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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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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2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章 固執

  蕭嫻半垂著眸子在想旁的,並沒有留意到許嬤嬤的目光,歎息著道:「這兩天總下雪,等雪停了,我便是不好走,也方便讓人抬軟轎送我過去。我原是想這些天就住在延年堂的,也好與祖母說話解悶。祖母和母親都怕藥味衝了我,非把我送回來。」

  言語之中,關切分明,蕭嫻說著說著,眼眶微微有些紅了。

  謝箏握著蕭嫻的手,道:「我去給老太太問個安吧。」

  蕭嫻點了點頭,道:「一路上當心些。」

  謝箏應了,起身經過許嬤嬤身邊時,衝她笑了笑。

  許嬤嬤放下手中東西,站起身來,與蕭嫻道:「姑娘,奴婢與阿黛姑娘一道走一趟吧。」

  謝箏跟在許嬤嬤後頭,一前一後出了安語軒。

  許嬤嬤腳步慢慢,壓著聲與謝箏道:「姑娘敏銳,叫姑娘看出來了。」

  「老太太為何沒早些請御醫?」謝箏低聲問她。

  聞言,許嬤嬤長長歎了一口氣:「還能為什麼?姑娘和殿下正合八字,老太太只肯吃藥,不肯請御醫,忌諱。」

  合八字,除了批生辰,還要看兩家是否平穩,講究極多。

  傅老太太如此做,可見她對這門婚事的看重。

  「蕭姐姐曉得了,還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謝箏搖了搖頭,道,「說句原本不該我說的話,蕭姐姐是什麼出身,聖上都點頭合八字了,還能批出不好的來?」

  「可不是!」許嬤嬤不住點頭。

  朝廷裡,無論是對著歷書推算來推算去的,還是掐著指尖嘀嘀咕咕不曉得在念叨什麼忽悠人的,那一個個都是人精,最曉得看碟子下菜,蕭嫻的出身擺在這兒,又是聖上應允了的,自然是什麼話好聽說什麼話了,哪裡會唱反調?

  「老太太通透了一輩子,這會兒卻固執上了,誰勸都不聽,老爺不在京中,大爺也勸不住,太太這個當媳婦的不好硬來,怕好心辦壞事,反倒是惹了老太太生氣,這就拖了幾日了,」許嬤嬤皺著眉頭,苦著臉道,「這些話,半句也不敢說給姑娘聽。不過,算算日子,姑太太一家這幾天也該到了,姑太太來勸,老太太應當聽得進去。」

  這麼一說,謝箏也想起來了。

  陸培故一家回京過年的事情是早前就定下了的,眼瞅著臘月過半了,豈不就是這幾天了嘛。

  前些天,花翹還與謝箏說了一樣事情,說是唐姨娘指揮著人手打掃院子,又說要添擺設,被陸培元幾句話就堵回去了,氣得唐姨娘在後花園裡吹了半天的冷風。

  陸培元說話半點沒留情面,說兄嫂一家回京就是來陪老太太過年的,蕭家又不是住不下,做什麼要回陸家住?還每日大冷的天,往返兩個宅子。

  又說蕭玟是長嫂,若孫氏在京裡,府裡由孫氏操持,自然是合適妥當的,可唐姨娘就一個妾,她是想把中饋交出去一兩個月,還是想讓蕭玟從小叔子的姨娘手裡領每月的吃穿嚼用?

  唐姨娘白著一張臉,硬著頭皮說「交中饋」,卻換來陸培元一聲笑,說「你當嫂嫂閒得慌?」

  謝箏當時聽完,不用細細描繪,都能想像唐姨娘的神色。

  她問過花翹,怎麼這些事兒就叫花翹知道了。

  花翹瞇著眼睛笑得得意洋洋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姑娘,打聽各處的事兒,又不是什麼難事。」

  謝箏撲哧就笑了。

  從前在鎮江時,家裡人口簡單,也沒什麼要你瞞著我,我防著你的事兒,她竟然不知道,自己這個丫鬟,是個好本事的。

  不過,話說回來,陸培元的言辭不好聽,道理還是清楚的。

  陸培故一家還是住在蕭家最方便。

  謝箏與許嬤嬤一面說話,一面到了延年堂。

  傅老太太這幾日睡在西暖閣,地火龍燒得旺,就怕老太太凍著。

  謝箏一進去,就聞到了藥味。

  傅老太太倚著引枕,道:「好孩子,當心衝著了。」

  謝箏趕忙搖了搖頭,走到羅漢床邊,柔聲道:「老太太用了午飯了嗎?」

  「剛用,」傅老太太握住了謝箏的手,道,「昨兒個沒睡好,早上起得吃了,這不就都耽擱了嗎?」

  謝箏順著老太太的話,一面說自個兒也睡遲了,一面細細打量老太太的神色。

  如許嬤嬤所言,傅老太太看起來的確是虛弱了許多。

  老人臉頰微微凹下去,唇角垂著,眼睛還清亮,但聲音卻有些瘖啞。

  尤其是謝箏垂眸看著老太太的手時,越發心驚膽顫。

  老太太的手,與夏日她抵京時不同了,與她和陸毓衍出發去舊都前也不同了。

  許是看出了謝箏的擔憂,傅老太太笑了笑:「這把年紀了,都是這樣的,別擔心,老太婆自個兒知道身子骨。」

  謝箏不好在言語上與老人唱反調,只好抿著唇點頭。

  傅老太太又道:「你今兒個能得空過來,是外頭的案子了了?」

  「了了。」謝箏應了,聲音輕柔與老太太說案子。

  聽著,聽著,傅老太太的眼皮子就垂了下來,呼吸平緩,打起了瞌睡。

  謝箏見此,聲音越發輕柔,幾句之後,便停了下來。

  不想,本來像是睡著了的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掌心,嘀咕道:「說呀。」

  謝箏只好又繼續往下說,傅老太太似是睡著,又似是醒著,謝箏猜不透,可當她說到淑妃是害了齊妃的真兇時,只覺得手掌叫傅老太太用力一握,很快,又鬆開了。

  傅老太太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歎了一口氣。

  老太太沒有評說什麼,她的呼吸越發平了,這一次,是真的睡著了。

  謝箏輕輕收回了手,替傅老太太掖了掖被角。

  從延年堂出來,謝箏抬頭看了眼天色,雲層似是薄了些,她偏過頭與許嬤嬤道:「夜裡,雪能停了吧?」

  許嬤嬤一怔,也去看天色,想了想,道:「還是停了好,路上好走些,姑太太也好早些到京中。」

  另一廂,陸毓衍坐著轎子到了那僻靜的小宅院。

  開門的不是那小內侍,而是安公公,他恭謹請了陸毓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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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6: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合理

  茶水滾燙,老君眉的香味濃郁。

  陸毓衍聞了聞,就曉得是貢品了。

  李昀抿了口,道:「這是娘娘月初時給我送來的,就那一小罐子了,往後,她是不能再送茶給我了。」

  陸毓衍端起茶盞,細細品著。

  不用細問,只聽李昀說話的口氣,陸毓衍大抵就能猜到李昀對淑妃的態度。

  從前,陸毓衍只覺得李昀待淑妃沒有那麼親近,言語之中,透著幾分淡淡的疏離,可這會兒再聽,又覺得這對養母子之間,關係並非真的緊張疏遠,起碼,在真相大白之後,李昀提起淑妃時,依舊有那麼幾分懷念和感慨。

  李昀慢條斯理飲茶,良久,才低聲與陸毓衍說了昨日宮中的狀況。

  陸毓衍有點兒訝異。

  早上聽聞公主府請了太醫,而淑妃似乎也病了,陸毓衍知道,事情已經塵埃落地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淑妃會認得那麼痛快,原本還與李昀設想過,淑妃許是會為了自己和長安公主而掙扎一番。

  「娘娘不願與我說實話,」李昀沉聲道,「她的理由聽起來在理,可又有不合理之處。」

  這幾年,淑妃在聖上跟前不似年輕時受寵了,但在十二年前,淑妃也是極受聖上喜歡的。

  雖然沒有生下皇子,但聖上子嗣不算多,有長安公主在膝下,淑妃有些底氣。

  只不過,肚子不夠爭氣。

  多年未孕,好不容易懷上了,最終還是沒能留下孩子。

  淑妃彼時心傷,一想便知。

  痛失孩子,聖上那段時日對淑妃極其呵護,只要不僭越的事情,能順著的都順著。

  李昀以為,即便不將他從齊妃身邊搶過來,淑妃再想要一個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哪怕淑妃擔心懷不上,也不至於要生出殺母奪子的念頭來。

  這宮裡,抱養別人兒子,不是什麼稀罕事。

  好比六皇子,生母出身太低,交白皇后撫養。

  又好似七皇子。

  七皇子是永正十八年春天出生的,生母是瑛嬪,瑛嬪生七皇子時難產,鬼門關上拖回來的,身子病怏怏的,怕她離了兒子越發熬不住這口氣,七皇子一直在瑛嬪身邊,直到那年冬天,瑛嬪病故,七皇子抱給了賢妃撫養。

  淑妃真的想要一個兒子,壓根無需鋌而走險,她在宮裡的人緣還不差,好好與瑛嬪說道說道,病入膏肓的瑛嬪不會不答應在她閉眼之後,把七皇子交給沒有兒子的淑妃。

  無需背負人命,襁褓中的嬰兒會比已經六歲的李昀更黏養母,也更貼心。

  可偏偏,淑妃選擇了搶李昀。

  若真要尋個原因,就只剩下李昀彼時已經開蒙,天資聰穎,很受聖上喜愛,而七皇子太小了,看不出來往後好不好。

  「我記得父皇曾經說過,小七從小好動,會翻身的時,比我們兄弟都小。」李昀頓了頓,道,「娘娘很會教養人,小七又不是個連翻身爬行都比兄弟們輸了一截的孩子,娘娘為何不選他?」

  陸毓衍的指腹摩挲著茶盞,沉思著。

  他曉得李昀的意思,也認同他的想法。

  淑妃有更安穩的選擇,會何必殺齊妃呢?齊妃死在她手上,無論她待李昀多好,這根刺永遠不會消失,一旦露出來,所有的一切都付之東流。

  若淑妃養的是七皇子,情況截然不同。

  瑛嬪是小產後體弱病故,七皇子又不足週歲,淑妃付出所有心血去教去培養,七皇子是不會與她離心的。

  其中,怕是有另一層緣由,讓淑妃對齊妃下了殺手。

  恐怕也是為了這個理由,淑妃坦然認下罪名,沒有任何的掙扎。

  陸毓衍的餘光瞥了眼腰間的紅玉,一字一字,問李昀道:「不管淑妃瞞下了什麼,她的確是殺害了齊妃娘娘的真兇,之後的事情,殿下還想繼續查嗎?」

  李昀的眸子一緊,垂著眼簾沒有說話。

  淑妃坦然赴死,她想要把一些事情帶到地底下去,李昀若執意翻出來,損的無疑是淑妃。

  只是,那事情是否與齊妃遇害的真正緣由有關?梁嬤嬤又是誰安排的釘子?

  查,還是不查?

  一時之間,李昀無法下定決心。

  這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他要娶的是蕭嫻,陸家亦是同進退,李昀若想查清楚,萬一出了差池,要頂上去抗下來的就是陸家、蕭家了。

  李昀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妻族,鋌而走險也好,步步為營也罷,他還要仔細想一想。

  陸毓衍出了小院,轎子回了順天衙門。

  松煙在石獅子邊等他,道:「爺,姑娘去蕭府了,剛剛傳了話來,大老爺、大太太進城了,老爺讓爺直接去蕭府。」

  陸毓衍頷首。

  陸培故和蕭玟到的比之前想的,還早得幾日。

  延年堂裡,熱鬧極了。

  傅老太太睡醒了,見了好久未見了女兒、女婿,疲憊和無力似是都散開了,笑得合不攏嘴。

  蕭嫻沾了蕭玟的福,沈氏讓人將她也挪了過來,安置在西暖閣的榻子上。

  蕭玟的眼睛紅通通的,已經是大哭了一場,這會兒聲音還帶著哭腔:「您說說您這大把年紀,怎麼就這麼擰呢?

  您與婆母年紀差不多,她老人家看起來可比您精神多了!

  您就不能早些請了御醫來看看,身子骨不養好了,您怎麼接賜婚嫻姐兒的聖旨,怎麼看嫻姐兒上花轎,又怎麼等臨哥兒把孫媳婦給您娶回來?

  您還沒抱過您那曾外孫兒吧?孩子太小,經不起路上顛簸,我這回沒讓毓嵐夫婦帶著孩子跟著來,您不好好養著,可怎麼是好!」

  蕭玟又是埋怨又是心疼,絮絮叨叨念了一刻鐘,傅老太太沒半點不高興,反倒是歡喜極了,女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沈氏在一旁瞧著,不禁心事大定,悄悄退出來,催著人拿著帖子去請御醫來。

  有蕭玟在屋裡坐著,傅老太太斷斷不會把御醫請出去的。

  陸毓衍到蕭家時,正好遇見了看完診的莫太醫。

  莫太醫白髮蒼蒼,年紀雖大,精神頭倒是不錯,是個整日裡樂呵呵的小老頭,從前傅老太太有個病痛,只要請了御醫了,多數是他上門來。

  陸毓衍拱手問安:「老大人來給老太太看診?辛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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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限

  莫太醫示意背著藥箱的小童候著,請陸毓衍走到一旁,低聲道:「剛才在老太太那兒,人太多了,有些話老朽不太好講,這會兒遇見公子,正好與公子說。

  老太太的底子已經空了,什麼人參鹿茸,再補也無用了。

  老朽開的方子,不過就是讓府上能安心些,其實用處幾乎沒有。

  老朽不會說那些虛的,最後的日子了,老朽看姑太太也回京來了,府上就好好地陪老太太過個年,讓她能走得歡心些。

  對了,還有在明州的蕭知府,府裡商量商量,要不要知會他趕緊動身回京來,好送老太太一程。

  公子,老朽說話直,還望公子莫要見怪。」

  陸毓衍僵著身子,一言未發,只是不知不覺間,緊緊握緊了雙拳。

  良久,他才對莫太醫施了一禮,道:「感謝老大人直言相告。老太太年事已高,大限將至,我們府上都知道的,辛苦老大人了。」

  莫太醫擺了擺手,沒有再多安慰,轉身走了。

  陸毓衍進了延年堂,穿過廡廊走向正屋,步伐之間,就能聽見屋裡頭的話語聲、笑聲,熱鬧得讓他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在廡廊下站了會兒,理好了情緒,這才撩了簾子進屋,入了西暖閣。

  「老太太……」

  沒等陸毓衍請安,傅老太太就樂呵呵地對他招手:「不消那些規矩,這一屋子的長輩,等你轉著圈一個個問了安,老婆子的腦袋都要叫你轉暈了。」

  陸毓衍的動作頓了頓,老太太這會兒的氣色看不來還不錯,一時之間,他很難將莫太醫說的「藥石無醫」給安到老太太身上。

  他想,應當是蕭玟回京了,傅老太太見了女兒心花怒放,這才看起來精神多了。

  莫太醫說得是,時日無多,還是要讓老太太高興些,再過個好年。

  傅老太太免了禮數,陸毓衍卻不能真的不講規矩,還是一一行了禮。

  謝箏坐在榻子邊的繡墩上,抬眸看他,四目相對,她抿著唇笑了,暗悄悄與他眨了眨眼睛。

  可愛又活潑。

  長輩們沒有看見,一旁的蕭嫻卻看了個正著,她撲哧想笑,強忍住了,稍稍挪了挪身子,附耳過去與謝箏道:「倒是忘了問你了,案子結了,你還要頂著阿黛的名頭嗎?」

  謝箏聞言微怔,下意識地看了屋裡眾人一眼,又沉沉看著蕭嫻,壓著聲兒道:「還未定下,晚些想聽聽陸伯父的意思。」

  清楚知道她的身份的,除了李昀,也就只有這一屋子的姻親,以及幾位心腹婆子丫鬟。

  在其他人眼裡,她依舊是阿黛,並未說穿過。

  蕭嫻頷首,道:「是該與長輩們商議妥當。」

  夜色漸漸重了。

  蕭府設了洗塵宴,為了方便老太太,就擺在了延年堂的小花廳裡,左不過就這麼些姻親,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主子們上桌,謝箏這個名義上的丫鬟就只好與許嬤嬤一道,在倒座房的小屋子裡用了。

  蕭嫻有些過不去,謝箏卻極其自在。

  延年堂的兩位媽媽支了個銅鍋,小爐子燒得滾燙,熱得正好的女兒紅、桂花酒,一桌子的蔬菜、牛羊肉,香噴噴的麻醬,招呼謝箏與許嬤嬤坐下吃鍋子。

  鍋子都是冬天用的,謝箏去了鎮江之後,就沒品過京城口味的鍋子了。

  這些時日雖是入了冬,但案子忙碌,也沒顧得上嘗嘗費時的鍋子,這會兒見了桌上的美食,謝箏眼睛都瞇起來了。

  「還是媽媽們最曉得了,聞一聞這想起,可饞死我了。」謝箏笑著道。

  兩位媽媽哈哈大笑,一面拉著謝箏與許嬤嬤坐下,一面給她們遞筷子。

  大夥兒都是心知肚明的。

  平素她們這兩個婆子再是體面,去廚房裡要鍋子吃,也是要塞不少銀錢的,只有饞得不得了了,相熟的幾人才會併一併湊一湊,飽飽口福。

  今兒個不用她們開口,廚房裡就什麼都備下了,冬日裡金貴的新鮮蔬菜,上好的肉片,一概不拘著她們拿,這到底是沾了誰的福氣,一想便知。

  眼前這一位阿黛姑娘,從前就是大姑娘身邊器重的,眼下又跟了衍二爺,就照屋裡那幾位主子們對她的看重,往後日子可與她們大不同了。

  謝箏沒去想身邊的人在琢磨什麼,她的心思暫且都在鍋子上。

  爐子一直燒著,謝箏只抿了兩口桂花酒,就沒有再飲了,倒是幾個婆子,熱熱鬧鬧地分了女兒紅。

  酒過三巡,稍稍有些醉了,說話也就直接了許多。

  媽媽們最憂心的還是傅老太太的身子。

  「我看老太太是差不多了的,」徐媽媽搖了搖頭,道,「我那婆母臨走前,也和我們老太太似的,一天比一天瘦下去,皮包骨頭了,當兒女的看著,當真是心都痛死了。」

  許嬤嬤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這話咱們在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千萬別去老太太跟前講。」

  「怎麼敢到老太太跟前說去?」徐媽媽道,「姑太太回來了,老太太正是高興時候,我們這幾天呀,也都挑些高興事情與老太太說,能歡喜過個年,比什麼都好了。」

  「可不是!」一旁的左媽媽拿著酒碗附和,「可是,真的沒想到的。上半年時,我們都當老太太不行了,太太是哭著求老太太,讓老太太與聖上開個口,讓老爺回京一趟。

  老爺跟大姑娘回來,眼瞅著老太太好起來了,中秋的時候,老太太聽戲聽得多高興呀,當時私底下我們都說,老太太這是從鬼門關爬出來了,還能再多活好幾年。

  哪裡想得到,這才幾個月,又跟下坡道一樣,滋溜著就……」

  許嬤嬤不禁歎息,道:「可不是,我跟著老爺、大姑娘回來之後,看老太太日漸好起來,真的不像撐不住了。」

  「也許是這冬天太冷了吧。」徐媽媽抹了一把臉。

  左媽媽道:「咱們想點好的。姑太太回來,老太太說不定又挺住了呢?若老爺再能回京來,兒女都在跟前,我們老太太堅毅,也許能熬過冬天,等天氣熱起來了,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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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6: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年禮

  謝箏捏著筷子,不由往花廳方向打量。

  那裡燈火通明的,映出幾人身影,是跟她們這裡不同的熱鬧。

  可傅老太太的身子骨,還能堅持幾回團圓飯?

  左媽媽說得對,中秋時,傅老太太的身體好了許多的,所有人都以為她能一天天更精神,卻突然間又急劇轉下,入了臘月後,越發不好了。

  上了年紀的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謝箏沒有照顧過大限將至的老人,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早早就不在了。

  而她的父母,原本還該是身強體壯的中年人。

  謝箏沒有經驗,她看了眼徐媽媽,這位送走過婆母,定然比她有經驗。

  捨不得,如何捨得?

  思及此處,那香噴噴熱騰騰的鍋子,也沒有那麼好滋味了。

  花廳裡,老太太靠坐著,含笑看著身邊的晚輩們。

  年紀大了,吃喝都不講究了,就覺得一家人坐滿了圓桌,就是最好的了,無論他們說什麼話題,都叫人歡心。

  傅老太太聽了會兒,到底挨不住,身子骨有些乏了,閉著眼睛坐著打瞌睡。

  眾人看在眼中,沈氏與蕭玟一道,讓人把傅老太太挪回了西暖閣裡。

  陸毓衍放下筷子,與一旁伺候的婆子道:「等老太太睡踏實了,請太太與姑太太過來。」

  坐在邊上的蕭臨聽見了,疑惑道:「怎麼?有事兒要說?」

  陸毓衍頷首。

  傅老太太很快就睡沉了,沈氏與蕭玟從西暖閣退出來,就被請到了花廳裡。

  人都齊了,陸毓衍斂眉,把莫太醫的話轉述了一遍。

  屋裡頭霎時間就靜了下來,雖然都有所準備了,可聽太醫都這麼說,還是空落落的。

  蕭玟沒忍住,低聲啜泣起來。

  沈氏擁著她,安慰道:「我們往好處想,好歹你已經回來了,這些時日能陪著老太太。」

  蕭玟掩面,道:「從前總覺得時間還夠,今年不回京,明年也是一樣的,現在才曉得,時間不夠,真的不夠的……」

  沈氏鼻子一酸,也跟著掉眼淚,聲音瘖啞與眾人商量:「趁著過年,要不要再讓老爺回來一趟?」

  衙門裡封印,前後小一個月,明州與京城路途雖遠,但也不是趕不回來的。

  退一步說,眼下不回來,等傅老太太真的過了,蕭柏也是要回京丁憂的。

  莫太醫把話都說透了,也沒有什麼好僥倖的了。

  「能早一天啟程,就早一天吧,也許能趕在之前抵京,再見上一面。」陸培元道。

  沈氏咬著唇,道:「那我回頭就給老爺寫信,倒是舊都那裡,還是先別去報了,快過年了,別讓各府上老太爺、老太太們操心了。再說了,天寒地凍的,毓嵐和他媳婦帶著個孩子,趕路不易。」

  蕭玟心裡很不好受。

  她的孫兒,老太太的曾外孫兒,傅老太太還一眼都沒瞧過的。

  孩子還不滿週歲,因此這一趟回京,蕭玟也沒讓他們來,這會兒又是遺憾又是可惜,但更多的也是無奈。

  若是春秋時,咬咬牙也就帶上了,可偏偏是冬日,大人一路上都受罪,何況小孩子?

  事情就這般定下了,眾人也沒有再飲杯的興致,也就散了。

  蕭玟兩夫妻的住處,沈氏已經安排好了。

  而陸培元和陸毓衍,衙門裡還未封印,明日一早要去點卯,便起身回陸家。

  花廳裡散了,倒座房裡自然也收了。

  謝箏一面繫著雪褂子,一面從屋裡出來,抬頭就看到了神色凝重的陸毓衍。

  她的心不由一緊,見其餘眾人亦是情緒不高,便猜到他們都在擔憂傅老太太的身體。

  往前迎了幾步,走到陸毓衍身邊,謝箏壓著聲兒道:「下午莫太醫過來,給老太太開了方子的。」

  「我來時遇見老大人了,老大人說,老太太大限到了。」陸毓衍道。

  謝箏愕然,怔在了原地。

  哪怕聽徐媽媽她們說了,但老太醫的話是不一樣的,那等於是生死簿,一點兒機會都要沒了。

  陸毓衍垂眸看她。

  小姑娘的臉頰紅通通的,說話時,有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酒香氣,聽聞了噩耗,整個人都懵得厲害,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夜裡吃了什麼?」陸毓衍捨不得看她如此,便岔開了話題。

  謝箏這才回過神來,道:「和媽媽們吃鍋子呢。」

  正說著話,蕭玟走過來,趁著四周無人注意他們,低聲與謝箏道:「快過年了,弟妹留在舊都,讓我給你捎些東西來,都收在我的箱籠裡,媽媽們應當是收拾妥當了,你隨我回去取了。」

  謝箏聞言,福身道了謝,以眼神向陸毓衍示意了,便隨蕭玟過去。

  蕭玟住的院子與延年堂不遠,方便她每日去看望傅老太太。

  箱籠擺在中屋裡,底下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見蕭玟引著謝箏過來,婆子把趕忙把一包袱的東西遞了過來。

  「要過年了,旁的年貨年禮的,我們下午進城時,就讓人送去陸府了,」蕭玟柔聲道,「就這一包袱東西,不好送過去,便由我保管著。」

  謝箏頷首,想打開看看,見陸培故飲了些酒,臉上透著疲乏,便沒有再多留著,起身告辭。

  蕭家角門外,陸毓衍等著謝箏。

  坐在轎子上,謝箏打開包袱看了眼,裡頭裝著的是個方方正正的妝匣。

  妝匣精緻,木質光澤,雕刻精美,裡頭裝了一隻金鐲,一隻玉鐲,並幾對耳墜子,四根金銀簪子,還有南珠、珊瑚的串子,塞得滿滿噹噹的。

  謝箏怔了怔,難怪這包袱沉重,原來是擺了這麼多的好東西。

  回到陸家,謝箏和陸毓衍前腳剛進了客房,後腳唐姨娘身邊的桂嬤嬤就到了。

  花翹撇嘴,她總覺得這個桂嬤嬤看人陰測測的,又是唐姨娘那兒的人,便將人攔在了外頭:「夜都深了,媽媽怎麼過來了?」

  「你們姑娘在裡頭吧?」桂嬤嬤拍了拍手中的錦盒,道,「從舊都裡送來的,冊子上寫著是給你們姑娘的,我們姨娘便要我送過來。」

  桂嬤嬤笑得親切,花翹也不好說些不中聽的,轉身進去通傳了聲,出來請桂嬤嬤:「二爺也在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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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7: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心眼

  聞言,桂嬤嬤順著問了一聲:「二爺在與你們姑娘說事兒?」

  花翹頓了步子,掀開簾子回身看著桂嬤嬤,並不回答什麼,只是道:「媽媽快些進來吧,外頭冷,別放走了這屋裡的暖氣。」

  桂嬤嬤只好快步進去,心裡暗暗道,這小丫鬟當真是個嘴巴嚴實的,難怪那幾個拐彎抹角來打聽姑娘事情的丫鬟,幾天下來了,都是無功而返。

  站在炭盆邊去身上寒氣,桂嬤嬤的眼珠子往西間那裡頭瞟。

  隔著珠簾,只瞧見陸毓衍和謝箏的身影,靜悄悄的,也沒聽見在說什麼。

  陸毓衍在此,桂嬤嬤當然是曉得的,又或者說,正因著二爺在,桂嬤嬤才要趕在這會兒特特過來。

  進了西間裡,她才看清楚,那兩人是在下棋。

  棋盤縱橫,黑白相交,桂嬤嬤不懂棋,也看不出什麼輸贏來,只清了清嗓子,問了安,笑著道:「二爺與姑娘下棋呢,當真好興致。」

  謝箏把指尖的棋子丟回到棋簍裡,抬頭看著桂嬤嬤,道:「媽媽,舊都那裡送了東西給我?」

  「可不是,」桂嬤嬤笑意更濃了,把那錦盒遞給謝箏,道,「舊都宅子裡送來的年禮,夫人記著姑娘,這一份是給姑娘的。」

  謝箏低頭看著錦盒。

  相較於蕭玟帶給她的妝匣,這個錦盒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普通多了。

  打開一看,裡頭擺了一盒胭脂,兩瓶香露,並一隻細細的銀鐲子,鐲子上的紋理倒是挺好看的,但不是什麼名貴東西。

  「在舊都時拜見過夫人,勞煩夫人惦記著,」謝箏把錦盒放下,直接就將鐲子套在了手腕上,伸到桂嬤嬤跟前,道,「媽媽覺得如何?」

  桂嬤嬤一怔,眼神往陸毓衍面上一瞟,又很快低下頭來,道:「姑娘該問二爺的。」

  「他一個大老爺們懂什麼?」謝箏瞇著眼就笑了,「媽媽見多識廣,不如媽媽來說。」

  一聲見多識廣,誇得桂嬤嬤都有些飄飄然了,她樂呵呵道:「姑娘手腕細,膚色白,這鐲子襯得姑娘這手跟白玉似的,好看極了。」

  謝箏咯咯直笑:「媽媽真會說話。」

  桂嬤嬤笑意不減,又道:「夫人這回請大太太捎了不少東西進京的,比往年還多些,還帶了兩隻舊都老字號的鹽水鴨子來,聽說姑娘喜歡吃的,姨娘交代了,明兒一早就讓廚房裡先切隻鴨腿來給姑娘嘗嘗。」

  「媽媽說得我嘴兒都饞了,」謝箏一面轉著腕上的銀鐲子,一面道,「夫人也給老爺、二爺和姨娘捎了不少好東西吧?」

  「那是肯定的,」桂嬤嬤說完,與陸毓衍道,「二爺的東西已經送去書房了,竹霧收下的。」

  陸毓衍把玩著棋子,點了點頭。

  桂嬤嬤又與謝箏道:「姨娘那裡,旁的與姑娘差不多,就比姑娘多了兩匹料子,當然了,胭脂的色兒,香露的味兒,和著鐲子的款式都是不同的,姑娘年紀輕嘛。」

  謝箏頷首應道:「夫人和夫人身邊的媽媽姐姐們,慣會挑東西,眼光很好了,夫人送來的,肯定很襯姨娘的。」

  桂嬤嬤的笑容一僵。

  雖說是這麼個道理,但怎麼從謝箏口中出來,就好似在埋汰唐姨娘老了似的?

  可這話從頭到腳都挑不出毛病來,桂嬤嬤只好附和著點頭,又道:「是了,姨娘還說,快過年了,姑娘這裡若還缺什麼,就只管說,明兒個請了裁縫來給姑娘量一量身量,再趕幾套新衣裳出來。」

  謝箏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她這幾個月穿的還就全是新衣裳了,舊的都已經沒了。

  可姑娘家哪有不喜歡新衣裳的,便笑盈盈道了謝。

  桂嬤嬤退出去了。

  謝箏望著那晃動的珠簾,睨了陸毓衍一眼,低聲笑了:「原來是這麼個因由。」

  雖說謝箏身份不明,是妾是通房還是什麼,也沒個說法,但陸毓衍護著,陸培元不管,舊都那裡,孫氏已經過了眼了,便是大張旗鼓地送些好東西來,這府裡也沒人會指指點點的,只會更加客氣地供著謝箏。

  可孫氏卻讓蕭玟給謝箏捎了一妝匣的好東西。

  若說怕唐姨娘剋扣謝箏,讓蕭玟帶了也就算了,但除了那一妝匣,孫氏還另有一份禮送到了陸府裡。

  東西合適謝箏用,卻不算好,中規中矩的,還比唐姨娘少了兩匹料子,不打眼,也不落下乘,依舊讓謝箏的存在模模糊糊的。

  桂嬤嬤親自來一趟,也是為此,她要親眼看看陸毓衍的態度。

  謝箏拿到這麼一份與妾室差不多的禮時,陸毓衍會是什麼反應。

  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要謝箏來說,還真是可惜了,一是唐姨娘並不曉得孫氏另外捎了東西給她,二是陸毓衍這人的心情,輕易不寫在臉上,桂嬤嬤想看明白,還真不容易。

  謝箏捻著棋子,道:「都防著她?」

  「隨她猜去,」陸毓衍伸手握住了謝箏的手指,目光落在那銀鐲子上,道,「大老爺們不懂?」

  謝箏微怔,她那個問題原本就是打趣桂嬤嬤的,不是衝著陸毓衍去的,哪曉得這個大老爺們心眼忒小了。

  她輕輕哼了聲:「那你懂的?」

  「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陸毓衍道。

  這是曹植的詩作,陸毓衍的聲音不重,謝箏卻聽得明明白白的。

  他念得很隨意,清冽的聲音並無多少旖旎,可不自禁的,謝箏還是覺得耳根子都燒了起來,臉頰燙得不行。

  她抿著唇,想把手抽回來:「這是銀的,哪兒是什麼金環!」

  陸毓衍忍俊不禁,眉宇之間笑意分明,他鬆開了謝箏的手,起身從櫃子上取下了妝匣,從裡頭拿出金鐲子來:「母親不是給你捎了個金鐲子嗎?」

  去了銀鐲,換上了這金鐲子。

  謝箏對著燈光仔細打量著,不由也繃不住了,彎著眼睛笑出了聲。

  昏黃的油燈光,在這寒冷冬夜裡顯得越發暖和,映得燈下人溫潤,長睫在眼下的弧影可愛極了,叫人只看一眼,心跳就一下又一下地快了起來。

  花翹早在送桂嬤嬤時就出去了,屋裡只有他們兩人。

  依著本心,陸毓衍靠過去,淺淺的吻落在了謝箏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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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7: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五章 親近

  眼前徒然放大的俊臉讓謝箏愣住了,直到唇上絲絲癢癢的感覺襲來,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幾乎是一瞬間,她想起了在舊都的那個清晨,同樣的人,同樣溫度的吻。

  灼得她整個人都懵得厲害,卻也下不了決心去推開他。

  世事無常,這是這半年間,謝箏最深深感悟的道理。

  一夜之間,便是天翻地覆。

  垂著眼簾,謝箏一點點拽緊了陸毓衍的衣袖,微微鬆了唇。

  乖巧的反應讓陸毓衍有一時的停頓,他一把將謝箏抱在了懷裡,試探著,安撫一般,一點點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相交,甜膩得分不開。

  桂花酒的香氣彷彿還在唇間縈繞,叫人半點捨不得錯過。

  北風被隔絕在外頭,屋裡的地火龍滾燙,燒得人渾身上下也像是躺在了熱騰騰的籠屜上,從裡之外,燙得厲害。

  謝箏模模糊糊的,身子骨沒多少勁兒,也沒想著要出力,只順著本能。

  領扣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冬天衣裳雖厚,也經不起折騰,隨著手指輕撫,露出了白皙的脖頸鎖骨,勾人極了。

  幾乎是按耐不住一般,陸毓衍添了幾分力道,在謝箏的皮膚上留下了淺淺的紅印子。

  謝箏皮膚白,只那麼淺淺的,也像是染了胭脂一般,迷得人心馳神往。

  呼吸之間,全是怡人的香,就像是那兩瓶香露,一併倒在了身上,比美酒還醉人。

  陸毓衍埋首在謝箏的脖頸處,久久不願離開。

  卻也不得不離開。

  再不鬆開人,怕是真要鬆不開了。

  勉強著自個兒凝神,陸毓衍坐直了身子,斂眉將謝箏的領口整理好,重新扣上扣子。

  稍顯粗糲的指腹滑過幼嫩肌膚,謝箏緩緩醒過神來,抿著唇看他。

  見陸毓衍的耳朵也泛著紅,謝箏不由彎著眼就笑了,不管陸毓衍神色上多鎮定,心神恍惚的可不單單是她,他也是一樣的。

  聽見謝箏輕輕的笑聲,如銀鈴一般,陸毓衍的眸底染了些笑意,將她箍在懷裡,時不時吻她的眉梢鬢角,滿滿都是寵溺味道。

  兩人靠著膩了會兒,直到西洋鐘響了,陸毓衍才鬆開謝箏,起身回去。

  謝箏送他出去,守在中屋裡的花翹垂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謝箏也不曉得這丫頭瞧見什麼沒有,但轉念一想,花翹這個機靈鬼,便是沒看見,大約也能想得到。

  門簾撩開一角,屋外的冷風就灌了進來。

  「記得藥酒。」謝箏指了指陸毓衍的腿,說完了還不安心,見松煙提著燈籠來迎,又與他交代了一回。

  松煙咧著嘴笑:「姑娘放心,藥酒就放在桌上,奴才和竹霧都記著。」

  回去路上,又飄了雪花。

  身上的暖意被吹散了,那股子燥熱也歇了不少,鼻息之間,似乎還留著那股胭脂花露的香氣,引得平復了的情緒又漸漸翻滾起來。

  陸毓衍按了按眉心,憶起小姑娘那嬌柔乖巧的樣子,他自個兒也說不準,下回還能不能迫著停下來。

  若能早些娶進門,也就不用添這些煩惱了,更不用守著那西洋鐘,響了就吹著冰冷的夜風回去。

  真真是折騰人。

  另一廂,唐姨娘倚在羅漢床上,翻著冊子聽桂嬤嬤說話。

  那冊子是孫氏送回京城的東西的清單。

  依著往年的慣例,舊都的特色點心小食,並府裡備下的各人年禮,以及年節時要送往京中各處相熟府邸裡的禮物,都一一齊全。

  若說與舊年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添上了謝箏的東西,與兩隻鹽水鴨子。

  錦盒裡的東西,下午送來時,唐姨娘就過目了。

  不好不壞,中規中矩,沒落下這身份不尷不尬的姑娘,又不見得多喜愛。

  可就算不喜歡,添上了這份禮,就等於是認下了這麼個人。

  桂嬤嬤一面拿美人捶給唐姨娘敲腿,一面道:「奴婢其實也看得雲裡霧裡的,要說二爺喜歡她,看起來是真喜歡,她脫口一句『大老爺們』不懂,二爺面不改色,大抵平日兩人說話就是這樣,可要說二爺費心費力想抬舉她,夫人這麼一份不高不低的禮,二爺看起來也沒有不滿意的……」

  唐姨娘嗤笑一聲,道:「二爺那張臉,高興和不高興一個樣子,媽媽能從她臉上看出什麼花來?」

  桂嬤嬤陪著笑,道:「不過,阿黛姑娘倒是挺高興的,那麼一隻普通鐲子,還問奴婢好不好,奴婢當時想,莫不是二爺平素沒給她買過什麼好的,這才稀罕個尋常的銀鐲子?」

  「媽媽這是叫人戲弄了吧?」唐姨娘啪得將冊子放在一旁,道,「你當她是個眼皮子淺的鄉里人?人家是蕭大姑娘身邊出來的,什麼好東西沒見識過?大姑娘平日裡賞她的,都不會比那隻銀鐲子差,東西好壞,襯不襯人,她會不曉得?」

  這麼一說,桂嬤嬤也領會過來了,想到謝箏那笑盈盈的模樣,和自己沾沾自喜的樣子,桂嬤嬤恨不能打當時的自己一拳。

  大把年紀了,竟然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作弄了,真真可惡!

  「姨娘,照奴婢說,不用將她放在心上,」桂嬤嬤咬著牙道,「姨娘說過的,咱們夫人慣會做人的,那阿黛姑娘,總歸是二爺領到夫人跟前露過臉的,又是蕭大姑娘身邊的,衝著蕭大姑娘的臉面,夫人在年禮上也不會落下了她。

  可再怎麼說,她也沒法從正門進來,姨娘將她供著就好,等過兩年二爺娶了二奶奶,自然有人頭痛去,姨娘操這份心做什麼?」

  「怎麼的?媽媽也當我眼皮子淺了?」唐姨娘哼了聲。

  桂嬤嬤一怔,這話可叫她怎麼接?

  她只好堆著笑,試探著問了句:「那姨娘怎麼看這事兒……」

  唐姨娘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一面趿了鞋子往內室裡去,一面道:「二爺的臉上看不出花來,滿意還是不滿意,媽媽只管過幾日看二爺做事。使人看著吧,新衣裳送去時,人屋裡有沒有添好的新首飾。」

  桂嬤嬤通透了,連連點頭:「還是姨娘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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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7: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六章 聰明

  今年衙門封印的日子是臘月二十二,眼瞅著也沒兩天了。

  封印前,最招眼的就是一道賜婚的聖旨。

  蕭府的大姑娘被聘為了五皇子的正妃,要趕在年前過了小定,來年春天就辦大禮。

  皇子娶親,只幾個月工夫,看起來有些緊巴巴的。

  京中添了不少傳言,最叫百姓人信服的是「沖喜」一說。

  蕭家的老太太傅氏年事已高,病中拖不得太久,而五殿下的養母淑妃娘娘亦是染了風寒,纏綿病榻,早些辦了喜事,也好早些安心。

  蕭嫻已經及笄了,李昀也十八九了,萬一叫孝期所累,又要拖下去了。

  白日裡,謝箏去了蕭府。

  安語軒裡,蕭嫻坐在羅漢床上看底下丫鬟婆子們忙碌。

  明日就要放小定了,過府來插簪的是大長公主的嫡次女,也就是李昀的表姐惠寧郡主,另有成國公夫人、定國公夫人兩位相陪。

  只看這排場,外頭就曉得宮中對這門婚事的看重了。

  齊妃過世多年,齊家也不招眼,淑妃的娘家夏家,瞧著也還風光,但與其他嬪妃的娘家相比,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沒有顯赫到鶴立雞群。

  李昀的正妃放小定,遠比他的幾位兄長隆重,只因他娶的是蕭家的大姑娘,是先皇后的侄孫女。

  這等出身,才會有郡主插簪,有國公夫人相陪。

  「我早上回家裡去,外頭都在說,殿下是沾了咱們蕭家、傅家的光,殿下不會不高興吧?」阿碧躲在廡廊下,拉著謝箏暗悄悄道,「你總在外頭走動,衍二爺也與殿下相熟,你可知道什麼?」

  謝箏剛過來就被阿碧拉住了,見她神色凝重,一副怕李昀惱了蕭嫻的樣子,不由心一暖,道:「我們姑娘什麼出身,滿京城誰不曉得?殿下也是早早就知道的。你只管放心,殿下不是那等淺薄之人,不會因為那些閒言碎語,就待我們姑娘不好的。」

  阿碧聽她一口一個「我們姑娘」,親切又認真,懸著的心漸漸落了下去,引著謝箏往屋裡走,道:「這幾天府裡都怪怪的,弄得我也說不出來的慌。

  我聽許媽媽說的,太太已經給明州去信了,催老爺回京來,看著樣子,老太太怕是真的……

  這個當口上辦喜事兒,我瞅著姑娘的樣子似乎也不大開心。」

  「姑娘捨不得老太太。」謝箏歎道。

  阿碧咬著下唇點頭:「老太太那麼好,誰能捨得呢。」

  謝箏撩了簾子進去,見蕭嫻盤腿坐著,出神了似的,她走過去搬了繡墩坐下,指了指蕭嫻的腳:「當心腳踝。」

  蕭嫻回過神來,睨了謝箏一眼,附耳過去道:「放個小定而已,你又不是沒經歷過,不就是穿得厚厚實實的,在這兒端坐一整日嘛!」

  提及當時,謝箏啼笑皆非地嗔道:「別顧著笑話我,明日我來笑話你。」

  蕭嫻莞爾:「我這可是冬天,斷斷不會熱得坐不住,催著婆家快些全了禮數。」

  翌日是個晴天。

  惠寧郡主與兩位國公夫人到府。

  插簪時,惠寧郡主說了不少吉祥話,整個人都樂呵呵的,兩位國公夫人彼此不對付,對著蕭家人笑得熱忱,對上彼此,笑容又淡了幾分。

  盡了禮數,一行人去看望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含笑道:「就這麼一個孫女,日盼夜盼想她嫁出去,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小定,我卻只能躺在這兒,不能去觀禮。」

  惠寧郡主寬慰道:「表舅母莫要這麼說,大禮就在明天春天,您仔細養好了身子,等行大禮時,您還能親手給皇子妃蓋蓋頭勒。」

  這一聲表舅母叫得窩心,傅老太太笑了起來。

  定國公夫人笑瞇瞇道:「還是郡主說話聽著暖心,老太太,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

  成國公夫人與定國公夫人不合,聞言輕哼了一聲,想著是在傅老太太跟前,到底忍住了沒嗆聲,等出了延年堂,這才嗤笑著道:「夫人這馬屁也不知道拍到了哪兒,老太太那面色,到底還剩多少時日,你看不明白?」

  定國公夫人頓了腳步,拉長著臉,道:「夫人與其說我,不如管好成國公,別動不動就往別人府上送女人,也不知道是沾了哪兒的習氣。

  我們國公爺脾氣好,只讓我將人退回貴府上,等殿下成了親,成國公可千萬別再往殿下府裡送人了,到時候別說退回一個,殿下把半個教坊司搬進成國公府,夫人就有的忙碌了。」

  「你!」成國公夫人氣得仰倒。

  這些年,成國公的確喜歡到底送人,也就是定國公夫人這隻母獅子,一頓咆哮著把人送回來,還推說是定國公的意思,偏定國公是個耳根子軟得不得了的,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半點不給成國公臉面。

  就為了這樁事,兩位夫人交惡多年。

  可要說成國公給李昀送人,那他還沒那個膽子,成國公夫人也沒那個膽子,畢竟,李昀頂著溫和名聲,但還真做出過把十幾個教坊司的樂工送進長安公主府,給駙馬爺沒臉的事兒,成國公夫人真怕一個不好,李昀就這麼對付她了。

  理是這麼一個理,從定國公夫人嘴裡說出來,實在叫人牙癢癢的。

  成國公夫人想說些什麼挽回顏面,只見定國公夫人往前一步,幾乎是臉貼住了她的臉。

  定國公夫人附耳道:「別自作聰明,你們兩夫妻在搗鼓什麼,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成國公夫人的面色刷得白了白,收緊了袖中的雙手,死死盯著定國公夫人,良久,突得笑了:「你知道?你知道什麼呀!虛張聲勢!」

  甩下了這句話,成國公夫人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便走。

  只留下定國公夫人,咬著牙對著前頭那背影,翻了個白眼。

  安語軒裡,蕭嫻脫去了厚重的衣裳,換了身常服,指尖把玩著金簪,瞇著眼就笑了,笑過之後,又擰著眉歎了一聲。

  許嬤嬤看在眼中,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媽媽,我老笑話阿箏催著婆娘盡禮數,可我如今……」蕭嫻苦笑搖了搖頭,「我也是急切的那一個呀……」

  許嬤嬤鼻子一酸,拍了拍蕭嫻的背:「姑娘,也許老太太能熬得住。」

  蕭嫻斂眉,道:「生老病死,媽媽不用勸我,我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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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八字

  唐姨娘那裡麻利,量過了身量,隔了五日,簇新的衣裳都送來了。

  兩身冬衣,又新做了雪褂子,配了兩雙新鞋,料子都是謝箏過目的,很是襯人。

  桂嬤嬤瞇著眼,道:「姑娘一會兒要出門吧?不如換了新衣?」

  謝箏笑著道:「二爺請了蘇公子喫茶,叫我也去,新衣就不換了吧,等過年時穿。」

  「既然是見客,姑娘可千萬打扮得好些,」桂嬤嬤忙勸道,「這不是兩身衣裳嗎?鋪子裡還另做了幾身,還未送來,姑娘還怕過年時沒有新衣裳嗎?花翹呀,趕緊替姑娘換上,咱們也比比尺寸,萬一有不合適的,還能去改改。」

  桂嬤嬤如此殷切,謝箏也就不推拒了,去內室裡換了身新的,又示意花翹從妝匣裡取了玉鐲和一對南珠耳墜戴上。

  這兩樣都是孫氏捎來的,桂嬤嬤沒有見過。

  果不其然,桂嬤嬤張嘴把謝箏誇了一通,眼珠子不住在那兩樣東西上打轉。

  謝箏只當不知,說要出門去了,讓花翹送客。

  桂嬤嬤笑著退出去,待走遠了,心裡不由暗暗想,果真叫唐姨娘料中了,這位不滿意舊都送來的年禮,讓二爺掏錢買了好貨色了。

  瞧瞧那圓滑的南珠,瞧瞧那水潤的玉鐲,嘖!

  這要是一五一十說與唐姨娘聽,只怕要是氣得摔東西了!

  唐姨娘的梳妝台上,可還真沒有那樣的值錢玩意兒。

  寒風陣陣,謝箏抱緊了手爐,還是有些寒,等到了藥鋪二樓的屋子裡,站在炭盆邊拷了一會兒火,這才緩緩暖和過來。

  略等了會兒,陸毓衍和蘇潤卿便一道來了。

  蘇潤卿眼睛尖,自然也看出來了,他的視線再陸毓衍和謝箏身上一轉,也不多言。

  反正,他這半年也習慣了,拐彎抹角勸過了,也就不做那惡人了。

  男人嘛,有個心頭好,也沒什麼不對的。

  再者,陸毓衍的未婚妻沒了,他寵著個身邊人,也無所謂規矩不規矩的。

  「每次都叫我打聽些陳年舊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出來的,」蘇潤卿抿了一口茶,低聲道,「其實,就算沒有長安公主插一腳,林駙馬與房家大姑娘的婚事也成不了。」

  謝箏一怔,林勉清與房幼琳據說有些私交,兩家又是門當戶對,婚事為何會不成?

  「房大姑娘的八字不好。」蘇潤卿的指尖點了點桌面,「這是房家的秘密,絕對不會往外頭說,也就是她人不在了,想方設法打聽的時候,才曉得那麼一點兒。」

  房幼琳的八字是房家最頭痛的事情。

  她並非是和林勉清的八字犯沖,而是自個兒就八字不好。

  「先皇后當年把房大姑娘抱進宮裡養,也是為了這一遭。」蘇潤卿道。

  傅皇后與房太師夫人私交甚篤,房太師夫人當時進宮求了傅皇后,想讓宮中的老先生們給房幼琳排一排八字,看看如何從名字、教養上,稍稍正過來一些。

  傅皇后憐惜房幼琳,數年間將她養在身邊,畢竟,房太師的孫女,又由皇后撫養,便是八字不好,房幼琳將來許是也能少吃些虧。

  「這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我猜蕭家老太太可能曉得,若要證實,不妨問一問她,」蘇潤卿繼續道,「先皇后薨逝,房大姑娘回了太師府。與林家合八字時,房家原本是在八字上動手腳的,房大姑娘自個兒不願意騙人,偷偷換了庚帖。

  林家一看八字,肯定談不攏了,恰好長安公主要招林勉清為駙馬,順水推舟,這事兒就成了。

  後來房大姑娘再議婚事時,林家也沒把這事兒說出去,不想招人怨恨。

  只可惜,房大姑娘嫁去了何大人府中,還是紅顏薄命。

  何家和房家如今僵著呢,房大姑娘會小產,是叫兩個小姑子給氣的,房家又給了假八字,誰都想講理,誰又都理虧。」

  聽罷,陸毓衍和謝箏交換了一個眼神,勾著唇角,道:「打聽得夠清楚的。」

  蘇潤卿支著腮幫子,道:「總覺得這話不是在誇我。」

  謝箏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道:「給小姑子氣著了,為何?」

  蘇潤卿皺著沒有猶豫了會兒,終是壓著聲兒道:「那些話就不好聽了,何家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罵房大姑娘,說是她八字兇險,剋死了先皇后娘娘。」

  謝箏愣怔,不由倒吸了一口氣。

  這句話可不是不好聽,而是居心險惡了。

  雖然是傅皇后主動抱養了房幼琳,但這句話傳出去,追究起來,整個房家都要倒楣的。

  也難怪房幼琳孕中被氣得小產了。

  「何大人府中的姑娘,竟然是這般說話的。」陸毓衍搖了搖頭。

  何大人是聖上在潛府時的舊臣了,也進過翰林,在國子監裡講過幾年課,前些年告老了,只兩個兒子在官場裡做事。

  按說這樣的人家,再是金玉其外,教出來的姑娘,也不該這般不知深淺。

  「何家往來的那些人家,與房家原本就不是一路的。」蘇潤卿道,「何家姑娘們掛在嘴邊的似乎是曹家姑娘。」

  這句話,謝箏就不明白了。

  陸毓衍想了想,解釋道:「何家是潛府舊臣,與同樣潛府出身的人家關係近些,房家並不在其中。曹家,是賢妃娘娘的娘家吧?」

  蘇潤卿頷首道:「如今的皇后娘娘、賢妃娘娘、還有應昭儀、喬淑媛,都是潛府舊人,家中與幾位舊臣關係不錯,而先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齊妃娘娘,以及你姑母陸婕妤,還有好些,都是聖上登基之後進宮的,與潛府那些舊人就疏遠些。」

  謝箏了然了。

  姑娘家相交,往往就是如此。

  何家姑娘們與曹家來往多些,自然親厚些,而房幼琳並不在她們相交的人選裡頭。

  房太師夫人與傅皇后親近,房家又並非潛府出身,這其中的遠近關係,很是清楚。

  不僅僅疏遠,八字都是假的,何家姑娘口不擇言,胡亂說了一通,氣得房幼琳小產,一屍兩命。

  房家氣惱不已,可偏偏占理的同時也理虧,就成了現在這局面。

  「房大姑娘沒了之後,聽說,只是聽說,這半截不一定準,」蘇潤卿說話極少這般慎重,「何三公子尋過林駙馬,不曉得兩個人說了些什麼,隔了沒幾天,林駙馬就墜馬了。其中是不是有關係,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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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7: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八章 請帖

  何三公子正是房幼琳的丈夫何懷喻,蒙蔭進了國子監唸書,高中的那年娶了房幼琳,後在翰林院裡做編修。

  蘇潤卿與他年紀不同,只是泛泛之交,倒是挺蘇太傅提過,說這位何懷喻的文章還不錯,多歷練兩年,在翰林院裡熬一熬,還能再晉一步。

  陸毓衍想了想,問道:「你這些消息,從哪兒得來的?」

  「信不過?」蘇潤卿挑眉,道,「房、何兩家的衝突,不好說出消息的來源,但何三公子尋過林駙馬,這事兒問問駙馬爺身邊的人,就能曉得了。」

  林駙馬的幾個親隨,鴉青早早就離開了京城,此刻不知道在哪兒落腳,再者,駙馬墜馬前幾日發生的事情,鴉青也不會知道。

  另幾個親隨,陸毓衍倒也認得,便點了點頭。

  正說著話,松煙敲了門進來,遞了一張帖子,道:「安瑞伯小伯爺使人送來的。」

  陸毓衍接了過來。

  小伯爺的字跡龍飛鳳舞的,瀟灑地讓人險些就認不出來了。

  上頭說,明日是將軍坊年前最後一場鬥雞了,黑羽大將軍風光了幾個月,最後一場,勢必守住這一年的桂冠,小伯爺想請陸毓衍去助陣。

  蘇潤卿湊過去看去,道:「他不請我?」

  松煙忙道:「聽說蘇公子的那一封帖子,早些就先送去太傅府中了。」

  蘇潤卿這才滿意地點頭。

  謝箏支著腮幫子笑了。

  前回小伯爺請陸毓衍與蘇潤卿去將軍坊,叫人一折子參到了聖上跟前,雖說那是別有用心,聖上也沒真的為此就怪罪小伯爺,但他還是規矩了一些時日。

  閉門不出,誰請都推說身子骨不適,要休養休養。

  過了半個月,風頭過了,小伯爺領著黑羽大將軍重新出山,依舊叱吒風雲,不過也顧忌著,沒有呼朋喚友的,做他的獨行俠。

  眼瞅著要過年了,小伯爺這是耐不住了。

  思及此處,謝箏不由暗暗想,在「視言官為無物」這事兒上,小伯爺盧誠還真比不過他的老子、安瑞伯盧稟衡。

  盧稟衡年輕時就是個臉皮子極厚的,不管言官怎麼遞折子說他,他就是聽曲遛鳥逛園子,什麼也不管。

  唯有說他生不出兒子這一條,才會讓他跳腳不已,這一點,也在得了盧誠之後消失了,越發的百毒不侵。

  陸毓衍提筆回了帖子,讓松煙給小伯爺送去。

  第二日的將軍坊,比往日還熱鬧了三分。

  因著是年前的最後一場了,但凡喜好這些的,都來湊個熱鬧,還有像陸毓衍和蘇潤卿這樣的,來給認得的人捧場的。

  小伯爺依舊安排了樓上的雅間。

  屋裡頭炭火燒得滾燙,窗戶卻也大開著,涼風吹進來,小伯爺站在窗邊往底下張望,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見他們來了,小伯爺撫掌道:「我的黑羽大將軍,比初登台時越發厲害了。上一回比試時,就追得對手滿場亂跑,那爪子、翅膀、喙嘴,滿京城尋不到第二隻。」

  小伯爺來了興致,滔滔不斷說著大將軍的英姿。

  謝箏聽得認真,別看小伯爺那一手字飛得比大將軍還高,講故事的本事倒真不差,鬥雞的場面,從他嘴裡道來,還真有身臨其境之感。

  蘇潤卿和謝箏正聽在興頭上,突然那門板就被拍得辟里啪啦響。

  小伯爺不滿地皺了眉頭,門邊的松煙趕緊拉開了門。

  跌跌撞撞進來的是小伯爺的親隨丁七,他慘白著一張臉,結結巴巴道:「爺,不好了,大將軍他、他……」

  小伯爺騰地站了起來,快步衝向了隔壁屋子裡。

  謝箏抬眸看去,只見小伯爺出門往邊上一拐,下一瞬驚聲叫了起來,慘烈極了。

  她唬了一跳,趕忙跟著陸毓衍過去隔壁,一邁進去,謝箏也不禁驚呼一聲。

  小伯爺癱坐在屋裡,懷中抱著黑羽大將軍,大將軍一動也不會動了,嘴角的羽毛上沾染著鮮血,看起來瘆得慌。

  角落的籠子打開著,地上還有不少穀子末兒。

  「死了?」蘇潤卿愕然。

  「丁七!」小伯爺大聲喚道,「丁七!」

  丁七縮著脖子,顫顫巍巍站在邊上,道:「奴才下樓給大將軍取吃食,上來後,大將軍就這樣了……」

  「是飼料不對?」蘇潤卿問道。

  丁七連連搖頭:「還什麼都沒吃呢,奴才拿了些上來,見大將軍倒下了,慌得全撒了。」

  蘇潤卿皺著眉,又問:「前回我們來看大將軍時,他是關在隔壁雅間裡的,今日為何留在這裡。」

  小伯爺一副不想痛心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丁七便解釋道:「雅間裡點了炭盆,太熱了些,大將軍一會兒是在外場比試,一熱一冷的不好,就留下這裡。

  奴才看著大將軍,想著要餵些飼料,就下樓去取,也就這一上一下這麼點工夫,哪裡知道,大將軍竟然出事了!

  這、這……」

  丁七說不下去了,他能在小伯爺身邊做事,頗受小伯爺的親睞,自然也是真心喜歡鬥雞鬥蛐蛐的,對大將軍感情頗深,如今出了事,一來怕主子責怪,二來當真傷心,不禁也蹲下身子痛哭。

  將軍坊的管事聽見動靜上來,一看著狀況,也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半晌道:「小伯爺節哀順變,我先下去與劉二爺說一聲,今兒個這比試,是不行了的。」

  劉二爺是永安侯的次孫,平素也最喜歡鬥雞,養了一隻模樣平平的蘆花雞,看起來與莊子裡隨手一抓要抹脖子的雞沒什麼兩樣,偏生兇得不得了,在黑羽大將軍登台之前,是將軍坊裡一等一的高手。

  因而年末這一遭,就安排了大將軍與蘆花雞的對決,圖個人氣。

  不提也就罷了,一提起來,小伯爺坐不住了,抱著大將軍就往樓下衝:「定是那孫子!他那隻胖雞有什麼本事,他怕跟大將軍比試,這才狠下毒手,我去他娘的!老子跟他沒完!」

  小伯爺一溜煙就跑下樓了,陸毓衍一行只要追著下去。

  底下正是熱鬧時候,人人都等著一場鬥雞好戲,見小伯爺下來,正要開口鼓氣幾句,看清了那斷了氣的大將軍,所有的話有都堵在了嗓子眼裡。

  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這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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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7: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匕首

  小伯爺衝進場子中央,抬起一腳往劉二爺踹去:「劉維安,你個小人!我跟你拼了!」

  劉維安正與身邊幾人說話,一時沒有防備,被小伯爺一腳踢在了屁股上,往前踉蹌了兩步,若不是身邊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就要摔個狗啃泥了。

  「盧誠你做什麼?你瘋了不成?」他怒氣沖沖轉過身來,大罵著道,猛得一眼看到大將軍,他霎時就怔住了,「這、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你還問!」小伯爺恨得咬牙切齒,「肯定是你毒殺了大將軍!你輸不起,就下黑手!你是不是男人!」

  「你少血口噴人!」劉維安不幹了,叫道,「我的蘆花兒驍勇善戰,會怕你這隻黑毛雞?孰高孰低,場上見分曉,那等見不得光的手段,我才不用勒!定然是你平時太過囂張,有人看不慣,才殺了你的雞!是了,還有之前你那幾個手下敗將,你沒少笑話別人吧?也許是他們其中一個呢?」

  小伯爺擰著眉,思索著。

  圍觀的人卻不樂意了,其中正有劉維安口中的「手下敗將」,他們叫囂著。

  也不知道是誰先推挪起來,所有的人擠在一塊,打作了一團。

  謝箏離小伯爺不遠,那邊動了手,她險些也遭了殃,幸好陸毓衍就在她邊上,一把將她箍在懷中,引著她避開了激動的人群。

  一面避,謝箏一面往小伯爺那兒張望,只瞧著人擠人的,亂得不行。

  突得,她見小伯爺的臉色痛苦不已,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又聽了幾聲痛呼。

  將軍坊的管事帶著護院們過來,勉強讓人群安穩下來,再看正中狀況,不由都傻了眼。

  「快、快去叫大夫!」管事驚叫起來。

  陸毓衍抿唇,見四周不再亂糟糟的,便鬆開了她,走到了小伯爺身邊。

  謝箏上前,不由眸子一緊。

  劉維安的腹部和胸口各中了一刀,鮮血淋淋倒在地上,面部猙獰,另有幾人也挨了刀子,捂著傷口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喚。

  小伯爺身上全是血污,手中還握著匕首,一臉茫然又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狀況。

  陸毓衍俯身道:「小伯爺?」

  小伯爺這才回過神來,慌亂地將手中的匕首拋開,搖頭撩開了衣擺道:「不是我!我沒扎他們!我、我的腿也傷了!」

  陸毓衍仔細看去,果不其然,小伯爺的腿上也有匕首傷口,透過厚厚的褲子,不住往外冒著血。

  「你拿著匕首,不是你,又是誰?」有人叫了起來。

  小伯爺用力搖著頭,顧不上腿傷,一個勁兒與陸毓衍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陸毓衍拍了拍小伯爺的肩膀,以示安慰,又與松煙、竹霧幾人道:「先把傷口都包紮了,止血最要緊。」

  管事趕忙取了止血的藥粉和繃帶來,幾人手忙腳亂地做事。

  旁人的傷情還能對付,只劉維安那兩刀子極深,血止不住。

  謝箏掏出帕子,把地上的匕首撿了起來,遞給了陸毓衍。

  大夫急匆匆趕來,試著替劉維安包紮,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失血太多,救不回來了,通知家裡人吧。」

  劉維安的兩個小廝,本就因主子出事而瑟瑟發抖,聞言腳下一軟,摔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管事也是眼前一黑,險些一口氣沒接上。

  將軍坊能在京中立足,自然有它的背景,但眼瞅著過年了,卻鬧出了人命,死的還是永安侯府的公子,這可不是能糊弄過去的事情,反正兇手小伯爺也在地上坐著,管事也不擔事兒,催著人去順天府裡報案。

  一切交由衙門,他是管不著的。

  衙門未到,眾人都不能走,吵吵囔囔地留在將軍坊中。

  幾個傷員被送到個雅間裡,這會兒都洩了氣,連打嘴仗的勁頭也沒了。

  小伯爺垂著腦袋,腿上有那麼一窟窿,他也不叫痛,目光渙散,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陸毓衍來回看了看匕首,道:「小伯爺,這匕首是誰的?」

  小伯爺抬起頭來,哭喪著臉,道:「我的,就戴在腰間,不曉得叫什麼人趁亂抽了出來,扎了人,還塞回到我手上。」

  一旁悶不做聲的顏三公子突得哼了聲:「小伯爺,你是不是男人?做了事就認!分明就是你動了刀子,不僅刺死了維安,連我們幾個拉架的都一併刺了!」

  「不是!」小伯爺道,「我刺他?我難道還刺我自己?我難道沒受傷?」

  顏三公子咬牙道:「苦肉計!」

  「行了,別吵了,也不嫌累,陸御史不是在這兒嗎?讓他審審唄。」邊上有人道。

  這話口氣不善,透著幾分嘲弄味道,謝箏聽出來了,不由循聲看去,說話的人有些眼生,她之前並未見過。

  松煙低聲與謝箏道:「後軍都督府的衛經歷的三公子,與劉二公子交好。」

  謝箏會意。

  他們是來給小伯爺助威的,在與劉維安交好的衛三眼中,肯定也成了歹人。

  楊府尹帶著衙役捕快們過來,臉色難看極了。

  今日是封印前的最後一日,原本以為能太太平平過大年了,哪裡知道,突然就出了大事了。

  死了個侯府公子,嫌兇是安瑞伯府的小伯爺,楊府尹只覺得呼吸都艱難了。

  這案子左右不討好,要是判得不對,他這日子是過不安生了的。

  楊府尹搓著手,勉強擠出些笑容,與陸毓衍道:「賢侄,怎麼突然出了這等事情?」

  「大人借一步說話。」陸毓衍低聲道,兩人到了隔壁屋裡,他才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楊府尹聽得眼皮子挑個不停,道:「死了一隻雞,小伯爺就氣沖沖去找劉公子講理,結果打了起來,亂作一團,等分開了再一看,就死的死、傷的傷,小伯爺拿著匕首,不承認動手了?」

  陸毓衍頷首。

  楊府尹倒吸了一口氣,饒是他曉得盧誠就是這麼個愛雞和蛐蛐如性命的人,也叫這狀況給弄懵了。

  這叫什麼事兒!

  回頭讓他寫案卷,他都沒臉提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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