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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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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5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橙玉

  與蘇潤卿告別之後,陸毓衍和謝箏去了蕭家。

  延年堂裡,傅老太太剛剛用了湯藥。

  陸毓衍陪著傅老太太說了些舊都事情,老太太樂呵呵聽著,頗為懷念。

  「我也有幾十年沒回去過了,年輕時,我還常常與你祖母打葉子牌,也不曉得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坐下打牌。」傅老太太瞇著眼,絮絮說起了往事。

  那些陳年舊事,陸毓衍聽過許多遍。

  不僅是傅老太太會說,他的祖母也會說。

  也許是過去太久了,老人們話語裡的從前多少有些差異,卻滿滿的都是對年輕時的回憶。

  「也就是一眨眼,就都老嘍,」傅老太太哈哈笑起來,「除了我們兩個,還有你外祖母兩姐妹,每一次都是你外祖母輸,一輸就哭,哄都哄不好。」

  陸毓衍耐心聽著,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桃花眼溫和極了,聞言笑了:「您這話若傳到外祖母耳朵裡,她也許又要哭了。」

  「哭,讓她哭!」傅老太太笑罵道,「大把年紀了,看她還敢不敢哭了。」

  謝箏坐在榻子旁,低聲與養傷的蕭嫻說話。

  蕭嫻的腳崴著了,包得嚴嚴實實的,低聲細語與謝箏說著受傷的經過。

  「虧得是冬天衣裳穿得多,摔倒時也沒留下其他傷口,」蕭嫻道,「殿下還送了藥酒來。」

  謝箏抿唇笑了。

  蕭嫻瞧出她眼裡的打趣神色,撇著嘴,道:「府裡也不缺那點兒藥酒。」

  翌日上午,謝箏跟著陸毓衍剛到了藥鋪裡,稍稍坐了會兒,就見一頂轎子落在了鋪子門口。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松煙在外頭稟道:「爺、姑娘,於嬤嬤到了。」

  因著出宮,於嬤嬤的衣著與在宮裡時不同,她問了安,道:「昨日接了公子的帖子,也是巧了,今兒個娘娘讓奴婢出宮去添些香油,便過來了。」

  「辛苦嬤嬤了,」陸毓衍道,「有一張畫像,想請嬤嬤看看。」

  這是依著謝箏的記憶畫下來的王氏。

  若王氏是眼線,她擔當的是與狄水杜彼此制衡的角色,定然頗得公主信賴。

  只要是長安公主身邊的人手,都是有數的,以此去打聽,大抵能有些收穫,怕的是轉了幾道彎,走了誰誰誰的路子,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尋出答案來。

  永正二十二年,公主下嫁的那一年,她身邊信賴的人手,全是宮裡人。

  於嬤嬤在宮裡伺候多年,對長安公主身邊的人,多少能有些眼熟。

  「這是她如今的樣子了。」陸毓衍道,「今年三十出頭,祖籍山西,個頭與阿黛差不多。」

  於嬤嬤仔細看著畫像,皺著眉頭,道:「公子讓奴婢來認,這一位是進過宮的?」

  「不曉得是不是長安公主身邊的。」陸毓衍答道。

  提起公主,於嬤嬤的眼睛一亮,指尖點著畫卷,點頭道:「橙玉,是了,是橙玉,這畫像上比奴婢印象裡稍稍圓潤了些,這才沒想起來,既然是公主身邊的,那就是她了。伺候公主的宮女當中,只有橙玉是山西人,她以前很瘦的,如今是嫁了人了吧?怕是嫁了人就胖了。」

  「橙玉?」陸毓衍重複著這個名字,道,「有關她的事情,嬤嬤記得多少?」

  於嬤嬤搖了搖頭,笑容訕訕的:「公子,您知道的,從前娘娘不得寵的。」

  陸培靜是永正十一年進宮的,那一年她十五歲。

  後宮美人數不甚數,世家出身的陸培靜在其中也不過是普通的嬪妃一個,哪怕是有傅皇后關照著,她也沒有受到聖上親睞。

  還不到一年,傅皇后病故,陸培靜在宮裡的日子越發沉寂。

  直到永正二十二年,二十過半的陸培靜才入了聖上的眼,她的身上,一年比一年有傅皇后的影子,也一年比一年更得聖心。

  而那一年,正巧是長安公主下嫁林勉清、搬入公主府的那年。

  長安公主在宮裡時,陸培靜不得寵,她與淑妃的關係普通,也不會去接觸公主身邊的人。

  於嬤嬤也不會各宮各院地去走動,只是一個眼熟罷了。

  回憶良久,於嬤嬤才遲疑著開了口:「只一樁,橙玉是在公主出閣前夕,突然離宮的,很叫人意外。」

  公主下嫁,公主府的人手皆是宮裡跟過去的。

  在那個當口上,突然離宮,的確是一樁稀罕事。

  哪怕是公主往後不要她伺候了,也該在大禮之後,再放出宮去,斷斷沒有提前離宮的道理。

  而偏偏,橙玉出宮了。

  也正是因此,於嬤嬤才會記得。

  「當時的說法是,公主挑中了駙馬,歡歡喜喜的,聽聞橙玉在老家也有個情投意合之人,就將心比心,不耽擱橙玉,給她添了妝,讓她回老家嫁人去了,」於嬤嬤道,「宮裡人私底下嘴巴多,有宮女羨慕的,說公主仁善,也有反過來說些不好聽的,這才傳開了些。」

  謝箏聽了,暗暗想,若王氏就是橙玉,那這回鄉嫁人就是托詞了,實則是讓她盯著狄水杜,開起了裕成莊。

  沿著這個思路去想,再回憶昨日王氏的舉手投足,倒也能對的上。

  王氏的站姿、行走,都很是得體規矩,全然不似一個商戶家的妾室,她的一舉一動,都是挨過規矩的。

  陸毓衍又問道:「公主身邊的梁嬤嬤呢?」

  「她運氣不錯,」於嬤嬤道,「若不是叫尚服挑中,只怕還在浣衣局呢。」

  宮裡的嬤嬤們,有像於嬤嬤這樣十幾歲時進宮、從宮女做起、一步步堅持到了年長之時的,也有像陸培靜身邊的另一位柳嬤嬤一樣,是進宮的世家嬪妃們依著規矩,從家中帶進宮裡的。

  可梁嬤嬤,卻與這兩類都不同。

  蘇潤卿就說過,梁嬤嬤到浣衣局時就已經二十多歲了。

  浣衣局裡當差,也不在乎年紀,本就設在宮外,也不講究多少規矩,能有掌事太監點頭,手腳麻利就好。

  梁嬤嬤洗了三個月,得了尚服的親睞,提入宮中做了女史,直到許多年後,又被挑到了公主身邊。

  尚服對梁嬤嬤而言,便是恩人。

  否則,還真是於嬤嬤說的,梁嬤嬤只怕還在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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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7: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 侄女

  馬福引著王氏走進了衙門。

  不起眼的角落裡,陸毓衍低聲問身邊的安公公,道:「是她嗎?」

  安公公瞇著眼,道:「雖然身材胖了許多,但那張臉的確是橙玉,她跟了公主許多年,咱家不會認錯她。」

  陸毓衍道了謝。

  只看畫像,又是多年前的故人,未免於嬤嬤認錯,陸毓衍讓楊府尹尋了個由頭,請了王氏到衙門裡,讓安公公來認一認。

  安公公是從李昀幼時就伺候他的,從前在韶華宮裡,也經常見過長安公主與她身邊的人手,由他來認,不會出岔子。

  「她家裡的狀況,公公曉得嗎?」陸毓衍問道。

  安公公嘿嘿笑了笑:「雜家可不是那等打聽宮女狀況的人,除了她姓王,山西人,咱家就都不知道了。」

  送走了安公公,謝箏與陸毓衍一道又去了狄家。

  管家搓著手,道:「我們姨娘剛去了衙門裡。」

  陸毓衍道:「狄老爺遇害,狄夫人又不管事,這白事全靠王姨娘一人操持了。」

  「可不是,」管家歎了一聲,「姨娘也不容易。」

  「給狄老爺老家報信了嗎?狄夫人娘家呢?」陸毓衍又問。

  管家搖了搖頭:「老爺老家那兒都沒人了,我們夫人的娘家在江南,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

  「平日裡走動的姻親也沒有?」陸毓衍奇道。

  管家道:「沒有的,姨娘的娘家人聽說是進京了的,可、可姨娘說,雖然是她掌著家裡事情,但不能越過夫人,她的家裡人,不能像親戚一樣正兒八經的上門來。」

  陸毓衍微微頷首。

  狄水杜死在梁松手上,按說他與梁嬤嬤是同鄉,又靠著梁嬤嬤走通的路子,與梁松不該起紛爭才是。

  若有糾紛,大抵是為了裕成莊。

  橙玉作為眼線,她傳進公主府的訊息,也許是糾紛的起因。

  只是,橙玉是她進宮之後才取的名字,要尋些相關事情,就無從下手了。

  管家不曉得王氏娘家狀況,謝箏又去問了狄夫人。

  狄夫人依舊是一問三不知,只說這妾室是狄水杜要抬回來的,她不管俗事許久,就越發不會去管王氏的來歷,免得惹了狄水杜的嫌。

  謝箏只好退出來。

  走在園子裡,身後腳步聲匆忙,謝箏回過頭一看,一個胖乎乎的嬤嬤急匆匆過來。

  「媽媽尋我?」謝箏問她。

  「姑娘向我們夫人打聽姨娘家裡事情,我是管採買的,我記得一樁事,」嬤嬤將謝箏拉到一旁,壓著聲兒道,「差不多是三四年前,有一個叫王燦兒的來尋我,她自稱是姨娘的娘家侄女,剛進京沒多久,在城西的一家胭脂鋪子裡尋了差事,問我說,府裡買胭脂,能不能去她們鋪子裡買。

  我當時一聽,這是好事兒啊,買誰家的不是買,我向那王燦兒買,還能讓姨娘高興高興,我自然是答應了的。

  哪裡知道,我買了之後跟姨娘一說,姨娘整張臉就沉下來了,她說她沒有叫王燦兒的侄女。

  這可把我弄懵了,姨娘發了火,我哪裡還管什麼真侄女假侄女,再不敢做這門生意了。

  後來,那王燦兒尋上門來問我,我就說她了,都怪她亂攀親戚,害得我在姨娘跟前吃了一頓排頭。

  結果那王燦兒比我還生氣,罵了姨娘一通,說她住在這麼好的宅子裡,卻要跟娘家人撇清關係了,罵得可真不好聽。

  姨娘身邊的婆子過來,把王燦兒拉走了,後來就沒來過了。

  隔了老久,我問那婆子,王燦兒是不是姨娘的侄女,那婆子那天吃多了酒,稀里糊塗就點頭了,酒醒了特特關照我說別說出去。

  我琢磨著衙門裡來問,我還是要說給你聽的。」

  謝箏道了謝。

  從狄家出來,謝箏就去了那家胭脂鋪子。

  冬日的下午,街上行人不多。

  謝箏走進了鋪子裡,左右張望著。

  鋪子的生意還不錯,有幾位女客正在挑選。

  女掌櫃三十出頭模樣,長得清秀,妝容十分得體,迎上來道:「姑娘來看胭脂?」

  謝箏笑著道:「王燦兒姐姐今兒個當值嗎?」

  女掌櫃一怔,道:「燦兒姑娘前年就不在我們鋪子做了。」

  謝箏佯裝詫異,道:「我與燦兒姐姐年幼相熟,她跟著家裡進了京城,一直與我寫信,她告訴過我,她在這鋪子裡賣胭脂。

  前兩年,我隨著父母去了舊都,書信也就斷了。

  這次進京來,我想著來尋尋燦兒姐姐,不想,她已經不在這兒了。

  掌櫃的,她是嫁人了還是出了什麼狀況?如今還住在京城嗎?」

  女掌櫃打量了謝箏幾眼,見她模樣端正,說話也客氣,不似胡亂尋事的,便道:「從前是銀錢不足,才在鋪子裡做活的,如今王家收成好,就讓她回家裡去,學些琴棋。還在京中住呢,就住在帽兒胡同,門口有棵大樹的就是。」

  「帽兒胡同?」謝箏挑眉,道,「我在舊都時聽個京裡人說過,帽兒胡同住了不少有錢人哩,王家收成好,竟然那般好了。」

  女掌櫃哈哈大笑起來:「不止帽兒胡同一座宅子,王家如今呀,也是大戶了。」

  謝箏連聲道了謝,這才從鋪子裡出來,一眼就瞧見了等在街口的陸毓衍。

  快步過去,謝箏抬著頭,低聲與他道:「是帽兒胡同的王家,而且家宅不少。」

  陸毓衍勾起唇角笑了笑,有些意外,又沒那麼意外。

  松煙去帽兒胡同打聽,陸毓衍與謝箏回到了順天府裡,從庫房裡翻找王家的契書。

  帽兒胡同裡,姓王的山西人,就只有一戶。

  宅子是兩年前買下的,費了不少銀子。

  依著買主的名字,翻到了天黑,又翻出了幾張地契,皆是這一兩年間購入的。

  別說是加在一塊,即便是一座宅子,都不是小數目。

  即便王氏掌著狄家內院,又是公主的眼線,這些銀子,也不是她日積月累能夠拿出來的。

  若王家沒有別的收入,那王氏的銀子來路就極有問題了。

  松煙正好回來,外頭的寒風吹得他鼻尖通紅,他站在炭盆旁去了去寒氣,這才向陸毓衍回稟王家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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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方向

  王家搬進帽兒胡同有兩年了。

  搬進來之前,宅子重新修繕過,王家大門看起來都比周圍鄰居家的簇新。

  松煙在胡同裡轉了轉,大冬天的,也沒有三姑六婆站在胡同裡嘮嗑東家長西家短的,想打聽狀況,一時還尋不到人。

  繞到後門附近,也是趕巧了,王家的兩個姑娘向走街串巷的貨郎買了些絹花胭脂,那貨郎目送王家後門關上,把銅板收好,挑起貨擔又要走。

  松煙上前向他打聽。

  那貨郎打量了松煙兩眼,奇道:「怎麼?衙門裡還打聽這王家事情?」

  松煙吃驚,指著自個兒道:「你認得我?」

  「我認得啊,」貨郎點頭,道,「和情夫一塊弄死了親夫的馮王氏,你還記得吧?她跟我一樣是賣這些小玩意兒的,馮家出事時,我還去看了的,認得你的。」

  如此一說,松煙也就明白過來了。

  只不過,當時那胡同裡亂糟糟的,圍了不少看戲的人,因此,貨郎認得他,松煙卻不認得那貨郎。

  「是打聽王家事情,他家幾口人,都做什麼營生,你可知道?」松煙問道。

  既然是衙門裡問話,貨郎自然是知無不言。

  王家的狀況,貨郎也是聽胡同裡的住戶們說的。

  王家一共四代人住在這宅子裡。

  松煙算了算年紀,最年長的是王氏的父母,往下是王氏的兩個兄弟,這兩個兄弟也都娶妻生子,也就是王燦兒這一輩的。

  連王燦兒在內,一共三個男兒四個姑娘。

  王燦兒的大哥已經添了兒子,大姐出嫁,餘下的都還未婚配。

  這麼算來,王家人口也不算少了。

  「王家的營生,整條胡同裡的人都沒弄明白過,」松煙理了理思緒,道,「既不是自個兒開舖面,也沒給別家鋪子做工,除了大冬天,只要不下雨,王氏的幾個兄弟都坐在胡同裡,與鄰居們打牌下棋,從沒見過他們去做什麼生意。

  有人問過,這一家子老小吃喝嚼用的銀子是哪兒來的,卻沒問出個結果來。

  因而胡同裡有傳言,說王家的銀子只怕來路不大光明,不是賭來的就是訛來的,這才說不出口。」

  謝箏聽了,轉眸看向陸毓衍:「看來,王氏的銀子果然有問題。」

  陸毓衍點了點頭:「尤其是這一兩年之中。」

  這一座座宅子,別說是王氏了,便是添上狄水杜,都是不夠的。

  除非,這些銀子來自裕成莊。

  「駙馬想換掉狄水杜,莫不是……」謝箏喃喃道。

  思索間,一個念頭劃過了腦海。

  狄水杜與王氏是相互制衡的,狄水杜動了裕成莊的銀子,按說該中飽私囊,又怎麼會給王氏這個眼線添這麼多宅子?

  「這兩人狼狽為奸,亦或是王氏發現狄水杜的手腳後,以此要挾。」陸毓衍將謝箏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松煙聽罷,一拍掌心,道:「狄水杜和王氏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那梁嬤嬤肯定是氣憤的,梁嬤嬤與這兩人反目,狄水杜死在梁松手上便不奇怪了。」

  這一切都只是推斷,並無證據,但好歹尋到了個能把事情串起來的方向,也算是有了進展。

  夜幕沉沉。

  公主府裡,長安公主勉強用了晚飯,又轉身進了書房。

  李昀到的時候,長安正站在大案後頭,提著筆畫著什麼。

  濃黑的墨汁染開了,長安公主蹙了蹙眉頭,將紙張揉作一團,扔進了一旁的紙簍裡。

  裡頭,已經有十餘個紙團了。

  「皇姐在畫什麼?」李昀開口,見長安公主抬頭,他示意內侍將食盒放在桌上,親手打開,道,「娘娘怕皇姐吃不好,特特讓御廚房備了你小時候最喜歡的丸子羹,層層棉布裹著來的,還熱著呢。」

  長安公主放下了狼毫,想說自個兒吃不下,可想到淑妃那擔憂的目光,還是端了起來,勉強用了幾口。

  用過了,總比一口都不用強些。

  李昀將食盒收起來,交給了梁嬤嬤,道:「去廚房裡煨著,回頭皇姐想用了,再取來。」

  梁嬤嬤應聲退出去了。

  等人走遠了,長安公主道:「大冷的天,非要媽媽去走一趟,你這是拿她撒氣?就因為她沒伺候好我?我在這兒也沒做什麼,就是學著林勉清作畫,只可惜,我天份不足。」

  「是有些事兒,要私下問一問皇姐,」李昀壓著聲兒,道,「狄水杜是梁嬤嬤介紹給皇姐的吧?為了制衡,皇姐將橙玉送到了狄水杜身邊。」

  長安公主的神色冷了下來,道:「衙門裡不是說,狄水杜是梁嬤嬤的侄兒殺的?這事兒可真荒唐。怎麼查著查著,連橙玉都牽扯了?」

  李昀似是並不在意長安公主的語氣,道:「駙馬在世時,曾與皇姐提過要換了狄水杜的事兒吧?」

  「你怎麼知道的?」長安公主有些意外。

  「沒有不透風的牆,別人當狄水杜身家厚實,我們自個兒曉得,他就是給皇姐做事的,能有多少銀錢,都是有定數的,一旦銀子多得出奇了,自然是都看在眼裡了。」李昀道。

  長安公主咬著唇,點了點頭。

  林勉清的確與她說過,狄水杜動了裕成莊的銀子,這樣的人手,還是換了為好。

  「林勉清跟我提起來時,我的確猶豫,一來是媽媽的同鄉,這麼多年一直做得不錯,二來橙玉盯著他,沒說出了狀況。」長安公主道。

  李昀笑了起來,歎道:「皇姐太過良善,才會被身邊人辜負。」

  長安公主瞪大眼睛,看著李昀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了過來,她接了一看,上頭寫了時間、地址、金額,她以目光詢問李昀。

  「橙玉把家裡人都接到了京城,這一兩年裡,她父親兄弟名下多出來的地契,」李昀沉聲道,「這是衙門裡剛翻出來的,指不定還有沒翻出來的,橙玉哪裡來的銀子買宅子?總不會是皇姐給的吧?」

  指尖緊緊捏著紙張,長安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道:「橙玉背叛我?她和狄水杜一塊……」

  李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視線往窗外瞥了一眼。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漸漸過來了。

  長安公主會意,咬著牙關沒有再說,將紙張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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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甩手

  梁嬤嬤站在廡廊下,並沒有進來。

  窗戶半啟著,能看見裡頭李昀和長安公主站在桌子兩邊。

  李昀的聲音不輕不重,外頭聽起來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個詞語,梁嬤嬤豎著耳朵聽,大致能明白是李昀在開解長安公主。

  長安公主似是聽得有些煩悶,隨意應著。

  梁嬤嬤想,公主大約並沒有將李昀的話放在心裡。

  等李昀離開後,梁嬤嬤才進了書房。

  炭盆燒得火熱,她去了身上寒氣,走到大案邊上,長安又把一張紙揉成了團,拋進了紙簍裡。

  「公主,明日再畫吧。」梁嬤嬤勸道。

  長安公主將自己甩在椅子上,抬著頭,目光沉沉看著梁嬤嬤:「媽媽,駙馬墜馬的時候,都在想什麼?他說走就走了,我連最後一面都沒瞧見,媽媽你說,他還有什麼心願沒了的?」

  梁嬤嬤暗暗歎了一口氣,道:「公主,若說駙馬有什麼心事未了,那肯定是不願意您這般惦記著他……」

  話音未落,長安公主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得幾乎岔了氣,到最後,眼淚都笑了出來。

  「媽媽說得對,他林勉清才不願我惦記他,他才不稀罕我惦記……」長安公主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把扣住了梁嬤嬤的手腕,道,「他不讓我惦記,我偏偏就惦記,他活著我不放過他,他死了也休想擺脫我!

  媽媽明兒個一早,使人去林家說一聲,就說我下午過去,林勉清他那老娘還躺在床上等著我孝敬呢。

  再不喜歡我,我也是他兒媳婦,有本事,她也兩腳一蹬,到地底下找房幼琳伺候她呀。

  哦,是了,房幼琳是別人家的媳婦,哪怕是死了,也顧不上她的。」

  梁嬤嬤沒在言辭上反駁公主,一味地點頭應下。

  長安公主又道:「還有那裕成莊,駙馬說要換了狄水杜,反正狄水杜死了,就換個新的,駙馬前回說了誰來著?華嬤嬤的兒子是吧?如今外頭都曉得裕成莊是我的生意,也不用避諱了,就讓華嬤嬤的兒子去接了吧。」

  梁嬤嬤的臉色白了白,想勸說什麼,長安公主已經站起了身,頭也不回地往外頭走了。

  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梁嬤嬤追了幾步沒追上,便歇了腳,吸了一口寒氣,略略平復心神。

  長安公主發了話,不管底下人怎麼想的,華嬤嬤的兒子華聞天一亮就到了裕成莊的總號。

  消息是中午時傳到陸毓衍和謝箏耳朵裡的。

  華聞翻了賬冊,咬定狄水杜另有暗賬,總號裡拿不出來,就要去狄家取。

  狄家裡頭,王氏不在府裡,狄夫人一問三不知,也攔不住華聞,鬧了個雞飛狗跳。

  謝箏執著棋子,擰眉想著落子之處。

  至於案子,便是靜觀其變。

  狄水杜的死,梁嬤嬤與王氏牽扯著,這兩個人,都不是能帶到衙門裡哄幾句嚇幾句就能問出實情來的人。

  哪怕陸毓衍是依著聖上的吩咐查案子,對上長安公主身邊的紅人,做事也要掂量。

  既如此,乾脆也學學陳如師,當一個甩手掌櫃。

  把事情扔還給長安公主,她要罵要罰要逼問,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就以公主那驕縱脾氣,王氏背著她動了手腳,公主是斷斷不會忍下這口氣的。

  謝箏費心費力,還是救不活右下角那片棋子,丟了大片江山。

  正思考著是投子認負,還是負隅頑抗之時,松煙從外頭進來了。

  「爺、姑娘,」松煙恭謹稟道,「狄夫人來了,說是尋姑娘的。」

  謝箏一怔,將棋子丟回棋簍裡,道:「尋我的?」

  松煙點頭。

  謝箏在隔壁屋子裡見到了狄夫人。

  狄夫人看起來比那日憔悴許多,也許是叫冷風吹的,她的雙唇微微發紫。

  「夫人來尋我,可是想起了什麼線索?」謝箏扶著狄夫人坐下,問道。

  狄夫人咬著唇,緩緩搖了搖頭,道:「姑娘與我說過,我們老爺在外頭有一個兒子?這話是真是假?那孩子如今在哪兒?」

  謝箏訝異,想了想,道:「外頭有個兒子,這是狄老爺親口說過的,想來是不會有假。」

  「那就將他尋回來,」狄夫人抓著謝箏的胳膊,急切道,「老爺沒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除了吃齋念佛,什麼都不懂,可家裡還是要一個男人來頂起來的。」

  一聽這話,謝箏就品出些不對勁來,她試探著問道:「夫人,府裡如今不還有王氏在嗎?」

  「她?」狄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哼道,「我是不管事,但不等於我真的就是個糊塗蛋,叫她捏在掌心裡搓扁揉圓。」

  「此話怎講?」

  狄夫人咬著牙,恨恨道:「她掌著府裡事情,平日裡多拿些少拿些,也都由著她,我也不會與她一分銀子一分銀子的計較,可她太過分了,這幾年哄著老爺買了多少宅子,真當我不知道嗎。

  老爺賺些銀子不容易,她倒好,全進了口袋裡了。

  我原本想著,都是女人,都是無兒無女的,我不為難她,總歸吃穿不愁,何必撕破了臉,讓老爺為難。

  可、可她現在不給我活路啊!

  早上出府去,回來的時候一張臉慘白慘白,更丟了三魂七魄似的,而後就關在屋裡瞎謀算。

  她身邊的人給我報信,說是那裕成莊要叫公主府收回去了,老爺又沒有其他產業,她不想跟我一道坐吃山空,要把能動的銀子全部挪回王家去。

  這、這不是要我命了嗎?

  我斷斷不會讓她那樣做的,老爺的兒子在哪兒,這家業是他的,他來接了去,不能便宜了那黑心婦!」

  謝箏抿唇,道:「她要挪走銀子?夫人曉得她讓狄老爺買宅子的事兒?」

  「我怎麼不知道?」狄夫人咬牙切齒的,「老爺壓根沒有那麼多銀子,叫她這麼折騰,豈能不出事?也是天意,公主府裡還沒發現,老爺就遇害了,唉……」

  謝箏一下下撫著狄夫人的背,道:「夫人給我一句實話,狄老爺走了梁嬤嬤的路子,夫人知情嗎?為何梁松突然就……」

  狄夫人冷笑數聲,道:「我不知道梁松為何要害老爺,我只曉得,兩個多月前,梁嬤嬤與那王氏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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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怪異

  狄家上下,所有的事情都是交與了王氏,狄夫人平日裡都是在佛前唸經的。

  每月逢初一、十五,狄夫人會去寺中拜佛,常常會住上幾日。

  「那天,我原本是打算宿夜再回來的,」狄夫人回憶道,「中午在寺中用了素齋,我身邊的丫鬟突然身子不適,我瞧她那樣子,就臨時決定回城來請大夫。

  將人送到了醫館,我坐轎子回府,在胡同口遇見了梁嬤嬤。

  她氣勢洶洶的,黑著一張臉就走過去了,我都沒來得及與她說句話。

  倒是隔壁府中的娘子暗悄悄拉來門來問我,說府裡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那梁嬤嬤與王氏吵得厲害,簡直嚇人。」

  謝箏順著問了一句:「可曉得她們吵了些什麼?」

  「那娘子膽兒不大,隔著門沒聽清楚幾句,不曉得她們在吵什麼。」狄夫人哼了一聲,看著謝箏,無比認真,「姑娘,老爺的兒子到底在哪兒?王氏與梁嬤嬤鬧翻了臉,老爺叫梁松給害了,這豈不就是王氏惹來的禍嗎?王氏已經拖累了老爺了,這家產斷斷不能再落在她手裡。」

  狄水杜的兒子到底在哪兒,謝箏是真的不曉得。

  她想寬慰狄夫人幾句,話到了嘴邊,心中突得又閃過一絲怪異,道:「夫人是妻,那王氏是妾,狄老爺不在了,夫人真要收拾她,還怕拿捏不了?」

  狄夫人的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揪著袖口,道:「我?我不成的……那王氏娘家厲害……」

  王家厲害不厲害,謝箏說不上,但狄夫人的反應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王氏再有來歷,如今與梁嬤嬤鬧紅了臉,怕是不能再得公主庇護了。

  沒有公主府這個後顧之憂,狄夫人真要狠下心收拾王氏,也不是不可能。

  狄夫人垂著頭,歎道:「我、我不會那些手段,我對付不了她,若老爺真有個兒子,他是名正言順的……」

  「夫人,」謝箏打斷了狄夫人的話,道,「夫人難道沒有想過,有個兒子自然也就有個娘,夫人讓他來對付王氏,不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人家名正言順進了狄家大門,夫人往後……」

  狄夫人的臉色廖白,咬著牙,道:「我茹素多年,只要有一間佛堂讓我誦經念佛也就夠了,旁的,我是不爭的。」

  說完,狄夫人嚶嚶哭了一陣。

  謝箏勸了幾句,送了狄夫人出了衙門。

  望著狄夫人上轎的身影,謝箏捏著指尖,心中怪異的感覺久久不散。

  狄夫人要拿捏王氏,壓根不需要什麼手段。

  王家那裡是空有宅子和人口,沒有什麼本事,狄夫人便是賣了王氏,王家也不見得能來出頭,即便是鬧起來了,王家能衝進狄府裡頭鬧不成?

  關起門來,由著他們在門口折騰。

  銀豐胡同裡,住的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商人,失了安寧,自有人往衙門裡報信,讓衙門把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給打發了。

  而狄夫人卻說,她不行的。

  世上是有性子綿軟之人,但兔子急了還咬人,狄夫人真要被逼到失了居所的地步,又怎麼會對王氏退讓?

  起碼,狄夫人知道先來尋謝箏告狀,只這一點,她就不是一個隨意讓人搓扁揉圓的。

  狄夫人不敢直接與王氏硬碰硬,想要讓狄水杜的兒子來當先鋒官,只怕是她有把柄在王氏手裡吧。

  謝箏回到書房裡,隔壁屋子不比書房暖和,謝箏又送了狄夫人出去,身上有些涼。

  陸毓衍雙手裹著謝箏的手,一面暖著,一面聽謝箏說話。

  謝箏怕冷,指甲蓋有些發紫,有陸毓衍暖著,這才舒坦了許多。

  松煙敲門進來,垂著頭,道:「奴才去打聽過了,王氏上午時去了公主府。」

  謝箏一怔,轉眸看向陸毓衍。

  陸毓衍解釋道:「你跟狄夫人說話時,我讓松煙去打聽的。」

  謝箏頷首,道:「昨日殿下將那張紙交給公主了,公主今日尋王氏,定然是憋著一肚子氣,也難怪狄夫人說,王氏回府時,臉色極差。」

  陸毓衍又吩咐松煙去查一查狄夫人,待松煙出去,才低聲與謝箏商量:「王氏搬狄家的銀子做什麼?」

  謝箏眉頭微蹙。

  王氏背著公主動手腳,如今事情敗露了,公主再是生氣,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況且,長安公主好臉面,她身邊宮女要打要罵要罰,都是她的事,她不會交由衙門處理。

  王家已經到手的宅子,公主應當不會收回去,她還看不上那點兒東西。

  王氏心急火燎地,剛從公主府出來就要挪銀子,與其說是在給自己謀後路,更像是在給王家人留銀錢。

  這種法子,倒像是王氏曉得她已經走到了絕路上。

  「梁嬤嬤?」謝箏挑眉,喃喃道,「莫不是王氏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情,以至於梁嬤嬤和公主不會留她的性命?」

  話一出口,謝箏多少也品出些味道來,自個兒先搖了搖頭:「只有梁嬤嬤。」

  公主要對付王氏,把人叫進府裡,直接扣下就行了,就算曉得王氏在公主府裡兇多吉少,楊府尹也沒膽子去向長安公主要人。

  王氏能出得了公主府,那逼迫她的怕是只有梁嬤嬤一人。

  思及此處,陸毓衍站起身,去對面書房裡尋楊府尹。

  楊府尹正對著案卷頭痛。

  雖說有陸毓衍分擔,但他是這順天府尹,案子斷得明白不明白,他都要在前頭頂著。

  偏偏牽連了公主府,又是人命案子,真的是頭皮發麻。

  眼瞅著已經進了臘月了,這些日子裡破不了案,等衙門封印還是樁懸案,那這個大年,他都不要想過安生了。

  「賢侄,」楊府尹長長歎了一口氣,「剛才狄夫人來了?她可有說什麼?」

  陸毓衍理了理思緒,道:「大人,我琢磨著要讓人盯著王家。」

  「何出此言?」楊府尹奇道,「兇手是梁松,為何要盯王家?」

  陸毓衍解釋道:「我怕王家要離京。」

  不管王氏要和梁嬤嬤魚死網破,還是想極力求生,她往王家搬銀子,定是為了讓家人平安離京,免得受了牽連。

  王家的宅子是死物,一時之間變賣不得,便只能從狄家挪了。

  「不讓他們走?」楊府尹問道。

  陸毓衍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沒有細說。

  謝箏從陸毓衍的神色裡讀懂了他的意思。

  王家能不能順利脫身,全看王氏怎麼選了。

  這就是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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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發表於 2017-12-21 01: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五章 嘴臭

  雲層壓得低低的。

  謝箏看了一眼天色,估摸著半夜裡又要下雪。

  梁家的院門開著,梁松的父親似是不在家,之前吵吵嚷嚷的女人站在家門外,皺著眉頭與一個老婦人說話。

  那老婦人背對著謝箏與陸毓衍,看不見她的模樣,只那一頭銀髮和佝僂的身影,讓人估摸她年事已高。

  老婦人不曉得說了些什麼,梁家那女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過了天色。

  下一瞬,女人暴跳如雷,推了那老婦人一把:「我沒嫌棄你們,你倒是反過頭來嫌棄上我們家了!

  你個老不死的算是什麼東西!

  要不是你那孫女整日要死要活的,我大發慈悲可憐她,勉強應下來,你們能跟我來攀關係?

  你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趕緊滾遠點去!

  是了,你孫女活不下去,讓她去你屋子裡吊死,別跑來我家門口鬧,晦氣!

  還退親呢,我看你們家退了親了,一個破鞋還有誰家肯接。」

  女人重重啐了一口,也不管摔倒在地的老婦人,啪得一聲關上了門。

  謝箏趕忙上前去,將老婦人攙扶起來:「媽媽沒事吧?」

  老婦人的眼睛通紅通紅的,呼吸急切,聲音憋在嗓子眼裡,指著那緊閉的大門,想罵又罵不出聲來,只有眼淚一點點從眼眶裡湧出來,濕潤了滿是皺紋的眼角。

  「媽媽,摔疼了沒有?」謝箏又問了一句。

  老婦人的胸口起起伏伏的,好久才緩過來,抹了一把臉,朝謝箏搖了搖頭:「我沒摔痛,不打緊的。」

  虧得是冬天,衣裳厚實,老婦人並無大礙。

  陸毓衍讓松煙去街口的茶鋪裡買了碗熱茶,交到老婦人手中。

  老婦人捧著熱騰騰的茶水,眼中的淚水又要落下來。

  「那梁家與媽媽……」謝箏試探著問了一句。

  老婦人看著謝箏與陸毓衍,見兩人衣著光鮮,又極為心善地照顧她,也沒有隱瞞,道:「原是要結作親家的。」

  依老婦人的說法,她的孫女與梁家的小兒子正在議親。

  家境雖然尋常,但也想給孫女一個好歸處,見孫女中意那梁家的小兒子,家裡也沒有棒打鴛鴦,想成了這婚事,便與梁家提了。

  才換了庚帖,還未定下,就出了狄水杜的案子。

  城裡都傳著,是梁松殺了狄水杜,老婦人一聽就急了,家裡人一通商量,斷斷不能把孩子嫁到殺人犯家裡去。

  「我找過來,跟她說,這親不結了,對外頭就說八字合不上,這樣的說法,對我孫女和她兒子都好,」老婦人搖了搖頭,道,「她的話,你們剛才也聽見了,實在太難聽了。是我們家主動求親不假,可她那些話……哎!罷了,早些認清楚也好,免得我孫女嫁過來,攤上這麼一個婆母,那真真是……」

  謝箏撫著老婦人的背,道:「梁家的狀況,媽媽曉得嗎?」

  「知道一些,」老婦人皺著眉頭,道,「那個大兒子梁松,媳婦不是病死了嗎?

  我這會兒想啊,有這種婆母,到底是病死的還是氣死的,還真說不好了。

  我見過梁家那小兒子,聽他的意思,他和梁松是一點也不親的,他娘不喜歡他們兄弟和梁松親近。

  不是我要說梁家長短,母子交惡到這個地步,只怕不是親生的。

  畢竟,後頭的兩兄弟,和梁松的年紀,差了不少。」

  老婦人又歇了會兒,這才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松煙上前敲了梁家大門。

  梁家那女人拉開了門,臭著臉看著來人:「找誰啊?」

  「順天衙門的,來問梁松的事兒。」松煙道。

  女人的臉色黑成了炭,聲音尖銳極了:「問問問,問個鬼啊!

  早跟你們說了,那討債的收拾了東西就走了,衙門有本事,滿天下找他去啊,他一個大活人,還能真不見了不成?

  那個什麼錢莊的東家死了,你們賴到梁松頭上,有證據沒有?

  現在鬧得滿城都說我們梁家出了殺人犯了,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什麼髒水都往這兒潑,我呸!」

  松煙面不改色。

  陸毓衍交代過,這女人嘴巴快,憋不住話,越是氣憤,就越是什麼話都往外頭說,松煙要做的就是激怒她,讓她生氣。

  「梁松是你兒子,衙門裡不找你,找誰去?」松煙撇著嘴。

  「老娘沒那麼個挨千刀的兒子!」女人跳腳,道,「老娘就算是養條狗也養熟了,他連畜生都不如!什麼玩意兒!」

  女人罵得歡,梁松的爹一進胡同就聽見了她的聲音,臉色一青,三步並兩步跑過來,一把攔住那女人。

  「胡說八道些什麼!」

  女人氣壞了,壓根不肯住嘴,拉著男人對松煙道:「喏!是他兒子,不是我兒子,你有什麼就問他,他要再不曉得,就讓他告訴你,那挨千刀的是哪個爛貨生的,你找那爛貨去!」

  罵完了,女人轉身就進了院子,重重甩上門,上了插銷,不讓那男人進院子。

  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搓著手道:「別聽她胡說。」

  松煙嗤笑一聲,道:「梁松不是她親生的吧?哪怕是氣瘋了,也沒人會這麼罵自己。」

  男人連連搖頭:「怎麼就不是親生的了,她的嘴巴出了名的臭,別理她!」

  匡當!

  裡頭的女人不曉得砸了什麼,大叫道:「我嘴巴臭?那也比你給別人養兒子強!哎,這麼些年,你非要咬死梁松是你兒子,又不肯說他娘是哪個,別不是說不出口吧?她娘跟別的男人睡,睡出來的兒子?你這個爹,當得還開心嗎?」

  「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男人抬起腳,重重踹在大門上。

  謝箏與陸毓衍站在不遠處的拐角,自是將這些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手叫陸毓衍牽著,謝箏指尖稍稍用了些力,見陸毓衍低頭看她,她道:「就這脾氣,斷不會替人養兒子還不吭聲的,除非……」

  陸毓衍會意,道:「除非是梁嬤嬤的兒子。」

  梁嬤嬤到浣衣局做事時,已經二十歲出頭了,有個兒子也不奇怪。

  再算算梁松的年紀,與梁嬤嬤也對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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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發表於 2017-12-21 01:1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六章 坑蒙

  陸毓衍鬆開了手,示意謝箏稍候,獨自走到梁家外頭。

  那男人之前就見過陸毓衍,侷促極了,道:「這婆娘胡言亂語的,前回就叫公子看了笑話了,這次又……

  唉,她就是這麼個脾氣,左右鄰居也都知道她。

  我回頭好好與她說說,讓她別整日裡大呼小叫的,還讓鄰居們聽著不爽快……」

  男人低著頭,跟倒豆子一樣,自顧自說著,壓根也沒去看陸毓衍和松煙是個神色。

  陸毓衍沒打斷他,男人說了一通,眼前的兩個人半點反應也沒有,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暗悄悄抬頭看了陸毓衍一眼。

  四目相處,男人這偷瞧的一眼被發現了,訕訕笑著又低下了頭。

  陸毓衍道:「當娘的哪有這麼說兒子的,你說是親生的,我看來不像。」

  男人張口想辯駁,可女人剛才的那些話還在耳邊轉著,他想咬死了,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只好歎了一口氣。

  「是我以前的女人生的,」男人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偏她揪著不放,松兒與她之間,的確也沒什麼母子感情。」

  陸毓衍挑眉,道:「以前的女人?」

  「是沒進京時,在老家的女人……」男人道。

  陸毓衍打斷了男人的話:「梁松不是你兒子,而是你侄子吧?他的娘是長安公主身邊的梁嬤嬤,他的爹……」

  男人的臉色慘白慘白的,身子晃了晃:「不……」

  「哎呦喂!原來是這樣!」院子裡的女人一把拉開了大門。

  她剛剛一直站在門後,耳朵貼著門板,聽外頭人說話,聽見這麼一句,她立刻就忍不住了。

  男人一見她出來,沉著臉要將女人拖進去,卻叫女人閃身躲開。

  女人繞到了松煙身後,側著腦袋對男人啐了一口:「敢情你連個便宜爹都不是!

  我想也是,除了我這個看走了眼的,哪個女人還會跟了你啊!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樣子!

  公子說得一點都沒錯,梁松不是我生的,我認識這臭男人的時候,他就帶著梁松了。

  明明是侄兒,非要說兒子!

  是你這侄兒來路不明見不得光吧?你那姐妹壓根沒有成親,是跟哪個野男人鬼混留下來的野種吧?

  嘖嘖,這種男人不浸死了還養活大,你們兩兄妹的臉皮呦!

  難怪在老家活不下去,要進京來討生活。

  也虧得是她走了狗屎運,能混到現在這樣,可混出來了又怎麼樣?

  你給她養兒子,她想到過你沒有?一年是給了我們家百兩千兩銀子呢,還是給你兒子娶了貌美如花的媳婦了?

  啊呸!什麼都沒有!一個破鞋爛貨,還在公主貴人跟前裝模作樣,這要是叫公主知道了,會不會砍腦袋啊?」

  女人哈哈大笑起來,男人氣得要抓她,她就繞著松煙走,嘴巴辟里啪啦不停地罵,引得左右鄰居都探著腦袋張望。

  松煙險些叫她繞暈了,側身躲開。

  男人抓到了女人,揚手就是一巴掌。

  女人痛得齜牙咧嘴,卻還是不停地笑、不停地罵:「不活了!攤上一個殺人犯,老娘不活了!」

  男人將女人一腳踢回了院子裡,轉身要進去,突得就聽見身後的對話聲。

  謝箏從角落裡出來了,聲音不高不低的,與陸毓衍道:「公主最不喜歡身邊人騙她,梁嬤嬤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怕是……」

  「梁松殺了狄水杜,不管他是梁嬤嬤的侄子還是兒子,公主都不會留梁嬤嬤了。」陸毓衍順著謝箏的話,不疾不徐說完,又看向那梁家男人,「梁嬤嬤未婚生子,也許不是她本意,其中還另有隱情。公主許是會體諒的。」

  男人一聽這話,一隻腳已經踩進了院子裡,又趕忙收了回來,將大門重重關上,與陸毓衍道:「公子,借一步說話。」

  陸毓衍頷首應了。

  謝箏跟在後頭,身邊的松煙暗悄悄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抿著唇笑了。

  裝模作樣的坑蒙拐騙,還是挺好用的。

  男人引著陸毓衍走到了胡同口,垂著肩膀,道:「公子說得不錯,松兒不是我親生的,他是我那妹妹的兒子。

  我們老家窮,爹娘走得也早,就是我們兄妹兩個扶持著長大的。

  實在太窮了,我娶媳婦都沒有銀子。

  妹妹她想過,嫁給隔壁村的老鰥夫,換些銀子給我娶媳婦,可我這個當哥哥的,能這麼做嗎?

  兩個人,誰也捨不得委屈誰,就這麼一直拖下來了。

  狄水杜那個混賬是我們同村人,他是個禽獸,他用了強,這才……

  女人名節要緊,出了這種事,我們和狄水杜談不攏,只要離了家鄉,反正一貧如洗,也沒什麼放不下了的。

  沒想到,妹妹會有了松兒,她自個兒不懂,等發現的時候,肚子都隆起來來了,大夫說,強行小產許是會一屍兩命,就只好生下來。

  最初時是想著生下來送人也行扔了也行,總歸就不要了,可、可看著那麼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實在是狠不下心腸。

  也是機緣,我們到了京城,妹妹進了浣衣局,我帶著松兒。

  她得了提點,能進宮當女史,我們就把松兒的出身隱瞞了下來,說是我的兒子,免得誤了她的前程。

  家裡現在那婆娘,就是妹妹在宮裡賺了銀子,我才能娶回來的。

  不是故意要騙人,是實在無路可走,總要想法子養活孩子,是吧?」

  男人說著說著,眼眶通紅一片,幾乎要哭出來了一樣。

  陸毓衍順著又問了一句:「梁松是狄水杜的兒子,那他就是弒父了?」

  「誰要認那樣的老子!」男人跳腳道,「松兒跟我那婆娘不親,但跟我們兄妹還是親近的,他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狄水杜真不是個東西!他拿過去威脅我妹妹,才得了個好差事。

  你們說說,這是個人能做的事情?

  松兒也許是從哪裡曉得了舊事,氣不過才……

  松兒是個好孩子,他不會故意殺人的,也許就是想教訓教訓狄水杜那混賬,結果一刀子歪了……」

  男人越說越傷心,抹著臉,道:「我也不曉得松兒去了哪裡,若不然,定會讓他去衙門裡投案。至於我那苦命的妹妹,她不是故意欺騙公主的,她是無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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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七章 拐騙

  松煙勸了幾句,那男人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

  他拖著腳步走回了胡同裡,微微彎著背,看起來可憐極了。

  謝箏看了兩眼,低聲與陸毓衍道:「二爺說說,這話能信多少?」

  陸毓衍睨了謝箏一眼,牽著她冰冰涼的手,進了對街茶樓的雅間,這才鬆開來。

  雅間裡暖和許多。

  謝箏解了雪褂子,捧著店家送來的熱騰騰的甜粥用了小半碗,只覺得渾身都舒暢了。

  伸手將謝箏散開的額髮攏到了耳後,陸毓衍道:「梁松是梁嬤嬤與狄水杜的兒子,這話應當是真的,至於其他的……」

  沒有說穿,陸毓衍只是搖了搖頭。

  謝箏亦是如此想的。

  不說別的,李三道一家就是死在梁松手上的,梁家那男人以為他們不知情,才會張口閉口就是「松兒是個好孩子」。

  話又說出來,梁松與李三道無冤無仇,他是聽了梁嬤嬤的話才會兩次去鎮江,甚至染上人命,如此說來,這麼一個孩子,在梁嬤嬤眼裡,恐怕還真是一個好孩子。

  「梁嬤嬤與狄水杜之間,應該不是強迫和威脅。」謝箏理著思緒,道。

  只看當年舊事,梁家那男人的說法倒還說得通。

  窮苦無奈,一步步走到今日。

  可如今已經不同往日了。

  裕成莊開起來之前的那段時間,也和當年在老家鳳陽府時不可同日而語。

  梁嬤嬤從女史成了公主身邊的體面嬤嬤,深得公主信賴,狄水杜拿舊事威脅她,讓梁嬤嬤替他謀好處,梁嬤嬤難道會毫無反抗之力?

  楊府尹說過,永正八年時,狄水杜還因為打架進過衙門,吃了不少虧,可見他當時在京中混得並不好。

  而當時,梁嬤嬤是宮中女史,正在一步一步前行。

  等到永正二十二年,公主著手計劃裕成莊的時候,以梁嬤嬤的能耐,和在宮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磨煉,對付狄水杜還是綽綽有餘的。

  梁嬤嬤不是個怕沾人命的人,她甚至可以弄死了狄水杜。

  也就是梁松這一回做事太粗,讓狄水杜一刀子死在了街頭,才鬧得沸沸揚揚的。

  若不然,還真可以做個神不知鬼不覺。

  退一萬步說,梁嬤嬤叫狄水杜逼得厲害了,她能給他謀別的好處打發了人,而不是塞進了裕成莊。

  梁嬤嬤與狄水杜,大約是你情我願。

  讓狄水杜去做了裕成莊的明面上的東家,大抵想著的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哪裡曉得,出了一個王氏橙玉,從狄水杜手裡謀了這麼多銀錢,也難怪梁嬤嬤與王氏要大吵一架了。

  至於梁松,他殺狄水杜恐怕不是出於梁嬤嬤的授意。

  梁嬤嬤若如此吩咐,定會做更周詳的安排,而不是讓衙門裡輕易就查到了梁松身上,也連累了梁嬤嬤自己。

  梁松意氣用事,至於他知不知道狄水杜是他爹,一時之間也不好斷言。

  陸毓衍回憶著案發之後到現在的發展,與松煙道:「再去梁家問問,梁松吃不吃魚。」

  狄水杜出事前,點過一盤紅燒魚。

  松煙一溜煙去了,很快又回來,道:「梁松也是不吃的。奴才正好在胡同口遇見了梁松的弟弟,他說梁松愛吃鴨子,之前去了舊都,回來之後還一直說舊都的鹽水鴨子好吃。」

  謝箏頷首,道:「店小二說過,他們店裡最好吃的就是鹽水鴨子,做的是舊都口味的。狄水杜點了一桌子菜,鹽水鴨子是為了梁松點的,桌上還有一盤狄水杜和梁松都不吃的魚肉,如此看來,還有另一個客人。」

  「狄水杜知道梁松口味,他們兩人之前的關係應當還不錯。」陸毓衍道。

  理順了這些關係,陸毓衍和謝箏回了順天府。

  楊府尹迎了上來,道:「賢侄,剛剛得來的消息,王家那裡備了車,大概是想趕在關城門前出城。」

  這是個最合適的時候。

  城門一關,就算有人想追,也出不去城了。

  等明天早上城門開了,王家這一家子人,早就不知道跑去天南海北了。

  離帽兒胡同最近的是西城門,王家想走的也正是此門。

  眼看著天色暗下來,北風呼嘯著,出入城門的百姓也幾乎沒有了,王家的馬車順利出城。

  官兵們正要關上城門,只見又有一輛馬車過來,車把式手上是一塊鑲金邊的腰牌。

  有腰牌開路,自然是無人敢問話,更無人敢攔,馬車駛出城門,車上的王氏長長舒了一口氣。

  隔著簾子,王氏催促車把式道:「快些,天再暗些就不好走了。」

  車把式應了一聲。

  王氏重新坐好,突然就覺得不對勁,馬車不僅沒有加速,反倒是慢慢停下來了。

  「怎麼回……」王氏探出頭來,見了眼前的一行人,話又嚥了回去。

  陸毓衍帶著幾個官兵圍住了馬車。

  謝箏騎在黑色大馬上,道:「王姨娘這是要去哪裡?」

  王氏咬著牙,從車把式手中奪過了腰牌,道:「認得嗎?公主府的。我去哪兒,還用不著跟你們交代!想知道什麼,回去問公主!」

  謝箏並不意外,道:「橙玉姑娘。」

  這個稱呼讓王氏的臉色一沉。

  陸毓衍淡淡道:「我來攔你,自然也知道你的身份。

  你以為公主是怎麼知道你拿著裕成莊的銀子買私產的?單子是我給殿下的。

  狄水杜的案子沒結,你和你的家人匆忙離京,難道會是公主要你走的?

  你在躲什麼?

  躲梁嬤嬤?」

  王氏咬緊了後槽牙,眼底閃過一絲厲色:「我不管你們是衙門的,還是五殿下的的人手,亦或是偏向梁嬤嬤的,我今日想走,就是曉得這條命不保。走脫了是我運氣好,走不脫,我一條命換了我家裡人脫身,我也不虧。」

  陸毓衍勾起唇角,看向謝箏。

  謝箏會意,翻身下馬,走到王氏跟前,附耳道:「我們既然能守住你,還會沒人跟著你家裡人?」

  「你!」王氏氣急。

  「你家裡人能不能走,以後能不能活,橙玉姑娘,不如我們做筆交易,」謝箏的聲音壓得很低,除了王氏,誰也聽不見,「你和梁嬤嬤互相捏了對方什麼把柄?梁嬤嬤若倒了,你還用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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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七寸

  北風越發大了,裹著幾片雪花,吹在臉上,微微有些痛。

  天色暗了許多,只馬車前掛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著,光線忽明忽暗。

  王氏的手緊緊抓著車簾子,不曉得是用力過度,還是天氣太冷,她的指甲蓋有點紅又有些紫。

  她咬著牙看著謝箏,又抬頭去看陸毓衍,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哈哈大笑起來。

  狂風之中,王氏險些笑岔了氣。

  她捶著胸口,道:「是了,我倒是忘了這一茬了。我面前的是陸巡按陸公子,難怪會想有這麼一筆買賣。那姓梁的老虔婆,自以為是,她以為砍斷了線索,就沒有籐摸瓜了,不還是叫人尋到了她頭上,哈!這場戲,真真有意思了。」

  謝箏一怔,很快就又明白過來。

  王氏知道陸毓衍為何要尋梁嬤嬤的事兒,那必然,她捏著的梁嬤嬤的把柄,就是與李三道、甚至與謝家大火有關的。

  謝箏強壓著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道:「這筆買賣,王姨娘如何看?」

  王氏瞇著眼睛,只是笑,卻不說話。

  謝箏暗悄悄捏緊的指尖。

  這等交易,從來都不是「平等」的,待價而沽、坐地起價,端看買賣雙方誰的底氣足。

  謝箏若是急切了,讓王氏捏準了命門,這筆買賣,謝箏和陸毓衍只怕是要虧本了的。

  抿了抿唇,謝箏也笑了:「姨娘說得不錯,是尋到了梁嬤嬤和梁松的頭上,有姨娘添些助力,能省勁一些,若沒有,也只能繼續在瓜田裡轉悠,將那砍斷的籐比對接上罷了。

  只是,姨娘,天不早了,看起來今夜的雪也不小,姨娘再不定下來,你家裡人在前頭長亭裡怕是等得心焦了。回頭即便要捨下姨娘啟程,這風大雪大的,夜路不好走了。」

  王氏盯著謝箏的眼睛,依舊沒說話。

  謝箏也不管她反應,自顧自繼續往下說:「話又說回來,姨娘這些年辛苦,好不容易才替家裡人謀了那麼些宅子,一夕之間全打了水漂,匆忙離京,連賣出去換些銀子都不行,姨娘心裡大概是嚥不下這口氣的吧?

  也不曉得姨娘有沒有在其他地方置辦宅子田產,若不然,這一大家子還怎麼過日子?

  不對,回頭梁嬤嬤要找姨娘,姨娘若真的給家裡人辦了宅子,衙門裡一查……」

  王氏的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謝箏是捏住了她的七寸。

  就像她自個兒說的,她這條命無所謂,捨了也就捨了,她放不下的是一家子老小,是父母兄弟侄子侄孫。

  哪怕是她落到梁嬤嬤手裡,她臨死也要狠狠咒罵那老虔婆一通,以洩心中怒火,可家裡人呢?

  萬一,梁嬤嬤真的通過衙門查到了王家人的落腳處,那個心狠手辣的老虔婆,可不會手下留情。

  唯一的路子,就是讓那老虔婆去死。

  死了,就安生了。

  王氏深吸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謝箏幾眼,冷笑道:「姑娘這番話,我可真愛聽。

  京中的田產、宅院,我花了多少心思才一點一點壘起來的,叫我一分都不剩,我嚥不下這口氣。

  那老虔婆不讓我過好日子,我又何必讓她逍遙自在?

  煩請姑娘使人去前頭與我家裡人說一聲,叫他們走吧,不用等我了,就去我們約好的地方,將來我若還有命出得了京城,我自會去尋他們。」

  謝箏頷首應下,轉身走到陸毓衍的馬邊。

  陸毓衍彎下腰看著她,聽謝箏說了王氏的意思,又與馬福交代了聲。

  馬福大手一揮,一個衙役揚鞭,快馬往前頭去了。

  謝箏重新回到馬車邊,笑盈盈與王氏道:「做買賣的規矩,姨娘定然是清楚的。這麼糟糕的天氣,捕快大哥們會護著姨娘家裡人的。」

  說完這句,謝箏也不管王氏的臉色,招呼了逾輪,翻身上馬。

  王氏甩落了車簾子,氣悶地坐回到馬車裡,很快,她感覺到馬車掉了個頭,車把式駕著馬車往來路上走了。

  冷風透過簾子,車子裡頭也落入了幾片雪花,王氏只覺得骨頭都發冷,垂著眼睛,不去看那忽明忽暗的燈籠光。

  順天府的捕快會繼續跟著王家人,她若出爾反爾,胡說八道,那這筆買賣就黃了,王家人別想隱姓埋名過穩當日子。

  不過,反過來想,有衙門裡的人跟著,即便梁嬤嬤知道他們一家逃了,想追人,也要掂量掂量。

  這般一想,王氏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衙門裡交代過,一行人順利回到了京中,護著王氏的馬車進了帽兒胡同。

  左右的宅院裡,影影綽綽的光亮,唯有王家院子一片漆黑。

  王氏下了車,站在緊閉的大門前,一時感慨,也氣憤。

  她為家裡人謀來的這好院落,如今卻不得不捨棄了。

  王氏推開了大門,引著陸毓衍和謝箏進去。

  「前後四進,帶個小花園,引著的是活水,搬進來之前重新修繕過,我依著我那幾個侄女的喜好,在水邊重新起了兩層高的繡樓,我娘親信三清,她住的那屋子的東廂房,改作她平日修行的地方,供奉的三清像,是從明覺觀的清水真人那兒請回來的……」王氏一面走,一面絮絮說著,這漆黑的院落,在她的心中,仿若是發著光,亮堂堂的,「我用心給家裡人謀來的,卻……」

  她捨不得啊!

  哪怕她不能明目張膽地回來,不能讓人知道她與這帽兒胡同王家的關係,她與娘家人保持著距離,但她的心一直在這裡。

  王家祖上富裕過,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到她這兒早就沒落了。

  她進宮做了宮女,在宮闈傾軋之中一步步爬起來,得了長安公主的信賴,卻到底還是沒有堅持到最後。

  可無論是繼續做公主身邊的女官,還是被當作一顆棋子,這麼多年下來,她為的不就是家裡人嗎?

  一切都是為了讓王家過得更好。

  王氏咬著牙關,恨恨道:「那老虔婆,我與她勢不兩立!」

  花廳裡點起了油燈。

  松煙和竹霧摸到了廚房,重新燒了火,煮了一鍋子的熱水,打了一壺送到花廳裡。

  謝箏給王氏倒了一盞熱茶,道:「姨娘,不如從頭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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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1:1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挑撥

  王氏捧著茶盞,熱氣氤氳,熏得她眼眶微紅。

  花廳裡的炭盆已經燒起來了,相較於外頭的風雪,溫暖許多。

  謝箏打量著花廳。

  細軟收拾了許多,但畢竟匆忙,又是輕車簡行,很多東西都留了下來,沒有帶走。

  傢俱這種大件自不用說,博古架上還擺著不少小玩意兒,倒是書畫收了幾幅,白牆之上,留下了顏色深淺的痕跡。

  沒有一樣僭越違制的東西,但王氏在普通百姓能用的裡頭,給家裡人挑了最好的。

  也難怪在打了水漂之後,王氏能恨成這樣。

  王氏飲了一盞熱茶,又添了一盞,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想知道些什麼?」

  陸毓衍斂眉,淡淡道:「姨娘能告訴我什麼?」

  王氏哼了一聲。

  這種完全不出招,等著她落子的態度,實在讓人不爽快。

  可不爽快又能如何,受制於人的是她。

  「我想要收拾的,就是那個老虔婆,她不好了,我就好了,」王氏哼笑了一聲,「我就從頭與你們說說。」

  王氏、也就是宮女橙玉,她掉到長安公主身邊時,公主差不多十歲。

  長安公主的脾氣算不上好,甚至是驕縱的,但也許是自矜身份,長安有什麼性子,都是衝著她的兄弟姐妹們去的,和壽陽公主也沒少起衝突,但她輕易不為難身邊做事的人。

  誰做錯的事情,自有管事嬤嬤們處置,長安並不插手。

  而長安公主身邊,最受器重的就是梁嬤嬤。

  梁嬤嬤在公主兩三歲的時候就照顧著她,幾年下來,威望頗高,便是韶華宮裡的小宮女們見了梁嬤嬤,都少不得賠笑臉。

  橙玉從前沒少被梁嬤嬤收拾,哪怕是爬上來,成了長安公主身邊的大宮女,她與梁嬤嬤的關係,也從未和善過。

  「我原本以為,能在公主身邊待十年、二十年的,」王氏頓了頓,眼底滿滿都是恨意,「是那個老虔婆,斷了我的出路!」

  長安公主在御書房裡意外瞧見了林勉清的畫作,一片芳心都捨了出去。

  當時林勉清與房幼琳在合八字,聖上和淑妃娘娘見長安公主鬧得厲害,還是做主讓林勉清成了駙馬,又在幾個月後,下旨定了房幼琳的婚事。

  長安公主滿意了,一面等著公主府敕造完成,一面搗鼓起了裕成莊的事情。

  梁嬤嬤將狄水杜介紹給了長安公主,公主再信任梁嬤嬤,也不會失了平衡,就想著要尋一人看著狄水杜,免得他中飽私囊。

  「公主挑了我,」王氏咬著後槽牙,道,「就因為我和那老虔婆不和,我不會跟她走到一路上,更因為我的五官,我的鼻子嘴巴,老虔婆說我與房姑娘有七八分相像,這話公主聽了,能不忌憚我嗎?」

  長安公主拆散了林勉清和房幼琳,又怎麼會留一個容貌相像的宮女在身邊,讓林勉清時不時就想起來?

  不能留在身邊,又捨不得一個忠心的宮女,讓她去盯著狄水杜,對公主來說,一石二鳥。

  王氏啐了一口,道:「我是沒有見過房姑娘,可宮裡的老嬤嬤們說,我與房姑娘的五官壓根沒有半點相像!

  房姑娘是一等一的可人兒,先皇后娘娘在的時候,都寶貝得不得了。

  而我、我只是一個這麼普通的人吶,我根本就不像……」

  哪怕王氏自問不像房幼琳,哪怕長安公主認得房幼琳的容貌,公主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根刺。

  如果能留在公主身邊,大宮女的月俸,一年四季大小節慶的銀子,各宮各院傳話的賞錢,併在一塊,也是不小的數目了。

  雖然不能讓家裡人住大宅子,但吃穿好些,還是不愁的。

  當年的王氏,想給家裡人的也就是這麼點吃穿用度的銀子罷了。

  離開了宮闈,成了狄水杜的妾室,雖說狄夫人完全不管家,大小事情都是王氏操持,狄家的銀子也由她操持,但她也沒有辦法挪用。

  狄水杜不是傻子,一顆明晃晃的釘子擱在他身邊,他對王氏的防備極深。

  王氏每個月能落到手裡的銀錢少了,能給家裡的錢自然也少了,這叫她又急又氣。

  最初那兩年,娘家人的日子還能過,鄉下地方,原本也沒有多少費錢的事兒,可四五年前,鄉下大荒,就出事了。

  王家因著王氏當宮女那幾年的補貼,在那破地方也算是吃喝不愁的「有錢人」了,哪怕是後來幾年慘了點,在別人眼裡,也成了財不露白,故意哭窮。

  畢竟,皇帝都用金扁擔,公主的宮女,還能餓著家裡人?

  荒年一來,什麼鄰里、鄉親,都成了災民。

  餓肚子的人是不講道理的,王家被搶被砸,要不是男人們拼了命,幾個姑娘都險些叫人毀了。

  老家住不得了,王家人背井離鄉,進京投靠王氏。

  王氏見了受難的家裡人,心裡跟刀割了一樣。

  好在幾年在狄家的日子,狄水杜防她不像防賊一般了,聽她哭家裡辛苦,讓她拿了些銀子,先補貼了家用。

  「靠這麼些補貼,能有什麼用處?」王氏咬牙切齒,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唯有捏在手裡的錢,才是真真的。旁的,都是仰人鼻息。」

  王氏花了不少心思,弄明白了梁嬤嬤與狄水杜的關係,也一點點摸到了裕成莊生意的邊邊角角。

  「裕成莊有一套賬冊是在總號裡的,那是明賬,狄水杜的手不黑,因此都能做平,看起來乾乾淨淨的,」王氏道,「還有一套暗賬,就收在他自個兒書房裡,叫我翻出來了,我曉得狄水杜拿了錢莊多少銀子。」

  王氏挑撥了梁嬤嬤與狄水杜的關係。

  「我問過狄水杜,掌著這麼大的錢莊,就拿一點點銀子,他就不累得慌?」王氏哼笑道,「我說老虔婆冷心冷肺,她連家裡人都不顧及,難道往後還真的會顧著狄水杜?

  狄水杜當時就不說話了。

  我又跟他說,老虔婆在公主府裡風光,但她的兄嫂一家還擠在那破舊小院裡,日子過得可不舒坦,她那哥哥給她養兒子養了幾十年,到頭來什麼好處都沒撈到,也難怪她嫂子整日裡罵天罵地,罵得恨不得沒這門親戚一樣。

  這個兒子的老子,不會是你狄水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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