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華飛白]紅顏風華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1
發表於 2017-10-18 00:3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交權家

    因著彼此引見已經相熟,高中書令家的內眷孩童便索性與兩位貴主身後浩浩蕩蕩的崔謝兩家並在一處。義陽小公主見了這麼些陌生的孩子,也不願在他們跟前露怯,遂行至李遐玉跟前把染娘牽走了,又喚著謝滄三兄弟與華娘一同去遊園。長孫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們原本正愁著不知該如何哄這位小貴主高興,如今見她起了頑耍的興致,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一群孩子歡笑著行遠,其中又有年紀較大性情穩重的看顧著,衡山長公主也便放心許多。於是,內眷們索性便悠閒自在地觀賞起了長孫府園林的景緻。李遐玉與小王氏從容自在地接著各種話題,不外乎是衣裳、首飾、孩子以及宴飲玩樂等,很快便與高家女眷們熟悉起來。

    陳郡謝氏本便門第極高、盛名極遠,以往因並未出仕故而日漸沒落,所以才無人問津。如今有了復起的兆頭,諸世家大族自然也不吝好意。不過,若想要在這些交際圈中站得足夠穩,還須得看謝琰、謝璞日後的青雲之路走得究竟遠不遠。倘若一朝做了尚書甚至宰相,恐怕什麼姻親故舊都會紛至沓來,在諸世家中的地位也將終於名至實歸。

    雖說李遐玉見蕭氏如今生活順遂和樂,心中十分欣慰,但她其實也很清楚此蕭氏絕非彼蕭淑妃。她們之間的緣分委實太過奇妙,還是甚少接觸才最為合適。然而,到底是曾經的阿娘,到底曾經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她又如何能輕易放下?且最後一次見到蕭淑妃的記憶實在太過深刻,時隔數十年,再瞧見她肆意歡笑的模樣,又如何捨得挪開目光?

    她並不想與蕭氏結交,但卻禁不住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在周圍眾人不曾注意的時候,亦幾乎是貪婪地望著她的笑顏。恍惚之間,又不由得憶起了遙遠的過去時光。因她一再失神,到底引起了小王氏的注意:「元娘,這是怎麼了?若是覺得那位蕭娘子性情投合,不妨與她結交便是。或者,你是否有什麼顧忌?」

    「如今三郎實缺未定,若是此時結交,未免有求官諂諛之嫌。」李遐玉勉強尋了個藉口,「畢竟是中書令家,大約對這些亦十分敏銳,還是別教她們多想得好。等日後三郎獲了實職,再結交認識亦不遲。」雖是如此說,她仍是難掩悵然之色,便索性低聲道,「前頭有座迴廊,阿嫂想不想去歇一歇?」

    歷經方才之事,小王氏也頗受了些驚嚇,於是頷首道:「去罷。」李遐玉便與鄭氏提了幾句,又特意暫時辭別了衡山長公主,妯娌二人這才緩步朝著迴廊行去了。當她們離開後,正與崔家同樣出自蘭陵蕭氏的女眷談笑的蕭氏回過首,望著她們的背影,眸中略帶著幾分迷惘之色。不過,很快她便暫且將莫名的情緒都壓了下去,頑笑著打聽起了謝家的事。

    卻說李遐玉與小王氏來到迴廊上時,便發現此處已經坐著一些貴婦了。彼此互相問候了一番,兩人便又另外尋了個僻靜之地。長孫家待客自是無可挑剔,很快便有僕婢設了乾淨的坐席茵褥,抬來翹頭食案供她們隨意取用。因春寒之故,她們還備了垂帳與銀霜炭籠,不多時便將此處佈置得格外舒適溫暖。

    小王氏啜飲著溫熱的酪漿,輕輕一嘆:「不愧為長孫家。我總覺得咱們自家的奴婢也調教得不錯,但若是當真舉辦宴飲,恐怕還須得好生叮囑一番。原本我都答應崔家的阿裴了,過些時日便邀她們妯娌來咱們家閒散閒散,現在想來,日子還得稍微往後推一推。而且,咱們家園子太逼仄,哪有什麼像樣的景緻?」陳郡謝氏已經多年不曾舉行過什麼宴飲活動,她大抵知道該如何做,但僕婢們到底沒有經過事,可能中間免不得出差錯。

    「阿嫂,若是並非遊玩的宴飲,便安排一些合適的遊戲就是。投壺、雙陸、六博、樗蒲、藏鉤,不拘什麼,頑得熱鬧,大家盡興而歸便足矣。待到春來轉暖,再相約去南山踏青,或去曲江池,總歸景緻定然不錯。」李遐玉便給她出了主意,「而且,我曾聽聞,崔家女眷們不是還經營著專門待客遊玩的園子麼?經她們的關係預定一個園子,便能辦一場盛大的飲宴。吃食、遊戲都不需主家操心,只需待客便足夠了。」

    「竟還有這樣的園子?」小王氏極為感興趣,兩人便商量著什麼時候得空了,去瞧一瞧新鮮。不過,來長孫府宴飲,總不能只顧著自家人說話。歇息過來之後,她們便又尋來長孫府的僕婢,讓她引著去尋崔家女眷。

    那僕婢便帶著她們挑了條僻靜卻景緻好的小道走。一路上端的是柳暗花明,梅雪交融、冰石相襯,令人目不暇接。不多時,李遐玉便瞥見了一些女客們的身影,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她最擔憂的便是在這種偏僻之地遇上什麼陰私之事,不得不捲入其中,又難免憂心千金大長公主心中鬱怒設計於她。不過,仔細想來這可是長樂長公主打理的長孫府。便是千金大長公主再有手段,又如何能施展得開呢。

    小王氏似是與她同樣憂心,等遇見別家女眷之後,她才勾起嘴角。李遐玉正待要寬慰她,不經意間抬首,卻又是一怔:怎麼這回飲宴,竟是屢屢能遇見故人?她答應心中那位義陽公主扶助權家,卻始終沒有機會與權家來往。如今卻見昔日那位溫婉的阿家出現在眼前,看年紀比如今的自己還年輕些,頓時便生出了幾分結交的心思。只是,也不應當太過刻意,或許需要等一等適當的時機才好。

    「元娘,可是瞧見什麼認得的人?」小王氏隨口問。

    李遐玉眯著眼睛,又望向旁邊施施然走來的幾位年輕貴婦,嘴角輕輕挑了挑:「以前在靈州的故人。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回飲宴中見到。」她先前只顧著奉召入宮,心中又掛念謝琰,故而從未想過四處交際。待謝琰歸來之後,帶來了合適的機緣,她才順勢進入世家高官內眷之中。不過,即使如此,她也從未想過,自己竟能遇見李八娘。這個曾經對她滿腹怨恨,生性虛偽卑劣的女子,她從未放在心上,也覺得日後再無相遇的可能,早就置之腦後了。

    李八娘嫁的是滎陽鄭氏子,亦是五姓七家之一。不過,滎陽鄭氏作為名門,房支同樣眾多。崔家的鄭夫人一脈,便與她的夫家並非同一房。鄭氏在朝中雖無三品服紫高官,但是四品、五品服緋之官亦是出了不少。李八娘嫁的這房,如今的家主便是正四品下的尚書右丞,掌辯兵部、刑部、工部諸官之儀,糾正省內,劾御史舉不當者,是尚書左右僕射的輔佐官,頗有實權。

    李遐玉並沒有與李八娘見面寒暄的想法,料想對方也定然不願再見到她。不過,正當她欲讓長孫府的僕婢繞路而行的時候,卻見與李八娘說笑的一個年輕婦人似笑非笑地擋在了權家那位娘子的前頭,攔住了她的去路。

    「喲,這不是權家的人麼?聽聞前些時日,你家郎君也在謀萬年縣戶曹縣尉的職缺?倒真是可惜,不顧顏面地爭來搶去,還是吏部慧眼識英才,將職缺給了我家阿郎。你們也莫要氣餒,不過就是個從八品下的京縣尉罷了,權家難不成就沒有更好的機會麼?好歹你們祖上也曾風光過呢。」

    權家的娘子抬起眼望著她,平靜地行禮道:「那倒要恭喜鄭郎君了。如萬年縣、長安縣這般的京縣,戶曹縣尉的實缺確實很難得,故而當時阿郎也想著拚上一拚。只是時運不濟,到底未能得到,也只能另謀機會了。所幸文官職缺少,武官職缺卻多些。」

    「是呢。聽說守宮門的左右監門衛職缺多得很,不妨去試一試罷。」許是因爭搶這個職缺而生出了間隙,那鄭家的娘子竟是越發咄咄逼人起來,「日後風吹雨打久了,說不得哪一天就能入了貴人的眼,提拔起來呢?」

    權家江河日下,爭搶萬年縣尉這般炙手可熱的職缺,怎可能是鄭家的對手?李遐玉雙眉微蹙——只是,就算爭搶職缺的時候有些不快,鄭家到底還是氣焰太盛了些,又何必窮追猛打?以她對權家人的瞭解,他們不但性情正直,也沒有人脈使出什麼別的陰私招數來。否則,日後駙馬權毅又怎會真的去了左右監門衛裡頭任一個不起眼的武官?

    而且,鄭家數人在旁邊圍觀,都掛著虛偽冷淡的笑容,卻無人勸阻,竟像是對這樣的爭執喜聞樂見一般。妯娌姑嫂之間,竟也沒有一個禮讓的人麼?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咦,這不是……李八娘麼?」李遐玉便使了個眼色,讓小王氏退到旁邊去,而她卻笑盈盈地走出來,目光婉轉間亦帶著幾分嘲諷之意。以她的感情來說,自然是向著權家,而非李八娘所在的鄭家。便是鄭家得了什麼理,如此步步緊逼挖苦他人,也足以教人心生厭惡。

    李八娘微微一怔,幾乎是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出現在長安,居然會出現長孫府這樣的宴飲場中。而鄭家其餘的娘子們則都有些好奇,因李遐玉的衣著穿戴絕非尋常貴婦,舉手投足間亦是優雅從容,看著便像是隴西李氏的故交世家後輩。

    「怎麼,八娘姊姊不記得我了?」李遐玉刻意輕嗔道,攏了攏身上火紅的裘衣,翩翩然地來到她們跟前,「十娘姊姊前些時日還來信與我說起八娘姊姊呢。說是她已經隨著慕容姊夫來到雍州這麼些時日,你們姊妹竟始終沒有機會見面,實在是可惜得很。想想你們之前那般『姊妹情深』,如今卻天各一方,心裡想必一直都掛唸著。現在可好,我也來了長安,說不得便能尋著機會姊妹相聚了不是?」

    聽她提起李丹薇與慕容若,顯然似有似無地帶著幾分威脅之意,李八娘的神色頓時微微一變,勉強笑道:「元娘你來了長安,竟也不來瞧瞧我,真是見外了不是。至於十娘,我們也曾通過信,倒是也約了什麼時候見面呢。」

    李遐玉抿嘴淺笑,掃視著她身側神情各異的鄭家娘子們:「改日,我再投帖子給鄭家,八娘姊姊可莫要嫌棄我。否則,我便將咱們幼時發生的那些『趣事』都講出來,讓各位阿嫂與姊妹們都聽一聽,湊個趣。」

    「我如何敢嫌棄你呢?」李八娘最擔心的便是她口無遮攔地透出什麼來,遂立即轉移話題,託辭說恐阿家身邊無人伺候,便引著自家人趕緊離開了。

    待她們走遠之後,李遐玉回過首,笑著望向權家那位娘子:「這位娘子,沒事罷。」

    權家娘子眨了眨眼,忽地笑起來:「原來你是來幫我解圍的。」

    「只是看你一人對付她們一群人,有些看不過眼而已。」李遐玉坦然承認,又自然而然道,「我姓李,夫家姓謝。瞧著娘子的性情,彷彿與我十分投緣,不知娘子是哪一家的?」

    權家娘子打量著她,並未猶豫或遲疑:「我姓陸,夫家姓權。我瞧著娘子也很是面善,依稀像是曾在何處見過一般。」

    說罷,兩人便相視一笑,更是倍感親近。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2
發表於 2017-10-18 00:3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友再會

    此次宴飲中,李暇玉雖是受了無妄之災,惹來了千金大長公主這樣一位難以預測其動向的對頭,卻也同時親眼確認了蕭氏無憂無慮的生活,並適逢良機結交了權家的陸氏,可謂是收穫頗豐。宴飲結束的時候,她正要送義陽小公主回宮,不料長樂長公主早已命人準備了數車禮物,美其名曰是「壓驚」所用。而且,其中滿滿一車綾羅綢緞以及各色吃食、珍貴藥材等,指明是送給她的。

    義陽小公主自是不會推拒姑母的好意,摟著長樂長公主甜甜地致謝。李暇玉亦是無從推拒,便只得行禮告謝。長樂長公主姊妹三人對她印象頗佳,又聽了真定大長公主明言謝琰是崔子竟的弟子,心裡越發覺著親近。晉陽長公主與衡山長公主當下便邀她過些時日去公主府做客,並且將家中孩子們一併帶上。

    旁邊陸續離開的世家貴婦們將幾位貴主待她的親近情狀瞧在眼中,心中自是各有想法。畢竟,遍數長安城內,能得這些嫡出公主們另眼相看的內眷可謂是少之又少。而這位定敏郡君身後更依仗著皇后殿下,據說還能經常面見聖人,哪家官眷不高看她幾分?要知道,尋常外命婦若不是入宮參加宴飲,或是皇家的圍獵遊樂,又如何能有機會見到宮中的貴人們?若是有本事請這位定敏郡君在合適的時候替自家人說幾句話,豈不是比什麼及時雨都珍貴些?

    李暇玉亦很清楚,幾位貴主特意在人來人往的內院門前與她說笑,自是無形之中便為她推開了長安貴婦交際的藩籬。她很承她們的情,故而臉上難免帶出幾分來。然而幾位公主卻只是眉眼彎彎地取笑道:「若是多邀你出來,義陽想必也會忍不住跟著你出宮。這才是我們真正的目標,你可別教我們這些小恩小惠給矇蔽了。」

    「貴主說笑了,妾自然省得。」李暇玉遂也半是頑笑地道,「既然收受了貴主們的好意與禮物,日後妾一定每一回都攜著小貴主同去。不然,恐怕到了公主府的門口,妾若是孤身一人,卻是要吃閉門羹了。」說罷,她還作楚楚可憐狀望向孩子們:「小貴主可捨得妾被貴主們拒之門外?」

    義陽小公主看得一愣一愣,染娘則立即為自家阿娘說起話來,搖著她的手念道:「捨不得,捨不得!」於是,她也回過神來,跟著連連搖頭:「捨不得,我當然捨不得。」許是因太過驚訝之故,她竟然完全未曾注意到自己方才究竟答應了什麼。

    見狀,簇擁在側的幾家女眷均禁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在笑聲中,真定大長公主指著長樂長公主姊妹三人道:「你們瞧瞧,就該向元娘學一學才是。若是你們先前能使出這樣的法子,義陽指不定早便答應跟著出門了。嘖,我可是從未想過,元娘你這個巾幗英豪居然也能作出如此嬌態,而且還是向著一群孩子使——這讓我該如何說你呢?」

    李暇玉失笑道:「貴主且饒了兒罷。兒也是想頑笑頑笑,從未想過竟然如此有效——」她便是在謝琰跟前,也從未如此刻意示弱過。方才亦不過是靈機一動而已,還想著可莫要將孩子們都嚇住了呢。

    頑笑歸頑笑,到底眾人還是依依不捨地道了別,又約了下回宴飲相見,這才各自歸去了。當義陽小公主的儀仗出了崇仁坊之後,小王氏又帶著孩子們過來見禮道別。李暇玉便道:「方才自長孫府得的一車禮物,阿嫂都帶回家去罷。」

    「這如何使得?」小王氏搖首,「那是長樂長公主點明送與你的,無論如何都不該歸入公中。何況裡頭那些珍貴藥材,應當是給三郎調養身子所用,更不該由我帶回延康坊了。元娘,你我二人之間,也無須這般客氣小心。」

    「那我只取走些藥材與吃食,剩下的阿嫂都帶回去,算是我送給家裡的不成麼?」李暇玉便又道,「吃食正好給大郎他們幾個分了,這些上好的綾羅綢緞,也可給家裡縫製簇新的春衫、夏衫。往後穿著新衣衫赴宴飲,想必家中人也歡喜。」長樂長公主給的衣料,自然絕非尋常之物。不過,她幾乎每日都能得到宮中的各種賞賜,什麼都不缺,故而索性便想著做個人情罷了。與其日後將這些衣料送去延康坊的時候,還須得領受王氏的冷眼,倒不如此刻便讓小王氏這位阿嫂承她的情。如此,送禮也送得心裡舒適許多。

    小王氏拗不過她,便只得答應了:「便是縫製新衫,也少不得你們一家的。改日你讓人將尺寸都送來,我再命家中的繡娘好生給你們做衣衫。」而後,她又特意囑咐謝滄兄弟幾個與華娘謝過叔母,這才告辭離開了。

    李暇玉將義陽小公主送回宮中後,又陪著杜皇后說了幾句宴飲的趣事,從頭到尾都不曾提起千金大長公主之事。而義陽小公主與染娘也十分乖巧地在旁邊說著她們在長孫府的園林中頑了些什麼遊戲。聽她們說得極為高興,頑得也很歡喜,杜皇后止不住笑容,感慨道:「果然還是須得讓令娘多出宮走一走。」

    不過,長樂長公主特意遣來「送客順便送禮」的貼身侍婢,卻在秦尚宮的引見下,已經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稟報了正在甘泉宮中休憩的聖人。聖人收了微笑之色,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你回去給阿姊覆命,朕的女兒,誰都休想欺侮。欺侮令娘,便是欺侮朕。呵,真定姑母所言極是,千金姑母也該受些教訓了。免得御史台幾乎每一旬都遞來彈劾她的摺子,朕倒要替咱們皇室的顏面著想,一直為她掩蓋!」說罷,他匆匆地便往安仁殿來探望女兒了。

    待聖駕到之後,李暇玉便攜著染娘告退了。母女二人乘著牛車回到青龍坊時,夜色已然深了。她們正要往門內走時,忽而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呼喚:「元娘!」熟悉而又充滿懷念的音色,令母女倆都怔了怔,立即回首循聲看去。

    卻見黑夜當中駛來數輛馬車,徐徐停在她們的宅子前,車上掛的幾盞氣死風燈將門前階下照得格外亮堂。為首的華蓋朱輪馬車內,一張含笑的芙蓉面探了出來,雖帶著幾分疲憊之色,卻依舊難掩歡喜:「你可教我好找!明明信中寫的是在懷遠坊買了個宅子住下來,我下午入長安城趕過去後,卻撲了個空。幸得思娘告訴我,你們一家子如今都住在青龍坊,不然教我去何處尋你?」

    「十娘姊姊!」李暇玉又驚又喜,忙牽著染娘迎過去,「你竟然來長安了,怎麼事先也不與我說一聲?我原還想著,待到三郎病情穩定之後,便與他一同去慕容姊夫所在的軍府探望你們呢!」謝琰歸來之後,她便給家人與好友都送去了信,也免得他們心中擔憂。卻不想,李丹薇竟然徑直過來了。

    「在信中瞧見那樣的好消息,我如何能坐得住?」李丹薇下了馬車,握住她的手,「原本阿若和孫憨郎也想過來,但他們的休沐日期實在太短,故而只能放我獨自前來了。茉紗麗也堅持要同來,臨出發的時候卻診出了身孕,亦只能怏怏地作罷了。我倒不知是該羨慕她,還是憐惜她了,生下二郎還沒多久呢。」她先前生龍鳳雙胎的時候有些傷了身子,一直在調養。不過,就算這些年都不曾開懷,她與慕容若亦是並不在意。

    馬車中又探出兩個小腦袋,卻是慕容修與慕容芷。這兩個孩子均比染娘大兩歲,如今已經是五歲的孩童了。兄妹二人幼時生得十分相像,幾乎教人認不出來,如今長得開了些,終於能夠分辨了。兄長慕容修生得固然俊俏,眉目間卻帶著幾分小郎君的凜然之氣;妹妹慕容芷的容貌則越發精緻,性情溫和許多,且時時含笑,很是討喜。

    「染娘妹妹。」雖是分離了一些時日,但慕容兄妹二人仍是牢牢記得這位玉雪可愛的小妹妹。尤其慕容修經常聽阿爺阿娘說,指不定染娘便是他未來的娘子,心裡更是難免牽掛。當然,以他如今的年紀,尚不可能真正理解什麼是「未來的娘子」。但只要想到染娘是屬於他的,獨佔欲與責任感便油然而生。

    「阿修阿兄,芷娘阿姊。」染娘眨著眼睛,也覺得歡喜極了。三個孩子手牽著手,猶如三個小雪團,都穿得毛茸茸的甚是暖和,真教人忍不住想挨個揉一揉。

    李暇玉心裡實在是蠢蠢欲動,便索性也不再忍耐了,立即將他們抱過來揉弄了一回。李丹薇也笑著繼續逗弄他們,直到慕容修扁著嘴試圖反抗,才將他們都放開。為了避免繼續慘遭蹂躪,小傢伙們慌忙牽著手奔進宅子裡,竟將自家阿娘都扔在了身後。

    「染娘,聽說你阿爺回來了?」

    「嗯,耶耶回來了,每日都陪我頑。」

    「我們好像……沒見過你家阿爺,他長什麼模樣?你能帶我們去看一看他麼?」

    李暇玉望著小傢伙們圓滾滾的背影,失笑道:「他們竟將咱們當成洪水猛獸了。小時候多可愛,不論咱們怎麼親怎麼揉,也只會嘿嘿地傻笑。如今長大了,竟是越發有了自己的主意,也越發不愛與咱們親近了。」

    「可不是麼。」李丹薇心有慼慼焉,「尤其是阿修,成天就喜歡跟在他耶耶身後,都不怎麼理會我。我要教他拉弓射箭,他居然還敢嫌棄我技藝不佳,簡直教人哭笑不得。有時候,我便想著,若是再生一個貼心的小郎君該有多好。」

    「貼心的有小娘子便足矣,小郎君便由得他們去罷。」李暇玉寬慰她道,「不過,你將他們兄妹都帶了過來,又準備了這麼多輛牛車的行李,難不成打算在長安待上一段時日?那我豈不是會被慕容姊夫暗地裡記恨?」

    「你還懼他記恨麼?」李丹薇禁不住笑起來,「橫豎他幾乎日日都要待在軍營中,便讓他獨自待著去罷。我們娘仨個在長安多住些時日,待到開春轉暖之後再回去亦不遲。且我若不曾親眼看著你過得好,也始終不能放心。」

    李暇玉握著她的手,心中妥帖極了,彷彿浸潤在溫水中一般,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咱們也別在外頭吹冷風了,免得受寒,進去罷。不過,這個宅子只有二進。你若是不嫌棄,便和我擠一擠罷。」

    「那我豈不是會被謝三郎暗地裡記恨?不行,你還是安排我和孩子們住在一起就是。」

    兩人說說笑笑地步入宅子中,謝家與慕容家的僕婢不需要主家發話,便立即齊心合力,將行李都漸次卸下來。不多時,一切都安排妥當,宅邸的大門便關閉了,將滿宅邸的溫情都鎖了起來,而那些寒霜風雪則盡數關在了外頭。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3
發表於 2017-10-18 00:3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阿家出手

    卻說孤孤單單被留在宅邸中的謝琰這一日一夜過得頗為煎熬。雖說內弟李遐齡一直守在他旁邊,卻因名醫們叮囑過他不能多思多慮之故,連像樣的話也不與他說,更別提對弈之類較為費神的遊戲了。李遐齡倒是手不釋卷,讀得甚是歡喜,可憐他竟是連最新的傳奇話本都不許碰。無奈之下,他只得一面思念自家娘子與女兒,順帶理一理最近那些虛無縹緲的噩夢。

    說來也奇怪,尋常人做噩夢,接連兩三回便已是極限。而他的噩夢,自從頭疾發作斷斷續續竟做了七八回,而且夢中的人物身份線索竟然能對應起來。雖說時間有些混亂,然而前前後後理清楚之後,卻是如同另一個人的人生一般,細節處足以令人驚嘆。偶爾,他神思不屬的時候,甚至會混淆夢境與事實。當然,最終清醒過來之後,他發現,噩夢畢竟只是噩夢而已,若與現實中的人物相應,卻有些荒誕不經了。

    或許是他的錯覺,自從噩夢變成浮光掠影之後,他的頭疾也減輕了許多。而自己的記憶也時不時闖進那些噩夢當中,倒教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彷彿蒙塵的明珠一般,正在漸漸地擦拭乾淨。或許,終有一日,待他尋回所有的記憶,這「離魂之症」應當便會不藥而癒罷。

    「記憶?不可勉強,順其自然即可。」觀主給他行了一回針,淡淡地叮囑,「你腦中部分經脈淤塞,可能確實是血瘀壓迫所致。如今許是正在自行解開,故而才能記起過去那些零星之事。如此說來,行針應當頗為有效。不過,切記不可操之過急。既然遲早都能記起來,早些晚些又有何妨礙?」

    「觀主說得是,晚輩受教了。」被紮成刺蝟的謝琰躺在床上,只能虛虛地朝她頷首致謝。觀主身邊的女冠弟子將針囊收起來,師徒二人便飄然離開了。李遐齡將她們送出門去,回來時恰好見三隻毛茸茸的小糰子滾將進來。

    為首的雪糰子驚了一跳,止住腳步之後,忙將剩下兩人攔住:「別看!別看!床上躺著只大刺蝟!」他只匆匆地瞥了一眼,就見數十根銀針閃爍著寒光,彷彿一隻巨大的刺蝟正窩在床榻上,真是可怖之極。他從未想過,阿爺所提過的獵物刺蝟竟也能生得如此龐大,對自家阿爺的崇拜頓時更上了一層樓。

    「不是刺蝟,是耶耶。」染娘探出小腦袋,仔細端詳了片刻,便邁著小短腿蹬蹬蹬奔了過去。她踮起腳尖,打量著那些亮閃閃的銀針,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小心翼翼地喚道:「耶耶,耶耶疼不疼?」

    「不疼。」謝琰張開眼,斜瞥了剩下那兩個小糰子一眼。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右邊的孩童說他是只「刺蝟」,簡直教人哭笑不得。不過,這般形容確實很容易嚇著孩子。故而此前每一回施針的時候,李暇玉都會帶著染娘回廂房去歇息,特意不教她瞧見。只是沒想到,今日她們母女回來得如此之晚,還帶來了陌生的小客人。

    「這是我耶耶。耶耶生病了。」染娘回過首,很是鄭重地給慕容家龍鳳雙子引見,又奶聲奶氣地對謝琰道,「這是慕容家的阿修阿兄、芷娘阿姊。」她其實並不知曉自家阿爺得了「離魂之症」,誤打誤撞地說明了小夥伴們的身份。

    提起慕容,謝琰自然便知道是誰,於是問道:「你們耶耶大概沒有空閒來長安,是你們阿娘過來了?」所以,他家這位本來就足夠忙碌的娘子,接著便會分出大量的時間與好友待在一處了?真該在信中叮囑慕容若,讓他好生看住自家娘子,只需靜靜地等著他們前去拜會才是。想不到阿玉提起的這位隴西李氏貴女,先帝御封的懷遠縣主,居然是如此風風火火的性子,竟未事先告知一聲,說來便來了。

    「元娘,你猜猜,謝三郎眼下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人未至聲先至,帶著幾分取笑之意,「若是讓我來猜,他大概並無什麼待客的驚喜,一定正在心裡惋惜我打攪了你們呢。不過,他想的倒也不錯,你們分別了這麼些年,也需要你儂我儂地獨處一段時日。只可惜,咱們也是數月不見,我也甚為思念你,少不得與他搶奪一番了。」

    「十娘姊姊說笑了,他心裡定然也是歡喜的。」李暇玉接道。說話間,二人便親親熱熱地手挽著手走了進來。待瞧見謝琰如今的模樣之後,李暇玉快步上前,端詳了他半晌,又細細地詢問了他這一日一夜頭疾可有發作等諸事。謝琰皆很有耐性地一一作答,望著她時神色格外溫和淡定,彷彿被紮成刺蝟的並不是他自己一般。

    李丹薇攬著三個小傢伙,勸他們啜飲完溫熱的酪漿,自己也喝了些茶水。甫進門的李遐齡與她見過禮之後,便又與李暇玉說起了今日名醫們的診斷與囑咐。姊弟二人私語片刻,神色皆安然許多。

    「十娘姊姊,時候已經不早了,我便帶你去廂房歇息罷。東跨院、西跨院與外院如今都住著德高望重的醫者,實在不宜挪動。我方才已經與玉郎說了,就讓他帶著阿修住在東廂房中。而你若是不嫌棄,便帶著芷娘和染娘住在西廂房罷。三郎如今這模樣,我也不放心他一人留在正房中。」

    「也好。晚上我還能左擁右抱呢。」李丹薇笑吟吟地起身,「謝三郎,來日方長,今夜我便不與你爭搶元娘了。你好生休養,盡快將病養好。如此,元娘方能抽出時間來陪我。」

    她半是說笑半是認真,倒教謝琰只得謝過她的祝願:「承蒙吉言,我也希望能早日擺脫臥病在床的病弱之態。」要知道,他依稀記得,自己彷彿從幼時起便從未生過什麼重病。原本便是武藝出眾、體魄康健的將領,如今卻虛弱得彷彿魏晉時那些走兩步路便氣喘吁吁的世家公子,真是渾身都不舒爽。

    李暇玉便帶著李丹薇幾個往西廂房去了。說說笑笑地穿過院子的時候,她不經意間瞥見正在抖抖索索打掃殘雪的兩名婢女,眼眸微微一動。雖然她並未露出任何異色,李丹薇依然敏感地發現了些許異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隨意地道:「你身邊何時增添了新人?瞧上去實在很是面生,且舉手投足都不像你家那些婢女的英氣做派。」

    「許是人手不足夠,尚未/調/教/好便放了出來,倒教十娘姊姊見笑了。」李暇玉接道。將慕容家母女二人徹底安置妥當,又說了好些私密話之後,她方意猶未盡地出了西廂房。

    她攏了攏狐裘,翩然行至正房門前,回首一瞧,卻見那兩個陌生而又彷彿有些熟悉的婢女正若有若無地打量著她,臉上流露出楚楚可憐之意。於是,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如此雪肌玉膚的美人兒,怎能趕到院子裡掃雪?到底是誰這般鐵石心腸?竟然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晴娘,雨娘,還不趕緊地將她們帶進來,讓我仔細瞧一瞧。」

    兩位貼身婢女彼此互相看了看,低聲應了一句,便笑吟吟地走上前去,乾脆利落地卸了那兩名陌生婢女的下顎,然後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將她們提了過來。西廂房打開一條縫隙的隔窗落了下來,李丹薇若有所思地垂下眸,轉而又笑問染娘:「染娘,你可曾見過祖母?你家祖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好相處麼?」

    且不提西廂房中的事,李暇玉回到正房之後,便脫下狐裘,緩步來到床前。謝琰早已聽見她在外頭說的那些話,無奈道:「今日一早,延康坊便來了一個管事,將這兩個婢女帶了過來。說是阿娘特地挑出來的人,頗通幾分醫道,正好送過來伺候我。阿兄阿嫂身邊的人,到底還是有些心裡向著阿娘的,我並不意外。」若非謝璞、小王氏的親信出了岔子,王氏又如何能得知他正在青龍坊診治養病?

    「伺候你養病?」李暇玉勾起嘴角,「恐怕阿家意不在此。她是覺得我太忙碌了,幾乎夜夜都須得入宮,擔心你長夜漫漫無人陪伴太過寂寞了罷。」說話間,她語中已是帶著幾分刻骨寒意,一雙眼眸更彷彿冰雪一般。她的夫君,自然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絕不能容許任何人與她分享。王氏無論如何為難於她,她都能暫且忍耐,只這種事卻是她的底線之一,斷然容忍不得!

    「既然是送來伺候我的,我不缺人伺候,便讓她們去外頭打掃。一日將整座宅子打掃一遍,若是掃得不乾淨,可見手腳並不利索,就提腳賣出去罷。」謝琰接道,有些費力地抬起扎滿銀針的手,覆在她的柔夷上。他雖是待在溫暖的室內,但手心卻依舊有些寒涼,倒是她氣血充足,雙手暖洋洋的。

    李暇玉輕輕地撥開他額角的頭髮,柔軟紅潤的唇瓣貼了貼他略有些干燥的唇角:「三郎,若是她問起來……長者賜,不可辭,你……」在世家大族當中,長輩賜下的婢女,晚輩素來不得隨意處置。雖不至於是不孝之舉,但也很容易引來長輩不滿,將此舉視為落面子,甚至於忤逆。

    「我忤逆阿娘的時候還少麼?」謝琰低低地笑起來,「她送來一回,就提腳賣出去一次。每次去延康坊宅子裡問安,我都覺得她身邊那些婢女委實太多了些。每日只知奉承她,旁的什麼事都不需做,便像是官家娘子似的養尊處優,瞧著我們三兄弟又像是不懷好意。索性幫她賣掉一半,還能減少些胭脂脂粉衣衫錢,免去些開支。畢竟,公中所用的錢財,都是我和大兄的俸祿。我可捨不得用在這麼些人身上。」

    他話音方落下,兩個被卸掉下頜的婢女就嗚咽起來。因她們說不出話,只得默默地流淚,看起來端的是可憐至極。然而,謝琰卻根本毫無興趣,連掃一眼也懶怠:「且關上一夜,明日一早就叫人來賣了罷。原本還想留著她們,配給咱們家的那些部曲。不過,那些莽漢都嫌棄她們太嬌弱了,竟是一個都看不上。」

    聽他話語間充滿了嫌棄,彷彿覺得這樣的嬌弱花朵簡直是生生浪費自家的糧食,李暇玉不由得撲哧笑出聲來,目光婉轉:「莫急。她們也沒做錯什麼事,提腳賣出去若是遇上了不好的主家,咱們也是造孽。不如將她們送回靈州的田莊裡去,好好打磨一番,許是能教養過來也說不定呢。」

    「都依你。」謝琰便道,「你到底比我慈善許多。這番話可得一五一十告訴阿娘才好。」

    說罷,夫婦二人相視一笑。晴娘與雨娘十分知機地立即將那兩個婢女又提了出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4
發表於 2017-10-18 00:34: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母子交鋒

    翌日正是正月晦日,雪後初晴,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每逢此日,長安城內外的百姓們均會閤家出行,外出遊玩取樂。縱是天候依舊寒冷,尚未有任何轉暖的跡象,他們也甘願冒著烈烈寒風,在河渠附近紮好帳篷或者圍起行障,或烤著火盆說笑,或挽著手一同踏歌。在歌舞歡笑之中,寒意似乎亦會被人們的熱情驅走,不久之後便將迎來真正溫暖的春日。

    因著今日謝璞難得休沐,小王氏的神情格外松快,喚了貼身侍婢捧著數匹極好的綾羅綢緞,便往王氏所居的後院問安去了。謝璞帶著謝滄三兄弟與她同去,有些疑惑地打量著那些瞧著便價值不菲的衣料:「這些須得費不少錢罷?」經過京中幾年的困苦煎熬,他早便從不通庶務的世家子弟成了頗懂家中經濟之人。如此直言不諱,言下之意即是認為目前兄弟二人的俸祿尚不足以支撐如此奢侈的用度。

    小王氏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這是昨日長樂長公主特地送與弟妹的禮物。弟妹說要歸入公中,硬塞給我了。我便想著正好拿過去,讓阿家也歡喜歡喜。說不得,阿家見到弟妹的孝心之後,便不會再在意門第之類的事呢?若是按我看,大郎他們幾個往後如果能娶得如弟婦那般內外兼修的娘子,我真是恨不得去佛前多供幾柱香呢。」

    謝璞恍然,卻並不似她那般樂觀,而是略帶著幾分苦笑:「但願阿娘能瞧見弟妹的諸般好處罷。總歸咱們是一家人,可別因莫須有的緣由再度疏遠才好。三郎本性執拗,弟妹也絕非軟弱之輩,絕不會任由阿娘安排,聽憑她的吩咐。也罷,咱們只能儘量從中轉圜了。」

    王氏見了做新衫的名貴衣料,果然覺得十分滿意,立即便仔細挑了起來。不過,待到聽聞小王氏說,這是長樂長公主送給李遐玉的,她便全然失了興致,隨意地挑了數樣就作罷了:「無緣無故的,長樂長公主為何要送她禮物?莫不是在宴飲中發生了什麼事罷?以她的性情,定也免不了惹是生非。」

    小王氏怔了怔,簡單地將千金大長公主之事述說一遍,著重強調三位嫡出公主對李遐玉的看重,以及真定大長公主毫不掩飾的維護。然而,王氏卻似乎完全忽略了她所言的重點,只冷冷一笑:「果然,只不過是隨著義陽公主參加了一回宴飲,便自視甚高,居然冒犯了一位大長公主!如此不知輕重的寒門之婦,遲早會給咱們陳郡謝氏招來災禍!」

    完全無法理解她為何會得出這般結論,小王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謝璞眉頭微擰,直接道:「千金大長公主在外頭的風評本便不好,想來也不是什麼值得尊重的人物。弟妹為了維護義陽公主方冒犯了她,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故而長樂長公主才會專門送禮謝她。若是只顧著對方是大長公主,而不敢挺身而出,義陽公主若出了什麼事,弟妹又如何向聖人與皇后殿下交待?」

    王氏橫了他一眼,不滿意他居然出聲反駁:「所以,身為女子,就該待在家宅之中,好生照顧郎君兒女方是正途。如她那般日日入宮,討得這位貴人的好,又得了那位貴人的厭,豈不是將咱們全家都捲入了是非之中?這樣的女子,在外頭又能得著什麼好名聲?若是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沒得帶累了咱們陳郡謝氏數百年的清譽!」

    「元娘只是奉召行事而已,阿娘難不成想讓她抗旨不遵,咱們謝家人都閤家處斬才好?」不曾想,謝琰的聲音猛然間響了起來,腳步聲亦是近在咫尺。頓時,百般鬱怒卻無法明言的謝璞覺得有些不妙,立即起身打斷了他:「三郎,你身子骨尚未完全調養妥當,原本不必勉強過來的。正月晦日也不是什麼正經的重要節日,若是受了寒反倒不好了。」他可不願見母親與幼弟之間再起衝突,重演當年舊事。

    「難得覺得病症輕了幾分,所以特地過來給阿娘與兄嫂問安。」謝琰順水推舟地接了一句,似笑非笑地走了進來,寬袍大袖翻飛間帶著獨有的瀟灑氣度,「卻不想,竟聽見阿娘如此評論元娘奉召之事。聖旨或者皇后殿下的懿旨,便數大唐疆域之內,無人膽敢違抗。阿娘若是不懼咱們陳郡謝氏陽夏房就此絕後,便儘管將元娘拘在家中,隨意上個摺子拒絕就是。」

    他此前從未這般明嘲暗諷地說話,王氏頓覺大失顏面,氣得臉色青白:「你說過來與我問安!便是過來氣我的?!還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特意來給她出氣的?!有你這般對長輩無禮的逆子麼?!」她心中很清楚,方才自己那些話到底不過是氣惱之言,不可當真更不可計較,於是便避而不談,只揪著謝琰與他身後垂眉低目保持沉默的李遐玉不放:「孝順?她算什麼孝順之人?光是送送衣料算什麼孝順?!我病了不來侍疾,我說一句便要反駁千句萬句!簡直就是忤逆!」

    聞言,臉上病容依舊、身形清臒的謝琰立時便搖搖欲墜,跪地俯首,苦笑道:「孩兒不孝,用詞不當,望阿娘責罰。不過,忤逆這等大罪,孩兒委實承受不得。」他刻意曲解此「她」為彼「他」,將所有指責都攬了過去,免得王氏再借題發作,翻起了從前的舊賬。而李遐玉也跟著在他身後跪了下來,叩首不語。這種時候,她說什麼都是錯,索性什麼也不必再說,只讓該出頭的出頭就是。

    「阿娘!」謝璞亦是又驚又苦,忙攜著小王氏、謝滄三兄弟跪下來,「三郎的性子素來如此執拗頑固,阿娘又並非首次知曉,何必指著他說什麼忤逆不孝?何況他話雖說得不中聽,理卻是中聽的!!都說忠言逆耳,阿娘又何妨仔細靜下心來想一想,他說得是不是有道理?」

    「世母息怒!」謝玙和顏氏也驚了一跳,均不曾想到為何母子二人會突然衝突起來。尤其顏氏從未見過這般陣仗,嚇得臉色煞白,淚光盈盈。華娘依偎在她懷中,顯然感覺到了長輩們之間的風起雲湧,亦是身體微微發顫。

    謝滄兄弟三個倒是平靜許多,但也難免流露出一二憂懼來。染娘亦是默默地跪在自家耶耶和阿娘身邊,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想著一路上自家阿爺阿娘的寬慰,便也不覺得眼下的場面有多驚心動魄了。畢竟,阿爺都說過,不必擔憂,在長輩面前跪一跪也算不得什麼。何況還有一群人陪著一起跪,就更算不得什麼了。

    王氏氣怒交加,環視著跪倒在地的兒孫們,心中卻忽而升起幾絲隱秘的滿足之感。不錯,她希望見到的,便是所有兒孫均對她俯首帖耳,無論她說什麼真真假假的話,均不會直言反駁的情景。他們又何必反駁呢?她也不是絲毫不通世事之人,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難道她心裡不知曉麼?不過是指責幾句而已,他們又何必當真?只管受著這些話,轉過身照舊去做便是了,難不成她還會當真阻攔?

    然而,這個不省心的幼子卻自小固執。也不知他是聽了什麼人的話,分明讀書很有進益,卻堅持不必考進士,只須考明經出仕即可,省得白白拋費時光。在家裡鬧騰幾回之後,他居然離家出走,去靈州投軍,還無聲無息地娶了個寒門之婦歸家!如此倒也罷了,但長子不知是怎麼受了他們的矇騙,竟然也不再聽她的話,考了明經且不提,如今幾乎事事都要辯駁一番!!

    什麼忠言逆耳!不過是虛話!她才是長輩,她經歷過的事不比他們更多?她的眼光不比他們更長遠?只盯著出仕,也不想想自家的名聲要如何掙來!進士的名聲,自然比明經的名聲好聽,更比沙場拚殺好聽!!只可惜,他們卻永遠不明白這些!

    這個家,已然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她絕對不允許這種情形再持續下去!這個寒門之婦若不休離,幼子便始終不願聽她的話!近墨者黑!長子長媳亦會越發對她稱讚有加,日漸偏向她!李遐玉李元娘,絕對不能留在陳郡謝氏!

    謝家眾人自是不知,短短數息之間,王氏便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

    謝璞只顧著垂首道:「咱們家已經不比得往昔。過去吵吵嚷嚷都無妨,三郎便是憤而出走也幾乎無人知曉。但如今,三郎身為正四品高官,身後一直都有數雙眼睛盯著。御史台的人若是聽見阿娘這般憤怒之言,不管不顧就上摺子彈劾,三郎日後的仕途就毀了!阿娘,如今唯有三郎方是咱們陳郡謝氏復興的最大希望,咱們全家都須得謹言慎行方可!」

    「說什麼喪氣話!日子還長著呢!你和二郎便不能復興陳郡謝氏了?!」王氏怒喝道,「抑或,你竟當我是那般不知輕重之人?!刻意要毀去三郎的仕途不成?!只要他不平白無故忤逆我,我又為何會發怒?」

    得了她的許諾,謝璞鬆了口氣,謝琰卻依稀覺察了什麼,眉頭緊鎖地抬起首,語氣軟和了許多:「阿娘,兒子只是覺得,咱們既然是一家人,便越發應該齊心協力才是。方才之事關系到陳郡謝氏的立場,十分緊要,故而兒子才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如今聖人英明,皇后殿下賢良,兩位貴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我們自然該時時刻刻都想他們所想、急他們所急,無需顧慮其他任何人。而且,能得聖人與皇后殿下看重,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若是阿娘這番話傳入宮中,他們或許會以為咱們心中懷著什麼怨憤,不願為他們分憂,反而成日想著辜負聖恩——」

    王氏眯了眯雙目,極為冷淡地掃了李遐玉一眼。她又何嘗不知這是長安城內諸多貴婦萬般難求的好機遇?然而,只要一想到得了這種機遇的是這個寒門之婦,她便無論如何也歡喜不起來。若不是仗著宮中的貴人寵愛,這個賤婢何至於如此難纏?何至於如此難以處置?否則,只要隨便安個不孝的名聲,就足以讓她灰頭土臉地滾出謝家了!

    謝琰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幻,心中微凜,接著道:「至於千金大長公主,得罪也罷,冒犯也罷,都無妨。畢竟她欺凌義陽小公主,往後便是聖人的肉中刺,咱們也無須懼怕於她。若是她還敢對咱們謝家動手,告到御前去,聖人也只會替咱們做主。」

    李遐玉亦能感覺到,王氏望向她的目光格外寒冷。她心中只是一哂,並未生出任何憂怖之感來。畢竟,她早便意識到,這位阿家絕非輕易能夠打動之輩。如此明白地表露出厭惡,也總比面上親熱實則暗地裡下狠手得好。而且,她大約也只是想休離她,讓她這個寒門之婦不再「玷污」陳郡謝氏之名,不曾想過使什麼更毒辣的手段。這倒也顯得這位阿家良知尚存,絕非什麼狠辣之輩。故而,亦令她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招數來對付她,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5
發表於 2017-10-18 00:3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兄弟齊心

    此時此刻,長安城內外,幾乎處處皆是歡聲笑語。不少人家已經收拾妥當,正拖家帶口地乘車趕往曲江池,打算賞一賞雪後初晴的美景,或遙望著芙蓉園與杏園那宛如雲海一般無邊無際的梅林,感嘆一番殘冬早春的勝景。若是世家官眷,或許便能夠徑直坐在那名動京城的梅林之中,輕嗅梅香、靜靜品賞了。

    延康坊謝宅之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原本生著銀霜炭盆的室內,應當溫暖如春才是。然而烏泱泱跪了一地的晚輩卻漸漸覺得如墜冰窟,彷彿有人不慎將外頭的寒風盡數放了進來一般,令人五臟六腑皆是冰涼無比。謝琰連日以來皆受頭疾暗傷折磨,身形清瘦許多,跪得久了難免又覺得頭部隱隱抽疼,禁不住擰起眉。而五個孩子亦是從未吃過長跪的苦頭,雙膝疼痛難耐,卻因心中到底有些懼意之故,只得盈著淚水默不作聲地悄悄倚向自家阿爺阿娘。

    李遐玉不著痕跡地支撐著謝琰的身體,兩人的手在寬大的袖子下緊緊相握,無言地傳遞著彼此的無奈。原本他們今日過來,並不打算與王氏發生什麼矛盾衝突,不過是想閤家一起度過晦日,好教眾人更親近幾分而已。至於婢女之事,眼下揭開殊為不智,留待往後類似情形再一次發生之時挑明亦不遲。誰又能料到,問安的話尚不曾出口,便聽見王氏的怨言?

    這般顛倒是非黑白的怨言若是生生忍受,王氏日後指不定還會說出些別的什麼誅心之語來。她素來自以為是,覺得自己的舉止並無異常,卻不知京中這些貴婦皆是人精,若是不慎透露出一二來,便可能是彌天大禍的開端。不願意奉召,那與忤逆犯上又有何異?連聖旨與皇后殿下懿旨都敢怠慢,還有什麼謝家不敢怠慢的?且又說什麼「流言蜚語」與謝家清名,這究竟是在懷疑什麼?

    當謝琰聽見這些話時,險些難以控制激憤的情緒。幸而李遐玉以平淡的目光寬慰他一二,他才能勉強似笑非笑地說完那些話。他失去了記憶,故而並不記得當年自己是如何痛下決心,離家出走。然而方才心內卻突然湧出了許多熟悉而陌生的懷疑與疲憊之感,使他對王氏的眼界甚至於為人品性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誠然,這是他的母親,生他養他,他確實不該做出任何忤逆不孝之舉。然而,普天之下,是非道理卻比愚孝更加重要,陳郡謝氏宗族、他的妻女也同樣不可遭受任何傷害。當年他選擇了一回,如今便是再一次選擇,亦不會出現任何差異——不過,他畢竟已然並非年少衝動的少年郎,也不能再使什麼離家出走的手段。

    好端端的歡快節日,生生便過成了跪地請罪的日子,究竟是孰人之過?每人心中自然都各有想法,只是此情此景不便表露而已。李遐玉倒是不擔憂謝琰跪壞了,只恐他一時情緒激動頭疾復發。倒是染娘幾個孩子小小年紀,也跟著長輩們一起跪了這麼許久,如何能支撐得住?王氏若真是心疼兒孫,又怎能讓他們一直跟著跪下去?可見,她如今已經是鑽了牛角尖,全然不知「輕重」為何物了。

    王氏端坐在長榻上,有些漫不經心地俯視著跪滿一地的兒孫們。此情此景,令她滿腹的怒火漸漸平順了許多。倘若每時每刻兒孫們都能如此順服於她,她又怎會覺得煩躁難安?在陳州陽夏老宅時,長子與侄兒幾乎事事都聽從她,每日都有兒媳侄媳在旁邊侍奉,那可真是一段愜意的日子。來到長安之後,這樣的時日一去不復返,她只能歸結為李遐玉這個變數了——畢竟,三郎謝琰前些時日才歸家,又生著病,也怨不得他。

    然而,沉思半晌之後,她卻不得不承認,目前自己只得暫時勉強忍耐下去。畢竟李遐玉的依仗杜皇后尚在,她也不可能此時此刻便勒令謝琰休妻。否則若是牽累了謝琰與謝璞的仕途,那便得不償失了。

    「都起來罷。」她有些意興闌珊地倚在隱囊上,「一直跪著,也不懂得變通。若是跪壞了,還不是我替你們心疼。」說罷,她又招手讓謝滄兄弟三人過去,至於淚眼朦朧的華娘與撲進李遐玉懷中的染娘則是視如不見。

    王氏並未注意到,謝滄、謝澄與謝泊三兄弟略有些遲疑地看了謝璞與小王氏一眼,這才有些緊張地來到她身畔。被她攬進懷中的時候,謝泊的表情甚至有些僵硬,顯然方才確實被嚇著了。小王氏眉頭微蹙,使著眼色安撫他們,並暗示謝滄機靈一些。謝滄畢竟年長,立即便反應過來,如同平日那般與王氏說起了清晨時發生的趣事。

    王氏心不在焉地聽著,打量著謝琰的病容,半是懊惱半是嗔怪:「你如今還病著,急匆匆地趕過來作甚?眼下瞧來,神色彷彿又差了幾分。你媳婦到底延請了什麼醫者?難不成日日來往宮中,連御醫也請不得?竟胡亂尋了個醫者充數不成?」

    見她似乎不願再提方才之事,謝琰平淡地笑了笑,也假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元娘替我請來了當年為文德皇后診治調養的名醫。這些時日,其實已經很有些起色了。再過些時候,說不得便能漸漸控制暗傷。至於氣色——畢竟是暗疾發作,故而才略有些蒼白罷了,阿娘不必憂心。」

    王氏斜了李遐玉一眼,覺得她垂眉低目的模樣著實令人看不過眼,索性便又直接問:「昨日我命管事給你送去兩個專門伺候你的婢女,可使得順手?她們可都是在我身邊多年的丫頭,形容舉止無一不妥帖,又懂得醫道。我替你挑了許久,才挑中了她們。」

    李遐玉就像不曾聽見似的,微微側過首與小王氏說話。而小王氏一時間竟忘了言語,暗地裡打量著滿室的婢女,果然發現少了二人。她不過是出門去宴飲了一回,家中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卻無人回報於她。這令她深深懷疑自己打理內宅的手段,而看似將所有事都交託給她的阿家果然積威甚深。或許,這個家從未徹底脫離過阿家的掌控,她到底還是小覷了自己這位姑母。

    謝璞與謝玙兄弟倆則更是目瞪口呆。他們成婚這麼些年,王氏從未往他們房中塞過人。如今不聲不響地將兩名信重的婢女給了謝琰,既可解釋為對幼弟的愛重,亦可解釋為對弟婦的不滿。不然,賜下婢女這樣的事,理應先與弟婦通氣,再讓弟婦將人領回去才是。

    謝琰勾了勾嘴角:「阿娘/調/教/出來的人,自然是伶俐得很。」他掃了兩位兄長一眼,不經意間與憂心忡忡的謝璞對視,又很是坦然地移開了目光:「因為用著覺得不錯,兒子還想再向阿娘討幾個,不知阿娘是否捨得?」

    他看上去與尋常世家公子並無二致,絲毫不拒絕送到身邊的美婢。而李遐玉彷彿亦並不在意他公然討要美婢的行為,扭過臉去,似是索性眼不見為淨了。然而,不知為何,王氏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笑著接話道:「你倒是會討巧,我身邊攏共也就幾個貼心的婢女,如何能都給了你?」

    謝琰微微一笑:「阿娘說得是——兄長們怎麼這般看著我?」

    謝璞與謝玙正難掩驚異之色,聽他忽然問起來,立即百般掩飾。謝璞當然不能直說「阿弟你又在打什麼主意」,謝玙亦是不能指責「你這個貪戀美色的傢伙」,於是心念一轉,便想說幾句話來搪塞過去。

    誰知,不待他們出言,謝琰卻立時作恍然大悟之狀:「原來如此。」隨即,他便很是誠摯地道:「阿娘,兒子確實是太過貪心了,竟未曾想過兩位兄長。聽聞他們身邊也缺少服侍的人,不如阿娘也一併賞賜給他們幾個?兒子身邊既有兩人了,再要一個便足矣。」說罷,他眸光動了動,竟毫不遮掩地望向裊裊婷婷立在王氏身後的婢女們。

    王氏素來喜好排場,身邊光是伺候的婢女就有十餘人。除去四個她最為倚重的婢女之外,剩下數名亦是從小就長在她身邊的,姿色儀容無一不上乘。小王氏是她的侄女,顏氏是她親自挑的侄媳,兩人又一向聽話孝順,故而她從未想過讓這些婢女去給她們添堵。小王氏與顏氏也自有陪嫁婢女,籠絡郎君之事也該由她們自己決定。便是謝璞與謝玙納妾,自然也須得納良家之女為妾,美婢不過是些玩意兒罷了。

    然而,對於李遐玉這個幼子媳婦,她卻絲毫不介意多給她添些麻煩。到底,世間男子大都如此,送到身邊的嬌婢,又如何捨得不動上一動呢?最好這個寒門之婦就是個悍妒性子,見不得三郎的紅袖添香之樂,兩人的情分日漸消磨。往後她命三郎休妻,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阿娘最信重的婢女便儘管留著。」謝琰立起來,很是隨意地指了兩個,「這二人看著性情婉約,便伺候大兄罷。」謝璞此時已經瞧出了他的打算,儘管心中翻江倒海,暗地裡禁不住有些咬牙切齒,卻只能無奈地答應下來:「你倒是真會替為兄著想。」

    謝琰勾著唇角,又指了兩個:「這二人身上依稀有些書墨之氣,正好可在二兄書房中伺候。」說罷,他斜睨著謝玙,竟讓本欲拒絕的謝玙生生地將話都吞回了腹中。謝玙生性有些迂腐,從未想過這等紅袖添香的美事,此時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謝璞。待謝璞朝著他微微頷首之後,他便也只得悶悶地應了一聲。

    「此女似乎帶著幾絲藥香,想來應是頗通醫道,阿娘便將她給了兒子如何?」最終,謝琰又挑了一個婢女,笑著回首問王氏。

    轉眼間,自己精心調教的婢女便去了一半,王氏隱約覺得有些不捨。然而,不經意間瞧見李遐玉似乎正在隱忍怒火的表情之後,她立即便神清氣爽許多,於是笑道:「既然你們都看中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們兄弟三個身邊服侍的人確實太少了,如此我倒更放心了。」

    她也瞧出來了,方才三郎說完那些話之後,自己那些婢女便多少有些心浮意動。能服侍家中的郎君,自然比留在她身邊前程遠大一些。而且,她們若是得了兒子侄兒的看重,於她亦並非毫無好處。枕頭風吹著,日後她所說的話,兒子們應當也不會動輒違抗反駁;同時,也方便她隨時知曉他們究竟在忙些什麼。

    至於小王氏與顏氏作何感想,王氏已經顧不上了。畢竟,比起侄女與侄媳婦,兒子與侄兒顯然更重要。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6
發表於 2017-10-18 00:35: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興師問罪

    因著王氏意興闌珊之故,謝家到底並未在正月晦日出行。小王氏便只得在自家園子中安排了一場家宴,眾人言笑晏晏,看上去竟很是和樂融融。彷彿早晨的衝突對所有人都毫無影響,更彷彿立在妯娌三人身後眼波婉轉的美婢並不存在一般。王氏見狀,頗為自得,覺得自己終於找準了對付不遜之子的法子。殊不知她眼前看似歡歡喜喜的兒孫們早便生出了各種念頭,如今的閤家歡樂不過是一戳便破的假象罷了。

    當天,謝琰與李遐玉回到青龍坊之後,便照舊將那個遮不住滿臉喜色的婢女打發了。此婢女原本覺著自己是三郎君親眼相中的,定然能得他刮目相看,心中自然已經做好了各種盤算。且王氏又當著三郎君夫婦的面,讓她時常隨著過去問安,顯然是替她撐腰,她便料想主母絕不敢怠慢自己。誰知回到家中後,神情溫和的三郎君卻忽然間冷若冰霜,很是不耐地讓婢女將她關進柴房?

    李遐玉淡淡地看著那婢女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惶神情,在她哭叫起來之前,便示意僕婢們將她的下頜卸了:「將她們姊妹三人關在一處,明日一早便送回靈州。多給她們裹兩層被縟,免得夜裡凍壞了,還須得費心思替她們醫治。」

    「娘子總是這般仁慈。」謝琰遂接道,轉過臉便又是笑容溫煦,「這內宅之事,都聽娘子的。」這瞬間變臉的功夫,看得那婢女禁不住呆住了。她還待要繼續掙扎,旁邊的僕婢們已然失去了耐性,索性一掌便將她擊暈過去。部曲們站得遠遠的,似是唯恐被指婚一般避著嫌,嘴裡還咕噥著:「若當真娶了這樣的娘子回家,她到底能做什麼?還須得買人伺候她罷?」

    李丹薇帶著慕容修、慕容芷立在西廂房前,笑盈盈道:「嘖,謝三郎,如此嬌弱的美人,你竟然捨得將她鎖進柴房,真是鐵石心腸。若非元娘想得周到,恐怕她熬不過這一夜。這些宛如世家官眷一般教養長大的婢女,身子骨可是嬌弱極了。從她們身上,也可看出謝家世母的喜好——我們元娘,必定是不如她的意罷。」說到後來,她的語氣已是極淡,也極為疏離。

    謝琰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的娘子,我中意即可,其他人是否如意又有何妨?」說著,他便抱起染娘,往正房去了。李遐玉又使雨娘去名醫們那裡討要些上好的清血化瘀的外傷藥膏:「是給染娘用的,藥性不可太激烈。」雖然在謝家時,小王氏已經命人給孩子們都上了藥,但她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

    回到正房內,謝琰已經心疼地替小傢伙揉起了膝蓋:「疼不疼?阿爺幫你揉開,明日便不疼了。」染娘依偎在他懷裡,搖了搖小腦袋:「只有一點疼。」

    她雖是這般說,李遐玉卻並不相信。當她親手給小傢伙挽起褲腳時,白嫩的膝蓋上那大片的青腫頓時令她禁不住雙目微紅起來,含怒帶怨地橫了已經呆住的傻耶耶一眼:「這還不疼?得腫成什麼模樣,你才會覺著疼?」

    「染娘摔倒了?」隨後跟進來的慕容小兄妹又驚訝又擔憂。然而,李丹薇卻是一眼便瞧出端倪來,眉頭緊鎖:「好端端的,她怎麼捨得讓年紀這般小的孩子跟著受罪?你們跪一跪也就罷了,又何必累及孩子們?難不成,她就不覺得心疼麼?」

    謝琰繃緊臉,默然不語。李遐玉略有些諷刺地勾起嘴唇:「憤怒之時,還顧得上什麼?直到事後,才能想得起來這回事,卻也並不放在心上。」然而,但凡是真心疼愛孫子孫女的祖母,就不會當著孩子們的面發脾氣。即便要教訓兒子兒媳,亦不會讓孩子們在場眼睜睜地看著。比起孩子們的濡慕,王氏顯然更在意自己的威嚴,故而才不願錯過這個在兒孫面前樹立威信的機會。

    「謝三郎,你是如何維護元娘與染娘的?」李丹薇難免又遷怒謝琰。

    李遐玉卻苦笑道:「為了維護我們,他已經將一家人都得罪光了。」他們也曾經私下討論過,應當如何討要婢女等諸事,卻從未提過讓謝璞與謝玙捲入進來。也不知謝琰是如何靈機一動,竟然想到了兩位兄長。若是謝璞、謝玙稍微把持不住,那他們一家便會在小王氏與顏氏心中深深留下一根刺。日後三房說不得會漸漸疏遠。當然,若是兄弟三人有足夠的默契,此舉反倒是將他們拉入了自家的陣營當中,真正結成了同盟。

    「這兩天,兄長們說不得便會上門來興師問罪。」謝琰接道,卻似渾然不在意他們會有什麼反應一般,「阿玉,咱們須得商量商量,如何才能應對他們的滿腹怨氣。另外,命人趕緊去書肆或者文墨齋尋一些適合之物,作為賠罪的禮物。對了,兩位阿嫂亦是受了牽累,如何寬慰她們便交給你了。」

    「……」李遐玉與李丹薇對視一眼,只得道,「十娘姊姊,這幾日恐怕沒有空閒陪你了。」

    李丹薇挑起眉:「陪我遊玩都是小事,如何解決謝家這些繁雜方是大事。我既然正好趕上了,便幫你出出主意罷。你自小家庭和睦,大概並不通曉這種世家大族之內的齟齬。其實仔細論來,亦不過是『利益』二字罷了。每人所看重的『利』各不相同,得利或者失利的反應亦是各不相同,然而態度卻是一致的。」

    李遐玉明白她是替她擔憂,為她著想,故而聽得十分認真。然而,利益得失又有何人比她體驗得更深刻?令她接連失去親人與家人的罪魁禍首,所為的不就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勢,說一不二的權威麼?尋常人家爭鬥起來,頂多只有得意或失意之分。然而皇室爭鬥起來,卻是充滿了血腥,犧牲了無數無辜的性命。較之前世,如今的謝家已經算得上安穩了。

    果然,次日一早,一家人甫用過朝食,便有僕婢來報,謝家大郎君與二郎君攜著娘子過來了。謝琰披上厚實的貂裘,微微笑著迎了出去,完全無視了謝璞與謝玙略有些陰沉的神色。李遐玉心中一嘆,也上前親熱地挽起了小王氏與顏氏的手臂。幸而兩位阿嫂生性溫和,只是略帶幾分愁意地望著她,並未惱怒起來。

    謝琰將謝璞、謝玙帶入正房廳堂中,三兄弟順次坐下,自有僕婢端上酪漿鮮果乾果等吃食漿水。李遐玉與小王氏、顏氏坐在另一側,圍著雙陸棋具,看似悠閒地說起了孩子們。然而,謝氏兄弟卻直率許多,並不打算將時間耗費在試探與拐彎抹角上。

    便聽謝玙冷冷道:「你如今不是得了三個美婢?怎麼都不見她們出來服侍?莫不是捨不得?」他雖是迂腐,卻並不愚笨,知道自己昨日無緣無故便成了擋箭牌,滿腔鬱怒留在心裡,苦熬了一夜始終睡不著。如今見到堂弟,自然須得發洩出來方可。不然,就算悶在心中將自己給悶壞了,亦是無處說理去。畢竟若是外人就這件事評起理來,只會笑他們兄弟果然「孝悌」罷了。

    謝璞亦是似笑非笑:「阿娘先前精心挑選的兩名婢女,可真教我有些好奇。不妨讓她們出來見一見人,也好瞧瞧阿娘是不是偏心。」他隱約覺得,是幼弟不甘心自家母親只尋他的麻煩,於是便突然動了歪主意,想讓他們也跟著受累。當然,作為長兄,他理應幫他度過難關——卻也需要事先互相通氣,而非如此突如其來地冒出一樁又一樁事。

    謝琰親自給兩位兄長倒了酪漿,這才不慌不忙道:「若是她們當真手腳伶俐,我們豈不會將她們留著?只可惜,這些婢女實在是不堪大用,連打掃院落這等小事都做不得,我又如何能放心她們伺候醫藥?」

    「……」謝璞與謝玙頓時無言以對。母親教養的貼身婢女,怎可能會做打掃院落這樣的粗活?都說她們是伺候醫藥的,你就讓她們伺候醫藥,方能顯出她們的能力不是?好端端的,讓這些嬌滴滴的婢女去掃院子,自然是處處都不合心意!

    然而,小王氏與顏氏卻是若有所思,彷彿從其中獲得了什麼啟示一般。

    李遐玉亦是慢條斯理地剝著核桃,接過話來:「兄長與嫂嫂們有所不知,我們治家時,一向格外嚴謹。若是連小事都做不得,可見其心性能力必定有異,實在不敢託付伺候醫藥這樣的大事。想來母親取中了她們,許是被她們的小意奉承所矇蔽罷。這樣的婢女,若是不好生打磨一番,恐怕日後心性也容易扭曲。」

    她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母親說是伺候郎君們,那便須得認認真真地伺候。若是生出了什麼旁的心思,便是辜負了母親的期望不是?」

    小王氏與顏氏情不自禁地跟著頷首。她們與夫君之間皆是感情深厚,自然無法接受長輩突然賜下兩個美婢。生出異心的婢女當然應該儘早處置,否則說不得便會造成夫婦之間的罅隙。故而,便是謝璞與謝玙一直不曾斷過通房婢女,也早就不知換過多少個了。只是,長輩所賜到底不同。那幾個婢女仗著王氏,已經有幾分輕狂之相。正因礙於王氏,難以處置,她們才會生出危機感來。

    謝玙愣愣地又道:「世母——」被李遐玉這般解釋一番,如今連他也無法判斷,王氏究竟意在什麼樣的「伺候」了,畢竟她並沒有往各房送人的先例。「既是如此,你們那三個婢女,如今到底身在何處?不如將我們的婢女也一併送來管教一番?」

    「一早便送回靈州去了。」謝琰輕描淡寫地道,「元娘在靈州有好些個御賜的田莊,正好讓她們做一做農活,磨一磨心性。若是磨不得,那便在田莊中生老病死就是。若是磨得,到時候再讓她們回京城伺候。」當然,磨不磨得過,還須得看他和阿玉是否滿意。若是異心不死,便是熬得過去,也不可能來到他們身邊,免得成為禍患。

    「……」謝璞與謝玙再度無言:他們總算是明白了,無論三郎與弟婦說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也不過是將人遠遠地送出去,眼不見為淨罷了。若是母親問起來,他們自有各種託詞與藉口——她總不至於為了三個婢女為難嫡親的兒子。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7
發表於 2017-10-18 00:35: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 結成同盟

    「你們倒是索性送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了,我們又該如何是好?」謝玙飲了一口酪漿,平常又酸又甜的口味竟令他品嚐出了苦辣二味來,「昨日她們就不怎麼安分,也不知遲早會鬧出什麼事來。」

    他只想安安靜靜地閉門讀書,最好沒有任何一人前來打擾。但謝琰給他挖了一個坑,指明這兩個婢女是在書房中伺候的,令他實在煩不勝煩。她們不但時不時就端茶送湯水奉上鮮果,還想方設法地在他跟前晃悠。這個說炭盆不夠熱要加炭,那個說恐他受涼要添衣,這個說要給他磨墨,那個又說要給他洗筆——爭著搶著要顯出貼心賢惠、善解人意之狀來,簡直一刻都不得安寧。

    謝璞對他充滿了同情:「聽聞你昨夜從書房躲回了寢房,還悄悄讓小廝們將你慣讀的書、慣用的筆墨紙硯都搬了回去?你就是太過於尊重阿娘了,居然連她給的婢女都不忍心管教,如此之孝絕非值得稱道之事。須得記住,便是長輩賜下的婢女也是婢女,沒有讓你這個謝家的正經郎君退讓的道理。咱們要孝順,只需孝順阿娘便足夠了。」

    「但世母許是會難過……」謝玙吭哧吭哧好半晌,才如此回道,「我並非在意這兩個婢女,只是覺得不該讓世母難過罷了。」所以,他寧可自己難熬,也不想大聲訓斥她們,讓她們從書房中滾出去。當然,心中的鬱怒無從發洩,積壓了整整一夜之後,就只能上門來揪住謝琰問個清楚了。

    「妾……妾也想替二郎分憂,卻擔心……」顏氏亦是欲言又止。她性情溫順,除去偶爾提醒李遐玉之外,幾乎時時處處皆順從王氏。許是只要想到這兩名婢女都是王氏教養出來的,也都頗有情分,她便不知該如何對待她們。聽出她的未盡之語,李遐玉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阿家近在咫尺,若是嚴加管教,她們哭著去告狀,阿家恐會覺得是咱們不尊敬她,藉著這些婢女來損她的顏面。」小王氏則說得更直接一些。因她是表姊,故而也禁不住橫了謝琰一眼:「三郎,你們住得遠倒是不必顧忌這些,怎麼不替我們想一想?難不成你只想著元娘受了委屈,要替她出口氣,就要讓我和阿顏都跟著受罪不成?」

    李遐玉聽了,難免失笑:「阿嫂誤會了,三郎絕無此意。」當然,她也不可能說,的確是因謝琰突如其來的一著,才讓兄嫂們度過了並不那麼美妙且安穩的正月晦日。

    謝琰亦是大呼冤枉:「阿嫂怎會如此想?我看著像這種自私自利的人麼?其實,說來說去,我也不過是想著戲弄戲弄大兄與二兄罷了。免得阿娘給了我兩個婢女,他們還以為是阿娘看重我,日後心生不滿。待到他們也得了這些婢女,就知道她們會惹出什麼麻煩了,將來也不會誤會我不是?況且,既然是兄弟,自然須得有難同當。」

    「你分明就是禍水東引!」謝玙總算聽他承認了自己的「險惡用心」,頓時急道,「世母給了你兩個婢女,你自己私下處置了便是!為何又要當著我們的面公然討要?分明就是為了讓我們『有難同當』罷?還說你不自私自利!今日你若不給我想出個解決她們的好法子,就別想送客了!我可不想從今往後都無法安安生生地讀書!」

    「我倒覺得,於你而言這也算是件好事。」謝璞不急不緩地接道,「且不提三郎行事,絕不可能為了如此淺薄的目的,就說說你閉門讀書這件事罷。分明李家玉郎和王家大郎都數次邀你去參加文會,你怎麼不去?只有多走一走,多見識見識,多與其他人交流討論,你的眼界才會更加廣闊。否則,光是閉門讀書又有何用?便是明經的策論你大概也作不出來,更別提考進士了!」

    「謝家大兄所言極是,這回就當成一個契機罷。」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的李遐齡笑吟吟地道,「過兩日正好就有一個文會,王大郎與我說了,聽聞崔家郎君們也要去,可見應當是一次較為盛大的文會。謝家二兄,到時候咱們一同去罷。」

    謝玙沒有料到,自己居然也會引來圍攻,頓時眉頭緊鎖。然而迫於謝璞作為兄長的威勢,他不得不勉強答應下來,回過頭瞪向謝琰:「你故意讓那兩個婢女留在書房裡伺候,該不會就是為了將我逼出門去罷?!」教他如何能相信,如此漫長的年歲不曾相見,這位堂弟居然靈機一動就能想出這種招數來?

    謝琰微微一笑,很是給面子地捧了捧謝璞,順帶也毫不猶豫地捧了自己:「果然還是大兄明察秋毫,瞭解我的深意。當然,與二兄相比,大兄不至於拿那兩個婢女毫無辦法。有阿嫂在,大兄其實也並不缺什麼人伺候,晾著她們就是了。我之所以如此費心思,只是因為覺得,阿娘身邊的婢女心性並不好,恐阿娘受她們矇蔽,便想著替阿娘換一群伺候的人罷了。畢竟,這些人花費的都是大兄與我的俸祿,我既看她們不順眼,又何必留著她們呢?」

    謝玙恍然大悟,低聲道:「世母近來行事……的確略有些……」他皺了皺眉,還是不願意說出對長輩的評論來,只是恨恨道:「原來都是這些賤婢挑唆之故!」當然,其餘人卻不像他想得這般簡單。就算是顏氏也很清楚,這些所謂「心性不好」的婢女都是王氏教養出來的——由此可見,王氏至少在教養或者識人方面就不夠明理。

    謝璞則想得更深,與小王氏對視一眼後,便道:「阿娘身邊缺了這麼些人,想必也正使得不慣罷。」小王氏微微頷首:「內宅中之事,本不該由你們三個郎君操心。實在是我管束不力之故,才鬧出了這些事來。你們幾個郎君趕緊出去罷,莫要多思多慮,好好地說說讀書、策論甚至朝廷之事也好。內宅的事,交給我們這些婦人就足夠了。」

    謝璞三兄弟都點點頭,接下來的事也確實不需要他們在場了,他們便陸續起身出去。謝琰很是熱情地招待兩位兄長逛一逛這座院子。不過,一座二進的院子又有何值得賞玩之處?連個逼仄的園子也沒有,頂多只能去名醫們經常辨症的八角亭附近坐一坐,看著滿屋頂的稻草,感嘆一番「田園之樂」罷了。

    謝璞見天色尚早,索性便率先告辭:「原本今日該去弘文館,臨來遣人去告了個假這才過來了。如今時候尚早,不如勤勉些回去幫著處理些公務也好。」正字或者校書郎這種職位確實應該十分清閒,許多人任職的時候都有些隨意,幾乎每日都處在休沐狀態。但謝璞生性嚴謹,並不喜這種作為,故而特意給自己找了不少事做。當然,他並不知曉,由於聖人近來對謝家人頗為注意之故,他的上峰也將這些細節都稟報了上去,給聖人留了個不錯的印象。

    「大兄儘管去罷。」謝琰笑著送他。

    兄弟二人來到門口時,謝璞忽然扯住他的袖子,低聲道:「就算你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阿娘身邊安插人手,也不可太過分。」他已經猜出了阿弟最深的用意,卻沒有任何立場提出反對,只得警告一二:「那畢竟是咱們的阿娘,稍微順著她一些,讓她心中安定便足矣。其餘大事,無須她插手,咱們兄弟自行決定即可。」

    「兄長可曾聽聞,禍患往往起於微末之處?阿娘如今的言行確實很不端謹,在家中能說出那般的話,在外頭或許也會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許端倪。我不過是防範於未然罷了。」謝琰苦笑,「我又如何不想好好孝順她,讓她享盡天倫之樂?非不願也,實不能也。故而,只能出此下策了。只要她並未察覺身邊有人給咱們傳消息,咱們便總能先一步尋出應對之法來,不至於釀出什麼大禍。有時候,我真恨不得咱們兄弟都遠遠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才好,大家也都能自在一些。」

    「說什麼喪氣話。」謝璞長嘆一聲,「好不容易自陳州來到長安,好不容易依稀可見咱們陳郡謝氏復興的希望,如何能離開?再者,便是我們兄弟都願意暫時蟄伏,聖人有重用你之心,自然該抓住機會。」他並未再說下去——自從來到長安,見過繁華勝景之後,王氏或許便再也不願回到陳州陽夏去了。陳郡謝氏在陽夏雖是一等一的門第望族,但因為日漸衰落,又有何人曾記得他們的榮光?只有來到長安,只有陳郡謝氏在長安的世族中得到承認,王氏大概才能滿足。

    正房內,端坐在一起的妯娌三人也正在討論相關之事。小王氏因與李暇玉交好,也不再試探,直接道:「家中的世僕並沒有適齡的小丫頭,我原本打算找個合適的中人採買。不知元娘可有推薦的人選?或是,元娘這邊是否有合適的婢女?若是有,當然最好,也省得再費心思/調/教/了。阿家新得了這麼些舉止皆受過幾分教養的婢女,定也會歡喜。」

    顏氏怔了怔,驚訝地望著她們二人。李暇玉卻絲毫不動容,淺笑道:「阿嫂真是高看我了,我在靈州時確實手底下有不少適齡的小丫頭,但卻都不曾帶過來。如今身邊的這些,你們也都見過了,如何能服侍阿家呢?不過,畢竟是要伺候阿家的,咱們寧可慢慢選也不能著急不是?若是阿嫂願意等上幾日,靈州那頭就會送來不少合適的人了。」

    「都是元娘你親手教養的?」小王氏雙目微亮,「不如再借我和阿顏兩個?也好讓她們幫著我們治一治那四個婢女。我們身邊的人性情都太過溫和,也礙著情面,不好對她們動手。但若是新來的,不懂得這些規矩和背後的官司,自然不必給她們什麼面子。何況,聽聞元娘你的婢女都懂武藝,一力降十會,也比總是磨嘴皮子合適些。」

    顏氏恍然大悟,也跟著點頭:「我身邊確實就缺了這樣的人,也不敢討要你精心教養的人,就當做借用即可。過些時日就還給你,如何?」

    李暇玉原便有借人給她們使,權當做賠罪的想法。此時聽她們主動提出來,她心裡也歡喜:「我的人,不好借給兩位阿嫂。若是日後阿家發覺,豈不是會遷怒於你們?」

    聞言,小王氏與顏氏都有些失落,但也不得不承認她顧慮得是。李暇玉見她們流露出淡淡的愁意,便又笑道:「我的人不行,借其他人的侍婢卻是無妨。橫豎阿家日後也遇不到,不可能發覺什麼痕跡。正巧,我有位姊姊前來探望我,身邊帶來好幾個膚白貌美又武藝高強的鮮卑美婢。就將她們當成是同僚送給大兄二兄的婢女,隔兩日帶回家去罷。」

    小王氏與顏氏一怔,便聽見屋外傳來一個佯怒的聲音:「原來你今早一直打量我那些婢女,便是生出了這般的心思!好你個李元娘,要借我的婢女,也不事先與我通通氣!你當我絕不可能拒絕,所以才這般欺負我不是?」緊接著,一位裝扮利落的紅衣年輕貴婦便走了進來,正是李丹薇。她身後,則跟進來好幾位腰肢柔軟面容有些奇異的雪膚鮮卑婢女。

    「那十娘姊姊可會拒絕?可是不願意拔刀相助?」李暇玉順著她的話,笑問。

    李丹薇挑起眉:「當然不會拒絕。說實話,我還想親眼看看你們那位阿家心生鬱怒又不好發作的模樣呢。到時候,兩位阿嫂可別忘了將我邀過去,見識見識那般的場景。」

    小王氏與顏氏自然看出她和李暇玉之間的關係極為親近,此語亦有為李暇玉抱不平之意,只能無奈地苦笑起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8
發表於 2017-10-18 00:35: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後效斐然

    轉眼便又過了幾日,挑挑揀揀送了四個鮮卑美婢出去的李丹薇實在忍不住了,幾乎每天都在謝琰與李暇玉面前提醒:「我來了這麼些時日,元娘怎麼也不帶我去拜見謝家世母呢?倒是顯得我沒有禮數似的。你瞧瞧,咱們已經入了一趟宮,拜見了聖人與皇后殿下,見過了義陽小公主——你甚至還帶著我去王家與崔家走了一遭。怎麼偏偏卻遲遲不願帶我去延康坊?再者,上回我與兩位嫂嫂聊得那般投緣,她們想必也正唸著我呢。」

    「你不是隴西李氏出身麼?」李暇玉斜睨著她,「王家那位李郡君亦是隴西李氏,崔家真定大長公主的兒媳也是隴西李氏,都是一家子親戚,我才特意與你引見呢。你卻偏偏不領這份情。話說回來,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長安,可曾去過衛國公府(李靖)拜會?可曾見過那些姊妹們?」

    「衛國公府自然早便遞了帖子。自從世祖父去世之後,他們閤家閉門守孝,如今也該快出孝了。」李丹薇回道,「至於那些姊姊妹妹,如今也只有七娘八娘二人在長安,我與她們姊妹之間又有何舊情可敘呢?倒不如不見來得乾淨些。元娘,你可不許拿這些來搪塞我,分明咱們先前都說好了——」

    「好罷,好罷,再過兩日就帶你去。」李暇玉實在抵擋不住,只得道,「正好靈州新來了一群女婢,到時候也該到達長安了,須得讓阿嫂稍微挑一挑才好。」既然往後或許就會留在長安,她先前帶的人自然不夠使。且留在靈州的部曲女兵實在太多,不妨將他們都調遣到長安,也不愁無人可用。除此之外,柴氏也想將家中經營的店舖開到長安來,拓展他們西域的商路。

    「可不許敷衍我。」李丹薇挑眉道,「我可是將你的這些話記得一清二楚。實在不成,謝三郎與我作證,決不許元娘抵賴。」說罷,她便看向斜倚在憑幾上撥弄棋子的謝琰:「這幾日瞧著謝三郎的臉色似是好了不少,病情是否有了起色?既如此,你還是早些讓吏部給你尋個職缺罷,免得有什麼好職缺都教旁人搶了去,倒是沒有人記得你。」

    李暇玉仍然有些擔憂:「若是病情不曾完全控制,我到底仍有些不放心。不過,仔細算起來,這幾日似乎都並未發作。觀主也說過,針灸之法的療效不錯,暫時無虞。可是,他們還是覺得三郎不適合做那些須得費腦子想的事,也不贊同他立刻官復原職。」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謝琰總算添了幾分血色,瞧起來也不似之前那樣單薄了,確實是痊癒之兆。

    謝琰沉吟片刻:「確實,我也覺得,如今頭疾已然暫時控制住,總不能一直在家中閒散著。不過,且不急著給吏部遞文書,我想先去拜見崔尚書,再求見聖人之後,再提起此事。或許聖人與先生正在替我安排,只需聽從他們之命即可。」他亦不想給聖人留下自己急著重返官場、手握實權的印象。

    「你自行權衡罷。」李暇玉一嘆,翻著僕婢們送過來的帖子,忽而一怔,「險些忘了,後日便是衡山長公主宴飲的日子。十娘姊姊,到時候咱們一同去罷。或許,你還能遇上些熟悉的人呢?」她想起李七娘、李八娘姊妹二人,不由得抿唇微笑。當年李丹薇被封為懷遠縣主時,這姊妹倆均已經遠嫁,故而從未見過面。不知此時再遇,二人又作何想法呢?她可真是有些好奇。

    聞言,李丹薇勾了勾嘴角:「經年不見,我們姊妹……或許確實有好些話想說罷。」有時候,她不得不感嘆人生的際遇無常。或許失之東隅,便注定要收之桑榆。回想起來,若非李八娘奪走了她早先定下的婚事,她便不可能嫁與慕容若。世事難料,莫過於此。

    到得衡山長公主宴飲的正日子,李暇玉照舊於前夜攜著染娘入住宮中,而後陪著義陽小公主一同出宮。公主的儀仗在布政坊的坊門外,與謝家車隊、慕容家車隊並在一起,浩浩蕩蕩地前往衡山長公主府。

    此次宴飲並不似上回那般浩大,接到帖子的貴主們也並不多。衡山長公主素來不在意自己的風評,索性便只按照喜好發了帖子,也並不理會姑母與姊姊們私底下究竟會說些什麼難聽話。饒是如此,義陽小公主亦是並不願意自正門而入,堅持要從側門或者後門悄悄進去。李暇玉哭笑不得,只得命人通稟衡山長公主。

    衡山長公主自是很爽快地答應了,義陽小公主的儀仗遂悄悄地自公主府的後門進入了園子中。期間這位小貴主很是警惕,反覆確認外頭空無一人之後,方鬆了口氣,放心地牽著染娘下了厭翟車。待瞧見公主府備下的步輦,她忙搖了搖首:「我不坐步輦,坐簷子便夠了。郡君和我們一同坐。」顯然,她已經對步輦產生了陰影。

    李暇玉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待謝家與慕容家眾人過來與她見過禮之後,便抱著她與染娘上了最近的簷子。小王氏帶著孩子們,李丹薇帶著慕容兄妹,目送她們離開,隨後亦坐著簷子跟了上去。

    待見到衡山長公主之後,義陽小公主還往她身後瞧了瞧:「那位姑祖母,姑母不曾邀她?若是邀了她,我今天就待在這個院子裡。」她不願意讓千金大長公主打擾了自己出宮遊玩的興致,索性便打算閉門頑耍誰也不想見。

    衡山長公主失笑,捏了捏她的臉頰:「我的宴飲,請她來做甚麼?讓她來掃咱們的興?你便儘管放心罷,今日來的都是真正慈和的長輩,絕不會為難你。你且隨著我去給她們見禮,李郡君、懷遠縣主、謝家的王娘子也隨著同來罷。」

    給一群貴主見禮寒暄過後,義陽小公主便與小夥伴們遊園頑耍去了。李暇玉、李丹薇與小王氏在他們身後漫步,一面看顧著他們,一面隨意地聊天。李丹薇有心想打聽她那些胡婢們表現得如何,小王氏卻只管抿嘴笑。兩人正你來我往,在說與不說之間來回反覆的時候,李暇玉便聽見小傢伙們正歡歡喜喜地說著話——

    「最近我們家中多了好幾個皮膚雪白、眼睛碧綠的胡婢!你們見過胡婢麼?她們生得和咱們完全不一樣,鼻子又高又尖,眼睛很大,連頭髮都是卷的呢!我以前只在街上見過胡人,從沒有見過胡婢!」這是忍不住和小夥伴們分享新鮮見聞的二郎謝澄。

    「她們不會說咱們的話,聽也聽不懂!」三郎謝泊連忙繼續補充,「阿爺阿娘命她們做事,她們的手腳總是不利索,可有意思了!還有,她們的力氣很大,輕輕地一推,就把別人推倒了,驚得我們都呆住了!」

    大郎謝滄已經是懂事的年紀,隱約看出這幾個「笨拙」的胡婢顯然是藏拙,而阿爺阿娘與叔父叔母卻似乎並不在意。只是不管他怎麼說,兩位年紀小的阿弟都並不相信:「你們當誰都和你們一樣,從未見過胡族之人?慕容郎君與慕容娘子便是鮮卑人,他們見過不少這種胡人呢。」

    依然天真可愛的慕容芷眨了眨眼:「我家的婢女都會說長安官話,都是阿娘教的——」然而,慕容修很快就打斷了她的話,笑道:「只要願意學,不論是誰都能學會長安官話。」他努力地向著染娘使眼色,試圖讓她千萬別透露慕容家的鮮卑美婢們幾乎皆是雪膚碧眼。畢竟,他親眼瞧見阿娘與李家姨母二人挑揀了四個婢女,已經猜得謝家的婢女或許就是自家送過去的。之所以長輩們都不提起此事,自然應該是有不提的道理與緣由。

    染娘歪著腦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阿爺說,經常去漠北,他就會薛延陀話和突厥話。還有很多胡人商隊,什麼話都懂。咱們想學,也一定能學會。」她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將話題徹底帶偏了。於是,小郎君與小娘子們便討論起胡語來。謝澄與謝泊還似模似樣地說了兩句鮮卑語,說是那幾個胡婢教的。

    義陽小公主的目光在謝滄、慕容修身上停了停,笑聲猶如銀鈴:「長孫家便是鮮卑人,我上回怎麼沒有見過雪膚碧眼的女婢?宮中有胡婢,看著卻像是和我們一樣。你們什麼時候將家中這些胡婢都帶來給我瞧瞧,我也想仔細看看!」

    「貴主去我家!阿娘說,那些胡婢沒學好規矩,就不讓她們出門。」謝澄很是豪爽地答應下來,完全無視了自家阿兄的眼神。而慕容修略作思索,也道:「我們如今跟著阿娘,住在李家姨母府中。貴主若是想過去瞧,只管哪天隨著李家姨母歸家就是。」

    「好,改天我便去!」義陽小公主笑嘻嘻地牽起染娘的小胖手,「我倒要瞧瞧,她們的長安官話到底說得好不好聽。」

    胡婢不過是小傢伙們的話題之一。很快他們便將此事拋在一旁,都圍在一株早開的桃樹前,好奇地端詳著枝頭半開的粉色花苞。

    聽完始末的李暇玉便回過首,似笑非笑道:「十娘姊姊不必再追著阿嫂問了,想來應該是效果不錯。兩位嫂嫂若是讓她們來守住院子或者書房,那四個婢女再如何想方設法,恐怕也進不去罷。」不論旁人說什麼,她們只作自己是胡婢,聽不懂便是了。再如何頤氣指使,再如何怒氣衝衝,面對無動於衷的胡婢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連這樣的小事都要稟告王氏,讓王氏給她們出頭罷。

    「阿嫂便是直說又如何?」李丹薇輕嗔,「我不過是擔心她們沒做好自己的差使罷了。」

    小王氏抿唇笑起來:「我也不過是略逗一逗縣主罷了。縣主仔細想想,若非她們如此得力,我怎會有興致與你周旋那般久呢?恐怕早便向你們討新法子,或是須得煩勞你們再換一回人了。如今,我與阿顏總算是鬆快許多,成日冷眼瞧著便像是看百戲似的,也算是頗為有趣。」

    李丹薇遂越發興味盎然,合掌道:「這樣的百戲,我也很想瞧一瞧。元娘,再過兩日,咱們便去上門看戲!」

    李暇玉微微點頭,目光微轉,又輕輕道:「十娘姊姊,眼下便有一齣戲了——」

    迎面走來的一群女眷中,李七娘與李八娘的視線不經意間看過來,身形猛然僵住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9
發表於 2017-10-18 00:3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七娘八娘

    李家姊妹久別重逢,自是驚喜非常,難掩笑意。其餘貴婦見狀,亦是頗為體諒她們再逢不易,便飄然各自離開了。也有格外火眼金睛者,瞧出李七娘李八娘笑容底下的陰鬱僵硬,卻只是心中哂笑而已。世家大族之中,便是嫡親兄弟姊妹也多有齟齬者,又何況這些堂姊妹呢?瞧起來便是再光鮮,說起來便是再冠冕堂皇,誰家又沒有一二陰私之事?只當做不曾瞧見、不曾發現就是,也免得惹什麼麻煩上身——畢竟,那可是隴西李氏之女。

    姊妹三人尋了僻靜之地坐下,自有長公主府的僕婢將四周佈置得暖意融融,鮮果漿水吃食應有盡有。李丹薇含笑打量著李七娘與李八娘,那兩姊妹亦是正在觀察她。她們這幾姊妹的年歲原本便極近,不然李八娘也不可能搶了李丹薇的婚事,夫家至今依然一無所知。不過,經過七八年的時光打磨,日子究竟過得如不如意,已經如實地刻畫在她們的衣著裝扮甚至於容貌上了。

    七八年過去,李七娘與李八娘儼然便是標準的京中世家貴婦了。裝扮華貴卻低調,脂光粉豔卻不顯濃麗,十分得體,令人挑不出半點錯漏來。但,饒是如此,她們的眼角眉梢亦帶著幾分年華老去之感。雖尚未出現皺紋,卻令人很容易便察覺出一二蒼老之相來。反觀李丹薇與李暇玉,衣著打扮隨意大方,僅僅只是薄施脂粉而已,美麗的容貌卻彷彿能透出光芒來。二人的肌膚便猶如少女那般飽滿水潤,可見平素調養得當,更可推想出她們無憂無慮的日子。

    李七娘與李八娘目光一動,幾乎有些難以掩飾深深的嫉妒與憎惡。原本她們覺得自己的日子已是人人稱羨,又如何能忍受當年看不起的那些人,過得比自己更好上十倍百倍?

    昔年,李七娘嫁給了娘舅家的表兄,既非日後的宗婦,亦非陌生的媳婦,自然既不忙於打理內宅,又頗為受阿翁阿家的寵愛。且夫君是表兄,彼此間情誼深厚,便是有一二侍妾,也不可能動搖她的地位。李八娘則與夫君「情投意合」方成就了好事,憑著過人的手段將後宅理得乾乾淨淨,根本沒有侍妾,便是偶有通房亦是緊握在她的掌心中。夫君對她幾乎言聽計從,由此卻惹得阿家阿翁不喜。但她頗懂得做人,平素行事毫無錯漏,又是隴西李氏貴女,故而地位亦是十分穩固。

    兩姊妹如今亦都是兒女雙全。李七娘子嗣上略艱難幾分,卻也在去歲生養了一個兒子。李八娘則是一舉生養了三個兒子,最後生了女兒,也有些傷了身子,一直在調養。不過,就算她往後日漸失了夫君寵愛,有這麼些兒女伴身,亦是足夠了。

    按理說,在世家貴婦當中,李家姊妹二人已是深受其他人羨慕了。她們也十分享受這樣的目光,在聊天頑笑時,似真似假地說些御夫之道,便能拉攏不少年輕貴婦駐足傾聽。畢竟,世家聯姻之中,形同陌路甚至屢屢爭執的夫婦並不稀少,更有嚥不下妾婢眾多的氣索性便一刀兩斷者。她們,在旁人看來,已經足夠幸福。倘若還有什麼不足,那便是夫婿都是門蔭出仕,如今皆是六品七品官職,短時期內絕無可能給她們請封誥命。

    然而,此時反觀李丹薇與李暇玉,她們卻倏然覺得自己昔日那些自得與驕傲都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回想昔年,李丹薇婚事被搶,祖父將她許給了一個鮮卑胡人,她們私底下從未斷過嘲笑與諷刺。便是那胡人生得俊秀又如何?嫁給了吐谷渾人,無異於和親,和親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但誰又能知道,這鮮卑胡人竟然使了法子給李丹薇請封了縣主?!縣主,那可是王爺之女才能封的,實打實的宗室貴女!偏偏,自家出了一個懷遠縣主,還是她們的死對頭,兩人很是鬱怒了一段時期。而後又聽聞她遲遲沒有身孕,崔縣君幾乎要愁白了頭髮。正當她們心中暗喜的時候,誰知又聽說她一口氣生了龍鳳雙胎,湊足了「好」字!

    而李暇玉這個寒門賤婢亦是運道極佳。昔日她便如腳邊的污泥,李七娘與李八娘根本從未將她放在眼中。直至後來她替李丹薇出頭,居然敢對李八娘動手,才成了姊妹二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在她們看來,李丹薇她們動不得,李暇玉她們日後還愁沒有機會報復麼?只要自家夫君一朝成了服緋服紫的高官,碾碎李家不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然而,誰又能料到,李暇玉竟嫁與了陳郡謝氏子?而且還是陳郡謝氏陽夏房的嫡脈之子?那謝琰常年流落在外,雖然風骨斐然,誰都猜他是世族之後,但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是陳郡謝氏嫡脈?而且,短短一段時日,他竟然就能夠憑藉軍功風雲直上,居然成了正四品的折衝都尉!而這個寒門賤婢也不知是如何得了先帝青眼,居然封為了定敏郡君!如今更是成了皇后殿下跟前的紅人!

    謝琰下落不明之事,她們也曾聽說,還十分快意地在一起飲酒慶祝了一番。那寒門賤婢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誰又能知道,那謝家子居然根本未死,還得了博陵崔氏的另眼相看?!而她們本以為經過喪夫消息的磋磨,李暇玉必定會生生地老態畢現,誰知上回在長孫府一見,她卻與往日毫無二致!如今仔細一瞧,更是意氣風發,華貴優雅!

    如果不按家禮按國禮,她們必定要給懷遠縣主、定敏郡君行禮。然而,姊妹二人又如何能忍得下心中那口氣?尤其是李八娘,恨意與惡意完全掩蓋不住,已經從目光中漫溢開來,彷彿要化為風霜刀劍,將對面的人盡數毀去。

    「聽說兩位姊姊如今都是兒女雙全,在夫家地位亦是十分穩固,真是不容易呢。」李丹薇笑吟吟地斜了李八娘一眼,「原以為你們好歹能因做了母親之故,改改自己的脾性,誰知卻還是以前的模樣。」

    「十娘姊姊,這脾性都是天生的。原本便是根骨狠毒自私之輩,怎麼改也改不掉。」李暇玉接過話,「你呀,還是將人想得太好了些。七娘且不提,八娘這樣的毒蛇,時時刻刻都須得防著才好。免得一著不慎便教她得了勢,跳起來咬傷人。」她冷眼覷著,李八娘應當是從未放下過復仇的心思,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教她得了機會,可須得格外小心行事。

    李八娘神色大變,正欲諷刺回去,李七娘卻按住了她的手,朝她搖了搖首。李丹薇似笑非笑:「七娘姊姊攔著她作甚?就讓她說罷。我倒要聽聽,她能說出什麼來。要知道,我才是當年的苦主。那些事我從不曾說破,卻並不意味著我會一直保守秘密。萬一哪一日我心中不滿,許是透露出一二呢?聽聞八娘姊姊的阿翁阿家早便嫌棄這個媳婦將郎君管得太嚴?若我能襄助他們,說不得還會得到他們的回饋呢。」

    「十娘,你將過去那些陳年舊事說出去,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李七娘勉強冷靜下來,「若是讓你們家慕容郎君得知,你曾經訂過親事,還不斷地折騰『恰巧得了這樁婚事』的八娘,恐是會懷疑你唸唸不忘舊情罷。不如你與八娘各退一步,再不提起舊事如何?咱們都是嫡親的堂姊妹,理應彼此守望相助,又何必因此事記恨一輩子?」

    「七娘姊姊說笑了。」李丹薇生生地被她氣笑了,「始終不放過此事的並不是我,而是八娘。你瞧瞧她如今的神情模樣,誰會相信她心中已經毫無怨恨?這般的反應,倒像我這苦主才是做下了搶人婚事那等不知羞恥之事的罪人似的。而你為了維護她,居然還威脅我?怎麼?若是我不答應,你是不是要私底下派人去告訴我家郎君此事?是不是還要造謠說我和那人曾有私情?破壞我們之間的信任與感情?」

    李七娘眯起眼,不言不語,顯然是承認了,她的確有此打算。李暇玉撲哧一聲笑起來:「這麼些年過去,七娘與八娘果然是分毫未改。這等滿腹毒水陷害姊妹的功夫,真是越發爐火純青了。我不妨直說罷,若是你們有任何奇異舉動,我絕不會放過你們。便是要藉著聖人與皇后殿下之勢,我也定會整得你們毫無翻身的餘地。你們相信我能做到麼?」

    李七娘定定地望向她,而李八娘猛地抬起眼,怨毒之極。她們當然並不懷疑,這個寒門賤婢如今確實擁有這樣的能力。無論是何人,能夠仗上兩位貴人的勢,連千金大長公主這等金枝玉葉都不必放在心上,又何況她們這等尋常的世家貴婦?且不提別的,便是只讓她們的夫君在仕途上栽個跟頭,再放出話來她們姊妹二人得罪了她,恐怕夫家便不會給她們什麼好臉色。在前程與妻子之間,男人究竟會選擇什麼?便是一時維護她們,日後又會不會後悔?——只要想到這些,她們便幾乎能夠想像出自己未來的暗無天日了。

    「鄭氏,以及韋氏。」李暇玉淡淡地道,「你們嫁進去的房支都算得上顯貴,不過仕途一直並不平順。你們想要動我們,便須得承受我們的怒火。若是受到了牽連,你們說,鄭家與韋家究竟會如何選擇?而遠在靈州的李都督,會為你們姊妹說話麼?就算盧夫人想要維護你們,亦是鞭長莫及了。」

    「也是,你們若是不怕,便儘管使這種陰謀詭計罷。」李丹薇乾脆利落地站起身來,「見到你們過得不如我們好,我便放心了。曾聽聞你們還與其他貴婦分享如何御夫的心得?嘖嘖,拿捏通房與侍婢籠絡夫君,居然還有臉面沾沾自喜分享心得?我家的慕容,元娘家的謝三郎,那可是如花美婢在跟前搔首弄姿,也絕不動容的君子。若是像你們那樣,還須得與其他女子分享夫君,倒不如和離來得乾淨。」

    李七娘與李八娘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們當然不相信,世上居然還有不偷腥的男子!這怎麼可能?!不過是因為這兩個惡婦看得太緊罷了!!就如當年房相之妻那般,傳出了喝醋的逸聞後,人人都引為笑談!只要真正的絕世美人就在跟前,怎可能有男子會不動心?!

    「你們是不是想回去搜尋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尋著機會給慕容姊夫與三郎送過去?」李暇玉一眼就看破了她們的小心思,頓時禁不住勾起了嘴角,「儘管去試試罷,也好教我們瞧瞧他們的定力究竟如何。對了,十娘姊姊,你怎麼不與她們直說,慕容姊夫什麼都知道?她們便是想要挑撥你們之間的感情,也絕不可能成功?」

    「若是她們不出手,咱們怎麼有藉口反擊?就讓她們自以為是去罷。」

    「是,是。二位聽見了麼?慕容姊夫一無所知,你們大可去挑撥試試。」

    「……」李七娘與李八娘看著兩人翩然遠去,心中的恨意與怨怒翻騰不休。她們當然不可能忍下當年那口氣,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這兩人如魚得水。便是如今未能尋著機會,日後風水輪流轉,誰敢斷言她們便等不到能一舉將她們置於死地的時機呢?

    而且,只要她們同在長安,風雲變幻之際,總能等到同仇敵愾之人!!誰不會借勢?!是勝是敗,就看誰借的勢大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0
發表於 2017-10-18 00:3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著意結交

    小王氏素來敏銳,見李家姊妹看似言笑晏晏地攜手而去,卻隱約能瞧出舉止間的幾分違和之態來,不禁有些替李暇玉與李丹薇憂心。不多時,又見兩人談笑自若地回來了,而李七娘李八娘卻不見蹤影,她不由得略鬆了口氣,迎了過去:「元娘,方才小貴主與染娘一回首不見你,都有些著急了。她們如今正去了旁邊的桃林,使人摘桃花呢。咱們也過去瞧一瞧罷。」

    「以方才咱們所見,桃林中不應該都是些半綻的花苞麼?連花苞她們也覺得新鮮?」說罷,李暇玉轉念一想,覺得小傢伙們說不定看中的便是花苞。折幾枝桃花帶回家去插瓶,沒幾日便能開放,滿室香氣,誰聞著不高興呢?想到此,她不免又想像病勢愈發沉重的杜皇后見到桃花時的驚喜模樣,心中越發柔軟幾分:「我幫她們折花枝去。」

    當她們到得桃林之中的時候,果然見小傢伙們都圍在桃樹底下。旁邊倒是有好些侍婢捧著玉盤花剪,卻只能安安靜靜地候在一旁。而孩子們簇擁著一位挽起袖子的年輕貴婦,輕輕鬆鬆便折了好幾枝桃花。她似是很喜歡孩童,不論他們挑中哪一枝,都會應他們所求折下來。當他們爭執起來的時候,她才不慌不忙地提議。孩子們都覺得她說得甚為有道理,於是便央她隨意挑選就是了。

    李暇玉微微一怔,笑著道:「公主府的宴飲,不僅能遇上不想見的人,亦能遇上很想見之人。」她正想著該如何與權家的陸氏繼續交好,想不到機會就在眼前。宴飲上遇過兩三回,若是彼此投契,相邀去家中做客便順理成章了不是?

    「這位娘子,你認得?」李丹薇頗為感興趣地瞧了兩眼,「我倒很是眼生。不如替我和阿嫂引見如何?」她素來很信任李暇玉看人的眼光,不必多加詢問,想必亦是值得來往之人。小王氏亦然,若非信任自家弟婦,她絕不會將選僕婢這樣的事都委託給她。如果換了旁的人家,恐怕做主母的恨不得家中經營得滴水不漏,處處都安插著自己的人,隨時都有眼線稟報家中之事,如何能容許妯娌們插手?

    李暇玉淺淺笑起來,遂上前也去折桃花枝:「小貴主,妾折的這枝如何?染娘,你也莫要纏著陸娘子了,想要哪一枝,阿娘給你折就是。你們瞧,這麼冷的天,陸娘子為了給你們折桃花枝,袖子都挽起來了,怕是會受寒呢。」

    陸氏瞧見她之後,也噙著笑容:「方才只見義陽公主與你們家的孩子,四處尋也不見你,我還猜你究竟是去何處躲懶了。後來又看見鄭家那群人似乎從不遠處經過,你們該不會是遇上了罷?我們權家與她們實在是不對付,我一人不是她們的對手,只能遠遠地避開,倒是沒有及時去幫你。」

    「陸娘子便這般不信任我的能力麼?上回我能將李八娘嚇得花容失色,這一回當然也能應付她。」李暇玉笑著回道,「何況還有十娘姊姊相助呢?阿嫂,姊姊,這便是權家的陸娘子。上回長孫府飲宴中,我們聊得十分投契,這回又遇見了,確實是很有緣分。陸娘子,這位是我的長嫂王娘子,這位是我閨中的好姊妹李十娘。」

    「李十娘?」陸氏聞言,神情微微一動,仔細打量著李丹薇,似是想尋出她與李八娘之間的相似之處來。畢竟,隴西李氏丹陽房確實人丁興旺,據說李八娘有好些姊妹在京中,她不得不謹慎一些。

    見狀,李丹薇禁不住掩唇笑起來,眉眼彎彎:「陸娘子所想的應是不錯,我確實是李八娘的堂姊妹。不過,我與她們姊妹素來不對付。因我的緣故,元娘還與她們結了仇。原本我有些擔心元娘留在京中形單影隻,恐她教她們欺負了。如今有嫂嫂,又有陸娘子相伴,心裡也放心許多。」其實這都是客氣話,她當然很清楚李暇玉可不是會受人欺辱的。不過,既然有心結交,自然須得說些大家聽起來都很熟悉的事——譬如說,共同的對手與敵人之類。

    陸氏爽快地頑笑道:「若是定敏郡君不嫌棄,往後宴飲之時,咱們便同進同出就是。不過,恐怕到時候不是我護著郡君,該是郡君一直護著我了。先前我還尋思著,必要向郡君學一學才好。無論如何當有幾分氣魄,才不會教人隨意欺侮。」

    「陸娘子這般氣魄已然是開闊之極了。」小王氏接過話,「倒是我,幾乎時時耳濡目染,竟也沒能學著元娘的一分性情。」她倒的確是有感而發,李暇玉所思所想遠遠超越了內宅,無論什麼手段在她跟前都彷彿只是小打小鬧一般,若非觸及底限便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立得高,看得更遠,故而才能得那些同樣與眾不同的貴人們的刮目相看。偏偏,姑母王氏卻一葉障目,始終無法發現關鍵,還以為不過是她的運道好罷了。其實,世上哪有多少運道好之人呢?

    「阿嫂溫婉大度,又有何處不好?」李暇玉遞了一枝桃花過去,「咱們每個人都與眾不同,便像是百花一般。梅花又何必羨慕桃花?桃花又何必豔羨梨花?是與不是?且若是再這般說下去,竟有些像互相吹捧了。」

    李丹薇與陸娘子拊掌大笑稱是,小王氏亦執著花枝笑而不語。倒是一旁擺弄花枝的義陽小公主聽了,忽而抬起首,好奇地問道:「郡君,我是什麼花?染娘是什麼花?我阿娘阿爺又是什麼花?」

    李暇玉細細想了想,不答反問:「小貴主自己覺著呢?千人千面,每個人瞧別人都不同。只有自己才最瞭解自己,你若認為自己是什麼花,那便是了。旁人再如何說,也不過是看著你與別的花相似罷了。」

    義陽小公主若有所思:「我眼下還想不出來。不過,最想做的便是桃花,開出來就像雲霞一樣,阿娘瞧著一定很歡喜。」染娘聽見了,便將自己得的花枝都給了她:「都帶回宮去,開得更多,更漂亮。」她年紀小,倒是並不記得桃花盛放到底是何等勝景,只是本能地將自己所得的與朋友分享罷了。

    其餘的小傢伙見了,也都湧過來,紛紛地將手中的花枝都塞給義陽小公主:「都插起來,等桃花開了,一定更……更……更漂亮!」「叔母,再多折一些,都給小貴主帶回宮去!我們都不要了,都給她就是!」

    赤子之心,猶如無暇美玉,沒有任何陰影,沒有任何算計,只有純粹的好意。李暇玉等人心中頗受觸動,便索性都挽起袖子上陣了。守在旁邊的公主府婢女亦是不聲不響地拿花剪一枝一枝地剪下來,似乎一點也不心疼這些精心侍弄的桃樹。

    待到衡山長公主聞訊而來的時候,桃林已經折得半禿了。義陽小公主小臉通紅地看著眼前的桃花枝,端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待熱血沸騰的小傢伙們回過神,才發覺桃林的「慘狀」,不由得都有些羞愧。衡山長公主瞧著已經不成模樣的林子,哭笑不得:「好容易養了幾年的桃林,正打算過些時日辦一場賞花宴,卻都教你們毀了個乾淨。」

    「衡山姑母,都是我的錯。」義陽小公主立即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替小夥伴們遮掩,「我說想要讓阿娘看見桃花開,大家才幫我折枝。回宮之後,我跟阿爺說,讓阿爺送姑母新的桃樹。阿爺一定會幫著姑母,絕不會耽誤姑母的賞花宴。」她仔細想一想,宮中也有桃花林,自己確實不該在姑母府中折騰才是:「剩下的桃花枝,我回宮折去——讓阿爺幫我折!」

    「這都是你的一片孝心,自然比一處桃林珍貴許多,我又怎會捨不得?」衡山長公主撫了撫她的小腦袋,又挨個揉了揉其他小傢伙,「儘管折罷,這片桃林隨便你們如何折枝。不過,待到桃花要開的時候,便告知我一聲。我進宮去探望阿嫂,順便也瞧一瞧這些桃花開得如何。」

    既然府邸的主人都這般豪爽地說了,僕婢們自是更加盡心盡力。李暇玉幾人倒是閒了下來,看著小傢伙們蹲在旁邊,煞有介事地數著桃枝到底有多少。可惜除了謝滄之外,其他人年紀尚幼,都不曾學過術數。於是,只有謝滄數來數去很準確,其餘人等數著數著就從頭開始了,或者乾脆被其他人帶跑了,最終完全糊裡糊塗。尤其是染娘,從一數到十之後,又重複繼續數。

    長輩們都忍俊不禁,悄悄笑得格外暢快。她們在一旁看著熱鬧,小傢伙們終於發覺似乎數得不對勁,遂都紛紛地蹭到謝滄身邊求助。謝滄看了一眼並不打算出面解惑的長輩們,只得耐心地一個一個慢慢教。孩子們本便都十分聰慧,年紀稍大些的一聽便記住了,年紀稍小的還是半懂不懂,卻都佯作聽懂了的模樣,轉回頭繼續重複數。

    「陸娘子下一回不如也將孩子們帶過來?」李暇玉笑著道,「他們一起頑,也歡喜得很。」她此舉亦是示好,畢竟能接近義陽小公主的孩子,如今遍數京中也尋不出多少家來。而若是能與義陽小公主有些幼時玩伴的情分,日後又有誰敢輕看呢?

    陸氏一怔,搖了搖首道:「家中的小子正是無法無天的年紀,讓他過來,恐驚著小貴主。」

    李暇玉尤為欣賞她這樣的脾性,不會因機會在面前便失去了分寸與冷靜。不過,有時候顧慮太多,難免會錯失機會。「安心罷,一群小郎君頑在一處,便是再頑皮亦有人管教。我們家大郎一向是位好兄長,說不得小傢伙日後便懂事許多呢?而且,小貴主也需要更多的玩伴。」在她的記憶裡,陸氏此時應當只生了長子,過兩年應當又生了一位小娘子。而權毅是幼子,與長子的年紀相差十歲,定然尚未出生。

    陸氏遂流露出感激之意:「多謝郡君。」至於究竟是謝李暇玉給她這樣的機遇,或是謝她的提點,便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了。

    「舉手之勞罷了。」李暇玉回道,「若是陸娘子想謝我,不如改日邀我宴飲就是了。」結交,就是靠著這樣的你來我往,靠著這樣的真心實意,彼此間方能越發互相信賴,甚至日後將家中之事也盡數交託。所謂的照拂,亦是在這來來往往之間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2 00:0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