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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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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8: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把握

  牆角的炭盆燒得火熱,辟辟啪啪作響。

  王氏哈哈大笑著,她單手掩面,似乎是在擦拭笑出來的眼淚。

  手指縫之間,露出了王氏的眼睛,又迅速消失在掌心,王氏的笑聲頓也沒有頓。

  她依舊笑著,但她的心情卻沉重許多。

  在她說出狄水杜與梁松的關係時,面前的陸毓衍和謝箏連眉頭都沒有皺,仿若這消息並不驚人,亦或是他們一早就知道了。

  陸毓衍對梁嬤嬤身邊事情的瞭解,超出了王氏的預料,可轉念一想,王氏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這樣也好,陸毓衍越瞭解梁嬤嬤,對梁嬤嬤下手時也就越不會留情。

  知己知彼,本就是兵家常識。

  若陸毓衍是個對付不了梁嬤嬤的人,她才要反過來頭痛不已。

  王氏笑夠了,揉著眼睛,道:「知道狄水杜是個什麼反應嗎?他當時的反應,我這輩子都記得。他啊,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渾身都在抖,好像是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事情一樣。」

  王氏知道了這個秘密,狄水杜就落於下風了。

  「我也沒讓他做旁的,不過就是時不時告訴他,就老虔婆那脾氣,他再不替兒子謀劃謀劃,往後兒子吃什麼?」

  一日兩日、一個月兩個月,狄水杜慢慢就聽進去了。

  梁家住的不好,手裡也沒什麼銀錢,梁松在梁家整日受氣,梁嬤嬤那嫂子,嗓門比鐘鼓還大,罵爹罵娘,梁松媳婦也死了,梁家那倆口子沒琢磨著再給續一房,梁嬤嬤這個當娘的,也沒想起過這事兒似的。

  落在狄水杜眼裡,他這個當爹的,怎麼會不心疼呢?

  他連吃飯都不香了!

  他住著銀豐胡同的大宅子,掌著金銀流通最頻繁的裕成莊,吃穿用度都是好東西,可他的兒子,卻過著苦日子。

  狄水杜也是過過苦日子的,曉得那滋味,他怕梁嬤嬤真的跟王氏說得那樣,不給梁松留好事兒,便自己操持上了。

  用裕成莊的錢,暗悄悄在鳳陽府老家給梁松準備了些宅子、田地、莊子,怕叫梁嬤嬤那嫂子拿走,狄水杜自然沒掛在梁松名下,就這麼收攏了一大箱子的契書,由心腹幫著置辦看管。

  王氏徹底捏住了狄水杜的把柄了,好言好語,讓狄水杜拿銀錢與她,她就不去公主跟前告發。

  狄水杜怎麼敢讓王氏去告發?便應了王氏,拿出銀子來,給王家人置辦。

  動手腳的銀子多了,賬面也就不好做了,狄水杜再用心,那明賬也無法瞞過認真、仔細的內行人。

  「叫駙馬爺看出來了。」王氏撇了撇嘴。

  林勉清精通丹青,但在這些賬冊事物上,也頗有見解,他對賬冊的時候,沒有囫圇吞棗,而是細緻看了的,就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那天,夫人去廟裡上香,我偷偷回了趟帽兒胡同,回到銀豐胡同時,那老虔婆就來尋我了,」王氏道,「老虔婆聽見了駙馬與公主說事,駙馬想把狄水杜換掉,老虔婆急了,就去質問了狄水杜,狄水杜那個軟貨,就說我知道梁松身份,他為了封我的口,才出銀子的。

  老虔婆那樣子,恨不能把我撕了吃了,她說我的心太黑了,就算我想和狄水杜一道拿銀子,也該收斂著點,細水長流,這下好了,叫駙馬爺發現了。

  駙馬爺只當是狄水杜作怪,我這個眼線是被瞞在鼓裡的,這叫老虔婆氣得不行,偏她又沒臉去公主跟前說我和狄水杜聯手了,只能來罵我了。

  她說,等狄水杜被換了,都是雞飛蛋打,誰也沒好處了。

  我當時也有些擔憂,殺雞取卵,與我也不划算,只不過,誰也沒想到,駙馬爺墜馬了,公主沒有心思整理裕成莊,這事兒就耽擱下來了。」

  王氏深吸了一口氣,喝了點熱水,潤了潤嗓子:「這一耽擱,一直耽擱到了狄水杜死了,我也不曉得梁松做什麼要殺狄水杜,更不清楚他去哪裡了。我只知道,老虔婆不會放過我。」

  謝箏聽完,轉眸看向陸毓衍。

  陸毓衍的唇角微微揚著,似笑非笑,他沒有看向王氏,指腹摩挲的腰間的紅玉。

  謝箏看他這神色,就曉得他沒有信王氏的話,當然,謝箏也是不信的。

  「姨娘,」謝箏給王氏指了指那塊紅玉,「梁嬤嬤做什麼不肯放過你?

  若說是為了梁松的出身,姨娘要與梁嬤嬤魚死網破,白天在公主府的時候,就已經告知公主了。

  姨娘本就沒打算說,梁嬤嬤又怎麼會為此為難你呢?

  在城外,姨娘說過的話,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王氏的眸子陰沉陰沉的。

  她當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陸毓衍盯著梁嬤嬤不放,為的不就是那塊紅玉嗎?

  只把梁松的身份說出來,份量是不夠的,可她處於下風,也無法詢問陸毓衍,到底對鎮江的事情知道了多少。

  謝箏直直看著王氏,沉聲又道:「公主已經知道了姨娘背著她拿了銀子,但公主只是訓斥了你一通,並沒有為難你。

  姨娘手裡捏著梁嬤嬤的把柄,卻只能拋下京中這麼多宅子,一家人急匆匆避出京城,是因為你沒有把握。

  你所捏著的把柄,即便想與梁嬤嬤魚死網破,攤到公主跟前,公主會不會向著你,都不好斷言吧?」

  王氏的臉色白了白。

  沉默良久,她才道:「畢竟,我也要顧忌公主的臉面。」

  底下人胡作非為,哪怕公主渾然不知情,她的臉面也不好受。

  王氏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她並不想讓公主為難。

  「可我現在想明白了,老虔婆從來沒顧忌過公主,」王氏冷冷道,「我就是擔心這個又顧慮那個,這才叫老虔婆逼到這個田地,她都不管了,我管什麼?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跟她沒完!

  陸公子想知道的,我這裡的確有答案。

  燒死謝知府一家的大火,李三道一家的畏罪自盡,都是梁松做的,是梁嬤嬤讓梁松下的手。

  為的是滅口。

  五年前,侍郎紹方庭殺妻案,真正殺死紹夫人的人,也是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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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9: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一章 親口

  謝箏收在袖中的手,不自禁地,緊緊攥了起來。

  這是今夜,王氏說的事情裡,第一件謝箏和陸毓衍並不知情的事。

  可再細細一想,又沒有那麼意外了。

  紹侍郎蒙難,是為了漱芳的過去,為了齊妃娘娘的死因,而這也是謝慕錦一直想要查清楚的事。

  漱芳作為知情的那個人,被滅口也是尋常的。

  「梁松殺了紹夫人?為何?又是如何殺的?」陸毓衍看向王氏,問道。

  王氏笑了笑:「陸公子猜呢?」

  哪怕是處於下風,王氏也想佔據些主動,就算只有一絲,因此她並沒有急著往下說。

  陸毓衍睨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回了紅玉上,沒有再與王氏說什麼。

  王氏故作鎮定,卻聽見一旁的謝箏說了兩個字。

  「漱芳。」

  話音一落,謝箏就瞧見王氏眼底閃過驚愕,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半晌,王氏苦笑:「知道漱芳,公子沿著這個線,查了還真不少。」

  歎息一聲,王氏整理著思緒,繼續往下說。

  「齊妃娘娘身邊的宮女漱芳,我在宮裡時就認得她,那年聖上南巡,齊妃、淑妃娘娘都隨駕,公主留在京中,我自然也跟著留下了,後來,齊妃娘娘病故的消息就傳了回來,」王氏一面回憶,一面道,「娘娘靈柩回京時,身邊沒有漱芳的蹤影,各處都說她失蹤了。

  一個宮女不見了,也沒人大張旗鼓的尋找,漸漸的,宮裡都不記得有過這麼一個人了。

  那年,是我偶遇了漱芳,她去廟裡上香,我去尋夫人。

  她與我打了個照面,扭頭就走,似乎是怕我認出來一樣,可我這個給公主當眼線,成了狄水杜妾室的人,也沒敢上前去認她。

  我打聽了,才曉得她當時是紹侍郎的妾室。

  對了,是愛妾,同樣是宮女,同樣是做妾,她比我好像強一些。

  我那時候,把這個當一句笑話告訴了狄水杜,結果,一個多月之後,漱芳死了,死在紹侍郎妻子手中,很快,又有了紹侍郎為愛妾殺妻的案子。

  彼時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後來才想明白過來,是我害死了漱芳,是我害死了她。

  我若沒有認出她來,沒有讓狄水杜把她的蹤跡告訴那老虔婆,漱芳不會死的,也就不會有什麼紹侍郎殺妻了。」

  「漱芳與梁嬤嬤不合?」謝箏順著問了一句。

  王氏冷冷哼笑一聲:「老虔婆在宮裡那麼多年,又有什麼好人緣?漱芳與她不合,也不奇怪。也不知道漱芳捏了她什麼把柄,時隔這麼多年,老虔婆找到她的蹤跡,還是想法子害了她。

  老虔婆玩把戲厲害,收買了紹夫人身邊的婆子,挑撥紹夫人與漱芳。紹夫人原本就見不得漱芳比自個兒得寵,幾句糟心話一聽,立刻就忍不住了,老虔婆沒親自動手,就要了漱芳的命。

  這還不算,怕紹夫人胡說八道,就讓梁松殺了她,嫁禍給紹侍郎。」

  「你不知道漱芳捏了梁嬤嬤什麼把柄?」謝箏問道。

  王氏嗤笑:「我哪敢知道呀?老虔婆太狠了,我知道了這些,她已經要容不下我了,我再知道得多些,怕是沒命坐在這裡說話。漱芳離宮那麼多年,老虔婆都不肯放,我想來想去,就算我躲到天邊去,一旦叫老虔婆找到了,我也沒命。為了我這條命,我肯定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訴陸公子。等老虔婆死了,我才能踏實。」

  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謝箏沉沉看著王氏,道:「姨娘也沒有都說呀。」

  王氏一怔。

  謝箏又道:「證據。姨娘是如何得知,是梁松害了謝大人一家,又把李三道一家滅口的?亦或者說,姨娘又是怎麼知道,紹家裡頭發生了什麼,紹夫人又是梁松所殺?梁嬤嬤不會說的,狄水杜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兒子殺了人,那,又是誰說的?」

  答案已經很清楚了,王氏明白,陸毓衍和謝箏在等她親口說出來。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指甲將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是啊,梁松親口說的,親口與我說的。死了婆娘的男人,給點餌就上鉤了。」

  為了拿捏住狄水杜,王氏「煞費苦心」。

  畢竟,梁嬤嬤、梁松、狄水杜,人家才是一家人,萬一他們三個齊心協力,王氏豈不是就完了?

  不多掌握些底牌,也許,在她還渾然不覺的時候,就會被別人打個措手不及。

  王氏把主意打到了梁松身上。

  狄水杜會在乎這個兒子,梁松卻未必會在乎這個沒養過他一天的爹,況且,梁松並不知道,狄水杜就是他的生父,而他的姑母,其實是他的生母。

  兩年前,狄水杜給王家人置辦了宅子,王氏和梁松的關係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王氏沒少挑撥梁松與狄水杜,說狄水杜靠著梁嬤嬤的路子,如今自個兒吃香的喝辣的,卻沒想過拉梁家一把,但凡狄水杜懂些人情,梁松那罵罵咧咧的娘,也能閉上嘴。

  又說狄水杜脾性,狄夫人寧願吃齋念佛,也要當家裡沒這麼個男人,狄水杜也從不管狄夫人的娘家人,這樣的男人,實在不是個好貨色。

  梁松聽了哈哈大笑,摟著王氏道:「要不然,你也不會與我睡在一張床上。」

  正因為王氏的這些挑撥,梁松與狄水杜的關係並不好,即便狄水杜拚命討好,梁松都不冷不熱的。

  梁松兩次去了鎮江,正好與鎮江出事的時間吻合。

  王氏只當是個巧合,打趣了幾句,不曾想,梁松直言認下了。

  人是梁嬤嬤要殺的,到底為了什麼,梁松說不上來。

  王氏聽了心驚膽顫,梁松見她害怕,大笑著又說了紹夫人的事,言語之中不乏自豪。

  「你怕什麼?又沒人能抓得到我。」梁松是這麼說的。

  王氏彼此心跳飛快,等事後靜靜想著,一點點明白了其中脈絡。

  她彼時才知,是她害死了漱芳,而謝慕錦監斬了紹方庭,恐怕也是他明白了紹方庭殺妻案的內情,才被梁嬤嬤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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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9: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二章 過獎

  「一個侍郎,一個知府,一個同知,三家人,」王氏抿唇搖了搖頭,「我知道這麼多,梁嬤嬤還能留我的命?」

  「也難怪姨娘要走,」謝箏的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跟姨娘的關係,梁松怕是沒膽兒去梁嬤嬤跟前說道,自然也不會告訴梁嬤嬤,他將幾樁命案告知了你,那為何梁嬤嬤會清楚姨娘已經知道了內情?誰說的?」

  王氏托著腮幫子,看看謝箏,又看了看陸毓衍,撲哧笑了:「陸公子身邊這個姑娘,果真名不虛傳,一點兒的漏洞就要死死給我揪出來。」

  陸毓衍的眼角微揚,似是笑了:「過獎。」

  謝箏睨了陸毓衍一眼,沒有貧嘴。

  王氏將兩人的動靜看在眼中,想了想,附耳與謝箏道:「不與死人計較,姑娘果真爽快,比我們公主強多了。」

  謝箏挑眉,沒有解釋什麼。

  她本就是謝家阿箏,無需自個兒與自個兒計較,只是王氏不知罷了。

  至於長安公主,她在房幼琳活著時計較過,在房幼琳死後如何,謝箏不得而知,只是,無論計較不計較,林駙馬也已經不在了。

  岔不開話題,這個漏洞必須填上。

  王氏悶聲道:「殺了狄水杜之後,梁松去見過老虔婆,就老虔婆那性子,當時定然就問清楚了。

  我早上去公主府,老虔婆那眼神,就跟要生吞活剝了我一樣,我也只能趕緊讓家裡人出城了。

  老虔婆當然想殺我了,我睡了她男人,又睡了她兒子,她怕是要提著燒火棍來找我拚命了吧?

  哈!從我到公主身邊伺候起,十幾年,她折騰了我十幾年,我豈會不回報她一番?」

  這樣的回報,對錯是非,謝箏都不想評說,她只是順著思路,繼續往下問:「梁松從殺人到出城,時間緊迫,你沒盯著他,你如何知道他殺了狄水杜,又去見了梁嬤嬤,還收拾了東西出城?狄水杜與梁松說了些什麼?」

  王氏沉默了會兒,才道:「他們說了些什麼,我是真不知情的。那天早上,是狄水杜自個兒跟我說,梁松請他中午用飯,他高興極了,總覺得父子兩人的關係能破冰了似的。」

  「就兩個人?」謝箏問。

  王氏道:「是兩個人吧?我沒聽說。我周旋兩人之中,最怕的就是他們關係緩和了,那我這些年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我便悄悄跟著狄水杜,就那家酒樓,狄水杜等了良久,梁松都沒有出現,他很難過地走了。

  我見此,也就回來了,直到衙門裡來傳話,我才曉得狄水杜一出那酒樓,就死在小巷子裡,還是死在梁松手上。

  這些都是真話,沒有半句虛假。」

  外頭的雪紛紛揚揚的。

  一行人離開了帽兒胡同,衙門裡,楊府尹讓人尋了個安穩的住處,讓王氏先住下,自個兒聽陸毓衍說了來龍去脈。

  陸毓衍說得並不周詳,也把梁嬤嬤和梁松牽扯在鎮江案子裡以及紹方庭的案子都瞞下了。

  等回到陸家,陸毓衍才與謝箏細細推敲起了王氏的話。

  陸培元還未回府。

  已經是臘月了,再過不久,衙門要封印,陸培元這些時日很是忙碌。

  謝箏捧著熱乎乎的手爐,重新梳理著王氏的證詞,道:「漱芳死前說過,是她親手毒害了齊妃娘娘,她聽從了淑妃身邊方嬤嬤的話。」

  漱芳背主,她的話真假難辨,但是,齊妃娘娘被她所害,大抵是真的。

  從來都只有逃脫罪名之人,很少有把不相干的事情往自個兒身上攬的,至於是否是方嬤嬤授意,那還不能斷言。

  梁嬤嬤是長安公主身邊的人,且不說她如何曉得漱芳背主,即便是真的知情,在漱芳隱姓埋名數年之後,為什麼要對她下手?

  兔子急了還要咬人的。

  梁嬤嬤這一招,把原本已經都抹平了的事情,一併又翻開了。

  還是說,梁嬤嬤與漱芳之前另有瓜葛?

  「王氏供出梁松殺人,看來她並不清楚漱芳害了齊妃娘娘,她若是曉得其中干係,她一定不會說。」謝箏沉聲道。

  牽扯後宮嬪妃命案,那長安公主就不是失了臉面的事兒了。

  鴉青說「梁嬤嬤與公主一起害死謝慕錦又毒殺李三道」,王氏只當是梁嬤嬤孤身而為。

  孰真孰假,是消息不對,還是有意隱瞞?

  陸毓衍讓廚房裡備了些甜羹,舀了一碗給謝箏,道:「王氏的話,也是真真假假的,狄水杜死時,她跟著的到底是狄水杜還是梁松?」

  謝箏抿著甜羹,點了點頭:「她分明已經說了那麼多了,卻還是在這案子上迴避隱瞞,看來,她不敢說。」

  陸毓衍的指腹下意識地摩挲著紅玉。

  心底之中,他隱約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可偏偏又抓不到細處。

  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

  眼前的謝箏品著甜羹,熱騰騰、甜滋滋的味道讓辛苦了一天的小姑娘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晶亮的眼底透著笑意,乖巧又靈動。

  不知不覺的,陸毓衍也跟著揚起了唇角。

  雖不愛這甜羹,也忍不住添了一小碗,陪著謝箏一道用了。

  那些抓不到細處的絲絲縷縷,也暫且放到腦後,等下次與陸培元仔細商議了,由父親點撥,大抵能有茅塞頓開之感。

  後院裡,唐姨娘一針一針繡著帕子。

  小丫鬟垂著腦袋站在一旁,低聲道:「一回來就備了甜羹,二爺這會兒就在阿黛姑娘屋裡,外頭有松煙、竹霧,裡頭還有花翹,到底在說些什麼,打聽不出來。」

  唐姨娘哼了聲,臉色陰沉。

  桂嬤嬤給小丫鬟使了個眼色,等那小丫鬟出去了,才低聲與唐姨娘道:「姨娘,與她置氣做什麼?再抬舉,能從正門抬進來?不走那正門,姨娘依舊捏著府裡人事,管她做什麼?」

  唐姨娘一把甩了帕子:「我要的難道是這府裡人事?真想收回去,夫人從舊都回來,我就只能乖乖交了。」

  桂嬤嬤的聲音更低了:「那姨娘想要的……」

  唐姨娘白了桂嬤嬤一眼,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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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三章 藥酒

  客房裡,牆角的炭盆燒得火熱。

  竹霧從外頭進來,將手中的信交給了陸毓衍:道:「白日裡收到的。」

  陸毓衍接過來,字跡眼熟,翻過來看了眼後頭落款,果然是陳如師。

  謝箏支著下巴,頗為好奇,不曉得陳如師會寫些什麼。

  拆了火漆,陳如師的這封信不算厚,也就兩張紙,他的字又大,併在一塊,也沒多少內容。

  信上說,他已經到了新的任地。

  窮鄉僻壤,自然是比不得舊都繁華,還好青山綠水,風景迷人,水果吃食都是上上等的,若陸毓衍有機會放外差,他要盡地主之誼,請他們吃水果。

  謝箏湊在陸毓衍身邊看,撲哧就笑出了聲:「他還想請你放外差去?一趟外差,把他從舊都折騰到了這窮鄉僻壤,再去一趟,他也不怕又要收拾包裹,去個連美酒都喝不上的地方?」

  陸毓衍垂眸看著謝箏,小姑娘為了看信,與他挨得有些近,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露味道,她的呼吸就噴在他拿著信紙的手背上,有些暖、有些癢。

  陸毓衍的唇角不知不覺勾了起來,謝箏毫不掩飾的信賴讓他心裡溫暖極了,他言語之中不由透了些笑意:「這地方已經夠慘了,他說不定是等著我們過去,誇讚他一番,他好早早調任,出了那鄉野。」

  謝箏咯咯直笑:「讓他再多看些青山綠水,多吃些水果吧,」

  信的後半截,陳如師說了另一樁事情。

  謝箏的笑容漸漸收了,她想,這半截也許才是陳如師寫信給陸毓衍的原因。

  信上說,韓德前些日子給陳如師傳書,提到了烏孟叢府裡。

  烏家把那行兇的烏閔行交到了衙門裡,烏閔行的死罪在陳如師離開舊都時就已經核准了的,原本那些案子已經結了,但烏家裡頭卻有些動靜。

  具體的狀況,韓德也沒打聽清楚,只曉得烏家人心不穩,家裡人口多,出了事情了,總是容易心散。

  原本一帆風順時,烏孟叢和聞氏能掌著家裡內外所有事情,可如今出了狀況,烏孟叢也就罷了,聞氏這個填房,少不得糟心些。

  外頭看起來風平浪靜,但照韓德的說法,烏家裡頭不太平。

  謝箏擰眉,思忖著道:「聞氏彈壓不住了?不應該呀。」

  聞氏在烏家地位超然,雖不曉得原因,但這個填房繼母,她的話比烏孟叢這個掌家人的份量還要重,況且,聞氏有能耐有手段,不是個好對付的。

  陸毓衍把信收了起來,道:「烏孟叢有幾個兄弟,又有幾房妾室。」

  謝箏頷首。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兄弟鬩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陸毓衍走出客房時,外頭的風雪正大。

  寒風裹著大片的雪花迎面而來,一下子就吹散了週身的暖意。

  松煙遞上了一把傘。

  陸毓衍撐開比劃了一番,還是又收了起來。

  風如此之大,這傘反倒累贅了。

  客房回陸毓衍的書房有一小段路,松煙搓著手跟著後頭,起先還不覺得,突然間就發現陸毓衍的腳步稍稍晃了一下。

  雖是很快就調整過來,但那一小步的踉蹌,還是落在了松煙眼中。

  回到書房裡,陸毓衍解開了雪褂子,拍打去頭髮肩膀上的雪花。

  松煙一面收拾,一面暗悄悄打量著陸毓衍,卻被陸毓衍抓了個正著。

  「打量什麼?」陸毓衍淡淡問道。

  松煙糾結著,摸了摸鼻尖,還是硬著頭皮,道:「那奴才就直接問了。爺,您是不是腿上不太舒服?」

  陸毓衍的眸色沉了沉,他在桌邊坐下,道:「瞧出來了?晚些再抹些藥酒。這事兒你曉得就好,別與她說。」

  這個「她」是誰,不用陸毓衍說,松煙也明白。

  他糾結著點了點頭,轉身去尋藥酒,心裡默默想著,他們家爺的傷能叫他一眼看出來,難道還能瞞過姑娘不成?也就是今天夜深了,姑娘沒有一路送出來,這才不曉得,明日出門時,爺走上幾步,不就漏了餡了?

  陸毓衍換了身衣服。

  雖然有些時日了,但大腿上還是有一道顏色不同的傷口。

  當時下手時用了勁道,雖沒有傷筋動骨,但到底是個大傷口,因著放外差,又是給李三道下套,這傷情也沒有好好躺著養,前些日子並不覺得異常,今天大風大雪的,又策馬出城攔那王氏,叫冷風一凍,就有點不舒服了。

  從松煙手裡接過藥酒,陸毓衍打開蓋子,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

  「沒有味道小點的?」陸毓衍嘀咕道。

  松煙乾巴巴笑了笑,味道小的,哪有什麼用場?

  再說了,謝箏是一個愛吃美味的人,隔著三條街都能知道那店家賣得是什麼,鼻子如此厲害,還能聞不到身邊的藥酒味道?

  「爺,將就著用吧,反正夜裡都歇了,明日一早,奴才打水來,您擦一擦,味道就沒了。」松煙勸道。

  陸毓衍沒再多說,皺著眉頭塗了藥酒。

  松煙站在一旁,稟道:「半個時辰前,老爺使人回府來傳話,說是雪大了,夜裡就宿在都察院裡,不來回趕了。竹霧就讓帶了些甜羹回去,給老爺填個肚子。

  唐姨娘那裡,似是白日裡就有丫鬟找花翹套話,花翹沒理會,爺和姑娘在屋裡說話時,也有人一直在邊上打轉。」

  陸毓衍哼了聲:「由她去。」

  松煙點頭,朝一旁的竹霧撇了撇嘴。

  前回他就與竹霧說過,成國公那人忒沒有意思了,旁人興高采烈時,送美酒送書畫送頑石送寶馬,再不濟,也有安瑞伯那樣的,給人送自己調配的鳥食,讓人回去養隻八哥、畫眉,回頭一塊遛鳥,偏偏就成國公,喜歡把女人送到別人府上。

  全京城,成國公給送過妾室美姬的,怕是有二三十人。

  除了定國公夫人是出了名的河東獅,又同是國公府,不怕給成國公沒臉,當天就把人趕了出去,其他府上,都只有留下。

  多添一雙筷子,也沒哪個願意和成國公鬧翻臉。

  等從書房裡出來,竹霧低聲道:「唐姨娘還沒搗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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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四章 跟隨

  松煙回頭看了眼書房,壓著聲兒道:「你管她呢!老爺不理會她,夫人也不理她,我們爺更是不會理她,府裡誰都不理她,她能搗鼓出個什麼花來?」

  竹霧笑著點了點頭,道:「也是。」

  松煙打著哈欠要回房休息去,突得想到陸毓衍的傷勢,便道:「明兒個一早記得打水讓爺擦下傷口,傷勢別與姑娘說。」

  竹霧一怔,道:「不說,姑娘就不知道了?」

  松煙嘿嘿笑了。

  他們都想到一塊去了。

  翌日,天亮得很晚,風雪依舊未停,花翹從屋裡出來,就凍得打了個寒顫。

  她一面抱怨著鬼天氣,一面伺候謝箏梳洗。

  謝箏裹得嚴嚴實實,臨出門前,還是挨不住,把熱騰騰的手爐抱在了懷裡。

  門外,轎子已經備好了。

  謝箏上轎的時候,餘光瞥見了門房那裡探頭探腦的身影,想來是唐姨娘身邊的,來看看她這個出門還坐轎子的丫鬟。

  轎子落在了酒樓外頭,大清早的,大堂裡沒有一桌客人,東家指揮著幾個跑堂小二在收拾場子。

  見陸毓衍進來,東家趕忙迎了上來,陪笑著道:「公子,那行兇的惡徒可有抓到?您是不知道,這人在我們店裡吃了個午飯,就死在後頭小巷裡了,我這小店啊,這幾日生意一落千丈,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我這愁得呀……」

  陸毓衍衝他微微頷首,視線落在了角落那個拿著抹布擦桌子的小二身上。

  東家順著陸毓衍的視線看去,琢磨了一番,開口把人喚了過來,道:「那天就是你發現那倒楣蛋的,你趕緊再跟公子仔仔細細說說狀況。」

  小二皺著眉頭,道:「當日狀況不都全說了嗎?況且,衙門裡不都認定了兇手的身份嗎?說是梁松,連搜查告示都貼出來了,還要問我做什麼?」

  松煙從袖中取出畫像展開,問道:「當天,這個婦人可有到店裡來?」

  這畫像是王氏的,前回畫出來叫於嬤嬤辨認過身份。

  小二一看,臉色白了白,道:「當天都嚇壞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東家瞇著眼回憶了一番,又另叫了個小二過來認了,點頭道:「好像是有這麼個婦人,就坐在二樓那個位置,點了些點心。」

  陸毓衍和謝箏循著東家指的方向看去,王氏當時坐的那張桌子,剛好能瞧見狄水杜的位子。

  王氏說她當日跟著來了酒樓,看來是真話,就是不曉得她跟著的到底是狄水杜還是梁松了。

  謝箏問道:「酒樓大門敞開,狄水杜好端端的,為什麼走了後門小路?那條路,平日裡一天也沒幾個人走的。」

  東家道:「客人的事情,我們就弄不明白了,他說要走後門,我們也沒攔著的道理。」

  謝箏盯著那小二,道:「你說呢?」

  小二抿著唇,沒說話。

  謝箏繼續道:「那天,你與我們說,因著走小路近,你平日裡中午回家都走小路,但我們後來打聽過,你媳婦懷孕了,每天都要吃街口鋪子裡的芝麻糕,而且要熱的、新鮮的,你最近這半個月,都是走的大路,為何那天你走了小路?」

  小二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晃了晃。

  叫謝箏一提,東家也琢磨過來,附和道:「是這樣的,你快說,你怎麼走了小路?」

  小二看著身邊的人,越發心虛起來,扶著桌子才站穩了,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瞞著的……」

  依小二的說法,那天中午,酒樓裡的客人比平日裡多,人人都忙著腳不沾地的。

  小二惦記著家裡的媳婦,送客人出酒樓時,在門口走神,多站了那麼一會兒,就有個行人把一張紙條塞給了他,叫他轉交給狄水杜。

  「那人其貌不揚,給了紙條就一溜煙跑了,就這麼匆匆一眼,我也不記得他什麼樣子,就照著他的話,把紙條給了狄老爺,」小二顫著聲,道,「上頭寫了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狄老爺看了紙條,就說要從後頭走,讓我給他結賬。

  我看他剩了一桌子菜,問他是不是不好吃,他跟我說,是他要請的人不來了,就在後門外等他,他急著走。

  等忙乎完了,我心裡琢磨著有點兒怪。

  大冷的天,中午不吃飯,還去小巷裡等著,這太不對勁了,我就去看了一眼,結果、結果狄老爺死了……

  我不是故意不說的,我怕啊,我怕說出來,衙門裡就要把賬算在我頭上了,我真的不記得給我紙條的人長什麼樣,也不曉得小巷裡等了誰,我就是幫著遞了個紙,旁的都不曉得!」

  小二越說越急,幾乎要哭出來。

  謝箏問東家道:「樓上那婦人是何時離開的?」

  東家與幾個小二都對了對,其中一個小二道:「狄老爺走後不久,那婦人就走了,我送她出去的,她上了轎子,往這個方向去的。對了,我認得轎夫,他是城裡柳氏車馬行的,我給客人叫轎子時,與他打過照面。」

  柳氏車馬行,除了做車馬生意,也做轎子生意,算是京中有些名氣的車馬行了。

  見衙門裡來人問話,便趕忙尋了小二見過的那轎夫來。

  謝箏給他看了王氏的畫像,問道:「就是酒樓後頭發生命案的那天,你是不是抬過這個婦人?」

  轎夫點頭:「是抬過她。從富貴金銀鋪子門口接了她,一路到了出事的那家酒樓,在門口等了她兩刻鐘,又抬著她到了西街口,後來就讓我們跟著個人,跟到了永安巷附近,又說不跟了,讓我們抬她回東街。」

  謝箏與陸毓衍交換了一個眼神。

  果不其然,王氏跟著的一直都是梁松。

  富貴金銀鋪子就在梁松當學徒的打鐵鋪子對面,而西街口正對著出事的小巷,梁松從小巷裡出來,一定會經過這裡。

  從西街口跟著梁松走,到了永安巷就無需再跟了,再往前去就是長安公主府,王氏一想就曉得梁松要去做什麼了,而東街回銀豐胡同近,她要回狄府去。

  謝箏沉思,又問那轎夫:「當時跟著的那個人,他看起來狼狽嗎?」

  轎夫摸了摸腦袋,道:「不狼狽,就是怪,大冷的天,手裡拎著件大褂,卻不穿在身上,到底是人高馬大的,火氣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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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20: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圈套

  手中拎著大褂,這和之前在巷子口撞見梁松的擺攤書生所言相同。

  謝箏和陸毓衍當時就想過,定然是梁松行兇之時,那外頭的大褂上染了大量的鮮血,他才不得不脫下來。

  只是,這其中還有一個點。

  謝箏詢問轎夫:「婦人從酒樓上轎時,直言讓你們抬到西街口的?」

  轎夫連連點頭:「是,讓我們快些趕到西街口,到了之後,等了一小會兒,那大漢就出來了,婦人又讓我們跟上去。」

  謝箏道了謝。

  另一廂,王氏剛剛起身。

  她被留在了京中,好在家裡人是出了京城了,順天衙門裡的人跟著,她說不上來,到底是踏實了還是沒踏實,昨兒個一整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聽得外頭的狂風吹得窗戶砰砰作響。

  等五更天時才稀里糊塗地瞇了會兒,勉強躺到了這會兒,就掙扎著爬起來。

  陸毓衍和謝箏到的時候,王氏剛剛梳洗好。

  「就是個將就落腳的地方,也沒什麼熱茶熱水的,莫見怪。」王氏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引著人進來坐下。

  謝箏湊到王氏身邊,淺笑著道:「姨娘是在抱怨?要不要我尋個小丫鬟來伺候姨娘?」

  王氏翻了個白眼:「不敢不敢,真要尋人伺候,不如給我爹娘尋幾個丫鬟婆子,一來伺候,二來看守,總比耽擱著衙門裡的兄弟們強。」

  謝箏彎著眼,沒說話。

  王氏自顧自坐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人吶,就是一年不如一年。

  我剛到公主身邊伺候時,叫老虔婆折騰得兩三天睡不上一兩個時辰的時候也是有的,咬咬牙就撐下來了。

  現在不行了,昨日裡又是勞心又是勞力,折騰了那麼一會兒,我今兒個就跟散架了似的。

  姑娘聽我這過來人一句話,身子骨要緊,這殺人斷案的事兒,自有爺們操心。」

  這話說得倒是真切,謝箏順著道了謝,這才說起了正經事:「有一事想請教姨娘。酒樓的東家小二記得姨娘,說姨娘當天去過店裡,狄水杜走後,姨娘也就走了。」

  王氏頷首,這與她昨日交代的是一樣的。

  謝箏又道:「我去問了當天給姨娘抬轎子的柳家車馬行的轎夫,姨娘當日走的路,分明是跟著梁松的,怎麼會與我們說是跟著狄水杜的?」

  王氏一怔,顯然是沒想到那轎夫會被尋出來。

  偌大的京城,大大小小的車馬行無數,也有不出名的、家裡幾兄弟抬轎子的小鋪子,竟然一個早上就尋到了?

  謝箏見王氏目光沉沉,顯然是在掂量她的話,便道:「姨娘怕我誆你呀?富貴金銀鋪子門口上的轎子,到了酒樓……」

  王氏的唇抿得緊緊的,謝箏說得如此詳細,還真不是誆她的。

  她有些懊惱,早知如此,不如自己備轎,再請幾個腳夫,也許還穩當些。

  訕訕笑了笑,王氏道:「我昨兒個就與你們說了,我周旋在那兩父子之間,最怕的就是他們摒棄前嫌,反過頭來對付我,那我真是要倒楣透了。

  狄水杜說中午與梁松相約,我放心不下,上午時就去梁松當學徒的鋪子裡尋他,問他約狄水杜做什麼。

  梁松陰陽怪氣的,沒與我詳說,我一聽這口氣就不對了,這才跟著他去了酒樓。

  結果,梁松沒露面,狄水杜從後門走了,我當然也走了。」

  「後門外的小巷通到西街口對面,姨娘便去那裡等著了?」謝箏問道。

  王氏想了想,點了點頭。

  謝箏卻搖頭:「小巷兩頭都能通往大街上,另有一個岔口,能從別處出去,姨娘為何知道人會從西街口出來?姨娘守著走了後門的狄水杜,卻只見到梁松,姨娘不意外嗎?」

  王氏的臉色白了白,她小心再小心,還是進了一個圈套裡。

  她等在西街口,分明就是曉得有人會走這條路。

  捏緊了袖中的手,王氏嘴硬道:「不過是瞎猜的罷了,隨便選了個出口,守株待兔,守到了最好,守不到拉倒,我運氣還不錯,這不是守著了一個?

  梁松怎麼會從小巷裡出來,我也不曉得,反正我本來就是跟著他的,自然也就跟上去了。

  至於狄水杜,這個多出口,誰曉得他走了哪一個?」

  謝箏笑了起來:「姨娘若是運氣好,就不會坐在這兒與我說話了。」

  王氏挑著眉頭,臉色不悅。

  「姨娘知道的,梁松行兇之後就去找了梁嬤嬤,他們母子兩人說了一番話,肯定會把為何要殺狄水杜說得明明白白。

  事情查到了現在,衙門裡不尋梁嬤嬤,殿下身邊的人也肯定會向梁嬤嬤問個明白,」謝箏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椅子扶手,壓著聲兒,如蠱惑一般,「梁嬤嬤與姨娘不睦,姨娘是想受制於人,還是先下手為強?」

  王氏打了個寒顫。

  謝箏的話,分明是說到了她的心坎裡,王氏能夠聽見,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她太知道老虔婆的性子了,真要讓老虔婆開口,她百口莫辯,哪怕是魚死網破,與那老虔婆撕個天翻地覆,也落了下風。

  而她本身,也是個先下手為強的性格。

  王氏咬著後槽牙,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如此呼吸三番,才勉強平靜下來。

  「先下手為強,」王氏哈哈笑了,「姑娘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不正是先下手為強嗎?

  我今日在這裡,也不做能夠全身而退的美夢了,能與老虔婆同歸於盡,也是不錯了。

  只是,還請陸公子應我一樣事情,我家人離開京城,在京中這麼多宅院,等案子了了,還請公子替我轉賣,把銀錢捎給我家裡人。

  只要老虔婆死了,我那些東西,公主還看不上眼。」

  陸毓衍不疾不徐,道:「公主若不打算要回去,我這兒會替姨娘打點好。」

  王氏道了聲謝,而後道:「我當日守在西街口,因為我知道梁松會從那裡走,是我讓他殺了狄水杜。原因嘛,先下手為強。老虔婆想殺我了,我不趕緊破局,只怕就是屍體一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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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2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 殺意

  王氏說到這兒,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

  屋子裡只點了一個炭盆,不及從前在狄府時溫暖,又也許是心裡發慌,王氏覺得涼颼颼的。

  「殺意,聽起來懸乎,看不見摸不著的,但真的有,」王氏苦苦一笑,「前回我和那老虔婆在胡同口大吵一架之後,我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狄水杜和梁松也就罷了,讓我感到危險的是我們太太,她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怪異。

  我想到的是漱芳,老虔婆用過一次的手段,也許又用上了。」

  當年,梁嬤嬤買通了紹方庭夫人身邊的人,挑撥紹夫人與漱芳的關係,最終使得紹夫人出手殺了漱芳。

  王氏怕重蹈覆轍,與漱芳一個下場,這才教唆了梁松。

  「我們太太是個只知道吃齋念佛的人,她誦經這麼多年了,又沒把狄水杜擱在心上,從來不跟我為難,只做她的泥菩薩,」王氏解釋道,「她沒有城府,也不會演戲,一旦心裡起了變化,面上就明顯極了。」

  謝箏聞言,回想著狄夫人來衙門裡尋她時的神色和語氣,暗暗想,王氏的這幾句話,大約是真的。

  狄夫人見過王氏與梁嬤嬤爭吵不假,但狄水杜給王氏買宅子的事情,狄水杜不會說,王氏更加不會說,整個狄府裡頭,除了狄水杜的親信,再不會有人知道,這消息又是怎麼到了狄夫人耳朵裡的?

  也唯有梁嬤嬤買通的人手,會得了訊息,再如此挑撥了。

  思及此處,謝箏又問:「姨娘是怎麼說服梁松下手的?」

  「光長個頭,不長腦子,」王氏嗤笑一聲,「我跟他哭,說狄水杜拿了裕成莊的銀子買宅子,為了避人耳目,記在了我家裡人名下,他拿捏著我,逼我和我娘家人寫了一堆欠條。

  結果,這事兒真叫駙馬爺瞧出來了,老虔婆來找我大吵了一架,可我們兩個半斤八兩的苦命人,有什麼好吵的?

  梁松問我,老虔婆怎麼個苦命法。

  我就告訴他,狄水杜醉酒後說出來的,他梁松是老虔婆和狄水杜的兒子,狄水杜當年用了強,老虔婆兄妹不得不背井離鄉,到京中謀生活,老虔婆吃苦受罪爬到了今天,被狄水杜脅迫,替他謀了裕成莊的活。

  狄水杜卻不知道見好就收,掏走裕成莊這麼多銀子,老虔婆在公主跟前都抬不起頭來,這麼多年的苦,白吃了。

  我讓梁松莫要去問老虔婆,兒子當外甥養,老虔婆一肚子委屈,別讓她傷心,梁松果然就沒去問。

  我們商量著殺了狄水杜,那酒樓是我挑的,我曉得後門外頭有條小巷子,梁松候在那兒,等狄水杜拿了紙條過來,就能下手了。

  小巷人少,梁松有足夠的時間躲起來。

  狄水杜被捅了好幾刀吧?哈,怕是梁松動手時,他情急之下說出父子之名,更加激怒了梁松。

  梁松去公主府尋老虔婆,他們都曉得我搞鬼了,但梁松只能離京,老虔婆也只能裝傻,她不敢供出我來,畢竟我這張嘴,把那麼多陳年舊事翻出來,她也不好過。

  只可惜,老虔婆聰明反被聰明誤。」

  若照著梁嬤嬤的心思,她恨極了王氏,也會把事情粉飾太平,等風頭過來,再讓狄夫人動手取王氏性命。

  王氏不敢留在京裡,收拾東西與家裡出京,梁嬤嬤發現之後,大抵會天涯海角地尋她。

  當然,這些都是暗地裡的,明面上,風平浪靜。

  可是,狄夫人這顆棋子卻曝露了梁嬤嬤與王氏的矛盾,把埋在泥裡的關係一併都扯了出來。

  畢竟,狄夫人並不曉得梁嬤嬤在背後動的手腳,她被挑撥得恨死了王氏,又怎麼會叫王氏舒坦?

  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王氏突然覺得,這下子是踏實多了。

  她癱坐在椅子上,望著屋樑,笑了笑:「我教唆梁松殺人,老虔婆也一樣,她做的歹事比我多得多,公主有的頭痛了。

  不過,平心而論,梁松是個可憐人。

  我算計他,教唆他殺人,我是個外人呀,可他的老子娘和那便宜老子娘,哪個都不是好東西。

  他舅舅養了他,卻也沒攔著他舅娘折騰他,那女人的嘴巴,整條胡同都曉得,狄水杜沒管過他,等想起這麼個兒子來,也就是暗悄悄給他買宅子,有什麼用場!

  最壞的是他的親娘,老虔婆讓他殺了一個又一個,是老虔婆讓他變成了殺人如麻的人,我開口說出殺狄水杜時,梁松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掙扎,他殺人已經成習慣了。

  能讓親兒子做一個殺人犯,老虔婆也沒把這兒子放在心上,又或者,老虔婆在宮裡摸爬滾打了太多年,見多了你害我我害你的局面了吧……

  你們看,就像我這樣,在宮裡體面活下來的人,手裡不是沾過人命的,就是對這些消失的人命視若無睹的。」

  宮中鬥爭兇狠,這一點無論是陸毓衍還是謝箏,都是清楚的,可叫王氏這般直白說出來,還是感慨極了。

  王氏慢悠悠站起身來,以手做拳,敲打著酸脹的肩膀腰身:「行了,我這回當真什麼都交代了,後頭的事兒,就要請公子操心了。早些弄死那老虔婆,我跟她黃泉路上做個伴,也熱鬧些。」

  陸毓衍和謝箏起身離開。

  松煙跟上來,低聲道:「爺,要不要再加幾個人手,看著她?」

  「怕她尋死覓活?」陸毓衍看了松煙一眼,搖頭道,「她不會的,她還等著跟梁嬤嬤當面辯個高下,怎麼捨得自己尋死。」

  松煙聽了,也覺得是這麼一個理,下意識點了點頭。

  想明白了,他正要抬步跟上前頭的陸毓衍,抬頭就瞥見謝箏站在幾步開外,一臉凝重地看著陸毓衍的背影,眉頭皺得緊緊的。

  松煙的心裡咯登一聲,趕忙和竹霧交換了一個眼神。

  真是叫他們兩人說中了,姑娘眼睛尖,鼻子也厲害,一準是發現他們爺的腿不太對勁了。

  果不其然,謝箏回轉過身來,瞅著他們兩人,壓著聲兒問道:「二爺的腿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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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20: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手爐

  竹霧垂著腦袋不吭聲,松煙乾巴巴笑了笑,也沒回答。

  謝箏的唇不由抿得緊緊的。

  早上出門時,各自坐了轎子,無論是在酒樓裡還是在王氏這兒,陸毓衍一直都是坐著的,因而謝箏都沒有注意到。

  剛剛這幾步,也許是她站在下風口的關係,冬天冰冷清冽的寒風之中,隱隱約約有一絲絲藥酒味道。

  這氣味非常淡,不仔細辨別,幾乎就會錯過。

  謝箏察覺到了,就下意識地去打量走在前頭的陸毓衍。

  陸毓衍的步伐看著平穩,但謝箏心細,總覺得有那麼點兒不對勁。

  似是左腳落地時微微留了些勁道一般。

  竹霧和松煙這麼個反應,謝箏不用再追著問,也曉得答案了。

  定然是舊傷在冬天裡發痛,陸毓衍又不許他們告訴她。

  謝箏暗暗歎了一聲,她曉得陸毓衍是怕她擔憂,可其實就算是不說,她不也看出來了嗎?

  思及那日在荒野外,陸毓衍突得就是一刀子劃下去,那鮮血淋漓的樣子,謝箏此刻回憶起來都後脖頸發涼。

  說到底,那日也是為了她……

  陸毓衍做什麼,其實都是為了護著她……

  這麼一想,心裡有些酸,又有些甜,眉宇漸漸舒展開,謝箏往前趕了幾步,走到了陸毓衍身邊,輕聲喚他。

  陸毓衍頓了腳步,垂著眸子看向謝箏:「怎麼了?」

  謝箏瞥了一眼他受過傷的腿,把還有些熱氣的手爐塞到了陸毓衍手中,道:「坐轎子的時候就捂著吧。」

  鳳眼的視線滑過傷腿,陸毓衍看到了,曉得是叫謝箏看出來了。

  陸毓衍不想接過來,謝箏怕冷,他與她說過幾次,叫她抱一個手爐出門,她都沒答應,硬撐了幾日,今兒個若不是被凍得受不住了,也不會把手爐帶出來。

  他這傷腿還能頂一頂,他捨不得凍著她。

  剛啟唇想要拒絕,四目相對,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關切和謹慎,直白又真切,這樣的目光讓他整顆心都軟了。

  不想凍著她,也不想她擔心。

  陸毓衍猶豫片刻,伸出手,碰了碰那手爐。

  溫溫吞吞的,謝箏一早上都捂著,白皙的小手也暖暖的,指甲蓋粉嫩,不似前幾日那般冷冰冰的。

  接過了手爐,陸毓衍柔聲與她道:「我先拿著,一會兒讓松煙再去買一個回來。」

  現在這一個,再過一個時辰,怕是要沒熱氣了,重新讓店家備個熱的,正好給謝箏用。

  謝箏微怔,想說不用再買一個了,可看了眼被陸毓衍拿在手中的手爐,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

  他那般護著她,若她不應了,這一個手爐,他怕也不願意接過去的。

  況且,這天實在是冷的,剛將手爐交出去,就覺得十指間的熱氣都散開了。

  唇角不禁微微揚起,謝箏笑了起來,應道:「好呀。」

  轎子進了銀豐胡同,停在了狄家大門外頭。

  轎簾掀開,謝箏剛下來,松煙就笑著把熱騰騰的新手爐交給了她。

  見陸毓衍沒有注意,松煙壓著聲兒與謝箏道:「還是姑娘有辦法,爺就聽姑娘的。爺那腿傷,還是要養著,偏他自個兒不在意,回頭要真的落下了病根,夫人回來,定然要錘死奴才了。」

  謝箏撲哧笑出了聲,道:「錘死你?夫人只要讓清苒姑娘不理會你就好了。」

  突得聽謝箏提起清苒,松煙的耳根子不禁發燙,垂著腦袋就躲開了。

  謝箏不由莞爾。

  竹霧正與轎夫說話,見松煙過來,不禁好奇道:「姑娘跟你說什麼了?你耳朵都紅了。」

  「天冷,吹風吹的!」松煙忿忿,上下打量竹霧,「快些說,清苒姑娘的事情,是不是你告訴姑娘的?」

  竹霧一聽這話,頓時就明白了,強忍著笑,道:「還用我說?咱們在舊都時,別說姑娘了,花翹都看出來了。」

  聞言,松煙連叫衣襟捂著的脖子都有些紅了,背過身去,暗暗地想著,這下壞事了,人人都曉得了,要是有一天清苒姑娘真不理他了,他肯定要被他們笑話死。

  謝箏站在狄府外頭,看著門上搖晃的白燈籠。

  管家開了門,一見是衙門裡來了人,他苦著一張臉,與陸毓衍道:「公子,我們姨娘昨夜出門了,一直沒有回來。」

  陸毓衍微微頷首。

  謝箏道:「狄夫人在府中嗎?我們來尋夫人說話。」

  管家讓開了路,引著眾人進去,一面走,一面道:「太太在佛堂裡。」

  陸毓衍在花廳裡等候,謝箏跟著管家去見了狄夫人。

  小佛堂裡的檀香依舊濃郁,味道濃烈,謝箏吸了一口氣,就忍不住重重咳嗽起來。

  狄夫人捻著佛珠,念誦了回向文,這才慢吞吞爬起身來,道:「姑娘不習慣,我們還是去我屋裡說話吧。」

  謝箏頷首應了,扶著狄夫人往外頭走,道:「佛前點了三炷香,堂內又擺了三個香爐,夫人不覺得悶嗎?」

  狄夫人搖了搖頭,道:「我平素都是這麼點的,已經習慣了,不覺得難受。」

  謝箏聞言,回憶起前回來時,佛堂裡也是煙霧縈繞,可當時她並沒有這般不舒服。

  細細琢磨著,一個念頭劃過心田,謝箏問道:「夫人這兩天換了香料?我怎麼聞著,與我前回來時,聞到的味道不同?」

  「沒有換,我常年都用這一款,就是城外山上淨水庵裡買的。」狄夫人說完,見謝箏還是擰著眉頭,不由偏過頭去問身邊的婆子,「沒換吧?」

  瘦高個的婆子恭謹道:「太太,沒有換過,都是兩個月前從淨水庵買回來的,還有一小半。」

  謝箏瞥了那婆子一眼。

  穿過廡廊,進了狄夫人的屋子,謝箏左右打量了兩眼,只覺得一片素淨。

  屋裡有些空曠,牆上掛著的是一副坐蓮觀音像,沒有多少擺設,單看這屋子,就曉得狄水杜是從來不進來的,平日就狄夫人過日子。

  狄夫人坐下,稍稍揉了揉膝蓋,道:「姑娘應當聽管家說了吧?那王氏昨日離府,就沒回來過,不曉得她去了哪裡,我想著,是不是她也有份害死老爺,怕事情敗露,就一走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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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檀香

  謝箏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道:「我想向夫人討一樣東西。」

  狄夫人一怔,道:「姑娘要討什麼?」

  「就是那淨水庵的檀香,」謝箏笑著話,「我們府裡有位阿婆,她信菩薩,心也善,一直很照顧我。我一個當丫鬟的,也不曉得怎麼回報她,原本是替她抄經文的,可她又不認得字。

  今日聽夫人提起,我才想起來能送她些檀香。

  我這幾日抽不開身出城去,只好厚著臉皮與夫人討一些,還請夫人莫怪,讓我借花獻佛。」

  狄夫人捻著手腕上的佛珠,笑了起來:「姑娘有心了,不過是些檀香,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陳媽媽,幫我給姑娘拿一些來。」

  瘦高個的婆子應了,轉身出去了。

  謝箏睨著那婆子的背影,心裡透亮。

  雖然是一閃而過,她還是在那陳婆子眼中抓到了一絲狐疑。

  陳婆子很快就回來了,把一盒檀香交給了謝箏。

  謝箏接過來一看,這一盒沒有拆封過,底下還有淨水庵的印章。

  她把盒子湊到鼻前,細細聞了聞,又飛快拆了盒子,在狄夫人的訝異聲中,直接聞那檀香。

  「姑娘這是怎麼了?」狄夫人問道。

  謝箏把盒子給狄夫人,道:「夫人也來聞聞,我怎麼覺得,與小佛堂裡點著的味道有些不同呢?我這人鼻子尖,對味道很敏銳的,差一點就能聞出來。這一盒與我前回來拜訪夫人時,佛堂裡點著的是同一種,但和今天的,是不一樣的。」

  狄夫人的臉上滿是疑惑,心裡叫謝箏說得發毛:「我聞多了,就聞不出來了。陳媽媽,你聞著呢?」

  「奴婢也聞不出來,」陳婆子言語謹慎,「奴婢整日跟太太一道誦經,也聞多了。不過,都是一併採買回來的,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是嗎?」謝箏看著狄夫人,沉聲道,「夫人不如多請幾個人來聞一聞?畢竟是呼吸著進了身子裡的東西,還是要仔細些。」

  一聽這話,狄夫人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就扣住了謝箏的手:「姑娘說得在理!陳媽媽,多去叫幾個人來,尤其是平日裡不陪我唸經的,都來聞聞!」

  狄夫人交代著,心中更加慌了。

  狄水杜死了,王氏妄圖搬空狄家的現銀,如今狄家就剩她這麼個人了。

  王氏那人不安好心,昨日傍晚出府就再沒回來過,天曉得去了哪裡!也許就是王氏搞鬼,恨自個兒疑心她,去衙門裡告她的狀,她想害自個兒;

  也許是府裡的下人們,王氏一走,自個兒死了,府中院子裡、庫房裡的頑石、書畫、花瓶瓷器,都能倒賣不少銀子的。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興許這一個個都巴不得自個兒早點死!

  狄夫人思及此處,真真是後怕不已,她怎麼就沒有早些想到呢?若不是謝箏提醒,可能就真的會著了道了!

  她感激看了眼謝箏,又覺得陳婆子離開的背影都怪怪的。

  很快,陳婆子帶了五六個丫鬟婆子過來了。

  狄夫人讓她們先聞了聞盒子裡的檀香,又叫她們去小佛堂裡聞了。

  佛堂裡的味道大,各個都忍不住咳嗽起來,狄夫人一問話,她們都噙著眼淚,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太太,」一個模樣清麗的丫鬟道,「奴婢聞著,好像真的有一點點不同。」

  「哪有的事兒,」採買的嬤嬤道,「一個味道呀。」

  丫鬟不樂意了,盯著那嬤嬤:「媽媽是真的聞不到,還是不敢說呀?是了,媽媽管著採買呢,這東西要真不對勁,豈不就是媽媽的責任了?媽媽是不是少給了淨水庵銀子呀?」

  嬤嬤的臉煞白煞白的,這話哪裡是在質疑她少給銀子,分明是在說她私吞了銀子。

  眼瞅著要吵起來,狄夫人的臉拉得老長,喝道:「行了!聞不出來,就繼續去聞,聞仔細了來告訴我!」

  謝箏站在一旁看著,心裡跟明鏡一樣。

  她鼻子再厲害,其實也記不得前兩天聞過的是什麼味道。

  王氏說狄夫人身邊有人叫梁嬤嬤買通了,那麼這個人,就一定要找出來。

  謝箏不可能一個個去問,一個個去分辨,就只能通過狄夫人了。

  整日在味道濃郁的佛堂裡,狄夫人的嗅覺定然遲鈍,她本身是聞不出差異來的,但人心就是如此,一旦有人質疑,就會本能地跟著疑惑起來。

  不止狄夫人,這些丫鬟婆子也是如此,她們分辨不出差異,只是心中會隱約覺得不同。

  狄夫人開始懷疑身邊的人,底下人也彼此猜忌,指不定就有人會說出些大部分人都不曉得的事情來。

  「太太,奴婢覺得不同。」身材壯碩的婆子篤定地點點頭,「就是不同的,奴婢聞出來了。」

  此話一出,餘下的人也不禁紛紛附和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當真是說出些門道來。

  狄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佛珠串子捏在手中,摩擦著作響。

  謝箏看著狄夫人,垂著眸子想,底下人是見風使舵,狄夫人剛剛那句話已經擺明了立場,她相信兩者是有差異的,因此底下人就順著她的心意說話了。

  王氏說得對,狄夫人是個很簡單的人,只要有人提出質疑來,狄夫人很容易就去相信。

  「夫人,我們回屋裡去說。」謝箏道。

  狄夫人點頭,這一次,她沒有讓任何一個人跟著進屋子,只讓謝箏陪著她進去,留下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還好姑娘敏銳,」狄夫人捧著熱茶,指尖還有些顫抖,「味道不同,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險些就要叫人害了……」

  謝箏試探著問她:「夫人心裡可有什麼想法?」

  「指不定是那王氏!」狄夫人脫口道,想到剛才的猜測,她又補了一句,「也許是下人們,我總覺得底下這一個個,都靠不住了。」

  「都靠不住?」謝箏佯裝驚訝,「那陳媽媽呢?她不是一直陪著夫人誦經的?若那檀香有問題,她也要倒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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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九章 借刀

  「有理有理!」狄夫人連連點頭,將熱茶一口飲盡,逼著自己平靜下來,「陳媽媽應當不會害我,她伺候我六七年了,忠心極了。」

  謝箏提著茶壺,給狄夫人又續了一盞茶,道:「夫人身邊還有哪幾位媽媽姑娘?咱們理一理?」

  狄夫人頷首,她眼下最信任的便是謝箏了。

  謝箏是陸毓衍的丫鬟,是衙門裡來查案的,人家不圖狄家什麼東西,與狄府裡的人也沒有利害關係。

  「我平日也不用多少人手的,左不過就是吃飯睡覺唸經,陳媽媽是貼身伺候的,餘下的人,也就是去庵堂寺廟裡小住時,才帶上一兩個,府裡的人事,都是王氏掌著,她熟悉些,」狄夫人道,「要說出入小佛堂的,也只有陳媽媽一個了,那其他人……」

  聞言,謝箏往窗外看去。

  冬天寒冷,窗戶只啟著細小的一條縫通風,隱約映出外頭廡廊下的人影,其中陳婆子個頭最高,也最好辨認。

  依照狄夫人的說法,其他丫鬟婆子極少到她跟前,只陳婆子一直跟著。

  王氏說,她是在與梁嬤嬤大吵一架之後,才慢慢察覺到了狄夫人的變化,算算時間,不過兩個多月,能在短時間內讓狄夫人一點點對王氏起殺心,恐怕只有陳婆子了。

  想清楚這些,謝箏問道:「王姨娘不見蹤影了,沒法讓她來說道說道底下的這些人,我又一個外人,一時之間摸不透府裡的狀況,夫人也說了,平素只誦經念佛,不理會大小事務,我琢磨著,不如還是問問陳媽媽。

  陳媽媽在府裡好些年了,肯定有相熟的丫鬟婆子,她消息靈通多了。

  夫人前回說曉得了王姨娘指使著狄老爺大買宅子的事兒,我想,也是陳媽媽告訴夫人的吧?」

  「是她說的,」狄夫人忿忿,「若不是陳媽媽,我還不曉得那王氏那般可惡!現在好了,老爺死了,她也不見了!」

  謝箏順著狄夫人的話,又問道:「陳媽媽是怎麼與夫人說的?」

  「媽媽說王氏讓老爺買宅子,老爺的賬做不平,王氏這是害了老爺,老爺別說是這差事保不住,還要倒大楣的。原本就是做著差事,才得了這宅院,若不保了,肯定會被趕出去……

  我與姑娘說過,我什麼都不爭的,只要有處院子讓我誦經過日子,也就夠了,可王氏,這是要逼得我過不下去了……」狄夫人說著說著,眼眶子就紅了。

  謝箏拍著狄夫人的背,想著三次與狄夫人說話,她越發肯定了心中的判斷。

  狄夫人絕對不是性子綿軟到不敢對王氏下手的人,她極有可能是有把柄在王氏手中,之前王氏在府裡,她投鼠忌器,想要把狄水杜的兒子找出來,由他出面對付王氏。

  如今王氏不見了,狄夫人就再也沒有提過那兒子。

  她不用那兒子與他的生母來與她爭搶,就算銀豐胡同住不了了,她也能靠手中的東西換些銀子,繼續太太平平過日子。

  「夫人,」謝箏看著狄夫人的眼睛,道,「夫人應當聽過,有一招叫借刀殺人。」

  狄夫人的神色僵住了,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姑娘的意思是……」

  「昨日夫人來衙門裡尋我,問我狄水杜兒子的事情,夫人心裡存著的,難道不是借他之手殺王氏的念頭?」謝箏話。

  話音未落,狄夫人蹭得站了起來,死死咬著後槽牙。

  謝箏跟著起身,將狄夫人按回到椅子上,繼續道:「話說兩邊,夫人是不是也幾乎成了別人的刀子,自己牽扯進命案裡,叫別人在背後得意?」

  「什麼?」狄夫人瞪大了眼睛,想起身來,又叫謝箏按住了。

  謝箏沉聲道:「王姨娘與梁嬤嬤在胡同口爭吵,自打那之後,夫人才漸漸曉得王姨娘做了些什麼,才一天比一天討厭王姨娘的吧?」

  狄夫人的眸子驟然一緊,話說到了這裡,她自己也品出了些味道來,顫著聲道:「我是討厭她,但我沒有想……」

  「幾天前還沒那麼想,但倘若狄水杜還活著,一切按部就班下去,半個月一個月後,夫人的心中當真沒有殺念?」謝箏問道。

  狄夫人沉默了,她的肩膀不停發抖,閉著眼睛照著謝箏的思路想下去,她發現她沒有辦法斷言,再過些時日,她不會對王氏使手段,她不會真的殺了王氏。

  這個念頭讓狄夫人怕極了,她雙手掩面,咽嗚道:「我不知道……姑娘,是誰……」

  「夫人不是親眼瞧見了嗎?」謝箏道,「想要王姨娘性命的,難道不是梁嬤嬤?王姨娘與梁嬤嬤素來不睦,而且,王姨娘見識過梁嬤嬤用這個借刀殺人的法子,害死了她一個相熟之人。夫人不如問問陳媽媽嗎?」

  狄夫人心亂如麻,真真假假的,她明明心中有一桿秤,又覺得平不了。

  陳婆子進來了,神色謹慎。

  謝箏抬聲問她:「梁嬤嬤許了你什麼好處?」

  陳婆子面色一白:「姑娘說什麼呢?」

  「衙門裡查案,清清楚楚的,我若沒有弄清楚,又怎麼會來問媽媽?」謝箏又問了一遍,「梁嬤嬤讓你教唆夫人害王姨娘,她給了你什麼好處?」

  陳婆子不吭聲。

  謝箏搖頭,道:「梁嬤嬤手上,烏七八糟的事情還多著呢,她自身難保,別說是護著媽媽了,能不把事情往媽媽身上推,就算客氣的了。」

  聞言,陳婆子一個踉蹌,扶著椅子才站住了。

  見她如此反應,狄夫人什麼都懂了,道:「為什麼?我們主僕多年,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

  這句話刺激到了陳婆子,她嗤笑了一聲:「主僕多年?這麼多年我得了什麼?別人府上體面的婆子吃香的喝辣的,我呢?我連給我孫子娶媳婦的銀子都攢得磕磕絆絆的。為什麼,當然是為了錢了!」

  狄夫人癱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

  謝箏換了院子裡兩個粗壯婆子進來,道:「陳婆子害你們太太,事情敗露了,煩請兩位媽媽把她押到前頭,衙門裡帶回去收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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