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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際]篆香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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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6 00:28:34 |只看該作者
第439章 明刀明槍

  莊青萱扶著宣德帝坐起身,觸手處涼涼一片,才知他滿身中衣都已經濕透。

  「這是什麼時辰?」宣德帝看了眼外頭泛著白的青光。

  「回皇上,方四更天。」寧玉鳳回道。

  他見宣德帝眼露疑惑,又補了一句︰「夜裡又下雪了。」

  宣德帝不再說話,接過宮女遞上的熱茶,「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

  見他要下榻,莊青萱親自取了常袍來替他披上,柔聲道︰「皇上可要先更衣?」

  宣德帝點點頭,又對寧玉鳳道︰「你在外頭候著,一會兒陪朕走走。」

  宣德帝沐浴更衣完畢,披上紫貂大氅,戴上貂絨東珠眉勒,邁步出乾清宮殿門。

  天邊一道金光破雲而來,映得朱牆白雪在晨曦中熠熠生輝,宣德帝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空氣讓他整個人從裡到外為之一振。

  這片宮殿無論晴雪雨霧,都美得讓人驚心動魄,所以他為此所做的努力,全部都值得!

  寧玉鳳端著手跟在他身後,心裡頭惴惴不安。

  皇上這幾日情緒太過異常,也不知會不會生出什麼事。

  宣德帝則在那恐懼的壓力下異常堅定起來,不管楊陶還在不在,不管宋珩安分不安分,留不得了。

  這是他面前最後一個釘子。

  他踩著還未清掃的積雪,穿過寬闊的廣場,往太極殿走去,徑直來到那偏殿前。

  院中那株綠萼梅亭亭玉立于雪中,瑩瑩綠瓣上托著輕雪,似翡翠白玉瓖成的稀世珍寶。

  宣德帝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指著那綠萼梅道︰「把這樹燒了。」

  寧玉鳳幾疑自己聽錯了,微微抬起眼皮,看向宣德帝。

  宣德帝已經甩開袖袍往外走去,「燒得乾淨一些。」

  寧玉鳳回頭看了看殿中幾個小太監,個個都是一臉震驚難解之色。

  這可是皇上最鐘愛的一棵樹,怎麼忽然要燒了?!

  宣德帝走出宮門,穿過夾道,踩著雪一步一步沿著朱紅宮牆走過太極殿,走過交泰殿,走過坤寧宮,來到御花園。

  他不出聲,寧玉鳳也不敢相問,就那麼陪著他往前走。

  走到日頭已跳出地平線,懸在琉璃瓦檐間,宣德帝站到疊翠山的御風亭內,看著滿目瓊宮瑞雪,心頭那口氣終於漸漸舒暢起來。

  不用執懷於舊事,他有後宮,他有天下,他有著這世間最尊貴的未來。

  他目中閃著精光,沉聲問寧玉鳳︰「若讓你暗殺宋珩,有幾分把握?」

  寧玉鳳已完全摸不準宣德帝的路數,沉吟著道︰「聽說燕王是會功夫的,但功夫深淺,老臣不知。」

  宣德帝神色平靜,「找幾個影衛去試一下。」

  他要一個人死,難道還不簡單?

  雖不能在明面上對宋珩動手,暗殺總可以吧?

  就送你們一家人去陰曹地府團聚吧,宣德帝如此想著。

  當日晌午,第一批派去的四個影衛,只有放風的那個回來了。

  回報,另外三人剛翻進燕王府內就沒了聲息。

  宣德帝瞳孔一縮,果然啊,燕王府內埋伏著高手?連影衛都折損了?

  「那就等他出門時候動手。」

  按例他每日都要來宮裡哭臨。

  可燕王告病了!

  消息傳來時已是下晌,宣德帝捏緊了拳頭。

  他看穿了自己的意圖!

  宣德帝做出了這個結論。

  影衛的刺殺不至於就把他給暴露出來,為掩飾身份,那幾人特意扮作普通殺手模樣,就算宋珩把他們身上翻遍,也翻不出和影衛相關的證據。

  而這麼些年,他有無數個可以殺掉宋珩的機會,可他都沒動,那麼以宋珩的角度來講,不會一直都對他如此警惕才對。

  那他為何突然會告病呢?

  那他為何會突然看清自己的意圖呢?

  「派個太醫去看看。」

  你不是病了嗎?那我就請人好好給你看看病!

  林太醫回來覆命時正是日暮時分。

  「燕王是什麼病?」

  「啟稟皇上,燕王殿下偶感風寒,體虛頭暈,高熱不退,臣已給殿下用過九方退熱散,暫時將熱度退了下去。」

  「哦?」宣德帝詫異地挑起了眉︰「是真病了?」

  林太醫聽他如此說,唬了一跳,忙跪下去︰「回皇上,千真萬確是病了,老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宣德帝點點頭,林太醫跟宋珩素日裡並無來往,又是太醫院的老人了,想來不至於和宋珩合謀起來欺瞞他,難道真就有這麼巧?

  待林太醫退下,宣德帝仍是百思不得契機,在殿上背著手踱步。

  「寧玉鳳,你說他是真病還是假病呢?」

  寧玉鳳有些為難,沉吟片刻方道︰「臣不敢謬語,不過若要瞞過太醫,顯出高熱的病症,對內力深厚的人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只需要提前個把時辰,將內力練至耗神虛脫的狀態,便會產生高熱,這在修煉內心功法中,是一種需要警惕的走火入魔狀態。聽說燕王殿下是會功夫的,能有此本事的話,皇上還需更加小心此人!」

  宣德帝仍是不相信宋珩病得有這麼巧,寧願相信寧玉鳳這種說法,「提前個把時辰……」

  他喃喃在口中念著,又踱步踱了一盞茶的功夫,一掌拍在龍案上,「朝中,必有此人同黨!否則,以他沒權沒勢的本事,又如何能將朕的心意看得這麼透?」

  他這邊剛對宋珩起疑,那邊廂宋珩就稱病了,他剛派太醫過去,那邊他就高熱了!

  若不是宮裡有宋珩的人,他又怎麼能恰恰好應付過去?

  寧玉鳳眉毛跳了一跳。

  若還有同黨,這就麻煩了。

  日暮時分,送走林太醫後,宋珩下床來沐浴更衣,整個人又恢復了正常。

  他來到芝蘭閣花廳暖炕上坐下,面前一張棋盤,對面坐著個儒雅清雋的中年人,正是許繹。

  靈芝早晨剛採了一甕覆在梅花上的新雪,在旁邊守著紅泥火爐,煮著薑棗桂花茶,香甜濃郁的桂花香將窗外的梅香都蓋了過去。

  在那日宣德帝回去之後,燕王府便進入全力戒嚴的狀態,府中宗人府的人統統被控制起來,武林盟的精銳從秘道入府,和本身守在園子裡的戲班子護衛會合,成為擋在燕王府四周的第一道屏障。

  而在宋珩稱病告退哭臨之後,他與宣德帝之間的矛盾最後一層紗扯破,正式處於劍弩拔張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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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6 00:28:47 |只看該作者
第440章 同黨是誰

  因此,對宋珩來說,林太醫的到來,在他們預料之中,如今的宣德帝,可謂孤家寡人,失了周家和宋,又軟禁了宋琰,對他們來說已不再那麼可怕。

  許繹點著棋盤上的棋子,「這是他手頭能隨時用起來的兵,直隸。」

  他點了顆黑子,又在旁邊放上一顆白子,「有安懷楊在,只要制住郭少勇就行,他和槿姝出手,應不在話下,也不會造成大的軍中騷亂。」

  宋珩點點頭,「直隸那邊從宋琰回來之後就早有準備,大營中至少有一半副將都換成了四叔的人。」

  許繹頷首,又放上一顆黑子,「威脅最近的,西山大營,隨時能接應宮中,我們必須保證,若一擊不中,宋謹沒有反噬之力。」

  宋珩在他邊上放上一顆白子,胸有成竹道︰「鄧叔坐陣,您可放心。他如今已是神樞營神機營兩萬人統領,就算與五千營的三萬人正面對上,也有六成勝算。」

  「嗯。」許繹捋一捋長鬚,「最好避免他們正面對上,鐘岳那邊還得防止軍中有效忠宋謹的人作亂。」

  「京外最大的兩個隱患解決了,再來看京內。」

  許繹手中又擺開幾顆黑子。

  ……

  靈芝煮好茶湯,不便打擾這二人,來到外頭,繞過廡廊,來到一處通風的廂房內,拾掇擺在炕上風乾的香泥。

  「王妃。」小令幫著她將香泥翻邊兒,不解地問道。

  「既然王爺這邊都準備好了,為何咱們還得乾等著,不動手?」

  大戰在即,靈芝自然也沒再隱瞞小令等人他們的計劃。

  靈芝輕輕吐出一口氣,用手輕輕搓開一撮泛著黑光的香泥,「用武力,是最後不得已的辦法。」

  她抬起頭,清亮的眼中波光粼粼,「王爺和我最大的心願,一是替他爹復仇,二是替我爹正名。」

  勇戾太子的仇,是必須要報的。

  可若是殺了宋謹,武力奪宮,壓制住局勢不錯,可事情的真相呢?誰去大白於天下?

  由殺了宋謹的宋珩出面去說,勇戾太子當年是被自己這個親弟弟出賣的,而背負賣主求榮之名的許繹,其實是臥薪嘗膽為主復仇而來的!

  這樣的話誰會信?

  大家只看到宣德帝收留了宋珩這個侄子,這個佷子卻反手一刀將這個叔叔從皇位上砍下來。

  史冊留名,許繹也好,宋珩也好,留的都是污名。

  事實的真相,曲直黑白,必須讓後人看到!

  靈芝繼續對小令道︰「所以我們要等一個機會。」

  她手指鬆開,手頭的香泥簌簌落下,眼中閃過寒光,「等宣德帝下罪己詔的機會。」

  屋內許繹也提到這裡,「其實,現在就動手,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是最好不過的。」

  宋珩堅定地搖頭,「我一定要等到臘月二十二。」

  離臘月二十二,還有四日。

  許繹半瞇起眼久久看著他,搖了搖頭,「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再在乎那些虛名,臘月二十二,必定是他防範最重的那日,不必冒著風險賭這一把。」

  宋珩抿著唇正色︰「爹,您的名聲,許家的名聲,必須正回來,就算是為了靈芝能光明正大的入譜,我們也要賭這一把。」

  許繹幽幽嘆一口氣,想起至今仍不能入許家族譜的靈芝,還有孤塚在外的香念楓,心底絞痛。

  到了這一步,拿下這江山易,為史實正名難,一個不小心,他們這麼多人的籌謀,就要碎在這最後一步前。

  可以宋珩的性子,又怎會知難而退,選那輕鬆的路走?

  「好!」他終於點點頭,眼中精光匯成一片刀刃,看向窗外,「一起賭這一把。」

  「臘月二十二?」被宣德帝緊急召來的程銓,聽完宣德帝的意思,皺了皺眉。

  「對。」宣德帝冷著臉,「依欽天監測算,二十二日將有日蝕之象,屆時,王公子弟、文武百官,包括朕,均要在先農壇祭天祈福,以祈天恩,齋戒避行一日。」

  程銓點點頭,日蝕乃是大凶之象,今年又趕在年前,禮部早些日子已發了警榜出去,不僅是京師百官,老百姓在這一日,也都要素食謹居在家,不得出門,全城休避。

  「皇上的意思是?」程銓看了看宣德帝,眼露不解。

  宣德帝冷哼一聲,「他若繼續稱病,便派兵直接抄了他王府,事後安個罪名也就罷了。」

  程銓頷首稱是,那日人人都躲在家不出門,外頭宣德帝抄了燕王府,誰也搞不清怎麼回事,不都由著他說了嗎?

  在這日動手除去宋珩,確實是個好時機。

  只聽宣德帝繼續道︰「他若要是來了宮裡,更好,就別再想活著出去。」

  程銓拱手抱拳道︰「聖上所慮甚周,只是,萬一這燕王在這之前有動靜……」

  宣德帝眉毛一挑︰「以他的膽子,朕不過去了他府上一趟,就稱病不出來了,他敢有動靜?」

  程銓照舊笑得恭敬︰「聖上還是謹慎些好,以防萬一。」

  宣德帝半瞇起眼,「怕他作甚,明日朕還要去通惠河一趟。」

  「是。」程銓垂頭應喏,眼角劃過一絲不可察的異色。

  待程銓退了出去,寧玉鳳看了看外頭,又看了看端坐龍椅上一動不動的宣德帝。

  「皇上,您明日……」

  那日宣德帝雖然沒找到那賣綠萼梅花枝的婦人,但後來又派人去挨家挨戶打聽過,得知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卻是坐船來的,偶爾晨間在通惠河碼頭處擺上小攤,待花枝賣完,再行離開。

  宣德帝仍是有些不死心,就算那人不是楊陶,可她有賣不完的綠萼梅花枝,多多少少和楊陶有些關係。

  他們這麼讓綠萼梅出現在他面前,不就是為了引誘他出宮去通惠河嗎?

  「明日我確實要出去,但不會坐在馬車裡。」他陰沉著臉。

  寧玉鳳心底一動,「那您是?」

  宣德帝明顯對程銓說了假話,那只有一種可能,他在懷疑程銓。

  宣德帝眉頭緊蹙,嘆了一口氣︰「他可是朕最信任的老人了,跟著朕已有十七年,朕這天下,憑心而論,除了周家和安家,就數他功勞最大。」

  「可不論是周家出事,還是兒出事,程逸風都在裡頭或多或少摻了一腳。」

  「若僅僅是這樣,朕倒也不會疑他,畢竟他也未曾幫著琰兒做事。只不過。」他頓一頓,手中白玉尺鎮在龍案上輕輕敲了敲,「程家怎麼會和葉家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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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6 00:29:10 |只看該作者
第441章 引蛇失敗

  關於宋珩的同黨,宣德帝做了許多猜測,他父親當年在宮裡的人早已被先皇后所清理,那麼他要出手,只能是收買,或是安插朝堂上的人物。

  宮裡的倒是好說,就算一時查不出來,他盡數換上自己的親信即可。

  朝堂上若有他同黨,會是誰呢?還是他多慮了呢?

  宣德帝有種直覺,葉家當年的消失與如今的發達都這般神奇,後頭定有些他不知曉的內情,而程家和葉家搭上了關係。

  他怎麼也要試上一試程銓這個老狐狸。

  就算明日宋珩沒入這個陷阱,他也定會想辦法避開臘月二十二日這個死期。

  若這些預料中的事情都沒出現,那麼,程家就確定沒有問題。

  寧玉鳳恍然大悟,原來這皇上還糾結在匯豐東家上頭。

  他是在宣德帝立府之後才跟的他,對他在此前和香家葉家的瓜葛並不知曉,但見宣德帝如此執著,便也不再多說。

  沉吟片刻道︰「聖上所慮極是。」

  程銓回府後沒多久,程府上一名女眷上正陽門大街逛了一圈,並在福壽齋買下一盒篆香。

  一盞茶的功夫後,另一盤連珠合璧篆香便出現在了宋珩的桌案上。

  他燃起篆香,待青煙散盡,成段的完整香灰中,露出散亂分布的白點與白線。

  靈芝俯身在他旁邊,「宮裡有何消息?」

  「宋謹明日會再去通惠河。」

  靈芝心一跳,趁他在宮外,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可是,這時機會不會來得太快了一些?

  靈芝沉吟著,挨著宋珩身旁坐下,「有些奇怪。」

  「你也覺得了?」宋珩微側過身子看向她,「我稱病不入宮,想來他會有所對策才是,我還以為他會繼續採取強硬手段,殺入燕王府。沒想到卻把我擱置下來,自個兒跑出宮去。」

  「是陷阱嗎?」

  宋珩沉吟著︰「他上回出宮,可是只帶了寧玉鳳和影衛,這次,卻偏偏要和程閣老說上一聲。」

  他抬起眼來,「所以,這不但是給我的陷阱,恐怕更是給程家的陷阱。」

  靈芝有些憂心程家,「那勢必不能動了。」

  宋珩噙著笑,一挑眉,「將這消息放出去,再多嚇宋謹一次。」

  臘月十八,是個大晴天。

  宣德帝一大早就出了宮,雖仍是微服,卻比上次多了不少護衛。

  他仍舊扮作富商模樣,乘一抬小轎出了承天門,再登上一輛馬車,從正陽門大街往東行去。

  那乘清漆高門馬車不多時便來到通惠河畔,通惠河中客船、商船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車夫駕著馬來到河堤岸旁專放馬車的地方。

  為掩人耳目,宣德帝並不下車,只在車上透過竹簾盯著那碼頭處,看是否有如打聽到的消息一般,有那兜售綠萼梅花枝的女子出現。

  此值年關將近,正是家家戶戶置辦年貨的日子,加上過幾日是日蝕之象,宮裡早發出通榜來,到這一日,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得拘在家中祈天避日。

  是以人們在這日之前紛紛上街籌備年貨。

  花鳥市場又是個熱鬧地兒,這岸上比河中更要喧嘩,進進出出的車馬人流,吵得人耳朵嗡嗡沒個消停。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陣吵擾,寧玉鳳警惕地抬了抬眉,往那個方向看去。

  只見一個身影飛快在人群中穿梭,推開這個撞開那個,片刻不停往前跑來。

  他後頭不遠處還有個婦人邊追邊罵,「我的荷包!死賊子,挨千刀的別跑!」

  那賊人徑直往通惠河碼頭的方向跑來。

  眼看要到跟前,人群中閃出兩個見義勇為的好漢來,擋在那賊人前頭。

  那賊人也是有兩下的,立時和那二人打作一團。

  人群中本就擁擠,眼看打起來,紛紛往外頭河堤岸上退去,這麼一來,停在旁邊的馬車眼看要被人擁堵在裡頭。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人群潮水般湧過來的瞬間,數道身影騰空而起,幾柄飛刀先那身影一步,閃電般從馬車廂門簾窗口飛入車內。

  行刺的幾人同時拔出長刀,齊齊往車廂劈下去。

  就在幾乎同時,寧玉鳳眼中晶芒暴漲,大喝一聲,「拿下!」

  隱身在人群中的影衛瞬間閃身而出,寧玉鳳一舉當先,寬袖似蝠在空中劃過一道線,腳下已踢落二人長刀,將衝在最前頭已刀刃入車窗的那人脖子往後一擰,那人手中長刀「哐當」落地,身子重重跌在地上。

  外頭的人群見這邊又出了事兒,刀劍齊飛,還死了人,更不得了,一窩蜂地亂叫亂跑,大街上瞬間炸成一鍋粥,花枝綠藤落滿地。

  正亂著,只聽外圍傳來馬蹄聲和喝止聲︰「大夥兒別慌,兵馬司的人來了!」

  一聽說兵馬司的人來了,人群這才稍稍冷靜下來,在兵士指引下,仍是急急忙忙避開那引起血案的馬車周圍。

  寧玉鳳這邊已將幾個賊子拿下,看了看來人,甕聲甕氣道︰「程大人怎麼來了?」

  程逸風騎著馬穿過人群,看見寧玉鳳立即下馬抱拳,壓低嗓門道︰「不瞞寧大人,臣實在是憂心聖上安危,暗中都有所布置。皇上他沒事吧?」

  寧玉鳳勾起嘴角笑了笑,四下掃了一眼,果真在兵馬司的引導下,場面迅速恢復正常。

  程逸風此來定是有程銓的意思,如此看來,至少這刺客,和程家是沒有關係啊!

  那宋珩來不來,究竟和程家有沒有關係呢?

  只怕,皇上這次,等不到他想等的人了。

  寧玉鳳有些意興闌珊,車簾掀起,裡頭露出一張程逸風還算熟悉的臉,一個影衛。

  程逸風一愣,「皇上呢?」

  通惠河畔千金閣三樓包房內,宣德帝正透過窗戶,正冷冷看著下頭動靜。

  這刺殺就這麼結束了?

  宋珩就這麼點本事?

  這趟出宮是真,卻是真裡藏假,一箭雙雕。

  帝王微服出巡,本就是行刺的最好時機,若程銓是宋珩同黨,宋珩又是心懷不軌,他們怎麼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更何況這個位置,旁邊就是河道,他的馬車又停在河岸邊,簡直就是刺殺的天時地利人和之地!

  雖然他有三十個影衛跟隨,後頭還有一大幫隱在暗中的羽林衛,但這麼輕易就拿下人,這刺殺也太輕率了些!

  不一會兒,樓道外響起腳步聲。

  「皇上!」寧玉鳳的身影出現。

  「沒見到宋珩?」宣德帝皺著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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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避天之日

  宣德帝在出宮之後,就讓一名與他身形相仿的影衛躲在轎中換人他的衣裳上了馬車,自己則在人都走後,悄悄上了另一輛馬車,徑直來到這千金閣樓上。

  寧玉鳳搖搖頭︰「和燕王沒關系,已經審出來了,是周家舊部,認出了一個御前侍衛,為周騰芳報仇來的。」

  「哼!」宣德帝一拂袖,眉目陰森,「逆賊!」

  他隨即嘆了一口氣,「宋珩那小子沒動靜?」

  寧玉鳳一點頭,低低回道︰「看來,程閣老應是沒問題。」

  這趟微服出宮,又一次安然無恙回到了宮裡,宮裡傳回監視燕王府的人的消息,果然燕王府內毫無動靜,據說還不時傳出陣陣歡笑聲。

  也沒有和外人來往的跡象。

  宣德帝也不知是何心情,至少說明,程銓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可他對宋珩,又回到了一籌莫展的階段。

  管他呢,宣德帝一咬牙,且再忍他兩日,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滅了他。

  他在找程銓說事兒的時候就是本著試探的心思。

  宋珩若一個人就想和他作對,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些,從他這些日子裝傻賣瘋偽裝成個紈絝王爺的性子來看,此人心機之深,難以預料。

  而這樣的人,定不會毫無準備毫無目的就這麼待在他身邊過日子。

  而這樣的人,錯失如此好一個刺殺他的機會,只能說明,要麼他沒有得到消息,畢竟他微服出宮的事兒,只有寧玉鳳和程銓知道。

  要麼就是,他另有更周全的計劃。

  宣德帝覷起眼來。

  他在等候時機!

  宣德帝自是如每日在火煎油熬一般,知道宋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他卻想殺殺不得,那滋味,並不好受。

  可前前後後派過去好幾撥影衛,都鎩羽而歸,白白折損了他的人力。

  偏他又不敢大張旗鼓殺將過去,羅織罪名吧,除了朝堂大臣,還有一個宋琰跟他唱反調站在宋珩那邊!

  而他又不能跟宋琰解釋清楚。

  總不能跟他說,宋珩他爹,勇戾太子就是我告密害的。

  所以這就成了他埋在心裡頭一根刺,非得找機會拔了才能順心。

  對於宋珩和靈芝來說,這幾日也並不好熬。

  雖宋珩有一半把握宣德帝不會直接強攻燕王府,但他既然已對程銓起疑,顯是再不會輕視他的實力。

  以宣德帝的卑鄙,難保不會出什麼陰損的招數。

  是以這兩日來,他打醒十二分精神,護著府上周全。

  好在,和外頭的交通並無隔斷。

  終於熬到臘月二十一,傍晚時分,林太醫又同一個小太監來到燕王府上。

  奉旨探病。

  說白了就是宣德帝要最後確認一下,宋珩明日究竟能不能入宮去。

  林太醫給宋珩把過脈,又望聞問仔仔細細查過,方笑著道︰「燕王殿下身體底子好,這三四日風寒就全退了。」

  「多虧林太醫妙手回春。」宋珩抱拳一笑,又對那小太監道︰「還請公公轉告皇上,臣已無恙。」

  林太醫吁出一口氣,帶著一句話和小太監就回了宮。

  臘月二十二這日,天剛蒙蒙亮,宋珩便起身準備進宮。

  今日是日蝕之象,從太陽升起之前,到太陽落山之後,所有人,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不管有何急事,都只能在家虔誠跪天祈福。

  由於欽天監也難以預測日蝕開始的具體時間,朝官們便需按照大朝的時辰,準時出現在太和門廣場。

  靈芝親手替他戴上親王制翼善冠,又小心翼翼替他整理衣衫角,雖嘴上什麼都沒說,動作間卻洩露了心底的不安。

  所有女眷在這日都被視為不吉,更加不能出門半步,是以宮中祈天,女眷都不參加。

  宋珩捧著她的手在唇邊深深一吻,「保護好自己。」

  靈芝輕輕點頭,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貼上他胸口。

  他將所有的護衛力量都放在了她這邊,孤身進宮,她怎麼能不擔心?

  宋珩低頭埋進她髮間,柔聲道︰「我等你來。」

  靈芝鬆開手,咬著唇,輕輕「嗯」了一聲,眼中閃著光看向宋珩。

  宋珩進了宮,太和門前已站滿百官,一大群人圍在久不現身的宋琰面前,七嘴八舌地賣好不停。

  宋璵一去,他們都輕鬆多了,原本還怕站錯隊,如今這將來的天下歸屬,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此時不趕緊討好討好宋琰,還等何時?

  宋琰本就不擅長周旋,只陰冷著臉靜靜站著,聽周圍人將各種酸得出水的好詞兒往自己身上堆。

  一眼看見宋珩過來,只覺來了救星,立即朝他走來。

  百官見到宋珩,知他素來與宋琰交好,大部分都笑著友好地招呼點頭,也有小部分一副瞎貓踫到死耗子竟然被這人押對了寶的神態,多瞅了他兩眼。

  不遠處一位翰林院姓何的侍讀正和另一人低語︰「這燕王看著整日裡疲懶逍遙,可沒想人家還有這份心思呢,早早就知道抱穩秦王這條大腿,嘖嘖,空手套個富貴親王位。」

  以宋珩的耳力,這話一字兒不差落進他耳中。

  若在平時,他也就一笑置之不搭理,但今日忽然起了興致,堆著笑不理走過來的宋琰,轉身朝那人走去。

  「何大人,方才你說什麼來著?」他個子高,瞇瞇笑著居高臨下看著何侍讀,自有一股睥睨的氣勢壓下來。

  何侍讀沒想到被他聽了個正著,旁邊的友人早幸災樂禍看他笑話,他一咬牙,想著不過是個空帽子王爺,既然他聽到了,得罪就得罪了吧,開口道︰「何某不過說了句實話,王爺若是想治罪就治吧,莫非連說話都說不成了嗎?」

  宋珩呵呵一笑,宋琰過來皺了皺眉,「怎麼了?」

  何侍讀見驚動了宋琰,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宋珩則不再計較,拉著宋琰就往一邊走去,「沒事,跟何大人聊天呢。」

  眾人見宋珩與宋琰避開人群,又圍著許振這個秦王肱骨閒談去。

  宋珩與宋琰二人來到百官最前頭位置站好,宋琰低聲道︰「父皇可是對你有看法?」

  宋珩一攤手,搖搖頭,「皇叔那日親上我王府來,還特意問起我爹娘當年的事兒,不知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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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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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天火人火?

  宋琰是知道宣德帝的忌諱的,以他的角度揣測,宣德帝忌諱宋珩的原因,無外乎就是這天下本該是當年勇戾太子的,現在雖然他坐了這個位置,但勇戾太子的兒子回來了,若有心人說一句,要不要把這位置還回去?

  宋琰只覺得宣德帝格外小心敏感了些,也想不到他會害怕宋珩復仇,只淡淡道︰「你放心,若父皇真要找藉口罰你,我自會替你說話。」

  宋珩見他如今事事都護著自己,倒有些唏噓,他報仇之後,宋琰怎麼辦?他會有什麼反應?
 
  對於宋琰莫名的一腔信任,他有些無奈。

  正說話間,時辰已到,隨著太監唱喏,宣德帝從殿上走出來。

  大周朝對於日蝕之象沿用了向西學學來的推演之法,以以往的經驗來看,還是比較準的。

  是以宮人們早備好了祭天之物,宣德帝讀了長長一篇禱詞,再領頭拜天祭金烏之神,再由禮部尚書率百官依禮拜過,眾人在廣場早已擺好的蒲團上盤膝而坐,靜侯天威,以祈天恩。

  雖欽天監預知了今日有日蝕,但具體時辰尚未可知,因此大夥兒只得靜等,若是早些開始,這祭天之禮便能早些結束,若是開始得晚,或者預測有誤,等上一天也是有的。

  廣場上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如此靜靜坐到了午時,日頭還是明亮,廣場上漸漸響起嗡嗡聲,欽天監的人額頭上已開始滴汗。

  宮裡提供了素餐,百官簡單用過,繼續端坐在廣場上,靜候天威。

  直到申時,冬日裡白亮的日頭忽然稍稍暗了一些。

  欽天監的人以特制染色木鏡看了看天,緊張而激動地跪下高呼︰「請皇上避入側殿!」

  百官明白這是日蝕開始,也紛紛跪地高呼,「請皇上入側殿。」

  古來日蝕之象,是天威之怒,身為天子,自然要承受這天威,是以到了這一刻,天子必須避開正殿,以示對上蒼的恭敬與敬畏。

  宣德帝起身,一抬手道︰「眾愛卿平身,請歸殿中避日。」

  其餘百官則和老百姓一般,都要躲在屋內不得出來。

  宣德帝說完,在寧玉鳳等人護送之下,匆匆往旁邊養心殿而去。

  廣場上眾人也紛紛起身,呼啦啦作鳥獸散,往廣場外兩旁殿堂散去。

  方才還白亮的日頭,漸漸昏暗起來,若有人敢抬頭望天,自當發現一片陰影緩緩吞噬了太陽的一角。

  整個紫禁城都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人人臉上都呈現惶恐之色,虔誠跪地低頭,生怕此時的妄動會驚動正在發怒的天神,引來天懲。

  天色越來越暗,白日漸成黃昏,時間似亂了方寸,在這天地神力面前,人類渺小如蜉蝣。

  就在這時。

  「走水啦——」一聲倉皇的喊聲劃破虔誠的寂靜,在空曠的殿堂間格外刺耳。

  正在養心殿中的宣德帝眉頭一跳,來了!

  他倏然站起來,喝喝吩咐,「速速去拿下燕王!」

  他早派了人盯著宋珩,是誰在放火?

  立時有人出殿門而去。

  「何處走水?怎麼回事?」宣德帝這時才厲聲問道。

  外頭小跑進來的太極殿太監嚇得渾身直哆嗦,爬著到宣德帝跟前,結結巴巴道︰「回,回皇上,方才,方才天色暗下去,那太極殿,偏殿,忽然,忽然起了天火!」

  他根本不知道是怎麼著火的,等他鼻子嗅到煙味時,只見太極殿偏殿內已是火光烈烈!

  宣德帝怔住,太極殿偏殿?

  為何偏偏是那裡?

  他想起前日吩咐被燒了的那株綠萼梅,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難道,真是天火?

  那綠萼梅是祥瑞之兆,卻被他一把火給燒了,所以天神怒以天火來將罪於他?

  宣德帝冷汗直冒,一旁的寧玉鳳見他臉色,沉聲道︰「皇上,天火還是人禍,還得先查明再說。何況,皇上慈心仁政,當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天神又何來怒火?」

  他不這麼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宣德帝不免又想起那個噩夢來,他是不是慈心自己還不知道嗎?

  頭上汗冒得更厲害,匆匆抬腳往外走去,「我得親自去看看!這邊照計劃行事。」

  一定是人禍,不是天火!

  卻說百官與宮內眾人,正惶恐於天神之怒,沉寂在一片昏暗中虔心禱天,卻忽然聽見說走水了,幾乎所有人同時心中都冒出一個念頭,天神怒了!

  這是天火!

  膽大的挪著步子往外看去,想看看是何處惹了天神降罪,膽小的早已跪倒在地,「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地念個不停。

  宋珩站起身。

  「你去哪兒?」宋琰拉住他。

  「走水了,救火啊!」宋珩自然不過,絲毫不為外頭突然降臨的黑暗而驚慌。

  宋琰詫異片刻,以為這位王兄不懂規矩,苦口婆心勸阻他︰「走水自然有宮人相救,此值天神怒意最盛之時,你冒冒然出去,恐會惹來麻煩。」

  就在此時,外頭進來個小太監,「燕王殿下,皇上有請。」

  宋珩心頭暗笑,心道你來得正好,省得我自己找過去了。

  宋琰更加詫異,又皺起眉頭,父皇此時召見宋珩做什麼?

  宋珩這邊跟著小太監出了門,天色惶惶,愈加昏暗,不知從何處來的風,撩起積雪冰屑,旋在黑暗中亂舞,打得人臉上生疼。

  日蝕之時不可點燈,隔著宮牆,隱隱可見太極殿的方向有濃煙騰起。

  宋珩也不出聲,徑直跟著這小太監來到養心殿,到了門口,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卻不再進去。

  那小太監詫異地回頭,瞟了他一眼︰「燕王殿下,聖上有請。」

  宋珩閑閑道︰「皇上根本不在裡頭,請我去見誰呢。」

  那小太監臉色瞬變。

  暗沉沉的屋內,一把陰柔的聲音傳來,「燕王殿下,果然好本事!」

  那話音起初聽起來還遠,說到「好本事」三個字時,已近在咫尺。

  宋珩早料到等著他的是寧玉鳳。

  對於寧玉鳳的功夫,他雖沒體會過,但以他上次輕輕鬆鬆制住宋琰來看,便知道此人深不可測。

  是以他當然不敢進殿,除了一個寧玉鳳,不知還有多少個影衛,羽林衛等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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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同時動手

  寧玉鳳在說出那句話的同時,已經發招,就在他身影閃電般沖出,貼近宋珩的一瞬間,宋珩也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旋身避開他必中的一劍。

  劍光在黑暗中熠熠生光,格外刺眼。

  「藏龍劍竟然在你這老賊手裡。」宋珩忿忿罵了一句,手底下卻不閒著,腰上軟劍不知何時到了手中,舞出一朵朵劍花,每朵花心都正好抵在藏龍劍劍尖處。

  「這是!」寧玉鳳倒吸一口涼氣,雙眸迸出精光,他知道宋珩會功夫,卻不知道他功夫高深至此,「這是早已失傳的花間劍!」

  「算你有點見識。」宋珩好整以暇讚了一句。

  二人說話間真氣狂湧,已是你來我往拼了好幾十招,真氣撞擊聲「砰砰」如炸開的煙花。

  寧玉鳳見自己低估了宋珩,如此打法必將拖延時間,等日蝕過去,驚動了百官就不好說了。

  他一咬牙,趁著宋珩掌風過處,往後一退,宋珩並不如他所想一般抽身而逃,反而往裡直撲進去,兩人瞬間從門口鬥到殿內。

  寧玉鳳一退,還不等他吩咐,如蝗蟲一般的密集箭雨已落到剛才宋珩所站的位置。

  寧玉鳳見他知機地避過這一波,咬咬牙,又側過身往外退去。

  只有把宋珩單空出來,外頭布下的箭陣才派得上用場!

  沒想到這次宋珩沒有再追擊他,反而衝著屋內飛來的箭矢而去。

  只聽「當當當當」一連串脆響,宋珩已衝入那放箭的羽林衛陣中,待寧玉鳳領著影衛沖過去時,宋珩已直接踩過陣尾,往花窗上撲去。

  寧玉鳳沒想到他來這一招,這屋後的布置,本有他的守陣,是這包圍圈中最強悍的,可他一離開,瞬間就變成了包圍圈中最薄弱的部分,宋珩這廝,竟步步行動間計劃得如此周密!

  總的來說還是低估了他,若換做常人,在這樣的強攻之下,早死了上百次,他卻不但沒事兒人一般,還安然無恙闖出陣去!

  這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追!」還不等他說完,四周的影衛早已紛紛撲了上去。

  宋珩雖逃得快,卻知這是趁對方不夠了解自己,搶時間搶出來的一線生機,若真是落入影衛加羽林衛再加上一個寧玉鳳的包圍中,就算師傅親來,也未必能救出自己。

  他絲毫不敢遲疑,趁著此時外頭白日如夜,暗黑一片,自宮牆間攀上跳下,穿窗過戶,七轉八拐,也不知要將人引往哪兒去。

  後頭追著一大片人,烏壓壓從各個方向朝他壓去。

  寧玉鳳有些奇怪,他若要逃生,為何不往前頭百官歇息處跑去,倒是要拽著這些追他的人在這兒玩兒似的。

  這麼一想,他猛地想起宣德帝,不好,皇上!

  他想起太極殿放火的人,宋珩定然還有同黨,他大喝一聲︰「一甲隊跟我走,其餘人繼續追,殺無赦。」

  說完迅速轉身朝太極殿方向走去。

  宣德帝的意圖,本來是他藏身養心殿偏殿內,以聖旨引來宋珩,再群起而拿下。

  這太極殿走水,他匆匆離開,倒也不影響原先的計劃。

  他將影衛與侍衛的主要實力都留在養心殿對付宋珩,誰又會知道他悄然去了太極殿呢?

  他來到太極殿時,火勢不大,卻也不小,是從太極殿偏殿內燃起,明火已爬到窗欞,濃濃黑煙似蘑菇般一朵一朵接連騰升而起,在黑沉沉的白日裡似魑魅魍魎現行。

  本該奔走救火的宮人,卻只有兩個孤零零的從殿後大缸中打水往火場上澆,如九牛一毛。

  那株被燒毀鏟平的綠萼梅廣場上,太監、宮女卻黑壓壓跪了一地,個個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朝那起火的偏殿磕頭不已。

  宣德帝氣得臉色鐵青,大喝一聲︰「還不趕緊打水去!」

  眾人唯唯諾諾,顫著身子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一個敢動的。

  宣德帝氣得胡子都要飛起來,什麼狗屁天火,他不相信!

  「再不去打水救火,別說天要將罪,朕立時將你們就地正法信不信?」

  下頭的宮人這才磕頭告罪,惶惶不安站起身來,紛紛散開去。

  「皇上萬安!」

  宣德帝一愣,擦黑的天色中從廊下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鶴泉?你怎麼在這兒?」

  許振朝宣德帝拜下去︰「臣聽說走水,那些個宮人們又個個不敢動彈,臣擔心聖上安危,故來此一看。」

  宣德帝大感安慰,這些宮人也好,百官也好,都是些糊塗的,就一個許振膽大又忠君。

  他就不信逆了這日蝕之象,真會有災難!

  若是他怕這個,也不會讓羽林衛這個時候去燕王府動手了!

  他滿意地摸摸下頜,「難得你不怕天神降罪。」

  許振微微一笑,「聖上乃天之子,這紫禁城乃天家宮殿,臣為天家憂心,天神又怎會降罪?」

  他說著伸手往後展,「皇上不如往後頭避一避,此處風大煙盛,不宜久留。更何況若被百官知道皇上在避殿之時在外頭行走,怕言官御史又有得說了。」

  宣德帝「唔」一聲點點頭,許振想得周到。

  日蝕時的規避,乃大周人慣例,就連普通人都要躲在屋內以避天威,更何況他這個天子。

  若被人知道他在日蝕時分四下走動,只怕會說不敬天神,惹怒蒼天。

  到時候若有什麼天災地禍,言官御史們又要把鍋送到他頭上。

  宣德帝跟著許振來到旁邊永壽宮內。

  屋內不能掌燈,天色比方才更暗,宣德帝望望養心殿的方向,也不知寧玉鳳那邊將宋珩解決了沒有。

  許振趁著夜色,站在宣德帝身邊,正要開口,只聽外頭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皇上?皇上可是在此?」

  宣德帝聽得是寧玉鳳的聲音,心下大喜,一個箭步跨出門去,「可是成了?」

  就在太極殿偏殿走水的同時,「走水啦!」同樣的喊聲在燕王府內響起。

  王府外的長街上,各家各戶門窗緊閉,人人都心驚膽顫地感受著蒼天之怒,惶惶然乞求這白夜趕緊過去。

  這一聲「走水」,只在燕王府中引起波瀾而已。

  靈芝與小令等人早就收拾好東西待在芝蘭閣中,等著日蝕之象的開始。

  果然,日頭剛剛偏暗,長街寂靜無聲,一道道黑色身影悄無聲息攀上了燕王府牆頭。

  意料之中,也算意料之外,他們這次進燕王府,未遇到絲毫抵抗。

  領頭之人有片刻詫異,難道這些人就如此放心地在房中避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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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躲藏遊戲

  沒了燕王的燕王府,對這些影衛來說,單薄得似一道紗屏,怪就怪在,處處鴉雀無聲。

  領頭的影衛在王府中繞了一圈兒才找到躲在柴房裡哆哆嗦嗦的一群婢僕。

  「大俠饒命啊大俠!我們都是下人,沒錢,大俠饒命啊!」

  影衛們身著普通服飾,這些宗人府的婢僕們只當遇到了趁著日蝕打家劫舍的強賊。

  靈芝早將這些不是燕王自己人的婢僕遣散到廚院內,雖他們不是自己人,但也不願這些無辜者被誤傷。

  「燕王妃在哪兒?」領頭之人根本對他們沒興趣。

  「應該,在芝蘭閣中吧?」有人哆嗦著小聲說了一句。

  「芝蘭閣在哪兒?」領頭人聲音冷得似劍。

  「在東北角的梅林裡頭。」

  「嘩啦啦」,一院子影衛瞬間散了個精光,留下一地驚愕疑惑的臉。

  「要報官嗎?」有人悄悄問了一句。

  「噓!」一個年長些的婆子比了個手勢︰「這些不是賊!」

  其他人更加疑惑,「那是什麼人?」

  持劍闖進燕王府,不是賊是什麼?

  「你們也不用腦子想想,全城戒嚴禁行的時候,還有人公然闖進燕王府來,誰有這麼大本事?」

  宗人府的人常年在王孫貴族府中轉悠的,聽著婆子這麼一說,個個腦袋都大了起來。

  燕王和燕王妃這次,看來死定了!

  「哎,可惜了。」有人低著頭嘆了一聲。

  「沒錯,都是好人哪!」

  胭紅的梅林在越來越暗沉的天色中失了顏色,一團一團似銹紅的暗火,忽一朵花瓣上未來得及被採走的積雪,輕輕一抖,簌簌落地。

  緊接著,越來越多梅花瓣顫動起來,密集而整齊的腳步聲從梅林外傳來,震得梅樹似膽顫一般抖個不停。

  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身影出現在芝蘭閣外,個個手持弓矢長劍,從四面八方而來,將芝蘭閣圍了個嚴嚴實實。

  燕王府中的高手,必定都在此間護著燕王妃。

  他們在安全距離下站住,一聲令下,弓箭手上前,搭弓,抬臂。

  轉瞬間,漫天箭矢閃著點點銀光往影影憧憧的芝蘭閣飛去,就連一隻鳥兒都無法從這密集的箭網中逃脫出來。

  就在同時,閣內也同樣飛出數支箭矢,箭尖沒閃銀光,反而閃著火光,那飛箭恰恰好落在圍住芝蘭閣的人牆前頭尺許。

  「轟隆!」一聲,一片熊熊火焰升騰而起,似銅牆一般擋在眾人前頭。

  「走水啦!」芝蘭閣內傳出一嗓子喊破天的聲音。

  「有火油!」有人喊道。

  領頭的影衛憤憤然放下手頭的弓箭,瞇起了眼,這是寧願自焚也不願死在他們手裡嗎?

  圍堵住芝蘭閣的外圍,又傳來一陣破風聲。

  「什麼人?」領頭影衛猛然回頭看去。

  數叢人牆分開一條道來,外頭走進一個身影,「是我,皇上擔心你們需要支援。」

  領頭人一見是程逸風,這可是他前任頭領,遂鬆出一口氣,恭敬抱拳道︰「程大人!支援暫時不必,但這燕王妃竟然自個兒放火,也不知是不是又什麼貓膩?」

  程逸風看著熊熊燃起的烈火,外頭人根本無法衝進去,他伸手拍拍那人肩,「耐心不錯,再等等看,皇上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先回宮覆命,若要支援,隨時發信號。」

  那人恭敬站好,目送程逸風離開,直到他走遠,方才將目光又聚焦在火牆之上。

  「繼續看好,一隻耗子都不能放出來?」他沉聲吩咐。

  紫禁城內,最暗黑的一刻正在到來。

  百官低伏在地,眾人口中念念有詞,有人想著方才的走水警報,直起身憂心忡忡道︰「咱們要不要去看看,不知皇上有沒有危險。」

  跪在門口的程銓語重心長道︰「聖上厚福,怎會有事?再說,皇上的安危輪不到咱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操心,還不如在此好好禱求天恩,以求蒼天佑我大周!」

  餘下眾人紛紛稱是,心頭都暗自腹誹,這天火就是蒼天之怒啊!又怎麼敢在這個時候貿然出門去!

  不怕一道天火下來把自個兒給燒了?

  再說回到永壽宮內。

  許振見寧玉鳳趕來,目色微沉,袖中的手霎時捏緊。

  寧玉鳳匆匆而來,跪地拜道︰「回皇上,燕王欲行刺聖上,意圖不軌,正由影衛與羽林衛合力追捕。」

  這就算是給今日之事定了性了。

  許振暗嘆,寧玉鳳的到來,打亂了他們的計劃,若有一個寧玉鳳在,宣德帝怕就不是那麼好控制。

  他正想著,見寧玉鳳身後一隊影衛中,一個微弓著腰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稍稍動了一動。

  宣德帝聽說這麼多人竟然沒困住一個宋珩,心又提起來。

  「速傳令下去,把宮門都給朕看好了!」宣德帝怒而拂袖,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完全被巨獸吞入口中,天地間昏昏一片,似幽幽地獄永不見日。

  許振的聲音忽然帶著幾分緊張從旁邊傳來︰「不好!」

  寧玉鳳與宣德帝都側目朝他看去。

  「燕王是衝著皇上來的吧?」

  宣德帝與寧玉鳳同時點頭。

  許振雙目在暗色中閃著光︰「他奔著養心殿而去,定是得到消息皇上在那兒,不料皇上因為太極殿走水,先一步離開到了這邊,他才撲了個空。」

  「所以。」他看向寧玉鳳,「寧大人這一來,恐怕就是給燕王指明了皇上所在啊!」

  宣德帝身子一震。

  寧玉鳳皺起了眉,「可他身後有大批追兵,如何脫身?」

  許振緩緩道︰「難道寧大人以為這宮裡就沒有燕王的同黨嗎?不然這太極殿的火真是天火不成?」

  寧玉鳳咬著牙,就是這點最讓他無奈,明明知道宋珩有幫手,那幫手卻在暗處,讓他們奈何不得!

  他雙目厲色迸發,「既然他們衝著皇上來,臣這就將人引開,那皇上您可要再換個安全之地?」

  許振一拱手道︰「大人最好將人引得離萬壽宮遠些,皇上這邊外頭有影衛和羽林衛,裡頭有臣照拂。最好是演上一齣戲,前腳出萬壽宮,再從後頭繞回來,藏於偏殿內,皇上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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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送上門來

  宣德帝攥緊了在後背交握的雙手,蹙起眉。

  今日事情的發展超乎他意料。

  一沒料到太極殿偏殿會突然火起,偏偏他過來又沒有遇到異樣之處或是陷阱,如果那火真是宋珩所為,目的何在?

  二沒料到宋珩功夫竟然如此強悍,以寧玉鳳的身手,整個大周不算第一也算第二,竟然還拿不下宋珩,他究竟在哪兒學的一身功夫?

  思來想去,許振這個辦法無疑是此時最妥當的,讓寧玉鳳去引開人,繼續對付宋珩或是其同黨,他則悄悄藏在此處。

  此時外頭昏暗如夜,在寧玉鳳帶人離開的混亂中打個轉回來,想來不會引起人注意。

  宣德帝定下心思,沉聲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好,就依鶴泉所言。」

  宣德帝此時有八成把握,宋珩一定知道了當初的告密者是他。

  因他一不奪權,二不結黨,只衝著他個人而來,顯然是復仇的姿態。

  至於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當初害了宋淵的,說不定就是安家漏出去的消息!

  「寧玉鳳,朕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必不能讓他再跑了!」

  「是!」寧玉鳳跟著宣德帝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他搞不定的人,聽宣德帝如此說,忙咬著牙應下。

  燕王府外茶葉鋪子後院內,靈芝一行人從秘道內鑽出,早侯在外頭的程逸風迅速拿出一套軍服遞給小令,「伺候王妃換上。」

  又朝靈芝一抱拳,「委屈王妃了。」

  靈芝一笑,「程大哥不必客氣。」

  說完迅速到落地罩屏風後頭換上軍服,再與程逸風和同樣換上軍服的阿文大雙小雙等眾人一起,迅速上馬往宮城方向飛馳而去。

  隊伍來到西華門前,除了守門的侍衛,外頭空蕩蕩無一人敢留。

  侍衛聽見馬匹踏地聲,大喝一聲,「什麼人?」

  「是我。」程逸風應著,手裡舉起一塊木牌子,「回宮覆命。」

  宮門處點了燈籠,侍衛藉著光,認出了程逸風,立時恭敬了幾分,又認出他手頭拿的是影衛的令牌,今日確實聖上有命,只許影衛出入。

  他雖有些詫異這位兵馬司指揮使怎麼又回影衛當差了,也不敢多問,只恭敬開了宮門,退開去。

  馬匹魚貫而入。

  宮城內也空空蕩蕩,靈芝一進城門便嗅到了煙火氣息。

  她伸手往前一指︰「火起來了,東北方向。」

  程逸風點點頭,「沒錯,太極殿。」

  一行人來到內牆外,下得馬來,悄無聲息往太極殿摸去。

  程逸風護著靈芝走在前頭,大雙小雙桂官等人都跟在後頭。

  此時天色已開始由暗轉亮,靈芝剛走入太極殿前頭一條甬道,鼻尖嗅到大量鐵甲的氣息。

  「有人來了。」她低語一聲。

  程逸風迅速帶著眾人退回牆後一叢石竹裡,不一會兒,悉悉索索地腳步聲往這邊而來,還有寧玉鳳的聲音︰「速速護好皇上回養心殿!」

  程逸風皺了皺眉,養心殿?

  按他們的計劃,將在永壽宮內會合呀?

  待人走了,他猶豫著看了看靈芝,時間緊迫,也來不及找到宋珩核對,「難道皇上發現了破綻?」

  他壓低嗓門道。

  靈芝蹙起眉尖,問道︰「皇上可是這些日子都在用藥?」

  「是。」程逸風回答,「他上次中那綠萼梅中的毒後尚未完全康復,這幾日又傷了心神,一直在用安神康體的藥。」
 
  靈芝緩緩卻篤定道︰「方才皇上並不在人群中,那人群裡沒有任何用藥的氣息。」

  程逸風眼神閃爍兩下,「故布疑陣?」

  他果斷道︰「如此,我們照原計劃,去永壽宮。」

  果然,永壽宮外照舊有羽林衛守都有如鐵桶。

  程逸風雖以將羽林衛的統領權交接直宋綸手裡,但羽林衛上下都照舊對他尊敬有加。

  是以見到他領人過來,守衛頭領連猶豫都沒猶豫,抬手敬了個禮。

  「程大人。」

  「嗯。」程逸風點點頭,「我奉命來接應皇上。」

  守衛讓出永壽宮大門來。

  除了他們這些繼續守在這裡的人,沒有人知道皇上仍舊留在永壽宮內,程大人果然是皇上愛將,關鍵時刻要將他匆匆召來。

  程逸風領著靈芝等人進了門,迅速轉入裡間。

  靈芝鼻尖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低呼一聲,往屏風後跑去。

  「你們來了!」宋珩從屏風後鑽出,輕輕拉過靈芝,身上還穿著影衛服飾。

  「宋謹呢?」靈芝仰頭低聲問。

  宋珩朝二人一笑,「馬上就來。」

  日蝕正在慢慢消退,永夜似迎來曙光,白蒙蒙的光線給人的視線添了一絲清明。

  宣德帝在寧玉鳳帶人走遠之後,又隨許振悄無聲息來到永壽宮後門處。

  「皇上,請。」許振推開門,宣德帝跨過門檻走進去。

  許振跟上,再後頭是四名隨身御前侍衛。

  一行人走過耳房,往前頭正廳走去。

  「等除掉宋珩這小子,你和你父親也可以安心過日子了。」宣德帝閒閒跟許振拉起了家常。

  許振一笑,「是,過了今日,該可安心了。」

  「好久沒見你父親,他也太執拗了些,那些閒言碎語怕什麼,有朕給他撐腰,誰敢說他什麼不成?等年後得了空,你邀他出山來見上一見。」宣德帝說著,跨過廂房門檻。

  許振依舊淺笑著跟在他身後,「好,聖上想要見臣父親,他定會來的,說不定還會來給聖上一個驚喜。」

  宣德帝「嗯」了一聲,正要開口繼續,忽剛剛跨過廂房門檻的雙腳定在地上一般,冷冷喝了一聲,「誰?」

  一個身著影衛服飾的背影立在廂房與外頭相隔的落地罩前,身長玉立,瀟灑無匹。

  「皇叔為何要躲著我呢?」宋珩轉過身來,話語懶散,眼神卻如利劍。

  宣德帝猛地往後退去,「快,快拿下他!」

  四名侍衛掏出長刀越過宣德帝就往前撲去。

  宣德帝驚疑之後迅速恢復鎮定,站在許振身旁,急急道︰「快給外頭人報信!」

  他咬咬牙,好呀,外頭還在繞著圈兒找這小子,竟然被他逮個正著,這次要他絕對不能活著出去!

  不過,外頭羽林衛和影衛都在,圍得跟鐵桶似的,他宋珩是怎麼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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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6 00:30:23 |只看該作者
第447章 噩夢成真

  許振微微一笑,眼看那四人將宋珩包圍在中間,並不慌,從袖中滑出一物。

  宣德帝眼見他有所動作,還以為他要發信號出去,卻忽然腰間有尖刃刺破龍袍抵上肉身,那冰涼冰涼的刀刃似千山雪,讓他從頭到腳都凍僵一般,挪不開半步。

  他太過驚詫,眼睜睜看著面前四人本是包圍著宋珩,卻瞬間又幻術般落入另外幾個身影的包圍之中。

  他只來得及勉強轉動著快要瞪出眼眶來的眼珠子,看著身側將短劍頂在自己腰上的許振,極其艱澀地開口︰「鶴泉?你瘋了?」

  許振幽幽然盯著他駭然至極的臉,冷冷道︰「我怎麼會瘋呢?父親與我,等這一日已等了太久。若不是你告密,許家人又怎麼會死得只剩下我父親一個?」

  宣德帝腦中「嗡」地一聲響,顫抖著嘴唇,五臟六腑似都被凍結一般,說不出一句話。

  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積攢著力氣,那勇氣終於能沖破乾涸的嗓子,他張了張嘴,正要喊出「來人」兩個字。

  忽一縷香氣飄入他鼻尖,那香直沖腦門,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來。

  寧玉鳳帶著人在養心殿等來等去,等到日蝕之象終漸漸褪卻,光明復又重歸天地,雖日已西斜,但那橙黃的太陽重現之際,遠處仍隱隱傳來歌功頌德的沸騰之聲。

  宋珩依舊不見人影。

  難道他躲在某個地方不再敢來了?

  寧玉鳳思來想去,天色既已明,宋珩更加難以逃出宮,這頭文武百官重上廣場,宣德帝也要再去為今日日蝕之象拜天收尾,且先去看看皇上下一步如何安排再說。

  他匆匆來到永壽宮外。

  「這裡可有動靜?」

  領頭統領一抱拳︰「一切安好。」

  寧玉鳳來到宮門口,敲了敲門︰「皇上。」

  「吱呀」,宮門打開,許振的身影出現,朝寧玉鳳嘴角動一動︰「寧大人來得正好,皇上正要去找您。」

  寧玉鳳走進正殿,見屋內再無他人,宣德帝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太極殿的方向,沉聲道︰「傳朕口諭,讓百官先散去,太極殿走水,朕心頭極之不安,一切待明日再說。你先帶人去查明走水因何而起。宋珩已經離宮,朕已讓兵馬司在京中搜捕,你讓影衛也都散出宮去幫助搜尋。」

  寧玉鳳一震︰「燕王已離宮?」

  宮門戒嚴,他是如何跑出去的?

  許振神色清冷,替宣德帝向他解釋︰「是影衛左副統領方才使人來報的,燕王人從北面神武門逃了,他已帶人追出宮去。」

  左大人便是如今影衛的副統領,也是剛才帶兵去追宋珩的那一波人。

  寧玉鳳見宣德帝不再說話,心事沉沉的模樣,遂應喏退下。

  待他離開之後,從宣德帝身旁書案後傳出一個低低的聲音,「現在回乾清宮。」

  宣德帝轉過身,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小太監寧福在前頭開頭,跨出永壽宮大門,喊了一聲︰「起駕,回乾清宮!」

  宣德帝在前,後頭跟著許振,再後頭一眾護衛,跟著往乾清宮行去。

  百官在日蝕退卻之後,紛紛來到廣場上,磕頭已謝天恩。

  左等右等,宣德帝卻仍未出來。

  過了會兒,寧玉鳳來傳了口諭,只說今日太極殿走水,原因待查,但驚動聖安,百官先且退去。

  眾人待寧玉鳳離開之後,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怎麼好端端的,就走水了呢?」

  「是啊,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日蝕全盛的時候,你說說這……」

  「聽說前幾日聖上燒了那株綠萼梅,綠萼梅不正是在太極殿偏殿中嗎?」

  「綠萼梅?那不是祥瑞之物嗎?況且還是先帝所留,也能燒得?」

  「這火,八成是天威啊!」

  「莫非聖上有何失德之處?」

  「噓,慎言慎言!」

  話雖如此說,可大夥兒都互相傳著心領神會的眼神,邊說邊退去。

  宋琰則想著宋珩,這傢伙怎麼一走就沒回來?且父皇可是想要找他麻煩的。

  他剛猶豫要不要去找他,就見程逸風從殿上下來。

  「你這是從哪兒過來?」

  「參見秦王殿下。」程逸風見過禮︰「臣剛剛見過皇上。」

  「走水是怎麼回事兒?燕王呢?」宋琰皺著眉。

  程逸風沉聲垂首,恭敬回道︰「據初步查探,乃是當日用來燒綠萼梅剩餘的火油,有宮人偷懶未搬出宮,而是放在了太極殿偏殿之中,那偏殿中又有溫炭,不知怎麼就燒起來了。皇上本懷疑是燕王殿下動的手腳,但後來召見他時,發現他方才一直在外頭,便盤問了一番,此刻將燕王殿下送回府了。」

  宋琰點點頭,這幾日父皇也不知是怎麼了,對宋珩異常敏感,總想著要對他下手一般。

  宋琰與程逸風告別,踱著步子往外頭走去,要不要去燕王府看一看?

  他這麼想著,出了宮門,見天色已漸暮,上了馬車,淡淡吩咐道︰「去燕王府。」

  不管父皇如何疑心宋珩,他都要保下他,西疆兩次救命之恩,再加上西苑中一次,值得他這麼做。

  宣德帝的意識像從深海裡浮上來,他動了動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勉力睜開了眼。

  金綃帳,鮫珠簾,裊裊升騰地青煙,這是,乾清宮他的龍榻上。

  他閉上眼,呼出一口氣,怎麼回事,方才又做夢了嗎?

  似乎夢見許振背叛了他,宋珩為大哥宋淵報仇而來。

  可那一切又真實得歷歷在目,他猛地睜開眼,轉頭喊道︰「寧玉鳳!」

  隔著綃帳,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影。

  宣德帝眨了眨眼,是個女子,又不像是莊青萱。

  那人影近了,掀開綃帳帷簾,明艷臉容含著笑,五官清晰可見,那笑比千年玄冰還寒,她輕啟朱唇︰「宋謹,你醒了?」

  「啊!」宣德帝一個翻身,屁滾尿流往裡滾到床榻盡頭,與站在榻前的楊陶拉開距離,雙眼睜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慌慌拼命揪著自己頭發。

  怎麼又在做夢?

  怎麼又在做這個夢?快醒醒,快醒醒!

  「寧玉鳳!」宣德帝高喊著,額頭上青筋根根爆出,嘶啞著嗓子,「來人哪!寧玉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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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6 00:30:34 |只看該作者
第448章 因果循環

  寧玉鳳在起火的太極殿偏殿內小心查看。

  太極殿內靜如鬼蜮,雖火已滅,太陽又出來,但對宮人們來說,此處可是招來天神之罰的地方,是禁地!

  寧玉鳳在靜悄悄的偏殿內親自搜羅了幾圈,起火點應是在一處窗欞旁,所以那煙往外騰升得又快又猛。

  那窗欞已被燒榻了半邊,頂上屋梁跨了一頭下來,橫在窗前,似囚籠。

  他走過去,用手指伸到窗前摩挲一陣,又放到鼻尖細細嗅著。

  有火油的味道!

  果然是最初的想法一樣,這明顯是有人預謀縱火。

  火油顯然是此前燒綠萼梅時就偷偷藏在此處的,難道那時宋珩就已經謀劃上了?

  寧玉鳳繼續搜尋著,提著一盞宮燈,仔細查看四下有沒有留下縱火人的痕跡,忽耳畔傳來細微至極的風聲,他猛地回頭,正好看見跟著他的四個小太監倒了下去,一道人影隔著幽暗的燭火,立在他身前。

  寧玉鳳瞳孔驟然縮緊,眼前這人,僧衣光頭,一身世外佛意,可看那五官,竟然是!

  「袁江臨,你沒死?」

  當年的江湖,誰不知天下武功第一的袁大俠因情死於帝王手中?

  「阿彌陀佛!」來人雙目低垂,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老衲行空,向故人問好。」

  寧玉鳳捏緊了雙拳,只恨沒有帶兵器來。

  他暗自運起真氣,陰陽怪氣道︰「還以為你死了,卻原來和燕王勾搭在一起,既然入了空門,又為何來沾染塵事?」

  行空神情無波,抬起眼來,眼眸中閃閃發亮,「果報循環,行空尚有恩情未報,塵緣未了,故來此一行,寧大人您呢?背叛師門而出,卻做了閹人藏於深宮,如此躲躲藏藏的日子,可值得?」

  寧玉鳳咬著牙,知這一場硬仗在即,多說無益,一揮拳,真氣似一道大浪朝行空洶湧而去,竟是一出手就是殺招!

  他一面翻身撲過來,一面戲謔道︰「閹人又如何,該享的富貴我一樣沒落,而你已是佛門中人,若是殺生,怕有違佛心吧?」

  行空笑笑,雙腿不見挪動,身影卻倏然往後疾退,避開寧玉鳳風狠浪急的一招。

  寧玉鳳見他果然不敢正面相抗,手指搓刀,又是一掌朝行空劈去。

  只見打橫裡竄出一道人影,雙手在胸前合十劃開,一道高牆似的真氣與寧玉鳳狂猛的真氣在空中相撞,以寧玉鳳之能,也不得不往側避開這一擊。

  「行空大師不能與你招招見血相拼,那我總可以吧?」來人行動瀟灑若風,語氣沉穩和緩,身姿清雋。

  寧玉鳳站穩定楮一看,差點吐出一口血來,「許繹!」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行空和許繹怎麼會變成一起的,他們都是誰的人?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宣德帝扯下蒙住頭的被子,立在眼前的仍舊是笑眼若刀的楊陶。

  他渾身冷汗涔涔,咬了咬嘴唇,疼,疼得鑽骨,終於意識到這彷彿不是夢!

  「楊……楊陶……,你……你沒死!」他牙齒打著架,哆嗦著咬出一句話來。

  楊陶見他見到自己就害怕成這副模樣,嗤笑道︰「原來你就這點膽子,我還以為,能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人,有多厲害的本事呢?」

  宣德帝見寧玉鳳也不來,外頭靜悄悄連一絲動靜都無,知道宮裡定是被宋珩得了手。

  他卻打死都想不通,羽林衛呢?影衛呢?人都去哪兒了?

  為何一個能保護他的都沒有?

  「娘。」

  帳子外頭響起宋珩的聲音︰「旨意已經發出去了。」

  楊陶笑著轉頭看向他︰「來,坐下陪你叔叔喝杯茶。」

  一旁立著的靈芝親手給宋珩捧了茶過來,宋珩接過茶,站到楊陶身邊,見到縮在龍榻一角滿臉不可思議的宋謹,笑一笑,「叔叔睡得可還好?可有夢見我父親?」

  宋謹被宋珩方才那句話給打翻了腦子裡的漿糊,「什麼旨意?」

  宋珩笑著,一伸手,「寧福,拿過來給皇叔看看。」

  寧福小跑著將一卷聖旨送到榻前,看了看縮在裡頭的宣德帝,一臉皮笑肉不笑道︰「您老人家躲那麼遠,小的可怎麼給您遞過來呀?」

  宣德帝恨恨瞪著他,寧福,藏在他身邊的人竟然是寧福!

  他顧不得計較,連滾帶爬過來,一把抓起那聖旨,顫抖著手抖開黃絹,映著滿室燭火看起來。

  「罪己詔」!

  起頭三個大字讓宣德帝腦袋似被棍棒狠狠敲了一擊,暈眩不已。

  他雙手抖個不停,勉力穩了穩心神,驚恐地往下看去。

  「……朕於宮闈危難之時,奉承洪業,本應宣流風化,福澤黎民,而四年以來,疫癥洪災,噬民傷生,兄弟鬩牆,宮闈政亂,而今感逆陰陽,至令天呈異象,以天火懲太極,乃天之怒也!其上數罪,朕思之根源,乃德不類,今悉數告之于天下,望警醒眾人,以朕為戒……」

  「……朕幼沖之時,感受勇戾太子母子照拂之恩,卻未及思恩,以怨報之,為謀大寶而叛兄,行告密之舉,害勇戾太子亡於雄安,生屠香、許兩族。然上蒼因果輪回,朕之果報現於今日,實乃上有愧於天,下有愧於民。朕雖庸暗,昧於大道,永鑒廢興,為日已久。念勇戾之高義,今便遜位別宮,敬禪於燕王,依唐虞、晉宋故事。」

  宣德帝手抖如篩糠,舉起聖旨到眼前,似要將眼珠子都貼上去。

  這聖旨是怎麼回事?

  玉璽寶印一個不少!

  更可怕的是,這……這儼然是他親筆!

  他是中邪了嗎?還是這真的是做夢?

  他猛地一口咬上自己手背,精瘦的手背頓時滲出血來,那分明至極的痛讓他再一次確認自己不是做夢!

  忽地腦中一個念頭閃過,他手中的聖旨「眶當」跌落在地,茫茫然抬起眼來,盯著楊陶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你們,你們給我用了那香……」

  楊陶笑著一點頭。

  「要不然,讓你寫下這份聖旨,還真沒那麼容易。」

  宣德帝頹然跌坐龍榻上。

  就這麼完了?

  他隱忍幾十年,好不容易得來的寶座,就這麼完了?

  引魂香,若無那引魂香,他怎會扳倒宋淵?

  可若無這香,他又如何會遭楊陶母子戲耍於掌心!

  他不甘心,他太不甘心!

  宣德帝抬起眼來,看向跟在宋珩身後的許振,滿臉不解,「為什麼?許繹才是親手殺了大哥的人,為什麼你們還會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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