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慕冰至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1
發表於 2017-10-18 11:0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魏皇后這話說得倒是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她既然這麼說, 自然有人願聞其詳。

  一群人也沒挪地方,就是把不相干人等及一些不重要的人都請了出去。諸王和其王妃都在, 嬪妃之中只留了錢賢妃、康嬪及麗貴人穎貴人,太醫院則是蕭院使和兩位德高望重的太醫,畢竟他們是太醫, 弘景帝的身子平日又是他們照看的。

  「蕭院使,還是你來說吧,免得讓人誤以為本宮從中做了什麼。」

  錢賢妃笑得假惺惺的, 賠笑道:「皇后娘娘您也別生氣, 妾身和安王殿下也是關心陛下的緣故。您可千萬別誤會, 誰不知咱們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為女子之表率,最是寬容大度不過。」

  魏皇后臉色並不好看,甚至有些疲累, 頗為不耐煩看了錢賢妃一眼:「不用你來誇本宮,本宮寬容不寬容, 大度不大度,不是你錢賢妃一人可論道的。」

  錢賢妃面色頓時尷尬起來, 卻不知為何隱忍了下去。

  魏皇后又道:「蕭院使,你把你們太醫院診出的結果告訴他們, 也免得他們都以為本宮在裡面做了什麼。李德全呢?你是陛下的人, 其他的就由你補全。」

  「這——」

  蕭院使和旁邊的李德全都面露為難之色,可投注在二人身上的目光實在太多, 大抵也知道這事是瞞不下去的,兩人對視一眼,由蕭院使先說了。

  原來弘景帝這次倒下還真跟他的老毛病沒什麼關係,其實也是有一點關係的,但不是主因。麗貴人穎貴人來乾清宮也是真的,這倆小貴人大抵也是想博聖寵,聽聞弘景帝這兩天好多了,便主動來乾清宮求見。

  弘景帝命人叫了她們進來,本來只是陪著說兩句話,誰知也不知是弘景帝龍性大發還是兩個小貴人刻意勾引,竟就在西暖閣裡承起雨露來。陛下臨幸妃子,奴才們自然要迴避,連李德全都得避開到外面守著,所以具體情況到底是怎麼樣沒人知道,只知道兩個貴人後面出來,弘景帝已經睡下了。

  而發現弘景帝不對,還是李德全見弘景帝夜裡一直沒醒過。按照慣例,弘景帝夜裡會叫上幾遍茶水的。這才發現弘景帝情況不好,叫了太醫院的人。

  太醫院都驚動了,自然驚動了後宮。本來魏皇后沒打算通知幾位皇子的,只是命人將惠王和代王請了來,可錢賢妃從中橫插了一腳,才會有宮門剛開諸王就齊聚乾清宮這一齣戲碼。

  所以說之前錢賢妃刻意演得那齣,也並不是沒有根據和緣由。當然這話蕭院使和李德全都沒有提,不過是眾人自己分析出來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若不是錢賢妃和安王企圖攪合渾水,晉王、魯王等,大抵沒這麼快能知道這個消息。

  而弘景帝如今的情況很不好,蕭院使說的那一套醫理旁人也聽不明白,只知道弘景帝若是能醒來還好,若是醒不來可能就不行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而醒來的話,腦卒中的可能性也很大。

  聽完這一切後,整個殿中都陷入一片寂靜。

  「照這麼說來,是這兩個小貴人害了父皇?」魯王冷不丁冒出一句。

  「那為何母后竟不處置了二人?」說話的事吳王。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犯蠢了,這麼大的事,自然是先緊著弘景帝的龍體,那兩個人也跑不掉。

  「自然是要處置的,可若是本宮私下處置,不是正坐實了錢賢妃和安王的說辭,所以還是等人都來了再議這件事。」

  魏皇后口氣冷冷的,可能是因為弘景帝是這種令人詬病的臥病,讓她覺得分外沒有面子。再加上之前錢賢妃的含沙射影,讓她十分憤怒,所以今兒魏皇后的畫風突變,一點兒都沒有之前的寬容與大度。

  可換念想想,若是哪位做正妻的碰到這種事,恐怕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站在晉王身邊的瑤娘心有慼慼,她手裡牽著小寶,身邊站著晉王。從始至終,一家三口都沒有說任何話,只是聽著。

  麗貴人和穎貴人嚇得渾身發軟的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口中連連討饒,可依舊讓魏皇后命人拖了下去。

  不出意料,兩人的下場不會好,左不過就是白綾和鳩酒自選,這是宮裡一貫處置人的方法。

  錢賢妃倒是想攔,卻不知為何欲言又止。

  如今皇后站在大勢的情況下,說什麼都將不利自身,嚴重些被人扣個企圖污衊的大帽子,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皇后乃是中宮皇后,若是弘景帝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是這宮裡最大的人。不管哪個皇子上位,都得尊著她敬著她,包括後宮妃嬪也是。

  之後眾人又就給弘景帝侍疾之事進行了一番商議,魏皇后也並未攔著,幾個皇子怎麼議的,她就怎麼聽之任之。

  這期間又是一番機鋒,誰也不知道弘景帝什麼時候醒,自然想排除異己,體現自身,所以這事怎麼議,都有人不滿意。

  最後還是魯王出了主意,說兩個皇子一搭伴,每天一輪換。這兩位皇子搭伴之言,自然是針對中宮一脈的,其實現在大家最怕的就是中宮會從中動手腳,畢竟魏皇后在此,她把持著後宮,就佔據了最大的優勢。

  今天就由惠王和永王守著,明日則是安王和代王。至於其他人,都累得不輕,就可以出宮回府了。也許事情並沒有大家預料那般嚴重,畢竟弘景帝的龍體,誰也說不準是怎樣。

  晉王帶著瑤娘和小寶出了乾清宮。

  雖是早就到了上書房上學的時間,可今日這種情況恐怕沒人會去上書房了。不過小寶還是讓人去上書房那裡和師傅告了假。

  瑤娘有些憂心忡忡,她就算再怎麼笨,這一會兒時間也看出了太多的機鋒。各方互相碾軋,互相針對,互相不信任。不過是侍疾,就能演出這麼多花樣來。

  她看了晉王一眼:「殿下,真的沒事嗎?我怎麼總覺得好像要出什麼事一樣。」

  「不會出事,你別擔心。」

  說是這麼說,回到晉王府後,瑤娘想著一家人都沒有用早膳,又折騰了這麼久,讓小廚房做了膳擺上,晉王卻幾乎沒動幾筷子。

  他倒是陪著瑤娘和小寶將膳用完,才擱下筷子,可瑤娘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又怎麼看不出來。

  晉王的心亂了。丫頭們在收拾桌案,晉王讓瑤娘歇著,自己卻去了前院。

  瑤娘看著他的背影,愁緒也上了眉梢。

  *

  前院,書房。

  「照這麼來看,這就是一場意外,中宮一脈並沒有嫌疑?」李茂天道。

  劉大先生和黑先生則是一副思索的模樣,顯然在思索其中的機巧。

  「本王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書案後,晉王道。

  可讓他說出到底哪兒不簡單,卻是連他都一時都沒有頭緒。可很顯然晉王意識到這是一個關鍵時候,才會不顧皇家顏面將這件事拿出來與幕僚們議,就怕自己疏漏了哪些地方,因為而錯失先機。

  「從殿下轉述中來看,倒是沒有發現中宮一系有任何端倪。唯一算得上奇怪的就是,魏皇后會不會有些太冷靜了?她的反應不像是一個皇后應該有的反應,而且今日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與以往魏皇后給人的印象並不相符。」

  恰恰劉大先生所言的這些,和晉王想到一處去了。

  至於劉大先生為何會知道魏皇后平時的表現,這歸咎於晉王府在各處埋下的釘子探子收集上來的情報。既然圖謀大位,皇宮裡自然也有晉王府的釘子,而魏皇后卻是中宮一系的關鍵人物,也是關注的重點範圍。

  「先生的疑慮恰恰是本王所疑慮的,只是如今沒有確鑿的證據,誰也不敢說父皇這次突然病倒與中宮一系有關。」

  事情再度陷入了僵局,既沒有證據,作為主要人物的弘景帝又昏迷不醒。若是中宮一系下手,他們定是打著擁立嫡系的主意,畢竟自古都有立嫡不立長之說。代王雖是平庸了些,但並不代表他不能做一個守成的皇帝,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朝中那些中立的大臣們,即使為了社稷著想,不讓朝廷動亂,也會擁立代王。

  如今的局勢於晉王一系非常不利,本是勝利在望,卻萬萬沒想到臨時生了這麼一齣。

  雖是表面看來,弘景帝忽視了晉王,竟派他去修西苑。恰恰若是瞭解弘景帝性格人,才能看出他到底傾向了哪一方。按晉王來看,他只需要繼續等下去,那個位置就是自己的,如今看來想要拿來沒那麼容易了。

  晉王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說什麼,突然門外急急闖進來一個人。

  是福成。

  「殿下,大公子鬧著要進宮,說要去給陛下侍疾。」

  *

  瑤娘還是第一次發現小寶如此難講話,說什麼都不聽。

  她終於知道二寶的性子隨誰了,不像爹也不像娘,倒是像了哥哥。也許她和晉王骨子裡也有這一面,只是可能她沒發現。

  「這事娘做不了主,你若是想去,跟你父王說去。」

  正說著,晉王進來了。

  晉王看著小寶,小寶也看著晉王。

  三歲多的小寶從外表看來,已經像一個大孩子了,比起五六歲的孩童也不差,讓人總是會忽略他的年紀。可事實上小寶也就三歲半不到。

  小寶知道晉王生氣了,從他爹的眼睛裡就能看出。他佯裝被嚇著了,捂著眼睛哭了起來:「我就是要去給皇爺爺侍疾,我要去陪著皇爺爺,皇爺爺跟小寶說得好好的,等爹把小蓬萊修好了,就帶著小寶去玩。皇爺爺肯定不會死的,我要去看著皇爺爺,我去看著他,他就不會死了。」

  「你這孩子,誰跟你說些死不死的,快別這麼說了!」瑤娘急道。同時卻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若說小寶跟誰最好,除過爹娘、弟弟、琰哥兒、瑄哥兒幾個孩子,長輩中也只剩弘景帝了。

  弘景帝是真的很疼小寶,雖然瑤娘親眼看到的回數並不多,但從小寶的隻字片語就能聽出。

  「如今宮裡太亂了,你個小孩子就不要去湊熱鬧了。看皇爺爺的事讓你爹去就好,你在家裡陪著娘和二寶,你不陪著二寶,二寶就沒人陪他玩了。」

  第一次小寶在有人提到二寶的情況下,忽略了這個弟弟。

  「爹就算在宮裡看著,也是要回家陪娘的,我可以一直陪著皇爺爺,一直守著他。」

  瑤娘還試圖想說服兒子,晉王卻是目光一閃,他看著小寶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你也不小了,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陪著皇爺爺可不是光憑說就夠了,你能堅持下來?」

  「我肯定能堅持下來的,爹你讓我去吧,我去找李公公,他肯定會答應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2
發表於 2017-10-18 11:09: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誠如小寶所言, 李德全確實答應了。

  不過李德全卻是被他磨著答應的, 小寶在這個時候突然鬧出要在弘景帝身邊守著,確實不是個很好的時機, 可李德全卻知道若是陛下醒著,肯定也是願意小皇孫待在自己身邊的。

  罷了罷了,大不了他多命人看著些。

  因為不能惹人非議, 所以小寶的身邊是不能留有晉王府的下人,這事李德全之前就和小寶說好過。不過想著小寶到底還小,他又和晉王說了一遍。在和晉王說時, 晉王難得有些猶豫, 李德全不禁向他保證, 一定會保護小寶的安全,晉王這才答應下來。

  事情到了最後,倒是像他求著讓晉王府答應這件事一樣。回過神來的李德全,不禁有些感嘆。可事情既已說定, 就只能這麼著。

  小寶進了寢殿,惠王和安王正守在弘景帝身邊。

  其實兩人什麼事也沒幹, 反倒像似彼此監視一般,大眼瞪著小眼。旁邊還守著幾個乾清宮的人, 這種情形也算是百年難得一見了,彷彿躺在那裡的不是個普通的人, 而是金子做的寶貝。

  可不是金子做的, 九五之尊。

  「這小東西來作甚?」惠王不愧他的口沒遮攔,成功的問出了安王也想問的話。

  李德全弓了弓腰, 道:「小皇孫孝心,說要來給陛下侍疾。」

  「他一個小毛孩子能來侍什麼疾?來添亂的吧?」惠王斜了李德全一眼,道:「李公公這該不會是你答應的,你個做奴才能做得了父皇的主?本王母后答應了沒?」

  安王看了惠王一眼,要不惠王這太子怎麼做不下去了,牆倒眾人推是一,惹人厭惡也是真真正正的。惠王大抵出生後即是太子之尊,養得一副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的跋扈性子。

  李德全臉上帶著笑,看不出什麼波瀾,依舊弓著腰:「惠王殿下,老奴確實是個奴才,也做不了陛下的主。可這乾清宮裡裡外外上上下下,誰不知道陛下每天都要見一見小皇孫——」

  他伸手指了指小寶,「才能用膳用得香,睡覺也能睡得踏實。小皇孫有這份孝心,太醫們也說了多和陛下說說話,做些他喜歡做的事,有助於陛下早日醒來,所以老奴才將小皇孫領了來。難道惠王殿下不希望陛下早日醒過來?」

  惠王敢說不希望弘景帝醒來麼?哪怕他心裡這麼想,在外面也不敢這麼做,一絲一毫都不敢露出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安王含笑看著惠王,所以說人蠢沒藥治,和李德全這個老人精對上,這闔宮上下大抵還沒一個人能在他手下討到好。偏偏惠王這蠢貨還要自詡皇子的身份,以為父皇人大抵不行了,踩踩這老奴才也沒什麼,也不想想會不會崴了腳。

  惠王一臉便祕樣,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他不說話,倒是安王說上了,「但凡能有益父皇龍體安泰者,本王一概沒有什麼異議。」

  「安王殿下孝感動天,陛下若知,定也會萬欣慰的。」

  這二人一唱一和,說得都是場面話,卻把一旁的惠王噁心得不輕。站起來丟下一句去恭房,人便甩手走了。

  小寶扯了李德全衣擺一下,將他拉到外面:「李公公,都是我害你被大伯父給說了,小寶給你添麻煩了。」他有點小愧疚的樣子。

  李德全見他可愛的小摸樣,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道:「不算什麼麻煩,小皇孫孝心可貴,老奴能幫一定就幫。」

  「但還是謝謝李公公。」

  看著這樣的小人兒,人的心莫名就會很軟。此時李德全就是這種感觸,不過他可做不出什麼矯情樣,輕輕地推了推小寶的肩膀:「小皇孫快進去吧。」

  小寶點了點頭。

  *

  寢殿中瀰漫著一股藥味兒,四處低垂著明黃色的簾幔。

  弘景帝躺在偌大的龍床上,本來威嚴的他莫名多了一種脆弱感。他的臉有些白,花白的鬍鬚整齊的貼在臉上,也讓他顯得多了一絲生氣,而不是死氣沉沉的。

  小寶走到近前,認真看了一會兒。

  安王狀似隨意,實則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別看他和李德全一唱一和,像似毫無芥蒂,實則怎麼可能,現在每多一個人出現在弘景帝身邊,都會引來幾方人的主意。

  哪怕他不過只是個三歲的幼童。

  小寶似是毫無察覺這一切,在龍床前的腳踏上坐下。他手裡拿了一本書,正是《孝經》。

  他目前的功課進度,剛好也是學到孝經了。

  小寶將書冊攤開,放在膝上,和弘景帝說一句:「皇爺爺,小寶唸書給你聽。」就開始念了起來。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汝知之乎……」

  他唸得很通順,看得出是讀熟了的,讓安王十分詫異。這大抵安王第一次如此直面晉王家那個聰慧伶俐的長子,到底聰明伶俐在哪兒,而不是道途聽說。

  要知道小寶不過是個才三歲的幼童,卻能做到如斯地步。

  「……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 君,終於立身。《大雅》云: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孩童稚嫩的聲音迴旋在這富麗堂皇的寢殿之中,莫名的少了幾分低迷之氣,而多了幾分生機盎然。

  李德全有些欣慰的在旁邊看著,覺得讓小皇孫來侍疾,這個決定並沒有錯。

  小寶將一整篇孝敬唸完,才停下來歇了歇。

  李德全端了一杯水,讓他喝了去休息一會兒,卻被小寶拒絕了。

  「今日就算沒來侍候皇爺爺,小寶也是要唸書的。如今既唸給了皇爺爺聽,自己也學到了東西,一舉兩得。李公公你不用擔心我,我若是累了,我會和李公公說的。」

  「那小皇孫累了一定要說。」

  *

  而與此同時,坤寧宮裡,代王問魏皇后:「那麗貴人和穎貴人可是處理了?」

  此時的魏皇后滿心疲累,至今手腳都還有些涼。她靠坐在大炕上,顯得有幾分心有餘悸,也有幾分心緒複雜。

  「自然是處理了,留著二人夜長夢多。」

  「不要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如今正是關鍵時刻,出不得任何漏子。」代王似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

  魏皇后本就不太喜歡這個兒子,如今不過是屈於大勢,尤其她和弘景帝多年夫妻,卻走到這一步,本就讓她心情酸澀難忍,代王卻如此不識趣地在旁邊聒噪,魏皇后心情哪能愉快。

  「本宮又不是小孩子,還用得著你來教?」

  似乎看出魏皇后有些不悅,代王忙賠笑解釋道:「兒子也是怕出了什麼紕漏,母后還望莫怪罪。」

  魏皇后並沒有怪代王,她這會兒也沒這個功夫和心情。

  提起紕漏,她不免就想起接下來要辦的,忍不住問道:「這個計策可是能行?為何本宮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我和你父皇夫妻多年,萬萬沒想到竟會走上這一步。」

  說到最後,魏皇后的神情又黯淡下來。

  「母后您別多想,也千萬別自責。兒子知道您和父皇伉儷情深,如此這般讓您實在一時心情無法平復。可父皇一直態度曖昧不明,但能明顯看出他心中是偏向晉王的。若真是這麼繼續下去,真讓父皇耐心耗盡,當朝說出無意本王,這最後一條路就被堵死了。」

  「所以兒子才會和外曾祖父商議,為今之計只有先下手為強。您是中宮皇后,兒臣是嫡子。父皇一旦有個什麼差池,僅憑這些就足夠朝臣們擁兒子上位。至於我們如今做的這些,不過是讓一切更名正言順,只要找到合適的機會,此事並不難辦,也能少去許多不必要的猜疑,免得其他人拿這事故做文章。」

  「可,那終究是你父皇……」

  代王掩住眼中的譏誚。所以說婦人就是矯情,做是自己親手做的,如今又論起夫妻情分來,簡直是……

  不過這些話代王肯定不會說出口,他如今還指著魏皇后,是萬萬得哄住她的,只能耐著性子解釋道:「母后您要知曉,這一切怪不得您,那藥雖是有傷身體,可若不是父皇不顧病體,定要幸了那對姐妹花,又何至於會到如此地步。這一切都是父皇自找的,您不用自責。」

  聽到這話,魏皇后第一次覺得這個次子所言如此合自己心意。是啊,不該怪她,而是應該怪他自己,若是他心裡能有她一二分位置,又何至於……

  不,其實他心中從來沒有她的,只有沈鸞那個賤人!坐視著太子被廢,就是為了將皇位留給沈鸞生的賤種。她早該有這種明悟的,若是早有這般明悟,也不會被迫如斯。

  就在這時,沈讓走了進來,來到魏皇后身邊,附耳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聽完後,魏皇后蹙起眉:「到底是誰答應下此事?難道是李德全?」

  沈讓點點頭。

  代王做詢問狀,魏皇后點點頭,沈讓便將晉王府長子去乾清宮侍疾的事,又說了一遍。

  「李德全將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我想誰都不敢再多做質疑了。」代王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不過是個稚齡幼童,不用如臨大敵,大抵是晉王為了表現自身,才會將親兒子使進宮來。本宮平日見晉王父子二人相處,料想晉王定是個疼寵兒子的,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說是這麼說,可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小東西,總讓代王有一種如噎在喉的感覺。

  「料想他也堅持不了幾日!」

  *

  可小寶堅持的時間卻出乎意料的長。

  不光如此,他除了出恭以外,幾乎片刻不離弘景帝。哪怕是晚上睡覺,他也定要睡在弘景帝龍床的腳踏上。那腳踏睡一個大人是沒辦法,但睡一個小童卻是沒什麼問題。

  尤其現在乃是暑夏,也不用擔心著涼。

  只有晉王侍疾的時候,小寶才會在親爹的強行令壓之下,去偏殿中睡個囫圇覺。晉王不在時,誰也說服不了他。

  小寶如今的孝名是傳開了,前朝後宮誰人不說晉王府長子至孝,小小年紀,侍奉祖父,每日讀《孝經》百遍。也有人好奇出言詢問為何他總是讀《孝經》這一篇,小寶說了,孝經讀破萬遍,皇爺爺定然就好了。

  赤子之心,可歌可嘆!

  他們哪裡知曉,小寶不過是唸給有些人聽的。殊不知世人在入學①之前,首學的便是孝經,可真正又有幾人能完全將之記在心裡,都瘋魔了。

  ……

  代王幾次都想把這小東西扔出去,俱都忍下了。

  黃花梨透雕九龍騰雲腳踏上,整整齊齊地鋪著氈褥,上面又隔了一層被縟,其上睡了個小人兒,他身上搭蓋著淺黃色的雲鍛被,似乎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三伯,你不睡嗎?」

  代王沒料到這小東西如今機警,他不過多看了他幾眼,他就醒了。

  「你四伯歇下了,三伯和他輪換。你怎麼醒了?是要去恭房,三伯幫你叫太監?」

  小寶連連搖頭,「我不去恭房,三伯你還是早點歇著吧,四伯都歇了。」

  其實四伯也沒睡著啊孩子,永王這會兒正醒著呢,不過就是在旁邊的貴妃榻上假寐罷了。

  這種情況下,誰能睡著誰心大,誰不怕睡著後對方弄出個什麼事來。若是就在這空檔弘景帝醒了,留下句什麼話,或者發生件什麼事,是時估計腸子要悔青了。

  為了這些莫須有的有可能,如今這幾個皇子每日侍疾,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熬就是一整天,還要佯裝自己一點都不累。

  人不累,心累啊。

  小寶再度躺下,代王依舊坐在那張正對著龍床的圈椅上,殿中再度恢復了寂靜。

  這種寂靜極為考驗人的耐力和耐心,上輩子小寶久臥病榻多時,所以他從不覺得這種寂靜,這種足不出戶的日子很難熬。可對於代王等人卻是恰恰相反,因為他們考慮的不光是侍疾這一個問題,還要時刻提防著作為兄弟的對手,背後幹出什麼事來。

  弘景三十四年七月,風暴在京城、在紫禁城暗中聚集、醞釀。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爆開的那一刻。

  ---------------------------------------

  註釋①:所謂入學,是指啟蒙之後,開始學四書五經方為入學,而這第一本要學的就是孝經。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3
發表於 2017-10-18 11:1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又是一夜過去, 聽到有動靜, 小寶打著哈欠從腳踏上坐了起來。

  李德全走過來蹲在他面前:「小皇孫怎麼醒了,老奴讓人抱您再去睡會兒吧。」

  小寶搖了搖頭。今日是惠王和安王侍疾, 這兩個人一個是個瘋子,做事說話毫無章法,一個老謀深算, 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

  在乾清宮裡待久了,小寶也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例如惠王和安王這一對以及代王和永王這一對, 都需提高警惕。只有他爹和惠王世子, 才是他能真正歇息的時候, 不過只熬三日,就能歇息一日,所以他能熬得住。

  見小寶拒絕,李德全便讓太監拿來他的衣裳, 服侍他穿上。惠王和安王已經來了,一個哈欠連天滿臉不耐, 一個風波不驚。

  這次被圈禁後出來,安王改變了許多, 話比以前少多了,更見老辣沉穩。

  洗漱完, 小寶圍著寢殿中來回走了好幾圈, 看到的都以為這孩子是被睏久了疲乏,李德全還勸小寶出去耍一耍, 可小寶卻搖了搖頭。

  惠王在一旁道:「你爹也真是,這麼小點兒的孩子都給使了出來,看來老五也不像平日那般表現得那麼與世無爭啊。」

  所以說惠王說話不經腦,也不是沒道理的。他說別人的同時,從來不看看自己。本來這侍疾沒趙祚什麼事的,可小寶前腳進了乾清宮,後腳趙祚就來演了場戲,硬是也要來給弘景帝侍疾,以盡孝心。

  剛好幾位皇子都成雙成對,就單了吳王一個,才同意趙祚也來,和晉王湊成了一對。

  小寶沒有理惠王,渾然就當做沒聽見,仗著個子矮不顯眼,躲去了幔帳後面,不多時又鑽出來,給人感覺他好像自己在跟自己玩。

  惠王落了個沒趣,安王不屑嗤笑,可安王既沒對著惠王笑,且什麼話也沒說,惠王總不能自己對號入座,只能內傷在心。

  轉眼一個上午就過去了,小寶剛用了午膳,正打算再念一會兒孝經,突然走進來一個小太監對他說,琰哥兒和瑄哥兒來找他了。

  李德全這會兒在,小寶走過去跟他說了一聲,又特意叮囑讓他好好看著皇爺爺。

  看似不過是小兒稚言,實則每次小寶必須要離開一會兒的話,都會這麼和李德全說。

  李德全心中感嘆,雖不知小皇孫是自己想來的,還是晉王教來的,可不管怎麼樣都是一份心,都比那些假仁假義的要強許多。如今和小寶說話的次數多了,也讓李德全變得幼稚許多,為了讓小寶放心,他特意拍了拍胸脯,保證自己一定不負所托。

  小寶去見了琰哥兒和瑄哥兒。

  這些日子,兩人時不時總會來找小寶說說話。上書房那邊的課程一直沒停,就是沒了小寶,琰哥兒和瑄哥兒覺得特別沒有趣。

  「你什麼時候回來?你不來上學,我每天學得特別沒意思,這連著好幾日早上都遲了。」瑄哥兒吸著鼻子道,渾然不覺得害羞。也不想想小寶沒上學,跟他上學遲不遲可沒有一點直接的關係。

  「我再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對了,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光聽你吸鼻子。」小寶好奇問道。

  「還能是怎麼著,我娘說都是我貪涼貪的,我就是多吃了幾塊兒冰鎮的寒瓜,就把我弄成這副樣子了。這兩日好多了,前兩日話都說不了,就顧著擦鼻子呢。」瑄哥兒說得很誇張,可形容出的生動不及他鬧出的笑話百分之一,琰哥兒在旁邊忍不住笑了起來,自是又想到瑄哥兒鬧出的蠢事了。

  瑄哥兒怕他說出來,連連對他丟出威脅的眼神,見小寶還是盯著琰哥兒問,他靈機一動道:「對了,別光說我,你估計不知道吧,月月也得了熱傷風。」

  「月月也得了熱傷風?」

  瑄哥兒用袖子擦了下鼻子:「我是聽珠珠說的,琰哥兒也知道。聽珠珠說,比我嚴重多了,到現在還沒見好。」為了證明自己一點都不可笑,他特意著重聲明了下。

  在從琰哥兒口中也得到了確認,小寶有些坐立難安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月月了。

  「對了,你要不要去看月月?」

  小寶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還是不了,你們幫我去看看她吧,就跟她說,我過些日子就去看她。」

  三個人又說了會兒話,琰哥兒和瑄哥兒離開了,小寶則回到後寢殿。

  可也不知是心中一直惦著月月,還是瑄哥兒的傷風不慎過給了他,晚上小寶突然發起熱來。

  是李德全發現的,伸手摸他,小身子燙得厲害。

  便忙叫來太醫給小寶看診,太醫把了脈,又開了藥,說小寶需得用心靜養,免得加深病症。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就是意味著小寶不能再繼續待在乾清宮了。

  熬了一夜,次日晉王親自進宮將小寶接走,小寶還有些不願意回去,依舊想固執地留在這裡。晉王不是個會勸人的性子,只會擺一張大黑臉,還是李德全出言將小寶勸回去的。讓他在家中好好養病,爭取早日好了再來,而小寶不在的這些日子,他會日日都守在弘景帝身邊的。

  這一大一小約定好,小寶終於不再鬧騰了。

  晉王帶著小寶回晉王府,小寶蔫頭耷腦地趴在爹懷裡,看起來格外乖順。瑤娘看著心疼死了。

  這些日子小寶在宮裡,瑤娘成天成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人瘦了一圈還有多。而晉王這些日子忙了宮裡忙宮外,瑤娘也不知他在忙什麼,只知道他很忙。弘景帝這一病不打緊,鬧得這一家三口都清減了不少,也就二寶還沒心沒肺地吃了睡睡了玩,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哥哥去哪兒了。

  藥熬好後,瑤娘親手餵小寶喝了,就讓他睡下了。

  二寶也想進來看哥哥,都沒讓他進來,怕不小心過了病氣。

  小寶睡著了,瑤娘這才出去哄正在和丫頭撒潑的二寶:「你聽話,等哥哥好點了,就讓你看他。不然你也病了,哥哥怎麼跟你玩。」

  二寶也不知是被瑤娘說服了,還是怎麼,竟沒有再鬧騰,瑤娘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想著小寶最近在宮裡吃不好睡不好,就特意去了小廚房,想親手做幾樣合小寶口味的吃食。而這邊二寶說也要睡覺,待丫頭奶娘們注意力都沒放在他身上後,他悄悄地就鑽進了小寶的臥房。

  小寶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壓著自己,睡夢中也一直壓著他。

  他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夢見他走了後,有個看不清人臉的人用枕頭捂著皇爺爺的口鼻,他眼睜睜地看著,卻是起不來,也說不了話,有個什麼東西沉沉地壓在他身上。

  他一個使勁人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眼前有個大笑臉。

  正是二寶。

  二寶笑眯眯的,小寶沒醒來時,他玩了好一會兒哥哥的耳朵和鼻子。他的玩與人格外不一樣,拿小寶當墊子壓在身下,只差沒騎在他身上。

  「你個小壞蛋,快把哥壓死了,快下去。」小寶啞著嗓子道。

  「大哥,你去哪兒了,二寶好些天沒看見你了。」笑眯眯說話的二寶,小摸樣可甜了。不過這一切都是假象,他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小寶掀他下去,他都不下去,硬要賴在小寶身上。

  「大哥你快答應我,以後去哪兒都帶上我,不然我不下來。」

  小寶不答應,他就各種鬧騰,又是拽耳朵,又是擰鼻子。見沒有用,就各種假哭假嚎。直到小寶被他磨得什麼都答應他,他才又露出甜甜的笑,從小寶身上翻了下來。

  而經過二寶這麼一鬧騰,小寶覺得似乎好多了,頭沒那麼暈了,身上也沒有那麼軟了,就是還不住的流鼻水。

  瑤娘做了些清淡的吃食,讓丫頭拎過來,也沒挪地方,就在炕上擺了炕桌,擺了滿滿一炕桌,一大兩小吃了頓。

  晉王沒回來,他最近總是這樣,所以瑤娘現在都改了習慣,到了飯點就吃,也不像以往還等著他了。

  她倒是能等,二寶可不能等,這小子是個能吃的。

  每日折騰得多,餓得也快,一餓就嚎。

  她往小寶碗裡夾菜,順道還不忘顧著二寶,一面吩咐紅綢,讓小廚房把晉王的膳送到前院去。

  小寶卻是想起之前回來的路上,他爹跟他說的話——

  引蛇才能出洞。

  可是蛇會出來嗎?

  外面的天,突然陰了下來,明明還是大中午,卻是黑壓壓的,宛若到了黃昏。

  屋裡放了冰,卻是悶熱得厲害。

  外面有風,風越來越大,漸漸連院中的樹都被刮得唰唰作響。

  有腳步聲、呼喊聲,卻是丫頭們在外面晾曬了東西,眼見要下雨了,正趕著往裡面收東西。

  「下雨了!」不知誰喊了聲。

  *

  因為白日裡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雨,晚上格外涼爽。

  將兩個小的哄睡後,瑤娘才回到房裡歇下了。

  晉王也在,兩人相擁而眠。

  這些日子,可能因為府外的事多,煩心的事也多,晉王最近很少想些有沒有的。即使偶爾一場,也是草草結束。

  瑤娘能感覺出他心裡有事,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只能少拿煩心的事去煩他,當他有閒的時候,多說一些讓人愉快的事,例如二寶今日又幹了什麼惹人發笑的事之類的等等,讓他能放鬆放鬆。

  明明心裡很擔憂小寶在宮裡的安危,瑤娘卻從來不提。可晉王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光看她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消瘦下去,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兩人都不願讓對方知道內心的焦灼。

  睡到半夜的時候,瑤娘突然自夢中驚醒。

  伸手摸了摸身旁,晉王竟然不在。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4
發表於 2017-10-18 11:1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

  黑夜中的紫禁城, 像黑暗無底的深淵, 長著猙獰的大口企圖吞噬一切光線。

  下午那場雨難得且罕見,一直下到天黑之後, 才漸漸的小了下來,卻是淅淅瀝瀝,綿綿不斷。

  可天上卻是有月的, 似乎也想見證人世間醜陋的一切。

  黝黑的宮道上,分不清是血水還是雨水。廝殺早已開始,兩個虎視眈眈的人在彼此試探之後, 似乎都已耐心耗盡, 卻萬萬沒想到竟會如此湊巧的, 都選在了同一天動手。

  擋我者殺!

  這種時候,會在外面遊蕩的無外乎都是敵人,即使有些誤傷,可誰又在乎呢。

  嗵嗵嗵的腳步聲, 來來回回不停地跑動著,間或傳來廝殺聲與慘叫聲。一些太監宮女們都知道這是出了大事, 除了搬了家具抵緊房門,剩下的也只能是用被子摀住腦袋, 寄望這一切趕緊過去,明日天亮之後, 一切安好如初, 便再不能做其他。

  乾清宮裡亮著燈,在這種深夜裡仿若遺世獨立的世外之人。

  明黃色的簾幔低垂, 淡淡的龍涎香充斥著整個空間,讓這裡顯得安寧而祥和。可地上卻是死了個人,若是有他人在此,定能認出此人正是永王。

  永王大睜著眼睛,仿若還有許許多多的不解。他怎麼也想不通,明明他在香爐裡放了迷魂香,反倒沒迷倒代王,倒是自己奔赴了閻羅殿。

  他怎麼知道在他只是想讓有些人不礙事的時候,有的人早已謀上了他的性命。沒有所謂的運氣好不好,不外乎手段不如人。

  所以死了也不能怨他人。

  代王從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漬,永王胸口的匕首他並沒有拔出。一旦拔出就會湧出大量血液,他並不怕血,不過是覺得等下不方便收拾。

  殿中很安靜,從來只是靜靜站在角落裡,不像似活人的太監,早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四處靜得讓人心裡發滲,遠遠的依稀有什麼聲音傳來,卻是並不明顯。

  有人快步地走了進來,在代王面前單膝跪下:「殿下,永王的人全已伏誅。其他各處都已命人看守了起來,暫時並無人試圖抵抗。」

  代王點點頭,正欲說什麼,突然又是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魏皇后來了。

  魏皇后做盛裝打扮,看得出是一直沒歇下,而不是剛聽到動靜才起來。

  事實上這種時候,魏皇后怎麼可能睡得著。她一直在坤寧宮裡靜靜等候,一直等到下面人來報事情已經結束了,她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這個夜對魏皇后來說,無疑是難熬的。

  在發現有人趁夜在宮中作亂,便有膽小的妃嬪或是命人前來坤寧宮,或是親自前來,想詢問與尋求庇護。但無一例外都被坤寧宮緊閉的宮門擋住了,期間添了不少冤魂,又有誰能知。

  魏皇后臉色有些白,氣喘吁吁的,看得出外面發生的一切,對她也並不是沒有影響。

  代王揮了揮手,那個一身錚亮甲冑的人便退下了,殿中只剩了母子兩個人。

  正確的應該說是三個人,還有一個人躺在世間最奢華的龍榻上,不是死人卻形同死人。

  可不是死人!

  用民間的一句話叫做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

  事實證明民間諺語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若是弘景帝還好好的,大抵今晚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魏皇后明明有萬言千語,可在面對這種場景,面對有些陌生的次子,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母后是來見父皇最後一面?」還是代王率先出了聲。

  魏皇后愣了一下,有些艱難地轉首看向龍榻上的那個人。

  這乾清宮後寢殿一直是後宮女子無法輕易涉足的地方,哪怕是魏皇后作為弘景帝的發妻,也只是短暫停留,連過一夜的資格都沒有。後宮妃嬪如此之多,若說有誰在這裡過夜過,應該就是那個早早就香消玉損的女子。

  也是知道這件事後,魏皇后才下了決心一定要讓德妃死。

  一時間,魏皇后心緒紛亂,像似想了許多,又像似什麼也沒有想。

  顯然代王已經失去了耐心,不想在此時去顧慮對方的婦人之仁,他又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是催促,也是提醒。

  「能不能……」

  「不能!母后!」代王說得很斬釘絕鐵,褪去了平時的偽裝,他才終於露出骨子裡那股剛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氣勢。「您別忘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能再悔改。外曾祖父,還有外祖,舅舅們,都是孤注一擲。這不光是為了成就兒子的大業,也是為了魏家,是為了母后您。」

  「您別忘了,父皇並沒有想傳位給兒子的意思,他屬意的繼承人是晉王。若是讓晉王登了大位,他會如何對待母后?對待魏家?難道他對當年德妃的死,真的沒有懷疑?即使此事沒有懷疑,他應該也懷疑上了母后對他曾做過的一切。趙祚那小子拿那件事來要挾您,可要知道晉王所中之毒的解藥是從他手中換得,正確說應該是魏家。晉王早已洞悉了背後的陰謀,他的隱忍不過是為了一擊必中。母后,您可不要婦人之仁!」

  是啊,她不該婦人之仁,明明早就商量好的。

  為了欺瞞世人,他們並沒有直接對陛下動手,而是迂迴而之。按照計劃,他們將會在陛下昏迷不醒之後,再行使大計,借由陛下突然駕崩,臨大行之前留下遺詔傳位給代王。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接二連三有人作梗,而晉王竟把自己才不過三歲多的長子使了出來,因此耽誤了他們不少時間。

  他們企圖從中鑽出些許漏洞,皆是不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行事,唯一多費工夫的就是此時已經死了的永王。

  如今他們已然成事,到明天黎明將至之時,便可爆出陛下大行的消息,是時一切都將按照原計劃進行。

  開弓沒有回頭箭,所以陛下必須死。

  只有死了,才會有遺詔。

  才會有代王登基,才會有她榮登太后之位,才會有魏家的千秋萬代。

  隨著紛亂的思緒,魏皇后一步一步向龍榻走去。

  龍榻上的帝王已經是個老人了,面上有了皺紋,頭髮和鬍鬚早已花白,曾經強壯而有力的手掌上,也有了淡褐色的斑紋。

  魏皇后淚眼婆娑,依稀還記得當年他與弘景帝大婚之時。他英俊威武,她嬌羞俏麗,美好的就像似夢一般。

  可惜……

  可惜他們終究不是普通夫妻,他注定擁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她注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曾想,終有一日他還會回到自己身邊來,她畢竟是他的皇后。

  可這種堅信,卻隨著時光荏苒漸漸淡去。

  他是帝,她是后,他們早已不是夫妻。

  ……

  魏皇后突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今日盛裝打扮,大紅色金繡鳳袍上,滿繡的金鳳展翅栩栩如生,長長的裙襬拖曳在地,很快就消失在視線盡頭。

  代王回頭看了眼龍榻,抬手揮了揮,便有一個宛如鬼魅似的人湊到龍榻前。

  此人隨手從龍榻上拿起一個軟枕,便向躺著的人捂了過去。那龍榻上躺著的人,本是毫無聲息,卻突然有了些掙扎,不過極為微弱,很快就再無聲息。

  那人又捂了一會兒,才鬆開手,竟是滿頭大汗。可他卻顧不得去擦拭,伸手探了探對方鼻息,才來到代王身側。

  「殿下,已經沒氣了。」

  代王點點頭,並未多留,只丟下一句佈置好一切,便急匆匆的走了。

  *

  瑤娘在摸到身邊沒人時,心臟下意識緊縮了下。

  卻隱隱看見簾幔外面似乎有微弱的光亮,她拿起床頭的衣裳披在身上,便下了榻撩起簾幔朝外看去。

  光亮是從屏風外映射而入的,暈黃的光,屏風上有個消瘦的人影,長髮披散身後,身姿如竹,似是坐著。

  他面前立著一個人,兩人正說著話,因為聲音壓得很低,瑤娘在裡面聽得並不清楚。但只要看見屏風上那個人影,她就覺得滿心安穩。

  她也沒出去,就倚在拔步床廊柱上朝外看著。

  就像看皮影戲一般,可惜除了燭光偶爾搖曳,兩個人影會晃動一下,大多的時候卻是不動的,好像不累一般。

  終於立著的那個人退下了,坐著的人突然動了,屏風上的人影一閃即逝,卻是越過屏風進了來。

  晉王一走進來就看見她立在那裡,順滑的長髮披在腦後,只著了一身淡綠色的寢衣。嫩嫩的,小小的,像似走迷了路的玉兔精。

  「怎麼不睡?」

  似乎有些羞窘偷看被人發現,她揉了揉眼睛:「醒了,見你不在。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

  「你就別瞞我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晉王走過來,攬著她的腰往床榻走去,「沒什麼,就是宮裡可能發生了些事。」

  「什麼事?」

  「本王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天亮之後應該就能知道了吧。」

  *

  並沒有給晉王等到天亮後的機會,卯時不到,就有消息又傳了來。

  原來按制午門是在寅時開,上朝的文武百官從午門進入,過金水橋,至太和門。可今日倒好,到了時間不見響鼓鳴鐘,宮門也不見開,前來上朝的官員俱被擋在外面。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之時,宮門打開了,從裡面出來幾個禁軍侍衛,面帶哀色,要請以陳閣老為首的數位重臣入宮。

  因為情形實在詭異,陳閣老等人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下,並不願意入宮。這些人才無奈坦言相告,原來弘景帝竟於昨夜裡崩於乾清宮。

  因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沒有心理準備,皇后哀慟至極,昏了過去。宮中一片大亂,才會誤了開宮門的時辰。

  這些人言辭鑿鑿,且這種事也不是隨便能拿來說笑的,當場便有數位老臣因受不住這種刺激暈倒,場中一片哭聲。

  哭完之後,該問的還是要問,以陳閣老為首的數位大臣便出言詢問陛下可留有遺詔,如今宮中情形如何。

  可這種事哪裡是幾個禁軍侍衛能答的,一番商議之後,一行數十位重臣決定親赴宮中,其他人則是各回各府,等候聞喪,這消息自然也就傳了出來。

  瑤娘一整夜都沒有怎麼睡安穩,所以晉王一起,她就坐了起來。

  聽到福成來報弘景帝駕崩了,瑤娘驚訝得半天都合不攏嘴,下意識就道這事先瞞著小寶,不能給他知道。

  兩人匆匆起身,晉王派去皇宮那邊的人已經回來了。

  傳回的消息是在陳閣老他們入宮之後,皇宮大門再度緊閉,守衛森嚴。

  「這可怎麼辦?」

  「你別慌,好好待在府裡,本王親自去看看。」

  收到消息的不止晉王一個,安王府、魯王府等幾個王府都收到了消息,所以在晉王到了午門時,安王、魯王等都來了。

  唯獨少了永王和代王,可昨日恰恰是兩人輪班侍疾的時間,此時應該是在宮裡。惠王也沒有來,卻是不知為何原因。魯王是個暴躁性子,站在宮門口就吆喝上了,讓侍衛們開宮門,並無人搭理。

  不多時,宮門的門樓上才出現幾名禁衛軍將領模樣的人,為首一人對下面的人道:「此乃非常時期,皇后娘娘頒下懿旨,命諸王歸府自處,等待宮中詔令方可出府,違者按謀逆論之。」

  「謀逆,老子謀你娘個西皮,快將宮門打開,不然等本王進去了,非把你們腦袋擰下來當凳子坐!」魯王罵道。

  「還望魯王殿下勿要逞口舌之能,末將也是聽命行之。陛下臨大行之前,已經留下遺詔,如今數位閣老大臣正與娘娘商議嗣皇帝即位之事,諸位殿下還請快快回府,萬萬不可做出什麼不可挽回之事。」

  「遺詔?這遺詔莫不是你們弄出來糊弄人的吧!老子長這麼大就沒聽說過,親爹沒了親兒子不能奔喪的事。你們趕緊給本王開了宮門,否則本王可就將你們當逆賊待之了。」

  「魯王殿下,禍從口出。遺詔的真偽,諸位閣老大臣自會辨認。」

  「永王人呢?」安王冷不丁冒出這一句。

  門樓上的人愣了一下,答:「永王殿下何在,並不是末將一個守宮門可知的。」

  安王面色頓時難看下來,並未多言,扭頭帶著人就走了。

  這一行徑讓魯王詫異不已,見晉王同樣掉頭走了,他忙策馬跟了上去。

  「二哥,五哥,你們怎麼走了?」

  話說出口,同時他也反應了過來,如今宮中這情形,明顯就是魏皇后從中插了一腳,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可能有永王什麼事。且不提弘景帝立沒立遺詔了,就算真有遺詔,恐怕也被人給換了。

  「他們好大的膽子!」

  可不是好大的膽子?!

  只是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對方佔了先機,可誰會料到弘景帝會突然駕崩,讓人措手不及。

  安王晉王明顯就是洞悉了真相,打算回府去安排接下來的章程了。思及此,魯王也不敢耽誤下來,忙帶著人往魯王府去了。

  乾清宮裡,此時聚集了許多人。

  有方才入宮的數十位大臣,有代王、魏皇后,還有數名嬪妃,正在旁邊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煩。

  皇后也是滿臉哀慟,卻是強忍傷心難過,對數位大臣陳述了昨夜弘景帝駕崩之前的情形,以及臨終之言。

  本來按理說皇帝立遺詔,當有數位心腹大臣在的,可惜弘景帝走得太急,只倉促親筆書下了一封遺詔,並蓋了璽印,便匆匆撒手人寰。

  「當時李公公也在。李公公,你把陛下的遺詔捧來給諸位閣老大臣一觀。」

  李德全滿面哀容,手捧著一個朱紅色的托盤走了上來,上面放的正是遺詔。

  先見了弘景帝的遺容,再見李德全,如今又有遺詔在,眾人心中疑慮已經淡去一半。待陳閣老、孟閣老等人一一驗過遺詔之後,確認上面的筆跡正是弘景帝所書,璽印也沒有問題,幾人互相對視一眼,方將遺詔還給李德全。

  「陛下的遺命想必諸位閣老大臣已知,陛下的意思是傳位給皇三子代王。代王乃是本宮與陛下親出,人品貴重,有目共睹,還望諸位大臣以後多多幫扶。」

  眾人將目光放在、代王身上,他雙目通紅,眼含熱淚,顯然也悲傷到了極致,若不然男兒有淚不輕彈,又何至於哭成這般。

  如今遺詔已有,看樣子也不像是作偽,也只能是默認了。

  田閣老和孟閣老等人俱都拱手拜了下來,「臣等定不負大行皇帝所托,不負娘娘所托,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按制,大行皇帝駕崩後,當根據其遺詔,由禮部同內閣閣老或翰林官集議,向嗣皇帝進『大行皇帝喪禮儀注』,嗣皇帝准允之後方可依禮施行。

  這所謂之禮,自是繁瑣複雜,但脫不出聞喪、大殮、小殮及百官、皇親、勳貴與內外命婦哭喪,上尊謚,諸如此類等等。也就是說,哪怕是皇后也沒資格對大行皇帝的喪禮指手畫腳的,只有是下一任皇帝才可。

  而未舉行登基大典,卻已具有皇帝身份和資格則稱之為嗣皇帝。

  至於這資格和身份自然不是你說是便可是,需得是百官承認方可。這也是代王和魏皇后為何會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所在。

  如今田閣老與孟閣老等人既已驗過遺詔,確認無誤,有這些閣老和重臣在,其他之人自然也沒有什麼問題。一想到自己汲汲營營,終將登上這皇帝的寶座,代王面上不禁閃過一絲激動。

  「等等!」

  就在田閣老與孟閣老一干重臣俱將拜於代王腳下此時,卻是陳閣老突然出聲了。

  「陳閣老,你這是——」

  陳閣老理了理衣襟,拱手對天一拜:「本官對此遺詔存疑,在月餘之前,陛下有感龍體不適,曾召本官與宗大學士及洪尚書共至,立下一紙遺詔。這遺詔之中的傳位之人並不是代王殿下,而是另有其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5
發表於 2017-10-18 11:13: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陳閣老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俱都驚懼不已。

  代王瞳孔一陣陣緊縮,袖中的手握拳負於身後:「還請陳閣老莫要胡言亂語,世人都知父皇集權甚重,一直不願再立太子,又怎可能提前立下遺詔!」

  陳閣老哂笑道:「既然代王殿下心知肚明陛下不願再立太子,又是從哪兒弄來的這紙遺詔?」

  聞言,代王的臉色當即陰了下來。

  無他,皆因陳閣老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濃厚。也是點明了之前朝堂上有眾多大臣擁立代王,可弘景帝一直態度不明。既然當初沒有順水推舟立代王,怎可能現在就突然變了注意立遺詔傳位給代王?

  一時間,殿中眾人的目光皆是驚疑不定。

  魏皇后乃是六宮之主,昨夜又是代王侍疾。若是不細想也就罷,細細一想,還真是有很多蹊蹺。

  「不知永王殿下何在?」宗牧突然道。

  宗牧官拜翰林院侍讀學士,又兼文華殿大學士,雖為閣臣之一,但極少參與朝政大事。不過因其學問淵博,德高望重,在一干文臣之中十分有威望,其本人也是弘景帝的心腹大臣之一。

  他的突然之言,霎時提醒了眾人永王的沒有出現。按理說這種情況,以永王的性子,他不可能不出現。

  代王看了身邊的一個太監一眼,這個名叫青庵的太監頓時堆著笑臉道:「永王殿下患了風寒,讓太醫診脈開了藥,如今服了藥正睡著。」

  這個理由顯然欺瞞不了眾人,親爹死了,做兒子的永王還能睡得著?

  陳閣老冷笑不言,宗牧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側。而與之相同,一向沉默寡言的工部尚書洪啟也來到了陳閣老身邊。這兩人的行舉不言而喻,皆是是對代王之言存疑,同時也是證實了陳閣老方才的遺詔之言。

  孟閣老似有些反應不過來,看看陳閣老三人,又去看其他大臣,再去看代王。

  「這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好說好商量就是。」

  宗牧說是內閣大臣,實則骨子裡還是個文士,頗具傲骨,其本人也有自己的棱角。聽聞此言,不屑一笑:「孟閣老這稀泥和得真是好,方才陳大人所言還言猶在耳,你怎麼就能當做渾然不知。事關朝廷社稷,事關大統,還請收起你那套和稀泥的路數!當初陛下確實召過我三人,親筆立下過遺詔,而遺詔之上承繼大統的人選並不是代王殿下。」

  「這……」孟閣老被臊得老臉通紅,但還是解釋道:「我這不是怕鬧僵了。」

  這時,刑部尚書曲智突然站出來道:「既然兩份遺詔相悖,陳閣老等人對遺詔存疑,空口無憑也不能作數,不知那遺詔現在何處,還請陳閣老速速命人取來,也能以安眾心,以示正統。」

  陳閣老冷笑地看了他一眼:「曲尚書一直屬意立代王為儲君,本官若是告訴你遺詔在何處,不是明擺著主動送上門。」

  「你——」曲尚書氣急,一甩衣袖:「狗咬呂洞賓!」

  事情一時陷入僵局,在場的十多位大臣皆是重臣要臣,有的位列六卿,執掌一部,有的雖官位不高,但也是內閣閣臣,俱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明擺著代王就是假傳遺詔,甚至可能弘景帝的駕崩也並不單純。可同時大家也都清楚自身處境,代王費如此周折將眾人請進宮,無疑是請君入甕。

  那麼大家此時的安危——

  細想之下,俱是冷汗直流,腦中各種念頭頻頻閃現,臉色乍青乍白。

  魏皇后乃是一介女流,自詡這計策算無遺漏,卻萬萬沒想到突然又弄出一份遺詔來。心中氣惱的同時,也是十分慌亂,不過她幾十年的皇后也不是當假的,當即斥道:「陳閣老,本宮敬你是兩朝老臣,可你竟為了一己之私禍亂朝綱。遺詔是陛下臨大行前親筆所書,難道還能作假不成?你此言是指責本宮偽造遺詔不成?」

  她一副氣急敗壞,飽含冤屈的模樣。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老臣自然沒有不敬之意,可朝廷社稷乃是萬民之福,而一國之君乃是社稷之本,萬萬是虛不得,也錯不得。」

  「若不這樣——」禮部尚書霍銘站了出來,從中勸和:「方才代王殿下拿出的遺詔,是經我等驗明過的,其上的筆跡確實為陛下親筆所書,璽印也沒有任何問題。可陳閣老、宗大學士及洪尚書也是老臣,自然不可能拿著這種事玩笑。若不我們召集了百官,與在京的宗親,和其他幾位皇子殿下共聚一堂。是時陳閣老將陛下遺詔拿出,兩相對比,孰是孰非自見分曉。」

  「是極,即使有所分歧,人多好辦事,也可共同商議。」戶部尚書也出來和稀泥。

  「老夫沒有異議。」陳閣老道。

  「老夫也無異議。」宗牧道。

  「同。」洪啟向來言簡意明。

  其他幾位保持中立的朝臣紛紛點頭,滿臉笑意,似乎這樣就算是解決了這件棘手之事。

  很顯然他們有些自作多情了,因為代王一點這種意思都沒有。他面色陰沉,目中異光閃爍,顯然正在進行著什麼極為重要的決策。

  而代王的沉默,漸漸也讓這幾位老臣面色凝重了起來。

  其實說白了,都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惜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所以這幾個中立的大臣才會從中和稀泥想將這件事混過去。是時離開了這裡,天高任鳥飛,被威逼之下的所言,不當成回事,也就不是回事了。

  都是在朝為官多年,自然不會計較這細枝末節,危急關頭當保命為上。

  「一群不識趣的老匹夫,本王給你們臉,你們倒是不要臉了!」

  電石火花之間,很顯然代王已經有了抉擇。

  「簡兒!」魏皇后驚叫。

  代王不耐地看了她一眼,道:「這種時候了,還扯這些有沒有的作甚!」之後,他無視魏皇后,對陳閣老威脅道:「你若是識趣的,老老實實拿出那份遺詔,若是不識趣,本王今日就讓你橫屍當場。」

  隨著此言而出,殿中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隱隱有細碎的哭泣聲響起,卻是弘景帝的幾個妃嬪受不住這般驚嚇被嚇哭了。

  禮部尚書等人面色難看,代王若是翻臉的話,今日這事恐怕不能善了。其實想也知道代王不可能如眾人所願,不過是事到臨頭,大家都在負隅頑抗罷了。

  陳閣老朗笑一聲,道:「行了,老夥計們,就別再動你們那些心眼了,代王殿下可不吃你們這套!」

  青庵在一旁尖細著嗓子道:「識趣的就趕緊附庸我們殿下,待殿下登基之後,爾等還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臣。各位老大臣都不是蠢人,當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

  代王雖沒有說話,但面色隱含滿意。

  陳閣老依舊含笑,眼中卻是閃過一抹譏諷。

  果不其然,青庵的話音前腳落下,便有長嘆之聲頻頻響起。

  這些老大臣們俱是讀書人,文臣最討厭的莫過於宦官。雖是太祖建朝以來便定下宦官不可干政的祖訓,到底前朝宦官為禍還歷歷在目,又哪能輕易忘懷。

  士可殺,不可辱!

  文人的氣節最是莫名其妙,陳閣老也是心中有數,才會先用激將法,果然對方為了脅迫眾人進行了利誘和威脅。若是背後動作,說不定還能勸服一二,如今大庭廣眾之下,但凡還要些臉的都不會輕易屈從。

  尤其這些大臣們也不是毛頭小子初入仕途,一生之中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才能走到今時今日這種地步。心智、才智俱都超人一等,如今還沒怎麼著呢,誰敢就說代王一定能登頂?!

  且如今宮中的異常,想必宮外也有所察覺,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數十位老大臣,除了孟閣老和刑部尚書依舊站在原地,其他人俱都來到陳閣老的身側站定。

  見此,孟閣老和刑部尚書也有些站不住了,看看對面那些人,又去看代王。

  「這、這,怎生就鬧成這般模樣了,不是不可調停!」這倆人還想蒙層遮羞布呢。

  代王面色陰沉地看著眾人:「看來諸位大人是一定要與本王作對了?」

  這十多位老臣傲然獨立,風骨峭峻,明明看過去不過都是些半百老頭兒,卻是一種巍然之勢不可侵犯。

  「臣等忠於大行皇帝,忠於大乾江山,在遺詔之事未明之前,不敢輕易妄斷。」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陳閣老也一拂衣袖,灑然一笑道:「代王殿下,不怕與你知曉,這遺詔可不止就老夫手中的一份,而是三份。你居心叵測設下圈套,將我等騙入宮中,妄圖造成既定之事實,殊不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想遮掩的,終究遮掩不住!」

  「你們——」代王的目中綻放出狠辣陰毒的光芒,就在眾人都以為他要惱羞成怒做出什麼事的時候,他直指眾人的手突然緊握成拳,收回在身側,人也怒極反笑。

  「你們很好!本王也沒想遮掩什麼,本王現在不會殺你們,本王會讓你們眼睜睜看著本王是如何登上這九五之尊的位置,再將你們一一凌遲。」

  「冒天下之大不韙,終究立身不穩,是時史書記載,將遺臭萬年。」

  「成王敗寇,史書從來是由勝利者書寫,只要本王能坐上這位置,還用擔心遺臭萬年!?」

  陳閣老面色難看起來,代王也不與他再贅言,只丟下一句讓諸位大臣還是儘早想開了,免得平白受苦,就讓人將他們押了下去。只留了孟閣老和刑部尚書二人。

  「本王大事還望兩位襄助。」

  孟閣老和刑部尚書面面相覷,口中苦澀味十分濃重。可他們也清楚,打從他們踏上代王這艘賊船,就注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老臣二人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陳閣老等一干人被人關在一處宮室中,待大門關上,這些人才露出憂慮之色。

  「陳老頭,你所言遺詔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你可千萬莫坑了我等!」

  陳閣老沒好氣地看了對方一眼:「這種事我能拿來坑人?」

  「那遺詔真有三份?」

  陳閣老目光閃了閃,點點頭。

  其他人俱都連連咂嘴,看來陛下是早有所防範,不然何必如何大費周章。

  「那遺詔之中即位人選?」

  聽聞此言,大家俱都看了過來。

  陳閣老卻是搖了搖頭,「這種時候,你們還是不要過多詢問,免得害了對方,也害了你們。」

  「可——」

  「也不知這一劫,咱們是否能逃過。」戶部尚書有些唏噓道。

  「罷,既然做下決定就不要生悔。平日見這代王也是恭順守禮之人,如今看來卻是狼子野心。他即出身不正,若想得登這大位,就必然有求我等的地方,咱們只需以此為仗,小心周旋,可暫保性命無憂。」吏部尚書道。

  「可會有人來救我等?這代王擺出如此架勢,定然是成竹在胸,魏國公手握京三營之中的五軍營。這股兵力約有兩萬之多,除非集合駐守京城的所有兵力,否則……」

  否則之後並未說出,可在場之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哪怕是宮外的安王、晉王等知曉宮中生亂,可若想殺出一片清明來,也是難之又難。

  陳閣老道:「為今之計,咱們只能盡力拖延。」

  「只是可惜了百姓,恐怕又是一片生靈塗炭。」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6
發表於 2017-10-18 11:1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宮裡的喪鐘一直沒有敲響,入宮的數十位重臣也一直沒有出宮,許多人心中都生出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緊閉的宮門終於大開,在湧出一隊人馬後,再度緊緊閉上。

  這隊人馬離開東華門,便一分為數十隊,分別奔赴各大王府。

  「宮中有詔,召安王入宮。」

  「宮中有詔,召晉王入宮。」

  「宮中有詔,召魯王入宮。」

  ……

  這些人俱是快馬加鞭,一路策馬疾行,同時手中高舉著明黃色的聖旨,竟是把戰時捷報的架勢都拿了出來。一看就是十分急切,宮中有要事相傳。同時這些人一身素縞,明顯就是宮中有人歿斃,且是十分重要人物。

  可惜這些人的架勢倒是做的挺足,迎來的卻是幾處王府門戶緊閉。即使來人重重敲門,也無人應聲,仿若王府之中並沒有人。

  無奈,這些人只能鎩羽而歸。

  不多時再度出現,卻是直接奔赴眾朝臣府邸。

  有的朝臣應召入宮,卻是沒有下文。有的裝病、推脫,百般手段只在自保。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已經有許多人意識到其中的不對。

  可接下來幾乎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就有身著各式各樣甲冑的人湧上大街。這其中有禁衛軍的人、有巡捕營的人,甚至還有京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他們宛如餓狼撲羊也似,奔赴各家宅邸,先是敲門以禮相待,好言相勸。若是對方但凡有推脫之意,便強行侵宅,使用強硬手段將要拿的人強押出來。

  也是代王狗急跳牆,魏國公雖是手握京三營的部分兵權,禁衛軍也被中宮一系收買了七七八八,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穩操勝券。

  為了節省時間,也是節省人力物力,方一開始他們選用了騙的手段,意圖挾持百官擁立代王登基為帝。

  可就在他們動的時候,下面也有人在動,關於代王弒君篡位的消息,已經在京中各處暗中流傳開來,又哪有人願意給叛軍開門。

  代王氣急敗壞之下,才會下命使用強硬手段。

  一時間,內城風聲鶴唳,平民老百姓被嚇得足不敢出戶。一些臨街商舖俱都緊閉著大門,大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個平民百姓。

  只見的一隊又一隊的身著錚亮甲冑的兵士,來回跑動著,不時有尖叫聲慘叫聲傳來,宛如墮入無間阿鼻。

  魯王府裡,魯王罵道:「他可真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他已經敢了!

  幕僚問道:「殿下,如今咱們可該怎麼辦?」

  這時候可不是動腦取勝的時候,所以以智囊著稱的幕僚也是無能了。

  「集閤府中所有的護衛,嚴以待命。若是本王沒有料錯的,他們很快就會再來了,而這次來不會像之前一樣,恐怕是一番苦戰。」

  同樣的命令也在安王府、晉王府和吳王府同時上演著。代王既敢弒君篡位,雖不知其中發生了什麼,才讓他做出這種姿態來。但他若想掃除後顧之憂,當是無人與他相爭,所以代王現在最想要誰的命,必是這些同是兄弟的皇子們。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就有數股兵力襲擊各大王府,其中又以晉王府受到的攻擊最為猛烈。

  幸好晉王府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對方連晉王府的大門都沒有摸著,就被從外面大街上攔截了下來。

  榮禧院,外面的打殺之聲傳到這裡,已經極為微弱了。

  院中很安靜,下人們雖是難掩驚懼,卻依舊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如同尋常。

  正房裡,二寶一臉無憂無慮的天真,問瑤娘:「娘,外面怎麼那麼吵?」

  「外面有人家娶親呢,娶親素來顯得吵鬧。」

  「什麼是娶親?」

  「娶親就是娶媳婦。」

  「什麼是娶媳婦?是不是像大哥和月月姐那樣,月月姐就是大哥的小媳婦?」

  瑤娘失笑地揉了揉二寶的頭,問:「個小頑皮,你是聽誰說的這話?」

  「我聽瑄哥哥說的,他說月月姐是皇祖父欽點給大哥的小媳婦。」

  聽聞此言,小寶也顧不得擔心外面的情形了,忙道:「你別聽他的,他嘴裡胡話素來多。」

  「月月姐不是大哥的小媳婦麼?既然這樣,那月月姐能不能給我當小媳婦?」

  「你個臭小子說什麼呢,想挨揍是不是,你月月姐都幾歲了,你才多大點,媳婦都是比自己小的,沒有小的娶大的。」

  「可月月姐也比大哥大啊,我聽琰哥哥說的來著……」

  那邊兩個小的童聲童語的鬥著嘴,這邊瑤娘又憂心起外面的事來,望著外面烏壓壓的天色,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娘娘,您莫要擔心,不會出什麼事的。」玉蟬安慰道。

  「可……」瑤娘沉沉地嘆了口氣,才道:「也不知道爹娘姐姐他們那裡和慶王府那邊怎麼樣了?」

  「慶王殿下不在府中,這恰恰也是慶王府的安全之處,叛軍應該不會去攻打慶王府。至於老太爺等人,他們住的地方偏僻,叛軍不會打到那裡去的。」

  「最好如此。」

  正在教訓弟弟的小寶,看了憂心忡忡的瑤娘一眼,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他爹娘既不想讓他知道,他也就渾然當做不知,殊不知外面鬧成這樣,定然是宮裡出事了。即是宮裡出了亂子,是不是皇祖父出事了?

  只要一想到這些,小寶就心肝抖顫,他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慌成這樣。可他也想到了晉王之前所言的引蛇出洞,他爹既是這麼說,說明胸有成竹,即是如此,皇祖父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就在這時,福成快步地走了進來。

  「娘娘,王爺帶著人救了幾家老弱婦孺。一時也無地處安置,便帶了回來,讓您吩咐下人收拾幾個院子暫且安頓。」

  「是哪家府上?來人可是放心?可有什麼避諱?」

  福成一一答道,既然能讓晉王出面援手之人,必然有其一定的道理,若不然也不會讓瑤娘來安排。

  「我知道了,這便吩咐下面去辦。」

  *

  而隨著時間過去,住進晉王府的人越來越多了。

  這其中有附近人家前來投靠的,也有晉王帶人出去救回來的。幾個客院裡的都住滿了人,瑤娘只能想著再挪些地方出來安置。

  瑤娘甚至親自出面了一趟,通過這些人的嘴裡,她才知道外面如何是何種情形。

  原來此時內城外城俱都是一片混亂,那些叛軍們受到抵抗的刺激後,一改早先的態度,動不動就殺人。

  街上全是人,都殺紅眼了,這些人有的是叛軍,有的是圍剿叛軍之人。還有些匪人趁機作亂,致使有些無辜人家也被牽連 。但凡有宅門被他們衝開,幾乎每家都是死傷慘重。捉拿走家中的男人還不算,緊隨其後就有匪人闖入,家中無辜婦孺接連被傷,家中財物被搶。

  也因此本來都是打算龜縮在家中,讓護衛護院擋著,能擋一時是一時的,都不禁開始謀求生路。

  有的是相鄰的幾家並做一起,共同抵抗。還有的則是求助高門大宅的庇護。而在附近幾條大街上,晉王府無疑是唯一的淨土,雖是有叛軍不停襲擊而來,卻是一一敗退而走。

  晉王府的兵力也是最充足的,甚至以晉王府為中心點,逐漸往外擴張,才會有人無數人前來投奔。

  其實外面安置的人更多,能入了府中的,俱是一些朝臣勳貴家的女眷孩子。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早在叛軍肆掠之時,京中各處便出現其他小股兵力與叛軍對峙。

  這些都是寧國公府召集的人馬,與代王的人一樣,這些人來源混雜,各處的人都有,卻是盡數效忠晉王。晉王就是以這些兵力作為援手,以點對面,逐一擊破,然後彙集成一大股兵力。

  而隨著代王謀逆的消息傳出,也有越來越多的人主動加入剿滅叛軍之列。

  大乾的兵士忠於大乾,任何企圖謀朝篡位者,都是人人得而誅之。這也是為何陳閣老會說代王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站在了大義的對面,注定舉步維艱。

  「殿下,孫氓到了。」

  果然,對面大街上突然出現一片黑壓壓兵士,大約有數千人之數,步兵夾雜著騎兵疾馳而來。

  而與晉王府人馬對峙的叛軍,在雙方夾擊之下,很快一一伏誅。有些膽小懦弱之輩也主動丟下兵器,跪地求饒。

  「你就這麼點兒人?」晉王挑眉道。

  策馬來到近前的孫氓苦笑:「事從緊急,根本來不及召集,且這種情況下,什麼人可用什麼人不可用還是未知。中宮一系手段厲害,我手下已經有兩個千戶都被策反了。」

  「這馬車之中?」晉王的目光放在被重重護衛的馬車上。

  「妻兒老小。我在外,實在不放心放在府裡,所以暫時托於貴府,想必以晉王殿下的手段,必能保證平安。」

  「你高帽子給本王帶了一個又一個,本王還能說什麼?」

  孫氓哂然一笑,倒不是他斤斤計較,實在是疏忽不得,也耽誤不得。

  「我這便去聯繫部下,只是中宮一脈的真正底碼還沒拿出,你得有心理準備。」這底碼自然指的是魏國公府所掌的五軍營的兵力。

  京三營乃是拱衛京師重地的主要兵力,又分三千營、五軍營和神機營。三千營俱是步兵,步兵不利於巷戰。而神機營乃是直屬當今,沒有聖上口諭和虎符,任何人皆調動不得。五軍營以步兵居多,又分中軍,左右掖,左右哨。

  五軍營乃是統稱,也是京三營之中人數最多的,經常會分調山東、河南、大寧都司的兵力,輪番來京操練,同時也會往外徵調兵力。所以一般駐守在京中的兵力並不多,但也有兩萬之數,常年駐守城外。

  如今五軍營的人還沒入城,若是一旦入城,以晉王如今手中的這些兵力,根本不是其對手。

  「所以還望孫兄儘量拉攏部下,若是京衛指揮使司還能再出一萬兵力,與他們也不是不能戰。」

  兩軍作戰,晉王從來不懼,以少勝多,也不是沒有打過。打仗打得是人,也是計謀。上兵伐謀,攻心為上,說得不外乎如此。

  而攻心——

  晉王波瀾不驚的目光,投向紫禁城的位置。

  那位立身不正,想必已經急了,若不然也不會使出這種狗急跳牆的招數。晉王其實並不慌亂,以他手中的這些兵力,無論怎麼都足夠他自保無憂,可是父皇——

  父皇真的死了?還是出事的了?以晉王對弘景帝的認知,他不可能放任至此,所以定然是出了什麼事。

  「先走了,我盡力。」

  孫氓丟下這句話,便帶著一小股兵力離開了。而他留下的這些人俱都歸於晉王麾下,受其調派。

  希望只是出事了,而不是……

  *

  京中生了大亂,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也亂成一團。

  本來都是同事,突然有的成了叛軍,有的成了剿叛軍的。自己人打成了一團,一些沒有利害關係的,例如蘇玉成和姚成這種,俱都歸家,不敢攙和進去。

  整個下堂子胡同裡一片寂靜,家家戶戶都緊鎖著大門,即使有那家中有嬰孩的人家,也是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

  幸好這裡住的都是平民老百姓,也沒什麼叛軍會到這裡來,倒是讓這裡的人躲過了不少災禍。即使有那匪人想趁機作亂,可這裡都是平民之中的殷實人家,家家戶戶院牆高聳,大門嚴實,他們也闖不進來。

  這兩天蘇玉成和姚成也曾偷偷出去過一兩次,知道是宮裡代王謀反了。這代王可是個不得了的人,殺了親爹,如今還要殺親兄弟,恨不得將一家子殺完,就剩了他,才好登上那皇位。

  老百姓中哪個不罵不恨,可罵歸罵,恨歸恨,平民老百姓是不會衝上街和叛軍們拚命的,這不是他們該幹的活兒。

  像他們這種升斗小民,就是這樣的生活狀態,碰到貪官污吏罵上幾句,該慫的時候還是慫,該怕的時候還是怕,日子在繼續,上面誰當皇帝與他們什麼干係。

  可卻是與姚蘇兩家人有干係,蘇瑤娘在王府給人做妾,如今代王恨不得把幾個兄弟生吞了,也不知晉王府如今怎樣了。

  吳氏想起來就哭,擔憂女兒的安危,蕙娘也是憂心忡忡的。

  蘇玉成說想去晉王府看一看,卻被家裡人攔住了。蘇家就這麼一個男丁,蘇玉成若是出了事該怎麼辦?晉王府若真是有事,也不是蘇玉成一個小嘍囉能幫得上忙的。

  「妹妹在府裡又不得寵,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趁亂對付她。我是真的不放心,總要去看看到底怎麼樣,我放機靈些就是。」

  見實在攔不住蘇玉成了,姚成兩口子才跟他說實話,說瑤娘根本不是什麼妾室,如今已經是晉王妃了,整個晉王府出了事,也輪不到她出事。

  且不提蘇家人是如何詫異,之後蘇玉成還堅持要去看看。

  「如果是王妃更要去看看了,那代王恨不得把幾個皇子都殺了,若是個小妾估計也沒人搭理,可成了王妃,定然就成了最大的目標。聽人說晉王如今帶著人與叛軍對抗,那府中有沒有看護都是未知。若真是瑤瑤帶著兩個娃娃獨自困守在府裡,若是府中再生了什麼亂,沒人護著娘倆幾個可怎麼辦?

  「再說了,我就是去看看,我有五城兵馬司的衣裳,如今外面叛軍友軍都有穿這種衣裳的,我放機靈些,一路避著走,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

  之前蘇玉成和姚成出去的那兩趟,他們就是這麼喬裝打扮的。還別說,這衣裳還真管用,碰到叛軍說是同夥,碰到友軍說是同屬,都能遮掩過去。

  吳氏還是不讓,拽著兒子衣裳不丟,可聽兒子這麼說,心裡又擔心女兒,哭得泣不成聲。

  姚成見此,只能道:「罷了,我隨大舅兄一同去一趟。你們在家中把大門緊閉,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我們速去速回,很快就回來了。」

  事情既已說定,兩人便喬裝打扮好準備出門。

  蘭草心裡一千萬個不想讓男人出去,可她知道這種事是無法勸阻的。若是沒事還好,若真是有個萬一,那就是一輩子的隔閡。

  「你快去快回,凡事別忘了我和爹娘還有三個孩子在家等你。」

  蘇玉成點點頭,等那邊蕙娘拉著姚成交代完,兩人便悄悄的鑽出門去。

  一路且走且行,倒是沒碰到什麼意外。

  如今街上已經沒有平民老百姓了,有些趁機作亂的匪人強盜,見到他們這身衣裳也只有避開的,他們只用避開交戰之人即可。

  到處都是屍橫遍野,一片狼藉,讓人看了心肝抖顫。從外城到內城這一趟,已經讓兩人心中無限後悔出門這一趟的,唯一能撐下去的就是心底最後那股氣兒。

  「把頭,這裡發現兩個可疑之人。」

  蘇玉成和姚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群人給圍住了。這些人衣著雜亂,但無一例外的,脖子上都繫著一塊兒紅布。這是辨認是不是叛軍的唯一標誌,蘇玉成和姚成身上也帶了一塊兒紅布,以備不時之需。

  「不是敵人,我們也有這個。」姚成忙道。

  兩人匆匆從懷裡掏出一塊紅布來,惹來哄堂大笑。這笑不光是譏諷兩人膽小如鼠,也是譏諷叛軍為了保命竟偽裝成他們的人。現如今誰不知道,剿叛之軍絕沒有單獨行走的,即使有,在不遠處也定然有人照應。

  通過此法,他們認出了不少假冒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不少叛軍。

  這兩人一看就是落單的叛軍!

  見勢不妙,蘇玉成想起剿叛之軍的首領乃是晉王殿下,也顧不得有沒有臉面,忙道出自身來歷,說是實在擔心身為王妃的妹妹,才會趁亂外出的。

  這將領雖是疑慮,可蘇玉成二人言辭鑿鑿,便將二人押送到晉王的跟前。

  到了晉王跟前,自然也來到了瑤娘跟前,看著忐忑不安的哥哥姐夫,瑤娘又是無奈又是感動的嘆了一口氣。

  「爹娘姐姐明哥兒他們都還好吧?」

  蘇玉成有些躊躇不安,搓著手:「都還好,就是擔心你。」明明妹妹還是那個妹妹,可因為身份突然變得不同,他竟有些無所適從,自然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質問妹子,當初為何欺騙了家人。

  其實到了如今,蘇玉成也能明白妹妹的意思,若不是他實在不爭氣,妹妹何至於費如此周折。

  「好了,先不說這些,哥哥和姐夫就先在王府裡住下。殿下已經命人去接爹娘和姐姐他們過來了,本是早就該去,也免得被人利用,倒沒想到哥哥和姐夫竟然自己來了。」

  且不提這裡,另一邊晉王府的人剛從姚蘇兩家將人帶走,後腳這裡就來了一隊人馬。

  其實叛軍找到姚蘇兩家來是遲早的事,只是起初不在意,也是不屑用這種卑鄙手段。可人到絕境,狗急跳牆,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

  乾清宮。

  「廢物,你們都是一群廢物!這麼多人竟拿不下一個小小的王府。」

  單膝跪在代王身前的一位將領解釋道:「殿下,實在不是末將等人無能,實在是沒料到對方竟有如此多的兵力。他們潛藏在暗中,防不勝防,有些人甚至還是咱們手下之人,突然暴起反戈,且還以言語蠱惑人心,我們的人腹背受敵,根本不知誰是敵人,誰是友軍。」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將領面露苦澀之意,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

  代王謀逆的名頭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不免就動搖了軍心。且兩軍對峙,對方還未開打,便口口聲稱『叛軍之人不可久,當棄暗投明,以免禍害全族,遭人唾棄』,諸如此類種種蠱惑人心的言語。

  這邊士氣低落,那邊士氣高漲,明明是以多對少,打到最後倒是自己人潰不成軍。還有些人甚至還未開打,便丟下兵器主動伏誅。

  兩軍對敵之時,不戰而退者,按軍法當殺之。可殺了一個,卻是寒了他人的心,本就是士氣低迷,如此以來還有誰願意賣命。

  代王帶過兵,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如今他已經被接二連三而來的挫敗,生生擊垮了慣有的冷靜。

  他命人威脅利誘那幾個老不死的,可那些老不死的寧死不從。另兩份遺詔還未尋到,兵部尚書薛和渡又在被嚴刑拷打之時喪了命。這下想從對方手中弄來的調令的打算也落空了,所以代王哪裡還能冷靜。

  「五軍營的人可進城了?」

  「城門那處的障礙已掃清,五軍營的人即刻就可進城。」

  「好,很好。讓他們死,通通都死,尤其是晉王府的人!那遺詔不用找了,父皇屬意的人選就是他,他死了即使還有遺詔,也絲毫沒有作用。」

  「是。」

  ……

  距離京城還有十多里的地方,大批人馬正在急行軍。

  這些人都是步兵,只有些許騎兵。不過步兵急行軍起來,也不比騎兵差到哪兒去。

  他們已經急行軍很長時間了,連續兩個時辰的急行軍讓所有人都開始體力不支起來。

  「停!原地休息。」

  隨著一聲令下,這命令順著往後傳去,龐大的長龍當即席地而坐,該喝水的喝水,該補充食物的補充食物,爭取在短暫的時間裡,儘量恢復體力。

  「咱們離京城不遠了,如今京中有叛軍作亂,我等雖為陵衛,卻也是大乾的將士,當得保家衛國,匡扶社稷。」

  「保家衛國,匡扶社稷!」

  「保家衛國,匡扶社稷!」

  一個將領模樣的人喊完話之後,來到一位身穿鎧甲的將軍面前。

  這將軍身形高大,面容剛毅,明明看起來還年輕,雙鬢卻有些微微泛白,臉上滿是霜塵之色。他的神情有些蕭瑟,微抿的嘴唇乾燥,目光注視著京城的方向,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將軍腦海裡出現一副畫面,卻是他臨離京之前發生的事情。

  夜已經很深了,偌大的宮室只有他一個人。

  他睡不著,腦子裡想著很多事情。

  門扇突然被人推開,那個卓爾不群的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父皇要派你去守陵,去那裡也好,你可以認真想想自己接下來的事情。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拿下燕山陵衛,有一日我或許可以用到……」

  ……

  「殿下,您也歇一會兒,喝口水吧。」

  將軍接過水囊,打開後,往嘴裡灌了一通水,滋潤著早已乾涸的嗓子。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別叫我殿下,我如今不是殿下。」

  將領沒有說話,兩人靜靜地注視著京城的方向。良久,將軍突然站了起來,「出發,京城那邊還等著我們。」

  五哥,我來了!

  這一次,該是弟弟報效你的時候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7
發表於 2017-10-18 11: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剿叛之軍一觸即退,放棄了好不容易搶下來的永定門。

  眾將士十分迅速地順著永定門大街往裡撤去,絲毫沒有眷念。有些兵卒即使十分疑惑,也跟聽從軍令迅速跟在後面離開。

  「把總,這永定門咱們好不容易打下來,殿下之前下令說一定要看牢穩了這門,怎麼如今……」

  這把總是個毛臉大漢,身高七尺有餘,一看就是名虎將。巷戰是極少有騎兵的,騎兵在這種地方也施展不開,所以即使他身為這一支的領頭,也得用腳跑。他已經連著一天兩夜沒有睡過了,體力早已透支,跑起來呼吸粗重,氣喘吁吁。

  「這事別多問,殿下素來料敵在先,定是有所安排。咱們雖是許多沒上過戰場了,可當年殿下帶領咱們打韃靼人的英姿雄風依舊曆歷在目,難道你質疑殿下的決策?」

  問話的兵卒撓了撓腦袋,乾笑道:「那倒沒有,小的就是覺得奇怪。你說咱們之前為了一座城門和叛軍爭來搶去,死了多少兄弟,如今又這般輕易放棄,實在是有些想不通。」

  「讓你想通了,你不就是殿下了!你還會在這兒當個小兵蛋子!別他娘的閒扯蛋,讓兄弟們速度放快!」

  聞言,這兵卒忙顧不得再說,往後跑去讓跟在後面的人加快腳步。

  而領頭的把總這邊,滿臉絡腮鬍子下卻是苦笑。

  下面人不清楚,他們這些將領們的卻是清楚晉王如今手下兵力著實有限。本就是以少對多,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打得就是謀略。因為沒有人,守個城門也是憋屈窩囊。敵眾我寡就撤退,敵寡我眾就打回去,所以才會一個城門搶來搶去,宛如兒戲一般。

  其實說白了就是殿下不願手下做無畏的犧牲。

  而這趟撤離,恐怕就是殿下收縮手下兵力之舉,想必是打算用巷戰來耗費對方兵力,以圖達到拖延時間的目的。

  可他們有援軍嗎?

  京畿重地如今的兵力俱都彙集京師,能來的早就來了,不能來的是叛軍的人,難道說殿下從其他地方還能搬來救兵?即使能搬來,時間能趕得上麼?即使最近的都司衛所,也離京師有數日的路程。

  這一切疑惑都沒人能給出解答,而之後晉王所下發的命令果然是以晉王府所在的據點,一層層沿途布障,藉以巷道胡同為主場,和叛軍進行了一場巷道戰。

  京三營雖是雄偉之師,赫赫有名,可到底困於京師多年,沒有經歷過戰場的洗練,缺了幾分鐵血之氣。尤其這京營之中有大多中高級將領俱都是勳貴子弟,這些人你讓他們打打獵鬥鬥狗還行,巷道戰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晉王的手下同樣也是烏合之眾,游勇散將拼湊而成。

  可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晉王行軍佈陣以詭道著稱,就是在說他打仗從來不走尋常路。而寧國公府積蓄多年,雖是沉寂已久,卻是依舊擁有不少心腹家將。

  晉王這趟從晉州歸京,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帶回來的府衛家將俱是首屈一指的精銳。經歷過沙場的磨礪,和沒見過戰場是什麼樣的人,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形態。就靠著這些乍不起眼的的基層將領,晉王將自己手下兵力全部分散開來,隱藏在巷道之中對對方兵力進行了夾擊。

  先是利用地勢將對方大股兵力切割分散,再是逐個擊破。

  路障、柵欄、火箭、桐油、沙袋,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讓與之對敵的五軍營的兵將們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打仗還能這麼打,不都是仗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碾軋而死麼。

  這些人不光狡猾,還陰壞陰壞的,入耳之間到處都是他們的口號。

  「放棄抵抗,既往不咎!試圖頑抗,定斬不赦!」

  「保家衛國,匡扶社稷!誅清奸佞,天祐大乾!」

  五軍營很多普通士卒根本不知道這趟來是干什麼,只知道是京中出了叛軍,他們是來掃清叛軍的。可如今還沒交手,就有人告訴他們,你們才是叛軍,是奸佞,誰都得慌。

  慌了就出亂,行軍打仗最忌兵亂,一個人亂也就罷,一群人亂,尤其又是被壓縮在逼仄狹小的巷道之中,一旦出了亂,簡直就是一場災禍。

  不用人打,就踩傷踩死無數,好不容易穩定隊形,剛一抬頭,對方就打了過來。

  簡直是哭爹喊娘,丟盔棄甲。

  還有人不忘一面打一面對他們宣揚:「叛軍暗害了當今陛下,誅殺忠良之臣,人人得而誅之,爾等助紂為虐,有何顏面存於世,可對得起江東父老,對得起父母妻兒?」

  軍心一亂,就失了戰意,自然潰不成軍。

  當然也有不信這些妖言惑眾,被罵急了就臨陣反駁,這反駁反駁著就變成了一場罵架。一群軍漢隔著一些障礙物各種對罵,問候對方家中女眷,也算是一大奇觀。

  不過這種情形還是佔少數,到底五軍營能成為雄偉之師,也不是浪得虛名的,還是有一部分精銳兵力。這些人大多都是悶著頭一陣猛攻,以少對多之下,被打退的也只能是晉王的人。

  戰線不停的往裡壓縮再壓縮,甚至坐在晉王府中都能聽到外面漫天的打殺之聲。

  到了此時,所有人都無法再鎮定自若,二寶再問,瑤娘也不知道該怎麼答了。

  晉王府地勢最高的觀星樓,樓高三層,此時正站著兩個人。

  一人身穿黑色薄甲,肩披黑面紅底的披風,單手負於身後,靜靜地注視著遠方戰線膠著之地。從這裡看不清死了多少人,又是哪一方的人倒下,只能看見有一道黑雲正呈吞噬之態,一點點蠶食鯨吞前方的一切。

  「殿下,咱們的援軍能及時到嗎?」

  晉王沒有說話,眼神依舊投擲在遠方。

  遠遠的,依稀能夠看見遙遠的地方有塵土翻滾,問話之人目光順著看去,一點點光芒綻放在眼中。

  「來了!」

  *

  紫禁城裡,靜得宛如無人之境。

  往常如螞蟻般的宮女太監們,一夕之間就不知上哪兒去了,偶爾見到一個也是腳步匆忙,像是背後有鬼追似的。

  李德全靜靜地坐在乾清宮的後寢殿裡,脊背佝僂,像是一個石頭像,能很長時間都一動不動的。

  人老了,胳膊腿兒都不靈便了,自打弘景帝駕崩了,李德全就好像失了精神氣兒一般,整個人老了數十歲。

  見他這麼可憐,一些早先就在乾清宮服侍的小太監們,也不忍在心中罵他。

  都是伶仃人,誰罵誰呢,李德全是怕死,幹了混賬事,可他們也沒好到哪兒去,有志氣的如今不會在這兒,早就在那天晚上填了屍坑。

  代王暴露真面目,用不上李德全,就沒人再搭理他了。只要他不亂走,願意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而李德全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後寢殿,這裡還停著弘景帝的屍身。

  因為代王忙著大業,連給親老子裝殮的功夫都沒有,旁人也不敢隨意亂動,就一直還停在龍榻上。這七八月的天,正熱著,總不能看著屍身臭了,反正宮裡也不缺冰,就搬來了許多冰塊兒將屍身冰了起來。

  偶爾有人過來瞅一眼,那屍身栩栩如生,露在外面的皮膚還結了一層薄霜,再擱一段時間都不怕。所以代王心安理得的去爭他的大業了,不過卻是再不往後寢殿走。這裡如今除了李德全和一個負責看著他的小太監,幾乎沒人會來。

  殿中靜得仿若時間都停頓了,小墨子遠遠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裡似乎睡著了的李德全,搓搓了胳膊上的汗毛就走了。

  他並不願意在這裡多留,一個死了多日的人,一個行將就死的老傢伙,還沒走進來就覺得陰森森的。

  又過了一會兒,李德全突然從腳踏上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越過龍榻,來到那一層厚厚的簾幔前。

  掀開簾幔,緊貼著牆壁是一扇多寶閣,上面擺了許多擺件兒。就見李德全伸手在其中一個小香爐上搗騰了幾下,多寶閣突然無聲無息地從中一分為二,露出一個黑洞。

  他一彎腰就走了進去,很快多寶閣又恢復原狀。厚重的簾幔依舊低垂,龍榻上的人栩栩如生。

  ……

  榻上躺著一個老人,不是死人,卻形同死人。

  李德全一見到此人就紅了眼睛,也沒敢多哭,匆匆忙忙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俯身將瓶中之物朝此人口中滴著。

  「老奴沒本事,被看得太緊,如今卻是連點參湯都弄不著了。陛下您先將就著喝些,多喝些才能保存龍體……」

  弘景帝面色枯黃,滿臉病氣,他一滴一滴往口中抿著米湯,活了一輩子,這是他最狼狽的時候。誰也不怨,就怨他剛愎自用,錯信了人。

  「外面怎麼樣了?」

  「聽說晉王殿下一直帶著人,和中宮一系對峙。具體的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這幾日代王接二連三發怒。」

  「空有狼子野心,可惜不中用,他不是老五的對手。」弘景帝渾濁的眼中,終於見了點光彩。

  李德全沒敢說話,把今兒他聽來的事給藏回肚裡。五軍營的人已經入城了,以晉王手中那點兒人,怎麼可能是對手。可他不敢說,他怕說了陛下就垮了,本來陛下如今就是強弩之末。

  誰也沒有想到常建安會背叛弘景帝,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那段時間弘景帝一直昏迷不醒,中間曾醒過來過一次,卻是因為天性多疑,隱瞞了起來。本想暗中恢復同時並命人暗中查探背後究竟,卻突然發現一夕之間,竟無可用之人。

  弘景帝一下子失去了耳目手足,又礙於被人發現慘遭毒手。無奈之下,突生一計,讓他養了多年的替身替之,而真的弘景帝則是被李德全藏在密室之中。

  恰恰是弘景帝的多疑救了他自己,次日夜裡就出事了。

  這幾日弘景帝就一直困於這間密室,清醒的時候少,昏迷的時候居多。也不知他被人下了什麼藥,這藥毒性厲害,竟是讓他渾身疲軟無力,很多時候根本控制不住,就睡過去了。

  「你別忘了陵衛。」

  弘景帝似乎洞悉了李德全的心思,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李德全驚疑道:「陛下說是皇陵的陵衛?」

  燕山乾帝陵,位於距離京城不遠的昌平燕山。

  這帝陵中葬著大乾朝數代帝王,為保帝陵不被人惡意破壞,所以當地駐紮著數個衛所,又稱陵衛。這些陵衛既不錄屬兵部,也不屬於京衛之列,卻是緊鄰著京城一股隱在暗處的兵力。

  只是平時陵衛一直不在人前露臉,被許多人都忽略罷了。

  弘景帝嗯了一聲,「你別忘了誰在那,當初朕說讓老七去守陵,他一個字也沒抱怨,朕就知道他肯定有所打算。他以為朕不知道他背地裡幹了什麼,其實朕都知道。」

  李德全驚喜之餘,又哭又笑道:「陛下該慶幸的,這下咱們可就有救了。」

  弘景帝感覺一片混沌又襲了上來,神智開始模糊不清,他努力想清醒了心神,卻發現根本無能為力。

  他的眼睛慢慢開始渾濁,眼皮子也耷拉了下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他嗓子裡傳出:「李德全,景仁宮……的密道……」

  李德全一個激靈,整個人像是被冰水浸過也似,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涼感。

  「是,老奴知道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8
發表於 2017-10-18 11:14: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李德全再去看,卻發現弘景帝已經睡著了。

  這種情形他不是第一次經歷,還是忍不住心慌,直至伸手去觸摸鼻息,才終於放下心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腦子裡開始想著景仁宮密道的事。

  景仁宮一直有一條密道,這條密道通往乾清宮。

  密道是高宗皇帝在位時修的,據說高宗皇帝有個妃子,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在後宮裡也從來不拔尖,卻是高宗一生之中最寵愛的女子。

  這個妃子一生堪稱傳奇色彩,誕下的皇嗣不是最多,容貌在後宮裡也不是拔尖。大乾朝三年一採選,每三年對後宮女子來說就是一場輪迴,這期間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寵妃,將這位襯得黯淡無光。

  可若從長久去看才能發現,幾十年來那些寵妃們早就不知去哪兒了,唯獨這一位才是常青樹。幾十載不變,無論年老色衰,最後雖然沒當成太后,兒子卻成了皇帝。

  這人就是先帝。

  孝懿德皇后是死後才被追封為太后,她本是可以作為聖母皇太后繼續享受這人間極致的富貴,卻在高宗殯天後,隨著一同去了。

  這條密道就是當年高宗專門為去看孝懿德皇后修建而成,宮裡人幾乎沒人知道。而李德全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為弘景帝曾用過這條密道,那時候他才知道為何陛下刻意將德妃從鐘粹宮挪到景仁宮。

  而方才弘景帝之所以會提起這條密道,不是因為他想起了德妃,而是這條密道還有一條分叉可以通往宮外。

  正確應該是說宮裡一直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往宮外,只有每一任的皇帝知曉,景仁宮的密道實際上是從這條密道上加的分支。

  李德全沒有再多想,原路返回到外面。

  寢殿中一如他方才離開之時的情形,依舊讓人靜得心中發滲。

  不過李德全卻是處之泰然,他在想如何利用那條密道出宮一趟。

  *

  這一場大戰整整持續了一個下午,因為有燕山陵衛從後方進行夾擊,五軍營的人被打得潰不成軍。

  他們死的死,傷的傷,有的被俘,還有一部分則往皇宮的方向逃竄而去。燕山陵衛和晉王的人趁勝追擊,直到追至皇宮,才不得不停下。

  慶王一身甲冑,滿臉風沙之色,他的甲冑和兵器上還帶著血,明擺著是鏖戰已久。他驅馬來到一身黑色鎧甲的晉王跟前,拱手道:「五哥,幸不辱命。」

  晉王一身黑色,顯得他的臉越發的白,卻是十分冷硬,宛如千年不化的冰山。他目光沉暗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宮門,面色帶著霜塵,微微頷首:「辛苦了。」

  慶王無語凝噎,可明擺著現在不是時候,只能將千言萬語咽進嗓子裡。

  「弟弟不辛苦。」

  叛軍逃竄入皇宮,這一仗雖是剿叛之軍贏了,卻是贏得並不徹。

  終歸咎底,晉王的目的不是打贏叛軍,而是攻入皇城,捉拿代王,救回被困朝臣,弄清楚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才是正經,可很顯然皇城高聳的宮牆阻擋了這一切。

  紫禁城當年建造,本就是按照城池而建的,哪個皇帝不怕死,自己的老巢當然要見建得無堅不摧。

  攻城戰晉王不是沒有打過,可彼時手下兵力充足,多的是人可以用。而如今手中就這麼點兵力,除了要肅清叛軍滯留在外面的殘餘,還要提防叛軍還有其他動作,顯然是不能全部投入攻城戰之中。

  已經有人開始對著皇城喊話了,可裡面絲毫沒有動靜,宮門的門樓上守著不少甲冑錚亮的將士,卻是宛如石頭人一般,並沒有人理會外面的喊話。

  「五哥,還打嗎?」

  晉王沉吟了一下,道:「命人在幾處宮門外把守,別讓裡面的人出來。」

  「五哥是想用困敵之計?」

  「為了節省兵力,暫時也只能如此。他們困守皇宮,宮裡除了這些叛軍外,還有數以萬計的宮女太監,以宮裡的糧食儲備,並不足以他們支撐多久。」

  「五哥睿智。」

  這不是晉王睿智,而是都能想到的問題。皇宮裡的人實在太多了,雖是也建有不少米倉糧倉,可耗大於存。以晉王對宮裡的糧食估計,頂多也就只夠他們堅持十天。

  而這十天足夠他做許多事了,足夠關門打狗。

  *

  晉王並沒有因此懈怠,需要他做的事還有許多許多。

  例如肅清城中叛軍殘餘,例如安撫民眾,例如整頓順天府、五城兵馬司,以及京衛指揮使司,並聯合眾朝臣恢復衙署辦事,同時從京畿之外召集援軍兵力。

  連著多日他都忙得不見人影,而瑤娘也很忙,在經過一場徹底的休息之後,她開始忙著將之前暫住晉王府的各府家眷都送離。

  尤其所謂貴人之間的禮多,人家特意道謝,你也不能不露面。瑤娘每天都累得不輕,自然也沒功夫去想晉王了。

  這一場大亂京城損失慘重,且不提各家各府的損傷,平民老百姓家裡也有不少遭難的。

  死的人太多了,京城一片素白。因為叛軍還未徹底肅清,所以京中還暫時還無法恢復往日的繁榮景象,街面上行走的人極少,都是心有餘悸。

  晉王並未遺忘罪魁禍首,當天就命人去了魏國公府。

  除了魏國公及其長子不在府中,魏家所有人都在。大抵他們也沒有想到,大事會不成,其實有些人也是挺無辜的,家主做了什麼他們根本不知曉,可因為姓魏,這就是原罪。

  按理說晉王沒有資格處置一個國公府,可事從緊急,他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去圍守魏國公府,只能將魏家所有人全部下獄。不光是魏家,但凡在這次反叛軍中露面的一個沒逃過。

  從龍之功讓人忘乎所以,可一旦事敗,就是牽連全家老小。

  京城之中再次籠罩在一片哭聲之中,這次卻換了對象,不得不說人生真是充滿了奇蹟,反轉之事太多太多。

  與外面不同,宮裡則是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下。

  慘敗的戰事,有限的糧食,還有全家老小都在宮外的擔憂。能在這種情況還能高興起來的,大抵沒有幾個。

  代王每日都處於暴怒之中,卻猶如困獸之鬥。

  這兩天乾清宮的宮女太監比以往死的多很多,可當代王再想拿這些奴才洩氣卻被人勸住了。對方說得很現實,這宮裡最多的就是宮女太監,真把這些人逼到絕處,暴動起來,恐怕連代王都要吃不住兜著走。

  那怎麼辦?

  沒人能回答他!

  每日都有人想打開宮門逃跑的,卻都被人誅殺,守著幾處宮門的人都是常建安的人,之前勸住的代王的也是常建安。

  必勝之局,卻被此人弄得一團糟,常建安對代王心中滿是鄙夷。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敗局已定,為今之計只有保命。

  到了此時,常建安和代王之間終於有了分歧。

  常建安的意思是利用手中的朝臣,交換出一條逃生之路,可代王對此卻似乎並無興趣。終歸咎底代王是皇子出身,有著自己的驕傲和自尊,逃出去又能怎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要落草為寇,一輩子活在躲躲藏藏之中。

  魏國公和魏國公世子對此也並無什麼興趣,魏國公當夜就病倒了,上了年紀的人,幾番驚怒,人就垮了。而世子也不可能丟下老父和一家子逃亡,他們不像常建安,孤身一人,了無牽掛。

  眼見這兩人都一副窩囊廢的模樣,常建安就不再理會二人,自己去辦這事,可還未等他向對方提出要求,宮裡突然就亂了。

  沒人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攻進來的,城門又是怎麼開的,似乎不過一眨眼之間,那些人就攻進來了。

  *

  乾清宮,正殿的龍座上,坐著一個人。

  此人一身明黃色龍袍,卻是滿臉頹唐之態。

  正是代王。

  之前他還有所顧忌一二,後來撕破臉皮他索性也就不遮掩了。他肖想這皇位已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黃袍加身,先逞一把威風。

  遠遠的,似乎傳來宛如排山倒海的呼喊聲:「放棄抵抗,既往不咎,試圖頑抗,定斬不赦!」

  「保家衛國,匡扶社稷!誅清奸佞,天祐大乾!」

  這是晉王一系人馬每逢叛軍必喊的口號,因為諸如此類這般妖言惑眾,代王的人馬吃了多少虧且不提。直到現在代王都想不通,怎麼他就要輸了。

  明明他佔了先機,明明他的人馬比晉王的多,怎麼就要輸了。

  他耳邊突然響起多日前陳閣老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冒天下之大不韙,終究立身不穩,是時史書記載,將遺臭萬年。」

  代王並不相信這種說辭,眾觀史書,無外乎成王敗寇。

  什麼叫做冒天下之大不韙?

  他也是父皇的親兒子,正正經經的中宮嫡子,憑什麼皇位不該是他的,本就該是他的!

  吱呀一聲響,緊閉的殿門從外被推開了,一個形容狼狽的武將跌跌撞撞跑進來,聲嘶力竭喊道:「殿下,攻進來了,攻進來了……」

  代王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殿門突然大開,有大量的陽光從門外散射進來,代王迎面而坐,被照得有些睜不開眼。有許多人湧了進來,為首的一人高大從容,身姿挺拔,猶如天神下凡。

  「三哥,別來無恙。」

  *

  坤寧宮裡,魏皇后端坐在正殿的鳳座之上。

  她一身明黃色燕居常服,妝容體面,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梳著髻,頭上戴著六龍三鳳冠。

  本來安靜的坤寧宮,突然一下子吵嚷起來。

  腳步聲凌亂,有宮女的驚叫聲,很快半敞的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皇后娘娘……」

  不待對方開口將話說完,皇后就唰的一下從鳳座上站起來了。

  「你們來的正好,本宮被代王囚在這宮裡已久,本宮要大義滅親,代王暗害陛下,謀朝篡位,圈禁母后,囚禁大臣,種種罪行,罄竹難書……」

  沒有人說話,大家的目光都有些怪異起來。

  皇后這是打算斷尾自保了,可問題是事情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她怎麼覺得一定能取信他人,果然榮華富貴迷人心竅,這世上最尊貴的人之一,也能做出如此不要臉的行舉。

  為首的福成笑眯眯地道:「娘娘,這些話您還是不要和奴才們講,奴才們也聽不懂啊,這話您還是留著和陛下他老人家去講吧。」

  一提起弘景帝,魏皇后突然哀慟起來,以袖掩面,哭得泣不成聲。

  「那孽子竟對陛下動手,竟讓龍軀一直停在乾清宮,本宮與他說了無數次,讓他先將陛下收斂入梓宮,他卻充耳不聽,反倒斥本宮多管閒事。若不是本宮身為他的生母,恐怕如今這條命是沒有了……本宮夜夜做夢都夢見陛下來夢中找本宮,說本宮為何生了這樣的一個孽子,可陛下說他不怪我,代王久在封地,又與本宮從小不親,他如此肆意妄為,本宮……」

  福成打斷道:「娘娘,這話您還是留著和陛下說去吧。」

  魏皇后驚疑道:「你們想幹什麼?若是本宮沒記錯你是晉王的貼身太監,難道你們竟想對本宮私自下毒手不成?本宮是大乾的皇后,母儀天下,是晉王的母后,晉王向天借了膽子竟敢對母后下手,他就不怕天下人的鄙夷恥笑?!」

  福成非常無奈:「我家殿下並無對娘娘下毒手之意,娘娘還是不要胡亂猜測的好。老奴不過是想帶娘娘去見陛下。」

  說著,他也不耐煩對魏皇后廢話,揚了揚下巴,就有人從他身後湧了上來。

  可魏皇后卻全然誤解了他的意思,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直至絆到什麼摔倒在地。即是如此,她還沒忘了求生,手腳並用往前爬去,想躲在鳳座之後。

  洪讓已經被人拿下了,此時看到這樣一副畫面,見這些卑賤的人宛如看猴戲似的看著娘娘,心中悲憤至極。

  「娘娘,陛下沒死,陛下沒死啊!」

  魏皇后的動作突然頓住了,面孔的驚懼定了格,然後昏了過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9
發表於 2017-10-18 11:1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代王死了。

  見晉王領著人闖進來,他哈哈大笑三聲,指著晉王說了句我不是輸給了你,便拔出佩劍,自刎而死。

  鮮血一下子就噴射而出,浸染了那明黃色的龍袍,順著流淌在金黃色的龍椅上。

  代王竟是寧死都不捨得離開龍椅,死也要死在上頭。

  看到這一幕,晉王突然有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殿下,可是要將叛王從上面挪下來?」

  晉王沒有說話,依舊站在那裡,直到有人來稟被囚禁的朝臣都已救出,除了兵部尚書慘死,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輕傷。也是他們運氣好,代王其實早就想拿這幾個老傢伙洩恨了,卻是被常建安一直攔著,大抵那時常建安就給自己準備了一條後路。

  此人心機深沉,行事不拘小節,堪為大敵,也是弘景帝點名一定要抓到的人。現如今晉王的人正在滿宮上下搜尋常建安和其餘孽,至今還未抓到。

  「殿下,陛下已回到乾清宮,劉良醫也已經入宮了,正為陛下診脈。」

  聽到這話,晉王才徐徐吐出口氣:「本王這便去見父皇。」

  他轉身往殿門外走去。

  身後,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代王歪斜在上頭,雙目大睜,似乎死不瞑目。

  *

  弘景帝如今的情況非常不好。

  他的眩暈之症本就嚴重,好不容易稍微調養好了些,又被人下了這種稀奇古怪的藥。劉良醫並不能診出這藥具體是什麼,不過卻診出這藥是有時效的,等過幾日餘毒排清,弘景帝也就不會這麼嗜睡了。

  到底是上了年紀,身體虧損嚴重,再加上這期間可能出了些岔子,弘景帝竟有輕微的腦卒中,半邊身子動不了。這一切連他和李德全都沒有發現,只當是中毒所致,殊不知弘景帝因驚懼太過,傷了心神,以至於落得這般慘狀。

  這邊話還未說話,就有人來報皇后娘娘來了。

  劉良醫避了下去,晉王倒還留在一旁。

  魏皇后本是暈倒了,卻被人硬生生的弄醒,醒了後的她像似瘋了一般。口裡連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她不信弘景帝沒有死。可如今親眼看到龍床上那個人,卻不由的她不信了。

  「陛下,這一切都與妾身無關此。是代王暗中弒君,妾身起初並不知道,等妾身知道時,陛下已經出事了。他拿出一份遺詔說是陛下親筆所留,妾身雖知道他可能說了謊,可妾身是他的母后,只能幫他遮掩。千不該萬不該,妾身不該心軟,應該大義滅親揭發了他,可妾身也是為人親娘的,又哪裡捨得,哪能捨得……」

  魏皇后句句泣訴,半靠在龍榻上的弘景帝一動不動,仿若是睡著了。

  「妾身也知自己罪不可赦,但還請陛下顧念夫妻情分,給魏家人留一條活路。若不是因為妾身,若不是妾身做了這個皇后,魏家可能沒有如今富貴,但全族老小安穩太平……」

  「你說完了?」

  榻上的弘景帝突然睜開了眼,此時的他面容枯瘦,但神情冷峻。從密室出來後,他就被人服侍梳洗換了衣裳,恢復了以往的體面,殊不知這些日子藏身在密室,弘景帝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

  他雖是睡多醒少,但排泄功能正常,李德全沒辦法時時守著他,只能偷空進來,一日也就只能進來兩三次。所以如果想排泄了,只能便溺在榻上。尤其那藥性霸道,弘景帝渾身痠軟麻木,有時候便溺了自己都不知道。

  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這簡直是一種奇恥大辱,更不用說缺衣少食,日日憂心自身安全了。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蛇蠍毒婦造成的,還有他生的好兒子。

  「你就不好奇朕為何沒有死?明明朕是被那孽子命人捂在龍榻上。」

  聞言,魏皇后震驚地看著弘景帝,萬萬沒想到他會如此清楚之間的細節。

  弘景帝並未為她解疑,而是繼續道:「你不愧是魏家的女兒,是朕的好皇后,巧言令色,半點不心虛。朕一直以為你溫良賢淑,待你素來不薄,你也一直裝的挺好,朕這次栽在你母子二人的手裡,朕不怨他人,只能怨自己瞎了眼,怎麼就把一個毒婦當成了好的。」

  說著,他冷笑起來,薄薄的嘴唇劃出一個刻薄的弧度。

  「你不光心如蛇蠍,還秉持了魏家人一貫的無恥和自私。當初太子犯事,你為了保住后位為了保住魏家,主動請朕廢了太子。如今那孽子出了事,你又一副受了矇蔽的委屈嘴臉。朕怎麼以前就沒發現,原來朕的好皇后還有這麼多本事,翻臉如同翻書,說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弘景帝的話太誅心了,魏皇后即使再無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她也心知自己逃不過這一劫,弘景帝歷來心狠無情,他不會放過她,也不會放過魏家。

  這種想法讓魏皇后徹底扔開了一切,肆無忌憚地痛訴起來:「你說我本事,我再多的本事也是被你逼的,被這後宮逼的。我是皇后,母儀天下,我就得大度,就得眼睜睜地看著你寵這個幸那個,那些女人因爭風吃醋鬧出來的事,還得我笑著寬容大度的秉公處置……」

  「我也是個人,我也有自己的情緒,我也會恨,我也會妒忌。可因為我當了這個皇后,這些情緒我都不能有,若不然就是不賢。賢后賢后,你以為這個賢后是那麼容易當的……」

  魏皇后明明在笑,卻是滿臉的淚水:「你怎麼不替我想想?那些賤女人們生了孩子,個個管我叫母后,當我稀罕當這個母后,那每一聲母后都是在提醒我,你——作為我的丈夫,和別的女人生了這麼多孽種……

  「……我原曾想罷了,哪個女人不是這般過來,哪怕不是皇家,也是三妻四妾風波不斷。可你竟然連最後的體面都不留給我,我是皇后,這天下本就該是我的兒子的,可你竟然想把這皇位傳給沈鸞那個賤人生的兒子!」

  魏皇后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晉王一眼,像似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恨不得吃了他一樣。

  「你們趙家的男人都虛偽透了頂,你當我不知道你為何獨對祚兒另眼相看。你覺得太子大了,有主見了,這般下去怎麼把皇位順理成章的留給他。所以你捧起祚兒,讓太子和自己的親兒子生了嫌隙,你把祚兒捧得越來越高,就把太子踩得越來越低。」

  「多簡單的事啊,當爹的沒有當兒子的本事,每個人都在這麼提醒他,所以太子自暴自棄,越來越不像樣子。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兒子,一步步走向滅亡,我管不了,我也不敢管……我心裡想著,哪怕不是太子,是祚兒也可以,你那幾年真的讓我感覺,這皇位你即使不留給我們的兒子,也是留給我們的孫子。可惜,你逼著我親手廢了太子,祚兒自然也不中用了。」

  魏皇后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抑不可止,前仰後合。

  「瞧瞧,你的手段就是這麼高明,一個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的皇太孫,一夕之間被打落凡塵。你說,這能怨我?既然你讓我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憑什麼我不能自己爭,就得眼睜睜的看著這賤種爬到我兒子的頭上?」

  弘景帝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李德全忙上前給他撫背,餵水。

  「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

  「我是瘋了,我瘋了都是你給逼的。那夜我是真想攔著簡兒的,可我轉念再想,有你沒你,分別不大,我何苦自找苦吃。做太后不好?高高在上,再也再也沒有這些腌臢的煩心事。」

  弘景帝的臉明眼可見脹紫了起來,李德全被嚇得不輕,忙出聲叫太醫。卻被弘景帝拉住,他深吸了好幾口氣,那抹顏色才漸漸的淡了去,只是一抹疲憊襲上眉頭。

  他滿臉都是疲憊,聲音也十分疲憊:「不管你相不相信,朕當初……」

  當初之後消了音,弘景帝竟然又睡著了。他嘴裡無意識地似乎喃喃了什麼,卻是讓人聽不分明。

  殿中安靜了下來。

  晉王道:「讓父皇先好好休息。來人,把——」他淡漠地看了魏皇后一眼:「把皇后娘娘請回坤寧宮。」

  很快就有人上來將魏皇后請走了。

  *

  常建安終於找到了,卻是找到的是他的屍體。

  是在御花園的水池中找到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傷痕,就像是失足落了水,將人淹死了一樣。

  這種死法太蹊蹺,讓人猜不透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隱秘。可不管怎麼,隨著代王自刎,宮中的叛軍被清剿乾淨,紫禁城裡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魏國公父子被下了獄,魏皇后被禁足在坤寧宮,另還有孟閣老等一干參與謀逆的大臣,俱都被關了起來,只等弘景帝下命處置。

  可惜弘景帝精神不濟,再加上雜事太多,一直沒有提上日程。

  而晉王這幾日也十分忙碌,弘景帝龍體欠佳,很多事情都得他先辦著。對此,並沒有人提出任何異議,因為隨著陳閣老等人的回歸,遺詔之事也被人所周知,那份遺詔陳閣老也拿了出來,上面的即位人選正是晉王。

  不過並不是三份,只有一份。三份是陳閣老當初騙代王的,為的不過是分散目標,順便自保。

  晉王忙得腳不沾地,連著多日晚上都是宿在宮裡頭的。

  這日,終於有了空閒,便回府歇半日。

  「那皇后娘娘還會被廢嗎?」聽完晉王的講訴,瑤娘下意識這麼問了一句。

  「怎麼?你盼著她被廢?」

  瑤娘擺了擺手:「倒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她都幹出這種事了,難道不用受到懲罰?」

  晉王將她的手拿過來,擱在掌心裡的把玩著:「你不要多想,父皇從不是婦人之仁的性子,一時沒有處置不過是精力不濟。」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晉王沒說,也許那一日魏皇后所言是真的,所以弘景帝才罕見的優柔寡斷了。

  可很快發生的一件事,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0
發表於 2017-10-18 11: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章

  代王謀逆一案,從始至終都沒有惠王府的影子。

  似乎一夕之間惠王府就從人眼底消失了,弘景帝駕崩那日沒有出現,之後京城大亂自是不用提。可當事後一切塵埃落定,被無辜殃及的朝臣們開始清算叛軍罪行之時,惠王府一下子就顯了出來。

  幾個王府或多或少都遭受到了攻擊,尤其以晉王府最為慘烈,附近幾條大街屍橫遍野,清理多日都還能見到殘留的痕跡。

  哪怕是素來低調的慶王府,也被叛軍騷擾過,只是被府裡的護衛打退了。唯獨惠王府從頭到尾就好像是透明物一般,左鄰右舍都被叛軍騷擾過,可偏偏叛軍就彷彿看不見惠王府一樣。

  那兩日因外頭的形式太混亂,緊鄰著惠王府有兩戶文官家,實在被嚇破了膽子。想著惠王府是王府,王府護衛眾多,總是要安全些,就派下人上門求助,迎來的卻是無論怎麼叫都叫不開的大門。

  後來這兩戶人家都被叛軍破了門,府裡死傷慘重,其中一戶人家的女兒被叛軍禍害了,事後就一頭撞死在牆上。如今叛軍被事後清算,朝廷嚴查餘黨,這兩家人劫後餘生之餘,看著旁邊依舊威嚴聳立的王府,再看看自家慘況,新仇舊恨上了心頭。

  也是巧了,那戶人家的老爺在大理寺當官,便親自檢舉惠王也是叛軍一員,和叛軍有勾結。

  其實這本就是明擺著的事,代王是惠王的親弟弟,親弟弟造反,親哥哥肯定知道。惠王府的不冒頭於外人來看,不過是沆瀣一氣,等著代王成事,榮華富貴自是少不了他們的。

  這種想法是沒錯,可惜代王最終事敗。

  若是沒有人提也就罷,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反正皇家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偏偏被人提了,而叛軍惡行纍纍,滿朝上下誰不痛恨,誰不是怨氣滿腹,咬牙切齒。

  這種情況下,惠王府與叛軍勾結之事很快就傳得朝野內外皆知。

  同樣都是皇子之尊,晉王一馬當先不顧自身安危,親自帶人外出剿叛,不光剿滅了叛亂,甚至救了不少官員和其家眷。叛亂結束後,晉王府的人往外運屍體,運了整整一日。那附近幾條大街的慘況,任誰看見都要搖頭感嘆說道一聲慘烈。

  而與之相反,惠王明明尚有餘力,卻是見死不救。

  人性本就是這樣,大家都慘,憑什麼就你置身事外。而你的置身事外是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卻是坐視不管。自古都有株連這一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雖很多人都知道這是矇騙世人的,可讓你難受,我便舒服了。

  尤其都知道中宮一系這次是完了,也就沒有個什麼顧慮的了,許多朝臣都蜂擁而起上摺子彈劾。

  消息傳到惠王府,惠王破口痛罵之餘,嚇得是胖臉煞白。

  不是他慫,而是他自打知道代王事敗後,便一直心中惴惴,誰曾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了。

  「都是你這孽子,若不是你不讓下人去應門,又何至於鬧成這樣?」

  聞言,趙祚反駁:「當日那種情形能放人進府?就不提被三叔知道會是什麼結果,留下兩家人,還會有更多的人投靠來,府裡能都接受下?」

  理是這麼個理,可人一旦出事,難免會遷怒。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下人們俱都不敢阻攔。

  吵完了,事情還得解決。

  如是又熬了三日,惠王左思右想後,進了趟宮。

  他什麼也沒有幹,不過就是把魏皇后給出賣了,換取自己的平安富貴。

  *

  晉王只聽說弘景帝犯病了,便匆匆忙忙進了宮,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問過李德全後,才知曉事情究竟。

  惠王為了自保,出賣了魏皇后,將魏皇后早年幹的一件事告知了弘景帝。就是因為這件事,弘景帝才犯了病。

  德妃當年之所以會死,竟和魏皇后有莫大關聯。

  沈鸞還在閨閣的時候身子便不好,但只是弱,並沒有什麼大病。後來進了宮,身子就越發不成了,太醫診了無數次,都是說心有鬱結所致。

  能是心有什麼鬱結,自然和進宮,和沈家有關。而這一切本都是弘景帝不願關注,並極力迴避的。

  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沈鸞有了身孕,彼時還是劉太醫的劉良醫跟她說過,生下這個孩子會讓她元氣大傷,有損陽壽。可沈鸞還是堅持如此,並將晉王生了下來。臨到生產之前,沈鸞的狀態都還挺不錯,恰恰在生產時,出了問題。

  沈鸞難產了,雖是最後母子平安,到底虧空太過,沒熬幾年,就丟下晉王撒手人寰。

  這件事一直是弘景帝的心病,他一直覺得德妃是天妒紅顏,是世事弄人,是她故意和自己作對,才會沒了的。

  萬萬沒想到竟是皇后在其中動了手腳。

  其實惠王也不知道具體情形,他只是幼時聽魏皇后說過一次,可就憑這個,已經足以讓弘景帝憤怒了。

  因為懷疑德妃的死,與韓嬪有些關係,弘景帝至今都不待見慶王。我覺得你是就是了,還需什麼證據。

  弘景帝下了廢后詔書,並賜魏皇后毒酒一杯。

  他答應惠王保全他的親王之位,但作為交換,廢后詔書由惠王親自宣讀,毒酒也是由他親自帶過去。

  ……

  坤寧宮。

  惠王掩面哭道:「母后,你別怪兒子,都是父皇逼兒子來的。」

  大抵是驚怒過了,此時的魏皇后反倒坦然了。

  她手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慢慢挪步到鳳座前,坐下。

  這個位置她坐了幾十年,每天她都是坐在這裡,接受六宮嬪妃的請安,每年也是在這裡,她接受內外命婦的朝賀。

  坐了這麼久,她熟悉這鳳座上的每一條花紋。很久之前就有人說了,說這鳳座舊了,應該再換一把。可魏皇后卻是沒准,她總覺得這鳳座換了,就不是她的鳳座了。她會焦慮,會不安,還是老物件用了安心。

  如今她依舊坐在這張鳳座上,可惜她卻已經不是皇后了。

  弘景帝廢了她!

  她早就想過了,她死也要死在這皇后的位置上,她不會給他機會讓他廢掉她的。可如今她卻不得不接下這封聖旨,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這聖旨是她兒子捧來的。

  弘景帝在提醒她。

  次子已經沒了,魏家注定要倒,若是連長子都沒了,她的血脈,她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若干年後,可能再沒有人能記得她這個人。魏家也失去了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是種子,是灰燼之中僅剩的一顆火星,她必須要留著。

  「你可真狠……」

  魏皇后嘴裡喃喃,也不知在想什麼,整個人就好像定了格也似。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惠王殿下?」旁邊有個太監提醒道。

  惠王瞳孔緊縮地看了魏皇后一眼,猛地一咬後槽牙,點點頭。

  太監端著托盤走上去,其上放著一杯酒。

  一杯世上最毒的酒。

  魏皇后驚醒過來,看著那酒杯上的花紋,緩緩地伸過手去。

  「你可真狠!」

  她端起,仰頭,便一飲而盡。

  惠王手半伸在空中,聲音卡在嗓子裡。

  「走吧,你走。」

  酒盞從魏皇后手中滑落,她一瞬間老了數十歲,臉上的皺紋也明顯起來,聲音有氣無力的。

  「你走吧。」

  「母后……」

  「你走!」

  惠王肥胖的身子猛地一顫,便扭頭走了。

  當他走到殿門外時,聽到裡面有什麼東西掉落下來,然後便是宮女的啼哭聲。

  「魏庶人歿了!」

  ……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太陽有些晃眼,他忍不住伸手擋了擋。

  他為何要傷心?他本就是被放棄了的人。

  既然早就放棄了他,為何他不能放棄她?沒道理總是他被放棄利用,所以他不用傷心。

  他不用傷心。

  *

  弘景帝強撐著一口氣下了廢后詔書,就倒下了。

  龍體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如今病情又嚴重起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尤其內閣的數位大臣都受了傷,暫時無法為朝廷效力。朝務總壓著也不成,弘景帝授命晉王監國。

  這已是在明面上承認了晉王的地位,如今也就差個正式的身份。想必這個身份距離不會太遠,若不是如今時候不合適,可能晉王已經被封了太子。

  晉王奉命監國後,就開始處理叛王一案。

  由三司進行會審,晉王審閱過後覺得無誤,就可以勾畫。

  流放的流放,發配的發配,斬首的斬首,這些日子菜市口每天都有熱鬧可看,彙集了大量的百姓,爛菜葉子臭雞蛋,罵聲不斷。

  魏國公府的處置也出來了,因為晉王的身份得避嫌,所以是經由弘景帝同意過的。魏國公府削爵抄沒家產,魏國公父子判斬刑,其他魏姓人發還原籍,族人三代不許從軍入仕。

  自此,富貴一時的魏國公府最終還是敗落了,幸好都還留了條性命。不過因為魏家還有個做親王的外甥,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東山再起,也許這就是魏皇后甘願赴死的原因所在。

  只是三代不許從軍入仕,魏家人也就只能為民為商,到了那個時候惠王府也不一定能提攜魏家。不過誰知道呢,畢竟人生總是充滿了無限可能。

  這期間,在劉良醫的調養下,弘景帝的龍體已經慢慢恢復了,就是可能是人上了年紀,精神大不如以往。

  小寶又恢復了每日去上書房唸書的日子,閒暇之餘則去乾清宮陪伴弘景帝。

  時間匆匆,轉眼間又是一個冬天來臨。

  就在這時,弘景帝突然下了個決定,他打算禪位給晉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9 04:0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