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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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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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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不過敢當朝提著話茬的,也只是毛蝦兩三隻,有份量的大臣卻是一個也無。

  俱是話頭還沒提起,就被京師一帶鬧雪災一事給壓下了。卻也能看出安王一系的蠢蠢欲動,恰宛如那燒熱的滾油,白沫已經泛起,就不知什麼時候能炸開鍋。

  外面鬧得這些,俱都和晉王府沒什麼關係。

  雪停之後,晉王又開始每日去工部點卯了,閒暇之餘在家中喝茶看書、教導瑤娘練字,倒也頗得趣味。

  如今的晉王越來越有為師者的風範了,每日下值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瑤娘的描紅。甚至還定下了完不成另有懲罰的規矩,這懲罰可能是多罰幾張大字,也可能是其他別的。

  起先瑤娘只當他說著玩,她倒也不是懈怠偷懶,不過是自喻不是進學讀書沒那麼上心罷了。也是瑤娘看似是兩個孩子的娘,實則還不到十八,還是小孩子的心性。很多時候對某些事情都是一時興起,興致過了,扭頭就扔下了,倒是心心唸唸都記得,就是免不了會被瑣事打攪。

  尤其晉王不在,她要陪著小寶,還要陪著二寶,幾個丫頭找她說話,插科打諢一日時間就過去了。今日總想著明日,明日還是明日,有時候晉王與她佈置的大字沒寫完,回來檢查多罰寫幾張也就記著數,這數越記越多,竟攢了百數不止。

  這日,晉王下了值回來,瑤娘正在和幾個丫頭玩葉子牌,小寶坐在一旁看著。

  他既回來,這葉子牌自然玩不成了,換了衣裳出來問瑤娘描紅寫了幾張。瑤娘心虛不敢說話,晉王命紅綢把去把寫的大字拿來看。

  紅綢猶猶豫豫去了,不多時轉來拿了一疊宣紙。看似厚厚的一疊,實則只寫了兩張,且其中一張只寫了半數,有一個字寫了半邊部首,就戛然而止,顯然是被什麼事打岔給忘了。

  晉王的臉頓時冷了下來,幾個丫頭嚇得低頭不敢吱聲。瑤娘做個眼色,放在裙邊的手擺了擺,丫頭們便魚貫退了下來。

  她笑得一臉燦爛,蓮步輕移挨了過去,以為討個笑臉,小意兒哄兩句也就算了,哪知晉王卻冷哼了一聲,寒著臉出去了,不多時拎了把戒尺回來。

  榮禧院正房裡一片安靜,幾個丫頭守在門外想進不敢進,勾著脖子立在那兒,耳朵卻是豎起了聽裡面的動靜。

  「你當本王只是和你玩樂?既然要學,當得勤勉認真,當初你即哄了本王教你,就不是玩笑!」

  自此,瑤娘才明白晉王真不是和她玩笑,那些攢下來的大字都是要寫的,罰也是要挨的。

  本來她還以為晉王是跟她說著玩兒的,卻也就是說著玩兒,關鍵是晉王這個為人師的太不端,本來罰了也就罰了,他偏偏喜歡弄些情趣來。

  床笫之間,耳根廝磨,總喜歡讓瑤娘弄些花樣來抵大字的張數,瑤娘會與他認真才有鬼。

  如今這廝提起褲子翻了臉,瑤娘心中哀怨,也只能自認倒霉。

  瑤娘還記得小時候蘇秀才坐館時,有些學童不聽話是怎麼挨罰的,又見晉王手持戒尺,就怯怯弱弱老實地伸出一隻手。

  晉王被她氣笑了,她還真以為他拿了戒尺來是想打她?旋即又想,他拿了戒尺來不打,拿來做甚。

  其實晉王也是被瑤娘這陣子的態度給氣糊塗了,他雖是寡言面冷,不露山水,但尋常做事最是認真。也是幼時在上書房唸書,受那些給皇子授業的大學士們的影響,覺得不學也就罷,既然要學當得竭盡所能的學好。

  晉王之所以能文武雙全,恰恰與這竭盡所能有著莫大關聯。

  至於自己做得那些卑鄙事,以至於誤導了瑤娘,此時他是全然忘記了的。就算沒忘記,他也不會認賬。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打手就不用了,你的手還要練字。」再說他也舍不得。

  「那打哪兒?」蠢蠢的瑤娘忘了說話之前要觀其色,還以為晉王在跟她動真格,老實問道。

  這無形就是在和晉王示威,我知道你捨不得打我,所以咱們還是在鬧著玩兒。

  晉王眼神一動,瞟到大炕上。

  「爬那兒去。」

  呃?

  她越是詫異,晉王越是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眼神又往炕那兒繞了一下。

  瑤娘下意識反應過來,搖頭:「不行,小寶在!」

  「他不懂。」

  話說,爹,你真以為我不懂麼?

  不懂的小寶似是被花花吸引了注意力,他轉過頭和花花你給我一爪子,我給你一爪子,玩了起來。花花是個聰明的喵,對小寶才捨不得露爪子,一雙小肉掌和小寶玩來玩去,倒也撓不著他。

  而另一邊,瑤娘眼見兒子不能救母,當即著急起來。可上天入地竟無人能求她,又迫於晉王的威勢,只能去炕上俯下了身。

  屋裡燒著地龍,溫暖如春,瑤娘穿得本就單薄。

  一襲合身掐腰的水紅色小裌襖,藕荷色的闊腿兒緞褲,顯得她的身段纖穠合度,飽滿怒聳。明明是兩個孩子的娘,竟一點都不顯痴胖,除了胸比之前更大了,臀比之前更圓了,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此時在炕沿伏下來的她,從後面看去是個驚人的弧度。因為臀翹而圓,越發顯得纖腰一把。實際上晉王也知道瑤娘的腰有多麼細,他一把就能掐住了。

  今日瑤娘沒有穿裙子,也是近些日子懶散,天寒地凍也沒人來,她在室中更喜歡穿寬鬆一些的褲子。因為俯下的弧度,緞褲貼合了她的曲線,正中有一條明顯下陷的線。尤其她似乎有些窘,也有些怕,禁不住有些顫顫巍巍的,逆著光看去宛如最上等的水豆腐。

  晉王喉嚨發乾,感覺自己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不過他還沒忘記自己為師者的威嚴,雙手負於身後,一派正經的步上前去。

  他歇力讓自己顯得正常,說道:「唸著你是初學,自制力不佳,罰你兩尺。但你不是初犯,而是明知故犯,再加三尺。」

  說著,他就揮尺而上。

  啪的一聲,明明不疼,卻驚了幾個人的眉頭。

  瑤娘回首望他,抖著嘴唇,雖沒有說話,但眼裡無不是『你還真打我』的意思。這種姿勢,這種眼神,讓晉王眸色更暗,其中有驚濤駭浪翻滾。

  「本王是在罰你。」

  是在說服她,也是在說服自己,於是就聽連著四下,又急又快,全是戒尺擊打皮肉的聲音。

  瑤娘就想哭,還不待她哭出來,晉王驀地問道:「你蒙學之時學到哪兒了?」

  這話太突兀,瑤娘下意識就愣了一下,老實回答:「我就學過《蒙童訓》和《三字經》,之後爹爹就不願再教我了。後來的《百家姓》和《千字文》都是我自學的,還看了些閒雜的雜書,算不得數。」

  晉王僵著臉點點頭,雙手依舊背在身後:「即是如此,本王就先從《幼學瓊林》教你,你跟我來。」

  他轉身往書房行去,瑤娘自然也忘了自己被打之事,爬起來跟著他去了。

  留下小寶捂著臉坐在那兒看著花花,花花對他喵了一聲,小寶一骨碌翻起來,溜下炕也跟著去了。

  到了門外,就見紅綢幾個面色擔憂地看著書房那邊,小寶要去,被紅翡一下抱住了。

  「小公子你還是別去了,殿下生娘娘氣了。」

  紅綢卻拉了紅翡一把,小聲道:「就是殿下生氣了,小公子才要去。」

  紅翡這才反應過來,忙放開抱著小寶的手。

  小寶帶著花花悄悄推門進去了。

  書案那裡,晉王坐在書案後,瑤娘搬了張椅子坐在他對面。

  瑤娘面前擺了本書,晉王手中無書,卻是在給瑤娘講解。講得正是《幼學瓊林》開篇——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夭,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小寶當初蒙學之初習過這《幼學瓊林》,正可謂學了幼學會讀書,學會了這一篇,再讀其他書,很多典故自然而曉,可謂是每個蒙學之初的幼童都會學的。

  瑤娘跟著念讀得很是認真,小寶來到瑤娘身邊,也不說話就是拽著瑤娘要抱。瑤娘從下面小心翼翼地瞅了晉王一眼,見他眉眼不動,便悄悄把小寶抱在了膝上坐著。

  就這樣瑤娘聽,小寶也聽。

  瑤娘本以為他要搗亂的,哪知小寶卻聽得極為認真,嘴裡還似模似樣跟著一起讀。

  到了後面,晉王的注意力反倒轉移到小寶身上了。

  他冷眼旁邊,卻依舊照著之前的速度讀著。瑤娘雖沒習過這一篇,到底是識字的,所以沒有初蒙之人的生澀。雖其間的意思如何,有些地方她還不能懂,但是跟著讀一遍卻是沒有問題。

  而小寶不過是聽晉王講一遍,竟在不識字的情況下,隨著瑤娘一同複述,而瑤娘面前有書,他卻沒有。

  過耳不忘?記憶力奇佳?

  顯然晉王的見識與自制力顯超一般人,他不動聲色,又念了一遍方才停罷。他讓瑤娘去看書冊上的切韻,自己則一把將小寶抱起,說是帶他出去喝水。

  瑤娘並未洞悉這一切的玄機,她太過專注,又一時懼於晉王冷臉,只顧去看書本有沒有唸錯,根本沒有察覺到這其中端倪。

  至於小寶跟著的牙牙學語,一來她沒放在心上,二來也渾當是他跟著唸著玩兒,並沒有注意去聽他在念什麼。

  將小寶抱去外室坐下,讓丫頭上了茶,趁這空檔,晉王對小寶道:「將方才爹讀給娘聽的,重述一遍給爹聽。」

  然後小寶就將方才學的幾段都重述給了晉王,一字一句,絲毫未錯。

  晉王面上閃過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終歸變成一種沉默,他深深地看了小寶一眼,淡然道:「念的不錯,以後爹教娘時,你一同來。」

  其實在這不過是幾息的時間裡,晉王想了許多,若是能夠用言語來表達此時的情緒,大抵是——我的兒子是個神童,當爹的真高興,我要給全天下人知道。

  可同時他一向克制隱忍的性格又作祟起來,爬得越高摔得越慘,傷仲永的故事他也不是不知道。小寶此時正值似懂非懂之間,幼童啟蒙之際,若是一個不慎,反而容易損了孩子的慧根。

  最終晉王選擇平常待之,甚至他還想過要不要找個先生來教導小寶。想了又想,他決定還是自己來吧。

  此時身在屋中的瑤娘渾然不知,因為一時玩鬧,晉王竟發現了小寶的天賦異稟,以至於小寶還不到兩歲就被晉王帶著啟蒙了。

  小寶之所以想學,是想讓以後自己能更名正言順的妖孽。而晉王想教,是愛子之心。於是瑤娘多了一個同窗,那就是兒子小寶。

  起先知曉晉王要給兒子啟蒙,瑤娘還覺得有些早了,可晉王堅持,再加上小寶也表現的非常想學,只能點頭答允。

  後來發現兒子竟有過目不忘之能,她詫異驚喜了兩天。但也僅是這樣,因為她發現小寶唸書的進度竟然快趕超她了。

  她一個當娘的,怎麼能這麼丟臉呢,於是越發刻苦用心。雖不到懸樑刺股那般,但也是勤勉非常,坐臥起居都不忘拿著書默背。自己挖了坑給自己的跳的晉王,心中各種鬱鬱,這裡就暫且不提了。

  *

  母子倆都忙著讀書,自然就忘了曾答應多去鎮國公府做客之事。

  也是天氣太冷,出一趟門太不方便。

  期間瑤娘記起這事,還曾讓玉蟬帶著特意給月月準備的小禮物去了一趟,訴說了下天氣冷出門不便,以及自己最近在讀書的事。

  玉蟬回來後說,喬氏病了,說是舊疾犯了,並說等天氣暖和些,病好了就帶著月月來王府做客,隨同一起還給瑤娘又捎了幾本書。

  因為玉蟬說喬氏並不嚴重,就是有些輕咳,瑤娘也沒有放在心上。她打算等哪天碰個晴日,便上一趟鎮國公府。

  至於小寶,這趟給小月月送東西,還是他催著去的。聽到喬氏病了,他心裡一緊,一聽說只是有些咳,不禁鬆了口氣。

  不過他還是決定過幾日就去趟鎮國公府,至於怎麼才能去他需要想個法子。

  -------------------------------------

  瑤娘:哀怨臉.jpg 你卑鄙無恥下流,提了褲子就翻臉不認人!

  小寶:無辜臉.jpg 娘你受苦了,我不是不想救你,是實在人小力單啊。

  花花:舔著爪子的貓臉.jpg 喵了個咪,這些個人念個書,還能玩這麼多花樣。

  晉王:為人師表、一本正經臉.jpg 我打你是為了你好。

  路人甲:你確定不是為了別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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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鎮國公府,蘭若館。

  伴隨著一陣連續不斷的輕咳聲,喬氏渾身無力地倒在身後的引枕上。

  如夢忙端起茶盞想與她餵水,喬氏也想喝,她嗓子裡實在乾癢難耐。可水剛進口,又是一陣忍不住的癢意,她克制不住,水全噴了出來。

  幾個丫頭忙了一片,替她擦嘴,收拾被縟上的狼藉。

  如夢輕輕地給她拍著背,一面埋怨道:「這藥吃著也不頂什麼用,若不換個大夫來看看吧?老夫人也真是的,不過就是去宮裡請趟太醫,怎麼就不能做了,非說怕人覺得咱家猖狂!」

  「噤聲!」喬氏斥道,又咳了兩聲,才說:「我這老毛病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娘說得也有道理,沒得咳幾聲就去宮裡請太醫。你以為請個太醫回來簡單,世子不在府裡,公公他老人家不管事,若是動用娘的牌子去請,還得經過中宮魏皇后,沒得這麼麻煩。」

  「可……」

  「好了,如夢,我沒什麼,你又不是不知我這病的?大礙沒有,就是咳得有些煩人,吃不吃藥,看不看大夫,都沒什麼作用,過陣子也就好了。」

  喬氏都這麼說了,如夢也只能聽著。

  丫頭們端來了熱水和帕子,兩個大丫鬟服侍喬氏擦了擦臉和頸子。喬氏躺回軟枕裡,她面色蒼白,微微帶了些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咳狠了的緣故。

  有丫頭來報六姑娘來了,不多時喬秀麗被丫頭領進來,滿臉擔憂地走上前來。

  「煙姐姐,你好些了沒?」沒有人注意到她在靠近床榻時,下意識地看了看床頭懸掛的一個香囊。

  「我這老毛病你還不知道,沒什麼,不用擔憂。」喬氏喝了口茶,靠在軟枕裡笑著道。

  「我也知道煙姐姐這是老毛病,過陣子就能好,可免不了會擔心。且煙姐姐這次似乎病得久了些,可是大夫開的藥沒用,要不要換了大夫看看?」

  喬氏渾不在意地搖了搖手,「不用,一直吃的這藥,藥也還挺好……」

  正說著,她又咳了起來,這一咳就是停不住,無論如夢如畫怎麼幫她拍背都止不住。連續咳了好些聲,喬氏才喘著氣兒將掩著嘴的帕子拿來,所有人都沒注意,倒是喬秀麗眼尖地看到一絲紅色。

  「有血!」她驚詫道。

  聞言,如夢忙一把拿過喬氏手中的帕子,玉白色的帕子上果然沾了幾絲血跡。鮮紅鮮紅的,像似雪地裡開的臘梅,卻並不讓人覺得美,反而莫名的膽寒。

  之所以會這樣,也是有典故的。

  喬氏慣有個咳嗽的舊病根,請醫問藥,也吃過不少藥,一直不見根治。喬氏雖為嫡出,但喬老爺也不是沒有妾,有妾就有庶子庶女,這些人多了就免不了多事。

  有一陣子喬家大宅裡風言風語傳說,喬氏總是咳,是得了癆病。

  因為這事喬大奶奶可是發了頓怒,打死了好幾個下人,還發賣了一批人。喬老爺也惱得不輕,刻意請了江南一帶最有名的名醫來給喬氏診病。

  事實上喬氏就是普通的咳,這種咳說不上來是何原因,也不是著涼或是肝火旺,就是一到天冷的時候,免不得會發作。一般不超過一月之數就好了,病癒後的喬氏與常人並無不同。

  最終將此歸咎了一個原因,那就是喬大奶奶當初生喬氏的時候是冬天,可能孩子剛生下的時候落了寒氣,才會一直有個這種不痛不癢的病根。

  到底不是癆病就好。

  這癆病雖不若天花之類的讓人聞之變色,也是一種容易過人的病症,這也是為何大奶奶和大老爺為何如此慎重其事的原因所在。

  喬氏還未成婚,若真是背上個癆病的名頭,這一輩子甭想嫁人了,喬家也將無她的立足之地。

  這件事不光喬氏,她身邊的人都知道,所以看到幾絲血跡,免不得會聯繫。

  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如畫正想哭,被如夢從後面拉了一把。

  喬氏渾不在意道:「瞧瞧你們嚇成這樣作甚,我這兩日成日裡咳得嗓子乾疼乾疼的,這大抵是嗓子咳出了血。」

  「真不是癆病?若不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喬秀麗不知是一時情急失言,還是什麼,竟說出這種犯忌諱的話來。

  如夢就不願意聽了,忙道:「六姑娘你說什麼呢,什麼癆病不癆病的。七月那會兒夫人的舊疾犯了,世子爺才請了宮裡的太醫來看過,這才多久,真是癆病的話,太醫會診不出來?」

  喬秀麗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白著臉侷促解釋:「我也是一時說錯了話,實在是太擔心煙姐姐的緣故。煙姐姐你可別怪我,我這嘴真是不把門。」

  她泫然欲泣,邊說就邊要去打自己的嘴。

  喬氏忙讓人上去制止,又去瞪如夢,道:「你別多想,我沒有怪你,如夢也是一時情急。你倆都是為我好,我知道,快別哭了。」

  「真是對不住了煙姐姐,我不會說話。」喬秀麗拿著帕子拭了拭淚。之後她陪著喬氏說了會兒話,見她面露倦怠之色,便出言告辭了。

  等人走後,如夢不忿的小聲道:「都這麼大的人了,嘴能不能把門還管不住!這六姑娘真是的,會不會說話。」

  「好了,行了,你也別氣了,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

  「可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這六姑娘難道不知道?」

  提前這茬,喬氏也忍不住皺了下眉,不過為了不讓幾個丫頭擔心,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來道:「你之前不也說了,七月方請了太醫來看過,別多想了。」

  另一邊喬秀麗出了蘭若館的大門,一路上她都十分沉默,時不時拿著帕子拭著眼角,似是有什麼傷心事。

  路上偶遇了一個婆子,好奇問她:「喬家的六姑娘,你這是怎麼了?」喬秀麗來蘭若館來得頻繁,所以後宅中很多丫鬟婆子都認識她。

  喬秀麗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什麼。」但面上還是難掩鬱鬱之意。

  「你這丫頭該不是被誰欺負了吧?你雖不是咱們府上的正經主子,到底是夫人的親戚,真若有不識趣的丫頭婆子欺了你,可萬萬不要隱瞞,我們鎮國公是容不下這種下人的。」

  「如夢也不是故意的……」

  聞言,這婆子當即來了精神:「你是說夫人身邊的如夢欺了你?她可是夫人的陪嫁丫頭,不過你別說,那丫頭確實仗勢欺人了些,平時咋咋呼呼的,生怕不知她有臉面。」

  聽到婆子這般誤解,喬秀麗似有慌張,又泫然欲泣了起來:「如夢沒有欺負我,她也是一時失言,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才會呵斥於我。都是我不好,唉,我怎麼能那麼說煙姐姐……」

  「你到底說了什麼?」

  「煙姐姐咳了血,我說她會不會是癆病,讓她趕緊換了大夫……」話說到一半,喬秀麗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打住了聲。又解釋道:「七月才方有太醫前來給煙姐姐看過,若是那病,早就該診出來了,所以說我這嘴啊……」

  她只顧懊惱自己,渾然沒發現邊上的婆子眼中異光連閃,面帶驚駭之意。

  等喬秀麗走了,這婆子忙往正房那邊去了。

  *

  正房裡,鎮國公夫人正倚在大炕上,讓丫頭拿著美人槌敲打著小腿。

  一個五十多歲、方臉細目的婆子匆匆忙忙走進來,附在鎮國公夫人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鎮國公夫人被驚得當即從炕上坐直了起來,差點沒摔了,還是這婆子一把攙住了她。

  「老夫人,您可別急。只是下人來稟,這事還沒個辨證,當不得真。」

  鎮國公夫人坐穩後,一把揮開她:「還用什麼辨證?我早說了這喬氏一臉早亡的面相,沒得拖累我氓兒。成日裡咳咳咳,換季也咳,天冷點也咳,一副病秧子的嬌弱相,身子難道比我這上了年紀的人還差不成?」

  她面露嫌棄之態,同時也十分凝重:「這事可不能輕忽,月丫頭我雖不疼她,到底她是我孫家的子嗣。這病可是過人的,別人不知,難道你也不知?當年我那大伯就是這般沒了的。主子們也就罷,不用近身,大伯死後,他那院子裡的人活了幾個?」

  一提這事,白媽媽就不寒而慄,她是鎮國公夫人的陪房,當然知道曾經發生在南寧侯府的這件事。

  怕受人指摘,所以大老爺也就沒挪出去,只是把院子封了,即是如此也是人人皆避,下人們尋常都不打那院門前過。院子裡的丫頭小廝,隔三差五死一個,倒不是被過了病,而是侍候這種癆病鬼,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染上了,下人成日裡沉浸在這種恐慌之中,有的受不住跳了井,有的人痴痴傻傻魔怔了。

  那幾年裡,那地方就是南寧侯府的鬼蜮,等大老爺沒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後來那院子裡的所有東西都給燒了,院子直接推了重建。

  「那這事可怎麼辦?」一時之間,白媽媽也沒了章程。

  若是下人還好,大不了仍出去,可偏偏是世子夫人。

  「你去把黃大夫請來,等會兒去蘭若館一趟。」想了想,鎮國公夫人又改口:「還是我同你一起,左不過現在在她眼裡,我就是個惡人,既然是惡人,我就惡到底吧。」

  喬氏睡了一會兒,剛醒正讓丫頭們服侍喝藥,鎮國公夫人就帶著人來了。

  她用帕子掩著鼻子,離得老遠站著道:「你這病也有些日子了,氓兒臨走之前讓我多照看些你,總是這麼著也不行,今兒特意找了個大夫來給你看看。」

  喬氏本還想下榻行禮,卻被人拉著了。婆婆說帶了大夫給她看,她心裡還是挺高興的,因為鎮國公夫人一直沒給過她好臉色。

  她心裡誠惶誠恐總覺得自己臥在榻上,婆婆站著太過失禮,還想讓丫頭搬了椅子來,可鎮國公夫人這般模樣,讓她心裡不禁咯噔一聲,不知為何想起了之前喬秀麗說的那話。

  喬氏面色蒼白:「娘,兒媳這病沒什麼大礙,七月那會兒世子方請了太醫來,替兒媳診過,藥方也換了,吃著還不錯。兒媳這是小時候落了寒,咳兩日就沒事了,實在不用您……」

  鎮國公夫人打斷她:「甭管好不好,讓大夫診診總是好的。」

  事已至此,喬氏也只能聽之任之。

  丫鬟們放下帳子,並在喬氏露出的手腕上搭上一塊兒帕子,才方有人從外面領了個五十多歲面容消瘦的大夫進來。

  此人姓黃,乃是常年給鎮國公夫人請平安脈的大夫,醫術在京中也算是赫赫有名。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只供著一家,所以鎮國公府每年都會給其大筆銀兩,鎮國公府裡幾個主子大病小病,都是由他看著的。

  黃大夫走上前去,在榻旁的棉墩子上坐下,方抬手覆在喬氏的手腕上。

  他診脈診了很久,是不是變換手勢,半晌才放下手,又讓丫頭們把簾子撤了,看了看喬氏的面色和口舌。又問了些是否手足心熱,口乾咽燥,不易睡眠,多有盜汗之言。

  男女有別,能是這般表現已經極讓人覺得驚詫了。黃大夫又問了這種問題,喬氏也一一照實說了。

  之後黃大夫也沒說什麼,便行去了室外。

  鎮國公夫人跟了出來。

  見此,別說喬氏了,連如夢幾個丫頭都不免心惶惶。

  「老夫人,見世子夫人症狀,有肺陰虧虛、陰虛火旺之嫌……」

  鎮國公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哪裡能聽懂這些有關病症上的話,「那你只說她是也不是?」

  黃大夫嘆了一口氣:「這病壞處就在於方開始不易診出,等診出後已經過晚,此時您讓老夫說個一二,老夫也說不上什麼,只能是細心觀察,若是世子夫人依舊有咳血之兆,再下判定不遲。」

  「也就是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黃大夫點點頭。

  鎮國公夫人不禁握緊了手,面露凝重沉思之態,顯然有什麼東西正讓她掙扎。白媽媽見此,忙讓丫頭把黃大夫領下去了。

  過了半晌,見鎮國公夫人沉沉的出了口氣,白媽媽放才問道:「老夫人……」

  「去將月丫頭抱走,蘭若館暫時封閉,閒雜人等一概不准隨意進出。」

  白媽媽起先驚詫,之後也能理解鎮國公夫人的做法。

  此時看來,這確實是穩妥之舉,也以免誤傳其他人,牽連全府上下。

  *

  月月被抱走時,哭得很厲害。她雖是還小,但也感覺出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不過到底還小,又說是去和哥哥玩,也讓她止住了哭聲。可待一眾人都走後,蘭若館裡卻陷入了一片荒蕪之境。

  喬氏強忍鎮定,卻還是滿心惶惶。

  幾個丫頭心裡也慌,到底是相伴多年的情分,紛紛安慰喬氏讓她別多想,她不可能是患了那樣的病,七月太醫方來診過,若是真有那病,也該診了出來。定是有什麼人在老夫人耳邊說了什麼話,老夫人藉機尋夫人的麻煩。等世子回來了,定然無事。

  喬氏也命自己這麼想,可到底還是壓不住心中惶惶。

  現如今蘭若館上下都盼著世子孫氓趕緊回來,可孫氓哪是一時半會能回來的。他奉命駐守在通州、大興、宛平等地,以防災民擾了京師重地,災民不退去,賑災沒落實,他是暫時回不來的。

  與此同時,府裡也有流言四起,說是世子夫人患了過人的癆病,老夫人都把蘭若館給封了。

  這裡頭少不了有人以訛傳訛,也有人暗中作祟,當年被孫氓遣散的幾個通房,俱都是府裡下人的出身。這偌大的公府,下人最多,盤根錯節,巴不得這會兒趁喬氏倒了黴,或是死或是失寵,那被遣離之人也能重新回來。

  一時之間傳得是沸沸揚揚,能有多可怖就傳得多可怖,連住在正院裡的月月都聽了一些進耳裡。

  她不懂傳屍癆是什麼,也不懂癆病鬼是什麼,只知道娘病了,病得很重。她想回蘭若館看娘,可丫頭婆子們都不讓她去,無論她怎麼鬧怎麼哭,甚至哥哥去求,祖母也不讓去。

  就在這時,下人來稟晉王府大公子來了。

  月月當即就想起小寶曾經對她說的話——

  「你看我是皇孫,我爹是王爺,我皇爺爺是皇帝,我以後也會是王爺。有我保護,就沒有人敢欺負你……」

  月月知道皇帝和王爺都是很大的人,且她也叫琛哥哥了,琛哥哥一定會保護她的是不是?

  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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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5: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連著在府裡悶了許久,瑤娘也悶得慌。

  所以當小寶鬧著說要去找月月妹妹,她想了想便同意了。其實她也一直惦著喬氏的病有沒有好,雖是只和喬氏見了兩面,但打心底她是十分喜歡喬氏這個人的。

  她讓宮嬤嬤準備了些藥材,便帶著小寶和玉蟬坐馬車上鎮國公府。

  說起來簡單,實則準備車駕,以及隨行的丫鬟婆子,還有府衛等等,諸多雜事繁瑣。這也是為何瑤娘最近不願意不出門的原因所在,天冷出一趟門,麻煩不說,也連累下人們也受罪。

  到了鎮國公府,因為沒有邀帖,所以需要等人進去通報。

  不多時,從裡面迎出來幾個人。

  由於瑤娘也不認識國公府裡的下人,倒沒覺出異樣,直到下人將她引去了鎮國公夫人住的正院,她才心中泛起了疑惑,卻來不及多想就被人迎進去了。

  鎮國公夫人坐在首位,倒是沒見著喬氏。

  奇怪歸奇怪,該注重的禮節還是要有的,瑤娘向鎮國公夫人行禮。國公夫人年長位高,也是受得起的,卻是滿臉笑容,連聲讓瑤娘不用多禮。

  坐下後,丫頭奉了茶,鎮國公夫人問了些閒話,大多都是集中在小寶身上。事實上兩個互相不認識的坐在一起,也只有說這種話題最安全最不易得罪人。

  小寶不安地動了動,瑤娘能看出端倪,他自然也能看出來。他現在心中各種不好的念頭浮現,很想知道月月怎麼了,喬氏怎麼了。

  這邊,瑤娘也問起了怎麼沒見著喬氏的話,鎮國公夫人面露擔憂之色,道:「我那兒媳這陣子有些不好,大夫來看了看,說是最好不要見風,所以就讓她閉門養病了。側妃應該知道,最近我那兒子不在京中,我實在心中擔憂,所以才會冒昧將側妃迎到我這院子裡來,就當是替我那兒媳不便現身給你陪個不是。等她好了,再讓她上貴府賠罪。」

  這話說得面面俱到,即點明了事情原由,讓人生不出怪罪之心之餘,自然也不會再不識趣。可瑤娘卻忍不住想起之前她來鎮國公府時,在蘭若館見到的一個小細節。

  那日到了中午擺飯之時,喬氏特意讓丫頭去正院遞話,說留了晉王側妃在院中用飯。

  事情很小,但可見端倪,只有那種婆婆特別嚴苛之人,才會讓兒媳婦連用頓飯還需要去報備一二的。

  之後喬氏言語之中,果然透露了些鎮國公夫人對她有些不喜之意,不過並沒有多說,瑤娘也沒有多問。不過瑤娘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喬氏的獨子瑫哥兒養在老夫人的院子裡。

  瑤娘也不知為何自己竟會想到這些,她總是覺得鎮國公夫人弄得這一齣,似乎想遮掩什麼。

  「娘。」小寶拉了拉她的衣角,「月月妹妹。」

  瑤娘當即想起來,今兒除了她想看看喬氏,另一個目的則是因為小寶想月月了。

  思緒翻騰之間,她笑著對鎮國公夫人道:「老夫人這般說,可就有些讓妾身誠惶誠恐了。既然喬姐姐生了病,我就不去打攪她,只是您看我兒小寶,這趟專門是來看月月的。不知月月這孩子如今何在?」

  鎮國公夫人點點頭,也並未隱瞞:「喬氏這些日子不妥貼,我怕下人虧了那孩子,就把她抱來了身邊養幾天。白媽媽,你領小公子去看看月丫頭。」

  一聽說月月也被抱來了正院,瑤娘更是坐不住,忙笑著站了起來:「我也多日未見到月月那孩子了,白媽媽,我跟你同去,你看可好?」

  白媽媽能說不好?老夫人也不敢制止。

  她本就是想遮掩府裡發生的事,才會演了這麼一齣,可若真是攔著這蘇側妃去見孩子,還不知會增添多少不必要的麻煩。她只能暗中給了白媽媽一個眼色,白媽媽收到眼色,便笑著迎到瑤娘身前:「老奴這便領著側妃前去。」

  因為這幾日月月實在鬧騰,老夫人上了年紀,一聽孩子鬧騰就頭疼,所以月月如今住在正院靠南側的一個小跨院裡。

  白媽媽領著瑤娘行去,還沒到跨院門前,就聽見月月哭鬧聲。

  她心急如火,忙幾步走了進去,斥道:「怎麼又把姑娘弄哭了?你說要你們何用?」又堆著笑對月月道:「大姑娘快別哭了,你看晉王府的小公子來看你了,老奴這就讓人多準備些果子點心,你與小公子同吃。」

  月月也不理她,見到小寶就跑了過來,「琛哥哥,姨姨。」

  小臉上滿是淚水,哭得小寶可心疼了,想一把將她抱過來好生安慰,才發現自己短胳膊短腿兒短身子,根本抱不住。

  倒是瑤娘一把將月月抱了起來,「月月怎麼了?可是想小寶哥哥了?」

  「姨姨,我……」

  瑤娘摸了摸她的小臉蛋,也打斷了她後面的話:「姨姨知道你想小寶哥哥了,所以姨姨今日特意把小寶哥哥帶來陪你玩。你看外面冷,我們進屋裡說話好不好?姨姨坐了很久的馬車過來,又累又渴的,讓姨姨先喝口水。」

  月月是個懂事的孩子,明明心裡有很多話想說,還是忍住了。

  白媽媽也在一旁道:「側妃娘娘快請進去坐。」

  進了屋裡坐下,丫頭奉了茶,又拿來了點心果子盤。

  瑤娘心裡砰砰直跳,裝模作樣端著茶喝,心裡卻想著這事該怎麼辦。

  到底是她多想了,還是真有什麼事?

  思索之間,她的衣袖被拽了一下,卻是月月見瑤娘喝了茶,也坐下了,就想姨姨肯定不渴也不累了,能聽她說話了。

  「姨姨,我想見娘,可是她們都不讓我去。」

  白媽媽一直陪在旁邊,見此忙道:「姑娘,不是不讓你去,而是怕過了病氣給你。等夫人好些了,奴婢就讓人帶你去好不好?」

  「可我想見娘的,我……」

  小寶走過來,拉著她的小手:「好了,你別鬧,哥哥帶你玩。」

  「琛哥哥……」

  「我們去玩雪好不好,我會捏雪人!」也不給月月說話的機會,他就拉著月月跑了出去,丫鬟婆子想攔不敢攔,只能眼睜睜看著。

  瑤娘當即站了起來,快步跟出去:「這孩子也真是,這麼冷的天,玩什麼雪。真是皮得無法無天,都是殿下給慣的!」

  瑤娘都火急火燎追出去了,玉蟬紅綢等人也只能跟上。

  出去外面,瑤娘語速極快對玉蟬道:「你讓暗十一去看看怎麼回事,如果可能最好得了喬氏的話。」

  玉蟬瞭然地點點頭。

  說話之間,鎮國公府的下人也圍了上來。因為玉蟬是下人,倒也沒人注意她,她退去了一旁,瑤娘則裝模作樣站在一旁看小寶帶著月月玩雪,嘴裡還嗔了幾句真是頑皮。

  過了一會兒,玉蟬來到瑤娘身邊。

  瑤娘自然明白其意,揚聲道:「小寶快別玩了,你方才怎麼答應娘的?」

  小寶一直在找機會和月月說話,哪裡顧得去理她。瑤娘無奈地搖搖頭,吩咐身邊的丫頭:「把小公子抱回屋,小心著涼。」又對白媽媽道:「不知這裡可有恭房?」

  白媽媽忙命人領著瑤娘前去,玉蟬侍候在身邊。

  進了恭房,領路的丫頭在外面守著,玉蟬和瑤娘兩個人進去了。

  玉蟬低聲道:「娘娘,喬夫人恐怕是不好,暗十一說病得十分厲害,院子裡死氣沉沉的。他聽您的話,特意向喬夫人稟明來意,喬夫人似乎並沒有想出去的意思,只是說謝謝夫人了,說她活不了多少日子了,讓您別管她。」

  聽到這話,瑤娘就驚住了,什麼事能讓知書達理、性格溫和的喬氏說出這種話?這分明是存了死意才會這般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她的病就那麼嚴重,連她自己都沒了求生的意志?

  「她還說了什麼沒有?」

  「喬夫人說,若是可以托您幫忙照看下月月姑娘,說瑫哥兒有祖母護著,又是男丁,怎麼都能好。月月姑娘是個女兒家,她實在放不下心,若有來世,她結草啣環。」

  「就只有這了?」

  玉蟬點點頭。

  瑤娘的手鬆了緊,緊了鬆,各種念頭在她腦子裡穿來穿去。直到外面傳來那領路丫頭的詢問聲,她才慌慌忙忙裝作解完手了推門出去。

  而另一頭,小寶內心焦急,他想找了機會同月月說話,可身邊一直有人看著。他心裡有預感喬氏肯定出了什麼事,不然鎮國公夫人不會這麼慎重其事。

  時間過去了很久,瑤娘也不能一直賴在國公府裡不走,只能出言告辭。

  可小寶怎麼都不願意走,非說要帶月月回家玩兒。沒辦法瑤娘只能問白媽媽可是能把月月領到晉王府玩兒幾日,並說一定會照顧好她。

  這邊小寶作天作地地鬧,只差沒在地上打滾,那邊白媽媽去稟了鎮國公夫人。

  這鬧得一齣齣,讓鎮國公夫人失去了耐性,板著老臉揮手惱道:「讓他們領走!」

  「可老夫人——」

  鎮國公夫人當然知道白媽媽擔心什麼,她道:「一個小丫頭能懂什麼,再說了,我又沒做什麼腌臢事,她患了這種病,我替她遮掩也是為了咱家好,為了她兩個孩子好,沒得好人沒做到,反而落了壞處。讓她們把月丫頭領走,過兩日我命人去接。」

  「若是大姑娘說了什麼話,讓人聽了去——」白媽媽遲疑道。

  「聽了去又如何?禍害的也不是咱們孫家,七出之一惡疾,這蘇側妃若是不怕害喬氏被休,她就儘管四處說去。」

  聞言,白媽媽也再不勸阻。本來這事就是能遮掩最好,若是實在遮掩不了,於國公府也沒有什麼大礙。

  坐上了車,瑤娘總算鬆了一口氣。

  還不等小寶出言詢問,月月就道:「琛哥哥,你快幫我救救娘吧,她們說娘是癆病鬼,我想去看娘,她們也不給我看。祖母不喜歡我,那些丫頭婆子都不喜歡我,我見不著娘,我好害怕……」

  瑤娘心裡咯噔一聲,總算明白喬氏會說那些話了。

  可癆病鬼?明明前些日子她才見過喬氏,並不像是得了癆病的樣子,怎麼這才短短多久的時間,就成這樣了。

  晉王從工部回來,瑤娘在他身邊轉來轉去,猶豫了半天,還是對他說了這件事。

  「那你想怎麼做?」

  瑤娘猶猶豫豫的,「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這事肯定沒這麼簡單,喬氏前陣子還好好的,這才多久就病成這樣了?」

  晉王沒有說話。

  瑤娘絮絮叨叨,又跟他說:「我跟你說,我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你不知道有些婆婆虐待起兒媳婦來,下手可狠了。以前我家住的那條巷子裡,就有個小媳婦,她婆婆每天讓她幹活不給吃飯,小媳婦很可憐。另外,我想著若喬氏真得了這種病,也不知有沒有法子治,能不能讓劉良醫幫忙看看?喬氏是個很好的人,若是月月沒了娘,我……」

  見她情緒低落,晉王安撫地拍了拍她手:「好了,你也別多想,我讓人去給孫氓送信。若是有異,他自然會解決。至於其他事……」他沉吟了一下,「暫且不談。」

  「會不會給你添什麼麻煩?」這才是瑤娘猶豫的主要原因。

  當然會添麻煩,不過既然她想,那就不是麻煩。

  「這事你不管,本王來辦。」

  *

  蘭若館,還真若暗十一說的那般,死氣沉沉的。

  自打院子被封了以後,當日能托關係出去的下人都離開了。喬氏是個和善的性子,也做不出為難人的事,也沒有留他們。

  本來院中丫鬟婆子幾十號人,如今竟只剩了幾個人。

  至於喬氏身邊,如今只有如夢如畫兩個還留著,甚至一些喬氏從江南帶來的陪嫁丫頭都走了,這裡就不細述。

  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喬秀麗。

  自打知道院子被封了,她就來到蘭若館,寧願只進不出也不走。就這麼留在喬氏身邊幫忙侍候著,不過事實上也沒讓她做什麼。喬氏心中有數不願拖累人,除了如夢如畫貼身侍候她,其他一概不讓喬秀麗沾手。頂多就是她陪著說說話,這種時候也是極少的。

  門窗都緊緊的關著,明明是白日,卻宛如天黑了一般。

  屋裡只點了一盞燈,昏昏暗暗的。

  喬秀麗嚶嚶的哭著:「煙姐姐,你可千萬別多想,你還有瑫哥兒和月月,若是你有個萬一,兩個孩子怎麼辦?按理說當妹妹的不該說這種話,可你想想你若是沒了,姐夫他肯定會再娶,這種公侯之家內裡多少機鋒。那後來的能對兩個孩子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喬氏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動都不想動一下,但她的腦子還是不受控制的轉動著。

  她想孫氓,她捨不得他,她還捨不得兩個孩子……

  是啊,她若真死了,孫氓一定會再娶的,婆婆心心唸唸就是想給他娶個高門之女。這些年,她雖不做那些腌臢事,可也聽多了各種各樣的隱私。可能她的瑫哥兒會被養廢,可能她的月月會被嫁到不合乎心意的人家。她雖是託了蘇側妃照看,可那畢竟是外面的人……

  不行,她不能死,即是要死,在死之前,她也要把兩個孩子安排得妥妥當當。

  她的眼睛不由地落到了喬秀麗的身上。這些日子,她也能看出她是個好的,以前還因為對方的討好,有些輕視之心,如今卻全然變成了感激。

  「麗姐兒,若是我讓你照顧我的兩個孩子,你可是願意?」

  「煙姐姐,你說什麼?你這是何意?」喬秀麗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心中卻在吶喊,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她安排了這麼多,費了這麼多心思,就是在等這個。

  「我恐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你若是能答應,我去信讓爹爹把你過在他的名下。我會和氓郎說,讓他娶了你,希望你能……」

  剩下的話,在一陣轟天作響中,消彌在空氣裡。

  孫氓帶著滿身寒氣捲了進來,「我誰也不娶,你把你這念頭給我打消了!」

  喬秀麗宛如被驚了的螞蚱,不由自主蹦了起來。

  世子怎麼回來了?

  沒等喬氏再說話,就見孫氓轉過身去,他態度急切卻不失恭敬之意地拱了拱手:「劉太醫,勞您給看看。」

  「世子不用客氣,老夫也早就不是太醫了。」

  說話之間,劉良醫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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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孫氓自打去了通州,就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湧入通州的災民比想像中更多,不光是京師附近受了災,臨近的山西、河北兩地,都有地方遭了雪災。

  這兩地臨著京師重地,老百姓估計也是知道京裡有聖上坐著,只要來到這裡就不會缺了飯吃,所以一走投無路就都來了。

  按理說,這通州有京師糧倉之名,缺了哪處的糧,也缺不了京城的。旨意一下,便可放糧賑災,可也不知弘景帝是如何想的,竟一直沒有動靜。

  地方官員怕鬧出大數量死災民的事,是時交不了差,只能拿了地方倉先頂著。可人多糧少,再加上禦寒衣物不夠,天天都有人來找孫氓,就想問問京城那邊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

  孫氓也不知道聖上是怎麼想的,但他沒有忘了自己這趟的差事,不能讓災民湧向京城的方向。

  幸虧的是,賑災旨意很快就下來了,老百姓有了飯吃,有了禦寒的衣物,也不再鬧著一定要往京城去。賑災事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孫氓終於可以歇口氣。

  可晉王的人竟來找他。

  孫氓不是不知道近日京中發生的,幾個皇子明裡暗裡都在爭搶前來賑災之事,不然京中的旨意不會拖了這麼些日子。若說唯一沒有動的,大概就是晉王。

  晉王一系安靜得不像樣子,似乎那曾在邊關立下赫赫戰功,打得那些韃靼人縮在老巢裡不敢出來的人,失了渾身銳氣,就打算在那工部裡待著,今兒帶著人去拆房子,明兒帶著人去蓋房子。

  晉王竟每日走著去部堂上值,孫氓只要一想到外面流傳的晉王那些事蹟,就有種想笑的衝動。

  可他笑不出來,因為他覺得那樣一個人不該是這樣的。

  可到底是哪樣的,孫氓一時也說不上來。

  後來閒暇時偶爾想起,他卻也能理解晉王的做法,失掉兵權的人就宛如沒了爪牙的野獸。陛下生了心思想壓制這些兒子,聰明的就該老實些。

  人人都知道這些道理,可真正能做到又有幾個?

  因為你永遠也料不到別人在想些什麼,你可以不動,可你不知別人會不會動,別人會不會超過了你,你會不會在不自覺中失掉了先機?但凡少了一步,很可能就是天差地別的距離。

  所以在經過最初的沉寂後,所有人都在動,也許晉王也在動,只是他並不知道。

  這麼一想,孫氓自然也就笑不出來了。

  可晉王竟然敢派人來找他?

  難道不知如今這通州乃是眾目睽睽之下,難道不知聰明些的就不該來與他接觸,以免犯了猜忌?

  孫氓本是不打算見晉王的人,可冥冥之中卻又非常想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幹什麼。

  他見了晉王派來的人,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孫氓只來得及和手下交代一聲,就單槍匹馬往京城疾馳而去。從通州到京城差不多需要半日時間,他花了一個多時辰就跑到了。

  快到城門前被人攔下了,攔他還是晉王的人。

  孫氓心中非常不悅這種行徑,哪怕這消息本就是晉王命人傳給他的,可在見到劉良醫之後,卻突然沒了脾氣。

  認真說來,劉良醫算是鎮國公府的大恩人,當年鎮國公一次命在旦夕,是劉良醫妙手回春救回來的。

  劉良醫轉達了晉王的話,說他一定會用上劉良醫。

  想著晉王傳來的消息,孫氓心中十分不安,自然知道若真是有事,劉良醫的作用。

  孫氓一路不聽任何人的阻攔到了蘭若館,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喬秀麗與喬氏說的話,自然也聽到喬氏後面所說之言。

  他目眥欲裂,喬氏雖是柔弱,但柔中帶剛,到底什麼竟讓她灰心喪氣如此,竟失了求生的欲望。

  她怎麼捨得?難道她捨得他!

  孫氓並不否認當初想娶喬氏,是一時為女色所迷,打從見到她的一瞬間,他的心就在告訴自己,她就是他想要的女人。所以他不顧她是個商戶女的身份,將她娶了回來。

  她心眼小,他就讓著她,她人嬌氣,他就慣著她。讓著慣著就成了習慣,他覺得這樣就挺好,他本就不是一個重色之人,就她一個也就她一個吧。

  愛到底是什麼,孫氓其實並不懂,但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喬氏的。

  她即使真得了那種病又如何,得這種病的人也不是沒有,榮養著也能多活幾年。更何況到底是不是還是未知。

  榻上,喬氏哭得泣不成聲,語不成調:「我不好了,你快出去,不能過給你。」

  孫氓幾個大步走上前,喬秀麗還站在床前,竟被他的衝勢差點沒掀個趔趄。喬秀麗剛站穩,就見孫氓走到床邊,將喬氏抓了起來,胡亂地親了兩口。

  「如果真要是能染給我,現在已經染上了。」

  孫氓站直身,不再去看喬氏,「劉太醫,麻煩你了。」

  劉良醫沒料到打小就是個悶葫蘆的孫家小子,竟還能演得這齣。不知怎麼就想到府裡那位主兒,想當初晉王不也是為了兒女情長,明明身中劇毒,命在旦夕,卻偏偏憐香惜玉,寧可拼了失了神智,喪了命。

  都是痴兒啊!

  劉良醫心中唏噓,來到床榻前。如畫搬了張墩子過來,他坐下給喬氏把脈。

  屋裡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提在了嗓子眼裡。

  一旁的喬秀麗,眼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她心裡明明清楚就算是天下最好的神醫來了,喬氏也回天乏術。可就是莫名的懼怕,總覺得這事情的發展竟有些讓她出乎意料。

  她本是沒想讓喬氏這麼早死,可孫氓的突然離京,讓她看到了機會。本來她還想著怎麼才能避過世子,如今倒是沒了這種擔憂。

  事情果然按照她的所想進行著,老夫人的反應和府裡其他人的反應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需要一點一點往上加稻草,不用閻王來催命,喬氏自己就不行了。

  萬萬沒想到世子竟會在這時候回來,哪怕再遲一日,可偏偏就是這時候。

  到底是誰壞了她的事?

  老夫人不可能會命人給世子送信,府裡其他人也不敢,最近府裡沒有來外人,除了那晉王府的蘇側妃來了一趟。可據她所知,蘇側妃是沒有見到過喬氏的。

  劉良醫放下了手,面色有些凝重。

  他回頭看了孫氓一眼,孫氓的心不禁往下沉,背在身後的手擺了擺,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了。

  包括喬秀麗。

  她倒是不想走,可惜孫氓即下了令,自然有人將她請出去。

  房裡除了孫氓、劉良醫和喬氏,也就只剩下如夢如畫兩個丫頭。之所以沒讓這兩個丫頭出去,因為她們不光是喬氏的心腹,也是這陣子唯一陪在喬氏身邊的人。

  孫氓只要一想到喬氏病了,這院子的下人都跑光了,就有一種暴怒。可現在不是處理這事的時候,等過了這事,他一個一個算賬回來。

  還有喬秀麗陪著喬氏身邊的行徑,也有些讓孫氓出乎意料,但只要一想到方才她對喬氏說的話,他就心中一陣反感,下意識就將她排除在可信任的人之外。

  「劉太醫,你有話儘管講,還請千萬別遮著掩著,此時也不是遮掩的時候。」孫氓苦笑道。

  劉良醫沉吟了一下,撫了撫鬍子:「若是老夫沒診錯,貴夫人確實患了癆瘵之症。觀其脈象,患上的時間不久。」

  床榻那處傳來一聲響,竟是喬氏一時不撐撞到了床柱子上。

  孫氓面露悲慟之色,先將喬氏扶坐好,才深吸一口氣,道:「此病可是有醫?」

  其實這話問了等於白問,癆病屬絕症之列,一旦患上,就只能拖著日子,能拖一日拖一日。家裡有錢些的精養著,還能多活些日子。家境貧困的,也就只有等著死的份兒。

  「這……」

  兩個丫頭哭得泣不成聲,如夢跌坐在地上,失神喃喃道:「怎麼可能是癆病,我家夫人本來好好的,就是才咳了起來,也沒多少日子。七月世子爺方請了太醫來看過,都好好的,什麼事兒也沒有,怎麼可能是癆病?」

  聽到這話,劉良醫目光一閃,問:「你是說七月有太醫來看過?」

  劉良醫樣子有異,如夢以為是不是有什麼轉機,連連點頭:「我家夫人雖是有這個愛咳的病根,但也不是什麼重症。請過無數大夫看過,都說只要注意季節交替天冷時注意保暖即可,這癆病怎麼能無緣無故就沾了我家夫人的身。」

  孫氓也頷首道:「因為拙荊有這種病根,天還暖和的時候,她有一次咳了兩日。我索性便請了宮裡的胡太醫來看過,一是想替她保養,二來也是想看能不能除根。」

  劉良醫點點頭:「可不知脈案還在,能否拿來讓老夫觀摩一二?」

  太醫院的太醫診病不同尋常大夫,尋常大夫來看診,看過就是看過了。可太醫院因為不是一般處,也是怕給宮裡貴人看診,沾染上什麼陰私事,所以尋常規矩是極為嚴格的。

  像給皇帝看診那就不說了,規矩極為繁瑣。宮裡其他主子貴人,也非同一般。而這太醫院的太醫不光供著宮裡人使喚,還供一些勳貴大臣皇親國戚家,但必須非常有臉面才使得動人。

  恰恰孫氓就是這有臉面的其中之一。

  而太醫給人看診有一處特殊,那就是每次診病都需將脈案方劑備存,用來日後查證。

  劉良醫就是想看這份脈案,因為他臨出府時,晉王特意交代過,喬氏的病恐有端倪。換成一般大夫,哪怕是太醫,也是能不沾染這種事就不沾染,他們只管看病,不管看命,可誰叫晉王交代過,而劉良醫又與孫家有這種淵源。

  孫氓當然懂得脈案是什麼,「太醫院應該有,我這便命人去太醫院找胡太醫取。」

  喬氏的脈案很快就取來了,這期間鎮國公夫人收到兒子回來的消息,也知道孫氓回來就直接來了蘭若館,連正院都沒有去。

  她自是氣得不輕,但也心虛,命人來叫了一趟孫氓,孫氓不理,就再未命人來了。

  劉良醫看完了脈案,又替喬氏診了脈,同時還問了一些問題,例如有些病症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不光問了喬氏,還問了如夢和如畫。

  劉良醫聽完也看完,心中也約莫有些數,還真是應了晉王的話,有蛇鼠之輩害人。

  他面露複雜之色地看了一眼孫氓,「孫家小子,有句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太醫只管講。」

  「貴夫人這病患得有些蹊蹺。」

  此言一出,房中幾個人都看向了他。

  「何有此言?」

  「老夫看過胡太醫的脈案,當時夫人確如這位丫鬟所言並未病兆。需知凡有病,必有徵兆,可貴夫人卻一絲徵兆都無,她這種到了季節時的咳,並不可能會轉變成癆病之症。」

  「劉太醫的意思是?」

  「世子該不會以為這癆病是隨隨便便就能得的吧?貴夫人這病是被染上的。」

  孫氓可不是一般人,自然懂得劉良醫這話中的另一層意思。

  「你是說有人害人?」他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袖下的拳緊握。

  劉良醫微微一笑:「若是別人,老夫自然推說不知。可世子也不是旁人,讓老夫來看確實如此。」

  劉良醫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喬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舉凡出門不是入宮,就是去哪家府上。來往的俱是金貴人,哪個金貴人會有這種腌臢病,自然不可能是與人尋常交際之間被染上的。再說了,這癆病雖是凶險,還易過病氣,但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染上的,需得是長時間的接觸。

  劉良醫怕孫氓等人不懂,又把這話細講了一下,孫氓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渾身隱含著風暴,估計讓他知道是誰害人,他此時能活撕了對方。

  他望著如夢如畫兩人,沉聲道:「你們來說,能長時間接觸到夫人的有什麼人?」

  「也可能是物。」劉良醫插了一句。

  如夢如畫戰戰兢兢說了幾個人名,這幾個丫鬟與她們一樣都是喬氏從江南陪嫁過來的,尋常在喬氏身邊服侍,但若是接觸的時間最久,還是當屬兩個人。

  孫氓二話不說就命人去拿人了,拿來了先讓劉良醫診。

  劉良醫診完,這幾個恐慌不安的丫頭就被帶走關了起來。

  如夢如畫也診了,這些丫頭沒一個有這種病的。

  其實只要確定不是人,就可以排除了許多疑問,沒有哪個人害人會隨身攜帶害人之物,除非是自己的命不打算要了。

  那就只應了後面一種說法,是某樣東西。

  如夢如畫翻箱倒櫃四處找著,劉良醫竟還有說笑的心情,與孫氓聊起了閒話:「世子恐怕不知,這世上最險惡的當是人心。有些人爛了心腸,尋些染了天花之人用過的東西,放在小孩子身邊,孩子莫名其妙就染了天花。直到孩子死了,家中人還只當是自家孩子不走運……這種事有的能查出來,有的查不出來。所以說若論世間三百六十行中,哪一行最見識的人心最險惡,還當屬我們這些開方診病之人。」

  孫氓這會兒哪有心情與他閒聊,只是沉著臉不說話。

  「這臥房乃是貴夫人長年累月所待之地,若是老夫沒料錯,那物就在這房子中,只管往經常接觸的物件上找就對了。若真是找不到也罷,離開這間屋子就成。」

  怎能找不到。孫氓這會兒挖地三尺都想找到那東西,查出背後之人是何人,然後將對方碎屍萬段。

  「對了,這病灶也有時間限制的,不可能是陳年老物,需得隔三差五更換,另夫人染病乃是近幾月的事情,東西應該就是這段時間從外面送進來的。」

  劉良醫該說的也算是知無不言了,這尋找範圍自然縮減到一個極小的範圍。其實若想查某樣東西並不難,喬氏不是尋常人可近身的,尋常人送來的東西喬氏不可能會收,即使會收,也不一定會用。

  而她的貼身衣物被縟,都有人專門清洗收放,尤其是貼身衣物,今日洗了幾件,到時就必須收回來幾件,都是專人負責。畢竟女子的閨譽大如天,若是貼身衣物遺失,再鬧出個什麼事來,可就貽笑大方了。

  「如果這還找不到,孫小子你這位置就該換人坐了。」

  劉良醫今兒也不知從哪兒打了雞血,連番多次往孫氓心口上插刀,孫氓這會兒的臉色已經黑成鍋底了。若不是這人當年救了他父親,還指著他給喬氏治病,孫氓簡直想把他扔出去。

  他並不知道,劉良醫以前不是這樣的,也是一本正經的老頭。可自打和福成待一起的日子久了,就被染得貧了許多。

  可問題是話都說成這樣了,如夢如畫還是沒找到可疑之物。正當孫氓打算命她們再找一遍,如夢的眼睛落在懸掛在床頭的一個香囊上,她遲疑地指了指:「會不會是它?」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了過去。

  「這是六姑娘送給夫人的,夫人慣是喜愛這薄荷香,尋常沒事就擱在懷裡,心裡不舒服了,就放在鼻尖嗅一嗅,六姑娘便做了送她。夫人還在閨閣時,六姑娘便喜歡送,這次她來了京中,說專門曬乾了一些薄荷草,做了香囊送夫人。大概五六日換一次,因為時間久了薄荷味兒就淡了。如果說這房裡真有那腌臢物,奴婢最懷疑的就是這東西。」

  香囊被取了下來,用一塊兒帕子包著。

  劉良醫拿了塊兒帕子系在鼻子上,又拿出一雙特製的手套,帶在手上,打開了香囊。

  如夢又道:「這東西次次送來,我們次次都會查看,裡面就只放了薄荷草,並無它物。」

  而劉良醫的檢查也確實證實了這一點,就是一袋子普通的薄荷草。

  那到底是不是呢?

  畢竟那病灶看不見摸不著,誰也不敢斷定,但至少有了方向。

  而關於喬氏的病,也並不是不能治,若是晚了恐怕劉良醫也沒有辦法,可若是剛染上,他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治好喬氏。

  孫氓和喬氏感激之心自是不用說,尤其喬氏知道自己可以不用死了,她心裡激動的簡直沒辦法形容。

  此時天色也不早了,劉良醫出聲告辭。

  孫氓親自送他出去,莫名其妙說了一句話:「幫我謝謝他,我記他一份人情。」

  這個他自然指的晉王,而劉良醫今日能費這麼大的功夫,說白了還是替晉王攢人情。不管用不用得上,先攢著再說。

  *

  喬秀麗心中揣揣了一整天,第二天便去了蘭若館。

  似乎世子的回歸,讓蘭若館散發了一種生機,丫鬟婆子似乎都回來了,再也不見之前那般死氣沉沉之色。

  讓人通報了被領進去,喬秀麗心中不平。以前她得被人通報了才能進來,後來喬氏犯了病,人都跑了,她自然不用再通報,就可隨意進入。而今日又回到了之前,她又成了一個外人。

  喬秀麗心中冷笑,巴不得能看到喬氏心若死灰的樣子,哪知進去了喬氏臉上竟帶著笑。

  她心裡一突,下意識就問道:「煙姐姐,什麼事這麼高興?」

  「麗姐兒,你來了。你知不知道你姐夫昨日請來的大夫是個神醫,他幫我診過了,我其實並沒有得癆病,只是肝火太旺又著了涼。你說這事值不值得高興?你不知,這些日子我真不知怎麼過來的,感覺過一天就少一天,突然知道自己竟然沒病,是大夫誤診了,我這心啊,總算可以鬆快起來了。」

  喬氏一面說,一面去看喬秀麗的表情。

  喬秀麗確實怔住了,不過旋即就反應過來,就是笑得有些勉強:「那真是恭喜煙姐姐了,我也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想想昨日,再看看今天,真是感覺就像是一場夢。對了,我昨兒說的那話你可還記得?」

  喬秀麗下意識問道:「什麼話?」

  喬氏笑著道:「不記得那就算了,也是我魔怔了,竟動了那種念頭。你不知昨日你姐夫狠狠把我罵了一頓,說我把他當做什麼了,他說這輩子就我一個,絕不找旁人。就算有那些不要臉的女子對他動心思也沒用,他是不會看在眼裡的。」

  看著喬氏臉上的笑,喬秀麗心裡嘔了一灘血。

  覺得喬氏這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她最恨的就是喬氏這點,從不吝於展示自己的幸福,彷彿襯得別人多麼不幸一般。

  為什麼這世上的好事就能讓一個人給佔了?

  絕美的容貌,良好的家世,從小嬌寵長大,長大了還有個身份尊貴長相英俊的男人等著。嫁了人後,子女雙全,夫妻和睦。

  喬秀麗感覺自己的內心被嫉妒深深的啃咬著,讓她痛苦不堪。可她眼中除了有一絲異光,面上卻是陪著笑,甚至還能說些好聽話給喬氏聽。

  這種隱忍她做了十多年,對她從來不算是什麼。而喬秀麗篤信,總有一日她能搶了喬氏所有的東西。

  「對了煙姐姐,我又做了個香囊,那舊香囊應該是失了味道吧?」喬秀麗從懷裡掏出一個帕子,不用說那裡面自然是她慣做的香囊。

  「我正想跟你說這事。麗姐兒,又麻煩你了。」喬氏示意如畫去接過來,卻並不像以往那般,或是當即掛起來,或是順手揣在懷裡,而是彷彿忘了也似,就擱在几子上。

  喬秀麗看了那香囊一眼,便出言告辭了,她此時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就怕自己會露了端倪。

  等喬秀麗走後,喬氏的眼中才露出一抹冷色。

  *

  這香囊多留沒用,所以送出去一個,喬秀麗就必須再弄回來一個。

  她現在心中滿是對喬氏的惱恨,恨不得她現在就能死,這事自然寄託在香囊之上,所以她回去後便叫來了發子。

  她把自己做好的香囊交給發子,交代道:「讓那人貼身收幾日,別弄污了,到時候拿回來給我。」

  發子已經做習慣了這種事,接過東西,又從喬秀麗手裡接過一錠銀子,便匆匆忙忙離開了。

  時至至今,其實發子知道自家姑娘在做害人的事,誰閒的沒事會找了那患癆病之人,把東西讓對方貼身收著,還倒貼對方銀子。可發子不在乎,當年是姑娘救了身為乞兒的他,他的命就是她的。

  發子輕車熟路去了外城,一路往邊角走。

  哪怕是京城,也少不了有貧民窟,他在巷子裡七拐八繞,終於來到一間破房子門前。

  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

  發子推門走了進去,這種地方這種人,鎖不鎖門都沒人敢進,說是神憎鬼厭也不為過。

  進了屋裡,床榻上蜷縮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此人臉色黑黃,眼眶下陷,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若是有懂藥理的大夫在,就知此人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力。

  一見發子出現,此人眼中就綻放出一抹綠油油的光,像似野狼看見了食物。

  「小爺,你來了?是不是還要小的幫忙?你把東西給我,還有銀子、咳咳,我要銀子,我要銀子買些補身子的回來,我要吃……」

  發子用帕子掩著鼻子,從懷裡掏出香囊和銀子,扔了過去。

  「老規矩,東西別弄污了,我過兩天來找你。」

  此人捧到東西,激動的連連點頭,連看都不看,就將香囊塞進懷裡,手裡則拿著那錠銀子就想爬坐起來,卻因為渾身乏力,幾次都摔回了榻上。

  發子沒有再看,轉身出去,剛打開門,門外卻出現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

  喬秀麗讓丫頭泡了杯茶,又拿了本書,來到臨窗下的大炕上。

  這喝茶看書的習慣還是她與喬氏學來的。

  手裡拿著書,卻是怎麼也看不進去,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頭上一疼,接著是一片黑暗。

  等再醒來時,卻身處一個黑屋子裡。

  四處昏昏暗暗,窗子上蒙了布,只有一角處的布耷拉下來,露出一道微弱的白光,讓人可以模模糊糊看清四周的情形。

  十分安靜。

  因為安靜也就顯得越發耳目聰明,喬秀麗聽見有窸窣聲,她下意識望了過去。靠角落處有一張床,床榻上堆著些髒得看不清原來顏色的被縟,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蠕動。

  這樣的場景和畫面,讓人下意識就毛骨悚然起來。

  喬秀麗忘了言語,只能看見那一堆被縟慢慢的蠕動,直到坐起來一個人。

  那是怎樣一個人?

  喬秀麗簡直用言語沒辦法形容,卻下意識想到曾經同一條巷子裡那戶人家病癆鬼的兒子。

  那一家人離喬家很近,日日夜夜耳邊都是咳嗽聲。沒有人跟他家來往,甚至及至到了最後,同一條巷子的人合起伙來,把這戶人家給攆走了。

  說是癆病會傳染,這戶人家想害人命。

  最後這一戶人家去了哪兒,喬秀麗並不知道,但這種人卻是她心目中最骯髒恐怖的人。她曾看過一眼那個人,嚇得回去後幾個晚上都做惡夢。

  這個枯瘦如柴的人露出一個稱不上是微笑的扭曲弧度,「媳婦,快扶我起來。」

  喬秀麗被驚得一個激靈,「我不是你媳婦,你是誰?」

  「你就是我媳婦啊,那位官老爺說了,說你這丫頭爛了心腸,謀害主母,就把你送給我做媳婦。不光是這樣,那官老爺還說會花銀子幫我請大夫看病,每月都會送銀子來給我花用。你爛了心腸不怕,我的心腸差不多也快爛乾淨了,我現在就想讓你給我生個兒子……」

  「自打我得了這病,就沒人敢睬我了。不怕你笑話,找個暗門子人家都嫌棄我腌臢,娶媳婦自是不用想。可我老馬家就我這一個男丁,我怕斷了香火,下了地獄無顏見祖宗……這位官爺真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心腸,竟給我送個這麼漂亮的媳婦來,我現在不想死了,我就想要個兒子……」

  說話間,這人竟強撐著從榻上下來了,踉踉蹌蹌往喬秀麗走來。

  喬秀麗駭得面無血色,渾身不能動彈,只能鼓漲著眼珠子見那人走到近前來,一下子撲到在自己身上。

  她想叫,聲音卻被掐在了嗓子眼裡。

  這人的手像似乾柴棒,又黑又幹,襯著她雪白的皮膚,宛如最骯髒的污穢玷污了純淨的白雪。

  她被嚇得渾身抖顫,正想拚命推開這人,嘴裡卻突然被塞了點兒東西。

  「對了,那官爺說你這丫頭最是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紙薄。讓你心甘情願給我做媳婦,恐怕不容易,所以他給了我好東西。吃吧吃吧,吃了你就願意了……」

  男子嘶啞不成調的聲音,宛如地獄裡來的惡鬼。

  那物入口即化,喬秀麗使勁地嗆咳都沒嗆咳出來,她瘋了也似去揮打這個病癆鬼,卻根本揮不走他,而她身體裡竟然起了一種奇怪的反應。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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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榮禧院, 東廂。

  小寶專屬的大炕上, 此時趴著倆孩子。

  都是胖乎乎的小娃兒,小男娃頭頂上留了個桃心, 穿了身寶藍色的薄棉襖棉褲。女娃則是留著兩個小揪揪,穿著櫻粉色的衣裳。

  兩人趴在炕上,正在玩一隻貓。

  這貓自然是花花。

  花花已經鑽到引枕下了, 可還是逃不出月月的小魔掌。

  月月想豆豆了,同時她也發現花花比豆豆更可愛。那隻名叫豆豆的小土狗,蠢笨蠢笨的, 除了吃就是睡, 要麼就是咬她裙子。可花花不光會舔爪子洗臉, 還會拿眼睛斜她。

  月月覺得這隻貓真有趣,自打住進榮禧院後,她就和花花槓上了,把它搬過來抱過去, 揉貓頭還捏它小爪子。

  花花可討厭這個小女娃了,問題外面天寒地凍, 它也沒處去。這兩日晉王又給它下禁足令了,它只能窩在東廂, 最重要的是它的小主人竟就任這小女娃這麼折磨它。非但不管,有時候還當幫兇。

  「你說花花是個小公貓, 還是一隻小母貓?」月月問。

  「母的。」

  這話是紅翡告訴小寶的, 一來他不會認貓的公母,二來他也沒看過, 紅翡既然說是母的,就是母貓了。

  月月這會兒正是好奇心正旺的時候,「那你怎麼知道它是小母貓,它有小丁丁麼?」

  之所以會這麼問,也是之前小寶幹了件蠢事。他很早就可以自己撒尿了,有時候不好意思叫丫頭服侍,就自己去恭房。那次也是他疏忽了,竟忘了自己現在多了個小跟屁蟲,正撒尿的時候月月闖了進來。

  月月一點都不害臊,指著小寶的小丁丁大聲問,說為什麼他竟然有個丁丁,自己卻沒有。春兒和秋兒聽到動靜,就忙跑進來把月月抱走了,還給她解釋為何只有男娃娃有,女娃娃沒有,並告訴她這種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自那以後月月就對這事好奇上了,丫頭們告訴她這種事不能四處說,她就偷偷跟小寶說。說丫頭們跟她說了什麼,言語之間自然少不了拿小寶的小丁丁說事,可把小寶給鬱悶的,心情別提了。

  「它既是母貓,肯定是沒有小丁丁的。」兩個小娃兒討論上了這個問題,花花想跑都沒機會,就被抓住了後爪子。小寶當主犯也當幫兇,把花花翻了過來並按著,月月研究了下花花沒有丁丁的樣子。「它真的沒有耶,只有小寶哥哥有。」跟小寶處久了,見瑤娘和幾個丫頭都是小寶、小寶公子這麼叫著,月月也拋棄了對她相對來說很複雜的琛哥哥,而是改口叫小寶哥哥了。

  當然只有他有!

  小寶點點頭,「只有我有,別人都沒有。還有月月,看別人小丁丁是不對的,以後這話只能對我說,不能對別人說。」

  這話小寶已經重複了很多遍,月月乖巧地點點頭,又冒出一句驚人之語:「我只看小寶哥哥的小丁丁。」

  明明這話很怪異,小寶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並點點頭。

  屋外,隔著窗子看了會兒兩個娃娃在一起玩耍,裹在披風裡密不透風的喬氏,終於放下了心。

  她身邊立著孫氓。本是不該來的,可喬氏實在想女兒,就在臨走之前來了一趟。

  喬秀麗終於得到自己應有的懲罰,雖喬氏不知道孫氓是怎麼處置她的,但她清楚孫氓的手段,自然不做好的方向想。喬安和被送回了江南,喬氏也給喬老爺和喬大奶奶送信了,以喬秀麗對她做過的事,喬安和的下場好不了。

  雖是報仇不能牽連無辜,可那書僮是喬安和的,喬秀麗一個弱質女流竟能幹出這種匪夷所思且惡毒的事,若說只是她一個人策劃的這出,誰也不信,喬安和自然被遷怒了。哪怕他苦苦求饒,也沒人信他。

  解決完這兩件事,接下來緊要做的是給喬氏治病。

  之前孫氓去見了一面鎮國公夫人,兩人鬧得極為不愉快。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孫氓回去就和喬氏說,帶她去莊子上住些日子。

  其實這樣也好,莊子上環境清幽,有利於養病,順道也算是散散心吧。這不臨走之前,喬氏實在放不下月月,就求著孫氓來看看女兒。

  將月月放在晉王府,是喬氏下的決定。她去莊子以後,主要是治病,勢必不能照顧女兒,且她這病會過人,也不能將月月帶在身邊。而放在府裡她並不放心,所以還不如放在晉王府。

  「你不見見月月?」瑤娘問道。

  喬氏搖了搖頭,她從頭到腳都裹著厚厚的披風,還用帕子掩著口鼻。不知道的人還當此人太怕冷,知道的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就不見了,你看我這樣,讓月月見到會嚇到她的。」

  瑤娘面露蕭瑟之色,心中唏噓感嘆。她自然也知道了喬秀麗幹出的事,真沒想到那樣一個柔弱女子竟能用如此令人髮指的手段,對待一個一直對她好,對她家人好的族姐。

  手段陰狠、令人毛骨悚然,讓人防不勝防。若不是劉良醫,恐怕誰都沒想到她竟會用這種害人的手段。

  「你放心,我會幫你好好照顧月月的。」

  「我信你的,不信你也不會把月月交給你。謝謝你了瑤瑤,若不是你,我簡直不敢想像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我可能已經死了……你不知道,那時候我覺得我已經撐不下去了,就算不死,我也不想活……得了那樣的病,拖累孩子,滿身污穢,令人嫌棄。若不是你,我現在可能錯付於人,夫君孩子都給了人家……」

  孫氓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此時才開口打斷道:「好了,別說了。」

  「對啊,別提這些不好的事,畢竟沒有發生。你好好養病,等你回來我一定幫你把月月養得白白胖胖的。」

  喬氏破涕為笑,她笑得又咳了起來,轉身埋頭在孫氓懷裡咳,孫氓一面拍著她的備,一面出言告辭。

  瑤娘和晉王將兩人送到後門處,從始至終晉王和孫氓都沒有說話。

  孫氓將喬氏扶上馬車,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晉王:「二月的春闈,別攙和。」

  這話極短,沒頭沒尾,可晉王卻是眼光一閃。

  就在這期間,孫家的馬車已經遠遠離去了,一同離開的還有劉良醫,他應了孫氓之托,為喬氏治病。

  「希望她能好好的回來。」瑤娘有些感嘆道。

  雖是劉良醫說了有六七成的把握,到底癆病乃是絕症,能不能治好,誰也不敢打包票。喬氏是那樣溫柔而又無辜,瑤娘希望她能好好的,好人應該得到好報才是。

  晉王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話。

  ……

  東廂那處,月月對小寶道:「小寶哥哥,我好像聽到娘的咳嗽聲了。」

  小寶瞥了一眼窗子那處,才對月月道:「你肯定聽錯了,我娘不是說了麼,喬姨去治病了,等明年天暖和了,喬姨就回來了。你看你在我家住著,有我陪你玩,還有花花……」

  他一面說,一面就把花花抱了起來,強迫花花的小毛臉對著月月。幸好花花是貓不會笑,不然他用手扯也要給扯出個笑來。

  「如果玩煩了花花,還有二寶。走吧,我帶你看二寶去,他肯定睡醒了。」

  小寶扔下花花,就下了炕,對月月伸出一隻手。

  月月頓時顧不得去想娘了,也滑下炕,然後春兒和秋兒就眼睜睜的看著小公子帶著月月姑娘去玩弟弟二寶了。

  *

  晉王將瑤娘送回榮禧院,便折身去了前院。

  孫氓說得話可能旁人不懂,可他卻明白是什麼意思。

  認真說來,可能大家都想在二月春闈上動心思,不光只是安王一人。而別人動的心思卻與安王不同,安王如今風頭正旺,正是眾人拾柴火焰高的時候,可這火燒大了,有好處,也有弊處。

  弊處就是很可能一個不慎,就把自己燒死了。

  這是安王的機會,也是其他人的機會。

  安王排行為二,除過太子,就是以他為長。近多年來隨著太子越發不成器,安王對上對下,都儼然一副慈兄的姿態,不止一次讓弘景帝訓斥太子時,拿他來作比較。

  而對此,安王一直是受之有愧,聲稱他即是兄,雖為二兄,對下面弟弟們來說也是兄,又比其他幾位皇子年長,當得拾遺補闕。

  至於對外,安王一向寬宏大度,禮賢下士,在朝中風評甚佳,有賢王之稱。

  所以這次朝中熱議,有人舉薦當立安王為太子,許多人對此並不吃驚。太子被廢,太孫變成了惠王世子,終究是隔了一輩兒,明顯不再佔據優勢。而代王雖也是中宮所出,但其本人不善言辭,為人低調,在一眾皇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位。

  論文,他不如永王,論武,他不如晉王。不若安王的八面玲瓏,又不如魯王的鋒芒畢現,十分中庸。

  而對於皇家來說,中庸就代表著平庸。

  所以安王登頂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可安王的機會大,就代表對別人是障礙,黑先生不止一次建議晉王趁亂下手,劉大先生雖一貫喜歡陽謀,而不是像黑先生喜歡使陰的,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一旦得手,安王大廈將傾,失去這座大山在前頭,後面的人就能顯出來。

  晉王行事從來不拘小節,也沒有那些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教條。於他來說,渾水摸魚是常幹的,他自然被勸得有些動了心思,甚至已經命下面人開始動了。

  可孫氓卻說了這樣一句話。

  孫氓無疑是弘景帝的心腹,不是心腹也坐不上掌管親軍上十二衛,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的位置。

  他說這話到底是何用意?難道說父皇……

  晉王正想著,劉大先生、黑先生和李茂天已經到了。

  他們先行了禮,方在下首位置上坐下來。晉王心中也已經有了計較,此時他的背上隱隱汗濕,俱是被驚的。

  「安王那邊,把人撤回來。」

  晉王雖言簡,但意明。

  黑先生下意識問道:「啷個為了啥子嘛?」

  晉王也並未遮掩,而是把孫氓的話複述了一遍。

  劉大先生一下攥緊手中的羽扇,略有些遲疑道:「殿下,您是覺得——」

  晉王點點頭。

  一時間劉大先生的面色變幻不停,明顯就是腦中正有什麼東西在博弈,顯然他很快就有了決策,對晉王拱手一道:「殿下果斷,大智。」

  黑先生還有些弄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可此舉是他提議而來,他勢必要關心一二。

  由劉大先生出面解釋道:「你別忘了殿下此時是不爭,既然不爭,那就不爭吧。」

  「可這不叫爭。」

  「怎麼不叫爭?難道爭非要是為了某樣東西你爭我搶,才算是爭?你給人使絆子,把人絆倒,就不算是爭了?同樣都是爭,至少在聖上眼裡是如此。」

  「好了,你個大黑蛋,聽殿下和先生的。」李茂天插言道。

  「罷罷,你們說怎樣就是怎樣。」

  *

  很快就臨近了年關,京城到處一片喧嚷熱鬧。

  大街上行走的人們都面帶笑容,連最寒冷的冬天都無法阻擋這種過新年的喜氣。

  與此同時,各家各府都陷入一片忙碌之中,連晉王府也不例外。瑤娘要忙著內務雜事,從過年要備的一應物什,各處院子的除舊、撣塵及下人們的新衣,各處的年禮諸事等等,都得治辦。

  過了小年,由欽天監選了吉日,聖上封了印璽,另各府部也一一封了印。

  這就是不辦公了,而晉王也終於再不用去工部。雖是近日無甚事,但每日都要起早去點卯,也是極為讓人厭煩的。

  瑤娘正在辦著往各處送年禮的事,皇宮和各王府以及有些交情的幾個府上,都得意思一二。哪怕送過去也是封了庫裡,該辦還是得辦。

  這送年禮也是有講究的,先長後幼,先尊後卑,為長者是不用給小輩送年禮的,也就是說,晉王府除了給皇宮、以及前頭四個王府,後面幾個是不用管的。

  而這年禮怎麼送,送什麼,也讓瑤娘焦頭爛額。

  送重了,有顯擺之意,送輕了,惹人笑話。後來還是在宮嬤嬤的指點下,瑤娘把年禮單子給擬定了,交由下人去辦。

  辦過了皇宮和幾個王府,再來就是寧國公府和徐國公府了。這兩家裡寧國公府自是不用說,越豐厚越好,而徐國公府那邊,瑤娘卻有些不好拿捏。

  畢竟是晉王妃的娘家,由她一個側妃來辦,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時宜的。同時,一直在莊子上養病的晉王妃,也是必須得面對的事情。

  那邊是不是也要送些年禮過去?

  另還有柳側妃的娘家汝陽侯府,也省略不了。平常還不覺得,一到這種逢年過節之時,什麼事都拿到面前來了。

  索性瑤娘也不好拿主意,等晉王來了,就都丟給他,她自己則佯裝要讀書很忙,一副不想沾手的模樣。

  晉王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轉頭丟給福成,讓福成看著給辦了。

  *

  離京約莫有一百餘里的一處莊子裡,不同於外面一片蕭瑟之色,這裡四處可見綠蔭。

  也是這地方得天獨厚,附近有多處湯泉眼,連著地熱,自然比他處暖和許多。

  像這樣的地方,可不是尋常老百姓可住的,這裡離京城也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路程,京中凡是家中有些權勢的,俱在此地建有別莊。

  晉王府便在這裡有一個,乃是當今賞下的別莊。位於半山腰處,景色宜人,莊子中還有湯泉。

  「王妃,府裡送東西來了。」紫煙從遠處急急走來,對墊腳正剪著樹上臘梅的一名女子說道。

  她身披素緞繡折枝花披風,打扮很素淨,只髮髻上插了一根玉簪。聽到話聲,她頭都沒回,剪下一株臘梅,放在腳旁的籃子裡。

  「都跟你說了好多次,別叫我王妃。」

  「可奴婢不叫你王妃,叫什麼。」

  「隨便叫什麼都可,你以前不是喚我姑娘麼,那就叫姑娘吧。」

  紫煙期期艾艾喚了聲姑娘,才又道:「府裡送東西來了。」

  「送就送了,此事不用與我來講。」

  自打被送來了這青碧山莊,晉王妃就在這裡住了下來,經過了初始的頹喪,漸漸她倒也恢復了許多。

  她想過死,可膽子太小,又從小怕疼,試了幾次都下不去手,便不再去想那些事了。

  事實上皇家的顏面還是重要的,哪怕她被送到這山裡,該有的一應不會少。徐燕茹瞭解晉王的性子,他是個君子,不會用那些齟齬的手段侮辱人。她的事定然在聖上那邊過了明路,所以無人對她的消失產生質疑。徐燕茹心中也清楚,她大抵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其實回不去了也好,就帶著紫煙待在這裡,莊子上的下人她一概不認識,聽不見那些碎言碎語,看不見那些礙眼的,她的心漸漸就平靜了下來。徐燕茹甚至覺得自己早就該這樣了,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是她的歸宿。

  至於晉王府、徐國公府,甚至是蘇瑤娘、何婉懿如何,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離得遠了,就什麼都不用再想了。

  徐燕茹又剪了兩株臘梅,方把鐵剪放進籃中,並彎腰提起竹籃。

  紫煙想去接來,她也不給。

  「對了,國公府那邊也來了人,說想見見姑娘。」其實這才是紫煙匆匆而來的真相。

  徐燕茹怔了一下,她的事連娘家那邊都知道了麼?

  「來的人是誰?」

  「是安媽媽。」安媽媽是徐國公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

  也是代表她娘都知道了?

  一時間,徐燕茹心情起伏不定,良久化為一片沉寂。

  「那我去見見她。」

  安媽媽一看就徐燕茹就哭了起來,撫著她的背,說自家姑娘受苦了,人也清減了。

  其實徐燕茹比之前吃胖了許多,氣色也比以前好了許多。

  安媽媽哭了一會兒,就把徐國公夫人知道女兒被送來莊子養病的事說了。

  而國公夫人之所以會知道這事,還是從府裡得知的,因為徐國公在知道徐燕茹已經成為棄子,甚至在聖上面前都掛了號,就尋思動了其他主意。

  這其間種種複雜自是不必細述,總而言之徐國公的意思是想讓晉王休了晉王妃,改立徐側妃為正妃,反正徐家兩個女兒都在晉王府,這個不行換另一個也不是不可。

  這事不知怎麼就被國公夫人知道了,哭了一夜,這不就命安媽媽尋來了。

  徐燕茹笑得帶點兒譏諷:「這是她,還是她,又動了心思?」

  這兩個她一個指的是徐月茹,還一個則指的是玉蘭夫人。

  「王妃,您就別不當回事了,若真是被……」

  徐燕茹打斷了她的話:「你放心,王爺不會答應的。就算王爺哪日休了我,也輪不到她徐月茹。」

  「可……」

  「你回去對我娘說,說我在這裡很好,從未有過的好。若是她嫌了那府裡貓貓狗狗太礙眼,也搬過來與我一同養病吧。她年紀也不小了,實在沒有必要繼續和那人斤斤計較下去。」

  「王妃……」

  「安媽媽,你也是明白人,難道希望我跟我娘一樣,就那麼過一輩子?」

  安媽媽如遭雷擊,看向徐燕茹。

  她確實是明白人,平時也沒少勸,可夫人就是掉進那個坑裡,就不願出來了。明明少不了被氣堵,卻還是要忍不住去想去介意,活了一輩子,也哭哭啼啼了一輩子,什麼也沒解決,反倒自己的身子也拖垮了。

  「求仁得仁,我求的,與她不一樣。」徐燕茹感嘆一笑,才看向安媽媽:「我如今住在這裡,外面的事無能為力,娘那裡就指著安媽媽多多照顧了。」

  說完,她就轉過身,翩然而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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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6:0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17-10-18 11:11 編輯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這個年對瑤娘來說,無疑是忙碌的。

  好不容易把年事治辦完,歇了不到一日,就到了除夕。擱在尋常人家除夕是全家共聚團圓的時候,是晚上的爆竹聲,是歡聲笑語。可對於皇家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時候。

  除夕當日宮中要擺幾場宴,白日的宴是大宴,是招待勳貴大臣、文武百官的。晚上的宴則是家宴,能列座者俱都和皇家沾親帶故,例如出嫁的公主帶著駙馬,例如皇子家眷,例如後宮嬪妃。

  乾清宮,此時一片燈火通明的富麗堂皇。弘景帝和魏皇后居於首位,其下分了兩側,左邊是一眾皇子們,右邊則是女眷帶著孩子們。反正瑤娘也看不懂男人那邊你來我往,到底在演什麼,遂也就專心致志地管著小寶和月月吃宴。

  她們下午就入了宮,耽誤了這麼長時間早就餓了。

  小月月今日也來了,按理說是不該來的,可小寶非拽著人家小姑娘不丟,鬧得出門都耽誤了,瑤娘怎麼哄都不行。後來晉王來了,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思,說帶上也無妨。今日的宴與往日不同,宮裡的宴瑤娘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以往吃的宴十有八九都是冷的,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吃。她甚至見識短的和晉王說,老百姓都說宮裡聖上和娘娘們吃的御宴是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可讓她來看不過爾爾,還不如王府的廚子做的。

  晉王當時只是笑,沒有說話。

  現在瑤娘知道晉王在笑什麼了,明明就是笑她沒見識。宮裡的宴之所以會不好吃,不是因為御廚們的手藝差,而是因為菜是涼的。皇宮中每次擺宴,招待那麼多人,東西送來早就沒了熱氣。可家宴不同,也就這麼一屋子人,若是這樣還能吃到冷菜,御膳房那邊的御廚也不知要掉幾個腦袋。

  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幾乎沒人有心思吃宴,也就顯得瑤娘幾個特別顯眼。

  兩個小孩兒也就罷,這大人也吃得津津有味的,又不是升斗小民一年到頭就吃這麼一頓好的。

  瑤娘和魯王、慶王、吳王的家眷坐在一席,小點兒的孩子都跟在娘身邊,大點兒的則是另闢一席。吳王妃的目光早就在瑤娘身上打轉了,這一桌子都是正妃,也就她一個側妃,也不知是誰這麼安排的。

  「小五嫂,不是我說,這種家宴你怎麼帶了個別人家的孩子來?」

  晉王府如今就只有兩個公子,以前倒是有個小郡主,可惜夭了,突然瑤娘身邊出現個這麼大的女娃,誰都知道不是晉王府家的孩子。

  只是人到底是瑤娘帶進來的,上面主子們沒說,下面的奴才自然不敢多嘴,落座的時候自然也就多給了個座兒。其實桌上的人都不盲,早就看在眼裡,甚至也都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但也就全當做不知,大抵也清楚早晚會有人蹦出來。

  這不,就有人蹦出來了。

  瑤娘早就想好了說辭,正打算解釋一二,突然小寶就說話了。

  「月月是我帶來的,八嬸嬸你有意見?」

  這小人兒人不大點,說話倒是一副大人的氣派。

  吳王妃就驚奇了,她笑盈盈地看著小寶,「沒看出琛哥兒才兩歲大的孩子,倒是氣勢不小。」

  看似笑談之言,可但凡扯到皇家,事情就是可大可小。往小裡說,吳王妃不過是在和小娃兒開玩笑,往大裡說則就成了小寶沒有長幼尊卑了,竟用這種語氣和長輩說話。

  瑤娘忙低聲斥道:「怎麼和八嬸嬸說話的?」又對吳王妃解釋:「八弟妹,你看小寶還年幼不懂事,我先替他給你陪個不是。」

  「這可不敢當,我可不敢有意見。」吳王妃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慶王妃也在這一桌,和瑤娘三人比鄰而坐,聽到這話插言道:「怎生八弟妹今兒有些心氣不順的樣子?」她刻意往身後孩子們那幾席上看去,「按理說你該高興才是,吳王府子嗣繁茂,當有你一功勞。」

  這話就說的有些氣人了,再繁茂也不是吳王妃生的,吳王妃也就生了個裕哥兒,其他都是吳王府的其他妾室所生。之前還未落座時,就屬吳王府最人多勢眾,像晉王府這般人丁稀少的,都被顯沒了。

  吳王妃的臉青了白,白了又青,正打算說什麼,小寶突然從椅子上跳下去,還拉著月月,幾乎沒給瑤娘反應的機會,就往弘景帝那裡跑了過去。

  「皇爺爺,皇爺爺,小寶要跟你說件事。」這邊,幾個皇子針鋒相對正是如火如荼之中,看似笑語聲聲,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樣,實則機鋒不斷。

  惠王陰著張臉,安王則是紅光滿面,一個越俎代庖,一個時不時刺上一句。代王是一貫的默不作聲,永王則是一派斯文地時不時點把火,晉王從始至終沒說幾句話。至於魯王從來就是個攪屎棍子,和永王一唱一和的,差點沒把安王捧到天上去。

  這讓惠王的臉色更是難看,正想發作,小寶跑過來了。

  弘景帝垂下眼去,看著站在腿旁的矮豆丁:「你想跟皇爺爺說什麼?」

  「我給自己找了個小媳婦,可八嬸嬸說我小媳婦不能來這裡,我找您做主呢。」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失笑詫異之餘,目光不禁往晉王的臉上轉了又轉。

  弘景帝笑容依舊,但嘴角卻不顯地往下拉了下:「你才多大點兒,就知道給自己找媳婦了。」

  「月月的娘生病了,托我娘照顧月月,可她膽子小,不敢一個人睡,我就陪著她睡。可我聽丫頭們說,睡在一起就是媳婦了,我要早知道是這樣,她哭鼻子就哭鼻子,我才不好心陪她。」

  「小寶哥哥,原來你對我好,都是騙我的呀。」小月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沒有騙你,但我還這麼小,就多個媳婦,很惹人笑話的。你瞧瞧你,這麼纏人,又愛哭鼻子,我天天哄你,我很累的……」

  月月哪知道小寶是口是心非的,還當小寶真嫌棄自己哭鼻子煩人,忙懸著淚珠道:「那我以後不哭鼻子了,你別煩我好不好?」

  「你不哭鼻子,我就不煩你了……」

  起先,別人只當是晉王私下教過孩子,可看小寶不大點兒人似模似樣說出這些話,開始還有條不紊,越說越小孩子氣。兩個小娃兒的對話十分好笑,充滿了童稚,絲毫不做作,若真說是大人故意教的,估計沒幾個人會相信。

  畢竟兩個孩子加起來連五歲都沒有。

  「那你也不能因為陪著人家小姑娘玩,就說人家是你小媳婦。再說了,你們還小,男女七歲不同席,你才多大點?」弘景帝失笑斥道。

  「可這裡不是只有自家人才能來?八嬸嬸一口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我娘是我爹的媳婦,所以我娘能來,月月給我當媳婦,所以她也能來才是。」

  「小寶哥哥,我給你當媳婦,你別不帶我。」月月有些緊張,抓著小寶的手道。

  小寶一副『你看』的樣子,滿臉都寫著無奈。

  這副情形讓眾人啼笑皆非,也明白為什麼這小娃子會突然蹦出來,原來都是吳王妃在……作怪。

  雖說皇家的家宴上多了一個別人家的孩子,可到底是個孩子不是,那若真論起來,聖上的幾個公主所出的孩子,也算是別人家的孩子,畢竟也是外姓。

  自此,關於鎮國公府的孩子為何會晉王家的在一起,終於為人所知。其實想想也是,晉王若真和鎮國公府有什麼聯繫,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拿到人面上來,又不是傻了蠢了,生怕人不知道了。

  這明明就是兩個婦人之間交情不錯,受對方之托,而兩個小娃兒感情太好,所以今日才會鬧得這麼一齣。

  事實上,今天這一齣還真是晉王教的,不過晉王與別人的教不大一樣。他只是和小寶說,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簡單而又粗暴,不過他相信兒子能聽懂。

  小寶果然自己解決了,解決的方式就是給自己找了個小媳婦。

  嘖,還我娘是我爹的媳婦,所以我娘能來。現在這個小女娃也是我媳婦,自然也能來了。

  每次見到小寶,弘景帝都要刷新一下認知,也看這小孫子越發喜歡。他心情本是不愉,經過這一場,倒是煩躁頓消,不禁龍顏大悅遞給李德全一個眼色,忙就有小太監挪了張座過來。

  李德全要抱小寶坐,小寶不讓他抱,指指椅子對那小太監道:「你個沒眼色的,怎麼就搬一張椅子?」

  太監不禁拿眼睛去看李德全,去看弘景帝。

  弘景帝笑著罵:「還真是沒眼色的,還不去給小皇孫妃也挪一張來。」

  此言一出,頓時許多人變了顏色。

  之前小兒童言童語,說說也就罷了,可這話從弘景帝嘴裡冒出來,難道這是同意了鎮國公府與晉王府結親?

  小寶坐上椅子後,往弘景帝跟前湊了湊,「皇爺爺,什麼叫做小皇孫妃?」

  「你方才不是說是你小媳婦?你是皇孫,皇孫的媳婦就是皇孫妃。」弘景帝說,老眼在下面瞟過一眼,見幾個兒子面色各異,但都有些不好看,眼色更是冷了些。

  他還沒死呢!

  哪知小寶非但不見高興,反而皺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怎麼?如了你的意,反倒不高興了。」

  「她以後若是長得不好看,我不是虧大了?」

  弘景帝詫異完,失笑地摸摸小寶腦袋:「是你說人家是你小媳婦的,怎麼現在反倒又不認賬了。再說,你怎麼知道人家小姑娘以後長得不好看,讓朕來看小姑娘是個美人胚子。」

  「小寶哥哥,我以後長大肯定很好看,你別不帶我玩。」月月可憐兮兮地看著小寶。哪裡知道人家說得根本不是玩的話題,而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小寶猶豫了一下,才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我爹說男兒要有擔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即使你以後長得不好看,我也認了。」

  這還出口成章了!

  「你爹還教了你什麼?」弘景帝好奇問。

  小寶看了弘景帝一眼,小胖臉得意起來:「我爹教我的可多了,但我爹說了,君子恃才而不露於色,藏情而不顯於表,方成大器。」

  弘景帝哈哈大笑起來,不僅是小寶一副小人兒樣,卻強行想去學晉王平時說話那般樣子,也是真的詫異且驚喜。古往今來,都有不少神童的事蹟傳出,前有甘羅曹沖,後有元嘉李賀,但讓弘景帝來看,大多只是虛誇。

  當年皇孫趙祚,三歲識字五歲習文,已是讓弘景帝如獲至珍,感於孫兒聰慧,更是打小悉心教誨。弘景帝自認趙祚已是他見過最聰慧的孩子,可今日小寶又刷新了他的眼界。

  難道他們趙家真要出個絕世神童?

  「你小子有才?」弘景帝一臉不信,明顯就是激將。

  小寶自然看出來了,卻是佯裝幼童氣盛不願被人瞧低。

  「我當然有才!」他伸出一隻小胖手,數給弘景帝看:「我會背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幼學瓊林我也學了,如今正在學千家詩。」

  弘景帝撫了撫鬍子,搖頭:「朕不信。」

  小寶從椅子上跳下來,小胖手往身後一背:「皇爺爺,你看好了。」便搖頭晃腦地背起來,他並沒有選擇最粗淺的三字經,而是背了千字文。

  千字文顧名思義,就是由一千個字組成的一篇文章。篇幅雖不長,但對於一個稚齡幼童來說,算得是極為長了。

  可小寶卻是口齒清晰,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

  弘景帝存了想考他的心,撫著鬍子問他:「光會背,不會解,可是不行。朕問你,學優登仕,攝職從政是為何意?罔談彼短,靡恃己長是為何解?」

  小寶幾乎不假思索就道:「書讀好了就能做官,可以行使職權參於國政大事,造福老百姓。至於罔談彼短,靡恃己長,則是不要談論別人的短處,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長處就不思進取。」

  這兩段乃是弘景帝隨意截取,小寶既然能對答如流,當算是千字文學得不差。

  「好,好!」弘景帝連贊兩聲好,又道:「你爹你娘把你教的不錯。」

  都點名道姓了,這爹娘自然不能再裝死。

  晉王道:「工部事務不忙,兒臣只是閒暇之餘教了教。」

  瑤娘則是小聲答:「都是殿下的功勞,妾身受之有愧。」

  簡直無恥,閒暇之餘教了教,就教成這樣,不是無恥是什麼。下面不知有多少人這麼腹誹著。

  弘景帝點點頭,「好了坐下吧,朕信你真有才。」後面這句是對小寶說的。

  待小寶拒了李德全去抱他,非要自己爬上椅子坐下後,他又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年紀小小,才學出色,以後打算做什麼?」

  此言一出,所有看向這裡的人都是瞳孔緊縮。

  瑤娘的心差點沒提到嗓子眼裡,生怕兒子平時在晉王身邊聽到什麼大逆不道之言,不小心說漏了嘴。

  至於其他篤信晉王手段下作,拿小孩子爭寵的人,恨不得小寶能說出點什麼惹弘景帝不悅,也好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們似乎渾然忘了,上一次他們也是這麼想的,可惜卻是失望而歸。

  「這……」小寶擰著小眉頭想了一會兒,才猶豫道:「孫兒還沒想好,皇爺爺難道學了什麼,都必須要去做什麼嗎?我爹說了等我五歲了,還要教我習武,你等我長大了再問我吧。」

  此時的小寶全然不同方才對答如流的模樣,而是又變成了一個稚齡幼童。

  好一個等我長大了再問我,既回了弘景帝的問話,又變相說了弘景帝一定會長壽。等小寶長大了,弘景帝也是古稀之年了。帝王能入古稀,古往今來都沒幾個。

  弘景帝一改之前高深莫測的臉色,滿臉都帶著笑,一股意氣風發的氣派。

  而下面安王等人,看看別人的兒子,再看看自己的,渾然有種自家的種子不良的錯覺。

  可明明都是同樣的種,一個爹的!這些個龍子自然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免不了去看看自家女眷,順道瑤娘也收穫了不少眼神。

  家宴用罷,又出了一場風頭的小寶,渾然不覺回到瑤娘身邊,又成了個聽話的乖寶寶。

  出了乾清宮宮門,幾個皇子彼此打著機鋒,滿肚子酸水都沖晉王潑去了。晉王聽了幾句,就不願意再奉陪,拱拱手向站在不遠處等他的瑤娘走去。

  天冷路滑,又是孩子女人一堆,車駕都是駛入了宮裡來接的。

  上了車後,晉王才噙著冷笑道:「真是出息了。」

  這話自然是說小寶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可不是出息了,不過吃了頓宴,就混了個媳婦回來。

  晉王知道小寶很聰明,出乎他想像的聰明,包括這一場麻煩小寶也解決得很好。既點明了晉王府與鎮國公府除了婦人孩子,是沒有其他以外的關聯,又把以後和鎮國公府的來往過到了明面上。

  若晉王真圖謀大位,想要和鎮國公府有點什麼牽連,這會兒恐怕高興得要瘋了。

  可偏偏晉王這會兒非常不悅,渾身上下都冒著寒氣。

  小寶又想裝傻,想扭頭和月月玩,可連月月都意識到晉王的情緒不對,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小寶頓時火了,轉過頭來瞪著晉王。

  他是為了誰?好吧,雖然他承認自己也有為己謀私的意圖,但他確實是為了一家人啊。難道要像上輩子那樣一家人妻離子散,他成了病秧子,一輩子躺在床榻上,爹則壯年白了頭,永遠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過這些都不能說,甚至他的打算也不能說,他已經露得夠多了,再多就成妖孽了。小寶看過太多的人心,所以他並不確定當爹娘知道自己活了兩輩子,其實是個妖怪,會怎麼看待他。

  而就在小寶愣神之際,晉王眯了眯眼,伸手將兒子抓過來,瑤娘見勢不對,想攔都沒攔住。

  晉王把小寶按在膝蓋上,大掌啪啪啪打了屁股蛋幾下。

  瑤娘當場就呆了,月月則是被嚇哭出了聲。

  「你當你老子稀罕你出風頭,毛都還沒長齊,就學會出風頭了……」

  小寶也被打傻了。

  他,堂堂的大乾朝太子殿下,金尊玉貴的人兒,從小只有他打別人,沒有別人打他的份兒。上輩子父皇摸都捨不得摸他一根指頭,現在居然挨打了,還被人打了屁股。

  小寶本就滿心不忿與憋屈,又遭受這般羞辱,哪裡承受的住。再加上他重活了一回,心智似乎也便小了許多,反正哭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聲音之響亮,馬車外面都能聽見。

  本來這會兒馬車還沒跑遠,宮門前守著的禁軍侍衛都聽見了。再一看那馬車,這是晉王殿下在打孩子?

  他們記得那晉王府小公子長得挺可愛的,怎麼這就打上了?只是不及讓他們多想,馬車很快就消失在他們視線之中。

  「你多大了,能自保?你不是只進這一次宮,以後隨著你大了,會越來越頻繁。傷仲永的故事,本王前天才跟你講過,叫你不要自滿意得,當謙虛謹慎,你把本王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吧?」

  瑤娘本來想攔,一聽晉王這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攔了。

  晉王說得並沒有錯,現如今他們一家子巴不得離宮裡那些是非遠遠的,小寶突然表現得這麼高調,就怕招了人的眼。瑤娘喜歡兒子聰慧懂事,可她更怕會出事,於她來想,小寶和二寶不需要多麼聰明,只要能安安穩穩身體康泰就行。

  可看著小寶抽抽搭搭的哭,她的腦子還是懵了,撲上去一把將小寶奪回來。

  「他還這麼小,你打他做甚!」

  「你還當他小?他可不小了。」都會給自己找媳婦了。

  「你不能因為他聰慧,就覺得他不小,他才兩歲,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瑤娘講不了道理,就只能比大聲,事實上證明她這樣是有用的,晉王不說話了。

  她把小寶抱在懷裡,扒了褲子去看,果然小屁股蛋上紅腫一片。

  瑤娘的眼淚頓時下來了,「你還下手這麼重……」

  晉王僵著臉,他能說他其實就是輕輕地拍了幾下嗎。

  母子兩個抱在一起抽抽搭搭的哭,小月月也是抽抽搭搭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晉王幹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

  「回去給他上藥,本王不是有意的。」

  說話之間,車已經回到了晉王府。

  瑤娘抱著小寶,又讓玉蟬把月月給抱上,理都沒理晉王,便帶著倆孩子走了。

  其實小寶已經沒哭了,疼倒是不疼,就是覺得丟臉,心裡一時接受不了。回去後春兒和秋兒又是一陣大驚小怪,可一聽說是晉王打的頓時不吱聲了。

  小寶心靈受到了創傷,要求晚上跟娘睡,瑤娘讓玉蟬給自己拿了兩件衣裳來,打算歇在東廂。至於晉王,瑤娘也沒問,自是不知這會兒正房那邊的晉王臉都黑了。

  分別洗漱上了榻,瑤娘給小寶上藥,小寶紅著小臉蛋捂著屁股就是不讓,還謊稱其實已經好了不疼了,還是瑤娘硬把他翻過來扒了褲子,才把剛才福成拿過來的藥膏給他塗上。

  小娃娃的屁股嫩得像水豆腐,瑤娘塗好藥膏,順手拍了拍,才說了聲好了。而小寶早就羞得滾到床榻裡面了,月月笑他:「小寶哥哥害羞羞。」

  小寶埋頭在被縟你,腹誹:小沒良心的,也不看看他是為了誰才被打的。

  瑤娘笑著把藏在被子下面的兒子扒拉出來,幫他把褲子和衣裳都扯好,才將放在裡側的被子拉開,給兩個小傢伙蓋好。

  「好了,都躺好,我講故事給你們聽。」

  偌大的拔步床上,躺了三個人,月月和小寶兩個並排躺著,瑤娘半靠在最外側。若不是二寶這會兒還小,晚上睡得也早,等瑤娘他們回來時,他早就睡了,這會兒榻上應該是三個小娃娃。

  瑤娘拿著一本書,開始給兩個小傢伙講故事。

  這還是當初小寶想出來的,彼時他變著方法和晉王做對,晚上賴在瑤娘的榻上不想走了,就讓瑤娘講故事給他聽。說不聽故事睡不著,瑤娘才養成了一個晚上若是哄小寶睡覺,給他講故事的習慣。

  瑤娘講的是一個小寶從來沒聽過的故事,大意是講一個很有學識的詩人,有一天喜獲麟兒,前來賀喜之人都非常高興,唯獨他做了一首很不合時宜的詩。然後瑤娘就在小寶幽幽的小眼神中,將那首『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詩念了一遍。

  其實瑤娘也覺得這首詩放這裡不合時宜,可她實在想不出更好能拿來講故事的詩了。

  「你看他明明是當爹的,人們都盼望自己兒子聰明伶俐,唯獨他希望兒子不要那麼聰明。這是為什麼呢?」

  「這是為什麼呢?」小月月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神,問道。

  小寶眼神囧囧的,還要佯裝聽得很認真的模樣,同時還要無視笨娘和笨月月的蠢萌。門外,晉王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裡面的講話聲了。

  他默默地站在那裡聽了好一會兒,直到裡面沒了聲音,才走了進去。

  榻上,小寶和月月都睡著了,瑤娘還醒著。抬眼就看見他走了進來,兩人交替了個眼神。

  晉王有些尷尬,以拳掩唇輕咳了一聲,伸出手。瑤娘放下書,就打算起身,正好晉王走到床邊來,她抓住他的手,晉王順勢就將她抱了起來。

  她環上他的頸子,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能走。」

  晉王沒有說話,低頭看了看她胸前單薄的寢衣。

  屋裡有地龍,外面可沒有,晉王也不知從哪兒變了件披風出來,往瑤娘身上一裹,就把人抱走了。

  至於之前的鬧彆扭,那都是不存在的。

  *

  正月初一,這一天是歲之首。

  外面天還沒亮,晉王就起了。瑤娘迷迷糊糊問了他一句,也不知道他說了幾句什麼,昨夜兩人睡太晚,反正瑤娘感覺自己沒睡多大會兒,晉王就起了。

  今日要入宮去奉先殿祭祖,祭完祖後,便是大朝會。

  這種場合自然與女眷沒什麼關係,可今日內外命婦都需入宮向皇后朝賀。

  瑤娘在榻上磨蹭了很久,直到玉蟬第二次悄悄來跟她說,該起了,小公子都起了,她才撐著從榻上起來。

  晉王不是人,明明知道今兒日子關鍵,還是禽獸地壓著她廝混了半宿。關鍵她也不爭氣,拒絕得一點都不堅決。

  沒有睡好又渾身痠痛的瑤娘,憋了一肚子氣出去,見晉王已經收拾好坐在桌前了,當即瞪過去一眼。可惜氣不足,在看到晉王微微的眯眼後,她很沒出息的就將白眼收了回來。

  再去看小寶,她問:「還疼麼?」

  小寶搖了搖頭。那藥膏藥效極好,當時抹上就不疼了,早上起來他偷偷看了一下,也消腫了。

  用罷膳,分開行動。

  晉王先行入宮,瑤娘這邊遲點沒什麼。把晉王送走,瑤娘磨蹭著帶著小寶和月月出門上車,在車上她又睡了會兒。她特意交代不用趕著,等她睡醒了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而玄武門這裡剛好輪到他們的馬車入宮。

  整整折騰了一個上午,等用罷宴出宮已經下午了。晉王已經出宮了,讓人來遞話在宮門處等著她。

  瑤娘同慶王妃一起走的,到了玄武門,不光晉王在,慶王也在。

  互相道了別,各自分別上車,瑤娘被晉王攙上車的同時,卻被什麼吸引住了目光,她眉頭不禁一擰。晉王問:「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

  等上了車後,瑤娘還在想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韓側妃上車時不小心踉蹌了一下,慶王從旁邊攙了一把。

  按理說這沒什麼,可瑤娘總覺得看著有些不舒服。她將這歸咎於因為自己和慶王妃好,而韓側妃傷害過對方。同時,她不禁想起這兩次見慶王妃,對方異常沉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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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謝殿下。」

  「快上車。」慶王收回自己的手道。

  韓側妃有些失望地看了自己手肘一眼,也沒多說話,點點頭便低頭入了車。

  另一輛馬車裡,慶王妃隔著車窗看著這一幕,眼波動了動。

  身旁,珠珠拉了拉慶王妃的衣袖,「娘,我睏了。」

  慶王妃將她抱進懷裡,柔聲道:「睏了娘抱你睡。」她一手將車簾子拉上,再不去看那一切。

  到了慶王府,慶王翻身下馬來到馬車前,先把琰哥兒接了下來,又去抱珠珠。珠珠睡得像個小豬一樣,下車都沒醒,慶王妃牽著琰哥兒,跟在慶王的身邊往裡行。

  「啊呀……」

  身後傳來一個女聲,正是韓側妃的聲音。

  扭頭就見她一手撫著小腿,眉心緊蹙,一臉痛苦的樣子。她旁邊跟了個丫頭,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慶王不禁停下腳步,韓側妃見慶王望了過來,當即含著淚花喚了一聲:「殿下,我的腳好像扭了……」

  慶王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她,又去看慶王妃。

  慶王妃面無表情,那邊韓側妃又痛呼了一聲,慶王有些猶豫地道:「她懷著身子……我送她回去就回來……」

  慶王妃伸手接過珠珠,沒有說話,低著頭就走了。

  見那眾人擁簇離去的背影,慶王眼中閃過一抹低落,直到那邊又喚了他一聲,才緩緩走過去。

  「娘。」琰哥兒有些擔憂的喚道。他只有在人前才會叫母妃,平時都是喚娘的。

  「怎麼了?」慶王妃含笑看著他。

  「沒什麼。」琰哥兒搖了搖頭,掩下眼中的擔憂。

  *

  除了初二這天在府裡閒了一日,從初三開始,晉王就帶著瑤娘和小寶出門四處拜年飲宴。

  先去的自然是寧國公府,整整熱鬧了一日,接著惠王府、安王府、代王府和永王府。前者是拜,至於後面的魯王府、慶王府等,則是請上門才會去。去別人府上都是提高警惕、走馬觀花,連著幾日,瑤娘都累得不輕,直到慶王府的人請上門,她才終於露了一個笑容。

  到了這日,睡到辰時才起,收拾洗漱用過早飯,備了車馬去往慶王府。

  慶王府與其他幾府別無不同,都是一派喜氣洋洋。下人們打扮光鮮,滿臉帶笑,這種時候哪怕是家裡有喪,也得先等著年節過去再說。

  慶王自然不單只請了晉王一個,而是幾位哥哥都請了。

  除了惠王沒帶王妃,其他諸王俱都帶著王妃前來。倒是晉王帶著瑤娘,旁人如今都曉得晉王府恐怕是發生過什麼事,那晉王妃失寵被送去莊子養病,也是見晉王尋常帶著瑤娘出入習慣了,弘景帝都沒說什麼,旁人自是不會多言。

  逢著這種時候,自然是怎麼喜慶熱鬧怎麼來,慶王府也請了唱堂會的戲班子。現下京裡流行看戲,會不會唱的都能跟著哼幾句戲文。瑤娘倒是不喜,武戲覺得太鬧騰了,文戲她也聽不懂。耐著性子陪著聽了幾回,每回都是頭昏腦漲的。

  與晉王說,晉王說她聽少了。

  還別說,瑤娘以前還在家時,確實沒聽過幾次戲,也就是小時候有兩回縣城裡有富戶人家請戲班子唱廟會,跟著聽了兩回,卻是人山人海,連個旦角的影子都沒見著。

  還沒到中午擺宴,大家就坐在觀戲樓看戲。

  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小孩子,八個王府加起來二十多個孩子,大的跟大的到一起玩,小的跟小的一起玩。至於再大些的,則都是陪在父王或者母妃身邊。

  例如惠王家的世子趙祚,例如安王的大女兒十四歲的榮霞郡主。榮霞郡主長得像安王妃,圓臉細目,一派嫻靜,話也不多,不是有人跟她說上話,大多都是陪坐在安王妃身邊默不作聲。

  幾個婦道人家聊著聊著,就聊到榮霞郡主的婚事上頭了。

  幾位王妃中吳王妃最小,倒是她最多話,把榮霞郡主都問得面紅耳赤直想躲了,還是不收口。瑤娘和慶王妃對視了一眼,也沒有插話,就默不作聲坐在旁邊聽著。

  男人們坐在另一邊,與這邊隔著一道穿堂。從這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邊情形,卻是聽不見說什麼。

  另一頭,幾個半大的孩子呼嘯而來,呼嘯而去,一會兒跑上樓,一會兒跑下來。與平時在宮裡見著的完全是兩個樣子,大抵也是見人下菜碟,知道宮裡不能鬧,出來了能鬧。

  也是過年喜慶,這個時候講究忌諱,一般就算孩子們調皮搗蛋,也沒大人會訓斥。

  眼看安王妃和吳王妃針尖對麥芒,像似要爭吵起來,慶王妃和瑤娘對視了一眼,站起身藉口說要去恭房。

  兩人出了戲樓。

  今兒天氣好,雖還是冷,但有日頭。

  琰哥兒、小寶、珠珠和月月在戲樓前的花圃玩,旁邊跟著幾個丫鬟婆子。見玉蟬在邊上看著,瑤娘十分放心地離開了。

  和慶王妃擇了條小徑走著,瑤娘低聲問道:「怎麼了?我看你這幾次心情似乎不好?」

  慶王妃起先還想遮掩,大抵也是心中鬱鬱,嘴唇翕張了下,低下頭看著裙襬:「她又懷上了。」

  懷上了?瑤娘吃驚臉,直到看見慶王妃臉上的落寞之色,才匆忙狼狽地收了起來。

  「這才多久,那事兒就算過去了?」瑤娘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這慶王看起來也是英明神武,怎麼就在這上頭混不吝。

  慶王妃苦笑了一下:「這是她慣用的手段,裝可憐。她總有辦法能博取他的同情,以前我騙我自己,王爺只是同情她,可憐她,並不是喜歡她,現在我突然不確定了……」

  瑤娘也不知怎麼勸,只能乾巴巴說了一句:「你別想多了。」

  「五嫂,我沒有想多,我這段時間想得特別清楚。你大概不知道,我這些日子一宿一宿睡不著,我每天都在想這件事。我在想我到底輸在哪兒呢?我到底哪兒不如她?可是我漸漸發現真是我想多了,男子三妻四妾理所應當,我吃醋就是我善妒。可問題是,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真的,我也想像你說的那樣,籠絡、不讓,可我發現特別難,尤其在經歷過之前的種種,一下子突然面目全非了,有一種好陌生好冷的感覺……」

  瑤娘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她更希望慶王妃能哭,而不是這種心若死灰地喃喃訴說著自己的心路歷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失望才能使一個如海棠般的女子,一下子枯萎凋零?

  瑤娘想不出來,她嘗試著去想若是哪天晉王突然變了,變得不再像現在這樣。他冰冷下的溫柔給了另一個女人,他和那個女人做著她和他做過最親密的事,說著同樣的話,那個女人還給他生孩子……

  她就有一種如墜入冰窖似的徹骨感,甚至忍不住想打哆嗦。她努力讓自己往下想,想像一下自己會怎麼樣,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肯定會瘋掉。

  畢竟她是那麼那麼的心悅他,就想獨霸他,誰也不讓。

  她喜歡晉王?

  是的,她是喜歡的,很早很早就喜歡了。

  「七弟妹,你不想其他,也要想想琰哥兒和珠珠。」瑤娘覺得自己的勸慰特別無力,她甚至覺得自己是無恥的,因為她自己都做不到無動於衷,又怎能要求別人。

  可除了這樣,還有別的路可以走麼?

  這個世道待女子是如此的苛刻,尋常老百姓人家的媳婦,若是丈夫納妾,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更何況是皇家。這對皇家來說,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當以繁衍子嗣為重,甚至皇子身邊女人少了,上面還會主動賞幾個。

  瑤娘還沒忘記晉王府的後宅裡還有不少女人,哪怕晉王從來沒有碰過她們,她們也是晉王名義上的妾室。

  這本就是一場不見刀劍卻你死我活的戰爭,她霸佔著,別人注定荒著,而別人不想荒著,就得鬥,把她鬥倒了,別人就出頭了。活了兩輩子,瑤娘第一次對後宅之爭有了一種徹底的感悟。

  瑤娘心慌得厲害,不想再想下去了。

  而慶王妃在淡淡一笑後,道:「我就是想著琰哥兒和珠珠,不然我現在已經自動求去了。」

  正說著,突然一個丫鬟急急走過來:「王妃,小公子、小公子出事了。」

  慶王妃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

  小寶和琰哥兒帶著兩個小女娃,正在玩那隻叫豆豆的小土狗。

  本來玩得好好的,瑄哥兒那個皮猴子,叫了幾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小的,也跑來這處玩,幾個人玩官兵抓盜匪的遊戲。他們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各自手裡拿著軟樹枝當刀劍,盜匪和官兵戰得如火如荼。

  小寶見越來越鬧,就想挪地方,和琰哥兒幾個說了一聲,四人就帶著豆豆打算離遠些。

  正走著,躲避官兵的盜匪瑄哥兒,一不小心和琰哥兒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個頭差不多,不過瑄哥兒壯實,琰哥兒弱些。琰哥兒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瑄哥兒因為阻擋,則被身後的官兵給抓住了。

  瑄哥兒是盜匪團裡最後一個人,抓到他就算是勝利了。幾個扮演官兵的哥兒嘴裡發出一陣歡呼,而盜匪團裡則是埋怨瑄哥兒不會跑,怎麼就被抓住了,明明他跑得最快。

  瑄哥兒見輸了,又被這般埋怨,同時想起上輩子被打的仇,氣得小臉通紅,丟下手裡的樹枝就沖琰哥兒撲過來。

  「都是你害我的!」

  一見瑄哥兒和人打起來,旁邊的盜匪團,以及官兵團都起鬨地拍起巴掌來。

  旁邊的丫鬟當即就想上前來,卻被其中一個『盜匪』呵斥:「都站遠些,這是屬於我們男人的戰鬥。」嘿,個小屁孩子,毛都還沒長齊,倒是會戰鬥了。

  這明擺著琰哥兒打不贏瑄哥兒,小寶就想上去幫忙,還沒走過去就有人說他以多勝少勝之不武。小寶才懶得搭理這些小屁孩子,依舊要上前,瑄哥兒在盜匪團的同夥就衝上來了。

  「要打跟我打。」

  男孩子似乎特別容易熱血,尤其旁邊有人起鬨拍巴掌,往常不敢幹的事現在都敢幹了。月月和珠珠在旁邊急得團團亂轉,讓丫鬟上前制止,幾個丫鬟也是想上前卻被盜匪團和官兵團有意的擋著,還一面擋一面口中斥罵奴婢擾事。

  玉蟬也在旁邊看著,可這種場合她是不方便出手的,出手了就是奴婢幫著打小主子。且她來看,這個和小寶對打的小不點,個子最矮,衝得最快,並不是小公子的手。

  外面的吵鬧引起裡面的注意,剛好男人們坐的二樓離這邊最近。安王幾個就相攜來到窗前,往下看去。

  安王呵呵笑著道:「老六,你這兒子倒是個混世魔王,怎麼又和人打起來了。」

  魯王不但不覺得丟面子,反倒一臉得意:「這小子精力旺盛,我打算再過一年教他武藝。不過二哥你這種說法就不對了,小時候咱們也是這麼打過來的,怎麼輪到我兒子就成混世魔王了?」

  這倒是實話,這幾個皇子小時候也經常在一起打架,只要不動兵器,不會有人攔的。弘景帝也不讓人攔,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被打。因為這,幾個皇子長大後都有一身不錯的武藝。

  當然除了永王,不過永王打小就雞賊,從不主動招惹兄弟們,一般都用陰的。

  所以安王他們見到這樣的場景非但沒有制止的心,反倒就站在窗子邊上看了起來。

  魯王對晉王道:「五哥,你家的那個還小,倒是能和四哥家的打到一起。」

  晉王才懶得理魯王。

  魯王也習慣了晉王一張死人臉,又轉過頭去惹慶王:「老七,我看你那小子,不是我家小子的對手啊。」

  可不是,琰哥兒瘦弱,瑄哥兒壯實,看著琰哥兒比瑄哥兒還大幾個月,但根本不是瑄哥兒的對手。瑄哥兒將他壓在身子底下,琰哥兒倒還能還手,就是有些吃力。

  不過琰哥兒也是個倔強了,倒是沒哭。

  慶王笑得有些勉強,「這孩子打小就瘦弱,不若六哥家的壯實。」

  魯王哈哈一笑,道:「壯實就對了,以後和人對打不吃虧。」

  魯王的笑讓慶王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他和魯王序齒最近,小時候被魯王壓在身下打得最多。父皇不讓人插手,所以五哥想幫他,也只能在邊上看著。

  他挨過很多次打,每次回去後都更用心學功夫,可惜魯王天賦異稟,是幾個皇子中除過晉王武藝最高強的。而他在學的同時,對方也在學,他因在宮裡不受寵,武藝師傅教他並不用心,所以他永遠打不過魯王。

  如今他的兒子也打不贏魯王的兒子,明明琰哥兒比瑄哥兒還要大一些。

  慶王心中一陣失望,琰哥兒打小身子就弱,這是天生的,根本改不了。他倒想和繼柔再生一個兒子,可惜繼柔自打生了珠珠後一直沒動靜。

  不知怎麼他想起了晟哥兒,那孩子打生下來就十分壯實。個頭大,也有力氣,才一歲多點,整天皮得只差沒上房子揭瓦。

  韓側妃說等晟哥兒再大些,讓他跟著自己學武。慶王嘴裡雖是沒應,其實心裡卻是願意的,甚至不止一次想過要如何悉心培養晟哥兒。

  他知道到時候繼柔肯定又不高興了,可若不是琰哥兒不爭氣……

  就在慶王陷入恍惚之中,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驚駭聲。

  「見血了……」

  「小公子的頭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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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事情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

  琰哥兒好不容易翻過身將瑄哥兒壓在身下,卻是力氣不如對方大,被人掀翻了過去。瑄哥兒勁兒太猛,而琰哥兒沒提防,跌下去的同時頭磕在了地上。

  也是湊巧了,剛好地上有個小土塊兒,撞在上頭。

  這個年紀的小娃子是不留頭的,一見血就顯了出來,當即就有丫鬟嚇得叫了出來。

  一見血,瑄哥兒就嚇懵了,旁邊幾個圍著小娃也都嚇得面色泛白,有那膽小些的還哭出了聲。

  慶王見是琰哥兒受傷,當即從二樓上翻跳下來,魯王也跟著下來了。

  魯王面色有些尷尬,幾個大步上前,先聲奪人去斥瑄哥兒:「瞧你幹得好事,怎麼下手沒輕沒重的?」

  可小娃子哪裡懂得大人的裝腔作勢,瑄哥兒當即嚇得嗷一聲哭了。

  外面鬧得動靜太大,婦人們那邊也收到消息。魯王妃走出來就聽見魯王訓斥瑄哥兒,還伸手要去打瑄哥兒,當即衝過來抱著兒子道:「他一個孩子,能懂什麼!」

  場中一片亂,安王妃等七嘴八舌地勸魯王妃,安王等人也從樓上下來。

  晉王走過去看了看丫鬟懷裡琰哥兒的傷,琰哥兒傷得並不嚴重,就是磕破了一塊兒皮,看著血流得有些多,但並沒傷著內裡。而琰哥兒是個非常勇敢的小傢伙,雖是大家都指著自己說他見血了,也沒哭。

  沒哭自然就是沒事,可這麼小的孩子就這麼流著血也不是事。晉王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讓丫鬟給琰哥兒捂著傷口,蹙著眉看了一眼正攔著魯王不讓他打孩子的慶王,道:「老七,先把孩子抱去找個大夫來看看。」

  慶王此時滿心煩躁,雖是他對琰哥兒不滿,可到底是自己親兒子。親兒子挨打受了傷,他反倒要去勸別人,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處,他道:「看什麼看,死不了,沒出息的!」

  琰哥兒當即白了臉,晉王緊抿著嘴角,正想說什麼,慶王妃衝了過來。

  慶王妃自然聽到了這句話,看慶王的眼神特別冷,她衝過來二話不說先把琰哥兒從丫鬟懷裡抱過來,又對晉王道了謝,便匆匆忙忙帶著人走了。

  瑤娘實在放心不下,遞給晉王一個眼神,跟在後面。

  慶王自然沒忽略慶王妃的眼神,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想跟上去解釋,卻被魯王一把拉住。

  魯王這會兒不打孩子了,反倒來勸他:「老七,別跟女人見識,她們就這樣,小心眼。你瞧我家這個,別理她們,都是慣的!走走走,喝酒去,女人越慣毛病越多!哪天惹煩了收拾她們一頓,就老實了!」

  這話是看著魯王妃說的,本來她看有這麼多人勸著,還有點不依不饒的樣子。一聽這話當即縮著脖子,抱著瑄哥兒,也不敢吱聲了。

  「小孩子磕磕碰碰的,哪兒有不傷著的,多大點兒事瞧你們這弄的,又是打孩子又是嚇女人的。老五,琰哥兒的傷不重吧?」安王道。

  晉王搖了搖頭。

  「既然沒怎麼傷著就沒事,走,進去,別壞了興致。」

  「是啊,難得今兒老七請客。」

  幾個男人又往戲樓裡走去,並未注意到女人這邊,韓側妃雖是陪在魯王妃身邊,卻對不遠處一個丫頭使了眼色。

  *

  珠珠見琰哥兒受傷了,就哭了起來。

  慶王妃來勢匆匆,抱著琰哥兒就走了,根本沒想起女兒來。珠珠見娘和哥哥頭也不回地走了,先是站在那裡哭,哭著哭著就追了過去。小寶被玉蟬抱著擦身上的灰,眼角餘光看向珠珠跑了,忙掙脫開跟了過去。

  場中正亂,誰也沒看見這一幕,玉蟬下意識要跟過去,卻想起月月,回身一把將月月抱起來就跟上了。

  這觀戲樓建在園子裡,園中奇石怪樹林立,玉蟬出來後就沒看見小寶和珠珠。不過想著有暗十跟著,她也沒有太擔心,依靠著記憶中正院的方向往前走著。

  珠珠哭得像個淚人,一面哭一面蹣跚往前走。

  園子裡很安靜,和不遠處喧嚷的觀戲樓,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

  「娘,哥哥……嗚嗚嗚……」

  小寶聽到前面傳來珠珠的哭聲,邁著小短腿就往前跑,他越過一座假山,見珠珠正走在遠處一個水池旁邊,正想出聲去叫,突然打橫裡出現了一個人,抱起珠珠就往池中丟了去。

  小珠珠只來得及喚了半聲,剩下的聲音就消失空氣裡。

  那人一見得手後,就慌裡慌張地往回縮了進去。小寶的心跳得生疼,下意識喊道:「暗十——」

  一道黑影憑空出現,連著幾閃,就閃到了池子上方,再是一卷岸上就多了一個渾身濕漉漉已經昏過去的小人兒。

  暗十沒有停留,追向那個消失在小徑的人。此時小寶已經撲了上來,著急地去摸珠珠的臉,又去試探她的鼻息。

  珠珠還有鼻息。

  小寶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突然意識到珠珠上輩子可能就是這樣死的。

  「來人,快來人!」小寶特別恨,恨那些藏在暗處像似毒蛇一樣的人,她們比老鼠還骯髒,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們就會出來咬你一口。

  當年他和他娘是這樣中招了,七嬸和珠珠也是這樣,若是他沒有跟來……

  「小公子,怎麼了?」

  玉蟬聽到聲音,出現在小徑的盡頭,往這裡奔來。

  「珠珠落水了,快叫人!」

  *

  觀戲樓裡已經擺了宴,偌大一張桌上擺滿了珍饈佳餚。

  熱菜有鹿筋燒松鼠魚、海參煨櫻桃雞、高麗羊尾、冬筍雞脯、鴨舌煨菜台、鍋燒羊肉、火腿煨蹄肘、文武肉等等,冷碟也是花樣繁多,簡直看著就讓人口涎氾濫。

  還有各式美酒,擺了好幾樣。魯王拉著慶王給他敬酒,像似賠罪的模樣。

  戲檯子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常,正唱著八仙報喜。

  一個丫頭匆匆進來,打散了這熱鬧的席面。

  珠珠落水了。

  這消息實在讓人驚詫,要知道這可是數九寒天,孩子怎麼可能落水。慶王驚得潑了一胸口的酒,也顧不得說話就匆匆忙忙跟著丫頭去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宴自然也用不下去了。

  安王等人倒也提出想去看看怎麼回事,卻被晉王出面擋了回去。

  晉王面上帶霜,眼似寒冰,環視了眾人一眼。魯王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道:「五哥,你這麼看著我們做什麼?」

  晉王徐徐道:「今兒老七府上這事,最好不是你們誰動的手,不然……」

  「五哥,你這話說得就沒意思了。兩個孩子打架,我也給老七賠了不是了,怎麼珠丫頭落水,反倒又與我們扯上關係……」

  「不是最好。」丟下這話,晉王就轉身離去。

  福成走了上來,「幾位殿下,你看這——」

  魯王氣得一蹦三尺高:「你說這晦氣不晦氣,大過年的弄個這事出來,聽五哥說的這樣,珠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還得管我們算賬不成……」

  安王出面勸和:「老六你也別生氣,老五和老七向來關係親近。珠丫頭招人喜歡,這種日子出了這種鬧心的事,老五看著心裡肯定不痛快。」

  「他不痛快,我還不痛快了!走走走,以後請我,我也不來了!」

  魯王揮開安王的手就往門外走,魯王妃也沒敢多留,忙招呼丫鬟婆子抱起瑄哥兒,跟在後面也出去了。

  安王和永王幾個面面相覷,代王道:「本王先走一步。」

  「罷,這種時候還是別留下招人嫌疑了。」

  *

  慶王到了正院,就看見丫鬟們捧著東西出出進進。

  進去裡頭,珠珠已經醒了,正抱著慶王妃哭。琰哥兒頭上裹著白布坐在旁邊,旁邊立著個大夫模樣的人,正在和丫頭們說什麼。

  珠珠不願離開慶王妃,丫鬟們只能拿了細軟的毯子裹在珠珠身上,慶王妃抱著女兒,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瑤娘牽著小寶站在旁邊,面色複雜。

  「珠珠……」大步衝進來的慶王步子一頓,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嚇死爹了。怎麼就落水了,是不是又頑皮了,快來給爹看看。」

  他伸出手,珠珠卻看都不看他,小臉往慶王妃懷裡埋。

  「怎麼這會兒倒是不喜歡爹爹了?」慶王訕笑,可場中沒有一個人去接他的話茬,慶王妃的臉冷得掉渣,他落了個自討沒趣。

  慶王只能將注意力放在大夫身邊,本來已經把該注意的事項交代好的大夫,只能又對慶王重複了一遍方才說的話。

  珠珠救上來的快,並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孩子還小,又喝了幾口水,天冷水寒,恐夜裡會發熱,另外就是怕會入了寒氣,落了病根。

  「怎麼就會落水了?丫頭婆子們呢,都是幹什麼吃的?!」

  慶王妃沒有說話,瑤娘忍不住說了一句:「七弟,珠珠是被人扔下水的。」

  扔下水的?是他聽到的這個意思?

  慶王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瑤娘這會兒實在沒心情說話,就讓玉蟬把當時的情形複述了一遍,包括珠珠是如何趁亂追了過去,小寶是如何跟上的,玉蟬跟在最後。當然也少不了小寶親眼目睹珠珠被人扔進水中,暗十的出現救人。

  對了,那個害人的婆子也被暗十拿下了。

  「把人帶上來。」

  很快,那個婆子就被拖了上來。

  也不知她經歷了什麼,竟是嚇得抖若篩糠。慶王問她話,她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說了些自己做錯了事,被王妃罰了心存怨恨,所以才會趁亂下手的話。

  問題是這種話只能騙騙傻子,被罰了就害府裡的小主子,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而是王府,珠珠也不是普通人,是皇孫女,是小郡主。就因為這點兒小事,就敢害人,難道就不怕滿門被牽連?

  這種說法連慶王都騙不過,可這婆子就是咬死了這種說法。

  慶王也命人打了板子,但這婆子被打得皮開肉綻,依舊是這麼個說辭。

  珠珠是個小孩子,本身不可能與人結仇。這是在慶王府裡,會發生這樣的事,無疑是大人之間有仇有怨,牽連了孩子。

  可誰能和慶王妃有仇有怨?結果似乎不言而喻。

  慶王坐在椅子上,濃眉緊鎖。

  屋外,那婆子漸漸沒了淒厲的痛呼,只能聽見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啪啪聲。

  一個丫頭走進來稟道:「殿下,人沒氣兒了。」

  慶王僵硬地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屋裡很安靜,所有下人都低垂著頭。瑤娘帶著小寶坐在旁邊,柳眉忍不住皺了一下,又一下 。

  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夠不聰明了,也知道如今這種情況該是命人去查,而不是將那婆子打死,可偏偏人就打死了。

  問題是這種情況,又不是在自己府上,她也插不了什麼嘴。就是滿心感覺悲涼,說不出的悲涼感。

  珠珠已經沒有哭了,似乎在娘的懷裡睡著了。

  慶王妃將她在榻上放下,蓋上被子。

  小女娃臉蛋白得近乎透明,有別於平時像個小蘋果似的,紅撲撲的。慶王妃坐得太久,身子早就僵硬了,她站起來時,忍不住搖晃了一下,才站穩了。

  「繼柔……」是瑤娘的聲音。

  慶王妃置之不理,一步一步走向慶王。

  慶王抬起頭來,面色有些蒼白,嘴唇翕張了下,想說什麼,卻被慶王妃冷冽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啪的一聲,是耳光擊打在慶王臉上的響聲。

  晉王從前頭過來,剛走到門口,聽到這聲響,在門前站定。

  「繼柔……」

  「你別叫我!」慶王妃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不是當我是傻子,是不是覺得珠珠沒事,一個婆子的命足夠償了?你想替她遮掩,是不是?」

  慶王搖著頭解釋:「不是的,繼柔你誤會了。不是芷兒做的,她膽子小,看到老鼠都害怕,怎麼可能會做這樣……」

  接下來的話,又被慶王妃一巴掌打了回去。

  「趙佑繼,我以為你能走出來,可是你永遠走不出來!於外人來看,你豪氣爽朗,實則你內心就是個懦夫!你成日沉浸在自哀自怨當中,你佯裝什麼也沒有,實則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

  慶王妃蒼涼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我也是個懦夫。我以為給你時間,你能走出來,我自己跟自己鑽牛角尖,放任不去管,我等著看你如何做。其實害了誰呢?害的只會是我自己,是我的孩子,而那蛇蠍毒婦大抵要笑死了吧……」

  「繼柔!」

  慶王妃沒有去理慶王。

  這時,院子中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聲,卻是韓側妃被幾個丫鬟婆子連拖帶拽地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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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韓側妃穿著藕色繡折枝梅長襖,雪青色馬面裙,裙角還嵌了一圈兒珍珠裙襕。梳著垂雲髻,只插了一根珠釵,說不盡的如水般柔婉,猶如一朵空谷幽蘭。

  認真說來,韓側妃其實長得稱不上多麼好,五官也沒什麼讓人驚豔之處。但勝在氣質出眾,乍一看去不顯,越看越耐看。

  此時的韓側妃分外楚楚可憐,髮髻上的碎髮掉了些許下來,垂在白淨的臉側,更顯其無辜柔弱。瑤娘忍不住去看了慶王一眼,果然慶王看著韓側妃的眼神很複雜。她又去看晉王,晉王雖也看著韓側妃,但眼裡卻是冷意畢現。

  「繼柔,你……」慶王遲疑道。

  慶王妃看著他,唇角染上一抹譏誚:「我跟你說過,那婆子的一條命買不了我珠珠。今日若不是小寶和五哥,我的珠珠現在已經沒了。你做爹的為女色所迷,可我這個做娘的還在,這事你不追究,我來追究!」

  隨著說話的同時,韓側妃已經被人帶進來了。她哭得梨花帶雨,一見到慶王就想撲過來,卻被一個婆子扯住了。

  這婆子生得滿臉橫肉,一看就是不易相處之輩。她笑眯眯地拉著韓側妃,道:「側妃娘娘,主子沒發話,你這是想上哪兒去?是不是王妃平時厚待你慣了,把你慣了連點規矩都不懂了?你知不知道你這身份擱在皇家是側妃,擱在外面就是個妾,知道妾是什麼嗎?就是站著的女人,主子坐著,你站著,主子讓你不准動,你就最好老實的乖乖的別動。」

  說話的這人姓肖,人稱肖媽媽。之所以和慶王妃同姓,是因為這肖媽媽也是肖氏一族的人,是慶王妃娘家拐著很多道彎的一個親戚。同時也是慶王妃的乳母,這兩層關係加起來,肖媽媽在慶王妃身邊很得臉,深受其信賴。

  肖媽媽早就看不慣這個韓側妃了,若不是不想壞了王妃和王爺的感情,她一隻手就能捏死她。

  肖媽媽的話說得太難聽,韓側妃不禁往慶王看去,慶王卻是沒有看她,而是看著慶王妃似乎還想解釋什麼。

  慶王妃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韓側妃道:「你懷上了?」

  韓側妃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眼神閃爍一下,露出一臉哭相:「王妃,妾身……」

  「你可千萬別哭,我記得你平時很囂張得意的。怎麼當做他一張臉,當做我又是一張臉,你說你成日披著兩層皮到底累不累?」

  「王妃你說什麼,妾身不懂。」韓側妃低下頭,一副忍氣吞聲,含冤受屈的模樣。

  「你不懂不要緊,會認人就行了,外面那婆子你可認識?」

  韓側妃心裡一跳,道:「王妃您說得是哪個婆子?」

  慶王妃沒有說話,肖媽媽不用吩咐就像掐小雞似的,把韓側妃連扯帶拽地拉了出去,拉到那被打死的婆子跟前。

  那婆子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下半身浸在一片鮮血中,頭臉朝下趴在條凳上,早已沒了聲息。

  肖媽媽絲毫不客氣,壓著韓側妃的頭就讓她湊近了看,韓側妃使勁掙扎著,拚命看向慶王:「表哥,你救我,你救我啊……」

  「繼柔……」慶王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和乞求。

  慶王妃不為所動,肖媽媽讓方才負責打人的婆子,把那死人的頭臉轉了一下,一張極為可怖的臉頓時露在眾人眼前。

  那婆子整條舌頭都吐了出來,上面一片血肉模糊,卻是因為疼痛太過,硬生生地咬斷了舌頭。眼睛圓睜著,七孔流血,膽子小的人看到這張臉怕是會嚇死。

  韓側妃猛地彈動了一下,卻是根本沒辦法反抗肖媽媽的重力。她嗓子裡發出哢哢哢的聲音,明顯就是驚嚇到極致的結果。

  瑤娘在看到的第一瞬間,就下意識地掩住了小寶的眼睛,玉蟬則是捂月月的。輪到她自己實在遮無可遮,只能偏開臉。

  「繼柔,你若是有氣,你就往我身上撒。她畢竟懷著孩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好不好?」慶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卻是充滿了疲累和無力。

  慶王妃笑了一聲:「她對珠珠下手的時候,怎麼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是以前佛面看多了,所以才總吃這小鬼兒的悶虧。對了,她是懷著孩子啊,按理說懷孕的婦人受不得驚嚇才是,我看她倒是挺好。」

  話音還未落下,那邊韓側妃就乾嘔了起來,一面乾嘔,一面捂著自己肚子叫疼。

  「肖繼柔!你……」

  慶王妃猛地一下抬眼看著慶王,冷笑:「我二人成婚多年,這是第二次稱呼我全名,第一次是咱們洞房花燭夜那日……」

  一聽到這,慶王眼中頓時流露出一抹痛苦,臉色也軟了下來:「繼柔……」

  「當年種種,如今物是人非。我說她居心叵測,你不信。我說她蛇蠍心腸,你不信。我曾經希望你能信,我現在不想這個問題了。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我的珠珠不是一個婆子的命能償的,你緊張她懷著身孕是不是?她肚子裡是條命,難道我珠珠不是?你別忘了,一報還一報,誰也別怨誰……」

  慶王妃的聲音越來越低,忽而大喝一聲:「肖媽媽。」

  「是!」肖媽媽應聲洪亮。

  還讓人弄不清楚這主僕二人是為何意,就見肖媽媽把韓側妃往地上一摜,抬腳就踩向韓側妃的肚子。她甚至臉上帶著笑:「韓側妃,你可千萬別怨,你給我家王妃吃了多少的悶虧,就要有哪一日陰溝裡翻船的覺悟。」

  慶王想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肖媽媽那雙大腳踩了下去。晉王倒是離得最近,可他動了一下,又沒動了。

  瑤娘下意識地摀住了嘴。

  肖媽媽的腳是真的碾了下去,甚至還用力轉了兩下。她臉上寫滿了快意,分明就是往日憋屈夠了,今日徹底地發洩出來。

  韓側妃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慘叫,慶王下意識衝過去,卻被晉王伸出一臂擋住了。

  「五哥!」

  晉王並沒有說話,只是向慶王妃看了一眼。

  「難道你也覺得她是對的,她不是好人?五哥我到底還是不是你弟弟,她是你讓我娶的,你就向著她?!」

  慶王明顯是口不擇言了,他這句話說出來明顯就是否定了晉王曾待他所有的好,包括他和慶王妃多年的夫妻感情。

  他與慶王妃當年確實經由弘景帝指婚才成了夫妻的,可當年晉王卻是提前拿了慶王妃的小像,安排兩人見了一面。經過慶王本人同意後,晉王才去求了弘景帝指婚。

  而這一句話,全然被否定了。

  甚至否定了他與慶王妃初見時的萌動,與互相心許。

  慶王妃一直在想,她到底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才會心死。這一刻,她聽到了心死的聲音。

  她不哭反笑:「今日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居心叵測。她不是懷上了嗎?被折磨成這樣,肯定要小產了吧。肖媽媽,大夫還沒走吧,讓大夫來給她把脈。」

  蜷縮在地上的韓側妃身體僵硬了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自然為眾人所看見。

  她嘴裡痛苦呻吟著,叫著慶王:「表哥,表哥……我要回去……不待在這兒了,這裡的人都是惡鬼……」

  「你想回哪兒去?不怕跟你說了吧,想走可以,讓大夫給你把了脈。一個大夫不成,我讓人去宮裡請太醫來給你診脈,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裝多久。那次我不過讓你站了一會兒,你回去後就小產了。因為這事,他口裡不說,心中一直猜忌於我。就那麼一場,你討了多少好處去,我就不說了,難道你以為我還能再上你一次當不成?」

  慶王的臉僵硬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去看韓側妃。

  韓側妃顧不得去申辯,抓住慶王的手,哭道:「殿下,我那次是真小產了,王妃這是誣陷我,她一直看我不順眼……」

  慶王妃打斷她:「他會相信你的,你不用叫得那麼慘,你這一次也一定會小產的,是不是?」

  這話說得讓韓側妃一口氣兒堵在嗓子眼裡,而就在這時大夫已經被人找來了,來到韓側妃身前要為她把脈。

  韓側妃掙扎著不想讓大夫給她把脈,可肖媽媽又上來壓住了她。慶王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態,竟沒有幫著她。

  這大抵是瑤娘見過最怪異的場面,病人是被硬壓在地上把脈的。

  大夫很快把完了脈,稟道:「此女並未懷有身孕,似乎小日子剛來過,有些氣血兩虧之兆。」

  韓側妃尖叫道:「你撒謊,撒謊!你是王妃的人,定然是被她收買了……」

  「讓人去宮裡請太醫。」慶王妃道。

  慶王站起來,「不用了。」

  「表哥……」

  慶王妃笑道:「確實不用了,我也覺得不用了。你信不信與我何干?」

  「不,不是這樣的。繼柔,我信你。」

  慶王妃閉了閉眼睛,他每次都會這麼說,但每次都會動搖。因為太熟悉,熟悉到每一個眼神都能堪透,他的一點點遲疑,一點點猶豫,甚至是躑躅,都是那麼清晰。

  他其實不是真心信任她,不過是想安撫她罷了。

  慶王妃睜開眼,裡面一片清明:「我們和離吧。」

  *

  今日發生的一切實在太出乎人的意料,瑤娘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心情依舊還不能平靜。

  哀莫大於心死,慶王妃可能是真死心了,丟下要和離的話,便讓人收拾東西回了娘家。連琰哥兒和珠珠都一同帶走了,慶王攔都沒攔住。

  其實慶王想攔也攔不了,因為那韓側妃又出吆蛾子了,嘴角淌著血,死死抱著慶王的腿,嘴裡喊疼。

  瑤娘被氣得不輕,是被這臭不要臉氣的,也是被慶王氣的。

  後來送走了慶王妃,她氣呼呼地就拉著晉王走了,不想去管慶王那個糊塗蛋。

  「殿下,你說繼柔能和七弟和離嗎?」

  晉王默默地看了瑤娘一眼,這眼神讓她有一種自己是傻子的感覺。

  明擺著不能和離,歷朝歷代就沒聽說過皇子妃敢和皇子和離的。說句最難聽的話,只有皇子不要皇子妃的份兒,哪怕有一日他比你先死了,讓你守一輩子活寡你也得守著。

  「就不能挽回了嗎?」瑤娘喃喃道。

  就是因為明白有多難,瑤娘才會這麼說。且不提能不能成功和離,就算真和離了,慶王肯定是要再娶的。那珠珠怎麼辦?琰哥兒怎麼辦?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更不用說韓側妃還在那府裡,以後倆孩子還不知會成什麼樣。

  還有繼柔該怎麼辦?被皇家休棄的女人,誰敢要。

  瑤娘想得腦袋疼,氣餒道:「你說怎麼有這麼無恥卑鄙的人,她就不會良心不安?」

  她良心肯定不會不安,因為根本沒這東西。

  女人狠起來能有多狠,晉王見識過。她們甚至比男人還能成大事,因為她們可以把自己放進塵埃裡,就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男人有時候還礙於尊嚴和面子。

  「前有喬秀麗,後有韓芷兒。這些人實在太可怕,就像一條隱藏在黑暗裡的毒蛇,隨時都能上來咬你一口。你為何不說說慶王,他不是最聽你的……」

  瑤娘絮絮叨叨地喋喋不休,說話語無倫次,顯然是心裡亂極。

  晉王抓住她的手,擱在掌心裡揉了揉:「行了,別管別人家的事。」

  瑤娘見晉王眉梢有些冷意,這才想起慶王之前說得那句傷人的話。她真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也不知慶王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事情發生太突然,讓兩人都靜一靜。」

  瑤娘遲疑道:「若是繼柔堅持要和離怎麼辦?」

  晉王沉吟一下:「當初這閒事是本王管的,她若真想和離,我幫她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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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10:57: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是夜。

  瑤娘不知為何原因,特別激動。

  比以往每一次都激動。

  以前她太容易羞澀,除非是到了極致,很少能特別放得開。可她今日卻既熱情又主動。晉王覺得她貪吃極了,吃得比以往都深都貪,讓他頭皮發麻。

  瑤娘緊緊的抱著晉王的頸子,嘴裡胡言亂語地說著些話。說著說著,就小聲地啜泣起來。

  她有這種毛病,舒服了哭,不舒服了也哭。她越是哭,晉王越是想欺負她,狠狠地欺負。

  可今日的哭卻與以往不大一樣。

  她的瞳孔似乎失了焦,情緒特別激動,邊哭邊使勁兒,邊使勁邊說哪日他若是有了新歡,就提前跟她說,她一定主動讓位置,去得遠遠的,千萬別讓她經歷慶王妃經歷得那一切,不然她肯定受不了。

  晉王聽得十分艱難,一來注意力不在這塊兒,二來她說得顛三倒四的。他強忍鎮定凝神了聽了一會兒,才聽明白,頓時也清楚她到底在怕什麼了。

  想起她說要走得遠遠的,晉王就一陣怒火上了心頭。

  走,往哪兒走?

  他狠狠地扇了她小屁股兩巴掌,這一出手讓他頓時後悔了,也顧不得與她說話,過了半晌,才倒在她身上。

  而她渾身還在打著潮顫,他靜了一會兒,想起之前她說的話,又打了她兩巴掌。

  「你想往哪兒走?」

  經歷了這一會兒時間,瑤娘此時腦袋已經清楚了,也知道之前自己做了蠢事,竟把心裡的話都拿來和晉王說了。

  這麼丟人的事,她才不想承認,遂閉著眼睛裝死裝睡著了。

  真蠢,蠢得裝睡眼睛珠子還動。晉王心裡啐道,唾棄歸唾棄,還是怕自己打疼了她,伸出大掌在水豆腐似的軟肉讓揉了一揉,才翻身起來收拾。

  從浴間裡收拾完出來,晉王手裡拿著一個熱帕子,掀了被子給她收拾。瑤娘既然裝了睡,肯定不能自曝其短,只能緊閉著眼睛,渾身紅得像個蝦仁兒似的,任晉王這樣那樣,順道還吃了她幾把豆腐。

  待晉王再上了榻,她悄悄地湊了上來。

  晉王哼了一聲,將她往懷裡樓了些。

  「殿下。」安靜中,瑤娘小聲道。

  晉王嗯了聲。

  「你肯定不會找其他人的對不對?」

  晉王又嗯了一聲。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啊?」瑤娘裝不下去了,聲音也大了些。

  這會兒換晉王不想理她了,闔著眼裝睡。

  「你跟我說說唄。」

  晉王還是不理她。

  瑤娘氣了,惱羞成怒的氣,也不顧自己現在光溜溜的,掀了被子就想走:「我去和小寶睡。」

  人還從晉王身上翻過去,就被他鉗著腰壓到身下了。

  「你若是還有精神,咱們今晚就別睡了。」

  之後兩人果然一夜沒睡。

  *

  因為今兒晉王不用上值,也不用去其他府上吃宴,所以起得比較晚。

  瑤娘起來後,也沒見小寶和月月,就往東廂去了。還沒進門就聽見有奶娃子的哈哈笑聲,走進去一看,原來二寶早就醒了,正坐在床上和小寶月月玩。

  認真來說,不是二寶在和哥哥姐姐玩,而是他太調皮,正在招惹小寶和月月。

  他也不幹別的,就是坐在那裡時不時摸下小寶的小光頭,扯一扯月月的小揪揪。小胖臉湊得很近,滿是好奇的樣子,似乎在研究兩個人的頭為何不一樣。

  而小寶和月月大抵昨晚睡得比較晚,都還不想起來,二寶拽一下,兩人就挪一下。旁邊的奶娘攔都攔不住,不讓二寶弄,他就嘴裡發出憤怒的啊啊聲。

  最後是月月先克制不住坐起來了,捂著小揪揪要哭不哭的模樣,「小寶哥哥!」

  小寶骨碌一下就坐起來了,凶二寶:「小臭臭,你拽你月月姐做甚!」

  二寶才聽不懂哥哥說什麼呢,還以為哥哥在跟自己玩,笑得露出兩顆小小的米牙,發出興奮的尖叫聲。

  「我揍你。」

  月月忙攔在前面,把二寶護在懷裡:「二寶還小,你別揍他。」

  二寶哪裡知道哥哥姐姐在幹什麼,還當在跟他瘋著玩兒,躲在月月懷裡發出一陣興奮的哢哢笑聲,邊笑還邊瞅小寶,可把小寶給氣的。

  瑤娘被這副畫面給逗笑了,就倚在門邊看著三個小的,還是月月眼睛尖看到瑤娘,喊了一聲姨姨。

  二寶雖小,可知道姨姨是娘,順著就看過去了。一見到瑤娘眼中就綻放出一股光,啊啊的沖這邊直招手,讓瑤娘無端有種自己是不是陪二兒子太少的錯覺。

  不同於小寶,二寶讓奶娘帶的次數居多,就白日裡偶爾抱過來餵幾次奶。現在二寶吃瑤娘的奶也少了,一來瑤娘白日裡的事多,忙著忙著就忘了,二來晉王也不願讓她餵。

  瑤娘走過來把二寶抱了起來,二寶可高興了,嘴裡啊啊哦哦的說話,似乎在跟娘說自己方才幹了什麼。

  「小頑皮,一大早上來鬧哥哥姐姐。」瑤娘點點他的鼻子。

  奶娘在旁邊道:「二公子早上醒了,見大公子和月月姑娘沒去看他,就鬧著要來。」

  「早上吃過了?」

  「吃過了,吃了頓奶,又吃了一碗米糊,二公子胃口好,一大碗米糊都吃完了。」

  「隨了哥哥!」瑤娘下了結論。

  小寶在旁邊不願道:「才沒有隨我。」瑤娘笑著道:「還不快起來,待會兒等你父王回來,就要用早膳了。」若說什麼不會讓晉王拉下,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就是這每早半個時辰的晨練。

  這邊丫頭已經都上來了,幫著小寶和月月穿衣,又給他們洗漱。等收拾完,瑤娘帶著三個小的便去了正房。

  用早膳的時候,小寶提起珠珠:「也不知珠珠姐姐可是好了些,有沒有發熱?」

  瑤娘並不知慶王妃娘家是什麼情況,就拿眼睛去看晉王。她其實擔心得更多,說要和離畢竟只是慶王妃一人之詞,她一個弱質女流,若是娘家那邊不支持,又或是娘家那邊人是勸和不勸分的態度,使出什麼強硬的手段逼慶王妃,到那時候就不好了。

  晉王又怎會不知瑤娘在想什麼,道:「肖家家風正,肖大人也不是迂腐僵化之人,七弟妹在娘家住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你若是不放心讓人你探探也可。」

  瑤娘確實有些不放心,便讓下人備了禮,打著送禮拜年的幌子,派人去了一趟肖家。

  *

  而此時的肖府裡,珠珠白日的時候還沒顯出什麼來,就是受到驚嚇有些黏娘,可到了晚上卻發起熱來。

  慶王妃不顧下人的勸阻,在珠珠床前陪了一夜。好不容易珠珠的熱終於退了下來,她才回屋歇息。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睡得並不安慰,夢裡全是當年她和他的種種。醒來後枕巾都濕了,心裡卻是通暢了不少。

  慶王妃洗漱完,剛坐下打算用膳,肖大人帶著肖夫人,以及慶王妃的哥哥嫂子都來了。

  其實昨日慶王妃帶著倆孩子回來,肖家人就看出可能是出了什麼事,可當時慶王妃情緒不對,倆孩子情況也不好,只能先擱置不提。慶王妃的娘肖夫人昨晚憂心了一夜,想到點兒什麼不好的就抹眼淚,肖大人實在受不住自家夫人這樣,這不一大早就都來了。

  「好吧,說說到底怎麼了?」肖大人五十多歲的模樣,身板消瘦,氣質儒雅。看得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實則肖家的幾個孩子長得都好,隨了爹娘的相貌,男的俊美,女的俏麗。

  慶王妃也沒有遮掩,就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這些事以前慶王妃可從沒和家裡人提過,也是沒機會,慶王兩口子一直就藩在外,這次好不容易歸京,慶王妃又素來是個好強的性子,哪裡會將自己的煩心事說出來讓父母擔憂。

  聽完後最先暴起的不是肖大人,而是肖夫人。她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卻是很顯得年輕,看樣貌也是三十出頭的樣子。生得嬌小玲瓏,相貌甜美,這種長相最是藏年紀,若是不說肖夫人的年紀,恐怕誰也猜不出來。

  「乖女兒莫氣,娘去幫你收拾他。鐵蛋,把你娘的穿雲槍拿來,娘這便去慶王府刮了那小子。」肖夫人雖是嫁了個文官,但卻出身武將世家,年輕那會兒就是個暴脾氣,上了年紀也沒改。

  乳名鐵蛋,如今都三十多當爹了本名叫做肖乾的肖家大爺,生得風度翩翩,一派斯文,一看就是隨了肖大人的長相與氣質。一臉窘然地看著肖夫人,道:「娘,都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叫我鐵蛋。」

  「鐵蛋怎麼了?這可是你外公取的,這種名兒才潑實,不然你以為你能無病無災長到這麼大,還考了個狀元回來,都是這名取的好。娘不跟你掰扯這個,鐵牛,你去把娘的穿雲槍拿來。」

  不同於肖家大爺,二爺肖坤可最是熱衷這種事,忙顛顛就往外頭跑,二奶奶孫氏拉都沒拉出他。

  「還不給我回來!你娘讓你去,你就去了,都多大的人了,還成日不知事!」肖大人發了怒,肖坤當即灰溜溜地回來了。

  肖夫人頓時洩了氣勢,做左顧右盼狀,「也是不能去,你們爹最是有主意,聽他的準沒錯。」她如是這般對兒子媳婦們解釋著。

  肖大爺和肖大奶奶,以及二爺和二奶奶俱都點頭如搗蒜。一般肖家的情況是,肖大人不發火,全家都聽肖夫人的,肖大人發了火,自然肖大人最大。

  不過一般情況下,肖大人不發火,所以大多數還是聽肖夫人的。

  肖家人口簡單,肖大人一生中只有肖夫人一人,而肖夫人生了三個孩子,也就是肖乾、肖坤和慶王妃。慶王妃在家排行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兒,從小就得家人寵愛。「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所以說,還是肖大人瞭解女兒,也是最明白此時不該是意氣用事,而是該動腦解決問題的時候。

  不過肖家一般動腦只有兩個人,兩個兒媳婦就不提了。動腦派是肖大人和肖大爺,行動派以肖夫人為首,肖二爺為輔。至於慶王妃,她是折中派。

  「女兒想和離。」此言一出,肖家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慶王妃的兩個嫂子想說什麼,可惜還沒等她們張口,肖家其他人就紛紛表態了。

  「跟他離!」這是肖夫人。

  「離了,哥再給你找一個!」這是肖二爺的。

  「也不是不可。」這是肖大人的。

  「就是看怎麼行事。」這是肖大爺的。

  兩個嫂子頓時不說話了。

  慶王妃笑中帶淚,低頭拭了拭眼角道:「謝謝爹娘,大哥二哥。」

  「如果真離了,珠珠和琰哥兒怎麼辦?」肖大爺話一出,頓時冷場了。

  見女兒複雜的神色,肖大人嘆了一口:「罷,你就在家裡住著,這年節還沒過,此事容後再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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