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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4 00:3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章 助攻

  琅華懶得去跟裴杞堂解釋。

  「你呢?你為什麼對杭庭之的案子感興趣。」

  她反問過去。

  裴杞堂是個比狐狸還狡猾的人還不是一樣在幫助杭庭之。

  顧家已經入仕,他們是不會與那些貪墨軍資的人同流合污的,所以非友即敵,與其等著別人回過神來對付顧家,不如自己先跨出這一步。

  她不能告訴裴杞堂,將來大齊內憂外患,杭庭之、馬瑞、柳子諭這樣的人在朝堂上多麼難能可貴。

  琅華道:「總歸是志同道合吧!」

  裴杞堂笑起來,眼睛裡清楚地映著琅華的模樣,他輕輕地向前湊了湊:「所以你覺得我也是這樣的人,否則就不會將我和閔懷、杭庭之、韓璋這樣的人劃在一起。」

  這個琅華從來沒想過。

  「他們的事你從來沒瞞過我,因為你覺得我會站在這一邊,」裴杞堂的聲音很輕,彷彿帶著哄騙的味道,「我雖然不免有時候會謀算,但是在你心裡還是坦坦蕩蕩的人。」

  裴杞堂身姿筆直,他忽然知道那公孔鳥為什麼要賣力地抖動著身上五彩斑斕的羽毛,他小心翼翼地誘騙著琅華,希望琅華能對他放下心裡的防備。

  這人誇讚自己的時候也是不遺餘力,也不嫌臉紅。

  琅華乜了裴杞堂一眼:「當然不是,如果我自己會用七乘方圖來算賬,就不會拉你幫忙。」對於籌算,她不過就是學了簡單的,解不開那些元術題,更不懂什麼是垛積術、隙積術,裴杞堂捧著這些書,手裡拿著算籌,每天看得興緻勃勃。

  「時間不早了,」琅華看看外面,「你也該走了,一會兒父親定會來問。」

  沒臉沒皮可以,但是不能讓她厭煩。

  裴杞堂站起身來。

  琅華想起一件事:「對了,你雖然要為慶王翻案,但是也不要追刑部追的太緊,總要找到合適的機會下手,否則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裴杞堂心中一暖,點了點頭:「我知道分寸。」

  裴杞堂走了出去。

  阿莫上前服侍琅華梳洗換衣服,坐在床上琅華總覺得心裡還有件事似的,不由地向外屋看去。

  蕭媽媽見狀低聲道:「那籠子上拴著隻竹哨,是不是吹一下,那鳥兒就回來了。」

  琅華這才明白過來,她是在擔憂裴杞堂送來的那隻鳥兒。

  阿瓊將竹哨用巾子擦了擦才遞到琅華手中。

  所有人興緻勃勃地望著琅華。

  琅華試探著將竹哨放在嘴裡,輕輕一吹,清脆的哨音立即響起來。

  不多一會兒,窗外果然響起鳥叫聲,阿瓊先笑著道:「果然回來了。」

  一隻翠綠色的鳥兒昂著頭,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窗口,一雙黑豆般的眼睛,隨著頭的轉動打量著屋子裡的人,半晌才振翅飛到了床邊的矮桌上。

  屋子裡立即炸開了鍋似的。

  阿莫端來了燈,似是要將鳥兒看個清楚。

  琅華有些怕尖嘴的小動物,前世她眼睛看不到的時候,手指被徐謹養的翠鳥啄過,所以她可以遠遠地聽鳥兒叫,就是不能和鳥兒太過接近。

  琅華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吩咐蕭媽媽,「將籠子拿來,看看它是不是要回到籠子裡。」

  阿瓊將籠子放在八仙桌上,鳥兒果然就飛了過去,然後舒了舒翅膀,乖乖地縮在了樹杈上。

  蕭媽媽將籠子鎖住,笑著看琅華:「大小姐,這籠子是擺在這裡,還是拿到外面去。」

  阿莫剛想說,還是拿到外面去好了,免得打擾大小姐歇息,卻抬起頭看到了蕭媽媽制止的目光,忙閉住了嘴。

  琅華道:「就放在矮桌上吧!」既然鳥兒在籠子裡,也就沒什麼可怕的。

  蕭媽媽應了一聲,將鳥籠擺在直對著床的矮桌上。

  吹了燈,琅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中她彷彿看到一隻手輕輕地握著她向前湊去:「沒關係,不會啄疼你的,慢慢來……」

  一隻翠鳥飛到她手心裡,叼走了顆麻籽,琅華也跟著笑出了聲。

  這團鮮亮的夢,漸漸消散,最終化為琅華嘴角彎起的笑容。

  ……

  柳子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只要閉上眼睛,顧家的賬目立即就會出現在眼前,皇帝的聲音也在耳邊:「算,給朕算個清清楚楚。」

  柳子諭頓時一陣心驚肉跳。

  也許在別人眼中,最大的問題是戶部和顧家記錄的藥材數目相差許多。

  只有看明白賬目的人,才會現問題的根源不在於藥材,而在於禁軍、廂軍的數目,顧家將所有陣亡將士的數目記得清清楚楚,只要稍一核算,就能知曉這一戰大齊到底集結了多少的將士。

  這與地方守備上報朝廷的數目相差甚遠。

  柳子諭忍不住想要去兵部翻看出征將士及地方守備呈上來的軍籍名冊。

  只要想到這些,就坐立難安。

  難不成真的被顧琅華料中了,他要去福源寺找答案。

  「來人,」柳子諭終於忍不住,「寅時末就準備車馬,我要出去。」他要去看看福源寺到底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

  天還沒有亮,福源寺的迎客僧就見到了一輛青蓋馬車,緊接著柳子諭走了下來。

  「這位師父,我想問問……」柳子諭話剛說到這裡,就看到一個人緩緩地從寺裡走了出來。

  這人穿著一身寶藍色長袍,臉上是鎮定從容的神情,見到柳子諭彎腰拜下去:「柳大爺。」

  柳子諭將他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臉色豁然變了:「你是……你是杭庭之。」

  這就是狀告唐彬的杭庭之,他竟然會在這裡。

  顧家的賬目,杭庭之的出現,都直指一個人:唐彬。

  而他現在就捲入了其中。

  柳子諭眼前浮現起顧大小姐清澈的目光。

  顧家給他開了一劑猛藥。

  「柳大爺,」杭庭之道,「趁著天還沒亮,我們進去說話吧!」

  天還沒亮,一切都在沉靜中,清醒的又有幾人。

  ……

  京城宣德門前,杭文同走進了登聞鼓院,拿起了鼓槌。

  一陣震耳欲聾的鼓聲彷彿震醒了整個皇宮。

  正準備上朝的官員不禁轉頭看過來。

  登聞鼓已經好久沒有響過了,自從有了皇城司,沒有人敢再擊鼓伸冤,因為本朝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敲響登聞鼓,就要進皇城司的大牢,誰又能受得住皇城司的審問,往往冤沒來得及訴,人已經死在了牢中。

  是誰?

  眾人互相望過去。

  不知怎麼的所有人都有種預感,這次的鼓聲就像是一陣疾風驟雨,不知要捲起多大的風波。

  躺在床上的寧王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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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4 00:3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合禮數

  寧王搖了搖床邊的鈴鐺,立即就有人進來伺候。

  「這是什麼聲音?」寧王問過去。

  管事媽媽忙道:「是有人敲了登聞鼓訴冤。」天還沒有完全亮就敲鼓,肯定是有很大的冤情,王府裡也都在議論。

  寧王彷彿被嚇到了似的,一雙眼睛清清透透地向窗外看去。

  管事媽媽看著心疼急忙道:「王爺您別害怕,一會兒就不敲了,這些事跟我們無關。」

  寧王半晌才點點頭:「我今天要早點進宮,去慈寧宮將阿阮接回來,讓廚房準備阿阮愛吃的金絲糕,還有豌豆黃,還有醪糟……對……還有……」

  管事媽媽忍不住道:「王爺,那不是王妃愛吃的。」王爺大約是被嚇到了,才會這樣糊塗起來,那是徐茹靜喜歡的。

  寧王像是一下子噎住了般,躲開了管事媽媽的眼神,「給……給我更衣吧!」

  管事媽媽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穿好衣服的寧王看起來很高興,轉頭看著管事媽媽:「阿阮回來就好了,對不對?」

  管事媽媽忙點頭:「對,對,王爺說到是,只要王妃回來就好了。」

  寧王道:「讓人收拾好家裡,等我們回來,就將大門關上,誰也不見,我們也不出去,免得……免得阿阮又會受傷。」

  這話要是讓王妃聽到了該有多感動,王爺為了保護王妃,寧願閉門不出。

  管事媽媽道:「您放心吧,奴婢交代下去,一定辦好。」

  「誰都不讓進,誰都不讓出,都不準。」寧王念叨著。

  ……

  寧王一路坐車進了宮。

  宮人們正聚一起竊竊私語。

  慈寧宮倒是一片寧靜,看起來和平日裡沒有什麼不同。寧王妃正讓人攙扶著下了地,慢慢地在屋子裡走著。

  寧王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向太后行了禮,抓起寧王妃的手,眼睛彷彿黏在寧王妃身上:「阿阮已經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回家了。」

  太后不禁失笑:「你們陪著哀家用了午膳再走也不遲,再說,哀家還想要留阿阮在宮中幾日。」

  「不行,」寧王叫起來,「母后說了,阿阮好一些就放她回家,我……我要帶她回家!」

  聽得寧王這樣的話,寧王妃的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她原本也想著今天回到王府去,可是登聞鼓響了起來,她想要留下來探聽消息:「王爺,妾身陪太后娘娘幾日……」

  寧王收攏了手指,巨大的力量差點讓寧王妃喊出聲。

  寧王仔仔細細地數起來:「一天,兩天,三天,四天……」我從西夏回來之後,你就沒有回家,我……我要讓你回家。

  寧王猴急的樣子不禁將太后娘娘都逗笑了只得點頭:「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走吧,哀家也不留你們了。」

  寧王恐怕太后反悔似的,行了禮拉著寧王妃就出了慈寧宮。

  太后望向窗外,沒想到寧王會這樣依賴寧王妃,希望這次的事不要與寧王妃有關,否則寧王一定會傷心。

  程女官走上前來:「太后娘娘,方才前面傳出消息,皇上罷了早朝將柳子諭和裴杞堂都傳去了勤政殿,看來……是要出事了。」

  「我還以為,顧琅華是小題大做,」太后目光深遠,「沒想到她說的那些話都是成了真的。」

  程女官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太后摸了摸鬢角:「哀家是不是老了。」

  程女官忙道:「太后娘娘沒有老,太后娘娘……還……」

  「你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太后瞇了瞇眼睛,「自從先皇病了之後,哀家插手朝中事,許多權柄就握在了哀家手中,邊疆的兵馬、錢糧,朝中六部,皇親國戚,勛貴重臣,都聽哀家的意思行事,即便是皇帝登基之後,也沒有變……」

  程女官道:「太后娘娘對他們祖上是有恩的,他們自然不能忘。」

  太后說到這裡微微一笑,「他們已經忘了,他們看哀家已經老了,就開始哄騙哀家。」

  太后雖然笑著,說話的聲音極輕,程女官仍舊感覺到了森然的寒意,「哀家早就知道他們背著哀家行事,卻沒想到他們有這樣的膽子。」

  太后拿起剪刀,將一朵盛開的月季花攔腰剪斷:「皇上將他們捉出來也好,哀家,他們背叛了哀家,還有誰能庇護他們。」

  ……

  每天這個時候徐士元都會坐在窗邊調琴,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可是今天他讓人早早做了茶點等在貢院門口。

  今天是明經開試的好日子,學子們焚香禱告希望能取個好名次,可是登聞鼓卻在這時候響起來。

  所有人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本來就緊張的氣氛,更加讓人喘不過氣來。

  見到人群中的陸瑛,徐士元立即迎了過去:「安心應考,不要著急……」

  陸瑛不等徐士元將話說完立即道:「方才登聞鼓響是……」

  徐士元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是杭家在擊鼓鳴冤,是為了杭庭之的事,登聞鼓響了之後,皇城司的顧世衡就將杭家人帶走了,皇上罷了早朝,只是將柳子諭和裴杞堂宣入了勤政殿。」

  出事了。

  到了這個份上,誰都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

  恐怕唐彬不會順利離開京城。

  為什麼已經成為定局的案子,一下子就又鬧開來。

  徐士元道:「應該是有人在幫杭家,」說著抬起頭看向陸瑛,「顧家沒有向你說過什麼嗎?你們兩家是姻親,顧世衡應該會給你提個醒吧,畢竟刑部還要召你過去詢問……」

  陸瑛搖了搖頭。

  顧家什麼都沒有說,除了退婚之外,顧世衡,琅華沒有與他多說一句話,他原本以為在他入場之前琅華會肯見他一面,卻沒想到……他沒有等來這個機會。

  只有閔江宸送來了兩盒點心。

  閔家的憐憫,顧家的決絕已經讓陸瑛看不到希望。

  徐士元皺起眉頭:「為什麼呢?能有你這樣的女婿顧家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會……莫不是你……」

  陸瑛曬然一笑:「讓徐大人操心了……」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就咳嗽起來。

  徐士元看向旁邊的程頤:「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頤憋紅了臉,望著骨瘦如柴地陸瑛,就脫口而出:「徐大人,那顧家……要悔婚,我們三爺已經……」

  「那怎麼行?」徐士元不知怎麼就激動起來,「怎麼能張口就悔婚,這不合禮數,你相信我會幫你想辦法,不會讓顧家這樣胡亂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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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4 00:3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羞愧難當

  徐士元的話說的陸瑛一愣。

  徐士元就算再喜歡他,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徐士元這樣斬釘截鐵地一說,彷彿是兩家的長輩似的。

  想到這裡,陸瑛微微皺起眉頭。

  「去吧,」徐士元道,「該進去了。」

  陸瑛轉頭向徐士元一拜快步走入貢院。

  半晌,貢院的門正式落鎖。

  徐士元望著大門彷彿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徐老夫人不肯讓他入仕,他是藉了太子在杭州的關係拿了舉薦信偷著去考試。

  考上進士之後,生怕被人劃為太子黨,他想方設法去了邊疆做了個縣令,他早就看出來太子是個蠢人,遲早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徐士元走到一處茶樓裡坐下,下人上前道:「老爺,您要在這裡等消息嗎?」

  徐士元點點頭。

  不多一會兒,徐正元急匆匆地進了門,見到徐士元皺起眉頭:「你還在喝茶……京中到處人心惶惶,你就一點不著急。」

  徐士元搖搖頭,半晌才道:「你的那些產業不是早就撤出來了嗎?」

  徐正元咂了一下嘴:「那倒是,收到你從太原寄來的信,我就趕緊和太子那邊斷了往來,太子那邊被查,也沒有牽連到我。」

  徐士元微微挑起眉毛:「這已經是很好了,你還要什麼?」

  「財路啊,」徐正元道,「斷了這邊的財路,總要想辦法接上,我……好不容易讓人找到了唐彬,沒想到就鬧出了杭家的事。」

  徐士元挑起眉毛:「那你要慶幸,多虧沒有先下手,否則可能會被唐彬牽連。」

  徐正元這次真的弄不明白了:「太子受挫,得利的應該是太后,唐彬是太后的人,按理說,唐彬應該春風得意才對,為什麼又會被人盯上,難不成是皇上下的手?皇上有這份心思的話,早就讓杭庭之進京了啊,我怎麼看不明白了。」

  徐士元抿了一口茶,他當然不能告訴徐正元,自從西夏一戰過後,已經開始有人動手收拾殘局,培植自己的力量。

  杭庭之這些人,既不向太后靠攏,又不完全服從於皇帝,身上總有股直臣的傲骨,這樣的人雖然多數有些才華,卻最難操縱,更別提將他們收服在身邊,他在徐家和真定都與杭庭之有過幾次交談,這個人脾氣很怪,不會賣任何人的面子,他想要勸說杭庭之不要再走直臣那條路,都被杭庭之不軟不硬地頂了回來。

  他有時候想,公子勢單力薄,如果身邊有這樣的人效忠,幫他盯著朝廷中風雲變幻,關鍵時刻還能拉攏大齊所有的直臣為公子開路,到時候一切都會事半功倍。

  他沒有做成的事,現在卻有人在做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勢已去。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顧家拿出衛所的賬目,是有意要造就今天的局面,但是世上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他不得不佩服顧家的聰明,難道這一切真的就出自顧琅華一人之手?

  顧家將來又會投靠誰?

  徐士元向窗外看去:「來了。」

  聽說徐士元的聲音,徐正元也好奇地張望。

  樓下幾個人正騎馬經過,為首的就是唐彬,他們去的正是皇宮的方向,皇上傳唐彬了。

  徐正元道:「是唐彬,那……又怎麼樣?」

  徐士元站起身來,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愚人終究是個愚人,無論說什麼,他也不會明白。

  ……

  徐家。

  徐松元在皇城司外徘徊,昨日在杭家他已經見到杭文同,知道杭家人會敲響登聞鼓,今日他是眼睜睜地看著皇城司的人帶走了杭文同。

  終於,顧世衡從衙門裡走出來。

  徐松元忍不住一揖到底:「我本沒臉來求……可是我那舅兄……」

  徐松元話還沒有說完,顧世衡已經伸手將徐松元拖起來:「徐兄放心,皇上已經有了明令,讓皇城司晚些再審問杭文同……我也會在一旁照應著。」

  徐松元不禁錯愕,沒想到顧世衡會這樣痛快地答應。

  相比之下,整個徐家將杭家視為災禍,就因為杭氏回了娘家,昨晚徐老夫人折騰了一宿,今天謹蓨回宮中之前還囑咐他,一定不能為杭家出頭。

  徐老夫人甚至遣了家人一直將他送到了衙門外,生怕他半路跑出去為杭家疏通關係。

  想想這些,他真是羞愧難當,他連與杭家素無交情的顧家都不如,將來如何去見杭家人。

  「徐兄不用謝我,」顧世衡將徐松元叫到一旁低聲道,「這件事能有轉機,都是因為琅華的那本賬目,將來……若是杭家能脫困,也沒有白費琅華的一片苦心。」

  顧琅華。

  又是那個孩子。

  說到這裡,顧世衡想起來:「徐兄的女兒謹蓨不是也在宮中嗎?徐兄可以讓謹蓨在太后面前多為杭家說幾句話,太后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說不得會伸手幫忙。」

  謹蓨不但不會幫忙,興許還會急著與杭家撇清關係,可是這樣的話,徐松元不好意思在顧世衡面前提起來。

  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像顧琅華那般聰明伶俐又明事理。

  徐松元點點頭:「我……知道……我會讓謹蓨說些好話,畢竟那是她的舅舅。」

  顧世衡道:「若是有了消息,我讓人去知會你,」說著頓了頓,「不過勤政殿畢竟沒有傳出消息,這些事外面人還不知曉,徐兄不要透露出去,就算對家人也守口如瓶。」

  徐松元道:「顧兄放心。」

  兩個人就此別過,徐松元無心上衙,乾脆回到徐家,一頭扎進了書房。

  聽到徐松元回來的消息,徐老夫人不禁冷笑:「現在他知道厲害了,那杭家人根本就是一家子禍患,竟然敢敲響登聞鼓,我倒那杭文同從大牢裡出來的時候,身上還有幾根完整的骨頭。」

  杭家算是完了。

  這樣折騰下去,眼見就是家破人亡。

  徐老夫人慢慢地搓著手裡的佛珠,看看杭氏還有什麼臉面回到徐家。

  ……

  慈寧宮裡,徐謹蓨正在輕輕地揉捏著太后的肩膀。

  太后彷彿想起了一件事:「哀家想起來,杭庭之應該是你的母舅吧?杭家是你母親的娘家。」

  徐謹蓨頓時臉色一變,立即停下手:「太后娘娘好記性,杭庭之正是臣女的舅舅……只是他離京多年……兩家很少往來,尤其去了真定之後,就杳無音信。」她一定要讓太后相信,徐家和杭家是徒有姻親的名義,這樣杭家出了事才不會連累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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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膽

  太后很是意外,轉頭看向徐謹蓨:「哀家還以為你跟母舅的關係不錯。」

  她怎麼會讓太后有這樣的錯覺。

  徐謹蓨很小心地道:「臣女的外祖母一直都在杭州,大舅舅也才到京城任職,這些年臣女一直都在宮中……」

  太后「噗嗤」笑出聲:「哀家老糊塗了,竟然忘記了這一點。」

  太后說老糊塗了,通常都是在裝糊塗,徐謹蓨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她忙輕聲道:「我再給太后娘娘捶捶腿吧!」

  太后點點頭彷彿很高興,說話也輕鬆起來:「你啊,從小就是個會伺候人的。」

  屋子裡的氣氛終於輕鬆起來。

  程女官進來道:「顧大小姐來了。」

  徐謹蓨的眼睛不禁沉下來,太后將顧琅華傳到慈寧宮,應該就是為了那本賬目,不知道太后會如何發落顧琅華。

  顧琅華走進了內殿,走上前向太后行禮,顧琅華穿的褙子是用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賞賜的那匹錦緞做的。

  太后笑著道:「你這樣年紀的孩子,還是穿鮮艷的顏色好看。」

  徐謹蓨看了一眼顧琅華,穿著太后娘娘的賞賜來慈寧宮,想要讓太后娘娘念及她救了東平長公主的功勞,顧琅華還真是狡詐,只不過現在可不是一句話就能粉飾太平的。

  既然攪起了風波,就要能擔下結果。

  徐謹蓨抿了抿嘴唇。

  宮人端了茶點進來,程女官立即讓人退了出去。

  「聽說你給太妃開了個方子。」太后看向琅華,伸出手讓徐謹蓨將她攙扶著下了地。

  琅華道:「也算不得什麼方子,就是調理太妃娘娘的飲食。」

  「要少食羊肉?」太后抬頭看過去。

  「是少食肉,」琅華抿嘴道,「太妃娘娘體胖,又有痰濕之症,痰濕壅阻於肺,肺氣不得宣降,雖然常年吃藥,病情也是時好時壞。」

  「臣女說,太妃娘娘少食肉這是為了太妃娘娘的病情,但是最好整個後宮都少食羊肉。」

  太后看著琅華:「那又是為什麼呢?」

  琅華抬起頭來:「宮中好食羊肉,達官顯貴也紛紛效仿,光是京都每年吃掉的羊肉就有幾十萬斤。」

  太后倒是沒有聽說過這些。

  徐謹蓨目光閃爍,顧琅華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一個內宅女子,管了太醫院的事,如今還想要將手伸進御膳房不成?

  太后走了幾步到窗邊,拿起了桌子上的剪刀,開始像往常一樣修剪面前的花草,彷彿對此並不感興趣。

  琅華道:「達官顯貴吃掉的不是羊肉,而是馬肉。」

  太后娘娘的手僵在那裡,目光也變得深沉起來。

  琅華卻抬起眼睛,目光中沒有驚懼和恐慌:「陝西養種馬一千,斃者六百,育出戰馬五十匹,馬政上報朝廷,馬匹疫死是因朝廷管理不當,劃分的草場都用來養羊,只因為陝西羊肉最鮮,御廚每年入肥羊數萬隻。我大齊沒有草場養馬,卻有草場養羊。這次出戰西夏,號稱騎兵上萬,其實能用的戰馬不過五千,那五千戰馬已經進了達官顯貴的肚子。」

  琅華說完才道:「太后娘娘召臣女入宮,就是想要問臣女知不知道杭庭之,臣女去太原時,就聽說了杭庭之這個屢屢上報朝廷,彈劾地方官員的馬政官。方才臣女說的正是杭庭之檢舉官員的罪狀之一。」

  徐謹蓨聽到這裡眼皮頓時重重一跳。

  太后「啪」地一聲,剪斷了一朵姚黃,目光中透出上位者的威嚴:「你倒是不害怕,那杭庭之可是朝廷欽犯。」

  「臣女不怕,」琅華道,「臣女既然替他說話,就沒想著會害怕。」

  太后冷笑一聲:「那杭庭之倒像是你的親舅舅。」

  徐謹蓨嚇了一跳就要跪下來請罪,太后卻向她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太后這是不準備牽連她嗎?

  徐謹蓨心裡想著一步步地走了出去,宮人上前關上了隔扇,徐謹蓨站在外殿依稀還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靜謐過後,內殿傳來「咣當」一聲碎瓷響動,顯然是太后將什麼東西擲在了地上。

  鳳顏大怒。

  殿外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

  顧琅華這次恐怕不能安然無恙地走出去。

  徐謹蓨想起母親杭氏,杭家出了事,卻有這樣多的人不知好歹地撲上去,顧琅華到底與母親說了什麼話,竟然挑唆母親離開徐家。

  太后怒斥道:「好大的膽子,敢在哀家面前耍起手段來了。」

  內殿裡,琅華沒有跪下去,依舊站在原地:「臣女沒有耍手段,因為在太后娘娘看到那些賬目的時候,就已經知曉了臣女並非單單為了那些藥材,而是軍資。」

  「唐家雖然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唐彬從真定回來,都必定會獻份禮物給太后,卻不曾將貪墨的軍資換成銀錢呈給太后娘娘私存。」

  「太后這些年被皇上防備,身邊的子女接二連三離太后而去,在那些人眼中早已經不是那個先帝時手握大權的皇后娘娘,而是一個愈來愈力不從心的內宮婦人,他們表面上仍舊心向太后,不過就是為了藉此謀利。」

  站在外面的程女官隱隱約約聽到這話,不禁變了臉色。

  顧大小姐竟然敢這樣說太后娘娘。

  只怕太后會立即讓人將顧大小姐打了板子扔出宮去,到時候是死是活顧家都不會敢說半句。

  殺一個六品官員的女兒,就像剪一朵千葉姚黃般容易。

  太后面色鐵青,半晌才道:「是誰教你這樣說的?你父親?」

  琅華道,「是臣女自己要說的。」

  太后淡淡地道:「你是一個女子,不圖官不圖利,圖的是什麼?」

  琅華抬起頭:「因為臣女想要活著。跟著祖母、父親和弟弟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可惜前世她死的時候,因為西北、北疆的動亂,朝廷已經準備南遷,一旦離開京都,就相當於捨棄了嶺北的城池。

  「一旦起了戰爭,人命如同螻蟻。所以,在能說實話的時候說實話,否則,將來很有可能會後悔,臣女不想去後悔,臣女將來還想要嫁人,生兒育女……」

  太后放下剪刀坐在大炕上:「你還有什麼實話要說?」

  琅華向屏風後看去。

  太后垂著眼睛:「出來吧,都被人發現了,藏著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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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4 00:31: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四章 見鬼了

  屏風後走出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穿著棕色褙子,帶著薑黃色抹額,看著琅華眼睛中滿是無奈。

  「這孩子還是張嘴什麼都敢說,什麼生兒育女,若是讓人聽了定然要笑話。」

  琅華上前給葉老夫人行禮,伸出手去攙葉老夫人的手,葉老夫人的指尖有些涼,拇指輕輕地拍了拍琅華的手背。方才她在屏風後為顧琅華捏了一把汗,生怕太后發起脾氣來,不管不顧地將顧琅華拉出去,就算是罰跪、掌嘴,也是要丟盡臉面。

  「太后娘娘,」內侍進來稟告,「勤政殿有動靜了。皇上將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傳了進去,要查軍籍冊了。」

  太后點了點頭,看向旁邊的顧琅華:「現在你最好盼著那個杭庭之沒有做山匪,否則就算賬目有誤,那杭庭之也難逃罪責,而你……也脫不開干係。」

  不會的,琅華知道或許前世杭庭之定著山匪的名頭含冤而死,今生他卻不會,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朝堂之上彈劾唐彬。

  ……

  杭庭之走出寺門,向門口的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佛禮,就大步走了出去。

  朝廷欽犯,卻騎馬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這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

  不知道京都府衙的人會不會立即將他抓起來。

  但是無論怎麼樣,他這一刻卻覺得十分的暢快,當年被貶出京都,走的很凄涼,沒想到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朝廷欽犯。

  然而卻不是被押解進京,而是這樣騎著馬坦坦蕩蕩地徑直走向皇城司。

  心快速地在胸腔裡跳動,幾乎要躍出來。

  已經值得了,一切都值得了。

  街面上人來人往,他的心卻漸漸靜了下來,他知道大哥敲響了登聞鼓,如今正在皇城司等著他,他沒有做山匪,沒有做貪贓枉法的事,現在清清白白地走到皇城司,他會將大哥換出來,不會讓家人臉上蒙羞。

  即便迎接他的是冰冷的囚籠,他的心在這一刻已經徹底地放飛了。

  杭庭之到了皇城司的衙門,從馬背上跳下來,一步步走上前。

  皇城司門口的宿衛兵立即上前呼喝:「什麼人,這是皇城司,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快走,離開這裡。」

  杭庭之又上前幾步,笑著面對宿衛:「本官真定馬政杭庭之,特來投案。」

  宿衛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杭庭之不就是朝廷四處緝捕的逃犯嗎?今天登聞鼓也是因為這個杭庭之敲響的,現在這個人卻站在了這裡,皇城司衙門門前。

  宿衛忍不住想要揉揉眼睛,他不會是在做夢吧?

  人人都議論那個杭庭之帶著百姓做了山匪,朝廷立即就要派兵馬前往剿匪……

  「快,」宿衛拉過身邊的人,「快去通知左承恩大人,那個……朝廷欽犯自己來了。」

  宿衛跑進衙門稟告,正好撞到走出來的顧世衡。

  顧世衡一把拉住宿衛:「跑什麼?出什麼事了?」

  「欽犯,」宿衛向門口望去,「外面有欽犯投案了。」

  顧世衡壓制住心中的喜悅,故意露出驚詫的神情,快步走出去看到了杭庭之,立即上前盤問,然後看向身邊的親從,「將人暫時押進衙門,本官要進宮面見皇上。」

  ……

  唐彬正跪在地上,如今皇上手裡雖然有顧家的賬本,但是尚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他貪墨,從地方布防到京都的禁軍,誰有沒有貪墨軍需,吃空餉,禁軍、廂軍有缺額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要這件事暫時被壓住,那些收了好處的達官顯貴自然會想辦法。

  只要熬過這幾天,那些缺少的禁軍就會出現在軍營裡。

  唐彬想到這裡立即高呼:「皇上,微臣是冤枉的,那杭庭之與微臣素來有私怨,這才以公謀私向榮國公密告微臣,若是那杭庭之說的都是真的,為何要帶著百姓做一夜消失,做了山匪,微臣懇請皇上明察。」

  「皇上,」內侍上前道,「皇城司的顧大人到了。」

  顧世衡?

  「傳……」皇帝呼喝一聲,轉身坐在了龍椅中。

  顧世衡走上大殿:「皇上,欽犯杭庭之投案了。」

  「什麼?」皇上立即直起身來,「你說什麼?」

  「杭庭之,」顧世衡道,「杭庭之到皇城司衙門投案,他呈上了奏摺和賬目彈劾唐彬等人。」

  唐彬瞪圓了眼睛。

  杭庭之,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杭庭之被他們逼得帶著百姓佔山為王,昨日他還收到消息,杭庭之的人騷擾府衙,從庾司搶走了幾車糧食,如果杭庭之在這裡,那些搶糧食的又是什麼人。

  唐彬臉上出現了「見了鬼」般的神情,站在皇帝身邊的裴杞堂微微彎起了嘴唇,他一點都不懷疑馮師父他們會給真定衙門帶來多大的麻煩。

  裴杞堂面色沉下來,目光中透出幾分清冷。

  那些以為陷害了杭庭之就能粉飾太平的人,終於要嘗嘗提心弔膽的滋味兒。

  從此之後,他們的日子就不如從前那麼舒坦了。

  皇帝看向裴杞堂。

  裴杞堂微微垂著頭,顯得十分沉穩:「不如現在就提審杭庭之。」當機立斷,才能將整個案子查出個端倪來。

  皇帝思量片刻,下了決定:「將杭庭之傳來,朕要親自問他。」

  唐彬頓時癱在地上,若是與杭庭之對質,他沒有任何的勝算,一旦在皇上面前露出馬腳,就再脫身。

  今天難道就是他的死期?

  唐彬整個人開始顫抖起來。

  左承恩趕到宮中的時候,顧世衡已經得了消息:「左大人,皇上要親自提審杭庭之。」

  這麼快,左承恩不禁怔愣,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將消息送出去,這邊就已經塵埃落定。

  早知如此,他就守在衙門裡……

  誰能想到杭庭之自己會投案,這個本該在真定的人,卻一下子出現在了京城,難不成他長了翅膀,能一下子飛過來。

  ……

  徐謹蓨震驚地看著程女官:「您,您說誰?」

  程女官笑著道:「大小姐的舅舅杭庭之,已經被皇上召去了勤政殿。」

  召去了勤政殿,不是被綁縛入獄。

  徐謹蓨一時緩不過神來:「他……他……怎麼進的京?是被抓……」

  「不是,」程女官笑容可掬,「他是自己去的皇城司。」

  杭庭之不是做了山匪嗎?不是已經成了朝廷欽犯嗎?他怎麼能自己走到了皇城司,如今又進了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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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還你冷漠

  程女官笑著道:「這可是喜事,徐大小姐也就不用跟著提心弔膽,弄不好您那舅舅不但沒有錯,還有功。」

  徐謹蓨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宮人們陸續上前向她道喜,方才她在太后面前還試圖撇清和杭家的關係。

  這是真的嗎?

  杭庭之真的會沒事?杭家會渡過這一關?

  女官出來道:「徐大小姐,太后請您進去呢。」

  徐謹蓨微微攥起了手指,連忙走進內殿。

  內殿裡有三個人,太后、顧琅華和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徐謹蓨已經猜出來,這人一定是太后這些日子一直念叨的葉老夫人,奇怪的是她一直守在外面,葉老夫人是什麼時候進的內殿?

  莫不是她沒有到慈寧宮之前,葉老夫人就已經在這裡?卻為什麼沒有露面?

  徐謹蓨上前行禮。

  葉老夫人笑道:「這孩子也是個聰明的。」

  太后道:「平安走了之後,哀家身邊多虧有了她,」說到這裡看向徐謹蓨,「你聽說沒有?你舅舅杭庭之沒有做山匪,已經來到了京城。」方才徐謹蓨急著與杭家撇清關係,現在她又該怎麼辦?

  徐謹蓨低著頭,半晌沒有說話,肩膀卻不停地抖動著,抬起頭時,臉頰上都是晶瑩的淚水。

  琅華靜靜地望著,這就是前世被封為慶元公主的徐謹蓨,那個她曾當成朋友,經常私底下來往的徐謹蓨。

  時至今日,她終於將徐謹蓨看了個清楚,這個為了權勢利益隨時隨地都可以變張臉的人,長大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心機可想而知。

  怪不得前世,徐謹蓨進宮替她在太后面前求情,仍舊為她換來了一條白綾。

  這樣想來,前世想要殺她的人定和徐謹蓨有關係。

  她死了,裴杞堂也會背上通姦罪名,最終得利的人,一定是裴杞堂的敵人。

  也不知是不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今生她不知不覺地與裴杞堂站在了一起。

  她前世的冤屈,今生會得到伸張。前世欠她的賬,她也會一筆筆地要回來。

  太后不禁道:「怎麼還哭上了。」

  徐謹蓨哽咽地道:「不瞞太后,太后方才問起舅舅,臣女嚇得不敢說話,生怕連累了家裡人,祖母年事已高聽說這件事已經病倒了,再也經不起折騰,父親……又要避親,母親早就去了杭家照顧外祖母,連大舅舅都因為敲了登聞鼓下了大獄……我真怕杭家會因此出大事……」

  徐謹蓨說完嚶嚶地哭起來。

  太后忍不住嘆息:「也難為你了,小小年紀要經歷這樣的波折。」她本以為徐謹蓨天生涼薄,如今看來也可能是被嚇壞了,才不敢替杭家說話。

  不過,無論怎麼算,可都被顧琅華比下去了。

  一個是能擔大任,一個不過就是有些小聰明的內宅女眷罷了。

  「好了,」太后道,「這幾日你回去好好侍奉徐老夫人,不用進宮來了。」

  這種時候,徐謹蓨不願意回家。

  回到家裡,一定會面對杭家人。

  徐謹蓨頓時覺得愁腸百結,葉老夫人來京城一定是為了葉家小姐入宮之事,她現在離開了,就可能會錯過一些重要的消息。

  但是話已經說到這裡,她再拒絕就一定會引來太后的猜疑,以為她是什麼心性涼薄的人。

  徐謹蓨立即上前謝恩。

  太后吩咐程女官:「去太醫院那些補品給徐大小姐一起帶走。」

  程女官應了一聲。

  太后道:「那些東西給你外祖母送去吧。」

  沒想到太后是要讓她給杭家送東西。

  唐彬是太后的人,如果太后都認定杭庭之是被唐彬冤枉的,這是不是代表著,杭庭之一定會平安回到杭家。

  徐謹蓨想到杭老太太離開徐家時的情形,她要怎麼將這些東西送去杭家……

  ……

  徐謹蓨迷迷糊糊地坐車回到了徐家,剛走進垂花門,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要摔倒,幸虧何嬤嬤急忙上前將她扶住。

  「父親在家嗎?」徐謹蓨問向下人。

  「在呢,老爺早早就從衙門回來了,一直在書房裡。」

  徐謹蓨咬住嘴唇,父親知不知道舅舅的案子有了轉機?有沒有告訴祖母?

  她可不願意去傳遞這樣的消息,惹祖母生氣:「我們先去書房找父親吧!」她可以先告訴父親,再由父親傳達給祖母。

  拿定了主意,徐謹蓨走向書房。

  「去通稟一聲,」徐謹蓨吩咐門口的小廝,「我有事要跟父親說。」

  小廝一臉的為難:「老爺說了,今天誰也不見,讓我千萬不要打擾,就連晚飯也不用送了。」

  徐謹蓨皺起眉頭:「我回來了。」她與旁人自然不同,父親怎麼可能不見她。

  小廝忙道:「老爺特意囑咐,就算是大小姐回來了,也……也不行。」

  為什麼?父親這是要做什麼?將她和祖母撂在這裡不管不成?徐謹蓨繞過小廝就要上前。

  小廝一臉尷尬的神情:「大小姐,您這是何必呢,老爺已經交代下來了,您敲門也是沒用的啊。」

  屋子裡的徐松元聽著外面吵鬧的聲音。

  緊接著傳來徐謹蓨拍門的響動:「父親,您開開門,是我啊…我回來了……我跟您說,舅舅沒事了……」

  徐松元眼睛一亮,杭庭之果然已經沒事了。

  他心裡又驚又喜。

  徐謹蓨道:「父親,您聽到了沒有,三舅舅沒事了。」

  徐松元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想起徐老夫人和徐謹蓨得知杭庭之出事之後,對待杭家就是一臉冷漠的模樣,彷彿無論杭家發生什麼事都與她們無關。

  今天,他也要做一個冷漠的人,讓她們也嘗嘗箇中滋味兒。

  誰種下的因,就讓誰去嘗結了的果。

  既然母親能將岳母氣走,也能獲得杭家的原諒,這才是正正經經官家老太太的作風。

  「父親,」一旁寫字的徐愷之忽然道,「三舅舅會沒事的對不對?他是被唐彬冤枉的。」

  徐松元點點頭。

  「那……」徐愷之道,「祖母說,如果朝廷認定三舅舅是清白的,她就會帶著禮物去杭家賠罪,祖母……真的會去嗎?」

  徐松元抬起了眉眼,母親竟然會說這樣的話,而且還讓愷之聽到了,如果母親做不到,將來要如何教訓愷之。

  將話說得這麼滿,是有多看不起杭家。

  「你祖母會去的。」徐松元道。

  徐愷之頜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外祖母也一定會原諒祖母。」

  前提是徐老夫人真的能低下這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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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裝病

  徐老夫人聽著徐謹蓨說話,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杭家到底在搞什麼鬼,杭老太太上門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知道杭庭之來到了京都。

  徐老夫人想到這裡冷笑起來:「杭家是故意要讓我出醜,這些年我們徐家對他們如何?他們竟然恩將仇報,到我老太婆面前演戲。」

  想到杭老太太那一幅無所適從的模樣,徐老夫人就覺得噁心。

  杭家都是一群什麼人。

  徐謹蓨咬了咬嘴唇:「那……那些東西怎麼辦?太后娘娘讓我給外祖母送去,」說著紅了眼睛,「外祖母會不會因此責罰我,我……」

  徐謹蓨說完害怕地靠在了徐老夫人身上。

  徐老夫人被氣得發抖,她這輩子還沒有跌過這樣的跟頭。

  如果杭家不是知道杭庭之沒有死,杭文同怎麼敢去敲登聞鼓。

  她之前還懷疑,哪有這樣的手足之情,難不成一個死了,剩下的都要去陪葬?現在看來都是杭家在演戲。

  如果杭家不這樣做,怎麼能騙得了唐彬,讓唐彬大意輕敵敗在了杭庭之手裡。

  真是好手段。

  徐老夫人覺得眼前發黑,杭家將徐家上下都算計了,想到這裡她看向徐謹蓨:「她哪是你的外祖母,她不肯告訴你實情,生怕你回到宮中被人看出破綻,他們就會功虧一簣,寧願你在太后娘娘面前出醜。」

  徐謹蓨沒有想到這一點。

  杭家真的是故意的?

  杭家人真的是在利用她?

  「祖母,」徐謹蓨滿臉委屈,「太后一定覺得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竟然連句話也不敢替舅舅說,這些年我白白在宮中吃了那麼多苦,可是現在要怎麼辦?」

  徐老夫人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浮動:「你父親呢?讓你父親將東西送去,就說我病著,讓你在跟前侍奉。」

  說到父親,徐謹蓨更是一臉難過:「父親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誰叫門都不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這時候將自己關進了書房,根本就是在跟她對著幹。

  他這是在羞臊誰?在擠兌誰?

  徐老夫人一掌拍在矮桌上:「這個不孝子,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著她站起身,頓時覺得眼前一陣發黑,搖搖晃晃倒在了軟榻上。

  徐謹蓨頓時驚訝地喊出聲:「快,快來人去請郎中,」說著又看向下人,「將父親叫來,就說祖母暈過去了。」

  徐老夫人病了,徐家上下一片慌亂,徐松元也趕到了徐老夫人房裡。

  「大哥,」徐正元向屋子裡看著,「我讓人去請黃院使,黃院使卻在太醫院查賬脫不開身,您說這是什麼事啊,我聽人說這兩日連幾個王府都請不到御醫了。」

  徐松元沉著臉不說話。

  徐正元道:「大哥,您不是跟顧家關係不錯嗎?要不然將顧琅華請來給母親瞧瞧。」

  徐二太太伸出手拽了拽徐正元的衣袖。

  徐正元卻道:「我知道顧家的藥貴,那個顧琅華出診價格也不便宜,但是幾十兩銀子我們還是能拿得出來,只要顧琅華治好母親的病,我還賞她……」

  「住嘴,」徐松元皺起眉頭,「那是好端端的大小姐,也是能讓人呼來換取的販夫走卒?」

  難道不是嗎?

  徐正元目光閃爍:「她連軍營都去得,怎麼還不能到內宅看診?大哥,你該不會真的是跟顧家有所來往,早就知道杭庭之在京城,你……」

  徐松元的臉頓時垂下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正元立即嬉皮笑臉:「大哥您急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再說這是大嫂的娘家,您要幫忙我們也都明白,只是別氣壞了母親,母親養大我們幾個不易,別老了還心裡不舒坦,百事孝為先……」

  徐二太太不禁又拉了一把徐正元。

  徐正元皺起眉頭厲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徐二太太被嚇得一抖,眼睛頓時紅了,一時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

  徐正元怒斥:「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這個家誰做主知道嗎?在我面前使什麼把戲,別以為我不知道。」

  徐松元望著人前訓妻的弟弟,再看看一片靜謐的內室,就算他再愚鈍也知道弟弟是在替母親出氣。

  不知怎麼的,徐松元忽然覺得鼻子一酸。

  這些年他頂著整個家過日子,最終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果。母親這樣,二弟也是這樣。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心裡的血漸漸地都凍成了冰,父親臨終前的遺言還在耳邊。父親讓他好好管好徐家,然後將那串鑰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父親去世之後,他也曾將鑰匙交給母親,母親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要,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父親的薄情,怨父親居然信不過她,寧願將掌家大全交給長子,而不是她。

  所以母親連他一起也恨起來,他無論如何孝順,如何努力都容華不了母親豎在心中的冰牆。

  郎中走出來,徐松元迎過去詢問。

  郎中道:「老夫人恐有風痰之症,需要仔細調養。」

  還沒等徐松元仔細去看藥方,徐松元已經吩咐管事:「讓人去抓最好的藥給老夫人,快去啊。」

  管事立即退了下去。

  徐正元低聲道:「大哥,是不是要把嫂子叫回來,如今家裡亂成一團……」

  杭庭之的事剛剛有了結果,徐老夫人就病了,這一病不但不用去杭家賠禮,杭氏還要趕回來侍疾,如果他就這樣順著母親的意思將杭氏叫回來。

  杭氏心裡該有多難過。

  「該輪到你們了,」徐松元忽然道,「二弟妹,三弟妹都在家,讓她們輪流去母親屋裡吧!母親早就有舊疾在身,若論床前侍奉,你們所有人加起來的時間,還不足你嫂子的一半,杭家現在出了事,杭老太太也病著,你嫂子分身乏術,你們就多多照應家裡。」

  徐松元說完話,就聽到屋子裡傳來徐老夫人咳嗽的聲音。

  徐松元仍舊咬咬牙將後面的話說出來:「杭家出事的時候,我們徐家袖手旁觀不說,還將氣走了杭老太太,現在杭家沒事了,我做什麼都不會牽連徐家……所以,我要替徐家上門給杭家賠禮。」

  屋子裡的徐老夫人已經臉色鐵青,胸口一陣發緊幾乎喘不過氣。

  徐松元的聲音又傳來:「去將謹蓨叫出來,我要帶他們姐弟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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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4 00:3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七章 樂極生悲

  徐謹蓨極不情願地讓徐愷之扶著上了馬車。

  父親很少會拿出這樣的威嚴和氣勢,就算她以服侍祖母為藉口想要留下,父親都不肯答應。

  徐謹蓨想著不禁紅了眼睛。

  「長姐,」徐愷之輕聲道,「一會兒我走在你前面,你不要多說話,等到父親向外祖母賠禮之後,外祖母的氣也就消了,不會有人埋怨長姐的。」

  徐謹蓨彷彿沒有聽到般看著車廂外的風景。

  徐愷之不自在地握住了手,姐姐好像一直都不怎麼喜歡他,好像是祖母請過一位道長來算他們的生辰,說他命硬,剋父母,剋長姐,剋祖母,還特意讓他在貼滿了符咒的靜室裡思過了兩日,才算化解了煞氣。

  母親生怕父親聽到這件事後會生氣,一直瞞著父親,可是也不知道父親是從哪裡聽到了風聲,回來與祖母爭執起來,母親為了勸說父親,兩個人拉扯之間不小心碰到了長姐,長姐從此就愈發與他疏遠了。

  每次父親只要責罵長姐,長姐就會覺得是他在父親面前說了什麼話,其實他真的什麼也沒說。

  馬車停在杭家門口。

  徐愷之準備先下車,卻被徐謹蓨伸手阻攔在後面。

  下人剛放下腳蹬,徐謹蓨就歡快地跳了下來,直奔垂花門,滿臉都是笑容,見到杭家的管事立即就道:「我母親呢?」

  跟在後面的徐愷之不禁怔愣,沒想到長姐沒有尷尬也沒有羞臊,反而是一臉高興。

  管事媽媽笑著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姑奶奶去皇城司外接大老爺了,沒有在家。」

  本來是提著氣興沖沖地來,卻沒想這一拳卻打空了。

  徐謹蓨道:「大舅舅已經能從皇城司裡出來了嗎?」

  管事媽媽點點頭:「是皇城司讓人過來送的信,聽說大老爺已經從大牢裡提出來了,安置在皇城司衙門裡,只要再問幾句話,就能放回來,老太太等不及就追了出去。」

  這麼巧。

  杭庭之回來了,皇城司也來報信,杭家的楣運好像一下子被沖的乾乾淨淨。

  管事媽媽笑著道:「小姐和少爺寬坐,我去讓人準備宴席。」

  徐謹蓨坐在椅子裡,看著堂屋裡簡陋的擺設。

  杭家怎麼會有這一天。

  ……

  杭文同坐在皇城司的大牢裡,鼻端滿是腐敗的味道,隱隱約約能聽到從旁邊牢房裡傳來的慘叫。

  一聲一聲,那哀嚎讓人毛骨悚然,彷彿已經疼到了骨頭裡。

  杭文同閉上了眼睛,來之前他已經想過了結果,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他都不後悔。

  對面牢房裡一陣鎖鏈聲響,忽然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

  杭文同抬起眼睛,看到了黑暗中一張扭曲的臉,那人彷彿認識他一般,笑聲中夾雜著欣喜和暢快。

  彷彿終於看到他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杭文同仔細思量,為官這些年,他並沒有得罪什麼人啊,特別是一個女子。

  「你也有今天。」

  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杭文同這才確定,自己沒有弄錯,這人真的是將他恨之入骨。

  「你是誰?」杭文同問過去。

  那人卻沒有說話,只是尖聲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杭文同走上前想要將那女子看個清楚:「我與你有什麼仇怨,你要這樣說?你認識我嗎?可知道我是誰?」

  女人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滿是陰冷,她只是咬牙切齒地道:「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變了,變了,還是變了,哈哈哈。」

  杭文同想要仔細思量這句話的意思,不遠處的獄卒卻走過來,動手解開牢房的鎖鏈。

  杭文同苦笑一聲,到了審問的時候吧,想到皇城司的那些刑具,他雖然不會驚慌,但是心中還是有一絲淡淡的恐懼,心跳也跟著加快起來。

  「出來吧,杭大人。」獄卒打開了牢門。

  杭文同整理了身上的衣衫大步走了出去,他知道刑房在哪裡,杭文同轉身向漆黑的走廊走去。

  對面牢房裡的女人也湊了上來,眼睛中滿是渴望的目光,彷彿想要喝他的鮮血,食他的皮肉。

  「杭大人,」獄卒忽然道,「您走反了,您是要出去,這裡沒您什麼事了。」

  杭文同愣在那裡,放他出去?

  他可是敲了登聞鼓,怎麼會就這樣走出去。

  「杭大人,走吧,您可是這幾年來,第一個毫髮無損走出皇城司的人。」連獄卒都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發生。

  如果沈昌吉還活著,杭文同的一條腿早就沒有了皮肉,而現在,他卻一滴血也沒有流,就這樣施施然地走出去。

  杭文同轉過身來,他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杭庭之……找到了。」只有杭庭之能影響他現在的處境。

  一定就是杭庭之。

  獄卒還沒說話,不遠處又有人走下來,大聲呼喝:「還磨蹭什麼?不想走了不成?」

  獄卒立即上前行禮:「左大人。」

  左承恩臉色鐵青,杭文同敲響登聞鼓的時候,他還想著杭家人這次算是完了,不過短短一個時辰不到,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就這樣讓杭文同這樣走了出去。

  左承恩的臉猛地抽搐兩下,自從沈大人死了之後,那該死的顧世衡來到皇城司,他做什麼都不順手,尤其是大牢裡的犯人,顧世衡每天都要來看看,仔細地核對案宗,再過幾天大牢裡的一草一木都逃不過顧世衡的眼睛。

  「為什麼?」凄厲的聲音喊起來。

  左承恩皺起眉頭,看向不遠處的許氏,許氏彷彿瘋了一般,胳膊從大牢裡伸出來,彷彿要掐向杭文同的脖子。

  「為什麼……要放他出去……不……」

  左承恩一愣,許氏不是瘋了嗎?怎麼現在能說出這樣的話。

  許氏不停地掙扎著,整張臉扭曲起來,說不出的恐怖,獄卒一鞭子抽在許氏的胳膊上,許氏卻彷彿不知疼痛,眼睛死死地盯著杭文同。

  杭文同,明明已經進了皇城司的大牢,卻為什麼還能走出去。

  這是為什麼。

  就像是看到顧世衡穿著一身官府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一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經過了那麼多事,她忍受了那麼多痛苦,裝瘋賣傻只為了能活命,最終卻要看到這樣的結果。

  許氏的頭重重地撞在牢門上。

  重活一世,卻更加的痛苦。

  她為什麼還活著。

  她不想活了,她已經活不下去了,許氏張開嘴咬向自己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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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心疼

  許氏死死地盯著杭文同,合上了牙齒,她感覺到了疼痛,然後是湧出來的熱血。

  「她咬舌了。」

  獄卒先反應過來,緊接著左承恩一手掐住了許氏的下頜,鮮血已經淌到左承恩的手背上。

  大牢裡頓時亂成一團。

  左承恩吩咐:「去請郎中過來,快去。」

  皇城司大牢本來就是個時時刻刻都會死人的地方。

  可是左承恩顯然很在意這個女人的生死。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杭文同一頭霧水地走出了大牢。

  「老大。」杭老夫人站在不遠處的馬車旁邊,滿臉笑容。

  杭文同忍不住欣喜若狂,今天早晨從家裡走的時候,他沒想過會這樣快見到母親,如今一家就這樣團聚了,他幾乎覺得這就是個夢。

  「回去吧。」杭大太太擦著眼淚,才過來一天,老爺就好像憔悴了許多,臉色說不出的蒼白。她真不敢想,如果再在這大牢裡過上一段日子,老爺會是什麼模樣。

  「老三呢?」杭文同忍不住問。

  杭氏立即道:「三弟進了宮,在勤政殿面聖呢。」

  能去勤政殿面聖,就證明沒有被定下罪名,杭文同的眼睛豁然亮起來,臉上真正出現了笑容:「太好了,這可真是……喜事。」他的眼睛忍不住紅了。

  「走吧,」杭老太太道,「你們快回去吧!」

  杭文同一時怔愣:「您要去哪裡?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回家嗎?」

  杭老太太搖搖頭:「聽說這件事因顧大小姐而起,如果不是顧大小姐告衛所貪墨藥材,老三的案子也不會有轉機,受人恩惠哪有無動於衷的道理,就算是庭之的事沒有個好結果,我們也該謝謝顧家給了我們一線希望。」

  更何況既然放出了老大,就證明皇上已經相信了老三的話。

  如果非要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再去答謝,那情分可就不一樣了。

  杭文同點點頭:「我……剛從大牢裡出來,恐怕身上有晦氣,等有機會我直接去拜謝顧世衡大人。」

  他是從皇城司大牢裡出來的,顧世衡又身在皇城司,他直接去顧家恐怕不好,內宅女子的走動就不一樣。

  杭老太太帶著杭氏去了顧家。

  琅華正好從宮中出來,在垂花門將杭老太太和杭氏迎進了花廳。

  顧老太太一臉笑容,招呼著杭老太太坐下。

  杭家雖然也在杭州,但是他們之前沒有走動過。

  杭老太太徑直道:「說是來走動,其實我們是來感謝的……要不是大小姐那本賬目,我們杭家就要家破人亡了,我們杭家從此之後欠顧家幾條人命。」

  這話說的顧老太太一愣:「老姐姐,快別這樣說,哪有這樣嚴重,我們送去賬目也不知道會幫到杭家,都是機緣,您不用放在心上。」

  不論是機緣還是有意幫忙,都是一樣。杭老太太深知這樣的道理。

  沒想到杭家這樣大動干戈地來感謝,顧老太太倒不好意思起來:「大老爺已經回去了?」說著看向杭氏,「早晨聽到了登聞鼓響著實將我嚇了一跳,這登聞鼓可是好久沒有響起來了。」杭家也是有膽識的,杭庭之的事琅華也跟她說了,她不得不佩服杭家的家風。

  杭老太太臉上一陣的苦澀:「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走投無路,就想著不是還有登聞鼓嗎?只有將事情鬧大了才可能會有活路,否則,我真的怕朝廷去剿匪,庭之不清不楚地死了。」

  杭老太太說的都是實話,這樣掏心窩子的一說,兩家的關係彷彿也就跟著親近起來。

  杭氏坐在椅子上看琅華,不知怎麼的,她越看琅華越是喜歡。

  正說著話,顧家管事匆匆忙忙過來在琅華耳邊說了句話,琅華臉色微微一變,杭氏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顧大小姐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尋常事不會讓她這樣。

  琅華看向顧老太太,眼睛微紅。

  顧老太太忙招手:「怎麼了琅華?」

  杭氏頓時著急起來:「是不是我們杭家的事牽連到了顧家?」現在對顧家來說,最大的事不就是那本賬目嗎?

  琅華搖搖頭,半晌才喘過氣來:「不是,是父親讓我送消息回來,杭三老爺沒事了,可能一會兒就回杭家去了。」

  琅華說著話垂下了眼睛。

  杭老太太和杭氏都知道,顧大小姐沒有說實話。

  杭老太太急忙站起身:「我們改日再來上門道謝。」

  顧老太太也不挽留點了點頭吩咐顧三太太將人送了出去。

  杭家人剛走,琅華就走上前:「祖母,皇城司大牢裡出事了,許氏咬舌自盡,人已經死了,我……讓蕭邑打聽清楚,又去告訴了父親……到底怎麼樣,一會兒才能知道。」

  許氏死在皇城司大牢了?

  顧老太太驚訝地張大了嘴,心中頓時一陣五味雜陳,她雖然心中恨許氏入骨,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仍舊難免震驚。

  顧老太太將琅華拉過來:「許氏做了那麼多壞事,被朝廷抓起來,是生是死都是她自己選的結果,你也不必為她難受。」

  琅華點點頭:「我知道,許氏被抓去了皇城司,我心裡就有了準備。」所以雖然是親生母親,她也沒去仔細問,並不是她心裡一點都不在乎,而是每每想到許氏前世做的那些事,手裡的那些人命,就覺得許氏是罪有應得。

  琅華雖然這樣說,心裡仍舊不痛快吧!

  顧老太太輕輕地拍著琅華肩膀:「沒事,還有祖母呢,還有你父親呢,我們都在你身邊,沒事……」

  顧老太太輕輕地哄著琅華。

  ……

  杭氏扶著杭老太太進了門,徐松元急忙上前向杭老太太賠禮。

  杭老太太搖搖手:「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對不住的,如果不是姑爺,我們又怎麼會知道顧家賬目的那些消息。」

  說到底要分兩面看,一面是徐老夫人,一面是徐松元,不能混為一談,否則她就是不明是非。

  徐松元鬆了口氣,心裡暗暗感謝岳母,這些年要不是岳母的擔待,恐怕家裡不知鬧了幾百遍,母親的性子太過強勢,不管是誰都要在她面前低頭,杭家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到底都是看在杭氏和他的臉面上,他也不能給臉不要臉。

  「顧家那邊是不是出事了?」杭氏眼前浮現出顧琅華驚訝又難過的樣子,心裡頓時忐忑不安。

  徐松元點點頭:「我也是才聽大舅說,皇城司大牢裡有個女人咬舌了,我讓人去打聽,彷彿就是顧大小姐的母親許氏。」

  杭氏驚訝地張開嘴,顧琅華心裡該有多難過,不知怎麼的她頓時心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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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4 00:3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安慰

  杭氏的心「砰砰砰」慌跳個不停,她抬起頭看向徐松元:「我們是不是應該過去幫個忙。」

  這種事要怎麼幫忙,徐松元搖搖頭:「畢竟是顧家的家事,再說許氏早已經被顧家休了,就算是死了也不會由顧家喪。」

  也不知道許家人會不會來京城收屍,按理說許氏已經大歸了,許氏族中應該出面安排才對。

  杭氏不禁嘆口氣:「這孩子也太命苦了。」說著她眼睛微紅,不知怎麼的她就覺得琅華很可憐。

  那麼小的年紀經過許多事,親生母親竟然那麼狠毒,如今又慘死在大牢裡。

  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琅華的名聲。

  杭氏胡亂想著,沒有注意走過來的徐謹蓨。

  徐謹蓨進了門,下意識地向杭氏求助,希望杭氏能夠在杭老太太面前替她說兩句話,杭氏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目光恍惚,根本就沒有瞧見她。

  徐謹蓨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的憤恨。

  杭氏總是這樣,表面上說疼愛她,其實根本沒有將她放在心裡,徐謹蓨想到這裡沉下了眼睛。

  「謹蓨,」杭老太太道,「到這裡來坐。」

  徐謹蓨眼睛紅紅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禁讓杭老太太心裡難過。

  說到底都是大人的錯,不能怪一個孩子。

  徐謹蓨委委屈屈地坐在了椅子上。她這個樣子,還會有誰去埋怨她。

  徐愷之倒是一臉笑容:「大舅舅你真的回來了,三舅舅什麼時候回來?」

  旁邊的徐松元不禁嘆了口氣,兩個孩子竟然這樣不同。

  大家正說著話,管事稟告:「三老爺回來了。」

  「老三,」杭老太太激動地站起身,杭氏忙上前攙扶,「快,我去迎迎老三。」

  徐謹蓨望著滿心歡喜的杭家人,不知怎麼的,她就是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些事跟她沒有半點的關係。

  她只想早些回到宮中,去討太后的歡心。

  雖然這樣思量,徐謹蓨仍舊裝成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去迎合杭家人。

  杭庭之看起來有些瘦,但是神采奕奕,給杭老夫人磕了頭,就讓人一起簇擁著去了堂屋用飯。

  杭庭之望著滿臉笑容的家裡人,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如果不是顧大小姐,他可能永遠也看不到這樣的景象了。

  他不但會死,整個杭家也難免被他牽連,最終家破人亡。

  徐松元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來的京城,那唐彬現在如何?」

  杭庭之道:「唐彬已經下了皇城司大牢,皇上命刑部、大理寺協助裴思通大人查辦此案,」說到這裡他不免激動,「這一次不但唐彬跑不了了,唐彬身後的人也會被捉出來。」

  徐松元還想接著問過去,礙於身邊的人太多,最終沒有開口。唐彬不是太后的人嗎?難不成唐彬背著太后,又投奔了一個主子?那會是誰?

  杭老太太笑著道:「先吃飯,吃過飯你們幾個再去書房說話。」

  大家應了一聲,拿起了箸。

  ……

  吃完飯,杭氏和徐松元帶著徐謹蓨、徐愷之走出屋子。

  剛到月亮門,杭氏拉住了徐松元的袖子:「明天一早我就去顧家,我……去看看琅華。」

  旁邊的徐愷之也道:「我跟著母親去給顧老太太請安吧!」

  徐松元想了想頜:「多去幾次也好,總是你的心意。」杭氏就是這樣,人並不聰明,但是很善良,想到什麼就去做什麼,從來不跟他藏什麼心思,能娶她進門是他的福氣。

  杭氏道:「我讓廚房準備好東西,明日我做些點心給琅華。」

  徐謹蓨忍不住皺起眉頭:「母親今天不是已經去了顧家了?怎麼明日還要去,讓人知曉了,還以為我們和顧家有什麼勾結。」

  徐愷之不禁拽了拽徐謹蓨的衣角:「長姐別這樣說,顧家都不怕被我們牽連,我們又怕什麼……」

  徐謹蓨反唇相譏:「被誰牽連?我們家出了什麼事?」

  「住嘴,」徐松元厲聲道,「你怎麼敢說出這種話,這是你外祖母家,你兩個舅舅差點都進了大牢……怎麼就不是我們家的事?」

  從來都被高高捧起來的徐謹蓨何時受過這樣的訓斥,她張大了嘴怔愣在那裡。

  父親為了一個小小的顧家,竟然會這樣責怪她。

  她做錯了什麼?她哪點錯了?

  徐謹蓨的眼睛裡頓時蓄滿了淚水,什麼話也不說轉頭跑了出去。

  杭氏忙吩咐何嬤嬤:「快去看看。」

  「不要去,誰也不要去勸她,」徐松元板著臉,「這些年我們對她太過嬌慣,養得她不像樣子,再這樣下去,她就變得刻薄寡恩,就算在太后身邊侍奉,又有什麼用?太后也會瞧不上她。」

  杭氏不禁抿了抿嘴唇,老爺在氣頭上,說的話也太重了些。

  天邊忽然打了一個響雷,眨眼功夫烏雲密布,雨點落下來,杭氏忙伸手給徐愷之遮擋雨滴,催促徐松元:「老爺,快走吧!何必跟自家孩子這樣動氣。」

  徐松元哼了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

  雨越下越大,天邊不時地傳來炸雷的聲音。

  「大小姐,您聽到沒有?」胡仲骨低聲道。

  琅華點了點頭:「您去的時候,許氏的屍體已經被拉到亂葬崗燒了,你看到大牢裡有鮮血,還向郎中打聽……說是許氏真的已經死了。」

  胡仲骨道:「就是這樣,大老爺去查,也應該是這個結果。」

  就是這個結果。

  許氏死了。

  琅華沉下眼睛吩咐蕭邑:「你讓人將骨骸收斂一下,等著許家帶回去安葬吧!」

  蕭邑和胡仲骨應了一聲退下去。

  走出了門,蕭邑忍不住道:「先生,您說大小姐不會有事吧?」

  胡仲骨嘆口氣:「大小姐那般聰明,很快就會想通。」不過越聰明的人越不懂得如何釋放自己的情緒。

  琅華坐在屋子裡彷彿就能聞到大雨帶來的潮濕味道。

  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酸澀,半晌她看向窗外吩咐蕭媽媽:「你們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蕭媽媽雖然心中擔憂,卻還是帶著阿瓊幾個走出了門。

  琅華推開了門徑直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

  雨絲飄在她的臉上,風吹過來,讓她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眼見雨水就要打濕她的衣裙,忽然之間頭頂上卻撐開了一把傘,那傘牢牢地罩在她的頭頂上,頓時將所有的風雨都擋在了外面。

  「琅華,」裴杞堂低聲道,「你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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