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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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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2-23 21:10:54
第五十八章似曾相識劍歸來

        

    陰三現在最多也就是遊野境的水準,還不是真正的太平真人。

    井九更清楚他的身體有問題,現在對青山宗還無法造成真正的威脅。

    青山宗現在最大的敵人依然還是南趨與西來這對師徒。

    看著視野裏越來越近的破廟,看著那盞隨風搖晃的紅燈籠,井九把這些天的推算再次快速重演了一遍。

    當年南趨的初子劍被青山奪走,一直放在皇宮裏,直至雲台之役才拿出來,最後重新回到西海劍派。

    青山宗確定西海沒有把初子劍送回霧島。

    南趨為什麼不拿回自己的劍?

    別人想不明白,他卻因為有經驗而猜到了某種可能。

    南趨把自己煉成了劍鬼,所以不再需要初子劍。

    如果真是如此,南趨的劍鬼現在去了哪裏?西海還是青山?

    可重要的是,如果南趨的劍鬼去了別的地方,那麼黑棺材裏的這個南趨又算什麼?

    一具冰冷的屍體還是劍鞘之類的事物?

    棺材裏的這個南趨會醒過來嗎?

    想著這些事情,他已經隨著南忘來到了破廟外。

    青山宗已經在西海動手,他們這時候便要滅掉這盞紅燈籠。

    紅燈籠可能是南蠻部的通神術,可以把南趨的劍鬼從萬裏之外召回此間。

    想要徹底殺死南趨,此物必須毀去。

    “南忘?”

    南箏從破廟裏走出來,看著那個渾身銀鈴、與自己有些相似、卻更加嬌憨高傲的少女,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情緒。

    當年南忘成為青山清容峰主後,把部落裏南趨一脈的殘餘完全清除幹淨,手段很是狠辣殘酷。

    南箏便是那些人裏的一位,對她的恨意自然深若滄海,哪怕明知道不是對手,也向其攻了過去。

    南忘十指輕彈,破廟四周便出現無數道若隱若現的劍弦,織成了一張網。

    山風落在那些劍弦上,生出高低不一的清音,很是動人。

    啪啪啪數聲密響,南箏身上冒出無數鮮血,倒飛而回,撞破舊廟後牆,直接砸進了山裏,不知生死。

    南忘沒有再理會她,走到破廟前的紅燈籠下,閉上了眼睛。

    她現在是南蠻部落供奉的真神,自然有辦法破掉南趨的通神術,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片刻後,她的身體搖晃了兩下,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紅燈籠無火自燃,很快燒成了灰燼。

    南忘睜開眼睛,望向廟裏的黑棺材,示意井九站到自己身後。

    白貓蹲在井九肩上,看著那具黑棺材,瞳裏滿是警惕與畏懼的神色,渾身長毛早已炸開,變成憤怒的蒲公英。

    南忘走進破廟,站到黑棺材前,屈起手指在棺材蓋上輕輕敲了兩下。

    黑棺的棺材蓋緩緩向下滑開,露出了南趨枯瘦、矮小而蒼老的身體。

    南忘沉默了會兒,胸脯微微起伏,接著右手閃電般落下,擊中南趨的胸口。

    啪的一聲輕響。

    她的眼眸裏麵生出無數道明亮的光線。

    破廟四周的劍弦,隨著她的右手落下,如一張漁網般,縛住了那具黑棺材。

    沒有任何聲音,黑棺材碎成了最細的粉末,南趨的衣物也都碎成了相似的微粒。

    南趨的身體卻是毫發無損,還是那般枯瘦,就像是一具幹屍。

    南忘的眼眸變得更加明亮,劍意催發到極致,用著無端劍法不停攻擊。

    啪啪無數聲脆響接連而起。

    那些劍弦依次而斷,卷曲而回,最終變回錦瑟劍的本體。

    錦瑟劍變得黯淡了很多,明顯受損嚴重。

    南忘沉默無語,心想境界再如何高,怎麼可能憑身體便硬抗飛劍?

    看著這幕畫麵,井九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推算是不完整的。

    破廟裏滿地碎片。

    燃燒的紅燈籠變成了幾道青煙。

    南趨睜開了眼,說道:“沒想到你們居然找到了我。”

    ……

    ……

    少明島四周的海水已然成冰,太平真人無法從海底逃走,隻能繼續藏在島上。

    中州派的雲船、一茅齋的苦舟、果成寺的蓮雲都已經來到了這方天地裏,把整個島都圍住了。

    當西海山門大陣莫名開啟之後,海裏那道巨大的陰影便在向著少明島高速前行。

    那是西海劍派的鎮派神獸飛鯨,體形巨大,哪怕在深海裏潛行,依然帶起了無數波浪,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飛鯨在深海裏的遊行速度甚至比在天空裏更快,沒用多長時間便來到了少明島外七十餘裏外。

    再往前去便是堅硬的巨冰。

    伴著一聲低沉卻又響亮的長鳴,飛鯨破海而起,帶著難以計數的海水,向著少明島撞了過去。

    看它如此決絕的姿態,竟是準備用自己龐大的身軀,把整座少明島都壓垮。

    這是想用自己的死亡證明西海劍派的無辜嗎?

    中州派、一茅齋、果成寺等宗派的修行者,自然不會阻止這件事情,隻是在天空裏冷眼旁觀著。

    青山宗卻不會接受這樣的發展。

    如果西海劍派真的殺了太平真人,青山宗伐西海還怎麼繼續?

    更重要的是,太平真人怎麼也是青山宗的前代掌門,祖師級別的人物,怎麼能讓西海劍派的孽畜殺了?

    隻聽得青山劍舟裏響起一道冷冽、暴怒而嗜血的厲喝:“孽畜敢爾!”

    這聲厲喝回蕩在天地之間,卷起無數狂風,聲勢極為驚人。

    各宗派的修行者震撼想著,這是青山宗哪位峰主?

    布秋霄等人還記得當年的雲台之役,飛鯨被元騎鯨一腳踩進海裏,心想莫不是這位高人?

    正想著這些事情,隻見天空裏忽然多出了一隻怪鳥,妖異奇長的尾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隻怪鳥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到飛鯨之前,罵道:“想死嗎你!”

    各宗派的修行者們驚住了,這才知道原來說話的竟是它。

    與飛鯨龐大的身軀比起來,那隻怪鳥就像一個小黑點,但隨它而至的狂風卻是極其可怕。

    海裏卷起無數巨浪,拍打著少明島四周的冰層,竟是打開了幾道裂口。

    怪鳥的尾翼極長,就像是劍一般,閃出無數道厲芒。

    飛鯨的身體表麵出現無數道深約丈許的傷口,無數鮮血溢出,如瀑布般落下。

    怪鳥得意地笑了兩聲,向青山劍舟飛了回去。

    飛鯨發出一聲痛苦低沉的嗡鳴,向著海麵落下,潛入海底,不敢再冒頭。

    有修行者震驚詢問道:“這隻怪鳥又是何物?”

    何渭看了眼身下正在瑟瑟發抖、恨不得轉身就走的寒號鳥,惱火至極,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布秋霄說道:“這是青山宗鎮守,陰鳳。”

    聽到這個答案,各宗派的修行者們頭皮有些發麻,再次震撼於青山宗之強大。

    這隻看著像長尾錦雞般的青山鎮守以尾為劍,竟像是位浸淫劍道多年的修行大物!

    柳詞真人還沒有出劍,元騎鯨甚至沒有露麵,再加上這位陰鳳大人……就算西海劍神再強又能如何?

    大風至,青山劍舟微微搖晃,陰鳳落在了甲板上,驕傲地抬起頭,向船艙裏走去。

    它的尾羽已經被鯨血染紅,不停地滴在甲板上。

    看著這幕畫麵,上德峰的弟子們又是驕傲,又是畏懼。尤其是遲宴與段蓮田等幾位長老,聽說過當年青山內亂的某些故事,知道陰鳳大人與屍狗大人曾經殺過多少青山強者……更是沉默不語,不敢說話。

    隻有玉山師妹握著小拳拳,眼裏閃著光,喊道:“陰鳳大人好帥!”

    陰鳳微微點頭,表示欣賞,走進了船艙裏。

    元騎鯨盤膝坐在艙內,閉著眼睛在冥想蓄神。

    他忽然睜開眼睛,望向陰鳳尾羽上沾染著的斑斑血跡。

    ……

    ……

    中州派的雲船上。

    白早想著先前一幕的畫麵,認真問道:“雙方有可能達成協議嗎?”

    白真人說道:“不可能。因為青山宗付出了太多。不管是飛劍、丹藥、晶石還是十七艘劍舟,都是極其巨大的消耗,便是雲夢山想要準備這樣的一場戰爭,也要消耗數十年的積累,青山提的條件必然苛刻至極,劍西來不可能答應。”

    便在這時,柳詞真人平和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西海,落在每個修行者的耳裏:“我們的條件是解散西海劍派,此地由正道諸派共管,而你必須離開,並且以劍鬼發下毒誓,終生不得再回朝天大陸,否則必遭天雷誅死。”

    西海劍神當然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條件,所以根本沒有說話。

    他望向少明島方向,看著那艘在雲霧裏若隱若現的大船,沉默了片刻。

    蘇子葉曾經說動中州派與西海聯手做些事情,但今天中州派始終保持著安靜。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如果西海不拿出真正的手段,讓世人看到勝過青山的希望,談白二位真人是絕對不會出麵的。

    西海劍神收回視線,望向柳詞麵無表情說道:“我自海上來。”

    他的聲音同樣傳遍了整個西海。

    這裏便是海上。

    他說的自然不是這片海。

    西海劍神接著說道:“我自幼便在那片霧裏長大,學習劍法,從第一天開始,我就不相信劍出青山這句話。”

    各宗派修行者一片嘩然。

    布秋霄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西海劍神等於是承認了自己的來曆。

    他是南海霧島老祖的弟子。

    這是朝天大陸修行界猜測很久的一件事,今天終於得到了證實。

    “今天來了很多人,這樣很好。”

    西海劍神冷漠的視線在天空裏的那些船舟上掃過。

    “世人終於可以知道,你們青山與我霧島一脈究竟誰才是劍道的最強者。”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張開右手。

    十二重樓劍自遠處歸來,落在他的手裏。

    他看著柳詞說道:“請。”

    ……

    ……

    荒山破廟已然垮塌。

    枯瘦矮小的老人站在廢墟裏,靜靜看著南忘。

    白貓趴在井九肩頭,炸開的長毛早已順了下去,尾巴耷拉著,哪還有先前的威勢。

    井九的視線越過南忘的頭頂,落在老人的身上,確定了一些事情。

    南趨沒有把自身修成劍鬼,而是走了一條與他剛好相反的道路。

    他逆修成劍,繼而養鬼。

    修行者的神魂在劍丸裏與飛劍共養,直至靈意生出,那便是劍鬼。

    劍鬼很弱小,隻有當修行者破境通天之後,才能飄然風裏,不絕不滅,強大至極,近乎先天無形劍體。

    問題在於,如果修行者讓劍鬼去往遠處,自身便無法馭劍,會非常容易被殺死。

    所以不管是已經死去的裴白發,還是西來,都不會選擇這種方法作戰。

    南趨卻是把自己煉成了一把劍,便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劍鬼能殺人,劍也能殺人。

    劍毀之前,劍鬼不滅。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想法,驚天動地的好手段。

    沒有初子劍的南趨,在霧島裏苦思數百年,居然修出了完全不同的劍道,著實厲害到了極點。

    當年在神末峰頂,井九便曾經對趙臘月說過,能夠走出新的道路才是修行裏最難的事情。

    這才是真正的開宗建派。

    井九有些佩服,心想霧島老祖果然算得上千年裏最了不起的人物。

    就像他和師兄一樣。

    想著這些事情,他攔住了還想繼續戰鬥的南忘,走到南趨身前,伸出右手。

    對南趨來說,井九現在的境界低得不值一提,所以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直到這個時候。

    南趨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停頓了很長時間。

    荒山廢廟,很是安靜。

    南趨看著他的臉,說道:“好一把完美之劍,似曾相識。”

    井九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依然伸著右手。

    ……

    ……

    (徐克的老版蜀山裏,鄭少秋入魔後回山,曾經睹劍而生感慨:好一把正義之劍,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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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2-24 21:37:20
第五十九章兩把劍的相遇


    劍舟緩緩後退,柳詞便走進了天空裏。

    他淩空而立,靜靜看著西海劍神。

    他沒有說話,所有人都知道他接受了對方的邀戰。

    修行者們看他依然負著雙手,不禁有些吃驚,心想承天劍在哪裏?

    哪怕通天境大物召喚飛劍隻需要閃念,但依然需要時間。

    在這種層級的戰鬥裏,難道不應該爭取所有時間,提前把飛劍召喚出來嗎?

    海風在柳詞與西海劍神之間的天空裏拂過,卷起長達十餘裏的細浪。

    清麗的陽光在這一刻也發生了折射,仿佛淩厲了很多。

    很多修行者忽然覺得眼睛有些刺痛,下意識裏流下淚來。

    隻是對峙,兩位大物散發出來的劍意便已經是如此厲害,根本無法直視。

    對青山宗來說,這場絕世強者之間的戰鬥並不劃算。

    但柳詞是青山掌門,劍西來拔劍,自然要相迎。

    兩道強大至極的氣機已經隔空鎖死彼此,雙方隨時可能出劍。對方也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柳詞在這種時候不可能分心去想別的事情,比如自己其實並沒有劍,比如南趨在哪裏……

    就算南趨如井九預算的那樣忽然出現,他也隻能暫時不管。

    青山皆在此,南趨就算出現又能如何?

    如果南趨想趁機前去偷襲青山,那麼自然會有驚喜等著他。

    ……

    ……

    在冰封的海麵上,少明島就像是落在雪霜裏的一顆黑寶石,最上方已經被西海劍神一劍斬平,光滑至極,把陽光反射出更好看的顏色,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看到一些地道。

    上德峰的劍舟在天空高處,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個畫麵。

    不遠處是中州派的雲船、一茅齋的苦舟,雲裏隱隱傳來果成寺講經大士們的頌經聲。

    太平真人就算再厲害,也沒有辦法在這樣的陣勢下跑出去。

    元騎鯨看著陰鳳尾羽上的血漬,並不是擔心它敢反抗命牌的意誌潛入少明島去幫助師父,而是覺得有些別的問題。

    那片血漬裏有個很小的氣泡,氣泡裏隱約有個很小的黑點。

    遙遠的荒山破廟前,那盞紅燈籠燒破的時候,這個小血泡也破了。

    血泡裏的小黑點來到空氣裏,迎風而漲,迅速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那個小孩子穿著深色的對襟衫,梳著小髻,臉色蒼白如鬼,身形瘦小如鬼。

    “真是見鬼了。”

    元騎鯨的白發被風拂動,顯得得有些滄桑。

    他的神情還是那般木訥,聲音卻有些感慨。

    南趨的劍鬼,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青山劍舟裏。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就連陰鳳都沒有反應過來。

    擦的一聲輕響,那隻劍鬼童子穿過了元騎鯨的身體,掠出了艙外。

    直至此時,冰麵上的三尺劍才破空回到船艙裏。

    南趨的劍鬼童子原來一直隱藏在飛鯨的身體裏。

    飛鯨假意要撞擊少明島與太平真人同歸於盡,被陰鳳攔截。

    劍鬼童子順著鯨血染在陰鳳的尾羽上,借此避開青山弟子的劍陣直接進入劍舟,拉近了與元騎鯨之間的距離。

    更重要的是,元騎鯨的三尺劍一直在海麵上,維持著對少明島的冰封。

    這一切聽著似乎很簡單,卻需要掌握陰鳳與太平真人的真正關係,明白元騎鯨對太平真人的真實想法。

    這可以說這是修行界曆史上最成功的偷襲之一。

    三尺劍歸來,元騎鯨的身體迅速被極厚的冰雪覆蓋,看不到有沒有傷口,但從委頓的氣息來看應該受了重傷。

    來到船艙外的劍鬼童子,明顯也變得淡了很多。

    玉山師妹最先發現了這個詭異的事物,驚呼示警。

    青山弟子臨危不亂,反應極其迅速,無數道劍光斬落。

    隻是瞬間,劍舟的溫度便下降了很多,甲板上起了一層淺淺的霜。

    劍鬼童子在霜雪之間飄行,竟是仿佛比那些劍光更快一些。

    段蓮田重重地摔倒在地,沒有了呼吸,胸腹處出現一道大口,劍丸竟是被直接斬成了碎片,飛劍無主,斜斜飛向海麵。

    陰鳳掠出船艙,發出一聲憤怒厲嘯,黑羽如劍,斬向劍鬼童子。

    然而劍鬼童子的身法極其詭異,如非真實的光影一般,竟在避開陰鳳攻擊的同時,繼續著自己的殺戮。

    遲宴悶哼一聲,斷臂而退。

    鬼影飄飄。

    劍鬼童子完全超越了所謂劍道的理解範疇,倏乎間倒退數十丈,擦著陰鳳的羽翼,來到劍舟某處。

    “護住師妹!”

    上德峰弟子們集齊飛劍斬落。

    鮮血四濺,不停有人死去。

    天空裏的風雪忽然變得狂野起來。

    劍鬼童子身形微滯。

    下一刻,他令人震驚地潛進了劍舟裏麵。

    人們猜到這個怪物想做什麼,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隻聽得喀喇巨響,劍舟陣核被毀,從高空向著地麵落去,再也無法承載如此巨大的重量,散成無數碎片。

    上德峰弟子們紛紛馭劍而起,有些重傷以及死亡的弟子,則是隨著那些劍舟碎片一道下落。

    陰鳳厲嘯,飛天而起,在天空裏不停追逐著那道小而飄渺的鬼影。

    劍光閃現,別的青山劍舟有弟子前來相救,卻被劍鬼童子瞬間殺死三人。

    風雪再驟,天空裏忽然出現一個透明的冰團。

    劍鬼童子被困在了冰團裏。

    但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冰團便生出無數道裂縫,就此散開。

    元騎鯨站在風雪裏,盯著天空裏的某一處,長發披散。

    他雙手握著三尺劍,向著那片斬落。

    無數風雪籠罩西海。

    劍鬼童子的身影在其間若隱若現。

    不需要命令,所有青山劍舟的飛劍都向那邊飛了過去。

    數百道飛劍,帶著數百道淩厲的劍光,穿透風雪,追殺著那道身影。

    如此陣勢,即便是再強的魔頭與冥部妖人也絞殺了。

    但柳詞知道這還不夠,因為對方是世間最強大的劍仙,而且明顯處於極其詭異的狀態裏。

    他看著風雪裏的那道身影,細眉微挑,便要出劍。

    西海裏忽然生出無數道潮水。

    十二重樓劍至。

    轟的一聲巨響。

    潮水散於無形,海風吹亂風雪。

    各宗派的修行者抬頭望向天空,隻見極高處的虛境裏,隱約有兩道極高大的身影正在對戰。

    雷電不停落下。

    ……

    ……

    荒山破廟裏。

    井九看著南趨,向前走了一步,右手便很自然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南趨的手很蒼老、很冰冷、滿是皺紋,不像是手,更像是沒有生命的事物。

    無數道劍光,從他們握著的手裏噴薄而出,向著四麵八方飄去。

    南忘身體裏的隱傷受到劍意的牽引,再次發作,用頭抵著井九的背,臉色有些蒼白。

    白貓蹲在井九肩頭,盯著南趨的眼睛,不停琢磨著出手的時機。

    別的時候可以慫,但今天甚至可能涉及到青山宗的存亡,它身為青山鎮守,絕不能退。

    劍光繼續從井九與南趨緊握著的雙手間飄出,就像是雪花一般,然後從天空慢慢落在廢墟裏。

    錚錚錚錚!無數道劍鳴之聲響起,破廟廢墟與石礫被切割成了最細的微粒,被風卷起。

    那些風很快也被切碎了,變成最溫潤的春風,落在井九的臉上,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南趨看著他感慨說道:“果然是完美之劍,可惜你現在的境界太低。”

    這依然說的是劍隨人起的道理。

    井九說道:“你現在就是一把劍,連境界都沒有。”

    這說的是養劍鬼而奪魄的法則。

    南趨微異說道:“沒想到你連這也懂。”

    井九說道:“你當年道樹被斬,走上了逆修成劍的道路,身體確實堅不可摧。”

    南趨說道:“是的,現在很難有事物傷害到我。”

    井九說道:“我很特別。”

    是的,破海上境的南忘也無法傷到南趨,但他可以。

    南趨的手腕上出現一道極細的裂口,緊接著,他的虎口上也出現了一道裂口,可以看到裏麵的血肉。

    詭異的是,那些血肉是灰白色的,看著真的很像幹屍。

    “沒有境界,才盡是實在。”

    南趨看著他說道:“你的問題就在於你試圖把劍修出境界,那當你境界低的時候,這劍也就不那麼特別。”

    話音落處,井九的衣帶飄落了一截。

    緊接著,他的頭發也飄落了一段。

    再接著,他的一截耳垂落了下來。

    白貓看著他耳朵上的那滴血珠,震驚的無法言語,心想你居然受傷了?

    南趨看著他微笑說道:“不放手就會死,你怕不怕?”

    劍鳴在繼續,在天地間不停響著,有些扭曲,如嗡鳴一般。

    劍光不停亂飄,斬斷能夠遇到的一切。

    井九在山村裏對柳十歲說,自己最擅長的便是切斷。

    今天他終於遇到了另外一個和自己同樣擅長切斷的人。

    隻不過一個以人為劍,一個以劍為人。

    正如南趨說的那樣,他的境界還是太低,如果堅持不放手,真的會死。

    井九不想死,但也不會放手。

    他對南趨說道:“青山劍陣要來了,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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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2-25 20:56:22
第六十章我殺這邊,你殺那邊


    井九抱著白貓,跟著南忘離開青山,用了一個夏天的時間才找到了這座荒山裏的破廟。

    看到破廟外的紅燈籠與裏麵的黑棺材,他隻用了數息的時間便做出了決定,用弗思劍傳書青山,告訴了柳詞自己的安排。

    在他的推算裏,南趨的劍鬼有可能會去青山,也有可能去西海,無論是哪種情況,青山宗都必須全力應付。

    至於黑棺裏的這具幹屍,則留給他與南忘解決,剛好他們也是最適合解決這個問題的人。

    沒有想到的是,南趨煉成了劍鬼之道,更是把自己的身軀逆修成劍,這便帶來了全新的問題。

    井九比誰都清楚,擁有自主神魂的劍鬼是多麼的可怕。

    以南趨的境界,他的劍鬼大概等同於幽冥仙劍的巔峰。

    井九沒有辦法,隻能走進破廟裏,握住了南趨蒼老的手。

    他用的不是青山劍訣裏的鎖清秋,這種層次太低,根本留不下南趨。也不是劍獄囚室裏的萬物冰封,他現在境界不夠,施展不出來。他用的是禪宗的大悲手。

    隻要把南趨留在這裏,喚來青山劍陣毀去他的本體,他的劍鬼也會隨之而滅。

    就算南趨的劍鬼有自保的方法,相信也會受到極大影響,無法再對青山造成任何威脅。

    當井九說完那句話後,荒山裏忽然起風,穿過破廟的廢墟,發出嗚咽的聲音,似是鬼哭,又如劍嘯。

    ……

    ……

    遙遠的青山裏,劍峰上的雲霧早已盡數散去,清麗的陽光變得異常耀眼,根本無法直視。

    方景天站在天光峰頂,看著西海的方向,神情凝重,身影有些孤單。

    青山劍陣已經啟動,目標是誰?師父不會出事吧?

    整座青山空空蕩蕩,就連那些管事都早就去了外門。

    上德峰裏的冰雪感應到那道淩厲至極,仿佛要把天刺穿的劍意,簌簌而落。

    劍獄裏的感應最為明顯,無數道劍意從石壁裏、陣法裏噴湧而出,如實質般的飛劍一般到處穿行著。

    如山般的屍狗靜靜坐在天光下,便是它都要眯著眼睛,不然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那些囚室裏的妖魔更是恐懼至極,哪裏還敢散發如山如海的血腥氣息,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某間囚室裏傳出泰爐師叔蒼老而殘忍的聲音:“殺光他們所有人!讓他們見識一下青山的厲害!”

    最深處的那間囚室裏,雪姬圍著被子,蹲在竹椅上,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青山劍陣嗎?確實有點意思。

    ……

    ……

    霧島老祖是第一位遁劍者,可以說是修行界這段奇聞的開創者,也是青山劍陣威名的證據。

    他當然清楚青山劍陣的威力,不然堂堂劍仙一流的大物,怎麼會被迫在那片濕冷的霧裏藏了這麼多年?

    聽到井九的那句話,他的反應有些奇異,並不憤怒,也沒有恐懼,而是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有些複雜,最終化作難以形容的輕鬆,仿佛見到了解脫。

    “我避它千年,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現在卻回了陸地,是因為我壽元已盡,大限將至。”

    南趨對井九說道:“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還要怕它?”

    這是一個好問題。

    井九說道:“哪怕死亡再近,沒有到來的時候,都不是真正的恐懼。”

    南趨說道:“但我死了,我還活著。”

    這兩句對話很詭異,南忘與白貓都沒有聽懂。

    井九確認自己算錯了。

    南趨就是來赴死的。

    對這樣的人,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感到害怕。

    他隻需要在死亡到來之前,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那對青山來說,南趨就要死快一點。

    他毫不猶豫說道:“動手。”

    話音未落,宇宙鋒自天而落,筆直刺向南趨的頭頂。

    南忘從他的身後掠了出來,雙手握著錦瑟劍,刺向南趨的左眼。

    井九嘴形微變,連動字都還沒有出口的時候,白貓便先動了。

    它蹲在井九肩上,抬起右爪,如閃電般抓向南趨的右眼。

    ……

    ……

    西海。

    數百道飛劍斬向風雪裏。

    哪怕劍鬼童子的身法再如何詭異,也還是中了好些劍。

    可是令人震駭不解的是,劍鬼童子似乎沒有受傷,隻是身體裏多了些十餘道白線。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居然怎麼殺都殺不死。

    元騎鯨被偷襲受傷,劍元微有不順,三尺劍散出的風雪隻能稍微凝滯一下劍鬼童子的身形,卻無法將其定住。

    陰鳳憤怒地追著,尾羽飄落,亦是受了傷,

    它是青山裏速度最快的強者,全力施展,疾逾飛劍,卻依然沒半分追到劍鬼童子,看著就像是追逐落日的可憐孩子。

    通天境巔峰的劍鬼,真可以說得上是半步成仙了,實在是可怕到了極點。

    轉瞬之間,又有一艘青山劍舟被毀,青山弟子不停馭劍避開,或者慘然落向海麵。

    大澤與懸鈴宗的修行者再也無法旁觀,紛紛前去救人。

    中州派的雲船上,白真人看了白早一眼,淡然說道:“青山不止於此。”

    一茅齋的苦船上,布秋霄看了柳十歲一眼,說道:“青山底蘊猶在,不要著急。”

    龍尾硯隱於虛空之中,隨時準備出動。

    哪怕青山與西海之戰打的如此激烈,異變不斷,他最在乎的依然是太平真人。

    最大的那艘青山劍舟裏忽然響起一道聲音:“適越!鬥!牛!虛!室!”

    鬥牛虛室都是星位。

    遠方某艘青山劍舟應該是適越峰的弟子,聞言飛劍齊出,向著天空裏的那幾處星位飛去。

    緊接著,那道聲音毫不停頓地喊道:“昔來!奎柳張翼!”

    又有百餘道劍光自某艘青山劍舟而來,落在天空裏某個方位之間。

    “天光!太微天市!”

    “兩忘!角亢三橫!”

    “碧湖!輿鬼五星!”

    ……

    ……

    那道聲音平時都是懶洋洋的,很沒精神,今天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與認真,而且語速奇快。

    隨著這道聲音,無數道飛劍不再試圖追逐劍鬼童子,而是依言落在天空裏某處,變成一大片淩亂的圖景,其間看不出來任何規律與結構,卻自然給人一種肅穆而永恒的美感,就像是夜晚的星空一般。

    青山宗不止修劍法,也修陣法。

    他們的陣法便是承天劍法。

    無論是威力最大的青山劍陣,還是今天先後出現兩次的劍陣,都是以承天劍法為根基。

    南趨感覺到了天地間縱橫不斷的劍意,讓自己的劍鬼瞬移變得困難了很多。

    他望向前方那座青山劍舟,蒼白的小臉出現凝重的神情,是誰能夠在如此紛繁複雜的局勢下,能夠如此清晰而又迅速地布置好相應的陣法?

    主持陣法的不是受傷的元騎鯨,也不是廣元真人,而是一名年輕的弟子。

    在今天這場波瀾壯觀的戰爭裏,卓如歲再如何天賦過人,也隻能扮演不起眼的小角色,坐在甲板上出劍,然後犯困。

    直到局勢忽然有變,他才站起身來,觀察了十三息的時間,然後開始布陣。

    他是柳詞的關門弟子,入門便開始閉關,數十年來隻學了承天劍法。

    他現在的境界可能不夠,但對青山陣法的了解以及與生俱來的敏感卻是無人能及。

    不要說過南山等同門,即便是墨池與白如鏡這兩位天光峰長老,在這方麵都不如他。

    井九都承認卓如歲的承天劍比顧清更好,也比他好。

    青山宗的飛劍不再追逐劍鬼童子,而是各歸其位。

    不管是破海巔峰,還是剛從劍峰下來的新弟子,不管是豔紅的弗思劍,還是尋常的青鋼劍,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發揮著作用。

    數百道飛劍就像是數百顆星星,又像是數百枝花,隨意地擺放著,插了天空滿頭。

    劍鬼童子便在這片星空裏,亂花叢中,無法輕易穿行。

    他看著劍舟上那個依然耷拉著眼的年輕青山弟子,身形忽然消失,瞬間便來到劍舟之上。

    這個劍陣還不夠圓滿,還有可趁之機,他想要抓住這個機會,把布陣之人殺死。

    嗡的一聲巨響。

    元騎鯨從卓如歲身後走了出來,右手裏握著一麵冰鏡,把劍鬼童子擋了回去。

    冰鏡驟碎,元騎鯨噴出一口精血。

    卓如歲臉色有些蒼白。

    他擺出的六星劍陣需要六峰主劍為陣主,現在隻有五峰主劍,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劍陣還不圓滿,無法阻止那個可怕的劍鬼童子繼續殺人。

    就在這時候,一道銀光忽然自遠處破空而至,落在了劍陣裏的某處。

    整座劍陣頓時變得完整,把劍鬼童子擋在了外麵。

    那是一把三尺小劍,劍身極為光滑,明亮鑒人。

    看到這把劍,很多青山長老很是吃驚,尤其是過南山等兩忘峰弟子,更是震驚無語。

    兩忘峰主劍!

    不二劍不是隨景陽師叔祖一道飛升了嗎?為何還在人間?

    ……

    ……

    一茅齋的苦舟裏,布秋霄深深看了柳十歲一眼,沒有說話。

    柳十歲把手收回身後,望向天空說道:“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

    ……

    ……

    極高遠的天空裏響起無數道雷聲。

    天地間的風雪被雷威波及,漸漸融化,變成雨水落下。

    柳詞與西海劍神回到海麵上,衣衫俱濕,卻看不出有沒有受傷。

    數百道青山之劍組成的劍陣,圍在了劍舟之外,像靜止在天空裏的雨點,畫麵看著很是神奇。

    他們的對手居然隻是一個人。

    劍鬼童子飄在天空裏,麵無表情,渾身劍意森然,給人一種可怕到了極點的感覺。

    無數道視線落在劍鬼童子的身上,震駭至極。

    這個怪人究竟是誰,隻是瞬間便毀了兩艘青山劍舟,殺了這麼多青山弟子,還重傷了元騎鯨。

    強大無敵的青山宗,在此人的麵前竟似毫無還手之力。

    西海劍神來到劍鬼童子身後,行禮。

    他行的是弟子禮。

    看到這幕畫麵,布秋霄等人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臉色更加難看。

    消息漸漸傳開,各宗派的修行者們都知道了這個劍鬼童子……便是霧島老祖南趨!

    海潮微微起伏,就像人們此時的心情,沉默裏蘊積著太多的震驚。

    霧島老祖南趨,當年便是絕世強者,曾經斷了青山祖師道緣真人的飛升路,如劍仙一般的人物。

    也正因為這件事情,他成為了第一位遁劍者,被青山劍陣逼入霧島已近千年。

    他居然還沒有死?他怎麼敢離開霧島?

    更令人震驚的是,此人為何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卻是更加可怕,連青山宗都擋不住他?

    難道他藏身霧島多年,終於再有突破,進入到了通天境之上,不再害怕青山劍陣?

    南趨看著渾身雪霜、氣息微亂的元騎鯨,麵無表情說道:“你太弱了,難怪當不成掌門。”

    然後他望向柳詞,說道:“你太慢了,也不行。”

    簡單的兩句話,把青山宗最強大的兩位通天大物點評的不值一提,這真是霸氣到了極點。

    仔細算來,南趨當年如果能拜在道緣真人門下,那就應該是柳詞與元騎鯨的師祖輩。

    這個時候,卓如歲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這次他不是在布陣,聲音也不再那般嚴肅認真,回到了平時懶洋洋的模樣。

    “連我的陣法都破不了,你這個小老頭兒在這吹個什麼勁呢?”

    南趨微微眯眼,看著卓如歲就像看到了一個死人。

    “介紹一下,他是我的關門弟子。”

    柳詞說道:“另外,你應該很清楚你快死了。”

    南趨感受到了青山劍陣的氣息,說道:“沒想到你們能找到我,但那又如何?”

    柳詞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那我先把這個你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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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2-26 21:00:27
第六十一章柳詞請劍

        

    “再說一遍,你不行。”

    南趨這時候看著就像個小孩子,做出搖手指的動作顯得有些可愛,配上蒼白麵容上的詭異笑容卻又顯得很可怕:“不過都說你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我給你一次挑戰的機會。”

    “再說一遍,你會死。”

    柳詞微笑說道:“我是青山掌門,自然天下無敵。”

    南趨失笑道:“你的師祖、師父還有師叔們都沒做到的事,你怎麼殺死我?”

    柳詞說道:“當然是用劍殺死你。”

    南趨看著他憐憫說道:“但你連劍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各宗派修行者們一片嘩然。

    直到今天,朝天大陸上的修行者們才知道這件事情。

    劍出青山,柳詞真人身為青山掌門居然沒有自己的劍?

    是的,柳詞最大的無奈,就是沒有劍。

    當年從中州派回青山,他隻能踩著劍雲在天空裏慢慢飄蕩,不也就是原因。

    “接下來的這一戰不是真正的較量,而是我對你的指導。”

    南趨看著柳詞,眼神漸熱道:“無劍何以至大道?隻有我能解決這個問題,拜在我門下吧,我可以饒你不死。”

    能在劍道上指導青山掌門,對此生立誌要超越青山宗的他來說,都是臨死前最完美的畫麵。

    南趨當然知道柳詞不會答應這個要求,他會用更直接的方式教誨他。

    同時讓全天下的修行者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劍道第一。

    柳詞已經走出了六星劍陣,來到了天空裏。

    南趨的身影驟然消失,下一刻帶著無數道劍芒來到了柳詞的身前。

    他沒有出劍,劍鬼童子本身就是劍。

    柳詞也沒有出劍,因為他沒有劍,伸出寬厚的手掌,帶出天地間的無數道劍意,構成一方陣圖迎了過去。

    嗡的一聲輕響。

    那些如雨滴般懸停在天空裏的數百道青山飛劍,都顫動起來,那些真正的雨水則是瞬間化作齏粉,消失無蹤。

    南趨在天空裏輕輕飄著,身影虛實難辯,如鬼亦如仙。

    海麵上忽然生起一道水花,柳詞踏劍雲而起,向著天空再次飄來。

    他渾身濕透,衣衫上到處都是裂口,隱隱可見血跡。

    青山掌門是公認的朝天大陸最強者,居然被一劍斬的如此狼狽!

    看到這幕畫麵,所有修行者震驚無語。如果說開始的時候,還有人覺得南趨的劍鬼之道身法可怕,並不見得能勝過柳詞真人,現在人們終於明白,霧島老祖果然就是霧島老祖!

    看著從海麵飛回的柳詞,南趨的臉上滿是複雜的情緒,那是宿願得償的快活,也是無敵的空虛。

    “當年道緣覺得我殺性太重不肯收我,我不服氣,於海外遇前代仙人遺府,再發新意,最後終於在劍道上超越了他……他以為借青山劍陣斬我道樹,奪我初子劍,便想絕了我的劍道,但這可能嗎?”

    南趨感慨說道:“我在霧島苦修數百年,終於煉成了最完美的劍道,以劍鬼為人,以人為劍,至此便天下無敵!”

    柳詞用衣袖擦去須上的血水,說道:“偷襲與超越是兩個概念。”

    聽到這句話,南趨憤怒起來,厲聲說道:“不管如何都是我勝了!我終究還是證明了,我的劍道遠勝於你們青山的劍道!”

    千年前,那位來自南方的少年想要拜在青山掌門道緣真人門下卻被拒絕。他此後的漫長修行生涯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滅掉青山,證明給所有人、包括已經死去的道緣真人看,就算沒有青山依然能夠修出極致的劍道,甚至超越青山!

    當初西王孫收柳十歲為徒,西海劍神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最終,還是那個曾經的少年親自完成了這個目標。

    “今天你敗給了我,然後青山將不停地敗下去,直至最終滅亡,我已經看到了那一天。”

    南趨看著柳詞,眼裏散發著幽冷卻又熾熱的光芒,“青山之衰,便由此刻開始。”

    布秋霄說在修行界的戰爭裏個體修行者的意義不大,除非是通天境大物。

    南趨就是這樣的人。

    而西海劍神如雕像般站在他身後的天空裏。

    這對師徒之強大,千年來大概也隻有景陽真人與太平真人這對師兄弟能夠比擬。

    柳詞與元騎鯨中任意一人死在西海,青山宗便隻能像無恩門那樣封山。

    對青山宗來說,眼下最好的應對方法便是柳詞回到六星劍陣裏暫避,等著青山劍陣落下,殺死南趨。

    問題在於那就等於承認青山劍道終究不如霧島一脈。

    青山宗的選項裏很少有認輸兩個字,更何況今天他們的對手是霧島。

    柳詞看著南趨說道:“你的證明還未夠。”

    這便是再戰的意思。

    已經沒有人看好柳詞,哪怕是大澤、懸鈴宗等盟友。

    柳詞真人一直被認為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但霧島老祖南趨……實在是太強了。

    修行修的就是歲月,南趨的輩份極高,境界極深,當年便是世間最強者。

    現在他又開創了新的劍鬼之道,更是已然半仙!

    最可怕的是,南趨是來赴死的。

    當一位劍仙決定拚命,決定變鬼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戰勝他。

    當他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取青山宗的失敗時,沒有人能阻止他。

    如果柳詞敗在他的劍下,青山宗應該怎麼辦?

    趙臘月心想,逃回青山後自己要閉關一百年。

    柳十歲心想,看來自己真要在一茅齋好好學習了,爭取盡快通天,然後重回青山,重振門庭。

    卓如歲心想,去你奶奶的。

    ……

    ……

    當柳詞在海上殺南趨的時候,井九也在荒山破廟裏殺南趨。

    他握住南趨的手,微微用力,更多數量的劍光從兩手接觸的地方生出,把已經變成碎粒的廢墟斬成更細的微粒。

    荒山地麵開裂,出現無數道極深的裂痕,隱隱可見地泉。

    天也開了,宇宙鋒筆直一線刺向南趨的頭頂。

    啪的一聲輕響,南趨伸出左手握住了宇宙鋒的最前端。

    宇宙鋒清寂如無塵之物,這時候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震動,想要斬斷南趨的手。

    南趨讚道:“好劍!”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白貓鋒利的爪尖已經抵達了他的右眼。

    南趨閉上了眼睛,用眼皮擋住了這一擊。

    擦的一聲厲響,十餘裏外山崖間一棵枯柳斷成了兩截。

    老人枯瘦的身體裏湧出無限的的力量,舉起井九的身體,向掠至身前的南忘砸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南忘倒飛而退,砸進數裏外的山野裏,濺起無數沙石,煙塵裏隱隱可以看到一個洞口。

    南趨無法擺脫井九的手,竟是把他當成了武器,直接把南忘轟進了崖石深處!

    白貓發出一聲詭異而可怕的尖叫,從井九的肩頭跳下,抱住了南趨的頭,拚命地撓了下去。

    如果被普通的家貓撓一下,最多隻會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線,但它是青山鎮守白鬼大人,每出一爪便等若通天一劍!

    荒山裏到處都是亮光與恐怖的劍意,崖山倒塌,煙塵大起。

    煙塵外響起南忘憤怒的聲音:“我日你先人!”

    她雙手握著錦瑟劍破空而起,向著南趨的頭頂斬落。

    南趨麵無表情,握著井九便向錦瑟劍砸了過去。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南忘再次重重飛出,震塌了半座石山,難以爬起。

    煙塵裏,白貓還在瘋狂地攻擊,如一道淩厲的白光,淒厲的貓叫不絕於耳,仿佛叫春一般。

    南趨悶哼一聲,握著井九向它砸了過去,竟是如暴雨一般,數息之間便砸了數百記。

    隻聽得一聲淒慘的貓叫,白貓被井九砸中,落在了野草裏。

    ……

    ……

    “沒想到你這個老魔頭居然最後也算是得了大道,莫非劍道最後都會走上劍人合一的道路?”

    天空裏再次響起柳詞的聲音。

    在他的聲音裏沒有畏懼,沒有搏殺之前的冷厲,隻有平靜以及隨之而來的自信從容。

    他看著南趨同情說道:“可惜你不是第一個走上這條道路的人。”

    開創新的劍道,如同發現天地間的至理,第一個做到的人當然才是最重要的。

    各宗派的修行者們有些吃驚,卻不怎麼相信,以為柳詞真人是想擾亂霧島老祖的心神。

    他們看不懂南趨的劍鬼之道,但也明白這種可怕至極的劍道絕對不是哪家宗派的什麼秘傳功法。隻有南趨這樣的劍道奇才,經曆道樹被毀、初子劍被奪、被困霧島的獨特經驗,再用數百年時間才能開創而出。

    這樣的條件,不要說是青山宗,就算是整個朝天大陸,到哪裏再去找出第二個人來?

    聽到柳詞的話,南趨有些吃驚,然後很快冷靜下來,說道:“不可能,如此天才的劍道想法,隻有我能做到。”

    當年他的道樹被道緣真人用青山劍道斬毀,初子劍也被奪走,境界停滯不前,被迫才行了險招,把自己的身體逆修成劍,然後再以劍丸侵身,把神魂盡數付於劍鬼,顛倒主次關係,才成就如今的神奇劍道。

    “你的劍道確實別出心裁,先用南蠻部的拘魂之法煉劍鬼,再以霧島陰火煉體為劍,相輔而起,不可謂不妙……

    聽著柳詞的話,南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對方明顯對自己的劍道有所了解。

    “……隻不過這個法子青山早就有了。”

    西海很安靜,隻有微波起伏與柳詞的聲音。

    “還有件事情我想澄清一下。”

    柳詞說道:“其實我有劍。”

    承天劍鞘現於他的身前。

    南趨微微眯眼,說道:“這是劍鞘。”

    誰都看得出來。

    “有劍才需要劍鞘,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柳詞說道:“請。”

    他看著南趨。

    這聲請卻是說給別人聽的。

    他左手握住承天劍鞘,右手握住空中某處,緩緩拉出。

    沒有劍從虛無裏生出。

    整個天地卻都聽到了一聲劍鳴。

    ……

    ……

    荒山已塌,破廟已無,野草成霜,野塵漸靜。

    南趨臉上與頸間出現無數道極細的白痕,看著很恐怖,受傷卻是不重。

    野草裏,白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已經被血染紅,不知道斷了幾根指甲。

    最慘的是井九,他臉色蒼白,每個毛孔都在溢血,看著就像個血人,劍元也消耗了極多。

    白貓的牙也斷了半截,血從嘴角不停滴落,沒有再去撕咬南趨,而是盯著井九,眼神極為複雜。

    它沒有說話,但誰都看懂它眼神裏的哀求之意,似在求井九答應什麼。

    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不知道它究竟要井九答應什麼,難道那便可以逆轉整個局麵?

    更沒有想到的是,井九沒有理它,而是向南趨很認真地提出了幾個問題。

    “紅燈籠已毀,劍鬼無法回到這個身體,那麼哪個你才是真的你呢?”

    “如果殺了這個你,活下來的那個你還是你嗎?”

    “那個你是你自己嗎?”

    你死我活的時候,忽然開始討論這樣的問題,怎麼看都很詭異。

    南趨卻真的給出了答案,而且明顯經過了很認真的思考:“活下來的那個我,就是我。”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有道理。”

    遠方傳來一聲劍鳴。

    那是邀請。

    請歸。

    換作以往,哪怕再多人死在他的麵前,他也不會接受。

    今天他的想法變了,因為他想與南趨比較一下誰才是劍道的最強者。

    青山還是霧島。

    我還是你。

    於是他接受了柳詞的邀請。

    然後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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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2-27 20:55:31
第六十二章我是一道劍光

        

    雲霧已散,陽光灑落青山,每座山峰都清楚可見。

    上德峰溫暖了些。

    屍狗不再眯著眼睛,抬頭看著落下的天光,眼神也很溫暖。

    劍獄深處。

    泰爐師叔的喊聲變成了低不可聞的喃喃自言自語:“一嗎?難道這是一嗎?”

    那間孤單的囚室裏,雪姬蹲在竹椅上,感應著天地氣息的變化,沉默了會,輕輕嚶了一聲。

    天光峰的光線依然最明亮,石碑上的那個洞卻變得更加幽深。

    碑下的元龜緩緩睜開眼睛,眼神幽深,似極了那個洞。

    方景天看著石碑上的那個洞,感慨說道:“師父,果然你是對的。”

    ……

    ……

    曾經的那間破廟上。

    井九的腳底離開地麵,就這樣飄了起來。

    當年在鎮魔獄,他得冥皇之助修成幽冥仙劍後,便變得比尋常修行者輕了很多,也清了很多。

    那是因為他體內濁氣被魂火煉化的緣故,自然仙意飄飄。

    他這時候飄起來,卻與往常不同,更像是一種非人的感覺,如風裏的旗幟、海上的帆。

    因為依然握著南趨的手,他的身體飄起,便橫在了空中,右手對準南趨的身體。

    在果成寺裏,他的右手被渡海僧重傷,其後他在朝天大陸各地尋覓磨刀石,用了一年時間才治好。

    現在他的右手已經完全恢複,鋒利更勝從前。

    這個姿式他也很熟悉,不管是在冷山地底還是在別處打地洞的時候,他都是這樣飛的。

    那是為了磨劍,也是為了提前習慣一下。

    也許那時候他便已經想到了今天。

    看著飄起來的井九,南趨的眼裏出現極為濃烈的警惕意味。

    但就連已經來不及了這個想法都來不及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井九便飛了出去。

    嗡的一聲,井九從原地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南趨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發現那裏多了一個很大的洞。

    洞裏是一片虛無,就如三千庵裏那間禪室的圓窗,可以看見春夏秋冬,世間萬物。

    南趨隱約明白了什麼。

    白貓蹲在草從裏盯著他,眼眸裏滿是同情與殘忍。

    南忘從崖洞裏飛了出來,正準備繼續戰鬥,忽然發現對方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不由怔住,竟連髒話都忘了出口。

    ……

    ……

    井九在飛。

    他從來沒有飛得這麼快過,不管是馭劍的時候,還是用幽冥仙劍的時候,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地麵的所有畫麵都變成了各種顏色的線條快速後掠。

    他隱約感覺到就連弗思劍遊也不如自己這時候快。

    這不是準確的計算與判斷,因為他這時候已經進入了一種非物非我的狀態,道心空明卻又混沌。

    奇特的是,這種狀態下的他卻能從那些彩色線條裏看見天地的真實。

    那些青色的線應該是綠色的山野,紅色的線應該是寶通禪院的牆,還有益州城的火鍋。

    極偶爾出現的星點白痕,可能是益州城裏很少見到的鴛鴦鍋。

    然後他看到了一片藍色。

    到處都是藍色。

    海天一色。

    ……

    ……

    西海與碧空一色。

    柳詞站在天空與大海之間,左手握著承天劍鞘,右手拔出了那把看不見的劍。

    那聲劍鳴響起之後,便不再斷絕,發出連綿仿佛無止盡的摩擦聲。

    也不知道這是歸鞘還是出鞘。

    天地間的無數劍意向他彙聚而至,核心便是他的右手。

    光線裏他的身影高大至極,像是神明,更像是要把神明斬於劍下的巨人。

    南趨的身體忽然變得淡了起來。

    西海劍神霍然抬頭,伸手指向前方。

    十二重樓劍應召而回,伴著啪啪啪清脆的響聲,斷成了十二截。

    斷開的劍身,就如被切斷的寶塔一般,圍在了他的身前,形成一道極其堅固的屏障。

    柳詞落劍!

    天空裏沒有風,就像是凍結的冰塊,海麵也很平靜,就像是幽暗的古鏡。

    這種絕對的安靜卻給人一種強烈的撕裂感,天空與大海仿佛要漸行漸遠。

    隨著這一劍落下,天地仿佛都要被分開了。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或者說不敢做出任何反應。

    數百道青山飛劍微微低頭,表示臣服,隻有不二劍不幹,似乎想表達什麼意思。

    白真人霍然轉首,望向南方,麵生異色。

    布秋霄感覺到龍尾硯裏傳來的畏懼,微微挑眉。

    來的究竟是把什麼劍?

    ……

    ……

    當那道劍光剛剛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南趨便動了。

    他從原地消失。

    碧藍的天空裏仿佛同時出現了五團煙塵,每團煙塵相隔數裏距離。

    隻是瞬間,他便到了極高遠的天空裏。

    他居然也不敢正麵接這一劍,望之而逃!

    前一刻,那道劍光還在天邊。

    下一刻,那道劍光便來到了西海。

    海麵被照亮,仿佛朝陽又升起一次。

    那劍的氣息很尋常,不算清冷,也不孤寂,沒有殺意,也沒有別的味道,仿佛就是隨處可見的飛劍,簡單至極。

    隻有南趨與白真人這等人物,才會發現這種簡單實則是繁複至極後的淡然,所謂反樸歸真便是如此。

    那道劍光穿過南趨原先所在的位置,繼續向前。

    西海劍神站在那處的天空裏。

    他已調至巔峰狀態,毫不猶豫迎向那道劍光。

    海上生起無數道巨潮……然後瞬間平靜。

    劍光毫不停留,就這樣飛了過去。

    啪啪碎響裏,十二截重樓劍盡數碎裂。

    西海劍神飆出一道鮮血,仰麵向天,向著海上飄落。

    一位通天巔峰大物,居然被一劍重傷!

    那道劍光的目標還不是他,隻是過路而已!

    看到這幕畫麵的人們震驚無語,就連白真人都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那道劍光擊飛西海劍神,沒有停下,甚至就連速度都沒有絲毫減慢,繼續向著前方殺去。

    天空被照的明亮一片。

    西海劍派的弟子們紛紛落到海裏,隻是瞬間便不知死傷了多少。

    劍光忽然入海,然後再次飛起,從人們的眼前消失,去往高天之上。

    片刻後,海底深處傳來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哀鳴。

    那道巨大的黑影正在慢慢解體。

    海水漸漸被染紅。

    南趨這時候已經避至了高天之上。

    那道劍光追了過去。

    無數道視線望了過去。

    數息之間,天空裏便出現了無數道痕跡。

    南趨在前,劍光在後。

    南趨這展現出來的速度,已經超出了修行者們想象的範疇。

    但他依然擺脫不了這把劍。

    那些痕跡越來越淡。

    表明南趨與那道劍光離地麵越來越遠。

    直至再也無法看到。

    但沒有一個人收回視線,依然仰著頭看著天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裏忽然落下雨來。

    人們知道南趨死了。

    ……

    ……

    荒山裏。

    南趨望向四周的山野。

    那座破廟與黑棺材還有那些石頭,都已經變成了最細的粉末。

    那是他與井九這兩把劍斬出來的。

    花草樹木、崖石水汽都混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南趨明白了那個道理。

    這就是萬物一嗎?

    他默默想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

    ……

    西海上。

    井九與南趨在虛境裏,隔著數十丈而立。

    除去青山與霧島之間的恩怨情仇,放眼朝天大陸的曆史,在劍道方麵,他們是最接近的兩個人。

    在最後的時光裏,他們有一段神識的對話。

    井九問道:“現在你還是你嗎?”

    南趨蒼白的臉上帶著些微惘的情緒,應道:“我當然是我。”

    井九問道:“那他是誰呢?”

    南趨說道:“他是他。”

    井九說道:“有理。”

    南趨問道:“你又是誰呢?萬物一?”

    井九說道:“我是景陽。”

    南趨懂了,看著他好生感慨:“好一把絕世之劍,好一個絕世之人。”

    ……

    ……

    青山有把他一直想見卻不敢見的劍。

    也有個他一直想見卻不敢見的人。

    今日南趨都見著了,也到了應該歸去的時候。

    他的身體消散成無數光點,就此散開。

    通天大物皆如此,更何況他本就是劍鬼之身。

    井九的視線隨著那些光點向著下方落去。

    那些光點越過虛境,染了些水汽,便變成了水滴,漸聚成雨落下。

    那些雨點落在海麵上,沒有濺起任何浪花。

    被鯨血染紅的海麵,還是那樣的平靜。

    千年事,就此了。

    看著這幕畫麵,井九難得有些感慨,說道:“風平一世,浪靜千秋。”

    他忘了這裏是虛境,沒有空氣,自然也沒有聲音。

    天地間一片安靜。

    ……

    ……

    (西海這一局進行了大半了,我為這一段寫的細綱,昨天算了一下,加上修改之類的,隻怕超過了六萬字,好在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是我想要的,希望大家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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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2-28 21:33:27
第六十三章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虛境無風無聲,靜寂的像是墳墓一般,更高處的空域裏蘊藏著無數雷暴,仿佛隨時會落下,又似乎永遠不會落下,看著就像紫色、紅色、藍色的怪物眼睛,盯著下方的一切。

    井九望向自己的右手,同時望向身體的每個部位,確認自己發生了一些很細微、或者說玄妙的變化。

    在荒山破廟裏接受柳詞的邀請,成為他斬殺南趨與西來的一劍,對他來說就是向那條河裏踏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他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向兩個南趨提出的那些問題,終究得到的也是南趨的答案。

    那些並不重要,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之所以這些年一直拒絕柳詞,不願意走出這一步,是因為他擔心另一件事。

    他望向海麵上的少明島,從中州派與一茅齋等正道大派的陣勢能猜出來,師兄應該就在那個島上。

    這是你事先便算好的嗎?如果他真是那隻鬼,那這場戰爭到最後可能確實是你獲勝,可是你還有機會享用嗎?

    想著這些事情,他望向天空裏某處,卻發現柳詞已經不在那裏。

    ……

    ……

    天空裏飄著雨。

    雨不大,隻是略落了會兒便停了,很多修行者的衣服都沒有打濕。

    就算臉上落了幾滴雨,也沒有人想著抹去,更沒有人想著用道法把雨擋在外麵。

    所有人都還處於那道劍光帶來的極度震驚之中,哪裏顧得上這些小事。

    那道劍光自天邊而來,眨眼便至,重傷西海劍神,瞬殺無數,解體飛鯨,最後在高空裏斬了南趨。

    天地為之開,鬼神亦要遠避,不管是什麼樣的文字形容都不足夠……

    這到底是什麼劍?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劍?

    修行者們回想著自己的漫長修道生涯,回憶山門裏的古老典籍,發現從來沒有威力如此大的一劍。

    這甚至有可能是朝天大陸有史以來最強的一劍。

    無數道視線隨著雨水回到場間,落在柳詞真人的身上。

    那些眼神裏滿是敬畏。

    那一劍實在是太可怕了,能夠斬出這一劍的人自然更加可怕。

    很多人想起了就在不久前,柳詞真人對南趨說過的那句話。

    ——我是青山掌門,自然天下無敵。

    是的。

    有劍在手,柳詞就是朝天大陸最強的人。

    即便是天下最強者,斬出這樣一劍,依然要消耗極大精神與劍元。

    柳詞看了眼少明島方向,忽然挑眉。

    有風起。

    陰雲密布於天空之上。

    ……

    ……

    十二重樓劍算不得絕世之劍,西海劍神卻已經接近絕世之人。

    當年他被天近人帶離南海霧島的時候,還隻是個少年。

    沒有師長,沒有宗派,就靠著幾本劍書,他隻用了兩百年時間便修至劍道巔峰,開創西海劍派,這樣的人當然很絕。

    在青山宗的極大壓力下,把西海劍派撐到了今天,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到?

    可惜他給自己起的道號叫一劍西來,終究勝不過天外一劍。

    好在當時的青山宗強者們都還在六星劍陣裏,隻能看著重傷後的他回到了墜仙島。

    這裏是西海劍派的主島,與少明島相隔很遠,就算山門陣法被破,這裏的防禦也能支撐一段時間。

    島東麵對著海的那麵崖上,有道寬約百餘丈、高數十丈的巨大空洞。

    就像一扇巨形的窗戶,海雨天風都在其間。

    海麵生出一道白線,西海劍神落在了窗裏。

    他回首望去,隻見天空落下雨來,知道師父已經死了。

    現在想來,師父被稱為南海劍仙,墜仙島這個名字確實不好,當年就應該改掉。

    西海劍神的臉色有些蒼白,沒有情緒變化,問道:“這都是你們的局?”

    幾年前,玄陰子通過蘇子葉聯係上他,想要配合起來殺死太平真人。

    他不擅長陰謀,也知道如此簡單的計劃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於是他又通過蘇子葉把中州派拖了進來。

    按照最開始的想法,他的目標就是殺死太平真人,然後與師父聯手殺死青山裏的那隻鬼。

    為了把太平真人騙進局裏,他把天近人的命都送了出去……結果現在師父死了,西海要滅了,中州派卻一直沒有出手。

    問題出在哪裏非常清楚。

    不管青山宗對西海群島的進攻如何可怕,不管外界風雨如何驟疾,蘇子葉一直留在墜仙島。

    曾經的玄陰宗少主,邪道最有天賦前途的年輕人,在這場戰爭裏掀不起任何風浪。

    興風作浪這種事情,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他便已經做完了。

    他留在墜仙島還有個理由,他知道西海劍神一定會回來,問自己這句話。

    “是的。”

    蘇子葉平靜說道:“從始至終,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殺你,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中州派會幫玄陰宗找一條靈脈。”

    西海劍神與他隔著數丈,伸手卻扼住他的頸。

    一道劍意從蘇子葉的眉心噴射而出,正中西海劍神的胸膛。

    西海劍神身體微微搖晃,傷勢更重,道樹更是險些垮掉。

    就算他今天能逃出去,沒有百年苦修,也無法治好傷勢,更沒有希望再攀劍道巔峰。

    這道劍意很強大,淩厲而森然,帶著一道他熟悉的味道。

    他想起來,這是裴白發的劍。(想起朝小樹。)

    當年裴白發把這道劍意與殘餘的真元盡數灌進了蘇子葉的身體裏,直到這時候才終於顯現出威力。

    蘇子葉在西海群島隱忍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刻。

    這時候西海劍神隻需要動念,蘇子葉的頭顱便會落下。

    蘇子葉平靜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多年前,他親手砍下裴白發的頭顱,親眼看到桐廬的頭顱在海裏飄著,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畏懼過死亡。

    奇怪的是,西海劍神沒有殺死他。

    “中州派居然許你一道靈脈……看來青山也要出事。”

    西海劍神麵無表情收回手,轉身走進洞深處。

    ……

    ……

    南趨死了,西海劍神逃了,西海劍派的弟子死傷慘重,尤其是最後那道劍光直接碾壓了所有的對抗意誌。

    但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因為太平真人還沒有抓到。

    少明島被冰封,又有龍尾硯始終鎮壓,太平真人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無聲無息逃掉。

    一艘青山劍舟向著少明島落下。

    廣元真人帶著數十名青山弟子便要登島。

    中州派的雲船、一茅齋的苦舟及果成寺、昆侖派等正道宗派的強者們,在半空中注視著這幕畫麵。

    那座黑山被西海劍神斬去一截,露出光滑平整的石崖,還有隱藏在其間極為複雜的地道。

    最深處的那個石室裏,玄陰老祖站在陰三身後。

    陰三看著身前的年輕人,眼裏滿是好奇與不解,沒有說話。

    外麵打的再厲害與他也沒有關係,反正西海完了。

    南趨會死在那把劍下,那麼孽徒應該很清楚自己會怎麼做。

    他現在隻需要拿到初子劍,便可以離開了。

    今天南趨的手段還有天際來的那道劍光,給他帶來了一些啟發。

    如今的朝天大陸也隻有南趨和那一劍能夠觸動他。

    拿著初子劍離開西海之後,他便會嚐試轉劍身,一旦成功,他便會去青山重新來過。

    數十年後,那個孽徒死後,他便可以重新登上青山掌門之位,手執承天劍鞘,用那一劍橫掃朝天大陸,完成千秋偉業。

    這很完美。

    遺憾的是,在完美開始之前,他便遇到了一個沒想到的問題。

    放初子劍的房間裏,還有一個年輕人。

    那個人滿身灰土,但掩不住臉上的秀氣與稚嫩,眼神卻很淡漠。

    陰三覺得這個年輕人和自己很像,蘇子葉也是如此。

    世間忽然多出兩個與自己很像的年輕人,這真是很妙的事情,但並不好玩。

    陰三微微一笑,說道:“了不起。”

    “多謝真人誇獎。”

    童顏平靜說道。

    他的雙手握著青天鑒。

    青天鑒對準著陰三。

    嗡的一聲輕響。

    一道白光從青天鑒裏射了出去。

    那道白光裏帶著淡淡的金光,有著最純正的仙家氣息,充滿著宏大的毀滅意味。

    玄陰子的臉上滿是懼意。

    陰三的臉也被照的蒼白。

    ……

    ……

    (按照黃阿狗同學的要求,這章繼續使用歌詞為章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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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青山宗的仙與鬼

        

    青天鑒裏的世界已經蘇醒,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那些沉眠了很長時間的人們並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還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覺。

    眾人皆睡我獨醒的張大公子,對此反而有些不適應,但也知道根本沒法說,憋的有些厲害,幹脆搬去了某座道觀求清靜,任家裏的晚輩與縣城裏的官員們苦求了很多天,都不肯搬回來。

    某天清晨他醒了過來,走到窗邊望向崖下,有些想念井裏那隻會說話的鯉魚,眼皮忽然被火燎了一下。

    映入他眼簾的不是真的火,而是燃燒的雲。

    朝霞出現在天空裏,比平日裏要豔無數倍,裏麵仿佛蘊藏著無數光與熱,隨時可能噴發。

    看著這幕畫麵,張大公子覺得好生詭異,無來由地心驚起來。

    撲棱撲棱!青鳥從遠方飛來,落在道觀旁邊的樹枝上,望向那片朝霞,微惘的眼神裏漸漸多了很多難過。

    那不是普通的朝霞,而是真正的仙霞。

    仙霞漫天,是仙籙出世的征兆。

    青天鑒裏的那張仙籙早被井九取了,為何還會有一張仙籙?

    ……

    ……

    那道從青天鑒裏射出來的白光,便是來自於那張仙籙。

    世間隻有中州派有仙籙。

    仙籙裏除了仙識,還有無數仙氣。

    當初井九為了煉化那張仙籙,在果成寺裏聽經數年,最後都險些出事。

    那些仙氣灌注進過冬體內後,她現在還在沉睡。

    這時候卻是一張仙籙裏的仙氣瞬間全部釋放出來,可以想象威力會大到什麼程度。

    在那道仙光的照耀下,陰三臉色越來越蒼白,甚至接近透明。

    他的手也變得透明起來,不知道衣服下的身體是否也是如此。

    石室裏狂風呼嘯,從那根骨笛裏穿過,發出嗚咽的聲音,近乎鬼泣。

    嗡的一聲輕響,仙光落在了他的身體上,衣衫片片碎裂,如蝴蝶般飛舞,接著化作虛無。

    陰三沒有像蝴蝶一樣消失,依然站在原處。

    不知道他施展了怎樣的神通,那道仙光竟是從他的身體裏穿透而過!

    仙光落在了石室的牆壁上,瞬間燒蝕出一個大洞,然後散溢出一絲威力。

    轟然巨響裏,石室倒塌,上方的岩石被掀開,露出了那片烏雲密布的天空。

    ……

    ……

    各宗派的修行者們圍著少明島,帶著各種情緒,看著青山劍舟即將落下。

    少明島上那座被削平的山忽然炸開了!

    一道仙光衝天而起!

    無數碎石與狂風向著四周呼嘯而去。

    青山劍舟首當其衝,瞬間出現無數道破口,廣元真人出劍,極其凶險地把青山弟子們接回船裏。

    中州派的雲船與一茅齋的苦舟劇烈的震動,其餘宗派的飛輦更是險些墜落,趕緊向遠方飛去。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座已經倒塌的山裏,看到殘破石室裏的畫麵。

    那道仙光源自童顏手裏的青天鑒。

    陰三臉色蒼白,明顯已經受到了無法逆轉的重傷。

    雷魂木曾經在碧湖峰頂經曆無數年雷劫,他借雷魂木重生,也學會相關的神通,用了渡雷之法,才險之又險的讓仙光穿體而過,而沒有讓所有仙氣裏的威力都落在實處,等於被那道仙光擦了一下。

    但那是仙光,即便隻是被輕輕擦一下,也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的。

    更何況中州派為他準備的這道仙籙,絕不會就這樣落空,真正的殺著還在後麵。

    玄陰老祖正準備把陰三帶走,忽然看了眼天空,怪叫一聲,轉身就逃,瞬間到了數百丈外。

    那道仙光離開少明島後,沒有消散,也沒有變淡,就這樣沒入了滿天密布的烏雲裏。

    烏雲之上是虛境,虛境之上是雷域,那裏的雷暴漩渦就像無數隻色彩各異的眼睛,看著人間的一切。

    那道仙光就像是一個火種,點燃了那些眼睛裏的怒火。

    陰雲翻滾不安,無數道閃電在其間亮起!

    轟隆聲裏,無數團雷火向著地麵而去,轟向少明島!

    海麵生起無數巨浪,各宗派修行者們紛紛避開,臉上寫滿了恐懼。

    雷火之威難以想象,簡直快要與天劫差不多,難怪玄陰老祖一世魔神,居然會畏懼成那副模樣。

    陰三看著自天而降的雷火,心想自己該死了。

    他當然還有很多隱藏手段,但在這片雷火之前沒有任何意義。

    那道仙光穿體而過,沒能立即殺死他,卻在他的身體裏留下了烙印。

    無論他逃到哪裏去,這片雷火最終都會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像天劫。

    這就是天劫。

    陰三唇角微揚,露出自嘲的笑容。

    當年他自冥界歸來,曾經發下宏願,世間不得太平,此生不度天劫。

    沒想到,最終卻是天劫找到了他。

    這便是所謂的劫數?

    西海之局一直在他的控製之中,井九踏出了那一步,南趨必敗無疑,井九也無法再威脅到他,還會成為他手裏的劍,他便可以借此完成所有的宏願,誰曾想到忽然便到了最後關頭。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答應冥皇的事情,答應自己的事情,這個世界怎樣才能真正的長存,都還沒有解決……他當然不甘心。

    就在陰三等待死亡到來的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的身前。

    那人舉起手掌,迎向了自天而降的那片雷火。

    看著那人的背影,陰三微微挑眉。

    幾百年前都是他站在對方的身前,現在卻是倒了過來,而且你什麼時候居然比我還高了?

    無數的雷火從天空裏落了下來。

    一片葉子可以遮住一座大山。

    一隻手掌也可以擋住天空。

    包括天空裏的那些雷火。

    無道熾烈的光線在少明島的上空散開。

    雷聲不斷,轟隆不絕,卻沒有一個能夠落在地麵。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雷聲終於停了。

    陰雲散開,露出湛藍的天空。

    那些恐怖的雷火不知道去了何處,竟沒有在天地間留下任何痕跡。

    柳詞收回手掌,沒有轉身看陰三一眼,便來到了天空裏。

    天空裏散布著十五艘青山劍舟。

    舟上的青山弟子們看著掌門真人的身影,臉上寫滿了擔憂。

    掌門真人一劍斬了南趨,斬死無數西海弟子,斬碎飛鯨,仿佛天神,但他居然收了這片天雷……會有事嗎?

    這個時候,柳詞的身體忽然搖晃了一下。

    數百道青山飛劍飛向了少明島,斬向了……童顏!

    這完全是青山弟子們下意識裏的行為。

    現在的局麵太過混亂,很多人都沒想明白,為何中州童顏會在少明島上,那道仙光又是怎麼回事,明明那片雷火要砸死太平真人的時候,柳詞真人為何又會出現在那裏。

    青山弟子們隻知道,那道仙光引來了無數天雷,讓掌門真人受了傷,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童顏!

    玄陰老祖見著天雷消失,也掠回到了陰三的身邊,離童顏極近,隨時可以殺了他。

    數百道劍光斬來,玄陰老祖在側,怎麼看童顏都是必死無疑。

    就算中州派的雲船上還有白真人這等強者,也來不及救援。

    誰也沒有想到,童顏忽然從廢墟裏消失了。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雲船裏。

    ……

    ……

    沒有人感覺到童顏動了。

    就算是天地遁法也不可能突破青山宗的劍陣,瞬間來到那麼遠的地方。

    他用的究竟是什麼手段?

    參加過那年雪原道戰的一些修行者,或者聽說過洛淮南故事的人們,很自然地想起中州派的那件異寶。

    萬裏璽!

    很多修行者已經猜到,這應該是中州派設計的一個局。

    隻是童顏究竟做了什麼?那道仙光以及隨後而至的天雷……就是傳說中的仙籙嗎?

    “這幾年辛苦你了。”

    白真人看了童顏一眼。

    童顏沉默不語。當初在冷山裏被王小明用烈陽幡攻擊的時候,他曾經想過用萬裏璽,最終還是忍住了,今天果然救了自己一命。(此處詳見前麵某某章)

    他沒想到的是,青山宗的人居然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便要殺他。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眼看著太平真人便要被殺死的時候,站出來的居然是……柳詞真人。

    ……

    ……

    少明島已經變成廢墟。

    陰三看了天空裏的柳詞一眼,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然後嗯了一聲。

    玄陰老祖趕緊走到他身前躬下。

    陰三趴了上去,有些虛弱。

    哢嚓一聲脆響,地麵出現一道裂縫,玄陰老祖背著他來到了少明島外的冰麵上。

    他是舉世皆欲殺的太平真人,今天正道修行宗派齊聚於此,他能走得了嗎?

    中州派為他準備的那張仙籙,被柳詞真人接下來了,那別的人呢?

    ……

    ……

    天空裏響起一聲清嘯,默默準備很長時間的布秋霄,馭起龍尾硯便轟了過去。

    玄陰老祖知道這是一茅齋的鎮齋之寶,不敢怠慢,雙拳帶著一道氣息陰穢的黑煙,便迎了過去。

    龍尾硯裏傳出一聲低沉的龍吟,光毫四散,瞬間吹散黑煙。

    轟的一聲巨響,少明島四周的冰麵上出現無數道裂縫,就像蛛網一般散開!

    玄陰老祖微微搖晃,很快便穩定下來,背著陰三繼續向前。

    龍尾硯翻天而起,便要再次印下,布秋霄忽然心生警意。

    下一刻,一道冷豔的劍光出現在他的眼前。

    廣元真人沉默不語看著他。

    布秋霄盯著他,也沒有說話。

    看到這幕畫麵,人們再次震驚,而苦舟裏的柳十歲更是心生茫然。

    當初在果成寺裏,他遇到了那位高僧,後來知道是公子的敵人,於是趙臘月要他一道去殺他便去了。

    哪怕知道對方是太平祖師,他也沒有猶豫,因為他相信公子,那麼對方便一定是個壞人。

    可為什麼今天掌門真人和廣元真人都在阻止別人殺死他?

    ……

    ……

    “善哉,善哉。”

    果成寺講經堂的高僧們飄然而起,他們知道自己不是玄陰老祖的對手,但今天玄陰老祖被那張仙籙震撼了心神,又與龍尾硯對了一記,正在低落之時,高僧們決意他拖住一段時間,等著別的正道強者來援,哪怕要為之付出生命。

    “抱……歉……抱……歉。”

    來人不是因為畏懼與緊張才會如此說話,而是因為他本來就有些口吃。

    墨池帶著不知何峰的同門們,攔住了這些高僧的去路。

    在青山九峰裏,天光峰的墨池長老以麵容醜陋、性情溫和著稱,此時他的眼神依然溫暖,神情卻極為堅定。

    ……

    ……

    少明島四周的海天裏,劍光大亂。

    兩忘峰弟子所在的兩艘青山劍舟,停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過南山、顧寒等人的心情更加混亂。

    場麵太亂了,他們根本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也沒有得到任何師命。

    掌門真人站在天空裏,沒有下令,似乎是由任由諸峰的師長們自行決定。

    有些長老留在了劍舟裏,神情複雜地看著越來越遠的那道身影。

    有些師長們則是馭劍而出,攔住了各宗派的修行者們。

    直到中州派雲船微動,白真人淩風而起,柳詞深深看了她一眼。

    到處都在對峙,無人注意到自己,昆侖掌門何渭覺得這是最好的機會,喝了一聲魔頭休走,便向遠方追了過去。

    寒號鳥的速度奇快,很快便來到了玄陰老祖十餘裏後方。

    陰三靠在玄陰老祖的背上,沒有回頭。

    天空裏忽然響起一聲暴戾的鳴叫。

    陰鳳不知從何處飛來,尾翼如劍劃破長空,直接把何渭連著寒號鳥砍到了冰麵上!

    玄陰老祖背著陰三跳向了天空裏。

    陰鳳瞬間到來。

    玄陰老祖落在了陰鳳的背上。

    陰鳳揮動雙翼,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著大海深處飛去。

    被南趨偷襲,為了護住卓如歲,又用冰鏡與南趨正麵對了一劍,元騎鯨身受重傷,已經沉默了很長時間。

    直到這個時候,他寒冷而嚴肅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殺了它。”

    隻有他與柳詞知道,這句話是對井九說的。

    陰鳳的命牌就在井九的手裏。

    如果這時候殺了陰鳳,玄陰老祖再如何厲害,也很難帶著太平真人離開。

    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陰鳳飛得越來越快,從人們的視野裏消失。

    天空裏的對峙自然也不用再繼續。

    無數道視線投向大海深處。

    不管是一茅齋的龍尾硯、果成寺的講經堂、何渭的追殺,那個人都沒有回頭,隻是靜靜靠在玄陰老祖的背上。

    他被中州派的仙籙重傷,虛弱到了極點,卻依然沒有將天下強者的追殺放在眼裏,瀟灑乘鳳而走。

    如此從容自信,氣度非凡,哪裏像什麼妖魔,便是仙人也不過如此。

    ……

    ……

    趙臘月看著天空裏的那些劍光,臉色有些蒼白。

    她沒有出手是因為境界不夠,而且也有些亂。

    如果她站出去便是表明神末峰的態度。

    但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元曲與平詠佳還有那些負責禦舟的適越峰弟子更是震驚的無以複加,張著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井九走到她身邊,向天空裏望去。

    趙臘月已經猜到了很多,想著他的身份,擔心說道:“沒事吧?”

    井九看著大海深處,沉默不語。

    他一直在尋找青山裏的鬼,當然知道不可能就那麼兩三個,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

    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或者在這些人的眼裏,自己才是那個鬼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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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中州派的故事

        

    太平真人走了。

    西海上的氣氛卻更加緊張。

    各宗派修行者們看著青山宗的長老與弟子們,眼裏滿是憤怒與震驚。

    青山宗的長老與弟子們則是盯著中州派的雲船,淩厲的視線盡數落在童顏的身上。

    井九也在看著童顏。

    十餘艘青山劍舟,近千名青山劍修,童顏卻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怔,點頭致意。

    “童顏假裝叛出師門,忍辱負重多年,終於獲得了劍西來的信任,深入此地,找到了太平真人與西海劍派勾結的證據,付出一張仙籙的代價,誓要除此魔頭,你們青山宗非但不感激,這時候更是飛劍相向,究竟想做什麼?”

    白真人站在舟首,看著柳詞麵無表情說道:“我更是想請教真人一句,你先前為何要擋在那個魔頭身前?還有這位應該是天光峰的墨池長老吧?你與廣元真人為何又要攔住正道中人的追擊?青山宗今天是不是應該給個解釋?”

    海麵上的碎冰被海浪拍打著,重新回到冰層,除了這些聲音,天地之間一片死寂,緊張的令人窒息。

    正道修行界的兩大領袖宗派,終於要正麵衝突了嗎?

    柳詞真人為了一戰定西海,幾乎把整座青山都搬了過來,中州派卻隻來了一艘雲船,除了白真人便沒有什麼真正的強者,船上都是些年輕弟子,即便元騎鯨被南趨偷襲重傷,即便陰鳳已經離開,青山宗依然可以說穩操勝券。

    但西海現在並不是隻有青山宗與中州派,還有一茅齋、果成寺、昆侖派、大澤、懸鈴宗等數十個正道宗派,如果真的起了戰端,他們會選擇支持誰?

    一茅齋向來是中州派的盟友,即便前些天在朝歌城的朝堂鬥爭裏詭異地保持了中立,但很明顯今天他們不會繼續如此。至於果成寺近些年與青山宗越走越近,但禪子最為痛恨太平真人,自然不會支持青山的傾向。

    是的,所有的問題還是因為太平真人。涉及到這位曾經禍亂人間、害死千萬人的大禍害,即便是大澤、懸鈴宗這些青山宗的盟友也隻能保持沉默,更何況別的宗派。

    “似家師這等人物,世人皆可殺,貴派做的事情當然沒有錯,我也不會責怪童顏小友。”

    柳詞的聲音響了起來:“至於白真人想要的解釋其實也很簡單……家師再如何該死,我救他也沒有錯。”

    聽到這句話,白真人微微挑眉。

    沒有等她開口,柳詞淡然說道:“隻不過這就變成我該死了。”

    白真人沉聲說道:“在真人看來,廣元真人與墨池長老等人也就沒有錯了?”

    柳詞望向那些先前出劍助師父逃走的人們……廣元真人麵無表情,墨池長老麵有慚色……忽然笑了起來。

    “我倒大概明白他們為何會這樣做,家師再如何也是曾經的青山掌門,在他們想來,青山能動,你們卻不能動。”

    不待白真人再開口,他有些疲憊地擺擺手說道:“今天就到這裏了,如果有人覺得我青山不對,歡迎前來問罪。”

    說完這句話,他落回最大的那艘劍舟裏,淡然說道:“走吧。”

    劍舟緩緩轉頭,向著東方而去。

    十餘艘青山劍舟緊隨其後,緩緩離開西海。

    隻有碧湖峰的劍舟留了下來,成由天會代表青山處理西海劍派之後的事情。

    看著這幕畫麵,各宗派修行者們震驚無語,麵麵相覷,心想就這麼走了?所有人都看到柳詞替太平真人擋住了那片天雷,看到了廣元真人擋住了布秋霄,看到墨池長老帶人擋住了果成寺,看到了那麼多……可他們就這麼走了?

    布秋霄臉色難看至極,但沒有動。

    果成寺的高僧們合什不語,也沒有動。

    白真人也沒有動。

    海風緩緩推動著浮冰,海風緩緩推著劍舟,向著各自的地方去。

    太平真人是朝天大陸必殺的禍害,誰要是站在他一邊,也必被天下誅之。

    當年就算是青山宗要保住他的性命,也必須承諾把他囚禁在劍獄裏,永世不得放出。

    哪裏敢像現在這樣堂而皇之地把他放走了!

    換作以前,哪怕隻是數刻之前,布秋霄必然會動手,果成寺也會動手,白真人更是會動手。

    但現在他們沒有動手,甚至動都沒有動一下。

    之所以如此,當然隻有一個原因。

    那道劍光,還停留在所有人的眼裏。

    ……

    ……

    青山劍舟裏。

    墨池帶著幾位師弟跪在了柳詞真人的身前。

    他低著頭,微微顫抖的聲音裏滿是歉意與罪惡感:“我……我……沒忍……住。”

    柳詞看著天空裏的霞雲,失笑道:“師弟啊,我還不是一時沒有忍住。”

    墨池這才想起來剛才放走師父,掌門師兄出力最多,一時間不禁恍惚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柳詞接著歎道:“青山啊,忍得住就不叫青山了。”

    ……

    ……

    井九看著最前方那艘劍舟。

    柳詞在艙裏,無法被看到。

    但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對方依然在那裏微微笑著,偶爾歎息。

    他知道柳詞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般無事。

    他見過真正的天劫。

    他知道那片被仙籙引下來的雷火就是天劫。

    今日柳詞迎來劍歸,正在巔峰狀態,是毫無爭議的朝天大陸最強之人,但……那是天劫。

    西海之局本來沒有任何問題,直到那道仙光衝破少明島落在了烏雲裏。

    他承認中州派的安排很好,童顏出現在那裏,就連師兄都沒有想到。

    他沒想到的是,柳詞會站在了師兄的身前。

    更重要的是,隨著柳詞出手、廣元真人與墨池等人也站了出來,青山宗那道裂痕也顯現了出來。

    被他與柳詞、元騎鯨壓製了三百年的那道裂痕,最終會把青山引向何方?

    南趨在與柳詞對劍之前曾經說過,青山之衰便由今日始。

    井九不知道,卻有相同的感慨,但不是因為柳詞會敗給南趨,而是另一個原因。

    最強大的那些宗派與世界,隻會毀於內亂。

    想到這點,他收回視線望向中州派的雲船。

    隔著十餘裏的距離,劍舟與雲船正在擦肩而過。

    在雲船裏,他看到了那個白衣少女,低調地站在人群裏,很不起眼。

    海風輕拂著她的青絲,顯得更加柔弱。

    ……

    ……

    白早看到了井九,有些意外。

    你先前一直不在,什麼時候來的?

    隔著十餘裏的距離,她對著他微微一笑,清雅卻又濃鬱,就像白色的梔子花。

    井九看著她,沒有說話。

    幾年前他在果成寺沉睡的時候,童顏背著青天鑒去向他求助。

    醒過來後,他知道了一些細節。

    童顏離開雲夢山後,日夜兼程往青山去,半途收到白早的信知道他在果成寺,才改了方向。

    問題是青天鑒被盜,必然會驚動白真人,童顏急著逃走,肯定來不及與白早約定任何事情。

    日夜兼程啊。

    那白早是如何把那封信送到他的手裏的?

    ……

    ……

    那年,童顏在洛淮南留下的洞府裏聽到了青天鑒的呼救聲。

    他毫不猶豫便開始挖洞,一挖便是好幾年,最後終於挖到了地脈深處,來到了青天鑒前。

    青天鑒被厚厚的冰包裹著,青兒從裏麵飛了出來,虛弱而黯淡,隨時可能消失,卻滿臉驚喜地問他是來救自己的嗎?

    童顏說不是,他挖了幾年的洞就是為了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再做判斷。

    黑白這種事情對棋盤來說已經不是重不重要的問題,而是最基本的規則。

    青兒自己覺醒的事情告訴了他,包括白真人對自己的處治。

    童顏覺得師尊是錯的,於是用道法融化了冰塊,把青天鑒從裏麵取了出來。

    他帶著青天鑒準備逃走,卻是闖進了一片迷霧裏,然後遇到了白真人。

    青天鑒是天寶,就算麒麟不在,中州派又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童顏跪在白真人的身前,等待著死亡。

    青天鑒覆著雪霜,青兒隨時可能渙散。

    白早趕了過來,跪在地上說了一個關於西海的故事,請求母親讓師兄戴罪立功。

    這個故事很好,卻不足以打動白真人,因為童顏要殺西海劍神是過冬的安排,與中州派無關。

    中州派需要西海劍神的存在,來對抗青山劍宗。

    童顏又講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開頭是他從蘇子葉那裏聽來的,結尾則是他當場想出來的。

    聽完這個故事,白真人終於動容,同意了他們的想法,並且把中州派僅剩的萬裏璽給了童顏。

    這件法寶在最關鍵的時刻可以救童顏一命,同時也是禁製,中州派可以隨時知道他在哪裏,他別想著逃走。

    聽著母親的話,白早神情不變,心卻有些冷。

    當年她帶著兩件萬裏璽參加道戰,洛淮南用了一個,還有個始終在她身邊。

    等於說,她與井九被困雪原六年,父母一直都知道她在哪裏。

    白真人離開了,仿佛沒有來過。

    青兒再次醒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她已經快撐不住了,對童顏說,井九可以幫到自己。

    中州派知道井九在果成寺,但童顏在地底挖了五年洞,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情。

    為了讓這個故事更加完美,沒有任何漏洞,於是找了個理由,那就是白早給童顏寫一封信。

    ……

    ……

    接著。

    蘇子葉把天近人的洞府告訴了陰三,又去了中州派,通過那顆千年蓮子見到了白早,與中州派商定好了所有的事。

    西海劍神一直在等陰三來西海,然後與中州派聯手。

    童顏帶著青天鑒去了冷山,在地底找到了火鯉大王。

    火鯉大王的一道神識進入青天鑒的幻境,井裏多了一條能與張大公子聊天的魚。

    誰也不知道,隨著那道神識進去的,還有一道中州派的仙籙。

    在被王小明的烈陽幡圍殺的時候,童顏麵臨了第一次選擇,他捏了捏袖子裏的萬裏璽,最終還是沒有用。

    他賭贏了。

    青天鑒卻被井九拿走了。

    在大原城外的三千庵裏,他對湖沉默了很多天。

    井九把青天鑒送了回來。

    兜兜轉轉。

    最終他還是帶著青天鑒去了西海,被關進了少明島,又挖了一條地道,進入那間暗室,繼續沉默地等待。

    直到今天。

    暗室開啟。

    太平真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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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3-4 08:32:17
第六十六章莫道萬物不值得

        

    西海之局至此塵埃落定,哪方勢力能從中獲得好處各有看法,但毫無疑問的是,青山宗必然是真正的大贏家,會分得最多的利益,至於太平真人逃走的問題……隻要柳詞還能斬出那一劍,便沒有任何人敢借此生事。

    但井九不這樣看。

    經此一役,太平真人站到了明處,陰鳳叛逃,青山埋下了內亂的引子……中州派才是大獲全勝。

    他對白早、童顏沒有太多情緒。

    那兩個年輕人隻是繼承了過冬的理念,想要殺死西來,繼而想殺死師兄。

    至於後麵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青山自己的問題。

    就連青天鑒都是他主動還給童顏的。

    他算到了很多事情,隻是算錯了一件事情。

    於是最後才會發展成這樣。

    想著這些事情,井九對白早點了點頭,走回了船艙裏。

    白早怔住了。

    他轉身離開,看似尋常,為何她的心像遼闊的西海一樣空落落的,像少明島四周的浮冰一樣冷?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就像她不理解柳詞真人明明把太平真人囚禁了三百年,今天卻又站了出來。

    來時十七艘劍舟,浩浩蕩蕩,回時十四艘劍舟,同樣浩蕩,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柳詞真人斬出驚天一劍,千年宿敵南趨身死,西海劍神重傷逃走,西海劍派覆滅,青山宗隻付出了兩艘劍舟的代價,死傷的弟子數量也不多,怎麼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喜事,行走天地間的劍舟卻是那樣的沉默。

    看著青山劍舟遠離,各宗派的修行者們也很沉默,有的是因為震驚與敬畏,有的則是想到了更深遠的原因。

    那片雷火的威力較諸天劫也弱不了多少,柳詞真人就這樣接了下來,到底有沒有受重傷?

    如果他出了事,那修行界將會迎來怎樣狂暴的一場風雨?

    陽光漸熾,海風不斷,浮冰漸化,天空裏的流雲被吹得四向散去。

    各宗派的修行者也隨流雲一道離開。

    中州派的雲船很安靜,弟子們站在幾層樓船裏,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天空。

    今天的局勢太過混亂,最後發生的事情太多,誰知道青山宗會不會忽然發瘋。

    雲船最頂層的艙房裏,隻有兩個人。

    白真人看著童顏,神情淡漠說道:“今次柳詞必死,你立下大功,要求什麼?”

    童顏跪在地上,說道:“請師尊讓青兒活著。”

    白真人同意他帶著青天鑒離開雲夢山時,曾經給出過承諾。

    如果太平真人被童顏的局算死,就給青天鑒自由。

    童顏非常清楚師尊不可能讓青天鑒這樣的天寶離開中州派,所謂自由自然就是活著。

    白真人淡然問道:“太平死了嗎?”

    童顏望向眼身邊地板上的青天鑒,沉默了會兒,起身行禮出了艙門。

    微風輕拂緞帶,如捉摸不定的情緒。

    白早在門外等著他。

    看著童顏清冷的眼神,她知道了母親的決定,有些意外。

    童顏清冷的眼神漸被痛苦與歉意取代,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氣息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能讓白早看到自己的痛苦與軟弱,卻不能讓白真人感知到。

    白早聲音微顫說道:“你盡力了。”

    童顏嗯了一聲。

    然後他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你真的盡力了嗎?

    從開始到最後,青兒始終都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以為他隻是想帶著自己逃離雲夢山,哪裏知道關於西海的這個局還有那張被火鯉大王帶進幻境裏的仙籙,更不知道背後還有這麼多的交易與陰謀。

    他把青兒瞞得很好。

    他把世界騙得很好。

    最後他終於成功了。

    那麼。

    他再次問了自己一遍。

    你真的盡力了嗎?

    你連太平真人都能算到,你連整個世界都能騙過去,那麼你有什麼理由做不到這件事呢?

    答案不問而明,事實上在白真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他沒有把雪姬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師尊。

    一個字都沒有。

    ……

    ……

    十四艘青山劍舟抵達朝天大陸後,有一艘脫離了大隊伍,轉而向南。

    往南去不遠便是益州,繼續往那片靈氣全無的荒山裏去,便能看到一座倒塌的山崖。

    崖前到處是最細的粉末,看不出來花草樹木的原形,更找不到那間舊廟與黑棺材。

    這艘劍舟是神末峰的。

    趙臘月把白貓抱回了舟裏。

    白貓流了很多血,長毛被粘在一起,看著很是淒慘,像是受了很重的傷,把元曲與平詠佳嚇了一跳。

    南忘冷哼了一聲,提著昏迷中的南箏向船艙裏去,不知道因為什麼,她沒有殺死這個曾經的族人。

    白貓知道她這聲冷哼是什麼意思,也不理會,隻是靠在趙臘月懷裏,閉著眼睛裝虛弱,心想這種待遇是老子拚命換回來的,休想我離開!

    ……

    ……

    滿天星光。

    最高的那座山峰,白的有些耀眼。

    巨大的劍舟懸停十餘裏外的夜空裏,被照的非常清楚。

    這裏是朝天大陸最荒涼的地方,不用擔心這畫麵會驚擾凡人。

    井九站在峰頂,看著這幕畫麵,沉默不語。

    他沒有心灰意冷,生出離開青山的想法。

    神末峰的劍舟離開大隊伍,是因為他與某人有一場重要的談話要進行。

    夜風輕拂,星光微亂,柳詞落在了他的身邊。

    井九說道:“你來晚了。”

    柳詞說道:“我為何飛得慢,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當年離開雲夢山的路上,好像就有過類似的對話。

    不管是井九還是柳詞,神情都很平靜淡然。

    殺死南趨是世間最難的事情,但在他們眼裏看不到太多喜悅或者說餘悸。

    這個事實在三十年前井九重回青山的那天便注定了。

    隻要他們聯手,便天下無敵。

    隻要井九願意接受那件事。

    南趨以劍鬼為人,以人為劍,確實開創了新的劍道。

    但正像柳詞說的那樣,井九已經走在了前麵,而且他才是真正的二者合一。

    劍隨人起,當然柳詞扮演的角色更重要。

    如果今天斬出那一劍的人是卓如歲,能砍死南趨嗎?隻怕連根毛都砍不到。

    隻有柳詞有能力,也有資格斬出那一劍。

    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絕對意義上的天下第一人。

    “霧島還會再出一個南趨嗎?”

    井九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發問。

    柳詞看著星光下的劍舟,說道:“不會了。”

    井九說道:“西來還會回來嗎?”

    柳詞說道:“應該很難了。”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原來是你啊。”

    柳詞嗯了一聲。

    ……

    ……

    這聲嗯很淡,沒有明顯的音調起伏,卻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當年有人太平真人從劍獄裏放了出去,雷破雲被滅口,都表明青山裏有隻鬼。

    回到青山的這些年裏,井九一直在找那個鬼是誰。

    柳詞與元騎鯨是他最信任的對象,也是他最懷疑的對象。

    隻有他們才有能力做到這些事情,方景天就算不隱藏實力也不行。

    但他不知道那個鬼究竟是誰。

    都是曾經一起吃過火鍋、殺過人、向師兄出劍的同伴,怎麼想都沒有道理。

    今天答案終於揭曉了。

    柳詞,便是那隻最大的鬼。

    井九看了眼他拿在手裏的承天劍鞘,平靜說道:“你們贏了。”

    宇宙鋒在峰頂上方的夜空裏靜靜懸浮著,吸收著星光。

    今夜不會有飛劍之爭,兩個人的境界實力相差太遠。

    更重要的是,井九在荒山破廟裏接受了柳詞來自西海的邀請,一切已成定局。

    井九說道:“如果這一切都是師兄算好的,我不得不服。”

    柳詞說道:“不,你想錯了,他也想錯了,準確來說,你們都想多了。”

    井九說道:“請我歸鞘,難道不是他的安排?”

    “我放師父出劍獄,不代表支持他,更不會聽從他的安排。”

    柳詞看了他一眼,說道:“今天的事情其實很簡單,我就是想要一把劍。”

    這些年他與井九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談話裏,說得最多的便是劍。

    柳詞或者認真,或者無奈,或者唏噓,或者感慨,不停地說著……自己沒有劍。

    說這些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他想要一把劍。

    或者說,他想把自己的劍要回來。

    井九以前從來不接他的話。

    那年他把中州派的仙籙握在左手裏,麵臨著極大的危險,柳詞問不要用那個方法把手套住,他依然毫不猶豫拒絕。

    這是井九最不願意做的事情,最忌諱的事情。

    承天從來不是劍,是劍鞘。

    這道劍鞘是專門用來控製那把劍的。

    青山宗開派至今數萬年,一直如此。

    曆代掌門都是執劍人。

    劍在鞘中,便不得自由。

    井九不喜歡這種感覺,哪怕今天已經接受了柳詞的請求,依然不忘說道:“這是我的劍。”

    柳詞說道:“我是掌門,這當然是我的劍。”

    井九擺手,示意這麼幼稚的問題不要再繼續爭執下去。

    柳詞忽然問道:“你專門讓顧清把青天鑒送還給童顏,是不是那時候就已經算到了中州派的想法?”

    井九說道:“我當時以為他與蘇子葉要殺的是西來。”

    柳詞說道:“最開始的時候你或者是這樣想的,但你收到師父的信後,就應該猜到後麵會發生什麼。”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不錯,殺死他是我一直最想做的事。”

    收到那封信後,他與柳詞、元騎鯨在天光峰頂開過一場小會,元龜是見證。

    在那場談話的最後,他為這次伐西海定下了基調先殺南趨,再殺死太平,便天下太平。

    這是目標也是提醒,更是警告,不管柳詞與元騎鯨誰是那個鬼,都應該想想後果。

    如果一切按照他的推算進行,不管中州派想法再多,白早與童顏的局再如何完美,青山也不會蒙受任何損失。

    至少是他的青山不會有任何損失。

    唯一有件事情他沒有算到,現在看來卻是被白真人算到了。

    柳詞站了出來。

    天劫,落在了他的身上。

    井九看了柳詞一眼,說道:“不值得。”

    柳詞看了海上一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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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3-4 20:26:12
第六十七章隻問平生行何事

        

    不值得。

    井九說的是柳詞在最後的時刻,站在了陰三的身前,以掌遮天,擋住了那片雷火。

    就算柳詞是那隻鬼,也不應該這樣做,這不是修道者應該做的事情。

    在劍舟裏柳詞和墨池說過青山與沒忍住這個詞之間的關係,但他沒有對井九這樣解釋。

    他知道井九就算理解,也不會讚同。

    當年登上德峰,因為貪看鬆海,他比元騎鯨晚了幾步,便成了師弟。

    太平真人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喜歡,井九則是全無反應。

    柳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他坐在崖畔看著雲海發呆。

    然後他一直在發呆,不管是在崖畔還是在洞府裏,或者在牌桌邊,或是對著火鍋。

    當時道緣真人已死,祖師亦死,掌門之位旁落,上德峰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那個年輕人卻像是什麼都感受不到,就是坐在那裏發呆。

    柳詞心想這個小師叔莫不是修道修傻了。

    直到後來,太平真人帶著他們吃了頓火鍋,向著莫成峰走去,一路狂風暴雨,他親眼看著小師叔殺了多少長輩,才知道原來自己才是那個傻子對真正的修道者來說,就算發呆也是在修行。

    那天開始,他才知道自己這位師叔是天生的修道者,是所有修道者應該學習的對象。

    隻不過遺憾的是絕大多數人都抵達不了這種境界,包括他自己在內。

    但柳詞發現了,這些年的井九還是有了些變化。

    他問道:“當年師父承諾雞犬升天,從命牌裏抽出了那縷神魂,但我知道你肯定還留著後手,不然不會一直把那個小竹牌帶在身邊,師兄讓你動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殺了陰鳳?”

    “我要殺的是你師父,不是別人,如果小四不想殺我,我也不會想著動他。”

    井九想著白天西海的畫麵,神情淡漠說道:“我隻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支持他。”

    “青山九峰都是上德峰,他畢竟是我們的師父,就算那時候他們年紀還小,總還是能記得一些事。”

    柳詞歎道:“師父被我們估關進劍獄,你以為有幾個服?”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也許在他們的眼裏,我才是那個鬼。”

    “我說過,你和師父最大的問題就是想的太多。”

    柳詞說道:“哪有這麼多的鬼?墨池不是,我也不是,但如果你堅持一直找下去,就會發現鬼越來越多。”

    井九想起當初在神末峰對趙臘月說的那句話。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鬼,所以看誰都像鬼。

    這句話與柳詞的話並不完全相同,但意思大概相通。

    柳詞認為自己不是鬼,那是因為他心裏沒鬼,那為什麼要把太平真人從劍獄裏放出來?

    這是最重要的問題,也是今夜井九最想知道的答案。

    ……

    ……

    星光落在宇宙鋒上,被反射到峰頂,讓夜色更加寂清。

    柳詞伸出手指輕輕撥弄星光,說道:“那時候你的飛升已經成了定局,我要考慮青山之後怎麼辦,我與師兄的壽元當時都還剩下百餘年,待我們死後,誰來撐著局麵?就算小四與廣元能夠破境,能代替我們嗎?”

    百年時間雖長,但對常年閉關的修道者來說,甚至可能隻是幾個瞬間。

    井九不喜歡柳詞此時言語裏透露出來的氣息,召回宇宙鋒,讓他無星光可彈,說道:“青山大陣可以自保。”

    柳詞收回手指,說道:“正如南趨今日所言,青山不能敗,一敗便會敗下去,而對青山來說,自保便是敗。”

    井九說道:“我沒聽到。”

    柳詞也不與他爭,繼續說道:“青山宗強勢了太多年,得罪了太多人,兩忘峰弟子在外麵也殺得太狠了些。”

    井九說道:“當初我就不同意弄什麼兩忘峰,有意思嗎?”

    “所以你把不二劍帶走,我也沒說什麼。”

    柳詞微笑說道:“但我是掌門,和你不一樣,總要考慮一下身後事。”

    井九說道:“所以你放了他。”

    柳詞說道:“不錯,師父一直認為青山是他的青山,肯定會想著有朝一日重回青山,就不會眼睜睜看著青山衰落。”

    井九說道:“你不怕他報仇?”

    柳詞看了他一眼,說道:“當年動手的就是我們三個,那時候以為你要走,我與師兄早晚要死,有什麼好怕?”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有幾分道理。”

    太平真人是何等樣人物,不說不老林與玄陰老祖、蕭皇帝這樣的幫手,隻說他自己便足以改變整個大陸的局勢。

    隻要他活著,而且在世間靜靜守著,青山便不會出事,至少不會出大事。

    太平真人就像是蹲伏在夜色裏的一隻猛虎。

    柳詞做的事情就是放虎出山。

    他沒想到的是,某人居然又回來了。

    井九從不做與虎謀皮的事情,向來遠離所有危險,就算覺得柳詞的想法有道理,還是不同意他的做法,說道:“你一時這樣想,一時那樣想,行事太過粘乎,就像中州派一樣,還不如你徒弟。”

    他說的自然是卓如歲。

    柳詞有些不悅,不是因為被說不如自己的徒弟,而是被說像中州派。

    井九接著說道:“你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當年我真不該選你做掌門。”

    柳詞平靜說道:“那你來啊。”

    ……

    ……

    峰頂無聲。

    劍舟在星光下很是清楚。

    隱隱有貓叫聲傳來,很舒服的樣子。

    ……

    ……

    聽到柳詞的話,井九想都沒想便準備說想都別想,就像從前那樣直接拒絕,哪怕被懟的有些難受。

    今夜他卻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柳詞看著他微笑說道:“隻有掌門才能執承天劍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劍已歸鞘,井九不想出事,便必須保證承天劍鞘在他絕對信任的人手裏。

    世間有誰比自己更能信得過?

    原來柳詞的邀請,還有這樣一層意思,竟是在這兒等著他。

    ……

    ……

    第一次井九沒能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沒想到我會落入你的算中。”

    柳詞說道:“師父他精明一世,不也被兩個中州派的小輩給算了?”

    井九說道:“他們繼承了三月的理念,卻比三月更聰明,師兄算是遇到對手了。”

    這兩句話看似尋常,實則是對白早與童顏的極高稱讚。

    今天不是柳詞,陰三真可能死在少明島上。

    中州派算的毫無遺漏,那道仙籙引發的天劫可以殺死朝天大陸上的任何人。

    也就是柳詞今日有劍,先斬南趨,氣勢境界都正處於最巔峰的時刻,才能接了下來。

    當然,柳詞為此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想到這點,井九的情緒有些問題。

    柳詞有些感動,說道:“那道仙籙是副籙,沒有仙識,威力也還好。”

    井九忍不住說道:“好個屁。”

    柳詞很是感動,安慰說道:“放心吧,今夜死不了,應該還能活幾年。”

    對壽長千年的通天境巔峰強者來說,幾年時間也就等於凡人的幾十天而已。

    井九沉默了會兒,再次說道:“不值得。”

    “你應該很清楚,我飛升無望,壽元將盡,最多隻能再活幾十年。”

    柳詞微笑說道:“若是永生,萬物不換,拿這幾十年來換個舒暢,有何不可?”

    人間那些大仁大勇之輩、大奸大惡之徒,大概也是這般想法。

    井九這般想著,說道:“永生本就無法證明。”

    明明他一心飛升,為何會這樣說?若是別人聽了肯定會不明白,柳詞卻懂他的意思。

    峰頂再次變得安靜。

    星光照耀著劍舟與夜雲。

    井九與柳詞站在崖畔,靜靜看著這個世界。

    很是美好。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柳詞忽然說道:“你有什麼想做的事?”

    他們並肩站著,俯瞰世界。

    他們現在聯手,天下無敵。

    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

    “就像你說的,我除了修行便是想找出那隻鬼,別的事情沒興趣。”

    井九望向柳詞,說道:“你呢?有什麼未完……想做的事?”

    “我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

    柳詞微笑說道:“修道者的日子本來就是這麼無趣。”

    “我們本來就不是因為有趣而修道。”

    井九說道:“農夫因為有趣才種地?漁民因為有趣才打漁?海女是因為有趣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撈海珠?”

    柳詞無奈說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我隻是隨便抒發一下感慨,你何必這麼激動?”

    井九看著平靜,但難得說了這麼長的句子,還是連續的對比發問,自然表明他的心情並非如此。

    他挑眉訓道:“我也就是感慨一下,你何必這麼敏感?”

    柳詞說道:“你舉的那些例子都生活所迫,而我們修道是因為我們能修道,心裏有道,怎能等同觀之?”

    井九說道:“那在朝廷裏勾心鬥角有趣嗎?煮茶有趣嗎?畫畫有趣嗎?下棋有趣嗎?”

    在世人眼裏這些事情或者是有趣的,在他看來同樣無趣。

    下棋需要耗神,為的隻是爭個勝負,那何不如一劍過去,那才是終極勝負。

    這個時候,夜空裏忽然飄來童顏的聲音。

    “下棋還是有趣的,但你那般行棋自然毫無意思。”

    柳詞與井九自然知道他來了,就在他們討論還有什麼事情想做的時候。

    井九最後這句話就是說給童顏聽的。

    不管是推演計算還是下棋,都隻能是求道的手段。

    如果修道者因為一時成功而沉浸其中,會出問題。

    童顏落在峰頂,對著柳詞認真行禮。

    不知為何他離開了中州派的雲船,連夜趕到了這裏。

    井九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

    童顏在冷山與三千院裏與他接觸的時間長了,也學會了柳十歲、趙臘月、顧清的本事,說道:“我問了過南山。”

    井九有些意外,說道:“卓如歲居然沒殺了你?”

    童顏這個局想殺的是太平真人,但受傷的是柳詞。

    當時幾百道飛劍要把他斬成肉末,雖是下意識裏的行為,也表明了青山宗對童顏的態度。

    就算現在青山眾人冷靜下來,會想到大局之類的東西,卓如歲那個暴脾氣的可不會管這些。

    童顏說道:“南山勸他,既然我是來見柳真人的,生死自然交由真人定奪。”

    柳詞微笑說道:“你來尋我何事?”

    童顏說道:“先前聽柳真人說沒有什麼事情想做,何不把青天鑒奪回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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