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91
匿名  發表於 2018-10-27 20:42:33
第一百二十六章弑君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雲棲說道:“我支持何太監。”

    聽到這個答案,來自齊國學宮的學生們很是吃驚,要知道他們想問的是先生對趙國朝局的判斷,而非支持誰。

    在他們看來,後者的答案是肯定的。

    何霑把控趙國朝堂,欺君辱主,關鍵還是個太監,名聲較諸殘暴好殺的白皇帝都遠遠不如,誰會支持他?

    雖然吃驚,那些學生還是很認真地聽著,因為他們相信先生必有其道理。

    就像去年,楚皇還沒有焚宮殉國之前便已經得到了先生的盛讚,當時誰能理解?

    “河間王是郡王,沒有資格進太廟。”

    雲棲的解釋與今日長街上何霑的話一模一樣。

    有學生說道:“但他畢竟是趙皇的親生父親。”

    “父子之情難忘,這很正常,問題在於,如果皇帝堅持認為河間王才是自己的父親,當年就不應該進京。”

    雲棲說道:“前代趙皇寬仁開明,豈會因為不想當皇帝就問罪於你?隻不過當年河間府的人舍不得罷了。”

    聽完這段話,學生們細細想來,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

    “不管你是認賊為父,還是認皇為父,隻要認了,那就要認。”

    雲棲喝了口茶,發現有學生似乎想到別的說法準備開口,微笑道:“當然,隨著人的成長,對萬事的看法都有可能改變,但你反悔也可以,直接退位就是,回河間府當個閑散王爺也不是什麼難熬的日子,問題是他還是舍不得。”

    那名學生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沒有再說什麼。

    “當年是河間府舍不得,現在是皇帝自己舍不得,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那就是想兩邊便宜都占咯。”

    雲棲笑著說道:“像何太監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允許別人來占自己的便宜?明天我們就啟程。”

    既然不會允許,趙國便會立刻迎來一場血雨腥風,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還是避得遠些為妙。

    第二天清晨,雲棲便帶著學生們離開了趙國都城,準備去楚國看看那座被燒成廢墟的宮殿。

    除了緝事廠的密探,沒有幾個人知道齊國學宮的一代大儒曾經來過,更沒有人知道他做出的評價。

    何霑與那名書生在長街上的對話則是以很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座都城,然後向著更遠的州郡傳去。

    那位書生回到家裏,冷靜下來後自然生出一些懼意。

    但他相信自己的政治判斷力,覺得應該沒有問題,任何事情鬧得越凶,朝廷裏的大人物越是謹慎。

    帶著這樣的想法與對美好未來的期望,他喝了一壺美酒,美美地醉死過去,然後……就這樣死了。

    清晨過後沒有多久,幾位同窗聽聞昨日之事,提著兩隻老母雞前來恭喜他,推門進入小院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滿地的醬紅與那具已經變形到無法認識的屍體,驚呼與慘叫聲頓時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數十名捕頭、衙役、仵作把小院圍得水泄不通,裏麵的畫麵卻還是很快傳了出去。據說那名書生死得極慘,明顯是被虐殺而死,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沒有一根完整的骨頭,生前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

    越慘的事情越容易激起民憤,更何況在幕後還有很多勢力在推波助瀾,很快這件事情便引發了極大的動蕩。

    太學的學生以及很多民眾滿懷憤怒地圍住了緝事廠,那座陰森的衙門在狂暴的人海裏顯得不再那般可怕,憤怒的民眾砸了緝事廠的大門,衝了進去,卻發現裏麵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沒有官員也沒有太監,各式卷宗與值錢的事物也提前搬走,就連那間著名茅廁裏的鑲金邊馬桶都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

    負責維持都城治安的衙役們根本不敢出麵,禁軍的騎兵遠遠守在外圍。

    城門司的兵士則是站在更遠的地方,看著那邊的熱鬧,根本沒有出動的意思。

    潮去潮又來,人海漸散,隻留下緝事廠一片狼籍。

    都城各座府邸裏不知有多少官員在議論著此事,商量著什麼。

    很多官員覺得何公公對此事的處理極為不智,事後的應對又過於軟弱,就像漸老的獅子,不足為懼。

    隻是何公公掌權多年,積威太深,大部分官員還是不敢輕動,想再看看接下來的局麵會怎麼發展。

    不需要看太長時間,當天夜裏何霑便做出了反應。

    緹騎在京都街巷裏飛馳,如暴雨般的蹄聲令人心悸。

    數十名太監高手拿著何霑的手書,推開了一座又一座府邸的大門。

    禁軍統領以下,共十四名將領被捕入獄,城門司七名官員被捕,其中有兩人因為反抗被當場殺死。

    第二天清晨,都城府尹辭官,太學被封,總計七十九名參與此事的學生被抓。

    朝會上沒有少年天子的身影,珠簾後也沒有人,很少上朝的何公公從陰影裏站到了大殿的正前方。

    他看著大臣們平靜說道:“你們想我死可以理解,但在殺死我之前,希望你們最好安份一些。”

    讀的是聖賢書,吃的是皇家糧,不是所有官員都能忍受這種羞辱,當場便站了出來,痛斥其非。

    那些官員被侍衛們抬到宮外當眾杖刑,沒過多久便打死了一人。

    至此事態嚴重激化,滿朝官員憤而離殿,來到皇城前跪地不起,哭聲動天,言稱先帝如何……

    ……

    ……

    禦書房內,少年皇帝臉色蒼白看著何霑,眼裏有懼意更有恨意,沉聲道:“哭宮是要上史書的!”

    何霑神情淡然說道:“你覺得我在意?”

    他的名字必然會留在史書上,以一代權閹的身份遺臭萬年。

    少年皇帝強自鎮定下來,說道:“就算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些大臣與學子都是無辜的,還請開恩。”

    何霑說道:“要放他們出來很簡單,隻需要陛下你出去說一句話便好。”

    至於要說什麼話,誰都很清楚。

    少年皇帝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那是朕的父親!”

    何霑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少年皇帝氣極,聲音微顫說道:“朕畢竟是個皇帝,你何至於逼迫至此?”

    何霑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少年皇帝卻明白了他的意思,身體微寒,咬牙說道:“母後不會允許你亂來!”

    這時有太監在禦書房外緊張說道:“公公,太後娘娘有請。”

    聽到這句話,少年皇帝終於放鬆下來。

    何霑眯了眯眼睛,看著他說道:“母親喊的倒是挺順口。”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禦書房,去了元宮。

    太後掌宮多年,風韻猶存,鳳威更盛,對何霑自然不同,溫言勸道:“小孩子家家,難免心懷生父,雖說不合體統,沒有道理,你訓斥一番也就罷了,何必弄出如此大的動靜,還有那個書生的事情……太過了。”

    何霑沒有解釋書生的事情,說道:“當年我就對陛下說過,河間府就是一群養不熟的崽子。”

    聽到陛下二字,太後的神情變得有些冷淡,說道:“反正哀家覺得這孩子不錯,你不要亂來。”

    她盯著何霑的眼睛,想得到某種保證。

    何霑說道:“我不會做什麼,但那些不聽話的大臣不能再留,請娘娘下旨逐出朝去。”

    太後很是惱怒,說道:“滿朝官員有誰願意聽你的話?難道都逐了殺了?”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此事便陷入了僵局,除非何霑把朝中的官員清洗幹淨。

    然而就像太後擔心的那樣,官員都殺了逐了,誰來治國?

    便在這時,雲棲自楚國歸來,亮明身份求見何公公。

    作為齊國學宮的領袖人物,他在世間周遊講學二十年,在讀書人心裏擁有無法替代的地位,擁有難以企及的聲望。

    很多人都在想,雲棲先生這等人物居然求見臭名昭著的何太監,肯定是為了最近之事。

    何霑在緝事廠見了雲棲,衙門裏打掃的很幹淨,於是那日被打砸的痕跡更加清楚。

    他看著雲棲平靜說道:“你覺得都是我的錯?”

    雲棲說道:“前麵你不錯,後麵你不對。”

    何霑說道:“這裏是我發家的地方,就這麼被砸了。”

    雲棲說道:“如果公公不想這裏被砸,又有誰能砸了此間?既然趙國是公公的,你自己應該多愛惜。”

    何霑歎了口氣,說道:“你果然沒有變成那種腐儒。”

    雲棲靜靜看著他問道:“你認識我?”

    何霑微笑說道:“聽聞你忘了所有事情,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雲棲不再想此事,神情灑脫說道:“既然我不曾記得那些事情,也就談不上忘記。”

    何霑說道:“此言有理,總之多謝你前來。”

    他是感謝雲棲給了自己一個台階,好讓整件事情盡快地進入下一個階段。

    對被放出來的太學學子與大臣們來說,他們對雲棲先生的感謝更是深沉。

    經過此事,雲棲先生的聲望更高,直似要變成一座高山,當然何霑並不在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事將會就此了結、何公公終於暴露出弱點,帝黨完全可以再進一步的時候……

    那位少年皇帝中了毒。

    那種毒不是很烈,不如烈酒,也不像刀子。

    毒藥在他的身體裏緩慢運轉,沒有帶來什麼痛苦,隻有虛弱以及隨之而來的茫然感。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這些年的準備沒有任何意義。

    那些施恩,那些手段,那些被收服的太監、侍衛都是假的。

    就像他這短短數年的帝王生涯一般,像極了一場詭異的黑白色的夢。

    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何霑允許他做的,包括虐殺那名書生。

    何霑坐在榻前的圓凳上,看著他平靜說道:“我不在乎你的手段有多殘忍,心思有多陰刻,更不在乎你虐殺那名書生,栽贓到我身上,因為這本來就是我想要教會你的事情,隻是現在不想再看到你坐在皇位上。”

    少年皇帝眼裏生出嘲諷的神色,說道:“難道你以前就願意看到?”

    何霑沉默了會兒,說道:“你說的對,這次的事情隻是讓我對陛下有了個交待。”
匿名
狀態︰ 離線
392
匿名  發表於 2018-10-28 20:47:02
第一百二十七章問死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何公公的陛下隻有一位。

    少年皇帝很清楚這點,帶著無盡的幽怨說道:“我是養不熟的狼崽子,那你呢?”

    何霑伸手替他把被角掖好,沒有說話。

    少年皇帝喘息著說道:“我敬你多年,就如真的叔父,但……還是軟不了你的心腸,你根本就沒想過讓我活到成年……是啊……就像宮外那些人說的一樣,你會殺了我,再換個新的小皇帝,等他再大些,又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到時候你再挑一個小皇帝,反正……反正……皇族小孩子多。”

    何霑說道:“挑小孩子來當皇帝是很麻煩的事情,並非我願意。”

    少年皇帝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一道力氣,憤怒地喊道:“但那樣你就可以永遠當皇帝!”

    何霑沉默了會兒,說道:“你錯了,我之所以要殺你不是因為我想當皇帝,而是因為你不認你的父親。”

    少年皇帝聲音漸低,喃喃說道:“但我本來就不是先帝的兒子……我甚至都沒有見過他幾麵。”

    “你沒有錯,但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肯當他的兒子,他就會絕後。”

    何霑說道:“我隻好再給他挑一個願意當他兒子的皇帝。”

    少年皇帝忽然吃吃地笑出聲來,顯得有些癲狂,說道:“是不是你生不了,才會如此在意這件事?”

    何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好好休息。”

    ……

    ……

    少年皇帝死了,在睡夢裏平靜地離去,沒有承受任何痛苦。

    朝廷也沒有發生任何動蕩,民間甚至沒有生出多少議論,河間府稍微有些不穩的跡象,便很快被鎮壓。

    直到這時候,朝廷裏的官員與宮裏的某些人才真正明白,何公公對這個國家的掌控力度究竟有多麼強大。

    很多人接著想起了與何公公有關的那些傳聞。

    何公公不喝酒,不求美食,不在意奢華享受,不下棋,不癡山色,不貪湖光,沒有任何愛好。

    他每天淩晨起床,很晚才入寢,據說最多隻睡兩個時辰,那麼他的時間都用在了哪裏?

    隻有緝事廠的親信知道,何公公練功是多麼的勤奮,處理朝政又是多麼的勤勉,而且每天讀書學習不倦。

    看書學習的目的是為了能夠盡快提升境界實力,加強處理國政的能力。

    至於那些陰謀詭計或者說深謀遠慮,都屬於琢磨人、對付人的範疇,對經驗豐富的何公公來說用不了什麼精神。

    辭舊便要迎新,皇位不可能空懸,另立新君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有資格商議此事的隻有兩個人。

    安靜的元宮裏。

    太後看著何霑,臉色蒼白說道:“你究竟想做什麼?當皇帝嗎?你真想奪了先皇留下的江山?”

    她嫁給先帝後,一直沒有兒女,這幾年帶著少年皇帝在宮裏學習,在朝上聽政,難免有些感情。

    何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說道:“挑個小點的,最好還沒有記事。”

    太後厲聲說道:“不管挑誰都與你無關!這件事情你休想再動一根手指!”

    何霑平靜說道:“何必如此警惕我?”

    太後盯著他的眼睛,帶著強烈的恨意,咬牙說道:“你已經害死了兩個皇帝,難道還想害死第三個?”

    聽到了這句話,何霑沉默了很久,說道:“原來在你心裏,他一直是我害死的。”

    太後說道:“難道不是?”

    何霑說道:“當年黑衣人殺我,我重傷不醒,隻能躺在你的寢宮裏,那時候你為何沒有動手?”

    太後轉頭望向窗外,沒有說話。

    何霑忽然上前,伸手轉過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你害怕我?”

    太後驚怒喝道:“你要做什麼?”

    何霑麵無表情說道:“回答我的問題。”

    太後冷笑說道:“你一個閹人,弑君弄權,亂宮幹政,哀家在這宮裏,朝不保夕,如何能不怕你?”

    何霑搖頭說道:“不,你之所以怕我,是因為你想要殺我。”

    太後身體微僵。

    何霑鬆開手指,望向窗外的夜宮,說道:“你知道你已經暗中收服了幾位將軍,我知道你與鹹陽城那邊一直有來往,我知道你在齊國那邊安排後路,我還知道當年在你宮裏治傷的時候,你親自熬的藥裏下了慢毒。”

    太後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滴水可以穿石,滴毒可以殺人,但那樣太慢,而且太累。”

    何霑看著夜空裏被星光照亮的雲,歎息說道:“這樣活著,真的很累。”

    太後眼裏出現絕望的神情,說道:“所以你準備讓我去死。”

    “你想多了,我答應過陛下護你一世,隻不過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

    何霑說道:“但我還是想告訴你,當年我給陛下親手熬的那些藥裏……沒有毒。”

    說完這句話,他向著殿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太後忽然生出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喊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何霑停下腳步,沒有轉身,說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有些累,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在星光的照耀下,雲朵鑲著一道清楚的銀邊,黑色大氅的表麵也是如此。

    在數十名太監高手的拱衛下,何霑向皇城外走去,靴子踏在冰冷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就如他此時的心情。

    在虛假的幻境裏看到真實,那是每個問道者的修行目標。

    何霑卻看到了不一樣的畫麵。

    他看到的是,哪怕在真實的世界裏依然沒有真實。

    一切都無意義。

    他終於明白了井九為何沒有把楚國交給自己,為何姨要自己去果成寺。

    因為他總有一天會看到這些。

    ……

    ……

    “原來我是一個天生的僧人。”

    在某個清靜的酒樓上,何霑臨欄聽風,提壺飲酒,喃喃自語。

    桌下堆著十餘個酒壺。

    酒樓內外,包括不遠處的街巷裏,到處都是太監高手與緹騎。

    所有人都感覺到公公今天的情緒有些問題,不然自我管理如此嚴格的他,怎麼會如此濫飲?

    何公公的情緒不好,趙國便可能有事,天下便會有麻煩。

    這讓眾人很緊張,禁軍與城門司甚至軍部方麵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奪宮,或者向秦國發兵。

    “去把那個人帶過來。”何霑忽然說道。

    幾名下屬對視一眼,臉色有些奇怪,心想就是這樣?

    公公終於要見那個人了?

    那個人究竟有何重要?

    在緝事廠裏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奇怪的事。

    最讓官員們想不明白的是一名修行者,叫做薑瑞。

    緝事廠有個專門的部門負責監視、控製此人,已經持續多年,甚至聽說從緝事廠初建那個部門便存在,但緝事廠官員們怎麼看,那個人也極其普通,沒有任何值得警惕的地方,花這麼多的錢與精神在上麵,還不如直接殺了。

    那名叫做薑瑞的修行者,現在是鹿山郡某個宗派的客卿長老,離都城的距離不遠,以緝事廠的能力、再加上數十年時間的監視準備,很輕鬆地便把此人製服,然後連夜帶回了都城。

    當薑瑞被押上酒樓,跪在地上的時候,何霑還在喝酒,隻不過桌下的酒壺已經變成了三十幾個,如山般堆著。

    “來了?”何霑看著薑瑞說道。

    他的語氣很淡然,就像時常見麵的朋友。

    薑瑞這些年還算順利,靠著修行天賦與鑽營的本事,成功做了一家宗派的客卿,正想著能通過什麼途徑去都城裏尋找機會,結果今夜宗主忽然翻臉,宗派裏的弟子們一湧而上,然後把他交給一群黑衣人,押來了都城。

    在路上的時候,他震驚不安,猜想了無數種可能,卻想不到任何線索,是什麼厲害人物要對付自己。

    聽著那聲招呼,他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怔了怔後,趕緊謙卑問道:“敢請教大人名諱?不知尋我這個山野之人有何事?”

    在他想來,這位身著錦衣的中年陰柔男子,能夠讓宗派如此聽話,必然是都城裏的大人物,但沒有立刻殺死自己,應該是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比如用自己去暗殺朝中的對頭之類。

    “原來你什麼都忘了。”

    何霑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那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

    那個故事從真實世界裏的很多年前開始,兩個頗有天賦的散修在某個山穀外相遇,吃了一條烤魚……

    很多年後,他們一起進了青天鑒,開始問道。

    ……

    ……

    薑瑞早已忘記那些前塵往事,聽的震驚無語,喃喃說道:“您是說,我們並非這個世界的人?”

    何霑說道:“是的,對這個世界裏的人來說,我們就是謫入凡塵的仙人。”

    “我是仙人?”

    薑瑞覺得好生不可思議,想著自己在這個世界裏的艱難與辛苦,更是生出無限感慨,當然還有更多的狂喜。

    他深深呼吸數次,才稍微平靜了些,問道:“那你現在是?”

    何霑說道:“我在皇宮裏辦事,姓何,你可能聽說過我。”

    薑瑞再次震驚,甚至比前麵更加震驚,因為何公公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

    “你居然是何公公!這怎麼可能?”

    “對對對,你說我們是仙人,那我們當然應該這般厲害。”

    “不對啊,既然我們是同伴,你為何以前沒來找我?”

    薑瑞越想越亂,於是也越說越亂。

    “不著急,你會慢慢想起來所有事。”

    何霑扔掉手裏的酒壺,拿起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說道:“隻是我不確定你願不願意想起來那些事。”

    ……

    ……

    養母被殺死。

    被人販子到處賣,無數次的毒打。

    被閹入宮,在宮裏艱難求存,不知遇著多少痛苦。

    那些事,何霑從來都沒有忘記,所以薑瑞也必須記起。

    沒有過多長時間,薑瑞想起了那些事,臉色瞬間蒼白。

    迷失在紅塵裏的人,最痛苦的時候,不是糊塗地死去,而是醒來麵對真實的那一刻。

    “原來……你還活著……你居然進了宮……原來,你就是何公公。”

    薑瑞想要解釋當年的事情,嘴唇動了動,卻終究說不出任何話來。

    何霑用毛巾把自己踩髒的凳子擦幹淨然後坐下,看著跪在地上的薑瑞,問道:“你喜歡怎麼死?”
匿名
狀態︰ 離線
393
匿名  發表於 2018-10-29 21:53:47
蘇幕遮 第一百二十八章驚夢

        



    薑瑞再也無法跪好,跌坐在地,剛剛知曉真實,便要死了,誰都不會樂意。

    他神情惘然,喃喃自言自語道:“我不想死,怎麼死都不喜歡。”

    何霑說道:“這些年我無時無刻都在想怎麼殺你,為你設計了十幾種死法。為了不讓你因為意外提前死掉,我派了很多人保護你,卓如歲想殺你,都被我冒險救了下來,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你總要挑一種。”

    薑瑞身心俱寒道:“就算你想玩我,玩了這麼多年也夠了,為何不早點殺了我,何必拖到今天!”

    “你是我在幻境裏的錨點,隻要你還活著,仇恨還在,我便不會忘記那個真實的世界。”

    何霑說道:“直到剛才,我忽然發現這些事情沒有什麼意義,自然就不用再留著你。”

    薑瑞喃喃說道:“我天賦不錯,意誌手段皆有,卻始終走的如此艱難,原來是你一直在暗中打壓我。”

    “在外麵你就一直覺得我百無一用,隻是運氣好,難道你以為在這裏我也隻是運氣好,搶先走到了你的前麵?你要明白並且接受一個事實,你從來都不如我,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在外麵不行,在裏麵也不行。”

    “哈哈哈哈,我才想明白,你是個太監,那玩意兒被割掉的感覺如何?不管我行不行,你不行啊!”

    薑瑞輕蔑說道,忽然眼裏閃過一抹厲色。

    他不是準備偷襲何霑,而是想要自殺,可惜的是沒能成功。

    何霑衣衫微動,帶出數道殘影,仿佛沒有動作,實則已經封住了薑瑞的所有經脈,又重新坐回椅子裏。

    薑瑞神情驟變,吃吃說道:“抱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當年……我也沒想到你會吃這麼多苦。”

    何霑沒有理他,平靜解釋道:“我用的手法會讓你不能動,感受會更加清楚,而且確保你不會昏迷過去。”

    以這樣狀態承受緝事廠的那些恐怖刑罰,會是怎樣的痛苦?

    薑瑞臉色蒼白說道:“真要做這麼絕?我認慫,我認錯……你就給我一個痛快。”

    何霑沒有說話。

    薑瑞完全絕望了,沉重地喘息著說道:“我都認了,但按照問道的規矩,裏麵的事情不能帶到外麵去,你不能記恨我。”

    他不願意承受那些可怕的痛苦,更不願意離開幻境後受到何霑的持續打壓。

    何霑微笑說道:“怎麼會呢?所以稍後無論你怎麼痛苦,都不要記恨我,在外麵……我們還是朋友。”

    薑瑞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心想以自己的修行天賦,隻要固守道心,哪怕再厲害的刑罰又能如何,但這時候看著何霑的淡淡微笑,忽然有些發冷,聲音微啞說道:“你究竟想怎麼處置我?”

    何霑說道:“淩遲吧,抱歉,我知道這實在是沒有什麼新意。”

    薑瑞臉色更加蒼白,身體微顫,想要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求饒,卻無法動彈絲毫。

    “畫麵太血腥,我就不看了,你好好享受。”

    何霑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酒樓。

    走出酒樓的時候,他向對麵屋簷看了一眼。

    那隻青鳥飛走了。

    它相信回音穀外的修行者也不願意看接下來的殘忍畫麵,又不是變態的邪道高手……至少表麵上。

    夜街安靜無聲,極遠處晨光隱見,人間卻是更加黑暗。

    何霑披著黑色大氅向著夜色裏走去,身後忽然有慘叫聲響起。

    慘叫聲不曾斷絕,隻是漸漸低微。

    ……

    ……

    薑瑞算是一名境界不錯的修行者,但對於如此廣闊的世界而言,他的死亡隻是一件小事。

    隻有那個鹿山郡的宗派,因為此事緊張了很長時間,宗主甚至想過,要不要主動進京向何公公請罪,隻是隨著時間流逝,緝事廠再沒有什麼吩咐,才漸漸放下心來。

    沒有人知道,何霑把此人留了數十年都沒有動,那夜卻忽然抓了過來淩遲處死,這件事情究竟意味著什麼。

    太後不知道那天夜裏酒樓發生的事情,緊張不安地等待著何霑的反應。

    在她看來,像何霑這種有不臣之心的惡徒,必然會借著那夜宮裏的衝突,做些什麼事。

    出乎意料的是,何霑什麼都沒有做,甚至連選新君一事都沒有理會,隻是如往常一樣,處理著朝政。

    趙國很快便迎來了一位新的皇帝,由太後抱著坐在珠簾後的椅子上臨朝。

    從那天開始,何霑再也沒有參加過朝會。

    隻有最親近的下屬,才能發現何公公有些異常。

    最近這段時間,他經常看著灰暗天空裏的某個點,一走神便是半天。

    偶爾他會去某座偏僻的冷宮,在那些狹窄的夾道裏,來來回回地走著。

    有時候他會走進某個早就無人居住的小院,取出一張竹椅躺下,手裏輕輕揮著圓扇。

    現在已經是初秋天氣。

    從秋天躺到冬天再到春天,時間就這樣緩慢而無趣的流動,何霑厭倦之餘,忽然找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

    有很多事情他正在漸漸忘記,有很多事情卻又再次從海裏泛起。

    他感覺好像在哪裏有過類似的日子,好像是在某個寺廟裏,然後他忽然非常想吃一盤爆炒的紅菜苔。

    禦花園坡上的那棵小栗樹早就已經長大,那根折斷的樹枝留下的疤已經變得很堅硬,更加清晰。

    他經常站在那棵栗樹下,右手下意識裏摸著那處疤痕,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某天他忽然想起來了那片海,海上的那艘船,船上有位曾經的朋友,還有一位滿頭銀發的老人。

    銀發老人溘然長逝之前,似乎說了一句話,但當時海浪的聲音太大,他太過悲傷與憤怒,沒有聽清楚。

    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呢?

    何霑想了很長時間,某天終於想了起來。

    小舟從此逝。

    ……

    ……

    何公公忽然消失了。

    緝事廠再次被搬空,那隻鑲著金邊的馬桶也隨之不見。

    很多緝事廠的官員與密探,緹騎的統領與軍士也同時失蹤。

    沒有誰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沒有任何線索,各州郡裏也沒有那些人的蹤影。

    這件事情震驚了整個趙國,繼而震驚了整個天下。

    在緊急召開的大朝會上,滿朝文武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此事太過離奇,毫無道理。

    有些官員甚至在想,難道是緝事廠惹出太多天怒人怨,結果遭了天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多人同時消失,你們居然一點東西都查不到!”

    太後憤怒地掀開珠簾,站在那些官員們身前,罵道:“難道哀家就指望你們這些廢物治國!”

    何霑消失,按道理來說她應該感到輕鬆,生出無窮喜悅,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是驚怒交加。

    尤其是夜深的時候,她想著何霑的離去,更是感到孤清至極。

    過了些天,終於查到了些線索,當朝大學士連夜入宮,跪在元宮榻前,向太後低聲彙報所得。

    整個趙國都知道,在浩瀚平湖的深處盤踞著一股極凶悍的水匪,哪怕朝廷的水師清剿過多次,也沒能傷得對方分毫,反而送了不少船隻過去。

    就在何霑帶著緝事廠眾人消失之後不久,那股水匪忽然出了平湖,百餘艘大船經由水道駛入齊國,然後直入東海,消失無蹤。

    現在想來,何霑與他的那些下屬們當時就應該在那隻船隊上。

    這件事情聽著簡單,其實不然,何霑不止瞞了朝野多年,更關鍵的是還完美地利用了趙國與齊國多年修治的水道係統。

    更何況那些大船明顯用的是齊國方麵的技術。

    要辦成這件事,何霑不知道籌劃了多少年時間,為之付出了多少精力。

    太後的臉色瞬間蒼白,轉身看著榻上沉睡的小孩子,沉默了很長時間。

    難道你一直都想著離開?還是說這隻是你準備的後路,那天夜裏對哀家太過失望才用了。

    ……

    ……

    那個權傾朝野數十年的大太監走了。

    對趙國人來說,就像是都城裏的皇宮忽然消失了一般。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恐慌,朝野一片死寂。

    流言漸漸傳開,確認何公公確實已經離開,而不是如往年那樣站在陰影裏看著世間、隨時可能回來呼風喚雨後,整個國家陷入茫然、空虛的精神狀態裏。

    無數奏章與民間的請願書如雪花般被送入皇宮,請求朝廷盡快派出大軍尋找何公公。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奏章與請願書變得越來越少,直至沒有。

    直到盛夏時節,所有人都發現何公公可能確實不會回來了,情勢再次為之一變。

    無數奏章與民間的請願書再次如雪花一般送入宮中,隻不過這次的內容已經完全不一樣。

    從官員到百姓,所有人都在指責何公公的弄權無恥、冷酷好殺,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他與秦國勾結,自知叛國大罪難恕,所以畏罪而逃。

    朝廷裏的官員都曾經向何公公送過錢,曲意討好,那麼誰才是何公公的走狗?為了分出誰是真正的走狗,當年究竟是誰汪的聲音更響,朝堂諸公開始激烈地互相攻擊,一時間混亂不堪,醜態百出,直至初冬時節局麵才終於穩定下來。

    在平穩朝局的過程裏,趙太後展現出來了極為優秀的政治智慧與手段。

    然後,便是議罪。

    朝廷給何霑定了七十四項大罪,除了最常見的那些罪名,還有些奇怪的罪名隻怕就連當初的緝事廠也想不出來。

    太後看著那些罪狀,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再也無法控製住情緒,重重一拍書案,摔斷了手裏的朱筆。

    斑斑紅點落在牆,如紅梅般好看。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最終太後隻批了幾條罪名。

    主要就是散漫無禮、事君不誠之類。

    但不管她批多少條,何霑注定要名垂青史了,當然是惡名。

    想到這點,她生出一些歉意。

    她來到了禦花園,揮手讓撐傘的宮女離開,走到那棵栗子樹下。

    這裏是他們曾經站過的地方。

    雪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著遠方,漸漸紅了眼眶。
匿名
狀態︰ 離線
394
匿名  發表於 2018-10-30 22:09:00
第一百二十九章出題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聽到這個消息,秦國全體軍民陷入狂喜之中,在掃平宇內、一統六合的道路上,他們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趙國,更準確來說,就是何太監一人。但秦皇根本不相信這個消息,認為這肯定是個陰謀。何太監在趙國的根基如此雄厚,手段不遜於己,剛好另立了一個小孩子為新君,正是最風光的時候,怎麼可能忽然舍去所有一切,就這樣消失?

    無數密諜與高手被派出了鹹陽城,在世間各處尋找何太監的消息,卻始終無所獲。除了秦皇還有很多勢力試圖尋找何太監的下落,或者接收他留在世間的政治、軍事遺產,至少也要確認他的生死,但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何太監就這樣就消失了,就像井九一樣。

    哪怕偉人離去,太陽也會照常升起,時間繼續流逝,轉眼又是數年,問道至今已有四十二載。

    趙國在太後的統治下沒有出什麼亂子,但也不可能再像當年那般強盛,鋒芒漸失,無力再與秦國爭霸。

    此消彼漲,把楚國國力消化吸收後的秦國變得更加強大,鐵騎所向無敵。

    某天清晨,朝陽初升,秦皇起床後走到窗邊,嗅著宮外傳來的燒漆味道,微微皺眉。

    為了準備日後的大戰,秦國方麵一直在不停地儲備軍械、盔甲,這些味道與那些煙塵都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秦皇早就習慣了這種味道,甚至有些享受,但最近這些天他的咳嗽越來越嚴重,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是修行強者,自然知道自己沒有病,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皇後娘娘端著一碗銀耳湯走了過來,碟畔放著三塊秋梨膏糖,小心翼翼問道:“陛下,要不要請禦醫來看看?”

    秦皇的眉皺得更深,厭憎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什麼都不懂的婦人,哪裏來這麼多話?”

    說完這句話,他拂袖而去。

    皇後臉色蒼白站在原地,怔了怔才醒過神來,趕緊把食盤放下,跪地相送。

    她知道陛下要去淑宮見那位公主。

    每當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時候,陛下便會去那裏,就算沒有什麼大事,陛下也更喜歡在那裏喝茶。陛下與公主見麵的次數甚至比與她還多,但她不敢有任何怨言,因為她知道那位公主在陛下心裏的地位比自己高無數倍。

    ……

    ……

    淑宮如往年那樣安靜清幽,水池裏的殘荷沒有破敗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廊畔懸著的燈籠裏還殘著昨夜的香燭味道。

    秦皇解下大褸,扔給迎上來的宮女,坐到琴台對麵,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情緒安定了很多。

    白早坐在琴台那麵,手指虛按著琴弦,黑發隨意挽在身後,就像垂在手臂間的白緞般自然好看。

    “何太監應該是真的出了海,至少短時間裏無法回來,楚皇就算活著也不敢冒頭,而且就像你當年說的那樣,一個人翻不出什麼浪花來。”秦皇拿起茶杯喝了口,繼續說道:“我想把局麵往前再推一推。”

    白早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你今天顯得有些著急。”

    這樣的語氣讓秦皇覺得有些不舒服,輕咳兩聲,說道:“該辦的事情總是要辦,早些辦完也好。”

    白早低頭看著指下的琴弦,問道:“齊國?”

    “雲棲現在聲望太高,齊、趙、舊楚,甚至就連朕的鹹陽城裏都有不少追隨者,但他偏偏卻要講什麼非戰。”

    秦皇放下茶杯,眼神微冷說道:“朕要一統天下,他和他的學說會帶來很多麻煩。”

    白早沒有抬頭,說道:“你準備怎麼做?這種人不能輕言殺之,不然萬民離心,想征服天下會有更多麻煩。”

    秦皇說道:“朕想試試看能否說服他。”

    “一茅齋的書生很難被說服,因為他們自己的道理太清楚。”

    白早輕撫琴弦,說道:“雖然奚一雲已經忘了自己的來曆,但想來也是如此。”

    秦皇說道:“朕會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他,想抵抗朕的鐵騎,反而會給世間萬民帶來更多災難與痛苦,不如直接投降。”

    白早說道:“如果你想用這種方式來說服他,你覺得他會願意來鹹陽?”

    秦皇武功強大,卻從來不會離開鹹陽皇宮半步,尤其是黑衣人那次行刺之後。

    “朕會詔告天下,保證他的安全,如果這種情況下,雲棲還是不敢來,那就罷了。”秦皇說道。

    白早抬起頭來,靜靜看著他的眼睛,看了很長時間,說道:“這樣也好。”

    ……

    ……

    深秋時節,齊國大儒雲棲先生,帶著百餘名門下弟子來到了鹹陽城。

    鹹陽城門大開,無數民眾前來圍觀這場大陸難得的盛事,甚至就連趙國與舊楚地也來了很多名士。

    雲棲先生與弟子們都著廣袖長袍,佩長劍,儀姿不凡,行走在街道上,不知吸引了多少視線。

    秦國民眾站在街道兩側,好奇地看著這些傳說中的書生。

    有些人不解,心想這般長的劍,想要拔都很難拔出,在戰場上又有什麼用呢?

    有人解釋道,雲棲先生與弟子們的長劍是一種佩飾,用來表明自己的態度,並非真的用來戰鬥。

    前麵提問的那些民眾連連點頭,心想不愧是齊國學宮的先生們,行事真是講究,隻是……還是感覺有些累贅啊。

    百餘名弟子被請進了鹹陽學宮,與秦國的太學博士還有來自趙國及舊楚地的名士對談。

    對談自然變成辯論,很是激烈精彩,但那些來自趙國與舊楚地的名士們,更關注的其實是另外一個地方。

    無數視線落在那片黑色的宮殿群裏。

    整個大陸的有識之士都在緊張地等待著,看雲棲先生能否說服秦皇放棄統一大陸的野心。

    如果雲棲先生也失敗了,過不了多少年這片大陸便會陷入血火之中。

    ……

    ……

    鹹陽皇宮與齊國學宮是天下建築最多、最宏偉的兩處宮殿群。

    雲棲在齊國學宮生活教學數十年,早已習慣所謂巍峨壯觀,但行走在鹹陽皇宮裏還是感受到了些壓力。

    那些黑色的宮殿就像是無數塊礁石,沉默地矗立在狂暴的大海裏,有一種難以撼動的強大感。

    雲棲不確定自己能否說服對方,事實上,他沒有對此行抱任何希望。

    走進大殿,他微微眯眼適應了一下光明變化,看到了坐在最深處、也是最高處的秦皇。

    當年秦皇喜歡穿著秘銀打造的盔甲,如雪一般,更以白皇帝自稱。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那麼喜歡白色的東西。

    今天他穿了件很普通的黑袍,姿式隨意地坐在皇椅裏,與周遭的大殿仿佛融為了一體。

    “先生請坐。”秦皇伸出右手,遙遙致意。

    雲棲在殿裏的空地上坐下,看了眼案上的那杯清茶,說道:“陛下的待客之道果然與眾不同。”

    他說的不是那杯清茶,不是秦國簡樸質實的民風,而是距離。

    秦皇坐的地方離他現在的位置足有七十丈遠。

    哪怕是再厲害的刺客、再強大的弩箭也無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發出致命一擊。

    “先生是聰明人,朕喜歡直說,一杯茶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秦皇沒有順著雲棲的話說什麼。

    雲棲靜靜看著他,說道:“請陛下直言。”

    秦皇說道:“朕要的是土地與人,你要的是人心,同樣都是征伐,實質並無兩樣,如果你願意配合朕,你的大道推行起來,會變得更加容易。”

    這個建議看似簡單,實則非常可怕,裏麵隱藏著無數細節,而細節都是魔鬼,魔鬼最擅長誘惑人。

    如果是何霑在雲棲的位置上,甚至都有可能會答應秦皇的提議。

    但雲棲沒有接受,說道:“很遺憾,我求的大道可以在世間各處,就是無法在秦。”

    秦皇身體微微前傾,看著遠處的他,聲音微寒說道:“為何?”

    雲棲說道:“因為陛下行的是霸道,我要求的是仁道。”

    秦皇說道:“朕要得天下,便隻能以霸道服四海,得天下後,自然會以仁道治天下。”

    雲棲說道:“陛下何以說服我?”

    秦皇說道:“這裏不是齊國學宮,朕也不是你的學生,難道你還想考朕?”

    雲棲平靜說道:“隻是想與陛下討論一番。”

    說完這句話,他從袖子裏取出一份書卷放到案上。

    自有太監取過書卷,經過詳細檢查,確認沒有毒,也沒有暗藏機關,才送到了秦皇的手裏。

    秦皇攤開書卷,看了幾眼,微嘲說道:“都是一些老生長談的無趣問題。”

    雲棲說道:“陛下想成為天下共主,便要了解您應該承擔些什麼。”

    治天下從來都不是烹小鮮,但也要小心謹慎,不要隨意亂翻油鍋。

    君王如何定位自己在曆史上的位置,如何確定自己在世俗之上的追求,對這個天下裏的每個人來說都非常重要。

    秦皇沉默了會兒,說道:“這些問題,朕解決不了。”

    雲棲歎息一聲,說道:“那今天便到此為止吧。”

    不用談什麼天下一統,便再無戰火,百姓安居樂業,世間一片太平,隻聞太平。

    也不用說什麼亂世無義戰,匹夫擔天下。

    各有各的道理。

    道不同,不相為謀。

    世人肯定想不到,這場舉世矚目的談判會如此快便要結束。

    秦皇忽然說道:“朕確實解決不了先生提出的這些問題,但是朕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聽到這句話,雲棲灑然一笑,長身而起,說道:“陛下邀我來鹹陽,原來是想殺我。”

    秦皇大笑說道:“先生誤會了,朕是想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雲棲沉默了很長時間,問道:“陛下為何如此知我?”

    秦皇斂了笑容,說道:“因為朕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是誰。你們是一些很執著、隻相信自己道理的人。能夠來到朕的身前,你隻有今天這一次機會,或者說服我,或者殺死我,如果錯過,你不會原諒你自己。”

    雲棲沒有再說話,右手緩緩握住劍柄。

    做為佩飾的長劍,同樣可以殺人。

    長時間的安靜,殿裏一片死寂,如墓地般,卻不知道稍後會是誰躺在這裏。

    ……

    ……

    帶著淡淡燒漆味道的風從殿外吹了進來,吹動雲棲的衣袂。

    雲棲隨之而起,如一朵雲向前飄去,長劍已然破鞘而出,被他握在手裏。

    秦皇站在七十丈外,麵無表情,看著這幕畫麵。

    嗡嗡嗡嗡,無數弩弦彈動的聲音響起,數不精的弩箭像暴雨一般,占據了大殿裏的所有空間。

    鋒利的箭簇輕易地割破衣衫,卻很難刺進他的身體——在青天鑒的幻境裏,井九的速度最快,何霑的身法最詭異,那麼雲棲的身法便最飄渺、就像渾不受力的羽毛,更像真實的雲。

    但殿裏的弩雨實在太過密集,當他來到秦皇身前十餘丈時,身上已經插著十餘道弩箭,血水狂飆而出。

    秦皇依然麵無表情,右手一拍皇椅扶手,準備通過地道離開。

    當初大殿裏的鐵板被卓如歲一拳轟穿,他便改變了最後的保命手段。

    地道由數丈厚的青石砌成,隻要他能夠進去,便再沒有刺客能夠傷到他。

    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殿裏的氣息發生了某種極微妙的變化。

    那是一道淡淡的焦糊味,他很確定絕對不是宮外燒漆的味道。

    他神情微變,餘光裏看到那卷書裏迸出了一朵極微小的火花。

    那卷書裏寫著雲棲提出的七個問題。

    火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蔓延,變成火焰,最後變成恐怖的爆炸。

    轟的一聲巨響,皇椅被炸成了碎片,地道入口的機關被毀,秦皇被震退數丈,黑袍盡碎,受了不輕的傷。

    雲棲落在他身前,一劍刺出。

    啪啪啪啪,無數聲氣浪的碰撞聲響起,煙塵亂舞,遮蔽了殿裏的視線。

    秦皇的臉上與身上到處都是裂口,就像破了的酒囊般,不停地流著血。

    雲棲再也無法站穩,跌坐在地。

    秦皇用來對付他的弩箭都是特製的,淬了劇毒,摻了秘銀後鋒銳足以破甲,便是修行強者也無法承受。

    數十名秦軍強者湧入殿裏,一部分攔在秦皇身前,一部分便向雲棲殺去,準備將他亂刀分屍。

    “停!”

    秦皇厲聲喊道。他暴怒至極,推開秦軍強者們,來到雲棲的身前,就像是準備噬人的猛虎。

    雲棲沒有理會他,低頭不停地咳血。

    看著這幕畫麵,秦皇忽然平靜下來,有些疲憊地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雲棲被十餘枝弩箭穿胸,又與秦皇硬拚了一記,不要說再戰之力,站都無法站起。

    秦軍強者們當然不放心,但沒有誰敢違抗陛下的旨意,慢慢退出殿去。

    大殿再次變得一片死寂,如真的墓場。

    秦皇盯著雲棲的眼睛,問道:“那卷書裏是什麼?”

    雲棲說道:“是符。”

    秦皇震驚說道:“你不是什麼都忘了嗎!為什麼還會寫符?”

    雲棲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原來我以前就會啊。”

    ……

    ……

    (聽到一個消息,好像是真的,金庸先生去世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以前在采訪裏說過,對我來說,影響最大的前輩就是魯迅與金庸,我說的不止是寫作上的,是小時候形成的對世界看法、觀念什麼的,不好意思,這時候稍微有些亂,總之……這大概是我成年以來,與過往的告別裏,最重要的告別之一吧,合什,晚安,所有人。)

Rank: 3Rank: 3

狀態︰ 離線
395
發表於 2018-10-31 09:10:45 |只看該作者
匿名者 發表於 2018-10-30 22:09  
第一百二十九章出題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 ...

永別了!我們一生笑傲江湖的金大俠!
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武俠,他的作品將會一直是武俠世界裡最重要的一部分。
已有 1 人評分SOGO幣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3 您的真誠回覆內容精闢,堪為表率,值得鼓勵.

總評分: SOGO幣 + 3   查看全部評分

匿名
狀態︰ 離線
396
匿名  發表於 2018-11-2 14:04:56
第一百三十章燒雲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青天鑒的世界沒有符,如果雲棲沒有來到這裏,或者再過數萬年,也不會有符道出現。

    他忘了所有的前塵往事,自然也忘了在一茅齋裏所學,然而在讀書、修行的過程裏,他居然自行創出了符道。

    所謂大道,可以是殊途同歸,也可以是鏡成萬象,其間玄妙,著實令人感歎。

    放在現實世界裏,雲棲便等於是真正的開宗立派,即便不能飛升成仙,也必然立地成聖。

    當然,他可能是受到了道心深處的前世影響,才能在這裏創出符道,但依然可以稱得上驚世駭俗。

    看著血泊裏的書生,秦皇忽然覺得就算自己成為天下共主,似乎也沒有太多意思。

    這種想法對修道者來說極其不妥,他很快便清醒過來,聲音微沉說道:“那又如何?朕終究還活著!”

    雲棲舉起斷劍,指著他說道:“你本應死去。”

    “如果說一個人該死就會真的死,這世間會變得簡單很多,可惜世事從來不如此。”

    秦皇神情漠然說道:“你確實差點殺死我,就像當年卓如歲一樣,你們的天賦很高,手段很強,但太過愚蠢,不明白匹夫之怒對天下沒有任何意義。”

    雲棲說道:“也許陛下你是對的,但如此聰明而猥瑣的活著,豈不是太過無趣。”

    秦皇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有趣?因為你行刺朕,你的弟子,你的信徒都會被朕坑殺,這樣會不會比較有趣?”

    雲棲靜靜看著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吐出一口鮮血。

    看著這幕畫麵,秦皇眼裏現出一抹殘暴而快意的笑意。

    雲棲咳著血說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無法殺盡天下人,就算憑著殘暴的統治,能夠一時威服四海,終究無法長久。做皇帝的難道求的不是千世萬世?你明知道如此下去,暴秦必然二世而亡,為何卻不肯回頭?”

    “所以你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就像世間那些無用的書生與婦人想的一樣。”

    秦皇看著他嘲諷說道:“我忘了一些事情,你卻更加徹底,所以才會走上這條死路。”

    雲棲想起了很多年前與楚國張大學士的那番談話,又想起與何太監的那次談話,淡然說道:“你們總說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我不確信那是什麼,也並不在意,即便是真的,毫無負累走到彼岸,可能會顯得無知,卻也比較輕鬆。”

    秦皇說道:“無知便是無知,如果你知道朕求的不是萬世傳承,而是那張仙籙,便能想明白這一切。”

    雲棲說道:“仙籙,似乎有些熟悉。”

    看著他的模樣,秦皇不知為何憤怒起來,喝道:“那是我們修道者夢寐以求的仙家至寶,那是長生的一線可能!”

    “原來是這樣。”

    雲棲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血,扔掉斷劍,用袖子擦了擦臉,說道:“經你提醒,我確實想起來了些事情。”

    秦皇眼睛微亮,帶著一種難以解釋的期待問道:“你想起來了什麼?”

    “我覺得你今天會死,那是因為我認為楚皇會在鹹陽出現,隱約覺得這會改變很多事情。”

    雲棲說道:“我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好像有個名字叫井九,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秦皇沉默了會兒,說道:“開始想起來那些事情,說明你就要死了。”

    “是的,我又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雲棲頓了頓,說道:“又想起來了一些……嗯,更多了。”

    秦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想起來了很多,不,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奚一雲望向殿頂,說道:“我果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有無數種情緒,反而清淡如水。

    秦皇看著他輕蔑說道:“是不是覺得很虛無?堂堂一茅齋弟子,居然會迷失在紅塵裏,真是可笑至極。”

    奚一雲搖頭說道:“在那個世界裏,我是我,在這個世界裏,我還是我。”

    然後他認真說道:“無論在哪裏我都是這樣的人,是否記得並不重要,這如何會是迷失?”

    秦皇再次沉默,帶著些厭倦的意味說道:“但你終究還是會死,我會贏得這場問道,仙籙隻會屬於我。”

    奚一雲收回視線,望向他說道:“難道這場問道對你的意義僅止於此?”

    秦皇再次不知為何憤怒起來,厲聲說道:“意義?待你死後,我會殺死你所有弟子與信徒,燒掉你所有的書籍,禁止任何人傳播你的學說,連你的名字都不準提起,我會抹去你在這個世界裏的所有痕跡,那你對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這個世界對你又還有什麼意義?”

    奚一雲平靜說道:“道理是超脫於認知的存在,學問不是發明,隻是發現,就算我死了,書燒了,那些道理還是會被人找到。至於這個世界對我的意義,會留在我的認知裏,我對這個世界的意義,也會留在我的認知裏,這就夠了。”

    秦皇眼神更冷,說道:“你自負仁義之輩,因為你那些學生都會被朕坑殺,難道你不覺得慚愧?”

    “鹿鳴於野,其聲呦呦,不是哀切,而是憤怒,因為它們麵臨的處境並非它們自己的責任。”

    奚一雲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在我看來,你沒有必要這樣做。”

    殿頂梁上,青鳥靜靜站在那裏,看著下麵的畫麵。

    現實世界裏的修道者們,也在看著這裏。

    弩箭如小山般堆著。

    奚一雲坐在血泊裏。

    秦皇站在他的身前,忽然大聲笑了起來。

    笑聲回蕩在幽冷血腥的宮殿裏,很是殘忍。

    這份殘忍那是對這個世界的,也是對他自己的。

    “如果是以前,你或者可以威脅到我,但我這時候已經忘了一些想忘記的事,所以你不行。”

    說完這句話,秦皇轉身向殿外走去。

    一聲極輕的爆聲。

    書卷裏的符文施放出最後的效果,再次生出火苗。

    數百名秦軍強者湧入殿裏,亂刀斬向奚一雲。

    青鳥飛離皇宮前,看到的最後畫麵便是這個。

    鹹陽學宮也在進行著血腥的屠殺。

    青鳥落在箭樓簷上,靜靜看著那邊。

    數不清的秦軍把學宮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百餘名佩著長劍的書生,踢翻麵前的書案,擋住薄而無用的殿門,試圖抵擋然後反擊。

    漫天弩箭落下,鮮血染紅殿窗,隻有痛呼,沒有慘號,更沒有哭聲。

    秦軍破開宮門,殺了進來。

    書生們推開殿門,迎了上去。

    再長的劍也能拔出來殺人,隻要你想。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很長時間。

    書生們殺死了數倍於自己的敵人,直至劍折。

    他們倒在弩箭下,倒在長矛下,倒在刀劍下,倒在血泊裏,就此死別。

    鹹陽學宮裏到處都是屍體與血腥味。很多蒼蠅飛來,發出嗡嗡的叫聲,很是令人心煩。

    秦軍在學宮裏挖了一個大坑,把那些書生的屍體扔了進去,又搬來學宮裏的書籍堆到上麵,淋上桐油點燃。

    火勢很大,生出很多黑煙,燃燒了很長時間,直到傍晚時分還沒有熄滅。

    天空裏一片血色,不知道是暮光,還是火光。

    鹹陽城,東南九百裏外。

    現在是秋天,滿山都是紅葉,在夕陽的照耀下,被風拂動時,仿佛有無數火苗在跳躍。

    這畫麵很好看,就像是天空裏的火燒雲。

    井九站在崖邊,披頭散發,須長過胸,衣服破爛,看著就像一個野人。

    他看著遠處的鹹陽城,沒有說話。

    群山晚霞裏,隱隱有一座廟。
匿名
狀態︰ 離線
397
匿名  發表於 2018-11-2 14:05:13
蘇幕遮 第一百三十一章睜眼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白早看著秦皇,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秦皇說道:“不殺了他,誰會服朕?”

    白早說道:“你殺了他,隻能讓天下人更加不服。”

    秦皇說道:“那我就繼續殺,殺到沒有人敢反對我為止。”

    白早沉默了會兒,說道:“直到最後奚一雲還是認為你不會坑殺那些書生,你明白其中意思。”

    此次問道大會,奚一雲表現的極為出色,感悟之餘,必然境界再升,將來極有可能成為一茅齋主的人選。

    中州派與一茅齋是盟友,而這種結盟關係可以說是朝天大陸穩定格局的基石。

    如果奚一雲想法有變,一茅齋便有可能更加靠近青山宗,到時候該怎麼辦?

    秦皇顯得很不在意,說道:“我對你說過,我很想忘記一些事情,而現在我已經忘記了很多。”

    白早又沉默了會兒,說道:“那現在你可以收手了。”

    “我記得你是掌門的愛女,但我同樣記得,真人說的很清楚,仙籙必須留在雲夢,歸誰卻是各憑其能。”

    秦皇看著她平靜說道:“如果你不同意我的做法,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不會攔你。”

    白早再次沉默會兒,然後說道:“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等你冷靜些,明天我再與你談。”

    ……

    ……

    為了那張長生仙籙,白千軍願意忘記那些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情,那麼與他進行再多的談話也沒有意義。

    白早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當天夜裏,鹹陽皇宮便發生了一起驚人聽聞的宮變。

    那位怯懦了一輩子的皇後娘娘帶著十餘名宮女試圖暗殺秦皇。

    數枝極珍貴的天地消散香燒成灰燼後,皇後娘娘與那些宮女向著榻上沉睡的秦皇撲了過去。

    有的宮女是想要為那些被秦皇虐死的同伴報仇,有的宮女是因為絕望,皇後娘娘因為什麼則是無人知曉。

    她們用了最堅固的蛟繩綁住了秦皇,然後舉起淬了劇毒的匕首插向他的胸口。

    她們沒有想到,哪怕睡覺的時候秦皇依然穿著貼身的軟甲,匕首沒能殺死他,反而讓他從昏睡中醒來。

    他冷酷地注視著皇後與那些宮女,用真元逼出香毒,掙斷蛟索,一掌拍死了離得最近的那名宮女。

    這場行刺就此草草收場,卻是秦皇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就連卓如歲與奚一雲都沒能做到這種程度。

    暴怒的秦皇當即開始了極其血腥的清洗與報複。

    鹹陽城裏,騎兵殺來殺去,火勢剛熄的鹹陽學宮再次被點燃,這次直接燒成了廢墟。

    待所有動蕩都平息之後,秦皇才冷靜下來,帶著鐵騎闖進淑宮,想要去質詢這一切的源頭。

    淑宮已然人去殿空,池塘裏的秋荷在風裏不停地搖晃,就像是在取笑他。

    秦皇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找到公主殿下,但……不要動她,朕要親手殺了她。”

    ……

    ……

    滄州本是楚國北方要塞,由靖王府管轄,當年因為楚皇殺了靖王世子,靖王一怒之下投了秦國。

    於是這裏便成了秦國的滄州郡。

    如今靖王被秦皇封為南王,居住在原楚國的都城裏,但為了確保自己與部屬的安全,還是在滄州留下了大量軍隊。

    滄州城裏更是秘密儲備了很多糧草與軍械,還有很多暗井,一旦起兵,即便秦軍圍城,也能支撐數年。

    在舊靖王府的書房裏,白早右手拿著筆,對照著資料在紙上寫著什麼,籌劃接下來應該如何做。

    滄州城的一切,包括軍隊、糧草、地道甚至軍官與謀士,都是童顏留給她的。

    從很多年前開始,他便對那個人有所警惕。

    當今的秦皇,那時候還是北海郡的少年武神白晝。

    王府裏忽然響起腳步聲。

    書房的門被推開,秦皇走了進來。

    從不離開鹹陽城的他,居然來到了千裏之外的滄州。

    本應在南都的靖王,竟然也出現在秦皇的身後。

    隨秦皇、靖王一道到來的還有很多秦軍高手,以及……童顏曾經的部屬。

    白早擱下筆,望向那些部屬。

    那些部屬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秦皇背著手在書房裏走了一圈,頗有興致地看著書架上的書。

    “當年世子就是在這裏給朕寫信的?”

    他對靖王問道。

    靖王應道:“是的,陛下。”

    秦皇點了點頭,然後望向桌後的白早,臉色漸漸冷漠起來。

    靖王與那些人都退了出去。

    秦皇盯著白早說道:“當年他在這裏為我們打下這片大好江山的基礎……而你卻想在這裏毀了這一切?”

    白早靜靜看著他,說道:“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的。”

    “他以為死前替你安排好了一切,卻沒有想過,人死便如燈滅,便是連自己的墳頭都無法照亮,更何況他人陰暗的內心?就像楚國那位張大學士,死前安排的再好,又有什麼用?”

    秦皇看著她語重心長說道:“你是女人,童顏留下的那些人怎麼可能相信你?”

    白早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看來你真的忘記了很多事,不然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青鳥就在窗外的枝頭。

    雲夢峰頂有座雪山。

    中州派最厲害的是白真人。

    白真人是女人。

    秦皇神色微變,轉而說道:“童顏與你準備了這麼長時間,結果卻如此簡單的失敗,你會不會覺得太虛無?”

    “虛無這個詞你與奚一雲也說過。”

    白早說道:“人們往往是害怕什麼才會不停提起什麼,你是不是害怕自己費盡心機,最終卻落得一場空?”

    秦皇神情冷漠說道:“朕不與你做口舌之爭,仙籙的歸屬自然會證明誰才是對的。”

    白早說道:“你很難成功,因為這裏還有別的人。”

    秦皇說道:“何太監?你自己也說過,他一個人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我說的是井九。將來你可能會忘記很多事情,比如這個名字,但希望你記住我今天的話,他一直都在。”

    這是白早在青天鑒幻境裏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她取出一本有些泛黃發舊的書翻開,沒有再看秦皇一眼。

    那本書裏的文字有些奇怪,是自創的異體字。

    她也看不懂這些文字,但能猜到第一頁的第一行寫的內容應該是:我是童顏。

    看書容易累,看那些看不懂的文字與符號更容易累。

    她閉上眼睛休息了會兒,睜開眼睛時,便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間書房,甚至已經不在那個世界裏。

    天光從洞頂落下,照在緩緩移動的青天鑒上,與她離開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一閉,一睜,便是數十年時間。

    對凡人來說,真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她回思著幻境裏的歲月,沉默了很長時間。

    從鹹陽到北海郡再到鹹陽,她在青天鑒裏的一生,其實都是自己安排的。

    哪怕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她想成為女皇,會麵臨極大的阻力,所以才會有逃難故事的發生以及北海郡起兵。按照原定計劃,成為秦皇的白千軍會吸引所有的注意力與仇恨,然後到了某個時刻,她再以前朝公主的身份站出來振臂一呼。隻不過她與童顏都沒有想到,何太監在趙國遇到了一位極優秀的皇帝,而張大學士又強行替楚國續命二十年,導致局麵變得更加複雜。

    所以對白千軍的選擇,她沒有任何怨言。

    她忽然感受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轉頭望去,發現是那位奚一雲正看著自己,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他比白早先從幻境裏出來不過片刻。

    不愧是一茅齋的書生,哪怕剛在幻境裏經曆了如此慘事,此時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白早很是佩服,想著鹹陽皇宮裏的事情,抱歉說道:“真是得罪了。”

    奚一雲並不在意,微笑著問了一個問題。

    他最關心的不是自己死後秦皇如何對付那些弟子,因為結局已經能夠猜到,他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楚皇應該就是井九,他現在還沒出來,那他到底藏在哪裏?”

    白早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現在青天鑒旁隻有三個人還在沉睡。

    白千軍坐在最前方,眉間偶爾會抽動一下,顯得極其痛苦。

    何霑仿佛真的睡著了,光頭不停點著,似困得不行,又像是在讚同某種道理。

    井九依然如故,閉著眼睛,睫毛不眨,神情平靜,如畫中仙人。

    那隻琉璃鈴鐺懸在他身後的空中,隔一段時間,便發出一聲輕響。

    白早不知道何霑在哪裏,更不知道井九在哪裏。

    她對著奚一雲搖了搖頭,起身向洞外走去。

    來到回音穀裏,童顏一直在等她。

    分別不過這些天,對她來說卻已經是很多年。

    她認真行了一禮。

    童顏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避開,待她起身後說道:“你可知道井九後來去了哪裏?”

    白早睜大眼睛,很是吃驚,心想那是青天鑒的世界,青鳥是鑒靈,自然知道井九在何處,為何你會來問我?

    童顏看她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什麼,神情凝重說道:“井九不見了。”

    ……

    ……

    (我對將夜電視劇的看法,因為有些囉嗦,字數超了,所以放在下麵:作者的話裏,QQ閱讀的朋友可能看不到,如果感興趣,去我的微信公眾號瞄一眼就是,懶得去的朋友,我幫你總結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兩個字:好評。)
匿名
狀態︰ 離線
398
匿名  發表於 2018-11-2 23:47:28
蘇幕遮 第一百三十二章最後的問道者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很多人都以為井九已經葬身在楚國皇宮的那把火裏,白早自然不這樣認為。

    隻不過她也不知道井九去了何處,就像青天鑒幻境裏的所有人一樣。

    但在她想來,現實世界裏的人肯定能通過青鳥知道井九在哪裏,誰想到就連青鳥都失去了井九的蹤跡。

    看著童顏的神情,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也有些不安。

    擔心的當然不是井九而是白千軍。

    道雖不同,終究是同門。

    最後在滄州靖王府裏的書房裏,白千軍讓所有人退下,把自己殘存的驕傲全部留給了她,不想讓她看輕,給她一個機會與他正麵戰鬥。白早選擇放棄,便是不想兩敗俱傷,影響到仙籙的歸屬。

    她是中州派弟子,便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仙籙留在雲夢山,哪怕知道對手是井九。

    童顏與白千軍也是這樣想的,雖然從始至終白真人沒有這樣要求過他們。

    “我想不明白,青鳥是鑒靈,為何會不知道井九藏在哪裏。”

    童顏淡眉微皺。

    “何霑呢?幻境裏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難道青鳥也找不到他?”

    白早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青天鑒出了什麼問題。

    童顏指著天空說道:“何霑在那裏。”

    白早順著他的手指望向天空,看到了一片碧藍。

    她看到的並非天空的顏色。

    那片碧藍明顯與四周真正天空的顏色不同,更加幽然,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那是還天珠投射出的畫麵。

    那是大海。

    ……

    ……

    無比廣袤的碧藍海麵上,有一個很小的黑點。

    隨著青鳥從高空向海麵飛去,那個小黑點越來越近,直至被看清楚,原來是個人。

    那人穿著太監的衣服,背著雙手,在平靜的海麵上緩步行走。

    他的臉被曬的有些黑,不再像當年那般蒼白,眉宇間的那抹沉鬱,也被陽光驅散,顯得開朗了很多。

    他感應到青鳥的靠近,抬頭向天空看了一眼,眼裏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青鳥再次飛起,畫麵被急速拉遠,碧藍的海麵仍然占據著整個畫麵,然後漸漸出現了無數條極細的白線。

    一道白線便是一艘巨船。

    白線至少有百餘條,那便是百餘艘巨船。

    那人行走在海麵上,看似緩慢,竟要比這些巨船更快。

    百餘艘巨船組成的船隊,就這樣跟著他向著大海深處進發。

    ……

    ……

    看著天空裏的畫麵,回音穀外的修行者們震撼無語,隻有瑟瑟拉著那位水月庵少女的手,高興地喊著什麼。

    那人在幻境裏的境界應該是元嬰初境。

    這樣的強者修行者們都看過不少,這樣的畫麵卻是少見。

    到了這等境界,為何不選擇馭劍飛行,或是禦空而去,卻要在海麵上行走?

    白早也很不解,問道:“他在做什麼?”

    “他在逍遙。”

    童顏看著天空裏的大海,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終於從蘇子葉背叛、裴白發之死裏解脫出來,用果成寺的話來說,就是心障已消。

    笑容漸漸消失,他越發不解,既然青鳥能夠找到何霑,那就沒有理由找不到井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童顏看了白早一眼。

    白早沒有說話。

    在幻境裏的時候,童顏便已經猜到井九準備怎麼做,然後她也猜到了。

    但從曆史進程來看,井九的嚐試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

    ……

    十餘天後,雲夢山的天空依然晴朗,湛藍的天空裏出現了更深的藍,那是幻境裏的大海。看似單調的大海,其實很複雜,如果你願意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海水分了無數層,有著濃淡不一、味道不同的色彩與質感。

    如果有風來,大海便會變得調皮很多,繼而狂暴,如果安靜時,則會像透明的鏡子般令人心悸。

    更何況大海裏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魚與飛鳥,還有吃魚與飛鳥的海獸,還有很多島,甚至還有別的大陸。

    何霑的船隊抵達了兩處異大陸,暫時沒有深入探險,而這時候他已經離開趙國二十年。

    一天傍晚,他有些無聊,潛入海底抓了一隻巨大的海龜,給每艘船都分了些龜肉。

    海龜的肉怎麼做都有些粗礪難嚼,但如果烤來吃,別有一番風味,就像是剛風幹幾天的生牛肉。

    何霑躺在竹椅上,喝著美酒,嚼著龜肉,眯著眼睛,吹著海風,很是快活。

    遠方的海麵上忽然生起一道煙花。

    他微微眯眼。

    海商送來了最新的消息。

    趙太後病死了。

    事實上,這已經是七十天前發生的事情。

    何霑沉默了會兒,把嘴裏的龜肉吐到甲板上,說道:“太難吃了。”

    然後他提著酒壺去到甲板的最後方,那裏被船艙的陰影覆蓋著。

    何霑在那片陰影裏站了一夜。

    也不知道那壺酒他是自己喝了,還是灑進了海裏。

    第二天,當年那些緝事廠的官員、如今海上的各方霸主們趕到了這片海域。

    他們隻有一個問題:“大人,回嗎?”

    何霑看著海那邊平靜說道:“認識的都快死光了,回去做什麼?”

    ……

    ……

    沒有任何意外。

    趙太後死後不到三年,趙國便被秦國所滅,趙國皇帝被封為河間郡王。

    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想,秦皇陛下做的如此刻意,怕不是想激怒那位消失已久的何公公,把他引出來。

    就像世人對楚皇的評價,趙國亡國後,人們才開始懷念那位何公公,然而時已晚矣。

    緊接著,秦國用了一年時間便滅了齊國,又用了四年時間,把逃至北荒的蠻人部落趕盡殺絕。

    至此天下一統,秦皇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

    他的視線投向了東南方,數百裏外的一座山。

    秦皇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但他沒有忘記在這個世界聽到的第一句話。

    “不管用什麼方法,如果能統一大陸,成為天下共主,便能得到神使認可,獲得青銅鼎,得到長生仙籙。”

    那座山叫做不周山。

    山裏有座廟。

    傳說神使就在那個廟裏。

    隻是從來沒有人看見過,因為沒有人能夠靠近那座廟。

    這些年秦皇暗中派了很多人去不周山,沒有一個人能夠回來。

    這越發堅定了他的信心。

    他決定封禪不周山。

    ……

    ……

    從鹹陽到不周山之間是莽莽群山,道路難行,密林難防。

    從秦皇決意封禪的那天開始,秦國征發了數百萬民工,破山毀林運石,開始修建一條大道。那條道路被命名為通天大道,寬三裏,以夯泥為基,碎石為麵,大道兩側二十裏內被盡數清空,工程之浩大難以想象。

    為了修築這條大道,秦國橫征暴斂,役民如奴,殘暴的統治激起無數次起義,最後都被秦國鐵騎血腥的鎮壓了下去。數十萬名民工與數量差不多的義軍屍體就被埋在道路兩側的泥土裏。

    第二年秋天,通天大道便修好了,秦皇沒有再多等一天,便宣布封禪大典正式開始。

    數萬鐵騎與更多數量的軍隊、隨侍,拱衛著那座黑色的巨輦,緩緩行出鹹陽城,走上了通天大道。

    如此規模的隊伍,隻用了九天時間便來到了不周山下,可以想見秦皇是何等樣的迫切。

    這時候正是秋深時節,不周山裏滿山紅葉,如燃燒的雲朵一般,很是漂亮。

    秦皇沐浴更衣,焚香禱告,走上石階。

    他已經很老了,滿頭白發,眼神冷酷如前,黑袍裏散發出來的霸氣仿佛實質一般。

    數十萬人在他身後跪下,如潮水一般。

    白早離開的時候曾經提醒過他,他可能會忘記很多事情,比如某個名字。

    秦皇確實已經不記得那個名字,但他總覺得有人會出現。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所以他按捺住性子,等了近兩年時間,也要先修好這條通天大道。

    他要先把那些反對自己的人都殺死,要清空通天大道兩側的所有山野,確保沒有人會打擾封禪。

    通天大道上沒有刺客出現,他不再擔心。

    這裏有數萬重騎,高手無數,就算是十個當年的墨公聯手,也不可能突破重圍殺到山上。

    秦皇離峰頂越來越近,有座小廟隱隱可見。

    數十名黑衣強者跟在他的身後,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這些強者都經過極嚴密的挑選,對秦皇無比忠誠,而且強大勇敢。

    秦皇對那座廟與神使的傳說還是懷著戒心,就像對任何無法掌握的人與事一樣。

    那些始終沒有歸來的死士,讓他有些不安。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道路盡頭出現一座小廟。

    秦皇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不知何時,青鳥從遠方飛來,落在枝頭,靜靜看著眼前的畫麵。

    回音穀外的修道者們也在看著這幕畫麵。

    秦皇將要獲得最後的勝利,仙籙還是會留在雲夢山。

    這是很多人在問道大會開始之前便想到了的事情。隻是人們想不明白,何霑為何會忽然放棄趙國的大好局麵,乘舟出海,就此不理世事?最重要的是,井九到底藏在哪裏,難道他就準備這麼眼睜睜看著秦皇問鼎?

    瑟瑟很是著急,心想那個漂亮笨蛋不會是把規則弄錯了吧?這可不是誰在幻境裏活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如果秦皇得到神使認可,問鼎成功,這場問道大會便會即時結束,所有問道者都會被送出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天空,童顏與白早在看,白真人也在看。

    她站在峰頂,靜靜看著天空裏的畫麵,不知為何臉上沒有一點喜意。

    ……

    ……

    秦皇回首望向來時路,看著如玉帶般的石階,以及山下如黑潮般的臣民和大好河山,生出無限感慨。

    一路行來,無數艱辛,舍去很多,忘記很多,他終於走到了這裏,再也無人能夠阻止他。

    但他很快便要舍去這一切。

    他轉身走到廟前,便看到了那個青銅鼎。

    他有些意外,那個青銅鼎比他想象中要小很多,看著竟可以一手掌握。

    一個人站在青銅鼎旁,背著對廟外。

    那人穿著白色長袍,黑發如瀑,垂落至地,隱有仙意,想來便是神使。

    秦皇解下皇冕擱到地上,提起前襟跨過門檻,跪倒在地,謙卑說道:“皇帝晝拜見神使大人。”

    白衣人轉身,黑發隨風分開,露出了臉。

    那張臉清冷而絕美,絕非凡間能有,果然是仙人。

    秦皇抬頭望過去,正想讚美神使,忽然覺得這臉有些眼熟,不由怔住了。

    “你不是神使?”

    秦皇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震驚至極的喊道:“不!你是井九!”

    井九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秦皇覺得好生荒唐,臉色蒼白喊道:“這不可能!你怎麼能在這裏!”

    你在翻山越嶺的那一邊,拋箱棄馬、割繩絕義,背著辱罵與詛罵,艱難獨自前行,終於走到了峰頂。

    卻忽然發現這其實隻是廣闊天地裏的一個小山丘。

    最關鍵的是,你的對手早就已經在這裏等候。

    這確實是最荒唐的事。

    也是最痛苦的事。

    ……

    ……

    (感冒後寫出來的東西,別有一番風味啊。也在想回音穀天空裏的畫麵,如果那裏是一片海,何霑在海上行走,那他豈不是行走在天空裏,如果他沒穿衣服,豈不是什麼會倒垂下來,啊,我真是病了,這時候想啥王小波。)
匿名
狀態︰ 離線
399
匿名  發表於 2018-11-3 22:17:34
第一百三十三章神使現身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昨天說到何霑行走在海麵,如倒行在天空裏,想起王小波的話,如果何不穿衣服,豈不是什麼會倒吊下來,經讀者提醒我才想起來,他是太監啊……想了半天想不到合適的章節名,真是苦惱,就這麼樣吧。)

    ……

    ……

    山風吹入廟裏,有些微涼。

    秦皇看著身前的井九,臉色蒼白至極,這時候他已經冷靜了些,但還是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楚國被滅三十餘年,皇宮裏的那場火甚至已經被世人遺忘,誰能想到,這個人還活著,而且居然躲在不周山的廟裏!

    小廟是神使的居所,除了他這個有資格問鼎的天下共主,沒有任何人能夠跨過那道門檻。

    他盯著井九的眼睛,滿臉荒謬問道:“你憑什麼在這裏!”

    井九說道:“我一直都在這裏。”

    秦皇憤怒至極,說道:“不可能!這些年我派了無數死士過來,沒有一個能回鹹陽,神使憑什麼對你網開一麵!”

    井九這才知道那些不時前來打擾自己修行與清靜的家夥來自何處,說道:“他們是被我殺的。”

    秦皇再次怔住,看著他的眼睛不確定說道:“是你殺的?那神使呢?”

    井九說道:“這裏沒有神使。”

    秦皇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望向小廟四處,卻確實什麼都沒看到。

    ……

    ……

    那年井九在皇宮裏放了一把火,趁亂離開楚國都城,便來到了不周山。

    別的問道者或者還需要通過傳說,或者某些線索,來尋找傳說中的青銅鼎在哪裏,他有青鳥幫助,自然不需要。

    在這裏,他看到了青銅鼎,卻沒有看到神使。

    時機未到,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青銅鼎,不管對它做什麼,都沒有什麼反應。

    井九確認後,沒有再理會它,但也沒有離開,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按照青鳥的說法,這裏應該是禁地,那麼青鳥找不到他的蹤影,對外界也有了一個很好的解釋。

    他在這裏住了很多年,準確來說是躺了很多年。

    他砍了些竹子做了個竹椅,尋常日子便躺在廟外的空地上,落雨的時候便會搬進廟裏,當然不會忘記把廟門開著。

    春天的時候,滿山青翠,秋天的時候,滿山紅葉,冬雪落下時,又換了白衣,盛夏之時,還有溪水可以清心。

    不管雨雪天氣,還是晴空萬裏,不管是躺在竹椅上,還是把腳泡在溪水裏,他都在修行。

    就這樣,他在這裏過了幾十年,就像在神末峰一樣,很是簡單甚至枯燥。

    隻是最近這些年,隔段時間便會有人來到廟前,然後被他殺死。

    神使依然沒有出現。

    鼎還是那個鼎。

    他明白了些什麼。

    那年秦皇坑殺齊國書生的時候,他就在崖畔看著鹹陽城。

    以他當時的境界實力,想要殺死秦皇,有些困難,但並不是完全做不到。

    可是他沒有去鹹陽,哪怕現在境界更強,他還是沒有離開這裏的意思,隻是靜靜等著秦皇自己出現。

    昨日不周山下傳來動靜,他知道時間到了。

    秦皇在山腳下沐浴更衣、焚香清心的時候,他也在做著類似的事情。

    他去溪邊洗了個澡,用手抹掉了長須,換了件新衣裳。

    作為一名天生的修道者,他對很多事情都很淡然,但畢竟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數十年,即將離開的時候,還是表現出來了難得的認真。

    ……

    ……

    “你真的很聰明,居然躲在這個地方。”

    秦皇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很是陰沉憤怒:“但神使怎麼可能允許你這樣做!”

    “我說過這裏沒有神使。”井九說道:“我隻是在等你。”

    秦皇的聲音更加冷厲:“等著殺我?”

    “不止於此。”

    井九的手握住了劍柄。

    那把劍很短小,劍鞘居然是木頭做的,難道劍身也是同樣的材料?

    秦皇眼瞳驟縮,厲聲喝道:“護駕!”

    出聲之前,他的腳已經重重蹬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碎響。

    石板碎裂。

    巨大的反震力讓他的身體彈向廟外。

    就像狂風卷落葉一般。

    廟外的秦國強者早已做好了準備,一部分攔在了秦皇身前,另一部分向著井九殺了過去。

    無數道強大的氣息籠罩了峰頂,淩厲而可怕。

    那些迸射的石礫與煙塵忽然靜止在了空中。

    那些輕輕晃動的樹梢也靜止在了風中。

    那些強大的氣息仿佛也變成了冰柱靜止在了時間裏。

    數十道虛影出現在峰頂,看著就像是同時出現,又似乎有某種先後順序,隻是無法分清。

    那些虛影都是井九。

    苦修數十年的他實在是太過強大。

    在青天鑒幻境裏問道者是神魂狀態,幽冥仙劍的速度可以達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靜止的空間與時間恢複了正常。

    山風乍起,先響起的是無數道清楚至極、無比密集的劍斬聲。

    擦擦擦擦!

    那些秦國強者保持著防禦或是進攻的姿態,身上平空出現了很多道筆直的劍痕。

    下一刻,那些秦國強者變成了方正的肉塊,散落在地麵。

    井九站在原地,手握著劍柄,仿佛沒有動過,實則已經出了無數劍。

    他的劍實在太快,血水都還來不及從那些秦國強者的身體裏噴出,直至落到地上,才濺出來了些。

    當年在楚國皇宮,他提劍殺死陳大學士與那些武將、高手時還費了些力氣,現在則是如此輕描淡寫。

    秦皇臉色蒼白,想要禦空而走,忽然左腿上出現一道血線,齊膝而斷。

    曾經救過他性命的那件珍貴軟甲,這一次沒能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崩裂開來。

    井九的劍在他的身上劃開一道極長的血口,從肩一直斜伸到腰間。

    無數鮮血噴射而出,變成霧般,把廟裏的白牆噴紅。

    青銅鼎上也落了些血珠。

    井九白衣勝雪,沒有沾上一滴。

    秦皇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井九第一次真正抽劍。

    他的動作很緩慢,劍身與鞘發出清楚的摩擦聲。

    這劍居然真的是木頭做的。

    木劍極輕,如紙一般。

    隻有這樣,才能配合幽冥仙劍的速度。

    井九握著木劍擱在秦皇頸邊,隻需要微微用力,便能砍斷他的頭顱。

    哪怕是木劍,隔得如此之近,還是會很冷。

    秦皇顧不得斷腿處湧來的痛苦,聲音微顫說道:“不要殺我。”

    井九靜靜看著他,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神使一直沒有出現,是因為你沒能成為天下共主,沒有資格問鼎。”

    秦皇臉色蒼白說道:“隻有朕才有這個資格。”

    井九平靜說道:“是的。”

    秦皇眼裏生出決然的神色,說道:“讓朕活著,待朕拿到仙籙,與你共同感悟,仙氣也分你一半!”

    青銅鼎上的那些血珠忽然滾動起來,然後開始生起細泡,就像是沸騰一般。

    沒用多長時間,那些血珠便幹了,留下的斑駁痕跡很像是用朱砂寫成的某種怪字。

    血珠滲進鼎裏,青銅鼎表麵的紋路如水波一般流動起來,生出數道青煙,青煙裏有個小人若隱若現。

    那個小人高約兩尺,手裏拿著筆與紙,穿著史官的衣服。

    “神使!”

    秦皇蒼白的臉上生起興奮的紅暈,厲聲喝道:“看到沒有!朕才是天命所歸,隻有朕的血才能請出神使!”

    井九沒有理他,看著青煙裏的那個小人,心想你終於出現了。

    他就是在等這件事發生,不然早就一劍殺了秦皇。

    現在神使已經出現,那還等什麼呢?

    秦皇看著井九的側臉,感受著頸間木劍傳來的寒意,猜到了他的想法,臉色再次蒼白。

    “你就算殺了朕,依然無法得到神使的認可。”秦皇眼裏出現一抹狠色,說道:“殺了我,誰都得不到仙籙,你好不容易藏到了今天,難道要冒這種險嗎?放了我,我給你三分之一的仙氣!”

    井九依然沒有理他,隻是看著青煙裏的那個小人兒,也就是所謂的神使。

    神使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麼,感應到他的目光,抬起頭來說道:“是的,他說的沒有錯。”

    井九說道:“原因。”

    “天下共主才能問鼎,你隻是個廢帝,有什麼資格讓我認可?

    神使麵無表情說道:“你在這裏幾十年,我都沒有出來見你,你心裏應該有數才是。”

    井九說道:“我現在可以殺了他。”

    神使說道:“你就算殺了他也沒用,史書上那些刺駕成功的人們又有幾個成為新的皇帝?”

    聽著這番對話,秦皇的眼神越來越自信,看著井九說道:“如果你再不答應朕的條件,朕便隻能給你四分之一。”

    井九還是不理他,看著神使說道:“你隻是個死物,有什麼資格判斷問道的勝負。”

    “我是青天鑒的規則,沒有生死,我的判斷便是最後的決定,你隻能接受。”

    神使把手裏的紙翻轉過來,說道:“而且我相信沒有人會質疑我的公平,因為一切有據。”

    那張紙上寫著無數個字,記載的是問道者們進入幻境後的經曆與事跡。

    井九沒有去看那些東西和那個榜單,靜靜想著某些事情。

    不遠處的樹枝上,青鳥靈動的眼眸裏有滿地血水、舊廟銅鼎,還有擔心。

    她曾經對井九說過——她是鑒靈,並非規則。

    井九沒有忘記這句話。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做成那件事情,無法得到她的幫助,隻能自己去麵對。

    直麵規則。

    “我知道你對自己排名如此之低肯定不服,但你生而為帝王,卻自我放逐,無論政績、民生、民望都是一塌糊塗。”

    神使指著紙上的記載點評道:“看看你做的這些事,不服也不行。”

    井九忽然收回木劍。

    秦皇頸間一輕,以為他準備答應自己的條件,眼神微變。

    他想著如何爭取更多好處,卻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井九提著劍走到青銅鼎前,看著神使說道:“按照你們中州派的標準或許有道理,但我是青山弟子。”

    神使說道:“既然參加問道,那麼青山弟子也應該……”

    井九沒有讓他把話說完。

    “我在這座山裏等了你幾十年,不是為了等你說這些廢話,而是等你把鼎交給我。”

    秦皇扶著廟門站起身來,聽著井九的話,臉上露出荒謬至極的神色,心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神使靜靜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如果我沒有聽錯,你似乎是在威脅我?”

    井九說道:“是。”
匿名
狀態︰ 離線
400
匿名  發表於 2018-11-4 20:34:54
蘇幕遮 第一百三十四章要與天公試比高
分享到twitter    分享到facebook    分享到Google+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莽莽群山出現在天空裏,還有那條在高空遠眺也能清晰看見的筆直大道。

    修行者們看著秦皇登上高高的石階,來到山頂小廟,看到那個白衣如仙的男子。

    回音穀外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人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井九居然一直躲在神使居住的不周山裏!

    難怪就連青天鑒靈都無法找到他的蹤跡,隻是規則允許他這樣做嗎?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次令人們震驚。

    隨秦皇上山的數十名秦國強者被盡數斬裂,秦皇重傷,而井九的劍似乎都沒有拔出來。

    回音穀外有很多真正的修行強者,眼力不凡,自然能看出來井九已經出劍,隻是速度太快,身法玄妙莫測。但他們不知道井九用的究竟是什麼劍法,驚歎不已,心想青山的劍道天才即便在幻境裏竟也是如此了得。

    接著神使出現,拿出了那張紙。

    那是數十年問道。

    從問道者們初入幻境,其間風雨飄搖,白雲蒼狗,碧海藍天,直至秦皇封禪,被井九重傷於廟。

    那張紙最下方寫著二十六個名字,那是進入幻境的二十六名問道者,按照他們在幻境裏的停留時間長短、所建功業排出名次。榜單前列是幾個熟悉的名字,童顏第五,白早第四,奚一雲第三,何霑第二,白千軍自然居首。

    回音穀外的修行者議論紛紛,尤其對何霑頗感可惜,如果他不是忽然放棄大好基業,毅然遠赴海外,以他在幻境裏展現出來的能力與權謀,應能與白千軍一爭高低。

    有些意思的是,榜單倒數第一並不是最先離開幻境的問道者,而是那名叫做薑瑞的散修。

    想著那名散修在幻境裏的醜態以及最後慘淡的結局,修行者們很是不恥。

    青山弟子幺鬆杉挑眉問道:“此人在何處?”

    有人應道:“好像早就已經離開,應該是怕何霑出來弄他。”

    大樹下,那位水月庵的少女聽著這些議論,望向瑟瑟,小聲問道:“你真準備把他一直關著啊?”

    瑟瑟說道:“我可聽不懂你說什麼。”

    事情做就做了,但承認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榜單倒數第二是那位昆侖弟子。

    井九與卓如歲的名字出現在很不起眼的中間段。

    這讓很多人感到吃驚,青山弟子們更是劍眉微挑。

    在他們想來,卓師兄殺了最多的問道者,小師叔更是了得,憑什麼排在這裏?

    如果放在平時,青山宗必然不會答應,隻是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解決。

    神使說得很清楚,隻有白千軍才能拿到仙籙,那井九應該怎麼辦,真的答應秦皇的條件?

    無數視線落在天空裏,注視著廟裏的井九,猜想他會如何選擇。

    在人們想來井九應該會答應秦皇的條件,即便是方景天與南忘這兩位青山大人物也持相同的看法。

    如果白千軍死在井九劍下,這次的問道大會便沒有勝者,仙籙還是會留在雲夢山,對中州派來說沒有任何損失。

    為青山宗的利益考慮,井九也應該答應他。

    白千軍便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會如此強硬。

    回音穀外忽然再次響起一陣驚呼,因為他們看著井九提劍走到神使麵前,然後聽到了那段對話。

    童顏與白早來到青天鑒旁,奚一雲與其餘的問道者也來到了這裏。

    他們看著閉眼沉睡中的井九與白千軍,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那隻琉璃鈴鐺忽然發出一聲極其清脆的鳴聲。

    井九站了起來!

    眾人吃驚想著難道幻境裏的事情結束了。

    但井九的眼睛並沒有睜開,氣息也沒有任何變化,明顯沒有醒來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神魂在幻境裏麵,真身為何能動?

    難道他居然連通了真實與虛幻?

    看著這幕畫麵,包括白早與童顏在內,所有人都震驚的無法言語,覺得好生不可思議。

    ……

    ……

    威脅的前提是你有能力傷害、甚至消滅對方。

    所有人都覺得很荒唐,就像秦皇一樣。

    神使是青天鑒的規則具象化,那井九如何傷害甚至消滅對方?

    “規則就是這個世界運行所遵循的法則。”

    神使的聲音還是那般平靜。

    那些必須被遵循的法則,是無法被改變的,更無法被抹滅。

    比如春天的時候樹會變綠,秋天的時候會變紅,然後落下,變成腐泥。

    比如小溪會往下流,遇著山崖形成瀑布,彙成潭水。

    比如冰冰於水。

    比如青青於藍。

    神使繼續說道:“我的能力是這個世界的上限,這也是規則。”

    井九說道:“墨公當年觸摸到了上限,所以遇著雷劫。”

    “不錯,他知道自己無法逾越,所以選擇了放棄。”

    神使說道:“在這個世界裏沒有一種力量可以超過我,因為我就是那道線本身。”

    井九說道:“所以你對那道線之上的世界一無所知。”

    “你到底在發生什麼瘋?”

    秦皇再也聽不下去了,喘息著說道:“如果他可以被戰勝,我們這些人為何要如此辛苦爭搶問鼎的資格!”

    井九說道:“我沒有搶過。”

    秦皇怔住了,想著這些年的事,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覺得好生不可理喻。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是瘋的……你這個瘋子!”

    來到青天鑒幻境裏的修行者,每個人都自幼勤奮修行、努力,不肯浪費半點時間。

    因為他們想要獲得更高的位置與權勢,最終成為真正的天下共主,以求得到神使的認可。

    井九生來便是楚國皇子,很順利地成為皇帝,按道理來說,他起步的位置要比別的問道者都高,但是……

    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

    ……

    “墨公當年差天一線,差我亦是一線,我與天差不多齊。數十年後,我想知道究竟是天高,還是我更高。”

    井九說完這句話,揮劍斬向神使。

    神使沒有動,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輕薄的木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振動,發出嗡鳴的聲音,足以切開世間最堅固的事物。

    然而,它無法斬開青銅鼎上散出來的煙霧。

    木劍遇煙而潰,變成無數粉末,隨風飄散,如青煙一般。

    青煙裏,神使靜靜看著井九,沒有憐憫,沒有同情。

    再如何強大的劍道修為,在規則麵前都沒有意義。

    井九依然平靜,放掉手裏殘餘的劍柄,向前踏了一步,便要走進青煙裏。

    神使的表情終於發生了變化,那雙無情無識的眼眸裏忽然出現匪夷所思的情緒。

    擦擦擦擦,無數聲極鋒利的劍鳴聲在廟裏響起,然後迅速擴散至整座不周山,落在所有人的耳裏。

    轟的一聲巨響!

    小廟變成無數碎屑,激散而出。

    秦皇渾身是血,慘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生死。

    陽光散落峰頂,已然沒有井九與神使的身影。

    ……

    ……

    山間的瀑布忽然倒流,溪水驟漲。

    滿山紅葉忽然漸漸變綠。

    極寒之地的冰忽然變得滾燙起來,蒸出無數雲霧。

    海上起了一場大風,海麵卻平靜如鏡。

    無數雲霧彙集至不周山的上空,變成如鉛的厚雲,遮住了太陽。

    幽暗的天空裏忽然出現一道筆直的劍光。

    無數天雷落下,釋放出恐怖的威能。

    閃電照亮天空,又驟然消失。

    那道劍光依然向上而去。

    在劍光的四周,隱約出現無數道身影,實則都是一人。

    ……

    ……

    青天鑒的世界裏,出現了無數異象。

    不周山處的動靜,吸引了無數視線。

    河間郡的一間王府裏,那位中年王爺看著天空裏的飛沙走石,臉色蒼白,害怕不已。

    南方某處山野,已然垂垂老矣的張大公子,看著忽然在深秋生出的野花,又看了看極遠處天空裏的那道劍光,忽然生出某種猜想,顫顫巍巍地跪到地上,叩了三個響頭,然後舉起雙臂,用蒼老的聲音嚷道:“陛下威武!幹死他們!”

    大海深處,所有船隊都緊急駛回了島間船塢,何霑一個人留在了海麵上,感受著天道法則的細微變化,低頭不語。

    青鳥依然在枝頭,看著雷電交織的陰雲與那道不肯回頭的劍光,很是憂慮,憂的是井九能不能成,還有就是……都被人看了去,將來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看似很長。

    其實很短。

    天空忽然放晴,一片碧藍,就如遠方的海。

    雷鳴電閃不再,那道劍光也消失無蹤。

    小廟已經變成廢墟,青銅鼎靜靜留在原處,散出青煙。

    青煙裏,神使的身形漸漸顯現出來,比先前淡了很多。

    井九回到峰頂,帶來一陣清風。

    清風拂過,青煙漸散,神使的身形也隨之離散,化作無數光點,消散無蹤。

    井九的神情有些疲憊,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走到青銅鼎前。

    青銅鼎仿佛回到最初的模樣,但已經有了變化,那些紋飾裏隱隱透出亮光,隱有仙意溢出,難道仙籙就在鼎裏?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17 06:1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