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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際]篆香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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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5:06 |只看該作者
第399章 一波三折

  外頭幫派打架的人,見得兵馬司的人來了,都開始慌亂,雙方不再戀戰,人越打越少,一面互毆一面往街巷另一頭跑去。

  王府的護衛衝出去的時候,已經沒遇到什麼阻力,兩列長長的隊伍迅速往兵馬司那邊靠攏過去。

  周騰芳雙臂抱拳,冷靜地盯著遠處的人群。

  此時,宋珩最大的可能就是會悄悄溜入王府救人,而他的精銳人手,正守在府中等著他的到來呢!

  正想著,樓梯上又響起「咚咚」地腳步聲。

  「國公爺!」有人氣喘吁吁來報︰「國公爺!不好了!」

  周騰芳緊捏手頭長弓︰「又怎麼了?」

  「和兵馬司對上的,不是秦王的兵!也不是燕王的人!是,是東宮的兵!」

  周騰芳「蹭」一聲扔下手頭長弓,濃眉倒豎,一把揪住那人衣襟拽起來,「你說什麼?」

  那人戰戰兢兢看了臉色大變的周騰芳一眼,掰著他手哆嗦道︰「是咱們自己人,是東宮,東宮的兵!」

  周騰芳終於相信自己沒聽錯,東宮的私兵!

  東宮的私兵在上次私兵案發後,他們便將其轉入地下活動,悄悄散藏在通惠河附近,怎麼這次竟然跑過來和兵馬司的人對上了!

  就連藏著安靈芝的貓耳胡同那邊,他都沒敢動用這些人!

  這次的算計,可是利用兵馬司和皇上的力量來扳倒宋珩,順帶拖出宋琰,他怎麼敢用私兵?!

  那私兵究竟是怎麼得到消息來的?

  誰讓私兵來的?!

  又是誰挑著私兵和兵馬司的人對上的?!

  周騰芳幾乎將牙咬斷,後背滾滾冒汗,腦中各種疑問轉來轉去,忽猛得抬起頭,「不好!」

  除了他,能調動私兵的,只有東宮!

  而能讓東宮調兵的,只有周士信!

  周士信出事了!

  周騰芳眼神森寒得可怕,咬牙切齒道︰「帶上所有人,跟我去貓耳胡同!」

  宋珩一定在那裡!

  私兵與兵馬司對上……

  且不管他們是如何對上的,但被兵馬司抓到把柄,如今的兵馬司統領程逸風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人物!

  當務之急,還是以拿下宋珩為要!

  只要宋珩在手,他還能拼著個兩敗俱傷,為東宮咬下宋琰一口肉來!

  貓耳胡同,燕王妃在貓耳胡同,那裡除了周家的親信,根本沒有外人知曉,退一萬步講,宋珩就算滿京城找安靈芝,發現了貓耳胡同有異,但那處前有嚴密防守,後有九宮八卦陣,他們又怎麼進得去?

  周騰芳帶著一肚子疑問與焦灼,匆匆從鄭國公府後門離開,策馬往貓耳胡同而去。

  紫禁城內,宣德帝這一上午,就沒得消停過。

  先是隨宋珩去西山的羽林衛回報,燕王遇刺墜入山崖。

  他面上惋惜,心裡則是長舒一口氣。

  若宋珩真個兒死於遇刺,他也不用再午夜夢迴時擔心什麼了。

  要是依他的心意,當初就不想收這個前太子遺孤,可偏偏帶他回宮的是宗人府令宋楨,還是當著滿京師百姓的面。

  京城裡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他是勇戾太子的母后一手養大的,若不好好照顧這個遺孤,定會落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就為這一點,他也只得將這個遺孤好好養在宮裡。

  好在,這不是個有野心有腦子的主,整日裡沉溺酒色玩樂,倒是正合了他心意。

  一開始見宋琰與宋珩走得頗近,他還有些擔心,但見宋珩還是那副疲懶模樣,宋琰倒是成長得頗為厲害,也漸漸放下心來。

  若不是宋琰,他也無法將周家的軍權一點一點剝掉。

  不過,死人總比活人讓人更少擔心。

  他在長舒一口氣之後,更是善心大發,激憤無比地讓西山大營立即前往抓捕刺客、找到燕王。

  宋琰等的就是這張聖旨。

  於是在宣德帝暗自歡喜了兩個時辰後,西邊又有新的消息傳來。

  刺殺燕王宋珩的乃是周家長子,神機營統領周士佶!

  而秦王奉旨追兇,將神機營包括周士佶在內的十二名將領千名心懷不軌的士兵統統抓獲。

  燕王運氣齊天,摔下懸崖被山藤纏住,竟然沒死,還安然無恙!

  宣德帝剛放下的一顆心又吊起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事情有些蹊蹺,他卻想不通究竟哪兒蹊蹺。

  宋琰昨日夜裡出宮往西山的事兒他是知道的,宋琰只說想親自去看看皇陵那邊準備得如何,他也沒多問。

  但如今聯系到周士佶被宋琰一舉拿下的事,他就立時想到,這有可能是宋琰的誘兵之計。

  賢妃死了,宋琰對周家可不就是恨不得碎屍萬段,飲其血,食其髓。

  周士佶出事,周家又將更往下落一梯,這對宣德帝來說是好事。

  可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宋珩又好好活著,他心裡又添了些不安。

  如此一會兒喜一會兒憂地過了一個時辰,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程逸風又帶來新消息!

  周騰芳得知周士佶出事,與東宮密謀謀反,調私兵出府,剛好遇到兵馬司壓制幫派鬥毆的隊伍,雙方發生激戰。

  謀反!

  這兩個字深深觸動了宣德帝的神經!

  周家這是狗急跳牆了啊!

  眼看周士佶不保,果然動起了逆天謀反的心思,而東宮的私兵,竟然還在!

  宣德帝氣得將案上一方青花紫石硯給砸了出去,「圍抄鄭國公府,把周騰芳這老賊帶來見我!兵馬司的兵若不夠,就把五千營的人用上!」

  程逸風領旨而去。

  而那邊廂,急匆匆趕往貓耳胡同的周騰芳完全不知這一上午,紫禁城內發生過何事。

  此值午膳時間,貓耳胡同外熱鬧暫退,匆忙游走的茶商都散去了酒樓茶肆飯館各處,各商鋪門前終於空闊開來,招牌布幌在午後的風裡飄飄悠悠。

  四下一片寂靜。

  突然響起的「噠噠」馬蹄聲,讓四周在暗中嚴守崗位的周家護衛們都警惕起來,搭弓的搭弓,拉箭的拉箭,瞄準了巷子口。

  「是國公爺!」有人看清了來人,低聲道。

  街道下頭立時有人迎了上去。

  「國公爺!」

  周騰芳急匆匆下馬,一把推開茶鋪門面,一面往裡走,一面問道︰「二爺呢?」

  若周士信真出了事,那燕王妃定也保不住了,只是這茶鋪裡頭怎的這麼平靜?

  外頭的護衛也都個個嚴守崗位、完好無損,完全不像經過激戰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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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5:18 |只看該作者
第400章 有備而來

  那護衛恭敬回答周騰芳︰「二爺在裡頭。」

  周騰芳皺了皺眉,難道私兵不是周士信那邊傳信給東宮調去的?

  「確定在裡頭?」周騰芳大步不停,穿過廳堂,裡頭被驚動的掌櫃等人也都迎了上來。

  「在呢在呢。」來人點頭哈腰︰「方才二爺還出來走了一趟,又進去了。」

  周騰芳更加狐疑,懸著的心卻稍稍往下放去。

  難道宋珩直接去了東宮?

  那不可能,他怎麼能帶兵進宮城?若能威脅東宮,豈不是可以直接謀反了?

  周騰芳一面想,一面跟著護衛來到關押靈芝的小院外。

  他停下腳步,往四周環視一圈︰「這兒有沒有人來?可有異動?」

  「並沒有!」負責守在小院前的護衛道。

  「二爺在裡頭?」

  「是。」護衛答︰「一直在裡頭,方才進去了沒出來。」

  周騰芳推開小院門,院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跟我進去看看。」周騰芳一顆心吊在半空,隱隱發慌。

  按照護衛所說,一切都很正常,可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東宮的私兵實在來得蹊蹺。

  「士信?」他喊了一聲,推開廳堂的門。

  屋內也空蕩蕩的,沒有人。

  透過鏤空屏風,可以看見後頭太師椅上坐著個人,似乎被綁著,散髮垂頭,身上穿著親王妃素服。

  周騰芳噙著眉,燕王妃還在?

  可周士信呢?

  他不敢輕易過去,往前一指,示意身旁護衛進去看看。

  那護衛剛繞過屏風,只聽「嗖嗖」幾聲輕不可聞的破風聲響起。

  周騰芳還沒來得及呼喊出聲,脖子上一涼,已有柄長劍抵住咽喉。

  緊接著,「撲通」幾聲鈍響,屋內跟他進來的幾名護衛,竟是沒有功夫驚叫出聲,便倒在地。

  周騰芳全身的血都湧往腦中,果然宋珩在這裡!

  這個念頭剛起,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國公爺,別來無恙。」

  周騰芳閉上了眼,咬著牙,「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身邊的人,功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宋珩的人,雖藉了出其不意之機偷襲,但能讓這些人毫無反應的機會便將他們一擊斃命,可見功夫尤在他的護衛之上。

  這麼想著,他猛然睜開眼,掃了一圈倒地的護衛,都是咽喉中鏢,一擊致命!

  「這不是宋琰的人!」周騰芳驚駭萬分,瞪著眼盯著宋珩,他去哪兒找了這麼多高手?

  那飛鏢,柳葉鏢,很熟悉,周騰芳突然想起來,武林盟!

  武林盟的人最擅用柳葉鏢!

  「你果然和武林盟有關係!士信呢?你把他怎麼了?」周騰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宋珩背後有武林盟!

  如此龐大恐怖地一個組織!

  恐怕就連宋琰都被蒙在鼓裡!

  他有證據了!

  他有可以扳倒宋珩宋琰的證據了!

  只要讓他見到宣德帝,他們二人都完蛋了!

  可是……

  周騰芳滾沸的心又漸漸涼下來,可是他首先要為自己爭取到見到宣德帝的機會!

  宋珩一示意,葉鴻提著劍過來代替宋珩守著周騰芳。

  宋珩好整以暇將劍放下,那長劍瞬間如靈蛇般盤上他腰際,再輕輕搓搓雙手。

  「國公爺一下問這麼多問題,讓我先回答哪個好?」

  周騰芳捏緊了拳頭,多年來的沙場經驗還是讓他迅速鎮定下來,他冷冷道︰「這是你自己的人?!

  宋珩勾起嘴角一笑,算是默認,讓葉鴻帶著周騰芳繞到屏風後頭,抬起下巴往那椅子上一點,「你兒子,你這當爹的認不出來?」

  周騰芳心一緊,這才往那椅子上看去。

  他還以為是安靈芝裝暈引他鬆懈警覺,這會兒功夫還沒來得及察覺椅子上被綁之人的不對!

  「士信?」周騰芳瞪大了眼!

  雖椅子上的人穿著略小的女裝,又垂著頭,可嘴角上兩撇鬍子,不是周士信又是誰?

  周騰芳這才明白,這是徹底完了,安靈芝早就被救下,而他們父子倆都落入了這人手中,他不服,他想不通,這人,哪裡來這麼大的本事?!

  「放心,還活著。」宋珩淡淡道。

  「你想幹什麼?」周騰芳緊咬著牙看向宋珩,黝黑的臉色因憤怒不甘而漲出紫色。

  「送周二爺上桶裡待會兒,再讓他醒來給國公爺看看。」宋珩吩咐。

  「是。」

  旁邊立時過來兩人抓住周士信胳膊,將昏睡的他強行塞入旁邊一個半人高的木桶內,那正是周家準備裝靈芝帶過來時的木桶。

  一人提手在周士信腦門穴位上一拍。

  周士信在劇痛中醒過來,幽幽睜了眼,待看清眼前站著的是被長劍勒住脖子的周騰芳,還有宋珩,慌得掙扎出聲,這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嘴裡頭塞了團臭極的破布,手腳被綁著蜷在這木桶中,只好「唔唔」直哼,眼裡恨不得冒出火來,瞪著宋珩。

  周騰芳深深看了周士信一眼,周士信見父親絲毫不慌,也漸漸安靜下來。

  宋珩閒閒走過來,拍了拍周士信肩︰「二爺,這是你們準備讓燕王妃享受的招待,留給你自己好好享受享受吧。」

  他話音剛落,院門「砰」一聲被踹開,「呼啦啦」外頭瞬間湧入黑壓壓一片手持弓箭的護衛。

  周騰芳冷冷一笑︰「你以為我進來這麼久沒動靜,外頭的人不會覺得異樣麼?我周家的地方,不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

  宋珩仔細看了看,又聽見屋頂上傳來細碎的響聲,皺了皺眉,似在思索什麼,然後伸出兩根手指頭︰「二十人。」

  周騰芳陰惻惻笑著︰「二十?此時包圍這座小院的,至少五百人,就算你燕王身邊高手如雲,你們這些人,能逃出去?」

  宋珩搖搖頭︰「國公爺誤會了,我是說屋頂上二十人,難為你這屋子結實,不然這麼多人把房梁給踩榻了,可就麻煩了。」

  周騰芳臉色一變,能以耳力聽出來屋頂上的護衛人數,那這宋珩,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好像還是錯估了他!

  宋珩並不搭理那些箭手,只微微皺著眉︰「讓他們出去,咱們還沒聊完呢。」

  周騰芳看向宋珩的眼神更加陰森,「原來燕王是隻不露爪牙的老虎,可惜,你這爪,露得早了些。出去?哼!」

  他一聲冷哼,大聲道︰「今日拼死也要將燕王拿下,你們不用管我,盡全力護住二爺即刻。」

  「是!」外頭眾護衛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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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5:30 |只看該作者
第401章 天價秘密

  只要拿下宋珩,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和宋琰綁在一起,不管有沒有那文書當證據,宣德帝都不會放過他,必定也會牽扯到宋琰頭上!

  那時候,周家還有一線生機!

  宋珩勾了勾嘴角,背起雙手,「國公爺以為五百人能困住我?你以為我們怎麼進來的?這後頭的九宮八卦陣,你這護衛有幾個能闖過去的?」

  他面上鎮定,躲在裡頭房內的靈芝心卻提到嗓子眼,周騰芳比他們意料中來得快,人來得多,而接應他們的汪昱和宋琰還沒到,若是周騰芳真要強行動手,還真不好說結果如何。

  外頭周騰芳又一次噎住,九宮八卦陣確實是道屏障,可不僅防外,還防內,這些護衛闖進了陣中,被困住的也會不少。

  他萬萬沒想到,這宋珩竟還有破九宮八卦陣之能!

  他神色微沉,卻並不驚慌,話語間仍頗有底氣︰「你以為出了九宮八卦陣就安全了?外頭仍然有我周家的人,你們幾個功夫再高,怕也拼不過上百人吧?」

  宋珩搖搖頭︰「拼?我們為什麼要拼?」

  他半瞇起眼,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展開在周騰芳面前抖了抖︰「我只需要將這個東西送出去就行,難道國公爺就認為,我們在外頭沒人接應?」

  周騰芳愣了楞,他只想著他能與周士信脫身就好,至於宋珩跑,他就算跑出九宮八卦陣又如何,皇帝也不會放過他!

  可那張紙……那下頭的印章……

  「這是什麼?」周騰芳甕聲甕氣看向宋珩一上一下晃動的手。

  宋珩將手遞過來一些,「不過是方才二爺寫的手信而已,這個是給周士佶的,讓他帶兵截殺秦王,再領兵回京,護你們奪宮。」

  周騰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信上的內容,確如宋珩所言,而字跡、印章,毫無破綻,是周士信親筆無疑!

  可周士信如何會寫下這樣的信?!

  周騰芳腦中忽閃過一個念頭,以前,那時候,不是有過這樣的事嗎,有一個人,便是在吸了香之後,似木偶一般吐露了一切。

  燕王妃可是個連金猊玉兔香都能制出來的高手,難道周士信也……

  宋珩好整以暇收回那張紙,接著道︰「對,還要一封,是給東宮的,讓他調私兵去護衛鄭國公府,並趁亂纏住兵馬司。」

  「有這兩封信,難道國公爺還不想和我聊聊嗎?」

  周騰芳臉如死灰,除非宋珩死在這裡,不然不但周家,連宋璵都要完了!

  他正想發令讓護衛不惜一切殺死宋珩,宋珩忽往他身前一站,淺笑接著道︰「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還有一個更好的法子逃出去,那就是把你和二爺擋在身前,你猜你的護衛們敢不敢放箭呢?」

  周騰芳咬了咬牙,冷冷道︰「那我也要拉你陪葬!大不了一起死!」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護衛呼聲︰「國公爺!胡同外頭,被兵馬司和五千營的人包圍了!」

  「兵馬司和五千營?!」周騰芳再次瞪大了眼。

  「這才是秦王帶來的人。」宋珩笑瞇瞇看著他,暗中也鬆了一口氣。

  牛二手底下那些所謂京幫的人,不過是武林盟的人假扮而已,所以鄭國公府外那場京幫與武林盟的復仇鬥毆,只是為了引來兵馬司,再「順便」讓他們遇上東宮私兵。

  若是救兵沒及時趕來,他們只能全力突圍。

  但就如周騰芳所說,如果他與周士信拼著也不要命,拖著他一起赴死,那他就算功夫再高,怕也要費些力氣。

  更何況,隔壁還藏著一個靈芝。

  他們自己逃能逃掉,可帶著靈芝,在如蝗箭雨中,怕就難以安然無恙出去。

  因此他繞著圈兒地跟周騰芳東拉西扯,便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外頭的救兵來。

  當然,若汪昱找的人遲遲不來,只好用最後一個辦法,啟用武林盟所有的力量。

  好在,他們的人終於及時趕到。

  周士信早已癱軟在木桶裡,絕望地看向周騰芳。

  周騰芳胸膛急促起伏著,他們這是,早有預謀啊!

  以武林盟的人去對付京幫,順帶擾亂他的視線,召來兵馬司,又讓東宮的私兵和兵馬司對上。

  宋琰的兵就堵在外頭,他和周士信怕是不能活著出去。

  而有了私兵這個由頭,早就想動周家的宣德帝怎麼會放過他們?

  他果然是老了!

  周騰芳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宋珩,並不是宋琰的追隨者而已。

  他算計到了宋琰手頭的力量,卻把宋珩本身的實力給忽略了。

  今日,從京幫的人出現開始,不對,甚至更早,從他派去監視調查宋珩的人開始,就已經落入了宋珩的算計之中。

  周家,說到底還是不夠狠!

  若在宣德帝流露出要打擊周家的意思時,他們就全力扶東宮上位,是不是會是另外一番局面?

  誰想得到呢?

  那個唯唯諾諾聽話的女婿會一步一步將他們逼到這個地步!

  或者說是,用宋琰這把漸漸磨快的刀將他們逼到這個地步!

  如今兵馬司有私兵的證據,宋珩手頭有周士信親筆所寫的謀反信,周家橫豎逃不過這一劫,甚至宋璵都會被拉下水。

  若是沒有那信……

  周騰芳閉上眼半晌,方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鎮定下來。

  他冷冷對著身後人道︰「退出去!」

  剛剛進門的弓箭手聞言,只得又退回院子中。

  宋珩揚了揚眉,「怎麼?國公爺現在想跟我聊聊天了?」

  周騰芳咬咬牙道︰「我們做個交易。」

  宋珩一攤手,微微笑著,「國公爺難道如今還有條件可講嗎?」

  周騰芳瞇起了眼︰「你將手頭兩封信銷毀,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噢?」宋珩微微挑起眼簾往他看去,「國公爺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到底是什麼秘密,值鄭國公府全府人的性命?」

  謀反,抄家滅族是跑不掉的,若銷毀這兩封信,僅僅是周士佶擅用軍隊圍攻親王與私養士兵的罪名,罪不至滅族。

  因此這兩封信的重量,周騰芳與宋珩心裡都清楚。

  周騰芳死灰般的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你不想知道,你父親是被誰出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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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告密之人

  宋珩臉色絲毫沒變,嘴角掛著淺笑,靜靜盯著他,那笑忽然變成譏諷︰「國公爺若是想隨便牽扯個人出來,換鄭國公府全族的性命,怕是將我想得太傻了些。」

  周騰芳絲毫不在意他的不相信,淡淡道︰「我有證據。如今周家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若食言,我也沒法,只怪自己信錯了人。但你若覺得我說的話值這個價錢,你便當著我面先銷毀手頭的信。」

  宋珩背著手,踱著步子來到窗邊,背對著周騰芳道︰「說來聽聽。」

  周騰芳看著桌案上的茶壺︰「先給我一杯茶。」

  宋珩點了點頭,小雙執壺添了茶,送到周騰芳嘴邊。

  周騰芳一仰脖,一飲而盡,再抿了抿嘴,開口道︰「你若幫秦王,便是助紂為虐。」

  宋珩輕笑一聲,「原來國公爺是想離間我與秦王,我父親起事時,莫非是剛會走路的秦王去告的密?」

  周騰芳聲音如古井無波,帶著些絕望過後的平靜︰「秦王與安家,是綁在一起的,來日他若得天下,安家便會繼續富貴下去。」

  宋珩雙肩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安家!

  他不再出聲。

  周騰芳繼續道︰「你可知秦王為何要與安家聯姻,不惜用手段逼安家上他的船?」

  周騰芳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因為賢妃,宋琰的親娘,親眼見過,香,是可以怎麼對付人的!」

  「你父親起事那年,皇上還是個弱不禁風的病郡王,我還是個兵馬司的小頭領。京城中先皇后與你父親的矛盾已經完全激化,大夥兒都在悄悄站隊,卻不知究竟哪邊才是贏家,但對我們來說,哪邊贏,都是個困局。」

  「若你父親贏,皇位,是他的,別人再無機會;若先皇后贏,她也不會放過其他在旁虎視眈眈的皇子。宋謹一直稱病,妄圖避開這風裡浪尖,直到有一天,一向和他交好的安懷析,來到王府。」

  「安懷析帶來了一個消息。他與當時京中制香第一大家香家,乃是姻親,一次在入香家拜訪之時,意外走入一間無人的香房,見那房內有些用金箔盛放的香泥,他也是制香之家出身,從未見過那種香,甚為好奇,便悄悄帶了些走。」

  「哪知回家試過之後,有了個驚人的發現,這香的香氣,嗅過之後,能讓人神智全失,全聽與話者吩咐。」

  「安懷析懷疑這香出自流傳已久的秘本《天香譜》,便偷偷綁了香家香坊中一個香師,給他用了這香,本來想問他關於《天香譜》的事,結果,卻無意中知道了,香家在為勇戾太子的起事做聯絡,而用於傳遞信息的東西,就是連珠合璧篆香。」

  宋珩一動不動,石化一般站在窗前,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捏在一起。

  隔壁只隔了個落地罩的靈芝卻聽得揪緊了身下的褥子,那香,是引魂香!

  「安懷析找到了宋謹,他們二人在京城中都混得不甚如意,也不知什麼時候就交好起來,混如莫逆。具體他們怎麼商量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們讓那香師偷了連珠合璧篆香出來,看到了勇戾太子起事的時間、地點、路線,而參與的人,篆香中只提到了一下許繹。」

  「當晚惜娘就在屋內,自然知道那香的厲害,而她在花窗邊,發現了偷看的賢妃。當時她們尚算齊心,只一心想讓宋謹好,自然都守口如瓶,將這個秘密守了下來。」

  「然後,宋謹與安懷析,一個為了皇位,一個為了秘譜,決定由宋謹出面,帶著那篆香裡的銅管布條,向先皇后告發。」

  「宋謹的算盤打得很好,告發勇戾太子,他立了功,至少先皇后不會再加害於他,那他就有時間籌謀自己的力量,比如用我們周家,以及安家,來替他的將來做打算。而安懷析的目的更簡單,他只要秘譜,只有香家人沒了,他才能得到那秘譜。」

  「後來的事情你也許都知道了,你父親遭遇早已得知他全盤計劃的先皇后的埋伏,而替他制香傳信的香家,和被提及的許家,當夜即遭滅族,帶兵去行刑的人,便是汪信。」

  「而安懷析當夜借了我的兵,讓我帶著人,親自跟他去了香家找那秘譜,可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只好放棄。」

  「想要那本書的,不止安家,我後來才發現,賢妃和宋琰也一直在找尋那本秘譜的下落,可惜,自那以後,這秘譜再沒露過面。」

  這後頭的事情,宋珩比周騰芳更清楚,原先一些不甚明白的地方,也終於想通。

  賢妃一直在盯著安家,想來被那引魂香震撼至極,想據為己用。

  而安大老爺在香府沒找到《天香譜》,卻意外在新安郡得到了送上門來的靈芝和秘譜。

  他們終於得了秘譜,但因為靈芝的到來,不得不隱瞞著皇上,若被宣德帝知道,他們聯手滅掉的香家之後,竟然又被安家所收養,會怎麼想安家?

  怪不得,怪不得就算到了今日,安家對靈芝的身世仍然諱莫至深,想來那《天香譜》的下落,他們也是瞞著宣德帝的。

  而賢妃沒找到那書,卻打起了安家的算盤,怪不得宋琰要將安家收在旗子下。

  這麼看來,周騰芳也是不知道靈芝是香家的人,也不知道那《天香譜》就在安家。

  宋珩各種念頭如雲湧,面上卻淡淡道︰「證據呢?我如何信你。」

  周騰芳冷笑︰「證據就是人證,你拿下安懷析問問就知道了。如今安家,在為宋琰制那當年能操控人的那味香,你派人去安家香坊打探一番便知。只不過,他們似乎還沒成功,可惜啊,若是成功,那香便也能落入我周家手中!」

  聽他的意思,周家早就對安家香坊嚴密監視起來了。

  而宋琰要引魂香……

  宋珩瞇了瞇眼,他想用引魂香對付的人,當只有一個。

  周騰芳見宋珩沒反應,而外頭傳來的打鬥聲愈加清晰,宋琰沒耐性等,恐怕已經正面往裡衝了。

  周騰芳微微嘆一口氣,「你若還不信,可先將兩封信收著,若是我周騰芳騙了你,你大可上交出去,但若是發現我所言屬實,必得照約定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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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發表於 2017-11-14 00:55:53 |只看該作者
第403章 正面出牌

  宋珩輕笑,周騰芳這個老狐狸,打得自然不是什麼好算盤,他死到臨頭,也想保住太子。

  如今告訴宋珩這個秘密,他定會與宣德帝與宋琰三相爭鬥,而宋琰讓安家制引魂香的消息一旦傳到宣德帝耳朵裡,宣德帝對宋琰對安家,都再不會那般信任。

  不過知道這些事情,對他宋珩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安家……

  宋珩咬了咬牙,什麼安懷析無意間發現引魂香,扯淡!

  恐怕安家早就覬覦《天香譜》已久,根本就是故意偷之!

  宋謹的告密是他們早就知道的事,安家這一浮出水面,終於讓當年的事真相大白。

  而安家真如他們所查那般銀錢短缺,怕是當日宋謹起事,安家就給予了不少銀錢上的支持,所以如今宣德帝才那般器重才幹平平的安大。

  門外有護衛的聲音響起︰「國公爺!外頭的人衝進來了!」

  廝殺呼喊聲更近,更清晰。

  宋珩轉過身,伸出手,將手頭兩封信舉起,再團成一團,揉捏在手心,再攤開來時,那信已成碎沫。

  周騰芳被他這一手內力震了震,隨即眉眼間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

  這宋珩,果然非池中之物。

  讓他與宋謹、宋琰相拼相殺去吧,宋謹不會讓他們得逞,那最後,這天下,終歸還是宋璵的,是他們周家後人的!

  周騰芳閉上眼,「燕王殿下,給老夫和信兒一個痛快吧!」

  ……

  靈芝醒來之時,天已大亮。

  她剛動了動,紗帳外就傳來宋珩的聲音︰「醒了?」

  宋珩鑽進帳子,俯身在她額間一吻,半靠在床頭,溫柔又憐惜地含笑看著她。

  靈芝見他穿著昨日回來後換上的霜色雲紋程子衣,半瞇著眼道︰「你一宿沒睡?今日不用進宮嗎?」

  昨日,鄭國公意圖謀害親王,挾持王妃,同時暗中勾結民間幫派,調撥私兵,對抗兵馬司與羽林衛,武力拒捕,最終,鄭國公周騰芳與其子周士信,在亂箭中身亡。

  今日,朝上定又是一陣大風大浪。

  宋珩笑笑,伸出手指纏上靈芝發絲,「我昨夜已將安家的消息用篆香傳了出去。這邊留給宋琰處理就好,御史們自會給周家羅列罪名,沒我什麼事兒,我今日好好陪你。」

  周家已經完了,但宋不會完,他的位置反而會更穩固。

  宣德帝不會想看到兩個兒子互相殘殺,也不想看到朝堂再亂,宋琰的作用算是到了頭,接下來,恐怕他就會被找個理由送去封地。

  這二人暫時不用管,宋琰自會掙扎,他則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靈芝輕嘆一口氣,二人眼神在空中纏到一起,彼此看到心底。

  勇戾太子也好,香家也罷,最後冤有頭債有主,他們終於能確定,要找到報仇的人是誰。

  安懷析!

  「我們今日去找娘。」

  靈芝輕輕點頭。

  香坊別院花廳內,聽完宋珩所言,楊陶又起身到裡屋獨自待了一陣。

  待她出來時,容色已恢復如常,嘴角似還掛著淺笑,眼中卻閃著寒光。

  「你們有什麼打算?」她看向宋珩。

  「血債血償。」宋珩話語簡短而篤定︰「要安家陪葬。」

  楊陶低頭沉吟片刻︰「我只要你提著安懷析與宋謹的頭來見我,其他人,你們看著辦即可。」

  宋珩明白,娘在骨子裡和他們不一樣,她有一種悲天憫人的胸懷,哪怕是植物或者動物,她也從不忍踐踏其生命。

  「生命是這世間最可貴的東西,而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她曾經這麼說。

  若不是為了給父親報仇,為了活下去,她也不願他成為雙手沾滿鮮血的人。

  宋珩看了看靈芝,香家算是最無辜又最淒慘的,全族盡滅,靈芝又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靈芝經由楊陶那麼一說,反而鬆了口氣,畢竟翠蘿是她讓她入了安家門的,若被安二牽連,她心實在有愧,「我只想保三個人,翠蘿母子和安攸。」

  安攸是投井而亡的尉姨娘的孩子,也是個無辜之人。

  宋珩毫不猶豫點點頭︰「好,我會將他們安置妥當。」

  然後轉頭看向楊陶,雙目神色如利刃,「我不但要他們性命,還要安家得到的,都統統還回去!」

  楊陶輕頷首,平日裡清澈無波的眼此刻微紅,卻閃動著晶光,「要動安家,必然會驚動皇上,此時,牽一髮而動全身,你需要再好好梳理一番如今的形勢,適當的時候,可以出牌了。」

  她再看向靈芝,平靜道︰「我溫棚裡的綠萼梅盆景,還需要你先看顧看顧……」

  宋珩心底一顫,他們終於,要正面動手了。

  三人詳議了一番此後的打算,楊陶被勾起心事,再如何強撐,也能看出心情懨懨,如今真相大白,她心頭存了快二十年的疑慮盡數放下。

  找到仇人了,可那個人,卻再回不來。

  那種心情,靈芝可以體會。

  他們再陪了她一會兒便告辭出來,兩人順著廊下往前走,剛出別院大門,就見到景榮從門旁衝過來。

  「燕王,燕王妃。」

  靈芝一愣,沒想到景榮會主動與他們見禮。

  她也向景榮福了一福︰「公主可還習慣。」

  景榮訕訕一笑︰「別再叫我公主了,那個景榮公主,早已死在宮裡。」

  由於多日尋景榮不得,宮裡頭已對外宣布了景榮的死訊。

  景榮沒打算再回去,也再回不去。

  靈芝見她一身質地不算好的青緞掐牙比甲,手腕上連個鐲子都不帶,髮間只簪一圈珠花,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草香,混如香坊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制香女,再想起當初那個衣錦華貴,趾高氣昂的公主,心頭不免唏噓。

  景榮則渾然不覺,她看了看靈芝,再看看宋珩,抿了抿唇道︰「多謝你們收留我,我,想問問,我外祖父他們,怎麼樣了?」

  靈芝被鄭國公府帶走,如今她安然無恙被救了回來,那鄭國公府必然會遭受打擊。

  宋珩徑直道︰「國公府的人和兵馬司、羽林衛正面對上,國公爺和周士信已在混戰中身亡,其他人暫時沒事,還得等今日朝堂上議罪結束後再說。」

  景榮聽到周騰芳的死訊,瞬間絞緊了雙手。

  「那,我娘……」景榮說不出是何心情,她恨他們將她當作貨品一般,只看用在何處得利最大,可是,看見他們走上絕路,她仍舊會覺得心痛。

  「皇后娘娘和太子都沒事。」靈芝勸慰道。

  景榮垂下頭,語氣有些淒然,「多謝你們,他們,應是暫時沒事。」

  一旦進了那漩渦,就是不歸路啊!

  說完福了一禮,默然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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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6:09 |只看該作者
第404章 力保東宮

  靈芝雖昨夜好好睡了一覺,可畢竟是熬了一天一宿,仍覺疲累。

  上了馬車,閉上眼靠在宋珩肩頭歇息。

  只聽宋珩與擋簾外的小雙吩咐︰「兩件事,馬上去辦,其一,啟動宮裡的線。其二,通知杭州的人,監視安敏。」

  靈芝閉著眼喃喃出聲︰「為何不直接將安懷析帶走,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香家、許家死了多少人,便割他多少刀。」

  她從不曾這般恨過一個人,安懷析,為了一本秘譜,不惜讓整個香家血流成河,她雖辦不到讓安家同樣慘遭滅族,但她絕不想看到安懷析在雙手沾滿血之後還舒舒坦坦活下去。

  宋珩伸手輕撫上她面龐︰「安懷析與宋謹關係匪淺,你可知安懷析獨子安敏,年初提了什麼職務?」

  靈芝緩緩搖搖頭,她對安大一家的關注並不多,只知安敏常年待在南邊,且娶的是大族女子。

  宋珩繼續道︰「安敏如今年僅二十三,已是杭州府都轉鹽運使。」

  「鹽運使,那可是個肥差,而你看如今安大,工部監管著軍工,又是個撈錢的肥差,可以推測,當年安家在銀錢上定是給了宋謹不少支持,甚至是現在安家的生意裡頭,可能宋謹都要分一杯羹,或許他們當初結盟的時候,就私下有所協議。」

  「若是只殺安懷析,一來會惹來宋謹盤查,二來,還不能將安家摧毀。我可以不要安家所有人陪葬,但安懷析一家,必須死,安家從香家身上謀取到的好處,必須吐出來!」

  宋珩最後一句,聲音如金玉擊鐵,鏗鏘有力。

  「所以我要讓宋謹,親自毀掉安懷析。」

  靈芝睜開眼,緩慢而堅定地點點頭。

  宣德帝今日心情還不錯。

  他等這一日等太久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總在他龍椅旁指手畫腳的周騰芳,變得那麼面目可憎。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落魄郡王,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九州天子。

  可他們周家卻仍然依仗著從龍之功,依仗著手握軍權,不讓他充盈後宮,一次又一次想謀害宋琰,在朝堂上結黨營私,任何事都要插上一腳,儼然半個皇帝。

  他一點一點以宋琰為刀,砍下周家這棵大樹上的枝枝葉葉,如今,終於可以將這棵樹連根拔起了。

  他昨夜睡得很晚,直到宋琰領兵來報,周騰芳與周士信在貓耳胡同的周家宅子內,帶兵拒捕,終畏罪自殺,他才徹底放了心。

  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還有一種即將大施拳腳的痛快感。

  可接下來如何穩下這個局面,宋與宋琰之間要如何調和,倒是只能他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了。

  畢竟,他不想看到兩個兒子互相殘殺。

  一大早,程銓程閣老便被請入宮。

  「老臣叩見皇上,皇上萬安!」

  程銓富態的圓臉上帶著淺笑,今日沒有早朝,皇上這麼早找他來是為何,他心裡大約有個譜。

  「唔,給程閣老賜座。」宣德帝雖睡眠時間短,但心頭藏著興奮,一大早起來,依然精神奕奕。

  他指著桌案上一疊折子︰「杜林你先看看這個。」

  寧玉鳳親自將一沓折子給程銓遞過去。

  程銓接過來細細翻閱,都是上陳昨夜鄭國公府之事,以及一大早遞進宮,羅列周騰芳與周家數樁罪狀的雪片般的折子。

  其中不乏高呼東宮失德,力擁秦王的聲音。

  程銓不緊不慢,一張張徐徐翻過。

  等宣德帝用完一盞茶,他方才抬起頭來,笑著道︰「恭喜皇上,鄭國公狂妄擅權,胸懷野心,終咎由自取,往後朝堂之上,再無擅弄權柄之人,皇上的仁心德政,也能更加順利地施行下去了。」

  他避重就輕,不提其他好處,只恭維宣德帝便於施政,其實就是說恭喜皇上,您終於沒人管了。

  宣德帝開懷「哈哈」一笑,與他心照不宣,伸出手點著他道︰「往後你可得更費心為朕分憂了。」

  笑完又肅然起來,乾瘦的臉上浮現一絲憂慮︰「那,那樣的折子,你怎麼看?」

  他點了點其中一個提廢太子、立秦王的折子。

  程銓仍是那副不慌不忙的神情,緩緩道︰「依臣之見,上此種奏折的官員,其心可誅。」

  「哦?」宣德帝眉頭一跳,靜待程銓繼續說下去。

  「其一,皇上春秋鼎盛,正值壯年,如今東宮充盈,退一萬步講,就算太子將來有什麼差池,誰又能肯定將來沒有更賢能的龍子呢?」

  這話聽得宣德帝心頭大慰,沒錯!他如今才算將這位置坐穩了,不僅前朝,後宮也準備大施拳腳,又有金猊玉兔香這樣的神物在手,他想到前朝那個傳說七十多歲還能生兒子的皇帝,心內澎拜。

  誰說他只能在這兩個兒子之間做選擇?

  程銓繼續道︰「其二,太子失德,也是因為周家,如今周家已覆,東宮人馬需重新整頓一番,太子本心仁厚,善聽人言,如今天下太平,只需有有德之士輔之,必能繼續我大周之昌盛。」

  「其三。」他說到此,頓了一頓,深深看了眼宣德帝︰「當今最重要的,乃一個穩字。」

  宣德帝頷首,沒錯,該去的根兒都去了,他也該穩穩當當享幾天太平日子,這正是他所求。

  程銓稍稍壓低了聲音︰「所以臣以為,該保東宮。」

  雖然他聲音稍低,聽在宣德帝耳朵裡,也仍是霍霍一驚。

  他沒想到,程銓會有如此鮮明的立場。

  還不等宣德帝追問,程銓就解釋道︰「若東宮得天下,秦王大婚之後則會去封地,那時,憑藉秦王如今在軍中的經營,還有自保之力,即使天子也不得任意為之,二人一在朝堂一在西北,可取平衡;反之,若秦王得天下,那東宮……」

  不用他說出來,宣德帝就已明白他的意思。

  若宋琰得天下,謀了東宮的位置,宋璵身後已再無倚靠,加上有殺母之仇,宋琰定會將宋璵逼到絕路。

  宣德帝兩手緊緊交握,他希望兩個兒子之間能有所制衡,但絕不希望他們走到生死相逼的那一步。

  程銓如此貼心的話,說得他幾乎眼熱,也讓他瞬間鐵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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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6:21 |只看該作者
第405章 該誰著急

  程銓說的沒錯!

  要天下穩,要保他兄弟二人,只能是宋繼續坐這個位置,宋琰當個富貴親王,這是最好的結果。

  宣德帝又一次點頭。

  程銓話還沒說完,「還有第四點嘛。」

  他瞇著眼一笑,頗有意味地看向宣德帝︰「龍子龍孫關乎我大周將來,東宮在這方面,也有所保障。」

  宣德帝差點笑出聲來,男人之間看來,好女色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罪,反而可以是暗中炫耀的事情,宣德帝自己就算面上做足了節儉模樣,後宮裡頭的女子卻是只多不少。

  他笑著點了點程銓︰「你這老狗!這條也能想出來。」

  宋璵的喜女色是出了名的,除了太子妃添了個皇孫,還有幾個側妃有望添子,而宋琰則是剛好相反,不近女色,至今尚未大婚,自然也無一所出。

  程銓笑著站起躬身道︰「皇上問老臣意見,老臣當要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萬不敢有所隱瞞。」

  宣德帝點點頭,也站起身來,走到龍案前,背起手緩緩踱步。

  「那秦王這邊,直隸的兵權勢必要收回,直隸總督的人選也還沒定,你可有什麼想法?」

  他嘆口氣,「可惜你們家程逸風已掌了兵馬司,不然讓他到直隸大營中練練,倒是不錯,將來也可是一國之將才。」

  程銓抱拳謝恩道︰「老臣替犬子謝過聖上,犬子年歲尚輕,資歷尚淺,在兵馬司任職已是皇上厚恩。直隸總督,可從外選,給外頭幾個大吏挪挪位置也不錯。直隸大營嘛,依臣所見,還是從軍中選人較為妥當。」

  「嗯。」宣德帝沉聲道︰「朕也是這麼想的,這次跟秦王前去直隸剿匪的兵將中,功績較優的還有郭家老二,不過郭少通已掌了哈密,這邊實在不適合由郭家人上位。」

  「皇上所言極是。」程銓沉吟著,接著他話題道︰「據臣所知,還有位副將楊懷安,也在軍中表現不錯,或可提拔提拔。」

  「楊懷安?」宣德帝仰著頭想了片刻︰「這名字很熟,是了,也是秦王從西疆帶回來的,可這麼一來,又是秦王的人?」

  他皺了皺眉,宋琰在軍中勢力太大也不行。

  程銓呵呵憨笑著,「據老臣所知,這楊懷安只是跟隨秦王征戰,但若說是他的人嘛,臣看未必。」

  「哦?為何?」

  「皇上可知這楊懷安來歷?」

  「他有何來歷?」宣德帝站定了看向程銓,頗為好奇。

  「此人本名,姓安,名懷楊,乃安閣老家中隔房四弟,卻因安家兄弟闔牆,被逐出門,逃亡在外,也不知怎麼就改名換姓入了軍,還立下不少戰功。」

  宣德帝神色微微一動,「是他啊!」

  他隱約記得聽安懷析說起過這個人,不過也沒在意,安家怎麼鬧,是他們的事,他並不喜管下頭人的家務事。

  程銓意味深長道︰「如今安家是與秦王綁在一起的,此人與安家之仇深似海,又如何會真正變成秦王的人?」

  說完,微微瞇起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宣德帝。

  宣德帝眉頭跳了一跳,安家和秦王,安家和秦王,以前不覺得,如今聽到這兩個名字,他心裡湧起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安家,那可是知道那味香的,如今能給他制香,就難保不給秦王制一些什麼特別的香。

  他沉吟一會兒方道︰「此人,帶來朕見見。」

  傍晚時分,宋珩與靈芝二人回到王府,有隨從來報,衛國公世子來了。

  宋珩早料到汪昱會來,只沒想到他竟然急切得找上門。

  靈芝徑直乘馬車往內院去,並不想見到汪昱,宋珩目送她馬車離開,再轉身往王府外院第二進院落的正廳走去。

  「來得夠早的啊。」宋珩進了門,也不打招呼,徑直來到汪昱上首坐下。

  汪昱倒是規規矩矩站起身,淺笑著施禮︰「王爺好興致,昨夜那麼大場面過後,今日還能出門散心。」

  宋珩懶懶靠上椅背,「就是因為場面太大,才帶靈芝去莊子上緩緩,順便給你把這批香藥帶回來。」

  他一揮手,小雙捧著個木盒子,呈給汪昱。

  汪昱眼中閃過光,接過那盒子,又遞給小雙一個小玉瓶。

  小雙拿過來給宋珩,宋珩打開瓶塞,湊著往裡看了看,冷冷道︰「又是一枚,世子什麼時候能大方些。」

  汪昱嘴角帶著絲莫測的笑,「王爺莫急,這已足夠讓王妃健健康康與平常無異,您放心,我的寶貝,聽話得緊。」

  宋珩裝作無可奈何地模樣冷哼一聲,將玉瓶塞到袖口裡,抬眼看向汪昱︰「那毒什麼時候能完全消去?若靈芝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該知道自己的下場。」

  「哈哈。」汪昱輕聲一笑︰「王爺何必把我們關係搞得這麼僵,汪某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求自保而已,只要汪某有了後,定雙手奉上最後的解藥。」

  宋珩打量著他︰「你最近如何?」

  汪昱神色瞬時亮起來,他最近愈加勇猛,身子裡似有使不完的勁兒,一夜可讓兩三個婢女伺寢。只是離不了這香,沒了香便不行。

  「托王爺王妃的福,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讓王爺如願了。」

  汪昱抿著笑,那笑過唇即止。

  他雖對宋珩的實力還未完全掌握,但看他上次在西苑,僅僅一步之差,毀了賢妃又打擊周家,而昨日又完全擊垮鄭國公府而絲毫未引起宣德帝懷疑,和這個人合作,這步棋他沒走錯。

  更何況,他的心思,他可不是沒有察覺。

  「那就好。」宋珩端起桌上茶盞,「咕咚」喝了一大口,方接著道︰「你今日就是特意送藥來?」

  汪昱笑著道︰「送藥是當然,不過也是來先一步跟王爺報喜的,王爺難道不想知道,今日朝堂上最後的處理結果如何?」

  宋珩挑起一側嘴角,「這還用猜?周家一垮,太子和皇后反而安全,現在,恐怕輪到秦王著急了。」

  汪昱輕拍兩下手掌,眯起鳳眸︰「王爺果然聰敏,皇上已處理了一批上折請求換儲的官員,可見當今之心思,依舊堅定啊。」

  宋珩挑了挑眉,示意他一口氣把話說完。

  汪昱笑了笑︰「所以如今,汪某的心思,與王爺的心思,恐怕並無出入。」

  他止了笑,靜靜看著宋珩,眼內波光流動,低聲吐出兩個字︰「逼反。」

  宋珩咧嘴一笑,舉起案上杯盞︰「來,世子,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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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唯一道路

  接下來的日子,宮中一道一道的旨意,讓暗中波濤洶湧的朝堂漸漸平靜下來。

  先是斥責處罰了那些嚷嚷換儲的官員。

  再列明周家罪證,抄家奪爵,周士佶身為神機營統領,擅權越職,帶兵追殺親王,意圖不軌,問斬。周家其餘諸人,貶為庶民,流放北疆,後代永世不得入仕。

  接著更換了直隸總督與直隸大營統領人選,程銓提過的楊懷安任直隸大營右營統領。

  這便算是將秦王在直隸領兵剿匪的兵權盡數盤了下來。

  又過了幾日,一道聖旨發出,秦王大婚定於來年三月,大婚之後,將啟程前往封地。

  宋珩應邀到達幽園的時候,隨從護衛都立在門外,席上只有五個人,宋琰、汪昱、郭少勇以及另外兩個宋琰親信,連一位倒酒的花娘也無。

  「這麼冷清?」宋珩聳聳肩,在唯一空著的位置上坐下,自顧自提了壺斟酒。

  宋琰淡淡掃了他一眼,「王兄也知道了吧,今日聖上的旨意。」

  「知道。」宋珩提著壺,支著肘,舉得高高的讓壺嘴裡的清酒「叮叮咚咚」落到杯子裡。

  倒完酒,再舉起杯盞,朝宋琰道︰「這不?來陪你一醉解千愁。」

  另兩位宋琰親信都有些不滿地看著宋珩。

  他們這是來談生死攸關的大事兒的,這位爺卻還如此吊兒郎當,這人當真靠譜嗎?

  宋琰則早已明白宋珩的風格,表面上吊兒郎當大大咧咧,關鍵時刻卻絕不含糊。

  就說那日周士佶發出信號之後,是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周家在京城即將有新的動作,連夜趕回去,不但救了安靈芝,還打探到周騰芳的老巢所在,才能將周家一舉擊潰。

  仔細想來,每一次關鍵的時刻,都有這位王兄的助力。

  他舉起酒盞和宋珩對踫,揚起脖子一飲而盡,再示意周圍人繼續該吃吃該喝喝,「王兄有何想法。」

  宋珩提起筷子打量著桌上菜式,嘴上卻答得絲毫不慢︰「有塊兒封地待著多好,有吃有穿還有自己的地,恭喜玄玉!」

  另外幾個人臉色都沉下來,這種時候,還說得出恭喜這樣的話?

  汪昱微微笑著︰「燕王殿下,那您呢,秦王若走了,您這個秦王黨,怕在京城的日子就難過咯。」

  宋珩嚼了一口水晶紅魚肚,覷著眼開口道︰「若問我意見,我自然希望玄玉留下,可這留下,是想留就能留的嗎?」

  「咱們辛辛苦苦折騰那麼久,周家倒了,倒是為他東宮做了嫁衣,不想走又如何?還能抗旨不成?勸你們都別想太多,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想來太子仁義,將來登基,也不會太為難兄弟們吧。」

  其中一個宋琰親信漲得臉紅脖粗,冷冷道︰「燕王不必說風涼話,如今的情形誰都明白,要留下來,就只有一條路。」

  汪昱舉起酒盞哈哈一笑︰「燕王殿下這是洩心火呢,沒錯,現在鋪在面前的,就一條路。」

  他轉頭看著一直平靜無言的宋琰︰「秦王殿下,我汪昱既然坐在這裡,就跟您把話講明了,前路刀山火海,汪某萬死不拒。」

  另幾人也都舉起酒盞應和道︰「小的也誓死追隨秦王殿下,萬死不辭!」

  宋琰仍看著宋珩,「王兄,若是換了你在小弟的位置,你要如何?」

  宋珩「吧唧吧唧」又吞了一塊兒肺片,放下筷子,正色看著宋琰︰「萬死不辭什麼的,我是不敢說,我怕死。」

  周圍一眾人聽這話都白了臉。

  只聽宋珩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正因為怕死,你想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事。」

  大夥兒懸著的心又放下來。

  「但我不懂,以你手頭的人,難道還得用得著萬死這樣的字眼兒?」

  聽眾們又迷茫起來,就連宋琰也不解地看著宋珩。

  「王兄何出此言?」

  奪宮稱帝,要他反父反兄,難道是種草澆花這麼簡單的事兒嗎?

  宋珩目光灼灼看向宋琰︰「安家,可是你的人。」

  宋琰不置可否,靜靜看著他。

  「安家,有那本書,又是制香世家。」

  他不再繼續說,就那麼定定看向宋琰。

  宋琰眉頭跳了一跳,他衝著《天香譜》去的事情,還從未跟人說過,連安大安二他都沒透露過,只叮囑讓他們想辦法制出那味香而已。

  不過,宋珩知道《天香譜》的事兒,他也並不奇怪,畢竟安靈芝是香家的人。

  汪昱心頭微微一跳,隱隱猜到宋珩想要說什麼。

  宋珩卻在此時止住了話頭。

  宋琰忍不住開口問︰「那又如何?」

  宋珩放下剛剛提起筷子,詫異看過去︰「難道安家沒跟你說過?」

  「王兄想說什麼?」

  宋珩看了看席上眾人,宋琰點點頭︰「都是自己人。」

  宋珩頓了頓,這才閒閒道︰「有一味香,可操控人意識,若有此香在手,不用費一兵一卒,讓聖上直接傳位,昭告天下,豈不光明正大又省事?」

  在座之人皆聳然動容,這世間還有這樣奇妙的香?

  郭少勇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帶著絲鄙夷,似宋珩在講笑話。

  宋琰則露出一絲苦笑。

  這便是娘當初叮囑他要上安家求得的香,當年安大安二找上他,表面立場之際,他便暗示過需要這樣一味香,可都過去這麼久了,安家仍然沒消息,他能怎麼辦?

  宋琰淡淡道︰「可這樣的香近乎神物,哪能隨便就制出來。」

  汪昱接口道︰「安家制香的本事,怕是沒燕王殿下想的那麼厲害,他們當日制成的金猊玉兔香,不也還是靠燕王妃指點,才制成的嗎?」

  宋琰腦仁一跳,看向宋珩,沒錯,燕王妃的制香本事,怕放在安家香坊裡都是拔尖的,他懷著些希翼看向宋珩︰「莫非王妃知道如何制這味香?」

  宋珩聳聳肩攤手,「她並不曾見過這香方,若是有方子,或許可試著配制配制。」

  宋琰心跳加速了幾分,是,他怎麼一直把這安靈芝的本事給忘了。

  「那,若是香制不成呢?或是沒有機會用呢?」

  他只有五分把握能讓宣德帝在不驚動外人的情形下嗅入這香,也不能完全篤定有了香就能勝券在握。

  宋珩勾起嘴角一笑,「那就得看在座各位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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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6:45 |只看該作者
第407章 略加提點

  一頓在意料之中的酒席,吃出了意料之中的結果,宋琰最終在眾人面前定了心思,必須在明年大婚之前,奪得生機。

  第二日,宋琰便在安懷析下朝之後,朝他使了個眼色,安懷析慢悠悠跟在他身後,往承天門走去。

  宋琰與安家的關係位於明處,前後不遠處都有結伴而行的官員,沒人在意他們的動作,倒是成了他們說話的最佳掩護。

  宋琰見安懷析跟了上來,示意他再往前一些,待他湊近身邊,壓低了聲音道︰「那香如何了?」

  安懷析鎖著眉微微搖頭︰「仍舊不成。」

  這都兩年了,這香始終沒進展。

  宋琰輕聲道︰「以前的金猊玉兔香,是燕王妃制的吧?」

  安懷析眉心跳了跳,這倒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宋琰現在提起這個,是何意思?

  宋琰接著道︰「可以找她問問嘛,如今燕王也在咱們船上,她沒理由不相幫。若這香能成,大夥兒都輕鬆。」

  說完,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

  留下安懷析停在原地,皺起了眉,安靈芝,會幫他們?

  安大去萬芳閣見安二時,見他正盯著書案上擺滿一堆各式各樣的篆香,正抱著肘托腮發呆。

  「這都是福壽齋的?」安大掃了一眼桌案。

  安二點點頭︰「是,他們的香,確實都不錯,樣式新穎,香味功效都是上品,尤其是擬香,不過和《天香譜》上的並無重合或是相似,想來跟香家沒有關係。」

  原來自上次匯豐的海船出事之後,安大便懷疑,這事兒跟福壽齋有些牽連,畢竟要不是當初福壽齋的錢掌櫃找上門來,他們也不會參與到匯豐的買賣裡去。

  若是衝著他們安家來的,他第一個就想到香家,可香家的人當初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絕的,除了一個安靈芝。

  他至今都悔恨不已,若是當初他能對安懷素多一點關注,發現她懷孕生子,就不會有安靈芝這個漏網之魚了。

  但話又說回來,若沒有安靈芝,也沒有後來陰差陽錯終於被安家得到的《天香譜》。

  他又想到引魂香,難道,安家的人制香,怎麼努力都比不上香家人的天賦?

  不過世間奇人高手,層出不窮,這福壽齋背後制香師的本事,當不比香家差。

  說來也奇怪,他在京城多年,記得福壽齋以前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香鋪,似乎,是在香家倒了之後,才慢慢發達起來的。

  「大哥有什麼事兒?」安二看著安大也不說話,看著一桌子香,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安大這才回過神,想起自己的來意,挺著肚子在安二對面坐下,「秦王要有所動作了。」

  安二心口震了震,下意識伸手抓緊了椅把。

  這是遲早的事。

  原來以為周家完了,秦王立功,那顯然宣德帝要將秦王捧為太子了。

  可沒想到,東宮的地位更加牢固,秦王反而要大婚被放去封地。

  從這道旨意下來開始,他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日。

  秦王不會甘心去封地,安家也不會甘心押錯了棋,更何況,還有個毓芝將他們綁在一起。

  安二囁嚅著開口︰「那,咱們……」

  安大嘆口氣,以安家目前來說,兩不相幫是最好的,反正他和宣德帝關係密切,如今又掌了工部,連軍功督造都歸他管,恩寵無兩,可他不得不為安家的將來做打算。

  宣德帝歸去之後呢?和秦王牽扯在一起的安家,會被當今東宮怎麼對待?

  安大幽幽道︰「秦王催了引魂香,你再跟香坊那邊商量商量,盡快想辦法制出來。」

  安二撓撓頭,愁眉苦臉︰「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香坊研制這香都已經兩年了,要成早成了,咱們能不能想個其他法子?」

  安大瞳仁泛著光,「有是有的,但這個法子最簡單,也最光明正大。」

  若動用武力,那秦王在史書上的名聲怕就不會好聽。

  安大繼續道︰「你找個機會,去見見燕王妃,看她有沒有什麼辦法。」

  安二一聽讓他找靈芝,嚇得一激靈︰「大哥,我沒聽錯吧,她都和咱們撕破臉了,難道我還得去求她?」

  安大不滿地睨他一眼︰「事到如今,這些私人恩怨算得了什麼?燕王可也是跟秦王一條船的,他能看著咱們沉下去?」

  安二想一想,似乎也對,但要他去找安靈芝,還真是……傷腦筋。

  第二日,安二便藉著翠蘿的名義將靈芝約了出來。

  靈芝得了宋珩的囑咐,早料到有這一會,帶著小令、小曲來到一品香時,安二已與翠蘿在裡頭候著了。

  安二先假模假樣地寒暄一番,先用過酒食,便讓翠蘿帶著丫鬟們先避開。

  他方提到正事,諂笑著道︰「王妃如今還喜歡制香嗎?」

  靈芝抿唇一笑︰「是,燕王府自己有香坊,制香倒也方便。」

  「挺好,挺好。」安二乾巴巴回應著,點了兩下頭,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靈芝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先問道︰「安院使就直說吧,您讓翠蘿約靈芝出來,是為何事?」

  安二想到安大說的話,反正燕王跟他們在這個立場上是一致的,還有什麼不敢說,於是硬著頭皮道︰「實不相瞞,我最近在研制一味香,香坊中的香師到如今都毫無進展,所以想讓王妃來參謀參謀。」

  他悄悄打量著靈芝,見她聽著話,面露難色,又加了句︰「這香,是秦王殿下用的。」

  靈芝托著腮想了片刻,道︰「可有香方?」

  安二早抄好一份,忙遞過去。

  靈芝接過一看,果然是引魂香!

  她不動聲色地假裝仔細看著,微微蹙著眉頭,半晌抬起頭來,眼神中有些驚駭,「這香中可有不少致幻的原料。」

  安二點點頭,嘴一撇,並不作解釋。

  反正說了是給秦王的,隨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靈芝合上那香方,蹙著眉搖了搖頭,給安二遞過去,「這上頭的好幾種香料都是靈芝未曾接觸過的,怕是幫不上忙。」

  安二無奈了,連靈芝都說沒辦法,那也不怪他們兩年都制不出來吧。

  正事兒說完,靈芝就打算要離開,正欲起身,忽想起一事,對安二道︰「對了,那金猊玉兔香。」

  安二抬起眼,有些詫異︰「金猊玉兔香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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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00:56:57 |只看該作者
第408章 三分香料

  靈芝躊躇片刻,方道︰「那香裡頭的一味鵝不食草,此前配制的分量有些不對,那草的毒性未消,若長久用下去,恐對人生害,需得減上三分才好。」

  安二微張著嘴點點頭,心裡若有所思,起身送走了靈芝。

  待回到安府,安二匆匆去了瑯玉院尋安大。

  「那香方給她看過,她說沒辦法。」安二先道。

  安大對這結果也算在意料之中,只「嗯」了一聲點點頭,沒再答話。

  安二接著道︰「她還說,那金猊玉兔香,咱們之前配制的一味原料分量不對,用長久了恐有毒,這個……」

  安大見他話中有話,挑起眉看著他。

  安二鼓了鼓勇氣,把靈芝的話都說了一遍,再接著道︰「……那咱們不如加大些分量,把金猊玉兔香給那位用,豈不是也能達到目的?」

  安大立時瞪了他一眼︰「用用腦子!」

  安大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目光閃爍著道︰「這樣的事兒,誰都不能篤定不出事兒,秦王動手還是你在金猊玉兔香中動手,那區別可大了,你可明白?」

  安二有些不明白,秦王若完了,他們安家不也照樣完。

  安大見他一副茫然樣,也不敢說宣德帝與他之間不被人所察的親密關係,只道︰「是滅族和丟官的差別,懂了嗎?」

  安二這下懂了,忙點頭。

  安大咬著牙,繼續道︰「你不僅不能將那香中的那味料分量增多,還得減少,就聽安靈芝的,減三分。你且看著吧,引魂香制不出來,秦王必定還有其他動作,到時候稍一有風聲,皇上定會提高警惕,咱們,可是一丁點把柄都不能留!」

  安二是一向聽這大哥的,見他如此說,忙應道︰「我明日就上調香院去,讓他們改一下這方子。」

  安家的消息傳到秦王府後,宋琰便徹底打消了用這引魂香的念頭。

  看來要制出一味好香,也不是只有《天香譜》就行,還得有人!

  算來已是十月,離明年三月只有四個月時間,宋琰暗暗下了決心,一切,都要在大婚前結束才行。

  日子平靜一如暖閣裡的炭火,溫熱恆久,緩緩燃逝。

  朝堂也好,京師也好,大周朝也好,在鄭國公府倒下之後,都如宣德帝所願,漸漸安穩下來。

  周家這棵大樹已倒,下頭牽牽連連的官員,或被降罪,或趕緊忙著轉立場表忠心,迫不及待脫離這淌污水。

  轉眼到了十月底,京師已下過第一場雪。

  這日天光還泛著青,西城門外,城牆根底下就已停了好幾輛馬車。

  靈芝挑起車簾,往城門裡看去,灰色的長街盡頭,只有蒙蒙白雪,尚不見人影。

  宋珩穿著緇色金線團花夾襖直裰,頭上只簡單束了白玉冠,挑了挑面前暖爐炭火,拉過靈芝手道︰「別急,那邊得城門開了才放行,從刑部大獄走過來,怎麼也得一個時辰。」

  靈芝點點頭,收回眼神,有些唏噓,「周娟娟這個人,若不是周家的姑娘,或許還能與她成為好友。」

  她爽朗大方、毫不做作,又帶些天真義氣,雖相處時間不多,靈芝對她也還是頗有好感的。

  宋珩淺笑著轉頭,透過車簾看了看隔壁馬車,「也不知她見許振帶了景榮來,還會不會再和景榮打一架。」

  靈芝睨了他一眼,正要嗔他兩句,只聽外頭傳來「噠噠」地馬蹄聲。

  小曲的聲音在外頭傳來︰「王妃,周家的人來了。」

  靈芝忙彎腰下車去,宋珩緊跟著下來,替她披上黛綠繡石榴團花斗篷,又讓小令取了手爐來給她塞到手裡,才隨她往前迎去。

  隔壁的馬車上沒有動靜,第三輛馬車也下來兩個披著斗篷的貴女,往靈芝處走來。

  「雅姐姐,雲霜。」靈芝與她二人站在一起,雲霜把手爐子遞給廷雅。

  「我去把人叫過來。」

  廷雅點點頭。

  她們三人,若論與周娟娟關係最好的,當屬雲霜,在京中的時候,也有不少遇見的場合,這二位是吵吵鬧鬧再好好,倒是越處越融洽。

  由她去招呼,再好不過。

  程逸風是兵馬司統領,這押送的人正是兵馬司的人,見了頂頭上司的夫人和妹子,哪還敢多嘴半分。

  雲霜只站在路邊招了招手,領頭的人便揮揮手,讓後頭先停下來。

  雲霜卻是懂規矩的,示意丫鬟秋歌塞了幾塊兒個頭挺大的碎銀子過去,秋歌笑著道︰「天太冷了,請軍爺們喝完熱茶再走。」

  那領頭的人朝雲霜諂媚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便揮揮手,帶著人往路旁茶棚子裡坐去了。

  這是周家被流放的家眷隊伍,因著東宮的關係,聖上還是從輕發落,兵士們也不敢薄待,眾人只帶了手鐐,女眷還有馬車可坐,算得上條件優厚了。

  雲霜找到周娟娟的車,不由分說拉了她到廷雅與靈芝這邊來。

  京城送出去的罪人,通常都會在此地與親人好友告別一番,周娟娟見到雲霜,有些感動,卻並不太驚訝。

  等見到靈芝和廷雅,還有站在一旁的宋珩,倒是愣住了。

  對他們來說,只知道周家亡於宋琰之手,亡於宣德帝之手,對宋珩反而沒有什麼怨念。

  周娟娟本身是掩不住情緒的人,大喜大怒,從不收斂,此時臉上卻多了些往日不曾見到的沉穩,看著靈芝等人眨眨眼︰「你們,都來了。」

  靈芝自是知道周家與他們的恩怨,不過這些和周娟娟並無關係,她轉身從小令手上拿過一個包袱,給周娟娟遞過去︰「北疆極寒,這一路又遠得很,你自己多保重。」

  周娟娟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發甕︰「多謝!」

  廷雅看著,不由有些物傷其類之感,她們內宅女子,命運全寄托在家族身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像周娟娟這樣得以保存下來的,已是萬幸。

  雲霜見不得煽情的場面,揉了揉眼,笑著道︰「我們等你回來啊。」

  流放十年,十年後什麼樣,誰都不知道。

  周娟娟也笑了︰「好,我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呢,你們也放心,如今我也能吃飽穿暖,就當去玩它一趟。」

  三人都微微笑著,又說了些北地的民俗風光,靈芝見路邊停在中間的馬車車簾後人影晃動,拉著周娟娟往邊上去,一面道︰「還有兩個人來送你,你上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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