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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下箜篌]一線仙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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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10:2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逍遙紫馨

        這根巨大的根鬚上還生長著許多如先前那條根鬚一般粗大的根鬚,剛才那條根鬚,僅僅只是一條根鬚上的觸鬚。

        見到這條根鬚還在不斷的從地面上抽長出來,而根鬚上的其他觸鬚已經向兩人抽來,秋暮離大喝道:“走,現在要是出不去,等下更別想出去了。”

        安雲亦知道他說的對,此時不拼命馬上就要命。她伸手進乾坤袋中吞下一粒血靈丹,又扔了一枚給秋暮離,然後服下。

        “這是什麼?”秋暮離在躲閃觸鬚混亂攻擊的百忙之中問了一句。

        “血靈丹,吞下之後能讓你修為大增,不過……”

        見安雲沒有繼續說下去,秋暮離追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藥效過後,你的修為會降下一個層次。”安雲嘴裡回道,感受到體內靈力暴漲,靈力運行速度幾倍增加,伸指朝攻擊攻來的觸鬚一指:“雪霽。”

        秋暮離嘴角一抽,暗歎這次救人虧大了,平白無故的降下一截修為不說,很可能連命都沒了。但此刻他哪有選擇的餘地,降下一層修為總好過丟了性命要強。

        想到此,他頭一揚,痛快的吞下了血靈丹。他忽然感覺身邊溫度一降,轉頭看向安雲,只見無數六角冰晶在空中成型,繞著安雲旋轉片刻後,立刻卷向對面的巨大根鬚。

        先前被火海烤的發紅的地面上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晶,地面的炙熱烘烤冰晶融化成水,水流又被凝聚成六角冰晶,使得空中飛舞的六角冰晶越來越濃厚,仿佛火海中漂浮著一座冰川一般。

        無數六角冰晶呼嘯著旋轉切割數十條觸鬚,鋒利的冰刺釘入觸鬚之中,紅色的汁液四濺,不一會兒所有的觸鬚都被釘滿了六角冰晶,仿佛披上了一層銀色的鎧甲。

        “初晴。”安雲大喝一聲,更多的六角冰晶卷向那顆巨大的根鬚。冰刺釘入進去後立刻與樹根的表皮相凍結,然後被更多的六角冰晶覆蓋。

        不一會兒,一顆巨大的冰樹陡然而成。以根鬚為主幹,以數十條觸鬚為枝幹。三朵冰花顫巍巍的緩慢綻放。

        “快!冰花完全綻放後,冰塊就會崩潰,凍不住它了。”安雲招呼了秋暮離一聲,身形如電光般衝向了谷口處。

        秋暮離緊隨其後,見冰花綻放的速度大增。而巨大冰樹不停的顫抖,幅度越來越大,樹幹上佈滿了細碎的裂紋,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要崩潰。

        秋暮離心下默默計算了一下冰面崩潰的速度,悵然的發現他和安雲衝不出山谷冰樹就會崩潰。

        他暗歎一聲,左手掌心在紅蓮法劍上一抹,鮮血瞬間佈滿劍身。血液流過劍身上的火焰浮雕,那些細小的浮雕突然顫了一下,竟真的燃燒了起來。

        一朵朵血色的紅蓮火從劍身上冒了出來,一下就被秋暮離運劍甩向了那顆已經節節崩潰的巨大冰樹。而此時。兩人剛剛跨過冰樹,向著谷口處拼命遁去。

        “轟隆!”

        兩人身後傳來巨大冰樹崩潰的聲音,但是誰也沒有回頭去看,今日生死存亡,全看兩人能不能趁這個機會衝出去。

        根鬚震破了表面的冰晶,巨大冰樹崩潰,無數碎裂的冰晶天女散花般射向周圍,又暴雨般落下。陽光折射在冰點上,如同黑夜中的九天銀河,星光燦然。

        巨大的樹根一動。似乎想朝安雲和秋暮離追去,卻又忽然挺了下來。十來朵血色火蓮業火灼燒穿了樹皮,正在往裡面鑽去。

        巨大樹根瘋狂的扭動起來,被血色紅蓮灼燒之處湧出了大量的紅色汁液。不過這些汁液無法澆滅血色紅蓮業火,反而如火中澆油,使得血色紅蓮業火越燒越旺。

        安雲和秋暮離聽到身後一陣陣地催山崩般的巨響傳來,臉色發白,心中後怕起來。先前兩人如果沒有搶先出手制住了這根巨大的樹根,現在的下場絕對慘烈無比。

        眼見谷口就在眼前。兩人大喜之下,全身靈力運轉到極致,一瞬間便遁出了谷口。

        “哞!”

        天地間忽然靜了下來,兩人腦子裡同時茫然了片刻,一股毀天滅地的氣息湧上兩人心頭。

        “噗”的一聲,兩人齊齊吐出一大口鮮血,臉如金紙,重重的摔倒下去。

        安雲倒在一半,便被明月接住,可憐秋暮離實打實的砸到地面石頭上,鼻眼立刻青紫了一塊。

        若是在平時,十分注重儀錶的秋暮離一定會立刻爬起來整理衣衫,但是此刻,他卻一動不動,睜著眼睛茫然的看著前面。

        安雲倒在明月懷裡,半眯著眼睛,側耳像是在傾聽什麼。

        “逍遙,紫馨,又是你們?”一個粗啞的仿佛兩塊樹皮在用力摩擦的刺耳聲音在兩人心中響起。

        “五萬前你們燒了我的婆娑谷,五萬年後又是你們燒我的婆娑谷,我婆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這些逆轉之徒?”那個聲音悲憤道,竟像是山谷中那顆正在燃燒的血婆娑發出。

        “逍遙?紫馨?”秋暮離眼神有一絲清明,喃喃道。

        安雲也是一片茫然,不明白血婆娑說的什麼?

        “哦?”那聲音疑惑道:“原來還沒醒過來嗎?”

        安雲忽然感到背脊一陣涼意,耳邊聽到血婆娑那沙啞刺耳的聲音說:“都沒醒嗎?你身上為何又有晴嵐的紫宵雷霆劍氣?滄海怎麼可能允許你拿走晴嵐的東西?”

        “逍遙和紫馨是誰?”秋暮離不顧剛才受的重傷,掙紮的爬了起來,朝著谷中大喊道。

        明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和卓不凡、關山、何嶽聽不到血婆娑的話,因此並不理解秋暮離此時的行為。

        那聲音卻沉默了下去,直到秋暮離又叫了兩次,血婆娑才幽幽的開口道:“北冥逍遙,南島紫馨,浮屠大劫,逆轉藏身。”

        秋暮離低聲重複了兩遍,依然不懂這話的意思,有些急躁的叫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天機不可洩露,該你們知道的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不必問我。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天道也不容欺瞞,浮屠大劫豈會因為逆轉就能躲開?既然你們逆轉到了這一世,那麼這一世其實才是真正的浮屠大劫。”

        “什麼是浮屠大劫?”問話的是安雲,她在明月的攙扶下站起身,看向那顆光禿禿的巨大古樹。

        血婆娑的身上的火苗大部分已經熄滅,只有零星的幾點火苗仍在,樹幹和枝幹上到處被燒的漆黑一片,枝葉全無。

        山谷中的火海已經被血婆娑連續兩次劈斷山崖砸熄滅,山谷中處處都有黑煙升起。

        安雲感受到一股壓力自她身上一閃而過,便聽到血婆娑老樹皮摩擦般的聲音說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我們太玄青冥天便是有餘,而另一處天地則是不足。太玄青冥天太強,甚至出現了一個極大的隱患,天道為了平衡,便會誅殺太玄青冥天最頂尖的那部分修士。這種清洗,就叫做浮屠大劫。”

        “什麼浮屠大劫,為何我從來沒有聽過此事?你不要覺得我孤陋寡聞,我熟讀三千冊修道雜錄,連一本上古典籍都沒有記載所謂的浮屠大劫。”

        “我只是看在當初的一點交情的份上,回答你們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罷了,沒有一定要你相信。”血婆娑的聲音並不在意。

        的確,以它的修為,根本不必回答。為了不召來天劫,血婆娑與人鬥法時,從來只用金丹境界的本事。

        也幸虧如此,否則兩人先前哪有機會出谷?

        正是因為血婆娑認出了兩人的身份,出手一直留有餘地。它沒有殺兩人的心,之所以剛才不讓兩人出谷,目的就是為了懲罰兩人燒毀了它棲身的峽谷。

        “紫馨?你剛才是在叫我嗎?”

        血婆娑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支吾道:“或許是吧。”

        安雲皺眉,對血婆娑模棱兩可的話語十分不解。

        “逆轉之人,迷失本性者太多,你有沒有迷失,誰又知道呢?若你真的迷失了,那你就不是紫馨,你只是你。”血婆娑似乎對安雲有些好感,耐心解釋了一句。

        秋暮離聽到它的話,不由陷入了思索,莫非自己前世真是血婆娑剛才說的逆轉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他那些殘缺的記憶,難道都是前世執念太深,以至於還在自己今生偶爾想起?

        秋暮離不知道血婆娑說的是真是假,他很想大笑兩聲,對於血婆娑的胡說八道不屑一提。可他的理智告訴他,血婆娑沒必要向他和安雲說謊,以它真正的修為,一舉手便可將這裡所有人誅殺,沒必要向他們說謊。

        浮屠大劫嗎?到底是什麼樣的大劫,竟然逼的整個修道界最頂尖的修士齊齊選擇了逆轉藏身?

        然而無論他怎麼開口相問,血婆娑再也沒有開口。秋暮離無奈,便將目光轉向了安雲。

        可惜即使安雲真的相問,血婆娑依然不再開口,像是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兩人等了許久,血婆娑始終沒有說話,一行人只好帶著滿腦子的疑惑,離開了齊雲山大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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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10:2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分道揚鑣

  一行人躊躅滿志而來,卻個個帶傷而歸。

  受傷最輕的是明月,他有葬花鈴護體,情況遠比其他人好得多。受傷最重的是卓不凡,他在齊雲山大峽谷內惱羞成怒,不管不顧的衝入風棘鳥群,力斬數百風棘鳥,回來之後,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

  其次便是安雲和秋暮離,安雲先前陷入火海之內,與赤血蟒糾纏遊鬥,被血婆娑的觸鬚抽了兩下。最後兩人在逃出山谷的瞬間,又重重的挨了一記,兩人丹田震盪經脈欲裂,若非血婆娑並沒有取兩人性命的意思,安雲和秋暮離豈能逃脫?

  到達雲中國邊境之時,禦劍走在隊伍前面的明月速度慢了下來,回頭向安雲看了一眼。其他人見狀,也將禦劍速度放慢。

  安雲明白明月是在詢問她秋暮離如何安排,是帶著他一起回去還是就此分道揚鑣?

  這個問題安雲心裡其實也並沒有決定,秋暮離是個大麻煩,帶不帶上都是一個大麻煩。

  他的身份成謎,從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心中就有有種莫名的了悟,此人怕是與她瓜葛甚深。至於這瓜葛到底是福緣還是惡緣,只有天知道。

  果不其然,此人三番五次在她面前出現,她的處境都是驚險萬分,看起來惡緣居多。她實在不想與他有半分糾纏,卻總是擺脫不了。

  而且聽那顆血婆娑的意思,似乎她與秋暮離前世就糾纏甚深。雖然血婆娑的話未必就是真,但現在無法確認,在她心裡總是橫亙著一根刺,這根刺便是好奇。

  她好奇自己前世是什麼人,她更好奇血婆娑說的浮屠大劫?

  天機就像晨間的第一縷曙光,安雲既然看見了那一縷曙光,無論如何都想看到火紅的金烏跳出地平線,染紅漫天的朝霞。

  安雲不喜歡脫離自己掌握的任何事情,那樣會讓她心裡沒有一絲安全感。始終提心吊膽。如果血婆娑說的是真,浮屠大劫當真應在當世,她首先要做的便是瞭解整個真相,然後才能尋找化解的方法。

  想要瞭解和發掘血婆娑說的驚天秘密。那麼秋暮離無疑是她最好的合作者。兩人同是逆轉之人,前世瓜葛甚深,想來比單獨一人要方便許多。

  安雲還在思索,目光便不知不覺的移向秋暮離。

  秋暮離負手望天,衣袂飄飄。若不是身上的藍衣被火焰熏烤的烏黑了一半,前襟後領撕裂了幾處,倒也頗為飄逸俊朗蕭灑出塵。

  感受到安雲和周圍人的目光,他橫了安雲一眼,淡淡說道:“我留下來對你來說有利而無害,不用像防賊一樣防我。”

  安雲聞言頓時冷笑:“一直像賊一樣出現在我面前,卻要我不要把你當賊,你也未免太強人所難。”

  秋暮離笑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血婆娑說的是真是假?什麼是浮屠大劫?又會不會應在今世?既然事關你我,兩個人的力量總好過一個人慢慢去查尋,你意下如何?”

  “我不信任你。”安雲不相信秋暮離。自始至終都防著他。或許安雲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內心深處對此人極為忌憚,或者說是畏懼……

  秋暮離還以為安雲是在和他計較以前的事情,不由灑然笑道:“以前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不過我終究沒有真正做出害你的事情,可否請安雲師妹不要與我計較,前事一筆勾銷如何?”

  明月哈哈一笑,冷聲開口:“閣下究竟是什麼人?糾纏我們樓主又是什麼道理?先前無故闖入我派,若非我師尊和樓主不與你計較,你早就已經死了。如今還打算登堂入室嗎?須知我青衣十三樓雖不是名門大派,卻也不是任由宵小之徒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

  關山何岳聽到明月這般說話,各自凝神以待,隨時準備出手。

  秋暮離似乎並沒有因為明月的話而動氣。反而微笑著看向明月:“不知這位如何稱呼?”

  安雲答道:“他姓柳,是我任命的青衣十三樓總管,他既然不同意,我這個樓主也不能一意孤行帶你進入青衣十三樓。”

  秋暮離“哦”了一聲,向明月含笑一揖,恍然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快意門十絕中的絕無人煙。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明月亦含笑還禮,禮數一分不差,道:“過獎過獎。不過如閣下這般虛偽狡詐臉厚心黑之徒,理應更加大名鼎鼎,讓我等聞名後如雷貫耳才是,為何我卻從未聽過閣下的名號呢?真是慚愧慚愧。”

  他說話語氣萬分真誠,臉上也是一派誠摯,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很不悅耳。

  秋暮離只當沒聽見,依舊含笑道:“在下初到臨海,哪有什麼名聲,柳大總管從未出過臨海,見聞想必有限,沒有聽過我的名號也屬正常,不必感到慚愧。”

  明月腦門青筋一跳:這是在說他山村野人沒有見識,池塘裡稱霸,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旁邊幾人好笑的看著兩人,也不插話,一幅打算看好戲的模樣。

  明月一笑,正待反唇相譏,安雲擺手道:“好了,我們快回去吧,卓先生的傷太重,趕緊回去替他療傷。”她看了秋暮離一眼:“至於你,我信不過你,你我還是各行其道比較好。”

  秋暮離笑了笑,無奈道:“不再考慮一下嗎?我覺得我對你真的會有幫助。”

  安雲正要說話,明月眼珠兒一轉,卻笑道:“樓主,十絕陣所需的材料還沒有收集齊全,不知道下一步我們要收集什麼?”

  安雲奇怪的瞄了明月一眼,見他滿臉不懷好意,心思一轉已經猜到他的目的,便答道:“ 煉製紅水陣與紅砂陣,需要紅水與紅砂。世上水有三千種,大多柔順無形,然則紅水卻是其中非常霸道的一種。此水具有腐金蝕鐵之能,能化解修士靈力,腐蝕修士肉身,極為厲害。紅砂不是砂,而是浸泡在熔岩中千萬年後形成的鐵砂,據說熔岩中的一粒鐵砂以前都是相當於一座山那樣大的鐵礦,被熔岩千萬年腐蝕沖刷後才精煉成一粒砂,因為顏色赤紅,故名紅砂。”

  明月嘴裡嘖嘖兩聲,搖頭道:“聽起來取這兩樣東西很是兇險啊……”又望瞭望秋暮離:“這位閣下,你剛才說你對我們樓主會有幫助,不知道……?”

  秋暮離深深的看了安雲和明月一眼,也不說話,轉身禦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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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10:2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別離劍

  秋暮離一離開,所有人心裡都不絕鬆了一口氣。

  其他人雖然與秋暮離初次相遇,不像安雲與秋暮離打過幾次交道,但有的人就是有那樣的本事,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讓人感受到危險。

  “這人有病!”明月如是評價。

  “不正常。”卓不凡眼神若有所思。

  關山想了想,說:“他很危險,至於哪裡危險,我也說不上來。”

  何嶽接到:“心有猛虎!”

  心有猛虎?

  安雲聞言一愣,何嶽對秋暮離的評價似乎撬動了她心裡的某根弦,讓她腦中靈光一閃。

  不錯,這人心有猛虎,他的身體內似乎隱藏著一個極度危險的存在。她以及所有人之所以忌憚秋暮離,或許並不是真正忌憚秋暮離,然而他身體內的某個存在……

  難道真如血婆娑所言,她與秋暮離都是逆轉之人,前世都曾是威名赫赫之輩?

  血婆娑曾說過,逆轉者大多會在輪回中迷失本性,只有少部分人才會在一定的時候清醒過來,恢復以往的記憶。

  安雲從沒有感覺到自己還有另一份記憶,也從來不覺得自己還有其他的人生,想來她是血婆娑口中迷失本性的人之一。

  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

  她可不想自己的人生還有別的什麼意識出現,哪怕那是自己的前世。今生過的再糟糕,那也是自己做主,前世再輝煌,與自己又何干?

  如同一隻狗,哪怕生活的再幸福,那也是一條狗。乞丐活的再痛苦,也不會願意和那條生活幸福的狗互換身份。

  如果真是這樣,那秋暮離真是太不幸了。

  安雲心裡居然有些幸災樂禍,嘴角不自禁的抿了起來。這條死狐狸,一向只有他玩人。像是什麼都掌握在他手中一樣。這下好了,心裡藏著一隻猛虎,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把握,難怪最近見他頗為暴躁。和以往有些不同,想必這頭猛虎就快蘇醒了。

  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到底是狐狸狡猾些,還是猛虎兇惡些,這是令人好生期待呀!

  安雲想著。心情莫名大好,手一揚,聲音愉悅:“走,我們回去。”

  其他幾人互看一眼,不明白為什麼樓主忽然開心起來,見她禦劍飛快離去,按下心頭疑惑,跟了上去。

  一行人進了青衣柳巷,直奔青衣十三樓,關山何岳帶卓不凡下去療傷。明月拖著昏迷還未醒來的龍陽少羽去休息。安雲則直接回了主樓,別道生已經在樓中等候多時。

  天風火雲旗花費了安雲和別道生三天三夜的時間,才算煉製完成。這次煉器還算順利,天風火雲旗品階達到了六階。

  十絕陣的法器有一樣屬性異常珍貴,那就是法器的等階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如同修士一樣,可以經過修煉提高。

  只是法器的修煉與修士不同,法器進階靠的是殺戮,也就是說殺的修士越多,吸收的靈力也越多。進階也就越快。

  天風火雲旗煉製成功之後,安雲打坐了半晌,方才回復了精力。抬眸看向別道生,卻見他依然緊閉雙目。面容枯槁,臉色如同死人,銀色長髮黯淡無光,似乎異常疲憊。

  安雲心中驀然一緊,輕輕喚了一聲:“小別。”

  別道生沒有回應,如同熟睡了一般。修長的十指僵硬枯瘦,皮包骨頭。

  安雲真的緊張了,走過去俯下身小心的看向他,手臂微微發抖,幾次想要抬起卻又放下。

  她不敢。

  小別的狀態很不好,尤其是這些天幫她煉製十絕陣法器,更是透支著僅剩的生命。

  安雲無能為力,人力有時窮,修士終生做的就是逆天改命,但其實,修士最信命。這是命,無從更改。

  生離死別原是尋常,沒有人能逃過天道輪回,作為修士,一生都在與天道爭鬥,卻也是最能接受天道規則。

  只是,知易行難。

  以安雲兩世修煉的心境,早已不會學凡夫俗子般面對親人朋友離世便嚎啕大哭,她只是感到遺憾。

  遺憾小別不能陪她走的更久,遺憾小別就這麼離去,遺憾於這世上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其實,仔細想想,她始終只是,一個人而已。

  孤獨是原罪,誰也休想逃脫。

  “哈,你盯著我看什麼?”別道生忽然抬頭,眼神促狹的與安雲對視。

  安雲一愣,一喜,再一怒。憤憤的轉過身,不去看別道生那張可惡的老臉。

  這一刻,她希望別道生安靜的死了。

  “哎呀,還害羞呢。說起來,我年輕時也曾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也不知惹了多少桃花債杏花緣。你也知道,當初明裡暗裡偷看我的女修就像天上的星辰,就沒數清過。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也對我起了不軌之心,我都那麼老了,你還看的津津有味。”別道生滿臉沾沾自喜的模樣,嘴裡打趣著安雲。

  安雲惱羞成怒,怒瞪他道:“我是看你死了沒有?”

  話一出口,安雲就後悔了。

  別道生笑容一斂,半晌才又輕輕笑了,語氣緩慢:“安雲啊,我可能……”

  安雲抬手打斷:“我不想聽。”

  別道生微微一愣,輕笑著拂了拂長須,想了想說:“我很久沒有見到老朋友們了,突然間很想他們。想起以前我們一起喝酒,一起暢聊,一起應敵,一起遊歷,樁樁件件清晰的放佛昨天。人老了就愛回憶,安雲,我最近每天都在回憶,我想,我可能真的老的快死了。”

  “我不是還在嗎?”安雲低聲輕語,像是呢喃。

  “是的,你還在,依舊年輕,還會走很長的路。你這個人啊,就是活的太清晰,什麼事情都看的那麼分明,眼裡容不得一顆沙子。這樣活著會很累,自己累,身邊的人也很累。”別道生歎道。

  “其實人生。一半糊塗,一半清醒,一半回憶,一半繼續。無悔。便是完整,快活,便是圓滿。我這一生無悔,我這一生快活。可惜我現在只剩下回憶,卻無法繼續了。但我不覺得遺憾。你的人生還很長,還要繼續,我只願你今後無災無難、無病無痛、無悲無傷,與天地齊老,共日夜爭光。”

  安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別,你這是在交待遺言嗎?”

  別道生哈哈大笑,笑夠了之後才慨然道:“老了的人都喜歡囉嗦,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吧。”

  他話音一轉,忽然問道:“十絕陣現在已經有了三件法器,接下來你打算煉製哪件法器?”

  安雲想了想。沉吟開口:“西外有天風山,山頂有天風火,天風火兼具石中火、空中火以及三昧火的功用,我打算用天風火來煉製烈火陣的法器烈火旗。”

  “天風火呀……”

  “怎麼?”

  別道生微微搖頭:“沒什麼,只是你可能太久沒有在臨海洲出現,所以不知道天風山在五十年前就被聽潮閣佔據了。”

  安雲聞言一驚,奇道:“臨海洲各大仙門會允許聽潮閣獨自佔據天風火?”

  別道生無奈的歎道:“天風火用來煉製飛劍效果甚佳,別說聽潮閣了,哪個仙門不想獨自佔據?聽潮閣的飛劍都需要用天風火來煉製,這是定制。所以一直想要獨自佔據天風山,也一直在籌畫。往些年臨海州各大仙門一致反對,才讓聽潮閣無法獨自佔據。不過五十年前,青冥大陸妖獸侵入。臨海州大部分仙門都派出了門下弟子援助,聽潮閣趁著各大仙門空虛之時悍然發動全派佔據了天風山。等到其他仙門發覺之時,此時已經難以挽回。聽潮閣態度堅決,天道盟的調節也不成功,扯皮了許久,其他仙門因為援助青冥大陸損失慘重。也無力再爭,因此這事便就這樣了。”

  “真是豈有此理,聽潮閣欺人太甚。”安雲憤憤出聲。

  別道生笑道:“修道界一向強者為尊,力量決定一切,聽潮閣作為臨海第一大派,霸道一點也無可厚非。你要取得天風火,看來要費一番周折了。”

  安雲沉默不語,以現在青衣十三樓的力量,和聽潮閣對上,無異於以卵擊石。她如今已經得罪了三個門派,再得罪了聽潮閣,青衣十三樓立刻就會被摧毀。

  別道生忽然哈哈笑了起來,直到被安雲不解的眼神看了許久,才說道:“萬幸的是我認識聽潮閣的萬長老,和他也算有些交情,取一些天風火,他還是會給我幾分薄面。如果我所料不差,此時駐守天風山的就是萬長老。你帶著我的書信前去,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安雲惱道:“小別,你又玩我?”

  別道生連連作揖:“息怒息怒,不要和我這樣的老人家一般見識。我馬上手書一封,你立刻帶明月啟程,前去天風山取來天風火。”

  “不用這麼急,我先休息幾天,處理一些事情再出發就是。”安雲說道。

  “不,你立刻就要啟程。”別道生脫口道。

  安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問道:“為何?”

  別道生撚須說道:“此去天風山,最快也要三天,取天風火又需要兩天,而萬長老駐守天風山已有半年,近期會有新的長老來交換。所以你必須儘快前往,否則事情就真的麻煩了。”

  安雲思索了片刻,點頭道:“好,那我立刻帶明月出發,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眼神擔憂的看了他一眼。

  別道生笑道:“放心吧,我還死不了,至少也要看到真正的十絕陣之後再死。”

  安雲怒道:“你別整天死啊死的行不行?”

  “行。我不死,我老不死,哈哈哈……”

  安雲無奈的搖搖頭,看他在一枚玉符中傳音之後,接過玉符,轉身出了主樓。

  踏出主樓的那一刻,她忽然心有所感,緩緩的回過頭看向身後屹立的三層竹樓。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心裡空了一塊,像是即將要失去什麼,卻又不知道要失去什麼。

  身後的竹樓是柔和的橘黃,竹樓上的天空卻放佛盤旋著一抹看不見的黑雲。黑雲如墨,遮住了漫天的彩霞。

  安雲的心也跟著黑了一塊,眼角忽有點點晶亮。

  這個人,依舊那麼驕傲。從前是,現在也是。活要衣冠錦帶,死卻要默默無聞。

  英雄白頭,美人遲暮,都不願被他人所見。

  “明月。”

  安雲聲音有些哽咽,緩緩的回過了頭。

  明月緩步走來,看了看她,又望瞭望她身後。

  “我們走。”

  “去哪裡?”

  “天風山。”

  “哦,等我先拜見師尊。”明月說道。

  “不用了,他在打坐,回來再拜見不遲。”安雲聲音很輕,放佛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明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安雲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

  明月跟了上去,邊走邊問道:“這次又是做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取天風火,這次沒有什麼危險,兩個人足矣。”

  明月恍然道:“我記得現在駐守天風山的是聽潮閣的萬長老,他和師尊關係甚好,求一些天風火應該不難。”

  “是啊,以後就沒那麼容易了?”

  “什麼?”明月不解。

  “沒什麼。我是說以後要取得法器材料,你師尊可就幫不了我們了。”

  “哦。”

  兩人且聊且行,漸漸離開了青衣柳巷,身後是一座座暈黃色的竹樓。以及,竹樓外走出的耄耋老者。

  別道生目送兩人的身影越去越遠,漸漸消失在視野,這才吐出一口長氣,從袖中摸出一個劍匣。

  劍匣古樸,匣面上用黑白墨水勾勒了一幅簡單的仙人像。別道生輕撫匣面,如同撫摸情人溫潤的肌膚。

  “別離劍,好久不見。”

  劍名別離,寓意不詳。每次出劍,必有親朋別離。

  別道生還記得年少時師尊傳他此劍時,鄭重在他耳邊說過的話。那時場景,歷歷在目。是以別道生輕易不用此劍,自師尊傳給他此劍後,他一生只用過兩次。

  第一次,與師尊別離,痛徹心扉。

  第二次,與安雲別離,悔恨無限。

  這是第三次,他要與世間別離,與自己別離,無悔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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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獨戰

  “師尊。”清風不知何時來到別道生身後,神態憔悴,面容枯槁,顯然傷勢未愈。

  他全身勁裝,背負長劍,手纏青藤鞭,一幅整裝待發的模樣。

  “你也感覺到了?”別道生沒有回頭,低語:“你的感知一向無比敏銳,我的本事也差不多都交給了你,羽化成仙門終究沒有在我手中斷絕。”

  “師尊,我與你一同應戰。”清風沉聲道。

  別道生搖頭:“用不著。劍名別離,我死後,劍歸你。然則你需謹記,此劍不詳,慎用之。”

  他頓了頓,似乎還想要再說什麼,眼前模糊閃過許多年前師尊賜他別離劍時的情景。

  別道生無聲笑笑,與此時此景,何其相似?

  “師尊……”清風愴然出聲。

  別道生根本不理會,邁著緩慢的步伐,沿著長滿青苔的青石小路,一步一步,走出了青衣柳巷。他始終沒有回頭,不肯讓清風見到他蒼老衰敗的臉頰。

  清風緩緩跪下,朝著別道生的背影恭敬的拜了下去,嘴裡喃喃念道:“師尊一路走好,徒兒清風恭送。”

  青衣柳巷外是人來人往的熱鬧集市,街道上到處充斥著小販的叫賣聲,馬車轆轤在街道上碾過,留下一串銀鈴般的女子笑聲。

  別道生抬起頭,向著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隨意走到臨街的一個面攤前,點了一碗牛肉麵。店主見他老邁,特意多下了幾根青菜,將熱氣騰騰的面碗端到別道生面前放下。

  別道生朝他微微點頭致謝,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牛肉麵味道很好,他吃的很慢,像是在等人。

  然而再好吃的面也難入修道者的口,別道生勉強吃了幾筷子,最終還是悻悻然的放下了筷子,暗自長歎了一聲。老了就是不中用,連個麵條都咬不動。

  隨手放下一枚無用的玉符,別道生起身離開了面攤,沿著長長的街道。走出了城門。

  城門外是寬敞的官道,時不時有馬匹和馬車經過,別道生走出半裡路後,折身向據此不遠的青霞山走去。

  來到青霞山腳時,已是正午時分。山風徐徐,樹葉嘩嘩作響。別道生抬頭看著眼前青山,眼神專注,神情無悲無喜。

  看著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我死後,能青山掩埋,何其幸之。”

  “修士又非凡人,莫非還要講究堪輿點穴福澤後世不成?”一個渾厚的聲音自山谷中傳來,震的樹林中的鳥兒紛紛展翅飛起。

  別道生笑了笑,似乎並不意外山中有人。信步踏入山中,一步一步沿著陡峭的山路,消失於茂密的樹林之中。

  “我要等的人不是你。”山中之人又出聲道。

  “可我要等的人卻是你。”別道生一邊不急不緩的攀爬著山路,一邊灑然應道。

  “你是什麼人?”山中之人聞言一頓,繼而問道:“為何冒那丫頭的名義,約我來此?”

  “是什麼人又有什麼關係,終究是要死的人罷了。你也一樣,既然來了,就陪我去輪回一番如何?”別道生漫不盡心的回道。他攀爬的速度看上去很慢,卻不知何時已然爬到了山腰。仍在向山頂爬去。

  “你想殺我?那丫頭指使你來的?”山中之人再次問道。

  別道生不答,只顧加快步伐登山。

  山中之人沉默了一會兒,譏笑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休說你現在年老力衰。時日無多,即便是你精氣神飽滿之時,依然不是我的對手。”

  別道生似乎累了,停下腳步,喘了兩口氣歇息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知道。不過我卻不是來與你切磋。我是來殺你的。”

  “大言不慚。”山頂之人不屑的說道,隔了一會兒又開口說:“不過本座倒是很好奇,那丫頭許了你什麼好處,竟能讓你這將死之人不找個地方安靜等死,偏要辛苦來找死?”

  “死前還能痛戰一回,這不就是最大的好處嗎?”別道生哈哈一笑,意態灑脫。

  “哼,本座不想與你多費口舌,你既然傳音將本座引來這裡,便證明你知道那丫頭的行蹤。你若識趣,說出那丫頭的下落,本座或許會答應你一些臨終的請求。”

  別道生笑道:“我若是不識趣呢?”

  “哼,你若不識趣,本座有的是手段讓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以為除死之外無大事嗎?本座會拘役你的三魂七魄,將之置放於琉璃魂燈之中日日夜夜的炙烤,千年萬年,永世不得超生。”山頂之人語氣森冷的威脅道。

  “你有那個本事嗎?”

  “那你就先試試本座的手段,然後在說本座有沒有那個本事。”

  山頂之人話音一落,青霞山頂忽然黑了一片,一大團暗影從天而降,直直的壓嚮往山頂攀登的別道生。

  “好個泰山壓頂,且看看是你的泰山重一些,還是老夫的白髮堅韌些。”別道生笑罷,一根銀色的長髮順風飄起,飛過他的頭頂,飄飄搖搖的在風中似乎毫不受力,卻越飄越高,直到頂住了壓下來的巨山山底。

  一根銀髮與巨大山巒相碰,無聲無息之間,青霞山上被巨山落下卷起的勁風忽然消失了,飛花落葉緩緩的飄落到地上,受驚四處奔走的各種動物抬起頭,好奇的看著頭上懸而不落的巨大山巒。

  “羽化成仙門?縱一羽之力,博天地無極,果然妙哉!”山頂之人贊道。

  “過獎,青冥執法堂首座寧向直的山河扇,亦是名不虛傳。”別道生客氣道。

  山頂之人正是從東海趕到臨海洲的寧向直,他與姑蘇道人登岸之後,借助姑蘇道人之力,確認了安雲的大致活動範圍就在出雲國之內。這些天他與姑蘇道人四處打探一名十二三歲的築基女修,不想卻驚動了別道生。

  別道生派門下之人試探了一番,確定兩人正是為了安雲而來,結合安雲曾經對他說過的金丹期仇家,別道人立刻認定,這兩人正是安雲一直在躲避的仇家。

  於是別道生用留有安雲氣息的傳音符傳音給寧向直,約兩人在青霞山會面。

  別道生選擇了替安雲出戰,臨死之前替她解決一樁心腹大患。

  “哈哈哈,一座山壓不垮你,那就再接我一座山。”寧向直狂笑一聲,山河扇一搖,一座山巒憑空出現,重重的砸向半山腰的那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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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天星斗大陣

  “轟隆”……

  一聲巨大的聲響在山野間陡然響起,大地頓時劇烈的顫抖起來,半空中落下無數的山石斷木,暴雨般砸向地面。

  天地動盪不安,數不清的飛鳥發出淒厲嘈雜的鳴叫,被落石砸落下來。地面上匍匐的動物們恐懼著抬頭看著末日般的場景,瑟瑟發抖,根本沒有一絲力氣奔跑逃走。

  別道生白髮飄揚,嘴邊微不可聞的一聲輕歎,眼神卻如赤子般清亮,望著兩座巨大的山峰輕易的壓垮了那一絲銀髮,衣袂忽然飄了起來

  確切的說,是他的人飄了起來,轉眼便出現在落在來的山底,左手輕輕向上一托,山峰突兀的停了下來,靜止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他沒有看寧向直,低頭對著半空中和地面上的所有飛禽走獸發出一聲悠長的嘯聲。

  飛鳥們聽懂了他的嘯聲,各自發出一聲鳴叫,隨後振翅急飛向天外,飛出亂石亂墜的山間。

  走獸們也聽懂了他的嘯聲,齊齊發出一聲低吼,撒開四蹄拼命的奔向山底,奔向山外。

  寧向直眼神冷漠,眼底神情閃過一絲譏諷:“什麼時候羽化成仙門的人居然出了一個悲天憫人的門徒?”

  羽化成仙門,這是一個極為古老的修道門派,源頭可追溯到遠古時期,比當今大部分修道門派還要古老。

  這個門派的宗旨正如它的門派名字一樣,追求斬七情滅六欲,心中唯有自我,隨後羽化而成仙。

  羽化成仙門的門人,眼中沒有天地,沒有人情,只有自我,而自我的念頭也唯有羽化成仙。這個門派的門人是世間最冷漠最絕情最殘忍的修道者,他們沒有是非觀念,也沒有正邪的概念。一切追求本心罷了。

  他們對天地不敬,認為自己只是暫時寄居於這方天地的過客。他們對萬物無情,既然只是過客,何必多情?

  可人畢竟是人。怎能無情?即使是修道者,首先也是人,哪裡就真的斬得斷七情六欲?也正因此,羽化成仙門的門人一向極少,隨時都像是要斷絕宗派傳承的樣子。

  奇怪的是。這個看似隨時都可能斷絕傳承的宗派,從遠古混亂時期,歷經上古亂戰時期,直到如今,宗派傳承居然還沒有斷絕。而曾經與羽化成仙門同時期無比光耀的各個門派,基本都已經斷絕。

  別道生是羽化成仙門當代門主,按理說應該便是無情無義冷漠自私之人。可他偏偏卻是羽化成仙門傳承數萬年來極為特殊的存在,他外冷內熱,他有情有義,他執著有情。甚至對萬物生靈皆有憐憫之心。

  他是有史以來最特殊的羽化成仙門弟子,與他相比,他真正的傳人,繼承了羽化成仙門傳承的清風比他更像一個真正羽化成仙門弟子。

  聽到寧向直的話,別道生只是微微一笑,歎道:“寧首座號稱博聞強記,熟知古今各大門派傳承,原來對我羽化門也只是如俗人一般一知半解。”

  寧向直冷哼:“莫非本座說錯了?”

  別道生搖頭:“錯了,也可以說不錯。只是你說的只是羽化經底層境界,羽化經練至高階。無情便轉為有情。”

  寧向直沉默片刻,輕歎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原來如此,本座受教。”

  他臉色一冷。冷聲道:“可惜你此刻壽元將近,否則若是再給你十年時間,以你對羽化經的心境修為,你應可再進一步,踏足元嬰境界。可惜了,所以你去死吧!”

  寧向直話音一落。人也起身飄至半空中重疊的兩座山峰上,山河扇重重一揮,七座山峰陡現,遮住了半邊天空。

  寧向直的山河扇乃是上湯宮七品至寶,原本山河扇內封存有十座大山兩條大江,是曾經上湯宮大能前輩前往不可知之地,強行取走了該處的十方山嶽和縱橫二江。然而前段時間與流雲真人相鬥,被流雲真人強行毀掉了一座山嶽,如今尚未補足,只剩下九座山峰,布不成十方山嶽。

  雖然布不成十方山嶽,然而九座山嶽遮天蔽日,裹挾著天外颶風,似天空崩潰般砸落下來。

  別道生銀發狂舞,全身氣勢暴漲,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人卻突然的出現在了頭頂的兩座山嶽下。稍一停頓,人如一把利劍輕易的破開了山底,貫穿了整座山嶽,又連續貫穿了第二座山嶽,趁著天上七座山嶽還沒有落下來之時,閃電般襲向青霞峰頂安然獨坐的寧向直。

  寧向直眼神一亮,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欣賞,瞳孔中倒映著衝天而來的別道生身影。那身影似劍,如龍,快如奔雷,卻飄渺難尋。

  圍繞在寧向直身邊兩道水龍如同被驚醒一般動了起來,繞著寧向直飛快的旋轉纏繞在一起,濤濤江水伴著陣陣洪波,卷起衝天浪花,一浪一浪的拍打向淩空而來的別道生。

  滔天浪聲中,傳來別道生不疾不徐的清越聲音:“劍名別離,一劍兩斷。”

  連天巨浪忽然被莫名的力量分開,分開處,一劍向寧向直劈來。

  寧向直眼神微眯,手訣一動,一座山嶽憑空出現在劈來的劍光前,蠻橫的撞向別道生。

  片刻後,青霞峰震盪如雷。

  …………

  安雲突然停了下來。

  明月亦只能停下,見她臨劍獨立,似在思索什麼,便耐下性子等著。

  等了半晌,見安雲依舊一動不動,不由催促道:“怎麼了?如果沒事就快點趕路吧。此去天風山還有一天半的路程,若是晚了,等到萬長老交接後,以聽潮閣的霸道作風,我們想要取來天風火,基本不可能。”

  安雲聞言抬頭,默默的取出別道生交給她的書信,遞給明月。

  明月愣了愣,不解道:“你這又是想幹嘛?”

  “你帶著小別的書信去取天風火,我想起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我處理完了再去尋你。”

  明月惱火的接過書信,沒好氣的說道:“我一個人去也沒什麼,反正萬長老也見過我。但你到底又想幹什麼?怎麼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萬一有危險怎麼辦?你又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一路上麻煩就沒斷過,出了問題師尊第一個就會砍了我。”

  安雲搖搖頭,也不理會明月喋喋不休的抱怨。只是說道:“快去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既然怕來不及,還這麼多事。”明月沒有多想,一邊抱怨著一邊禦劍離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天際。

  安雲沒有動。目送明月離開後,才緩緩的轉過身,抬頭看著不遠處天空中露出的三兩顆星子。

  此時天色已大亮,哪裡來的星子?

  安雲終於動了,動如脫兔,轉瞬已在十里開外。

  天邊的星子也動了,跟隨安雲的軌跡,拖著長長的星尾,劃過條條白線。

  一朵不知從哪裡來的烏雲飄了過來,不過片刻時間。就遮住了紅紅的金烏。烏雲似墨汁入水般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天色整個黑了下來。

  漆黑的天上,一顆一顆的星子逐漸顯現,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安雲落在地上,望著漫天星斗,無聲的歎息了一聲。

  周天星斗大陣。

  上古十大殺陣排名第二,相傳為太古時期東皇太一所創,聚三百六十五顆主星辰之力,乙太陽星和太陰星為陣眼,結合一萬四千八百顆副星辰構成深邃無比的殺陣。曾是上古天庭的護界之陣。

  可惜周天星斗大陣早在上古時期隨著上古天庭的毀滅而失傳,從此以後修道界只聞其名,卻沒有誰見過周天星斗大陣。

  然而幸或不幸,安雲此時卻見到了這傳說中的仙家陣法。雖然只是一道殘破的陣法。威力不足傳說中的十萬分之一。

  姑蘇道人手中只有定星盤,沒有三百六十五根大周天星辰幡。無法召集三百六十五顆主星辰之力,更無法召集太陽太陰兩星為陣眼。沒有陣眼,他甚至必須要遮蔽金烏和太陰,只能召集副星辰之力佈置了一道殘破的小周天星斗大陣。

  安雲神念一動,探知到天上的星辰約莫只有不足三千。副星辰的數量也不足完整的五分之一。她心中卻沒有半絲放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周天星斗大陣是不是殘缺,殘缺多少,都沒有什麼區別。

  反正都是死路一條,她沒有絲毫機會逃走。

  她在觀察頭上的漫天星斗,星斗中隱約有一雙眼睛也在觀察她。

  姑蘇道人心頭感歎,區區一年時間,這小姑娘已從築基初期成長為築基中期,這樣的修煉速度讓他歎為觀止。更難得的是她周身的氣度,隱隱中透出一股宗師風範,竟讓他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絲驚懼。

  一屆築基中期修士,哪裡來的宗師氣度?

  這感覺不正常,很不正常,姑蘇道人皺了皺眉,不由輕哼了一聲。

  “姑蘇師叔,三千殘破星辰,連三垣都沒有,也配叫周天星斗大陣? ”

  姑蘇道人發出的冷哼極小,卻已經足夠安雲聽見,她漫不經心的開口諷刺,眼睛卻立刻看向聲源處。

  那裡是一片漆黑的竹林,濃重的黑幕遮擋住所有的光。

  安雲知道姑蘇道人就在竹林之中,因為整片竹林便是一座陣法,每一根竹子都對應一個卦位,每一個枝椏都連接兩個相鄰的卦位,整片竹林風雨不透刀槍不入,連光都不能進。

  安雲認得這座陣法,乾極宗難度最大威力最強的三大陣法之一的滅卻陣。

  “呵呵,安雲師侄,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憑你也配我動用周天星斗大陣?周天星斗大陣就算再殘破,那也是排名第二的上古十大殺陣。”

  安雲“噢”了一聲,低頭想了想,恍然道:“是了,你這陣法不是為了對付我,以你金丹修士的修為和地位,對付我根本用不著動用滅卻陣,甚至還不惜代價布下周天星斗破陣。”

  “周天星斗破陣?”

  聽到安雲的譏諷,姑蘇道人哪裡能夠忍受?雖然是殘缺的周天星斗大陣,卻是他最厲害的陣法,當初為了得到手中的定星盤,乾極宗損失了唯一的一名元嬰長老,還死去了三名金丹大成修士才得到了這枚定星盤。

  如今被安雲一而再再而三譏諷為破陣,他怒從心中起,拔高聲音叫道:“就算是破陣,也是天下最厲害的破陣,你區區一個築基小輩,何德何能竟敢藐視本座的周天星斗大陣?”

  安雲神色平靜,感受到姑蘇道人言語中的憤怒,更多的卻是對周天星斗大陣的在意。

  姑蘇道人當然在意,簡直比他自己的命還要在意。他這大半生的時間都耗費在周天星斗大陣之上,修為停滯不前,宗門為了幫助他修煉定星盤,付出的代價足以讓乾極宗五百年一蹶不振。

  可以說,周天星斗大陣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執念,而是整個乾極宗所有門人的執念。姑蘇道人身上承受的不只是他自己對周天星斗大陣的期待,更是整個乾極宗門人對未來的期待。

  辱他可以,甚至辱他的掌門師兄也可以,但是誰也休想辱周天星斗大陣。誰辱之,必殺之。

  安雲不再出言刺激姑蘇道人,適當的言語刺激只是為了更好的達到她想要的效果,為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加重籌碼。

  她本就不是喜歡言語爭鋒的人,若不是因為姑蘇道人早已將周天星斗大陣佈置妥當,讓她逃無可逃,她先前便會一言不發遠遁千里了。

  “姑蘇師叔,周天星斗大陣既然不是為了我而設,何不放我離開?省的師侄拼命之下,若暴露了姑蘇師叔的一片苦心佈置,讓師叔的仇人提前得知,豈不是不美?”

  姑蘇道人發出一陣暗啞的笑聲,語氣滿是不屑:“安雲師侄,你以為你的拼命能夠讓我發動周天星斗大陣,破壞我在此間的佈置?”

  安雲打量著四周,點點頭說:“師叔先前寧願故意放走我的同伴,便是為了杜絕任何意味,為何到了師侄這裡,師叔就不肯通融一二呢?仔細想來,我與師叔無仇無怨,就算師叔與我師傅不和,他老人家身死道消,恩怨也該兩清了吧?師叔又何苦不顧身份,為難我這小輩?”

  “哈哈哈哈……”流雲真人長笑一陣,冷聲道:“還要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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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來者何人

  姑蘇道人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安雲心裡比誰都清楚。

  上古大能修士晴嵐仙子的本命至寶玲瓏錦繡台就在她手裡,只需要這個理由,整個修真界所有修士都變成她的敵人也不奇怪。

  她只是有些奇怪,上一次她從晴嵐仙府離開之時,挑唆姑蘇道人與寧向直相鬥。後來她在海上借助船隊藏身時,寧向直追來之後險些發現了她,只是始終沒有見到姑蘇道人。

  安雲原本以為姑蘇道人已經被寧向直殺了,卻沒有想到又一次見到了姑蘇道人。沒想到她竟看走了眼,姑蘇道人一直深藏不露,竟然能從寧向直手裡逃得一命。

  知道歸知道,安雲還是不打算承認。開什麼玩笑,這種事情寧叫人知,莫要人見,打死也不能承認。否則她以後休想過片刻安生日子,舉世皆敵不被殺死,也會被活活累死。

  於是,安雲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看著不遠處那座暗黑的竹林,無辜的說道:“師叔還是不放心師侄嗎?定要滅師侄的口才肯甘心嗎?師侄可以對天發誓,師叔從寧師伯手裡搶到玲瓏錦繡台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從我口中洩露出去半點,教我天打雷劈魂飛魄散。如此,姑蘇師叔,可好?”

  姑蘇道人聞言,只覺一股惡氣自心頭而起,差點氣的吐血。這混帳東西,騙的他與寧向直大戰了一場,替她爭取到時間攜帶玲瓏錦繡台離去, 自己反倒身受重傷差點死在寧向直手中。此刻又是紅口白牙,污蔑玲瓏錦繡台在他手中,甚至隱隱指出寧向直也死在他手裡,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

  姑蘇道人心裡不由打了個冷顫,這丫頭年紀雖小,用心何其歹毒險惡?若非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聽到她說的話。也必然萬分相信她的說辭。

  由己推人,只要安雲出去亂說一通,修道界怕是人人都會把她的話信以為真。無論自己或是寧向直怎麼辯白也無濟於事,畢竟安雲一個築基初期修士。夾在他和寧向直之間,誰都不會相信她就在他們兩個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搶走了玲瓏錦繡台。

  今日不僅要搶下玲瓏錦繡台,也絕不能讓這丫頭逃出去胡說八道!

  姑蘇道人心中下定了決心,嘴裡冷笑連連:“你若是聰明,乖乖交出玲瓏錦繡台。或許本座看在你一個小輩兒的份上,饒你一命也說不一定。你要是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以大欺小。”

  安雲淡淡笑道:“師叔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玲瓏錦繡台不是在你和寧師伯手上嗎?我修為低微,有什麼本事從你和寧師伯手裡搶走玲瓏錦繡台?”

  安雲就是再蠢,也不會相信姑蘇道人的話。同樣的道理,姑蘇道人也不期望安雲會相信她。

  兩人的對話其實很沒有意義,雙方其實都在等,所謂的對話不過只是為了讓場面不至於太過緊張,順便為之。

  姑蘇道人再等真正的敵人入陣。敵人未入陣之前,他不會發動陣法,暴露此地的佈置。

  安雲也在等姑蘇道人真正的敵人入陣,面對已經佈置好的周天星斗殘陣,她沒有一點機會逃脫。那麼她只能等,既然是姑蘇道人費盡苦心佈置雙重大陣要對付的敵人,實力最少都是金丹修士。只要雙方一動手,渾水摸魚之下,她也未必沒有離開的機會。

  既然話不投機,兩人索性都不再開口。安雲信步遊走。隨手佈置自己的陣法,似乎並不擔心被姑蘇道人發現。姑蘇道人也的確任由她施展,始終沒有阻止,對他來說。安雲的陣法實在不值一提,不過是臨死前不甘心而作的無用掙紮罷了。

  安雲一邊佈置自己的陣法,眼角的餘光隨時注意著對面暗黑竹林的動靜。竹林裡靜謐無聲,連一絲蟲叫都沒有。

  安雲忍不住猜測姑蘇道人的要對付的敵人是誰,竟然逼得他用滅卻陣自困己身。

  滅卻陣是守陣,風不能進。雨不能進,連光都不能進。這樣的陣法防禦力極其驚人,一向作為乾極宗最內層的護山大陣。許多年前曾有妖族入侵青冥山,連破乾極宗十三道山門大陣,卻被阻在最後一座滅卻陣上三個月之久。

  從此以後,滅卻陣被公認為當今修道界可擠進前三的守護之陣,也是乾極宗非長老不傳之秘術。

  然而滅卻陣的缺點和優點同樣明顯,佈置滅卻陣的修士,除非解除陣法,否則無法離開滅卻陣。因為滅卻陣的陣眼便是佈陣之人,沒有法器替代,燃燒的是佈陣之人的壽元,真正的陣在人在,陣毀人亡。

  當年乾極宗為了抵抗入侵青冥大陸的妖獸,宗門先後有六名元嬰修士布下滅卻陣,抵擋住了妖獸潮水般的衝擊。妖獸潮退走後,六名元嬰修士齊齊化作齏粉。

  安雲第一眼看到滅卻陣,便明白姑蘇道人今天的佈置不是為了對付她。所以只要她肯自動留下來,他甚至不願意發動周天星斗大陣暴露眼前的佈置,任由明月禦劍離去。

  其實到了現在,安雲已經差不多確認姑蘇道人要對付的敵人是誰了。

  姑蘇是青冥大陸乾極宗的長老,一生刻苦鑽研陣法,輕易不出宗門一步,與其他州的修士基本沒有什麼往來。而姑蘇道人的性格一向喜歡裝和事老偽君子,向來給人留下和善的印象,不輕易得罪他人,所以不太可能在短短的時日得罪了臨海洲的修士。

  如此說來,姑蘇道人要對付的敵人最大的可能還是寧向直,只有寧向直和她,才是姑蘇道人不得不殺之人。同樣,寧向直最想殺的人也是姑蘇道人和她。安雲如果有機會,哪怕只有一絲機會,也會想盡方法殺了姑蘇道人和寧向直。

  因為玲瓏錦繡台誰都想要,又誰都不願人知。

  安雲面上神情平靜無波,心中卻是波瀾重重,來到臨海州將近一年,她終於還是被寧向直和姑蘇道人找到了。

  最危險的時候終於還是來了,在她一切的應對都沒來得及準備好之時就來了。

  然而不知為何,她心裡卻似乎有一顆石頭落了地。不管如何。既然自己被寧向直和姑蘇道人找到了,那麼小別和青衣十三樓也不用因為自己而被連累。

  不對!

  安雲腦中閃過一念,忽然停下了腳步,直直的看向遠處暗黑的竹林。

  姑蘇道人是在她和明月前去天風山求取天風火的路上布下的陣法。周天星斗大陣和滅卻陣都是極為耗費時間和精力才能完成的陣法,不可能倉促布就。

  很明顯,姑蘇道人的佈置是為了等她,也是為了對付寧向直。換句話說,姑蘇道人早就知道她要去天風山求天風火。所以提前在這裡設下埋伏。

  他是如何知道的?

  去天風山求天風火是小別臨時提出,她又立刻叫了明月同行,姑蘇道人怎麼會提前知道?

  安雲神念快速閃過,瞬間推測了無數可能,甚至猜測小別出賣了她,向姑蘇道人說出了自己的行蹤。隨後她搖搖頭,又一一排除了所有可能。

  小別不會出賣她,安雲堅信。

  姑蘇道人感應到安雲的目光,見她盯著自己所在竹林看了半晌,略一思索。大致猜到她在想什麼,不由笑道:“怎麼,發現不對了?”

  “你怎麼會提前知道我的行蹤?就連我,也是不久前才剛剛知道我要去天風山。”安雲一瞬不瞬的看著竹林,目光似乎穿過了重重黑幕,直直落在姑蘇道人身上。

  這個問題她一定要知道答案,否則就算她萬幸逃過了此劫,姑蘇道人卻能提前知道她的行蹤,她又如何能逃過第二次第三次?

  姑蘇道人笑了笑,想了想說:“說穿了也沒有什麼稀奇。你藏身的那個青衣十三樓,我曾經悄悄前去拜會,見到了一個銀髮老者。那銀髮老者很是厲害,幾乎我一出現便發現了我。我和他在暗中過了三招,自覺不敵便離開了。”

  安雲知道姑蘇道人口中的銀髮老者,必是小別。

  “我在那銀髮老者所在的竹樓上強烈感受到了你的氣息,因此推斷這老者與你關係匪淺。我乾極宗有大道三千,也有旁門八百,所以我就趁和那老者過招之時。暗中留下一絲殘念在那竹樓之中。”姑蘇道人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安雲明白了。

  乾極門以陣法為主,以雜學為輔,門中弟子所學與其他宗門大大不同,是以乾極門下弟子大多都會許多看似無用的旁門左道,這些旁門左道看似無用,卻往往讓人防不慎防。

  姑蘇道人有一絲殘念隱藏在竹樓之中,她和小別當時為了煉製天風火雲旗,耗費了大量的心神和精力,竟然都沒有發覺那一絲殘念。

  轉念一想,安雲搖頭說:“不對,你佈置周天星斗大陣和滅卻陣,最少需要一天時間,如果聽到我和小別的話才來佈置,時間不夠。”

  姑蘇道人哈哈一笑:“因為那銀髮老者在你回青衣十三樓之前就決定讓你到天風山,自己卻約了我們見面,想要拼死替你殺了我們。我隱在竹樓裡,親眼看到他的佈置,便提前來此佈置,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讓我等來了你。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安雲師侄,看來玲瓏錦繡台註定屬於我姑蘇道人,連老天都在幫我。”

  安雲大吃一驚:“小別約了寧向直決鬥?”

  她明白了,她明白為何小別會催著她立刻前往天風山求取天風火了。因為小別知道現在的她根本不是金丹修士的對手,現在青衣十三樓也抵擋不住兩名金丹修士的進攻,所以他想用拼死替自己殺了或者重傷寧向直和姑蘇道人。就算做不到,想必他的死也能讓安雲有了防範。

  還有小別寫給聽潮閣萬長老的信,在修道界,親筆寫信一般是極為重要的請求。以小別和萬長老的交情,如果只是求取天風火,斷然不至於鄭重其事的寫信,想必信中的內容是請求萬長老照拂自己。

  他自己決定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根本不和安雲商量。

  小別,總是那般霸道。

  “那銀髮老者雖強,但修為境界依然不及寧向直,再加上他死氣纏身,生命枯竭壽元將近,已是油盡燈枯,此刻想必已經死在寧向直手裡了吧。寧向直想要殺他,不付出代價定然不行,到時候他又入了我的周天星斗大陣,你說,他還能活著出去嗎?”

  姑蘇道人越說越是開心,想到得意處,忍不住長笑起來。

  這一路上,他受盡了寧向直的侮辱,以強大的毅力生生忍了下來,一刻不停的小心謀劃,仔細推敲,最後終是他做了漁翁。

  所有人裡,他笑到最後,自然有得意的理由。

  安雲聽得心往下沉,姑蘇道人得意的笑聲在她聽來無比刺耳,垂在腰間的手緊握成拳,恨不得一劍劈開那座重重黑幕的竹林,劈斷那刺耳的長笑。

  從來沒有一刻,安雲這般痛恨自己,深恨自己無能為力。也從來沒有一刻,安雲這般痛恨他人。

  此時,姑蘇道人成功的超越了葉天成,成為了安雲心中第一痛恨之人。

  自莫名重生以來,她一直都被動的接受命運的安排,無力反抗,任由別人予取予求。

  她生氣了,很生氣,明肌雪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的手中,她的腳下綻放了一朵碩大的冰蓮。

  ……

  “咦?何人在此大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甚喜事,不妨說來聽聽,讓本君也高興高興。”

  正在此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入安雲耳中。

  安雲和姑蘇道人同時一愣,各自不解的朝對方看去。

  陣法,結界也,與天地隔離。陣中一切,外界不知,除非身入陣中方能得知。

  有外界聲音傳入兩人耳中,但兩人卻沒有感受到陣中還有他人,這發現讓安雲和姑蘇道人都是一驚。

  聽對方話裡的意思,他是聽到了姑蘇道人的笑聲方才說話。若是對方已入陣,這隱匿功法端的駭人。若對方沒有入陣卻能聽到陣中笑聲,這修為更是恐怖!

  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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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什麼情況

  安雲和姑蘇道人沉默著,目光同時落在虛空中,憑著對陣法的熟悉,兩人若有若無的感受到來人的方向。

  安雲是餌,是被姑蘇道人困在陣中用來釣寧向直這條大魚的餌。姑蘇道人卻怎麼也想不到,寧向直沒有釣到,卻釣到一條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傻魚。

  真是不知所謂!姑蘇道人也很是無語。

  “咦,怎的沒人理會本君?是不歡迎嗎?”來人輕哼一聲,像是受到受到主人怠慢的賓客一般很不高興,卻完全不管自己是不是不請自到的惡客。

  話音一落,姑蘇道人和安雲同時感受到先前注視的地方元氣開始波動。元氣波動很輕微,若非兩人神念完全集中在那裡,怕是一時也難以察覺。

  機會!

  安雲目光流轉,手中的明肌雪寒氣大盛,腳下朵朵冰蓮次第盛開,更多的冰蓮也漸漸凝聚,慢慢顯形。

  無論來人是誰,有何目的,對安雲來說都只有好處沒有更大的壞處。

  與她的反應相反,姑蘇道人臉色冷了下來,竟然有人想要強行破陣而入。

  哼,不知死活。姑蘇道人心頭悶哼,考慮要不要順勢放這莫名其妙的神秘人入陣,一入陣中,是死是活可就是他說了算。

  然而終究不知來者身份修為如何,若是修為太過強大,恐怕會毀了他在此間的佈置,驚動了寧向直,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姑蘇道人還在思索,天邊那顆星子忽然綻放出劇烈的光芒,一瞬間便照亮了天地,使人無法直視。

  天地皆白只持續了一瞬,那顆星子在一瞬間燃燒了自己所有的能量,發出極輕微的一聲碎裂的聲響,夜風一吹便化作齏粉飄散在空中。

  姑蘇道人臉色大變,霍然站了身來。

  安雲眼神越發亮了,定定的看向星辰破滅處。在還沒有消散的光芒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那裡。

  那身影隔得遠,看不清衣著相貌,只能看出身形異於常人。因為太過高大,竟似比尋常人高出一大截。在碎裂的星光下,宛如魔神降世一般。

  他雙臂打開,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嘴裡舒服的呻吟了一聲。這才不緊不慢的看向底下的安雲,又漫不經心的望了一眼暗黑包裹的竹林一眼。

  安雲沒有動,不是她不想動,剛才星子破滅那一瞬間,便是極好的破陣而出的機會。然而這神秘人卻立刻出現,身形堵住了那處破綻。尚未確認來人的目的和修為,安雲自然不會硬闖,再說,僅憑對方毫不費力的毀了周天星斗殘陣中的星子,修為如何似乎也不用再確認。

  錯過了這次機會。短短時間內,那處不起眼的破綻,已經被其他的星辰彌補。

  半空中的神秘人哈哈一笑,一抬足便落在安雲身前,安雲迅速退後,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來人也不為己甚,見安雲退出一丈,便也不再靠近,只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安雲。

  他真的很高,比尋常人至少高出一倍有多。穿著一件奇大無比的連帽斗篷,黑色的斗篷將他整個身形從頭到腳遮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

  與他的身高相反,安雲幾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威壓。如果不是剛才親眼見到他舉手便毀掉一顆星子。輕易進入了周天星斗殘陣,安雲一定以為這人的修為和她差不太多。

  安雲眼神戒備神情卻異常恭敬的看著他,神念根本不敢從他身上掃過。神秘人能夠如此輕易的入陣,入的陣還是姑蘇道人的周天星斗殘陣,他的修為……

  姑蘇道人同樣保持著沉默,被人直接侵入自己陣中。他不僅一言不發,默默的躲在竹林構造的滅卻陣中,而且很希望來人直接無視他,看不見他。

  神秘人似乎知道姑蘇道人心頭的想法,很是知情識趣,果然沒有注意他,那雙精光閃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安雲,似乎對她極感興趣。

  安雲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心裡暗道倒楣,這傢夥誰呀?旁邊有一個金丹中期的修士不去盯一盯,那麼大一座滅卻陣不去破一破,看著她一個小小的築基期小修士幹嘛?

  “前輩……”安雲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位莫名其妙的神秘人,正主另有其人呢,於是指了指姑蘇道人的所在,小聲說:“那邊竹林裡的那位才是主人,我和前輩一樣,是個做客的。”

  尼瑪!!

  姑蘇道人心裡破口大駡,這死丫頭居然敢陰他,遲早扒了她的皮。好像他以為沒有安雲的提醒,神秘人就真的會忽視他一般。

  “前輩?”神秘人忽然笑了,於是開心的叫了起來:“你叫我前輩?啊哈,叫的好,你這小女娃不錯,就叫我前輩,一定要叫我前輩,哈哈哈,沒想到本君現在也是前輩了,真好真好。”

  他似乎真的很高興,竟然手舞足蹈起來,不,嚴格說來,只是手舞,腳下一絲未動。

  安雲愣了愣,不由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收了回來,不敢盯著他看。心裡暗想,這人腦子不清醒嗎?

  神秘人卻不知道安雲心中所想,高興的催促道:“快快快,小女娃子,再叫我幾聲前輩來聽聽,本君愛聽,快快叫來。”

  安雲:“……”

  “前輩,不知前輩到來,貧道有失遠迎,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在下青冥乾極宗姑蘇道人,敢問前輩尊姓大名……”竹林裡傳出姑蘇道人恭敬至極的聲音,也不自稱本座了,相當謙虛的自稱貧道。

  “閉嘴!”神秘人一聲斷喝,打斷了姑蘇道人的話語,怒氣衝衝的朝竹林吼道:“這小女娃子長的好,年輕又小,叫我一聲前輩理所應當。你一個糟老頭子,也叫我前輩,豈不是罵我是個老不死的?還是說,你覺得本君比你還老?嗯?”

  這話一出,不僅姑蘇道人沒了聲息,安雲也愣住了。

  姑蘇道人簡直鬱悶的想要吐血。這人到底是不是有病呀?你一個元嬰修士,我一個金丹修士叫你一聲前輩怎麼了?難不成你要我叫你晚輩?自己都裝孫子了還不被人領情,沒這麼欺負人的。

  “怎麼不出聲了,莫非你認為本君說的不對?你膽敢質疑本君!”神秘人轉身怒喝。

  姑蘇道人:“……”

  自己可什麼都沒有說。他到底從哪裡聽出自己質疑他了?得了,修道界強者為尊,該裝孫子的時候就得裝孫子,這位大能腦子不清醒,自己還是忍著吧。

  神秘人見姑蘇道人不答話。越發憤憤不平:“為什麼不說話?”

  姑蘇道人見不說話也能惹怒對方,不得已只好開口:“前……貧道沒有這個意思,萬萬不敢質疑。”

  “口是心非,一聽就知道你不服氣。哼哼,你也別不服氣,本君為人最是公平不過,從來都是以德服人。你不服氣,我就跟你講道理,讓你服氣為止。”

  神秘人頓了頓,轉身朝安雲說道:“女娃子。你來說,這人先前是不是罵我老不死?”

  安雲驚呆了。

  什麼情況?誰能告訴她,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這人到底是真的有病還是逗她玩啊?

  如果是前者還好,如果是後者,這人也太過無聊了。

  不管怎樣,她不打算得罪他。既然不能得罪神秘人,當然要順著他的話來說,那就只好對不起姑蘇道人了。

  “前輩,我認為前輩豐神俊朗神采奕奕,更難得的是年少翩翩便修為深不可測。堪稱我輩修士之楷模,萬古難得一見之絕世良才。”安雲面不改色的恭維道。神秘人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斗篷裡,鬼才知道她怎麼看出對方豐神俊朗年少翩翩的。

  這並不重要,因為神秘人顯然十分受用。整個人都顯得飄飄然了。

  “說的好說的好,不錯不錯,你這女娃子年紀雖小,修為也差勁,但眼光很是不錯,竟然能一眼看出本君年少俊朗絕世良才。就憑這眼光,你必然是一個好人。”

  他欣慰的看了安雲一眼,眼神滿是讚賞。

  呵呵,好人安雲嘴角扯出一絲乾癟癟的笑容。

  姑蘇道人覺得自己快吐血了,這他娘的哪裡來的瘋子?

  神秘人卻不管他心裡有多鬱悶,轉身理直氣壯的對他吼道:“你個糟老頭子聽到了,人家女娃子都說了,一眼便看出本君年少俊朗風度翩翩,你還有什麼話說?”

  姑蘇道人什麼都不想說,他覺得自己最近倒楣的厲害,簡直流年不利。

  “你不說話,那就是承認了?”

  “前……”姑蘇道人很鬱悶,他承認什麼了?他到底承認什麼了?

  “哼,果然人心不古,我與你無仇無怨,聽你笑的暢快,好心好意前來結識,你怎能如此羞辱於我?”神秘人一動怒,整個上半身開始劇烈的搖擺,下半身卻紋絲不動,遮擋嚴實的黑色斗篷在他劇烈的搖擺下露出一絲縫隙,閃過一抹淡淡的亮色。

  安雲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他,自然看到了這一絲亮光,同樣借助這一絲亮光隱約看到了一個如火焰般盛開的花朵圖案。

  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隱隱約約猜到了來人的身份。難怪有這麼大的塊頭,因為他根本不是人,或者說不全是人。

  紅花谷,傀儡術,非人非妖木頭人。

  安雲還想從面前的怪人身上看到更多的痕跡以便坐實自己的推斷,那神秘人卻一陣風般消失在原地,眨眼便出現在暗黑籠罩的竹林邊緣。

  姑蘇道人亡魂大冒,只得高聲叫道:“前輩且慢動手,有話好說,貧道無不答應。”

  回答他的卻是神秘人黑色斗篷中伸出的巨大拳頭,銀色的拳頭上電光閃爍,攜著風雷之聲轟在面前的竹子上。

  黑暗籠罩的竹林如同被狂風席捲,竹林頓時形成了一道道竹浪,一顆顆竹子都奮力的搖擺起來,借助著竹子的柔韌,不斷卸掉從那只恐怖拳頭上傳來的毀滅之力。

  啪、啪、啪……

  一棵又一棵竹子枝幹爆裂,發出清脆的聲響,破裂的竹片炸了起來,飛刀般刺向神秘人。

  神秘人卻是理都不理射來的萬千竹片,見偌大的竹林只被他打斷了幾十棵竹子,先是一愣,隨即又毫不在意的再次轟出一拳。這一拳與上一拳不同,這次的拳頭上佈滿了青色的恐怖風刃。

  萬千碎竹片箭雨般射在神秘人身上,安雲只聽得耳邊傳來密密麻麻的撞擊聲,像無數撲火的飛蛾撞在水晶燈罩上一般,紛紛落在了地上。

  安雲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碎竹片,每一片的攻擊力都有她全力一擊的威力,卻連神秘人身上的黑色斗篷都不能割開一點。

  她默默的在心裡將神秘人的實力再次提高了一個等級,最少也是元嬰中期,姑蘇道人的滅卻陣就算是元嬰初期修士硬闖,也輕易動搖不得。神秘人隨手一擊便毀掉了數十顆,豈是元嬰初期修士能夠做到?

  安雲轉念間再次看了過去,神秘人第二拳再次落在周圍的竹子上,肉眼可見無數青色風刃組成巨大的龍捲風,高速旋轉的風刃在竹林中肆意淩虐,一根根竹子被連根拔起,又在空中被碎裂成屑。

  這一拳,一次便毀掉了竹林的三分之一。安雲甚至借助無數的星光,看到了盤坐在竹林深處的姑蘇道人。

  此刻的姑蘇道人形容狼狽,嘴唇溢出的鮮血染紅了唇下的白須。他目眥欲裂,憤怒的瞪著安雲。

  安雲莫名其妙,又不是她毀了他的滅卻陣,瞪她幹嘛?果然是欺軟怕硬,神秘人明明都打到他面前了,姑蘇道人都不敢去瞪他,反而恨不得一口吞了她,像是她害得他成了現在的模樣一般。

  安雲毫不示弱的回瞪了他一眼。

  她管他去死!

  兩人眉來眼去不過片刻,神秘人第三拳又一次舉起,這次拳頭上纏繞的是黑色的火焰。

  黑色火焰燃燒並不劇烈,甚至看上去相當溫和,然而安雲和姑蘇道人見了卻是眼角一抽,兩人都感受到黑色火焰蘊含著濃烈的死氣。

  竹林中還有四處肆虐的龍捲風刃,要是再加上這一看就不是善類的黑色火焰,風助火勢,火助風威,滅卻陣必毀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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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傀儡

  姑蘇道人不能忍了,雖然他知道自己忍不忍都於事無補,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打死自己都掙紮一下吧?

  他心念一動,定星盤自他丹田內浮出,懸浮在於頭頂。

  柔和而迷離璀璨的星光自定星盤上落下,盤中數不清的微小如塵埃般的星子徐徐遊走,夜幕下的星子 亦隨著盤中的微小星雲流動,排列成不同的形狀。

  空氣中的元素開始狂暴起來,安雲的頭髮和衣衫無風自動,空氣中密佈著細碎的爆破聲。

  “白虎、貪狼!”

  姑蘇道人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四個字。

  西方星宮為白虎,白虎星宮座下第一殺星名為貪狼。

  姑蘇道人話音剛落,西方天際星群驟放光明。漫天星光中,一隻完全由星光組成的貪狼身影顯現,兇殘暴戾的長嘯一聲,閃電般衝向正舉拳砸向竹林的神秘人。

  貪狼的速度極快,竟能後發先至,眨眼便出現在神秘人身後。貪狼的身形有如實質,暗紅的眼中滿是暴戾殘忍,饕餮巨口大張,一口就想吞掉神秘人。

  神秘人似乎被嚇了一跳,驚叫著急忙轉身,準備轟向竹林的拳頭順勢轟向了咬來的巨大狼吻。

  大地劇烈的晃動,神秘人四周地催山崩,爆炸的氣浪夷地三尺,摧毀了方圓十丈內一切事物。

  安雲眯了眯眼,漫天塵霧中,貪狼的身影漸漸虛化,隨後化作無數光點散落在空中。

  塵霧進一步散去,神秘人就站在巨大的圓形坑底,身上裹著黑色斗篷,斗篷上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安雲看了看夜色下狼狽逃走的姑蘇道人,見神秘人仍然一動不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去打擾。

  她並不擔心姑蘇道人真的能從神秘人手底下逃走。他能夠舉手投足便破去姑蘇道人的滅卻陣和周天星斗殘陣,姑蘇道人如何逃得掉。

  半晌後,安雲視野裡已經看不到姑蘇道人,神念也感受不到姑蘇道人的氣息。然而神秘人依舊一動不動,似乎根本沒有去追的打算。

  安雲忍不住了,能夠借助神秘人的力量解決姑蘇道人,對她來說自然是千好萬好求之不得,哪裡能夠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於是她開口提醒:“前輩。那人已經跑遠了。”

  神秘人立刻有了反應:“是嗎?跑多遠了?”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沉悶,就像在緊閉的狹小房間內說話一般,還帶著回音。

  安雲沒有多想,指了指說:“跑的已經看不見了,連神念都感受不到,估計已是千里之外。”

  神秘人聞言似乎重重的鬆了口氣,仿佛壓在胸口上的巨石被悄然移走,慶倖道:“這麼遠了!太好了,還好本君演技出色。否則這次可要玩完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要是不跑,本君就該跑了。問題是本君現在跑不動,這個大大的不妙。然則那人甚是通情達理,居然知曉本君的尷尬,於是自己跑了。”

  安雲聞言心下生疑惑,不由走到巨坑邊朝下看去,見原來高大的身影似乎變矮了不少,此刻雖然依然高大,卻比先前足足矮了三分之一。

  她微微一愣,想到了什麼。

  神秘人的黑色斗篷忽的飄起。斗篷下竟是一具銀白色的魁梧身軀。忽然,那具銀白色的魁梧身軀胸腹從中裂開,一個白色身影從身軀裡跳了出來。

  姑蘇道人逃走,周天星斗殘陣沒有定星盤壓陣。漸漸的崩潰,厚重的烏雲散去,熾烈的陽光從天而降,蠻橫的驅逐了所有的黑暗。

  萬丈光芒中,白衣人沐浴著陽光,神明般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從深坑中走了出來。身後是一具高大魁梧的銀色傀儡。

  “咦,你見了本君的傀儡,似乎並不吃驚?”神秘人走到安雲面前,好奇的問道。

  安雲自然不吃驚,先前她便猜測到了神秘人的身份,此時不過是證明瞭她的猜測,臉上寫著“果然如此”的神情,沒有半分驚訝。

  紅花谷,傀儡術,非人非妖木頭人。

  安雲抬頭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只見他約莫三十來歲,一席白衣,濃眉大眼四方臉,鼻樑高挺,嘴唇厚實,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好一張英氣挺挺粗狂男兒的臉。

  只是此人眼神狡黠,眼珠兒四下亂轉,怎麼看都有一股子猥瑣,想來也不是一個厚道人。

  修道界以相貌判定年齡顯然不合適,修道者大多駐顏有術,好些上千歲的老妖怪還長著一張少年少女的臉。此人究竟是不是前輩,倒也還兩說呢。

  安雲神念不動神色的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臉色頓時就有些黑,如果她沒感知錯的話,這人修為真的和她在伯仲之間。換言之,她口口聲聲的叫對方前輩,對方一口一個女娃子的叫的十分開心,此刻想來,她貌似被占了大便宜。

  “你出自紅花谷?”安雲問道。

  “咦,你這小女娃子,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我救你之前,你明明叫我前輩,此刻那人跑了,你就你你你的稱呼我,前恭後倨,是何道理?”白衣人很是不滿的白了安雲一眼,指責她過河拆橋。

  “呵呵。”安雲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又若有所思的瞄了瞄大坑底下的高大傀儡,若有所指的問道:“你這具傀儡不能動了?”

  白衣人露出懊惱的神色,嘟囔道:“靈石靈力突然耗盡,嚇死我了,我正在想怎麼跑呢,那人卻自己跑了。”他慶倖的拍了拍胸口,連聲道:“萬幸萬幸,下次我一定要檢查一下靈石的靈力還有多少,再這麼玩幾次,我真的要把自己玩死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驚訝的抬頭:“你剛才問我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來自紅花谷?你也去過紅花谷?”

   北冥有崖,名為莫勒崖,莫勒崖下紅花谷。紅花谷中紅花四季不敗,鮮豔欲滴,花下葬了數不盡的修士做花肥。用修士的骨血澆灌生長的紅花。天生便是至邪之物。

  “原來你是魔道中人。”安雲神色複雜,輕聲道。

  “噓噓”白衣人聽後連忙豎指於唇,緊張的朝四周看了看,見附近空曠無人。才又拍了拍胸口, 埋怨的看了安雲一眼,一幅小心肝都被你嚇壞的了神情。

  “被那麼直接說出來,萬一被人聽見了,大白又壞了。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安雲悵然若失,搖了搖頭。

  “喂,小女娃子,我問你,你是不是和紅花谷有舊?不然明肌雪為何在你手中?”白衣人問道。

  安雲舉起手中的劍:“你認識這把劍?”

  白衣人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廢話,要不然我為何要廢那麼大的力氣救你?明肌雪我雖然沒見過,然而大白卻是知道的,要不是它要救你,我才懶得多事。”

  安雲目光落在坑底的銀色傀儡上。奇道:“它的器靈感受到明肌雪?”

  “是啊,連我的命令都不肯聽,直接就破陣而入了,還想替你殺了佈陣之人,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明肌雪我在谷裡的藏經樓看過圖譜,也知曉鑄造明肌雪的萬千寒鐵就是從紅花谷下挖出來的,谷中還保留有鑄劍留下的廢棄的萬千寒鐵,我從這把劍上感受到那些萬年寒鐵一模一樣的氣息,說明你手中的絕對就是明肌雪。”白衣人肯定的說道。

  安雲點點頭,問道:“敢問姓名?”

  “幹嘛?”白衣人故作警惕的看著安雲。

  “不管怎麼說。今日蒙你相救,大恩不言謝。若我此番能夠僥倖活下來,自會報答救命恩情,是以敢問姓名?”安雲認真的說道。

  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她不願意欠別人的,也不願意別人欠她的。恩怨分明,總要兩清才能安心。

  “哈哈,原來如此。早說呀,我還以為你準備恩將仇報。跑去通知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前來剿滅本君。我如今正是落難時期,萬萬不想招惹那些神經病。”白衣人正正神色:“本君天羅。”

  “天羅。”安雲低聲重複了一遍。

  以天為姓,世上只有紅花谷主人敢這麼做。那麼想來這人是紅花谷主人一脈的後輩子弟,年紀不大,修為不深,難怪能夠擁有元嬰實力的傀儡護身。

  “好,我記住了。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了。”安雲收回明肌雪,隨手拿出一把備用飛劍,準備禦劍離去。

  “哎哎哎,等等等等。”天羅一把拉住安雲的衣袖,不讓她走。

  安雲掃了一眼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抬眼看向他:“你還有事?”

  天羅氣憤的說道:“我救了你,你一句日後相報的輕飄飄的話就把我打發了?你這人怎麼能這樣?”

  “我有急事。”安雲說道。

  “什麼急事那麼急?剛才要不是我來了,你現在還困在那人的陣裡呢。先前怎麼不急,現在又急了?難怪小姑姑經常說,所謂的正道人士,都是一群見利忘義無情無義之輩。這就是你們對待救命恩人的做法?”

  安雲皺了皺眉:“那你要如何?”

  “帶我走,我不知道去哪裡。”白衣人神情轉變極快,先還是怒氣勃發,轉眼便可憐巴巴的看著安雲。

  “不行,我要去做的事情十分危險,可以說是十死無生。帶你去的話,才是真正的恩將仇報。”安雲解釋道。

  “怎麼可能,我有大白護體。”白衣人指了指坑底一動不動的傀儡。

  “你有元嬰實力的傀儡防身,自然百無禁忌,天下大多地方都去的。不過……”安雲也指了指一動不動的銀白色傀儡:“它現在不是耗盡靈石了嗎?沒有傀儡護身,你不過一個築基中期修士,又是魔道中人,太過危險。”

  “靈石耗盡了,更換靈石就是了呀。”白衣人像看白癡一樣看了安雲一眼,摸了摸手指上的乾坤戒,取出一塊手掌大小的菱形狀靈石出來。

  安雲眼角抽了抽,目光自然而然的被他手中的靈石吸引。雪白如玉,晶瑩剔透,陣陣冰寒靈力源源不絕的從靈石中傳了出來,周圍的氣溫瞬間降低了不少,竟是一塊異常罕見的極品冰靈石。

  安雲的眼神越來越火熱,壓抑著想要從天羅手裡奪過這塊靈石的衝動。她是冰雷雙屬性,要是有了這塊極品冰靈石修煉,修行速度必然大大增加。而且看天羅取出極品冰靈石一副隨便的樣子,他乾坤戒裡這樣的靈石怕是不少,沒準兒裡面的極品冰靈石夠她運轉玲瓏錦繡台。

  搶還是不搶呢?這真的是個問題,讓安雲心下好生為難。都說財不露白,這傻小子居然當著她的面大咧咧的拿出極品冰靈石,害得她心緒打亂,差點把持不住心境,簡直其心可誅! 也不知道這一代的紅花谷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天真聒噪的後輩子弟,和她以前見過的紅花谷子弟大大不同。

  天羅沒有注意安雲複雜的神色,自然不知道她心裡早已天人交戰,幾步跳到傀儡面前,在傀儡心口處拍了拍,把傀儡安置靈石的匣子抽了出來,將裡面的靈石碎末倒掉,然後更換了新的靈石。

  傀儡呆滯的雙目閃過一絲寒光,全身銀色光芒流動,一股元嬰期修士的威壓傳出,四周掀起了一陣狂風。

  好在天羅隨手將傀儡收緊了自己的乾坤戒裡,再次走到安雲面前,冷笑道:“怎麼樣,這次我跟著你沒意見了吧?”

  當然沒意見,安雲求之不得。她現在遠遠不是寧向直的對手,就算趕得及前去相助別道生,也不過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換做前世的她,自然不會做這種蠢事,她只會遠遠逃走,躲起來拼命修行,等到修為實力能夠戰勝寧向直後,才會出山尋仇。

  然而重生後,她的性格也在悄然改變。至少她明白了,有些事情無法理智,有些東西不能辜負,有些選擇不是看值不值得,而是看願不願意。最重要的是,有些恩仇不能等,因為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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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10:2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歸藏

  寧向直冷冷的看著前方的別道生,眼神如同看著一個死人。

  別道生站立如松,臉上還帶著一絲溫暖的笑意,柔和的看著遠方。如果不是身上的玄絲道袍處處破損,破損處又不停的滲出鮮血,他更像是一位登高望遠的文人雅士。

  寧向直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拿到眼前一看,頓時怒意上臉。先前若不是他心生警惕,提前用水龍擋了一下,恐怕就被別道生一劍削頭。

  此時青霞山巔被兩大金丹後期修士鬥法碰撞的毀滅力量徹底摧毀,整座山峰像是被破天巨刃橫向一刀,切成了兩半。仔細一看,切口平滑,似乎真的是被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劍切開。

  寧向直的目光落在別道生杵著的劍上,久久才開口:“好劍。”

  別道生也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飛劍,眼神複雜,歎道:“當然是好劍。”

  “劍好,劍法更好。”寧向直佩服的說道,對於一劍斷山,也差點一劍斷他頭顱的劍和劍法,他當然不吝讚美。

  “劍名別離,劍法亦名別離。”

  寧向直點點頭,歎道:“一劍出鞘,萬物別離,你要是能更進一步,這天下能攔住你的人怕是沒有幾個。”隨即他又笑道:“可惜你終究要死了,你的別離劍,可能斷生死?”

  別道生笑了笑:“自然能,不斷人,便斷己。”

  寧向直沒有笑,認真的問道:“那你認為,你現在是斷你的生死,還是斷我的?”

  “試試不就知道了。”別道生滿不在乎的說道。

  “哦?你還有力氣出劍?”寧向直看了看他幾乎被鮮血染紅的破爛道袍,語氣不屑,眼神卻立刻警惕起來。

  這人的劍法太過霸道,在他見過的用劍修士裡,也許只有劍意門的華天宵能夠與他匹敵。他的十方山嶽,在晴嵐洞府時被流雲真人毀掉了一座,已經讓他心疼不已。誰知今天一戰。卻被這莫名其妙出現老道士連續毀掉了三座,連兩條護身大河變幻的水龍都被斬斷了一條。

  十方山嶽如今再不能組成有效的攻勢,護身水龍也不像先前那般無懈可擊。對方精氣神皆已力竭,性命不過瞬息之間。想必這一次是臨死一擊。

  而這老道的臨死一擊,不用說,肯定是威力驚人,由不得寧向直不鄭重以待。

  別道生抬起手中的飛劍,手指緩慢的輕撫劍身。飛劍似乎感受到了別道生的情緒,劍意越發淩厲,寒光直衝天鬥。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我有一劍,磨礪百年,卻從未使出。寧首座遠道而來,無以待客,便以此劍待客如何?敢情寧首座一試!”別道生的語速極為緩慢,聲音也若斷若續,像是隨時一口氣接不起來便會死去一般。

  寧向直神色一正。山河扇一招,僅剩下的六座山峰圍護在他四周,載浮載沉。一條水龍衝天而起,巨大的身軀將寧向直裹得嚴嚴實實,龍頭朝著別道生無聲的咆哮。

  水龍深處,寧向直沉聲道:“多謝款待,如此好劍,怎敢不試?”

  “劍名歸藏,寧首座小心了。”別道生曲指彈了彈劍身,“錚”的一聲。別離劍發出一陣清越嘹亮的龍吟,一道看不見的劍意破開了劍身,直衝寧向直而去。

  劍意如龍!

  寧向直身邊的水龍最先發現了這條看不見的劍龍,不等寧向直的指示。大河演變而成的龍身迅速的凝聚起來,一方水凝結成一滴水,一滴水化作一塊龍鱗。眨眼的速度,水龍便成了一條真正的龍,有鱗有角,有爪有尾。栩栩如生。

  “吼!”

  水龍瘋狂的咆哮怒吼,自寧向直身邊衝起,兇猛的撲向無形的劍意。青霞山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這雨忽然而來,毫無預警。

  寧向直自然知道那並不是什麼雨,那是他的護身大河,大河化作的水龍正在與無形的劍意相鬥,那些雨便是劍意斬在水龍身上,水龍流出的血。

  瓢潑大雨中,別道生身形一閃,終於動了。

  雨水在他身後留下一連串的痕跡,他放佛破水而來,不經意間便差點到了寧向直身前。終究是差一點,因為一座巨山突兀的擋在他的面前,不讓他靠近寧向直。

  別道生像是沒有看到面前多了一座巨山一般,腳下沒有絲毫停頓,整個人直直的撞向面前的巨山。

  時間似乎頓了頓, 瓢潑大雨在空中靜止了一息,才又重新落到了地上,別道生卻已經穿過了巨山,巨山仿佛沒有對他起到半點阻攔的作用。

  寧向直急退,眼看別道生就要來到寧向直身前時,第二座山再次突兀出現在他面前。

  別道生依然不理,如同第一座巨山一般,想也不想的撞向面前的巨山。穿過巨山后,正好看見寧向直指揮第三座巨山攔在他身前。

  寧向直嘴角含著一絲冷笑,雙手一合,還剩下的三座大山分另外三個方向把別道生夾在中間,然後各自向正中砸了過來。

  別道生依舊不理,向正面的巨山大踏步撞去。巨山被他撞得輕輕晃動了一下,緊接著又是狂烈的晃動起來,另外三座山也撞在這座巨山上。

  四座巨山相撞。卷起漫天煙塵,卻幾乎在煙塵剛剛升起之時,便被洶湧的大雨洗刷的乾乾淨淨。

  別道生的身影自山中衝出,身上濺出的血快速的染紅了他身後的雨水,遠遠望去,他身後仿佛湧起滔滔血浪。

  寧向直眯了眯眼,心想這都沒能砸死他。不過寧向直也知道衝來的老道已是檣櫓之末,全憑一口氣支撐著,無論速度和氣勢,都遠遠不及初上山時。此時的老道,對他沒有威脅了。

  寧向直嘴角抿了抿,張開的手掌重重的捏成了拳頭,既然沒砸死你,那就再砸一次好了。

  這次來的不只是四座巨山,來的是六座巨山。山河扇早被寧向直煉化的如臂使指,六座大山只需要他心意一動。便能出現在他身邊任何地方,無視了空間的限制。

  六座巨山裹挾著漫天大雨,氣勢洶洶的朝著別道生衝撞而來,呼吸之間便相互擠壓成了一座樣式奇怪的巨大山峰。而別道生的人影消失在山峰深處。

  大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一條水龍慢慢的飛回了寧向直身邊。水龍神情異常疲憊,體型也比先前小了不知三分之一,剛回到寧向直身邊,便又遁入了山河扇內。

  寧向直神念一探。便明白水龍已經耗盡了靈氣,無力再戰,只能回到山河扇內修養,直到重新恢復了靈力才能出站。

  他抬頭看著眼前的巨峰,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別道生衝出山來,才終於確定了別道生這次真的衝不出來了。

  想到這老道的強悍,看著毀掉的三座巨峰殘骸以及剩下的六座傷痕累累的巨山,寧向直也不禁搖頭,這算是他這一生最兇險的一戰了。

  別道生並不是寧向直遇到的敵人中修為最強手段最厲害的人。然而別道生對他的威脅卻遠遠超越了所有的仇人。

  對於一個不怕死,寧死也要殺你,而且偏偏修為並不遜色於你的仇人,能活著真是一種幸運。

  知道大敵已死,寧向直也不由略略鬆了口氣,放鬆了心神。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心頭忽然閃過一絲極度兇險的警兆,讓他遍體生寒,頭皮發麻。

  “鄰水。”

  寧向直大喝一聲,山河扇一甩。一條大河頓時從山河扇中被甩了出來,正是先前那條靈力耗盡的大河。

  “歸藏。”

  濤濤水聲裡,一道聲音隱約傳來,這聲音如此蒼老無力。卻又十分清晰,連大河急速轉動而卷起的濤聲也壓不住這道若有若無的聲音。

  急速撲騰的巨浪突的一頓,三丈高的浪頭忽的向兩邊分開,一把分光掠影的巨大劍影自分水出劈來,劈向快速退後的寧向直。

  怎麼可能!

  寧向直心頭大駭,想不通他明明能夠感應到老道的確被六座山嶽擠砸在中間。此刻恐怕早就粉身碎骨。可是,這一劍又是從哪裡出來?

  不過此刻不是糾結於此的時候,面對這分天裂地的一劍,寧向直終於徹底變了臉色。

  他猶豫了一下,狠狠的咬了咬牙,右手握住左手用力一扯,一條帶血的胳膊便硬生生的被他扯了下來。奇怪的是,斷手的傷口處流出的血液竟然是淡淡的綠色。

  寧向直冷著臉,也不去管身上的傷口,嘴裡快速的念了一句咒語,便將左手朝劈開的劍影扔去。

  斷臂在半空中便化作了一個人影,看身形竟然和寧向直一模一樣,甚至連氣息也沒有半分不同。

  “天魔解體。”左臂幻化的寧向直淒厲的大喝,整個人如同充氣一般飛快的膨脹,而斷臂的寧向直想也不想便施展五行遁術快速的逃離。

  劍影落在充氣的寧向直身上,“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天地都在顫抖,剩下的半截青霞山再也不能堅持,被無形的力量夷為平地,方圓百丈內,到處都是飛沙走石。

  也不知過了多久,漫天的煙塵中,模糊中似有一道人影矗立。

  寧向直也遁了回來,看到那道模糊的人影,臉色陣青陣白。為了殺死別道生,寧向直付出的代價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清楚的知道對方的確已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那道人影,與其說是人影,不如說是一把劍。在最後的那一刻,別道生舍去了自己的肉身,神魂寄託在別離劍上,使出了剛才那驚天一擊。

  “原來這便是歸藏。”寧向直冰冷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

  好一招歸藏,好一把別離劍。要不是他曾經在一座上古修士的洞府中意外得到一根長成人形的靈芝,又閉關一百年將人形靈芝煉化成左臂,今天他一定難逃這歸藏一劍。

  寧向直感覺左臂空空蕩蕩的,這空蕩的感覺讓他心裡一陣陣發疼。那是他第二條性命呀,竟然會用在這個地方,竟然會用在這麼一個壽元將盡的老道身上。

  從今以後,他到哪裡去尋找另外一根人形靈芝,就算能找到,他又哪裡還有一百年的時光可以浪費?

  “啊……”寧向直想到鬱悶處,不由得仰天怒吼。別道生已經粉身碎骨,現在連神魂都俱滅,他連發洩報仇的目標都沒有。鬱悶的吼了半晌,終於還是不甘的離去。

  當寧向直在怒吼之時,安雲忽然抬頭看向遠方,微微側耳傾聽。

  “怎麼了?”坐在她飛劍上的天羅問道。

  “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長嘯。”安雲微微皺眉,這聲音有些耳熟。

  “我好像也聽到了,長嘯聲中充滿了憤怒和鬱悶,這人一定倒了大黴,不然萬萬不能發出這麼悲苦的怒吼。”天羅幸災樂禍的笑道。

  “我的感覺很不好,像是心弦斷了一根似的,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天羅,你就不能自己禦劍飛行嗎?”安雲不知為何有些心慌,朝賴在她飛劍上的天羅說道。

  “我出谷的時候只偷偷帶了大白,其他的東西都沒動,所以我沒有飛劍。”天羅攤手道。

  “那這把劍給你。”安雲心裡著急,不願意與天羅多說,心念一動,紫宵雷霆劍氣自她指間衝出,載著她向長嘯聲處去了。

  “臥槽。”天羅被紫宵雷霆劍氣的聲勢嚇了一跳,一下子跳了起來,踩在飛劍上禦劍追著紫宵雷霆劍氣而去。

  紫宵雷霆劍氣雖然速度遠比飛劍快,然而聲勢極大,不僅紫氣漫天,電光吞吐遊走,更是會有陣陣雷鳴之音。所以一般時候,安雲不會動用紫霄雷霆劍氣。但這個時候她顧不得了,她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小別可能已經……

  天羅追在安雲身後,靈力不要錢的催動飛劍,卻越追越遠,不由摸著下巴感慨道:“紫宵雷霆劍氣竟然在她手裡,這丫頭身上的寶貝著實不少啊,每一樣拿出來都是少見的好東西,我要不要打個劫?有意思,有意思。”

  兩人緊趕慢趕,總算來到了青霞山處。然而偌大的青霞山已被夷為平地,兩人面前只剩下煙塵漫天的廢墟。

  廢墟中,一道模糊的人形筆直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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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4 1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臨江仙

  望著那道模糊不清卻又熟悉至極的人影,安雲定定的站住了。腳下仿佛被套上了千鈞腳鐐,一步都挪不動。

  她終究還是晚了,儘管她來時便料到了結果。她以為自己心裡早已經有了準備,可以平靜的接受一切的結果,哪怕是最壞的結果。

  只是預料中的結果真的呈現在她眼前時,安雲卻忽然發現自己遠遠沒有準備好。

  是的,這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安雲更願意接受的是意氣風發的小別傲立在青霞山顛,不可一世的仰望著藍天,看到她回來時,不屑又得意的指著寧向直的屍身說道:“吶,這是你仇人,不好意思,被我幹掉了。你也不用太感動了,遇到你們幾個廢人,我早就料到會有操不完的心。”

  這樣的小別才是她心目中的小別,一如年輕時不懼天高不畏地厚的少年郎。四人結義時,他們都是築基初期的修道弟子,年紀最大的老羅也不過四十多歲,而年紀最小的便是別道生,才不過二十左右的少年郎。

  然而每每遇到麻煩,第一個衝出來的總是小別,最後一個離開的也是小別。那時的他便總是一副臭屁傲嬌的小模樣,仰頭看天,眼神連一絲餘光都不會給他們,淡淡道:“遇到你們三個廢物,可憐我總有操不完的心,我的頭髮遲早會因為你們三個活生生的愁白,人生真是唏噓啊……”

  他的話往往還沒有說完,就會被老羅、沐英和安雲一頓暴揍。

  後來因為十絕陣之事,安雲負氣離去,一別便是百餘年。性情變得無比冷漠,再也不肯輕易結交知己好友,也從來不肯再回到臨海洲,不肯再次見到曾經結義的人。

  直到安雲被葉天成害死,神魂被困在幽冥火海,日日夜夜不停的被幽冥火海煆燒折磨。兩百多年後才莫名的重生在一個剛剛凍死的小女孩兒身上。

  直到此時再度落腳於臨海,卻原來這一別,已是三百多年。

  老羅和沐英已死,最是年幼的別道生真的成了滿頭銀髮的將死之人。但她心裡依然是感激的。感激命運又送她回來,了斷了她一直梗在心中的結。

  感激還能再次見到小別,感激這個世上終於還有人能認出她,還有一個她能完全信任的,對她好的人。

  只是這個人。現在,死了!

  從此以後,在這個三百年後的世界,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她曾經的過往,她的年少輕狂,她的喜怒哀樂,她的脆弱和堅持。

  她,安雲,真正的死去了!

  隨著別道生的死。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絲痕跡也徹底的消失。天大地大,卻不知她來自哪裡,又要去到哪裡?

  “你哭了?”天羅盯著安雲看了好一陣子,忽然驚叫道。

  他的聲音成功的喚醒了安雲,安雲奇怪的看著他,像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滿臉都是淚,難道不是哭了?”天羅指著她的臉又說道。

  安雲抬手摸了摸臉,摸到的卻是一手濕潤。她奇怪的看了看手掌,果然發現好些淚水,這種奇怪的液體盡染濕了她的手掌。

  安雲兩世為人。記憶中好像並沒有流淚的經歷。年少時獨自離家求道,求道途中因為資質拙劣屢屢碰壁,隨後便做了一名散修。作為一名散修,沒有堅強的意志和逆天的運氣。永遠也沒有出頭的機會。

  這樣的環境下,安雲被鍛煉的心如鋼鐵,從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女人,哪裡會有哭泣這種時候?

  哭泣是軟弱的象徵,軟弱是散修的天敵。如果哭泣有用,安雲不介意成為全天下最會哭泣的人。然而哭泣沒有。所以她從來沒有過流淚的經歷。

  “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天羅好奇的問道。

  安雲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的揮了揮手,手上的淚跡和臉上的淚痕被卷起的清風吹走。她笑了笑,面容皎潔神情淡淡,像是剛才滿臉的淚痕只是天羅的幻覺。

  “是。很重要。”她答道。

  “難怪了。”天羅理解的點點頭,歎道:“你是在為他傷心流淚嗎?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安雲聞言卻是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不是,我是在祭奠,用我最珍貴的東西祭奠。”

  天羅撓了撓頭,聲音有些怪異:“祭奠?用你最珍貴的東西?你難道是指你的眼淚?”

  他可沒聽過眼淚是什麼珍貴的東西,話說他小時候可沒少哭。就算現在,小姑姑要罰他的時候,他也是嚎啕大哭。眼淚對他來說,那就是最廉價的東西,不過用來對付小姑姑倒是足夠了。

  安雲竟然點了點頭:“是呀,祭奠,用我的淚水來祭奠。祭奠好朋友的別離,祭奠死去的我。”

  天羅被她的話繞暈了,覺得這女人可能因為眼前的人死去傷心的腦子不清晰了。她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哪裡死了?

  安雲並不打算解釋,再次笑了笑,落到地上,收了紫宵雷霆劍氣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廢墟中挺立如松的人影。

  腳下雖慢,她卻沒有一絲停頓,走的甚是安穩,但她的腦海卻忽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好多模糊的記憶像打開了陳年的閘門,呼嘯的捲入她的腦海。

  安雲想起前世還沒有修道時,她還只是一個平凡的少女。那時節,爺爺最愛在暗紅的夕陽下,飲著劣質的黃酒,喝的熏熏然時,會不斷的唱著一首慷慨悲昂的曲子。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安雲想起爺爺唱起的歌謠,嘴裡也輕輕的唱了出來。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天上沒有夕陽,只有烈陽,一朵遊移的流雲飄了過來,遮住了熾烈的金烏。

  “白髮漁礁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

  唱到這裡時,安雲忽然不唱了。連腳步都停了下來。要是這個時候有酒該多好。

  她這樣想著,竟真的有一壺酒出現在她面前。

  安雲側頭去看,是清風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然而那雙眼睛卻閃過一絲悲傷。

  “呵。清風呀,你總是出現的這麼及時。”安雲對他說了一聲,拿過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喝的太猛,她咳嗽了兩聲。再次仰頭大喝了一口,這才說道:“辣穿喉,你怎麼知道我想要和這酒?”

  辣穿喉是酒,臨海州常見的劣質酒,唯一的優點就是勁頭夠大,酒烈如火。一口下去,似乎能把人的喉嚨辣穿。

  清風依舊沉默,安雲搖搖頭,怎麼忘了這是一個悶葫蘆。

  她正要舉步,卻不想清風竟回道:“這是師尊最愛喝的酒。他也只喝辣穿喉。”

  安雲眼睛一熱,是呀,結義時四人喝的就是辣穿喉,以至於四人都只喝這種劣質酒。

  “好酒!”安雲嬌喝道:“我與你師尊共飲此酒。”

  她說完大踏步向人影走去,高亢深沉的曲子再次唱起。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一首俗世流傳的《臨江仙》唱完,安雲恰好走到人影面前,酒壺裡微黃的辣穿喉傾瀉到地上,濺起點點泥斑。

  直到酒壺中最後一滴酒液倒出。那道模糊的人影顫了顫,很快隨風消失,只剩下一把造型奇古的長劍。

  “小別,走好。”安雲望著天空。心裡默默的道。

  清風走上前來,從地上拔出了別離劍,又跑到廢墟深處,過了一會兒才走了出來。他手上的別離劍已經入鞘,剛才他是去找別離劍的劍鞘。

  “走吧。”安雲輕聲說道。

  清風點點頭,抱著劍跟在她身後。

  兩人走到天羅面前也不停留。而天羅也沒說話,默默的跟在兩人身後。

  安雲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他:“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她當然知道天羅是有目的的跟著她,先前她急著趕來相助別道生,又見天羅有元嬰實力的傀儡,自是願意帶著他前來。然而這時候小別已經死了,天羅再跟著她,她就要好好問問天羅的目的。總不能把不知目的的他帶到青衣柳巷,那裡是快意門的駐地,也是小別和她存在的唯一證明。

  “嘿!”天羅不滿的嘟囔道:“我說你這人這麼總是喜歡過河拆橋?先前我救了你,你一見安全了,又以為大白沒用了就要甩開我,翻臉無情絲毫不顧我救了你的性命。後來見我給大白更換了靈石,你馬上又帶上我趕來救你朋友,此刻你朋友死了,我就沒用了是吧?所以你翻臉又要趕我走?”

  “嘖嘖嘖,我還以為只有紅花谷的女人特別無情,沒想到天下的女人都一樣,翻臉比翻書還快。你有用時就百般討好,你沒用時就棄若敝履,古人果然說的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話真的太對了。”

  安雲皺了皺眉,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天羅感覺到她的認真,慢慢的收起了假意的惱怒,說道:“我現在只想要個地方安身,其他目的暫時還沒有。”

  暫時還沒有,也就是說隨時可能有。

  “為什麼?”安雲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又問道。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因為你手裡的劍,我想查證一些事情。”

  “查證什麼?”安雲繼續問道。

  天羅笑了笑:“這個你不用管,我救了你,又願意幫你救你朋友,雖然最後來晚了。於情於理,我都算的上是你的恩人,對待恩人,你難道不應該熱情款待嗎?何況我只是找個地方安身,對你來說並不算過分的事。”

  安雲想了想,點點頭,不再說什麼,算同意了他的說法。其實她同不同意都無所謂,天羅有元嬰實力的傀儡護身,要想用強,安雲和清風連一絲反抗的可能都沒有。

  不過話又說回來,天羅的確一直沒有露出惡意,又確實救了她。不管他有什麼目的,在他達到目的之前,至少現在的他是安全的。有他在青衣柳巷,安雲也不用擔心寧向直和姑蘇道人會來青衣柳巷撒野。

  三人回到青衣柳巷,安雲讓清風安排天羅住處,便默然回到了竹樓。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七天,安雲上了竹樓之後,始終沒有下樓。

  自從宣佈別道生去世的消息後,青衣十三樓原本就不多的門人當天便離開了大半,這七天裡又陸陸續續走了不少,如今整個青衣十三樓,剩下的人還不到二十人。這些人裡,還有好些是因為暫時沒有去處,才留下來觀望。

  清風冷眼看著他們離開,沒有勸阻,去留隨意。

  不過讓清風感到欣慰的是,曾經跟隨安雲伏擊三首玄龜的人都留了下來,他們雖然現在都在養傷,卻是青衣十三樓裡實力最強的修士。他們跟隨安雲斬殺三首玄龜,又伏擊風棘鳥,見識過安雲的本事,認為安雲年紀雖輕,此時的修為也低,但有朝一日,必定能帶著他們走向他們想都想不到的輝煌。

  龍陽少羽自從在齊雲山峽谷昏迷後,三天后才醒了過來,本打算上樓尋安雲,卻被守在樓下的清風阻止,說什麼也不肯讓他進樓。他打不過清風,只好憤憤的罵了幾句,無奈的走了回來。

  龍陽少羽不是一個閑得住的人,如今青衣十三樓的人養傷的養傷,走的走,偌大的古巷,成天見不到幾個人影,都快把他憋瘋了。寄宿在青衣柳巷的天羅同樣十分無聊,兩個閒人相識後立刻結為好友,整日到俗世裡吃喝玩樂,倒也過得快活。

  又過了三天,明月終於回來了,一眼便看到了手臂上纏著白綾的清風。他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的乾乾淨淨,眼睛頓時紅了,瞪大眼睛驚恐的看著清風手臂上的白綾,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世上,能讓清風手臂上纏上白綾的,只有別道生一人而已。

  清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師尊去了。”

  明月只覺腦子裡轟然一聲,腦海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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