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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01:3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章 預知將來

  紫金觀就建在皇城內。

  本朝定了都城的時候,第一個建的是皇帝的勤政殿,第二個就是紫金觀,是太祖聽了司天監和楊進的話,特意按照本朝龍脈和風水建造的。

  楊進博通經史和星象、象緯學,一直陪著太祖征戰四方,太祖去世前一天,楊進與太祖道別先在紫金觀中羽化,從此之後楊進和紫金觀就成了本朝最神秘所在。

  楊進雖然不是道教天師,卻對道教十分推崇,所以大齊每個皇帝身邊也總會有一位真人不時進宮講道。

  皇帝穿著道服坐在蓮花墊上。

  紫金觀門大開,片刻功夫孫真人走了進來。

  每次見到孫真人,皇帝腦海裡總要出現四個字「仙風道骨」,若說本朝誰能修成仙,那一定非孫真人莫屬。

  也就是有孫真人才能坐在皇帝對面的蓮花蒲團上。

  「皇上,」孫真人坐好,抬起眼楮,「天象有了變化,本朝的讖書將現。」

  皇帝聽得這話,臉上滿是驚愕的神情,太祖就因為得了讖書才決定起兵,前些年孫真人觀星象說讖書會再現於世,他還以為他在位之時大約不會見到,沒想這麼快……

  「在哪裡?」皇帝迫不及待地道。

  誰不想預知將來之事,他雖然已經貴為九五之尊,卻還是想要探得天道。

  孫真人搖了搖頭︰「道人不知。」

  皇帝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孫真人道︰「道人只看到了星象,知曉那讖書會從何而來。」

  皇帝眼楮又復明亮︰「真人說在哪裡,朕便讓人去尋,只要它在我大齊,就算掘地三尺,朕也會讓人將它找出來。」

  讖書是絕不能落在旁人手中的,否則天下社稷如何能在他掌控之中。

  孫真人抬起眼楮︰「天機不可洩露,道人本不該插手,或許這就是道人的劫數,此事了了,道人也該離開長春觀……」

  皇帝從來沒見過孫真人如此鄭重的神情,不禁更加焦急︰「真人說的讖書,莫非是需要作法求來。」

  「並不是,」孫真人輕掃拂塵,「皇上,這次的讖書要應驗在一個婦人身上,她已經預知將來,動手改了天運,否則道人也不會在星象上洞悉。」

  皇帝皺起眉頭,竟然已經有人改了天運︰「她改的是什麼天運?」

  孫真人目光微深︰「是兩個女子的命數。這兩個女子本不該是如今的模樣,她們會換了出身,往後經歷的種種自然已經和本來的天運不同,動了天象便會降下災禍,若是任事情發展,恐怕大齊國運也將不穩。」

  「皇上一定想說,不過是兩個女子,道人未免小題大做,」孫真人臉上出現雲淡風輕的神情,眼楮中的神態讓人無法捕捉,「只要皇上能找到那能口述讖書之人,就會明白道人今日所說的一切。」

  「那兩個女子是誰?」皇帝立即問過去。

  孫真人站起身走向窗口,半晌轉過身︰「天有異象,皇上作為九五之尊,身邊定然會有顯現,所以這兩個女子皇上應該都有所耳聞,她們就是顧世衡長女和徐松元長女。」

  皇帝眼楮一抬,有些驚詫︰「你說的是她們。」徐松元長女他想不起來在哪裡聽說過,但是他卻很熟悉顧世衡長女,因為自從西夏之事以來,這個人的名字就時不時就響徹在他耳畔。

  她就是太后信任,為大齊立過大功,前些日子他剛剛賜婚的顧瑯華。

  皇帝道︰「她們換了出身?」

  孫真人頷首︰「道人先看到星象,又算出她們命數,得知她們在出生之後就被人調換,徐家的女兒送入了顧家,顧家的女兒送入徐家,如今這樣的說法已經得到證實,皇上遣人去顧家、徐家詢問就會知曉。」

  「調換她們的人,就是道人所說預知將來的婦人,那婦人是顧世衡從前的正室,找到那婦人,就等於找到了讖書。」

  「那就去找,」皇帝道,「立即就去找,三天之內朕要見到這個人,朕要知道大齊將來的國運。」

  ……

  徐士元的一處隱秘的院落裡。

  許氏裹著厚厚的棉衣,坐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她不知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老天要這樣懲罰她,讓她見不到外面的陽光,終日被囚禁在這小小的洞穴之中,她甚至懷疑用不了多久,這黑暗就會將她整個人吞掉,她會死在這裡。

  她明明已經重新來過,卻為何比前世更要悲慘。

  唯一能寬慰她的就是謹蓨,她將謹蓨送去了徐家,做了徐大小姐。

  徐謹蓨多好聽的名字,比徐瑯華要好多了,每次她讀起來都感覺到無比的妥帖。

  徐謹蓨,生在徐家,長在徐家,將來就會像前世的徐瑯華一樣,掌管徐家大權,這就是最讓她驕傲的地方。

  謹蓨若是知曉了這件事,一定會感激她這個母親。

  這也是支持她活下來的理由。

  許氏想到這裡傻傻地笑起來。

  一陣腳步聲傳來,門被推開,徐士元大步走進門,許氏就像一隻小兔子般立即跳起來,衝進了徐士元的懷裡。

  「士元,你總算來了。」

  徐士元張開手抱住了許氏︰「我今天來是為了一件重要的事。」

  徐士元說著頓了頓︰「你要從這裡走出去了。」

  許氏睜大了眼楮,一臉驚喜︰「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徐士元輕聲道︰「你好好收拾收拾,很快就要走出去了。」

  許氏歡喜過後重新冷靜下來︰「為什麼?你不是說,顧家在四處找我,我出去就會被他們抓住。」

  「現在不怕了,」徐士元道,「皇上會召見你,到時候你要將裴杞堂就是慶王之子的事說出來。」

  許氏有些懼怕︰「可是……皇上……能不能信我的話……」

  「皇上會相信,」徐士元伸出手撫摸許氏的頭髮,「因為皇上已經知道你能預知將來。就因為這樣你才能將親生女兒調換去了徐家。」

  「什麼?」許氏倒吸一口氣,瞪圓了眼楮看著徐士元,彷彿徐士元是一個讓她無比陌生的人,她向後退了幾步,「你讓我將換子的事說出來?你瘋了不成?徐家知道了定然會將我們謹蓨攆出來,不行,不,我的謹蓨她在徐家長大,她會有一個高貴的身份,否則我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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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19: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一章 來了

  許氏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前世,謹蓨一直念念不忘的是,想要回到徐家,就是因為徐瑯華,不肯讓謹蓨進門。

  她現在還記得謹蓨掛在房梁上的樣子。

  謹蓨最怕疼了,要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怎麼會這樣做。

  所以那時候她就發誓,她要讓徐瑯華血債血償,總有一天她要親手將徐瑯華勒死,為謹蓨償命。

  索性她重生的時候,徐瑯華還沒有來到這個世上,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安排一切,她利用陸文顕,找到人裝成盜匪去攔截徐松元夫妻的馬車,她拿捏好了時間,終於和杭氏一起生下孩子,將徐瑯華抱在懷裡那一刻,她心裡是那麼的高興。

  老天有眼,她終於可以報復,終於可以親手改變那所有的一切。

  徐家欠她和謹蓨的,所以不論徐松元、杭氏,還是那個徐老太婆,都該好好地寵愛謹蓨,至於徐瑯華,既然已經變成了顧瑯華,以後的日子只會被她捏在手心裡,慢慢地折磨。

  哈哈。

  剛剛換子的那些日日夜夜,她抱著顧瑯華覺得心情是無比的愉快,可惜顧家上下還以為她是喜歡那個孩子。

  謹蓨走過的那些路,她要讓顧瑯華好好地嘗嘗。

  卻沒想到有一天顧瑯華突然變了,一次又一次地改變了她的計劃,最終將她逼得走投無路。

  她現在剩下的就只有謹蓨。

  她的謹蓨。

  可是徐士元卻讓她說出實情。

  不,絕不。

  她寧可死。

  「就算你不說,」徐士元嘆口氣,「顧家、徐家都已經知曉,顧瑯華和徐謹蓨出生之後就被你調換。」

  許氏張著嘴,半晌沒有說出話來︰「不……」她終於掙扎著發出聲音,「不可能,沒有人知道……那穩婆已經死了,陸文顕也死了,不會有人知曉,他們不知道……」

  「那穩婆死之前將實情告訴了一個道士,謹蓨找到了那道士,將那道士帶去了徐家,說出了她的身份。」

  許氏眼楮裡一片空洞,看起來十分的恐怖︰「謹蓨怎麼可能?」謹蓨怎麼會這樣做,如果不揭穿這件事,謹蓨永遠都是徐大小姐。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徐士元接著道︰「謹蓨想要嫁給裴杞堂,她以為回到顧家成為了顧大小姐,就能照聖旨與裴杞堂成親。我之前被朝廷的事務纏身,沒有察覺她的心思,現在知道卻已經晚了。我知道,謹蓨這是上了顧瑯華的當,替顧瑯華說出了整件事的實情,我那兄嫂本就對瑯華十分喜愛,聽說了之後沒有半點猜疑,認定顧瑯華就是他們的女兒。謹蓨去了顧家卻被趕出來。」

  謹蓨被顧家攆了出來,徐家也肯定不會再接納謹蓨。

  許氏心裡就像是被油煎了般,一股熱熱的東西頓時湧上了喉嚨,又腥又甜,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她再也站不穩,整個人向後跌去。

  徐士元顯然沒有料到許氏會有這樣大的反應,急忙上前將許氏扶住︰「你這是怎麼了?」

  許氏睜大眼楮,彷彿已經不會喘息,半晌才「哇」地一口吐在了徐士元身上。

  縷縷鮮血夾雜著飯食全都湧出來。

  整個屋子裡頓時滿是餿臭的味道。

  徐士元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將湧上來的噁心壓制下去。

  許氏已經「嗚嗚」地哭起來,這一生她拼盡全力去改變,最終得到的卻是這個結果,謹蓨還是一樣會被顧家和徐家嫌棄,頂著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份悲慘的活著。

  前世謹蓨想要回到徐家,為什麼今生卻又找回顧家。

  難道真的是天命難違。

  天命難違。

  無論她怎麼做,謹蓨最終都會是那樣的結局。

  「沒有辦法了……」許氏不停地說著,她已經沒有了辦法。

  「不,還有一個法子,」徐士元道,「你放心,謹蓨還有你還有我,只要你出來,我就會休妻,將你娶回門,這樣一來,謹蓨就是我徐士元的長女。」

  許氏抬起了通紅的眼楮︰「士元,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徐士元握住許氏的手,「從此之後,只要我在,你們就不會再被人恥笑,我會娶你。」

  更多的眼淚順著許氏的臉頰落下來。

  「可是現在,」徐士元道,「我們要對付顧瑯華和裴杞堂,只有鬥倒了他們,才會有我們的好日子。裴杞堂的身份被揭開,裴家就是欺君之罪,裴杞堂雖然已經為慶王翻案,但是慶王之子的身份仍舊會引來皇上的猜忌。」

  「這樣一來,我們就再也不用懼怕顧瑯華和裴杞堂,所以你要幫我,幫謹蓨,幫你自己。」

  徐士元說到這裡,嘆口氣︰「忘記跟你說,我的住處已經被朝廷抄檢,明從信的案子會將我牽扯進去,裴杞堂是要將我置於死地,所以這已經是你我唯一的機會了。」

  許氏終於仰起頭︰「那我該怎麼做?」

  「除了公子的事,不管皇上問什麼,你都要說出實情,要想讓人相信,那麼十句話,有九句都要是真話,你明白嗎?」

  許氏顫聲道︰「我怕我……做不好。」

  「你一定要做好,」徐士元握緊了許氏的手腕,「我們一家人的命全都交給了你,是死是活就要看你的了。」

  ……

  皇城司大牢。

  侍衛司的人帶著人闖了進去,本來正在看卷宗的顧世衡,聽到聲音迎了上來。

  「皇上口諭,」都指揮使握著令牌道,「皇城司大牢暫時交給我們接管。」

  顧世衡臉上浮起詫異的神情,與眾人一起行過禮之後,顧世衡才開口詢問︰「請問上官,這是為何?」

  「你不需要知道,」都指揮使揮揮袖,「你現在出去吧,將皇城司裡所有的人手都召集到此,我們有話要問。」

  顧世衡走出大牢,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下屬快步上前向他稟告︰「侍衛司那些人在拷打所有的獄卒,他們要知道……要知道……您的……許氏的下落。」

  顧世衡彷彿十分意外︰「許氏不是已經死了嗎?」

  雖然瑯華懷疑許氏只是被人救了出去,可是在人前,許氏確然死在了大牢裡。

  下屬搖搖頭︰「也不知道侍衛司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堅稱那許氏沒有死,今天一定要問出個結果。」

  顧世衡吩咐下屬退下去。

  既然是早就有人布了局,很快許氏就會被人找到。

  想到這裡,他抬起頭望向天邊的雲朵,瑯華等得這一天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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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1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二章 母女

  寧王府,寧王捏著顆白玉棋子落在墨黑的玉棋盤上。

  這塊玉棋盤是當年藩國進貢來的,這般品色十分難得,大家都猜測父皇會將這塊玉棋盤賞賜給誰,太子和惠王暗地裡較勁,鬧得不可開交。

  最終父皇卻將玉棋盤給了他,這樣一來,皇上和惠王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偷偷地躲在一旁發笑。

  因為他是個傻子,給了他就相當於誰也沒給。

  傻子是有好處的,不會被人在意,也而不會被人盯住不放。

  「王爺,該用膳了?」婆子上前低聲道。

  寧王搖搖頭︰「你們去吧!」

  「王爺,您就吃一點,太后娘娘的身子已經慢慢好轉了,過些日子召您進宮,若是看到您清減了,定然會心中難過。」

  寧王並不在乎,只是依舊看著棋盤擺弄著他的棋子。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身邊人將他當成一個孩子哄著,知道內情的人都以為他裝得很辛苦,其實他卻覺得很自由,否則一樣要在人前戴上一張面具,要麼似惠王那樣明明心懷不軌,卻裝作甘願俯首稱臣,要麼像慶王那樣,明明知道皇帝忌憚他,卻還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樣。

  寧王扔下棋子,抬起頭看向管事︰「我要見母后。」

  「王爺放心,已經讓人去送帖子了。」

  這是每日都要上演的戲碼,太后不肯見他,他吵著要去給太后請安,在別人面前演著一齣大戲。

  太后和他心裡卻都十分清楚,他希望太后能夠支持他,太后始終不給他半點的機會。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為沒有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揭開他的秘密,所以他失去了遊說太后的機會。

  都是因為顧瑯華。

  寧王站起身回到了內室,管事立即吩咐人過去侍奉。

  下人在屋子裡忙碌了一陣退下,王府長史曹謂才過來稟告︰「城門增派了許多人手,都是侍衛司的,聽說已經開始全城查檢,看來一切都走上了正軌,為了不引人注意,徐大人那邊會竭力隱瞞,至少等到明日再讓侍衛司抓到人。」

  寧王沒有說話。

  曹謂接著道︰「孫真人進了宮就一直留在紫金觀,皇上還召見了司天監董禮進宮。」

  寧王終於放下了手裡的香囊︰「顧瑯華呢?在做什麼?」

  曹謂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些許復雜的神情︰「這次,顧大小姐有些奇怪,興許是覺得這件事與她無關,或者她認為揭開身世是件好事,更何況剛剛幫著裴家查了案子,又被賜婚……所以……」

  寧王抬起眼楮。

  曹謂立即道︰「顧家那邊傳出消息,顧瑯華就在城門外搭了帳篷,將左近的巫醫都請了過去,焚香祭祀,清除疾疫。」顧大小姐還真是能折騰。

  顧瑯華,這個時候不應該周旋在顧家和徐家,仔細查問自己的身世嗎?

  寧王站起身來,也許這就是顧瑯華讓人難以把控的地方,尋常人做事都有跡可循,她卻總是讓人不可捉摸。

  也就因為這樣才不好對付。

  ……

  百草廬裡,蕭邑將從巫醫身上找到了一堆東西擺在了桌子上。

  吳桐也好奇地伸頭來看。

  有繩索,有銅鏡,有些許藥材,有木人,有黃色的符紙,還有許多多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甚至還有一截毛茸茸的尾巴。

  曹嘉也忍不住合上書,抬起了眼楮。

  蕭邑先開口︰「您們這些東西能治病?」

  吳桐撓了撓頭,伸出一根手指去踫那尾巴,然後像是燒到了手指,迅速地收了回來︰「大小姐說能治就能治。」

  否則叫這些人來做什麼?

  城外那些病患就等著巫醫來祭祀呢,雖然朝廷早就下令抓捕巫醫,但是衙門裡早就將這樣的命令當成了廢紙一張,因為民間信巫不信醫的大有人在,巫醫也就層出不窮。特別是在疾疫泛濫的時候,許多人每日焚香禱告也絕不肯吃藥。

  這次京中治療疾疫也是一樣,施藥已經進行了許久,仍舊有許多病患四處尋找巫醫治症。

  他們本以為大小姐會將那些巫醫找到送去官府,卻沒想到竟然帶著那些人去了城外。

  ……

  瑯華坐在一旁等著那些巫醫祭祀過後,吩咐藥鋪的夥計︰「一切都聽他們安排。」

  夥計不禁怔愣︰「那些人一看就……」

  「一看就是假的是吧?」

  夥計不停地點頭︰「若說他們能治病,這是怪了,那些人還說大小姐您能將病患治好,不是因為您的藥用對了,而是藥師琉璃光如來保佑,您和尋常的郎中不同,這……」

  瑯華笑著︰「聽我的吧,不會出大亂子,有時候真真假假誰能分得清,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幾天,她需要他們為她造勢,讓她看起來也像個神棍,這樣她才方便行事。

  瑯華將一切安排好了,這才登上馬車。

  馬車剛剛進了城,就聽到外面有人道︰「顧大小姐在車裡嗎?」

  車停下來,瑯華撩開簾子看過去。

  杭氏讓人扶著從旁邊的車上下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杭氏眼圈頓時發紅,嘴唇有些顫抖,不知如何是好,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

  雖然已經與杭氏見過許多次,但是這次卻和平時有些不同。

  在杭氏的目光下,瑯華鼻子有些發酸,忽然發現自己也是驚慌失措,她並不知道在面對母親的時候,該是什麼樣子。

  母親。

  瑯華覺得心中一處柔軟的地方被深深地觸動,她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卻又動彈不得。

  前世求而不得的,今生卻就在她面前。

  杭氏上了車,蕭媽媽見狀立即退了下去。

  「瑯華,」杭氏聲音有些嘶啞,「讓母親瞧瞧……這些年……母親對不住你。」

  瑯華只覺得整個人變得十分僵硬,被杭氏摟在懷裡,竟不知如何去反應,她沒仔細地去想過會有這一天,她甚至覺得她與徐松元夫妻不會相認。

  可是……

  卻又來得這樣突然。

  「瑯華,我嚇到你了,」杭氏柔聲細語,「是我不好,你父親不想讓我過來,可我就是忍不住……」

  杭氏竭力忍耐,臉上滿是笑容,卻忍不住肩膀抖動,整個人緊緊地繃著,彷彿一放鬆就會發出抽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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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時機已到

  杭氏這樣急匆匆地趕過來,就將一切都拋諸腦後,她已經不能再等了。

  過了這麼多年。

  她始終沒能將親生的女兒好好地摟在懷裡。

  這一次,她怎麼能再錯過。

  杭氏努力將情緒穩住,輕輕地拍了拍瑯華的肩膀。

  瑯華感覺到杭氏的手落在她身上,就像一片羽毛般輕得讓人不易察覺,生怕會嚇到她似的。小時候祖母這樣拍過她睡覺,下雨打雷的時候她也曾想要鑽進許氏懷裡,許氏卻讓乳娘將她抱走了。

  重生之後,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需要一個母親。

  可是現在,杭氏的到來,卻讓她又回到了小時候的心境,那麼的期盼。

  杭氏望著瑯華。

  長得這樣出挑,一雙清澈的眼楮如此明亮,顧家真的將瑯華養育的很好,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瑯華就這樣長大了。

  「我只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杭氏想笑,嘴唇卻忍不住彎了下去,遮掩不住激動又難過的情緒,「雖然後來在你稍大點的時候,在鎮江見過你幾次,可是並沒有和你說幾句話,許氏就讓人將你帶開了。」

  杭氏滿心自責,現在想想,許氏是故意不讓她們母女相見。

  瑯華抬起頭來,「我也沒有想到,有一日還能與親生母親相認。」她的心底如同驚濤駭浪般翻捲著,堵在她的心頭,酸酸澀澀的疼痛。

  杭氏顯然沒想到瑯華會這樣說,先是一愣,然後驚喜起來,伸手將瑯華摟在了懷裡。

  瑯華承認了她是母親,這樣就已經足夠。

  杭氏半晌柔聲道︰「瑯華,你放心,往後你願意留在顧家就在顧家,我和你父親不會強迫你回來,我們都知道顧家待你的情分,只要能時時看到你,我們就心滿意足。」

  她不能逼迫瑯華在顧家和徐家中做出選擇,這樣會讓瑯華難過。

  她寧願慢慢地來,只要瑯華覺得快樂。

  杭氏哭了一會兒,才穩住了情緒,她還有重要的事沒問瑯華︰「我聽說那個長春觀的孫真人進了宮,這幾天侍衛司的人在京中四處找人,這件事你知不知道?和你有沒有關係?你父親也是四處打聽,我……實在等不及,就過來問個究竟。」

  徐家是察覺到了異樣,所以杭氏才會找到這裡來。

  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瑯華點點頭︰「皇上會傳……」父親兩個字終究說不出口,「徐大人……過去詢問我和徐謹蓨之事,到時候徐大人實話實說就好。」

  看著杭氏一臉的茫然,瑯華抿了抿嘴唇︰「朝廷四處找的是許氏。」

  杭氏驚詫︰「許氏不是已經死了嗎?」

  瑯華搖頭︰「許氏是被徐三老爺藏了起來,這次徐三老爺是想用許氏對付顧家和裴家。」

  「真是個畜生,」杭氏忍不住道,「這些年,我和老爺都將老三當成自家兄弟看待,沒想到他居然和許氏一起做出這種事,這次必然不能輕饒了他。」

  她也不會輕饒了他們。

  他們之間的冤仇已經隔了一世那麼久,總該到了他們還債的時候。

  說了半天話,杭氏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瑯華將杭氏送下了車,眼看著杭氏走到一旁,瑯華道︰「等這件事過了,我去許家與您好好說說話。」

  杭氏眼楮中頓時盈滿了淚水,慌忙不迭地點頭︰「好,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豌豆黃。」

  ……

  皇帝已經兩天沒有好好睡一覺。

  如今是太平盛世他尚會這樣焦急,當年的太祖突然知曉讖書的時候,會是什麼心境可想而知。

  「皇上,人抓到了。」

  常安康上前稟告︰「侍衛司傳消息回來,已經將人帶進了宮。」

  皇帝眼楮一亮︰「孫真人實乃仙人也,否則怎麼會知曉一個本來已經死了的人,卻還好端端地活著,是誰從大牢裡放了她?」

  「是左承恩,」常安康道,「裴大人和顧大人也都審過左承恩,他一直不肯說出實情,直到侍衛司去了人,說了是奉皇上之命,左承恩才招認,當時是他私自放了許氏,只因為當年沈昌吉交代過,許氏十分重要,不能落入旁人手中。他知曉顧大人接手皇城司,生怕許氏為顧大人所用,乾脆令許氏假死,將許氏帶了出去。」

  皇帝冷冷地道︰「左承恩對沈昌吉倒是忠心耿耿。」

  「將她帶去紫金觀。」

  皇帝話剛說完,只聽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鈴聲,站在外面的孫真人道︰「皇上,道人已算得,時機到了。」

  皇帝眼楮豁然亮起來。

  ……

  許氏被宮人帶著沐浴、清洗之後換了一身衣衫,這才送去了紫金觀。

  紫金觀大殿裡站著幾個人,高高的玉階上方擺著兩隻蒲團,皇帝和孫真人盤膝坐在那裡。

  許氏跪下來,一種無形的壓力從面前傳來,讓她心跳加速,額頭上泌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皇帝一步步走下來,到了許氏身邊︰「就是你,能預知將來?」

  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

  許氏忍不住顫抖,徐士元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你的話已經能直達上聽,只要裴杞堂和顧瑯華死了,就沒有人能夠阻攔我們。」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重生就是為了這一天,她的話能讓那個女人死無葬身之地,能讓她的謹蓨換來無盡的富貴榮華,她也可以與徐士元長相廝守。

  想到這裡,許氏一股熱血沖上了頭,恐懼自己減輕了許多︰「是,民婦知曉將來發生的事,也知曉是誰讓大齊朝局動蕩,民婦早在鎮江時,已經通過王仁智密告沈昌吉大人,慶王之子尚在人世,他將來會起兵謀反,讓大齊陷入連年征戰之中。」

  「原來是你。」皇帝眉頭微蹙。

  鎮江之戰後,沈昌吉向他稟告,慶王餘黨已經被誅殺。他當時不過是半信半疑,因為當年他親眼看著慶王父子被處死,所有的屍身都被補刀之後焚燒,怎麼會有漏網之魚。他知曉這些年朝臣有人藉著誅殺叛黨立功擢升,他也縱容他們如此作為,也是為了讓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不敢私下裡結黨營私。

  難道這件事是真的?

  許氏道︰「民婦以為慶王之子已經死在鎮江,其實不然……他用了計謀騙過了沈大人,如今換了個身份……最可怕的是,他就在皇上身邊,深得皇上信任。」

  皇帝聽得這話不禁心驚︰「你說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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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0: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四章 我就是先知

  許氏抬起頭一字一頓︰「就是裴杞堂。」

  皇帝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你說一遍,是誰?」

  雷霆震怒就在眼前。
 
  皇帝殺氣逼人,眾人彷彿已經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一場殺戮即將開始。

  許氏道︰「裴思通大人第四子裴杞堂,他就是齊堂,慶王養在外面的兒子,一直藏匿在江浙,騙了沈昌吉大人之後,化身為裴杞堂進京入仕,一直在皇上身邊,為慶王翻了案,等到時機成熟,他就會扯旗謀反。」

  「皇上,民婦說的句句是實情,民婦之所以要將自己的女兒換去徐家,就是知曉顧家與慶王一脈串通,民婦是為了讓女兒脫離危險,才不將她養在顧家。」

  前世種種從許氏眼前劃過︰「皇上如此信任一個人,不會知曉他的目的,自然不會提防他,甚至還會讓他掌管侍衛司,可是這樣一來,他就能在不知不覺中發動宮變。他會改元為康慶,立顧氏為后,命人誅殺流落在外的前太子,摔死皇上唯一的皇兒,屠盡六宮。」

  皇帝的臉色鐵青,眼楮裡布滿了血絲,額頭上青筋暴起,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殺機︰「你是說,朕會死在他手裡。」

  許氏一頭磕在地上︰「皇上只要您殺了慶王之子,可永保社稷千秋萬代。」

  許氏話音剛落,皇帝彎起嘴唇,露出陰惻惻的笑容,他從來不怕殺人,惠王、慶王案子死的人不知凡幾,只要誰威脅他的皇權,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下手,別說一個裴杞堂,就算是誅殺裴家滿門,也沒什麼不行。

  皇帝看向孫真人︰「這讖言可是真的?」

  孫真人臉上一片雲淡風輕︰「此人就是星象所指之人,至於她的話是否為真,皇上心中自有決斷。」

  裴杞堂,從小沒有在裴家長大,突然出現在京城,第一次帶兵去西夏就立下奇功,輕易就殺了輕功了得的沈昌吉,如今又為慶王伸冤平反。

  如果他真的是慶王之子,將來必定謀取他的江山。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皇帝吩咐侍衛︰「將裴家和顧家圍住……等候聖旨。」

  許氏緊緊攥住了手,笑容抑制不住從她的嘴角溢出來,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她殺死了裴杞堂和顧瑯華,就這樣輕易,這樣的簡單。

  從此之後,所有一切都將改變。

  「皇上,顧大小姐拿著慈寧宮的牌子進了宮,太后娘娘命女官帶她過來,說是要面見皇上。」常安康快步進來,在皇帝耳邊稟告。

  聽到這話的許氏,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不,她不該害怕,該害怕的是顧瑯華。

  皇上已經信了她的話,讓人圍了顧家,顧瑯華此時此刻出現,面對的也是一個困局。

  皇帝揚起眉毛,不禁冷笑,顧氏竟然在這時候找上門來,她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豈是她想來就能來的。

  並非命婦,根本沒有權利請求覲見,也就是仗著有太后撐腰,才能如此放肆。

  常安康接著道︰「顧氏還說,朝廷這些日子在找的人,是她。」

  猝不及防。

  皇帝的目光如同刀鋒般銳利,這個顧氏,竟然敢來紫金觀說出這樣一句話。

  如此的狂妄。

  她是真的知曉內情,還是自不量力。

  「朕倒要聽聽,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

  裴家。

  門上的下人正在角落裡說話,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一隊官兵整齊地闖進了院子。

  裴家下人剛要上前詢問,只瞧見大門被官兵合起,為首的武將道︰「將所有的門守住,連一隻蒼蠅也不準飛出去。」

  一聲令下,官兵立即四散開來。

  本來安靜的裴家,立即就像煮開了的沸水。

  「不好了,太夫人、夫人,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稟告之聲不絕於耳。

  裴太夫人望著面無血色的下人,捏著佛珠的手微微顫抖,卻還是心平氣和地道︰「不用驚慌,讓女眷都到我屋子裡來,他們不會輕易進內院。」

  裴夫人咬住嘴唇,不知如何是好︰「要不然讓他們通融一下,請管事去問問老爺。」

  「別著急,」裴太夫人穩穩地坐在那裡,「我們裴家立族百年,什麼沒經過。也不用去找他們父子,想必他們早就知曉了。」

  「災禍,」裴二太太立即道,「長春觀的平安符出了事,我就說……這不是個好兆頭。」

  果然就出了事。

  裴家和顧家的這樁婚事果然是不吉利的。

  裴二太太感覺一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抬起頭對上了裴太夫人的眼楮。

  裴太夫人淡淡地道︰「我們裴家上下一體,出了事誰也逃不出去,若是有誰多說了話,就別怪裴家不會再護著她。」

  裴二太太打了一個冷顫,緊緊地閉上了嘴。

  ……

  「你怎麼還在這裡。」裴思通在值房裡見到了裴杞堂,一顆心立即沉了下去,他今天一早囑咐杞堂不要進宮,乾脆找個藉口離開京城,萬一有什麼風聲,也可以隨機應變。杞堂若是有了差池,他有何顏面去見王爺。

  裴杞堂修長而勻稱的手指慢慢地轉動著手裡的茶杯︰「不會有事的,」他的眼楮清澈,目光依舊平和,「父親放心。」

  世上沒有什麼絕對的事。

  皇帝心思難定,誰又能保證這次他們都能全身而退。

  不等裴思通說話,裴杞堂接著道︰「父親,瑯華進了宮。」

  他就更不會離開,即便是天塌下來,他也會是一根立在她身邊的柱子,就算是走,他也會帶著她一起走。

  瑯華進了宮,他不會一點不做安排,他已經讓張同提前換了班守在紫金觀。

  他也知道此次兇險。

  這些年許氏暗地裡安排、謀劃了許多不為人知之事。

  如今許氏走出來,定然也會掀起一番波瀾。

  可是,此時的顧瑯華再也不是那個一無所知的瞎女,現在她目光明亮,心中通透,她只要站在許氏面前,許氏就只有死路一條。

  兩世的債,她今日會一並討回來。

  ……

  瑯華一步步走進紫金觀。

  兩世為人,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平靜過。

  瑯華上前向皇帝行禮。

  御座上的皇帝瞇起了眼楮︰「顧氏,你為何要來紫金觀,請求覲見?」

  瑯華抬起頭,臉上是安然的笑容︰「因為臣女聽說,皇上在尋先知,而臣女就是皇上要尋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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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五章 亡國之兆

  皇帝驚訝地看向殿上跪著的顧瑯華。

  就連蓮花座上的孫真人也意外地抬起了眼楮。

  皇帝威嚴的聲音震耳欲聾地回蕩在大殿上︰「你可知曉,你方才說的是什麼?」

  「臣女不敢欺君,」瑯華道,「在江浙大家都將臣女喚作佛子,那是因為臣女總能獲得先機。」

  瑯華看向許氏︰「至於她,在江浙也很有名氣,人人皆知她是個滿嘴謊言,貪得無厭,心如蛇蠍的婦人,不止被夫家休棄,娘家也不肯認她,她在皇城司大牢裡假死,屍骨放在亦莊無人收殮。」

  聽到這話,許氏整個人顫抖起來,忍不住大聲道︰「你胡說,我……我的娘家人……」許氏剛要說下去,卻忽然住了嘴,這是顧瑯華設下的陷阱,她不能上當。

  許氏再一次叩首︰「皇上不能信她,千萬不要信她,她說的都是假話,都是假話,我含辛茹苦地將她養大,誰知她就是個中山狼。」

  許氏本就少了一截舌頭,激動起來更是口齒不清,聽起來極為怪異。

  御前爭吵不合禮數,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劉景臣想要阻止顧瑯華,卻看到皇帝搖頭向他示意,顯然皇帝對顧瑯華的話產生了興趣,想要好好看看這齣好戲,也正好藉此分辨讖言的真假。

  瑯華接著道︰「若你能預知將來,為什麼在鎮江大戰的時候,要逃去杭州避難?你不是應該知曉韓將軍必然會打勝仗嗎?」

  許氏愣在那裡,她確實知曉,只不過她通過陸文顕早就將戰局透露給太子,太子要藉西夏人的手除掉韓璋,韓璋死了,鎮江必然被西夏人攻陷。

  許氏大聲道︰「我知曉,我離開鎮江是……是為了離開顧家,並非不知曉鎮江會打勝仗。」

  瑯華微微笑著︰「你被顧家休棄,與陸文顕有染,送去許家家庵之後仍舊不安分,乾脆投靠了沈昌吉,因此被沈昌吉牽連進了大牢,你難道不知曉沈昌吉會被皇上懲辦嗎?」

  許氏的手不禁顫抖。

  瑯華轉過頭去,眼楮清澈,目光微盛,帶著幾分的雍容和威嚴︰「你張開嘴。」

  四目相對,許氏恍然回到了從前,那時候的顧瑯華就是如此的盛氣凌人。

  「你張開嘴……」瑯華又說了一遍。

  許氏嘴唇嗡動。

  瑯華冷笑︰「你這個預知將來的人,最終卻身陷大牢,甚至咬舌自盡只求一死,你不覺得可笑嗎?相比之下,太祖時,楊太傅推算出了幾句讖言,卻能因此輔佐太祖登基為帝,南征北戰穩固朝綱,與你真是天差地別。」

  「那都是因為你,」許氏大喊著,「是你害我至此。」

  「與旁人無關,只因為你就是個騙子,」瑯華道,「信你的王仁智、沈昌吉,他們如今都在哪裡?若你是先知,西夏攻打我大齊時,你為何不說出讖言,救大齊於水火,為何要現在出現?」

  冷汗不停地從許氏頭上冒出來。

  許氏目光漸漸兇狠︰「因為……我知道有了你們在這裡,將來大齊要遭受磨難,所以必須殺死你們,殺死你們大齊才能換來太平。」

  瑯華靜靜地道︰「大齊要遭受什麼磨難?如何遭受磨難?是這個月的疾疫,還是春天兩浙的水災,還是廣南的交趾之亂?」

  瑯華說的每個字就像一把刀,結結實實地插在許氏的心頭。

  許氏的臉色蒼白如紙,眼楮大大地睜開,嘴唇不停地顫抖,目光中滿是恐懼的神情,她伸出手去指瑯華︰「你……你都知道……你也是重活一世……你……原來你……都知道……」怪不得,怪不得顧瑯華能贏,因為顧瑯華全都知曉。

  顧瑯華都知道,所以她定然會輸。

  會輸的一敗塗地。

  瑯華步步緊逼︰「你說這些事會不會發生?難不成你並不知道?」

  許氏眼角幾乎要迸裂開來,顧瑯華說的沒錯,這是將要發生的事,如果她否定了顧瑯華的話,等到事情發生之後,就是她的死期。

  大殿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等著答案。

  瑯華道︰「若是你不說,我便說了。」

  許氏咬牙,「京師大疫,要一直延續到明年三月,兩浙的水災過後,又起饑疫,從兩浙蔓延到兩淮,這是皇上在位以來的大災,你會知道因為顧家本就買賣草藥。」

  瑯華不慌不忙地道︰「你再說說這大災什麼時候才能平息?」

  許家在兩淮有土地,再加上這次的災疫十分嚴重,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十戶去八九,易子而食,他們……」許氏指向顧瑯華,「是他們……趁機煽動流民,說皇上失德天降災禍,於是起了民亂,交趾趁機擾邊,在廣南……廣南……」當年在廣南西路打了勝仗的人是趙翎,她卻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沒有趙翎此戰必敗,顧瑯華就是想要引她說出這話,讓皇上以為不管是趙翎還是現在的裴杞堂,都能為朝廷立下功勞。

  許氏攥住了拳頭才接著道︰「朝廷在廣南打了敗仗……京師大疫延續到明年三月。兩浙水災饑疫卻要蔓延到兩淮,結果不但十戶要去八九,百姓甚至易子而食。」

  瑯華目光明亮︰「那豈不是應了五個字人間生地獄,慶王之子要謀反,四處災禍不斷,大齊甚至輸給了交趾這樣的屬國。」

  瑯華向皇帝行禮︰「皇上,這就是大齊的江山,您的江山不久之後會如此,您相信嗎?若是這樣,只怕朝廷不該只殺了慶王之子,吏部、戶部、京畿、兩浙、兩淮及太醫院的官員全都要提前論罪。」

  劉景臣已經臉色鐵青,終於忍不住道︰「真是荒唐,皇上,大齊斷然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皇上失德,天降災禍。

  皇帝耳邊回蕩著這幾個字。

  失德。

  皇帝看向旁邊的孫真人。

  孫真人臉上那閒逸的神情已經去得乾乾淨淨,眉眼中有一絲的驚慌。

  沒有皇帝願意聽到這樣的話,就算是南方疾疫真的如此,地方官員也決計不敢如此稟告。因為大災,是亡國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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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六章 驚天逆轉

  孫真人閉上了眼楮。

  許氏這般不堪用。

  不,不是許氏不堪用,他沒想到的是顧瑯華如此伶牙俐齒。

  皇上若是信了許氏的話,就等於相信自己治理的朝廷一片混亂,大齊在他手中出現了衰敗之兆。

  皇上很有可能會失去皇位。不是因為慶王之子,而是因為他自己。

  救災無力,民亂四起,這是皇帝無能的表現。

  所以就連劉景臣也要質疑許氏說的話。

  「慶王之子,」許氏像是抓住了把柄,臉上露出癲狂的神情,「皇上,她……徐瑯華……她知道慶王之子,民婦說的沒錯,民婦沒有說假話。」

  聽到徐瑯華三個字,瑯華心中豁然開朗。

  她終於又是徐瑯華了嗎?不是這個名字,也不是這個身份,而是在許氏心中,她已經變回了從前。

  只有許氏才知道她是徐瑯華時,她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終於找回了丟失了一世的自己。

  瑯華笑道︰「我自然知曉慶王之子,因為我才是先知。」

  「你承認了,」許氏面容扭曲,「你和慶王之子將來要謀逆,要謀逆。」

  「這話你說的是真的,」瑯華道,「不管是慶王之子還是慶王黨都是要謀逆的,這些年在江浙抓了成百上千個慶王黨,殺了幾十個慶王之子,到了江浙想要在三年之內升遷離開,必然要在晉升核考中有這樣一筆功勞。」

  「難不成如今就連讖書、讖言也要有這樣一筆,才可證真?」

  孫真人手中的拂塵微抖,他快速地閉上眼楮,調整紊亂的呼吸。

  顧瑯華的話已經很明顯。

  慶王已經沉冤得雪,如今卻來了個讖書證罪,如果皇上信了許氏的話,捉拿慶王之子,那麼皇上如今的作為,與那些用「慶王黨」晉升的官員有何不同?

  皇上剛剛放了曹嘉等人,現在這樣做,無異於提掌自摑,只怕很快就會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而他這個找到讖書的人,就是罪魁禍首。

  孫真人的心抑制不住地翻騰,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今日要敗在這裡。

  這麼多人,要敗給一個十幾歲的顧瑯華。

  他忍不住要懷疑,這顧瑯華和那許氏一樣,真的能預知將來。

  顯然顧瑯華比許氏更加厲害。

  瑯華望著許氏︰「你妖言惑眾蠱惑人心,還要毀損皇上威儀,你是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

  許氏不停地搖頭,如同被人澆了一盆冰水,凍得她牙齒打顫,顧瑯華一定是知道寧王的事,顧瑯華要用寧王對付他們︰「我沒有,我說的都是實話……都是實話。」

  瑯華眉眼舒展︰「我來告訴你什麼才是實話,京城不會有什麼三月疾疫,因為疾疫已平。明年春天兩浙就算真的有水災,朝廷必然在三個月內穩住災情,自大齊建國之後,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易子而食,這一次更不會發生,因為朝廷將會有充足的米糧用來渡過難關,」瑯華說著看向孫真人,「真人您說是不是?您存的那些夠十萬軍隊吃半年的軍糧只要拿出一半,就可以讓百姓渡過難關。」

  孫真人手臂一抖,臂彎上的拂塵差點掉落在地。

  皇帝轉頭看向蓮花座上的孫真人。

  孫真人佯裝鎮定︰「道人不知善人說的是什麼?道人手中怎會有那麼多的糧食。」

  瑯華道︰「那要問問您自己,一個出家之人為何要籌備許多糧食,若不是被維納發現道觀每年賑濟糧的數目不對,他也不會用幾年時間走遍所有道觀的義田,查證實情。所以許氏才敢言之鑿鑿說,朝廷的賑濟無用,因為她知道,朝廷賑濟糧一大半不會發到百姓手中。」

  孫真人道︰「善人何故用此話來冤枉道人。」

  瑯華垂下眼楮︰「那就要問問真人,為何要來陷害我。明知道許氏根本不是先知,還要將她引薦到皇上面前。那許氏換子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她與徐士元生下女兒,卻不能送回徐家,於是想到了換子的法子。」

  「如果裴杞堂真的是慶王之子,為何許氏的女兒是心心念念想要嫁去裴家,嫁給裴杞堂,甚至不惜上門與我對調身份,這樣一來她就成了聖旨中的顧世衡長女。」

  許氏不停地搖著頭︰「你……胡說……你……胡說……」

  瑯華道︰「可惜裴杞堂不但並不準備迎娶徐謹蓨,還查出了徐士元與明從信素有往來,懷疑徐士元也參與了科舉舞弊。裴杞堂這樣敬酒不吃吃罰酒,必然會被人算計,」瑯華說著看向許氏,「許氏,我說的可對嗎?」

  許氏委頓在地上,拼命地搖頭︰「不……。」

  「那就請皇上傳徐謹蓨對質。」

  聽到徐謹蓨三個字,許氏就像是發了瘋般︰「不要傳謹蓨,謹蓨跟這件事無關,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知道。」

  如果讓人知道謹蓨是徐士元的私生女,不論是顧家還是徐家都不會再要她。

  「怎麼會沒有關係,」瑯華看著許氏,「如果孫真人沒有將換子之事說出來,你就不會在這裡,徐謹蓨也不會被徐家和顧家趕出家門,說到底你和徐謹蓨都是別人手中的棋子,你不準備讓她明白,到底為什麼她從徐大小姐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不,不,」許氏不停地搖手,「謹蓨還是徐大小姐,她是徐大小姐。」

  許氏癲狂的模樣,讓皇帝心生厭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先知。

  「皇上,裴杞堂裴大人遞了奏折,」常安康上前稟告,「請皇上務必要過目。」

  皇帝立即想起前往裴家的侍衛司,多虧他沒有立即下令將裴家人押入大牢。

  皇帝伸出手,常安康立即將奏折遞了過去。

  奏折緩緩打開,皇帝的臉色愈發難看,終於一掌拍在御桌上︰「好一個明從信,好一個孫真人……」

  孫真人心中最後一線希望,頓時消失殆盡。

  裴杞堂定然抓住了他們的把柄,否則皇上的態度不會瞬間大變。

  「傳裴杞堂,」皇帝道,「朕要親自問問他,他到底是不是慶王之子,是不是朕的親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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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七章 公子

  裴杞堂走進大殿。

  地上的許氏慢慢地抬起頭,目光落在裴杞堂臉上。

  他雖然年紀尚輕,許氏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與看畫像不同,畫像只能畫出一個人的容貌卻不能畫出一個人的氣勢。

  他相貌英俊,大齊沒有人能出其左右,那雙眼楮雍容冷冽,身上更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儀,讓人不敢直視。

  他就是整個大齊無人不曉的慶王之子。

  看著裴杞堂挺拔的身影,許氏不由自主地發抖。他們來了,一切又回到了前世的時候,只不過來得更快,更讓人恐懼。

  許氏想要逃,轉身遠遠地逃走,哪怕逃到那昏暗的密室中永遠也不出來。她好後悔答應徐士元來到皇上面前。

  皇上會相信顧瑯華和裴杞堂的話,會殺了她。

  裴杞堂上前行禮。

  皇帝抬起眼楮,看向許氏︰「他可是你說的慶王之子?」

  許氏整個人向後縮去︰「是……就是他……」

  裴杞堂有些好奇地看著許氏︰「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是慶王之子?我的母親是誰?我在哪裡出生,為何現在是裴杞堂?」

  許氏正要說話。

  裴杞堂躬身向皇帝行禮︰「此時事關重大,請皇上命中書舍人將這婦人所說記錄在案,不論將來何人質疑,都會有據可查。」

  瑯華聽得這話微微挑起了眉毛。若是被中書舍人記錄,那麼無論到什麼時候,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可以到中書省主事房查檔。

  皇帝看向劉景臣。

  劉景臣道︰「這樣也好,免得以訛傳訛,有些事記得越清楚越好。」

  皇帝看向桌子上裴杞堂的奏折,今日之事的確十分重要。

  「傳中書舍人。」皇帝一聲令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中書舍人已經布好筆墨。

  所有人都看著許氏。

  「說。」皇帝聲音陰沉,將內侍、宮人都嚇得瑟瑟發抖。

  許氏吞咽一口︰「慶王將他養在府外,所以朝廷沒有將他抓捕,他化身趙翎,一直藏在江浙,沈昌吉在鎮江大戰之後抓捕趙翎,他無處可逃,只得換了裴杞堂的身份。」對,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裴杞堂揚起眉毛︰「你為何如此肯定我就是那所謂的趙翎。」

  許氏忽然道,「前世……我見過你,你娶了徐瑯華,你們……在一起,你謀得皇位,登基為帝。」

  「前世?」裴杞堂一臉不解,茫然地看向皇帝和孫真人,「皇上,微臣無法解釋前世之事,想要知曉這婦人說的話是真是假,恐怕只得請孫真人登壇做法,卜算微臣的前世今生。」皇帝只見裴杞堂臉上露出些許遮掩不住的笑容來。

  太可笑了。

  從能預知將來到前世,這許氏說出來的話竟然如此的顛三倒四。

  皇帝順著裴杞堂的目光看向那孫真人︰「朕竟然不知曉正一教也信前生來世,那麼孫真人修的又是哪一世?」

  孫真人臉色難看,許氏說出了「前世」,裴杞堂立即踢到了他腳下。

  他一直崇奉的是歷劫應運,這些年向皇上傳道,也從不贊成六道輪回之說,他身為真人,如何能夠在皇帝面前出爾反爾。

  可是讖書是他所說,許氏是他尋來,他不承認就是在駁斥自己。

  孫真人一時冷汗淋灕。

  裴杞堂目光微盛︰「真人還沒有論道,怎麼就已經汗透衣襟了,這樣如何還能說得出話,是不是讓人送來衣衫,沐浴更衣,再來登壇做法。」

  孫真人閉上眼楮,默念道法,極力支撐。

  皇帝勃然大怒,厲聲道︰「將他給我拖下去。」

  孫真人聽得這話終於慌亂起來︰「皇上這是何故,道人只是觀星象,才知……」

  孫真人話尚未說完,就被迎上前的宮人拖下了蓮花座,扔在大殿之上,整個人立即變得狼狽不堪。

  皇帝冷冷一笑,不去理會孫真人,而是走到許氏跟前︰「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能夠預知未來,那麼朕就來問你,你可知自己何時會死?」

  許氏彷彿被一下子抽乾了血液,她忽然想起了皇城司大牢裡那些讓她生不如死的酷刑。

  不,她不要再經受那些。

  「你可知欺君之罪要株連九族。」皇帝冷冷地道。

  株連九族。

  許氏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會死,不,不止她會死,他們還會牽連到謹蓨,因為顧瑯華已經知道謹蓨才是她的女兒。

  她是為了謹蓨才回來的,怎麼能害死謹蓨。

  她不能。

  皇帝道︰「你告訴朕,明從信和徐士元在為誰做事?是誰教你說的方才一番話。」

  徐士元的臉從許氏面前一閃而過。

  不,她不能出賣士元。

  「許氏,」瑯華的聲音傳來,「你可知是誰說出了我與徐謹蓨互換的秘密?」

  「就是你眼前的孫真人,是他算出我與徐謹蓨被換了命數,你今日才會站在這裡,說出所謂的讖言,你和徐謹蓨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

  許氏彷彿被一塊巨石砸中。

  不,不會的。

  許氏慌亂地搖頭︰「你們騙我,你們……都在騙我……士元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害自己的女兒,他說等到鬥倒了裴杞堂,就再也沒有人可以約束他,他就會娶我,也會認回謹蓨,我們一家人會快快樂樂在一起,士元答應我,他答應我……只要辦好了這件事,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從此之後就是公子的天下,咯咯咯,公子……公子的天下。」

  皇帝目光一盛,整個人變得銳利起來︰「誰是公子?」

  皇帝話音剛落,本來被人拖下了蓮花座的孫真人,忽然跳起來向許氏衝過去。

  「護駕。」旁邊的內侍大喊一聲,皇帝嚇了一跳,立即攥住了裴杞堂的衣角。

  孫真人手中的拂塵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許氏頭上,許氏只覺得「嗡」地一聲,劇烈的疼痛立即從頭頂傳來,滾熱的東西頓時順著她的髮鬢淌下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撲來的一團人影壓在地上,她的脖頸也被死死地勒住,整個人喘息不得,正當她要失去意識之時,那黑影已經被人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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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天命難違

  「她已被惡鬼纏身,」孫真人的聲音響起,「這是我的劫數,我的劫數……我不該將她找出來……」

  孫真人話沒說完,整個身體如同一片落葉,被裴杞堂一把扯開,狠狠地摔在地上。

  天命不可違。

  孫真人忽然想到了這幾個字。

  他想要做第二個楊進,選中了寧王,他發誓從此之後竭力輔佐,一心效忠。他和寧王,就似當年的太祖和楊進。

  修道修的是今世,而不是來生。他不能羽化登仙,就要名垂青史。只可惜,寧王本來已經什麼都有,卻就差這一步。

  這一步之遙,就是天命,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無需再做掙扎,否則死的會更加難看。

  孫真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後,一股腥甜的東西湧上喉口,他不停地吞咽了兩口,卻最終還是讓鮮血噴濺出來。

  他轉頭看向大殿外。

  晴空萬里,沒有雷聲不見閃電,終究沒有看到古籍上歷劫的徵兆。

  無論誰死了,都沒有什麼不同。

  孫真人瞪大了眼楮,吐出最後一口氣。

  皇帝縮在內侍和裴杞堂身後,伸出頭看著地上的孫真人︰「他怎麼樣了?」

  內侍哆哆嗦嗦地上前查看,裴杞堂已經先一步走了過去,仔細探查孫真人的鼻息和脈搏。

  「死了,」裴杞堂捏開孫真人的嘴,「是在嘴裡藏了毒。」只有毒藥才能這麼快結束一個人的性命。

  許氏瞪大眼楮,急促的喘息,整個身體彷彿都在控制不住的抽搐。孫真人是準備要和她一起都死在這裡,因為她活著已經沒有了價值,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這些都是徐士元安排的,只要她有半點差池,徐士元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許氏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利刃割成一片片的血肉,然後從她的胸膛裡撕扯出來。

  她一心一意對徐士元,到頭來卻換來的是利用。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她,她竭盡全力去爭取,換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一次比一次的痛,一次比一次的慘。

  原來那些深情都是假的。

  許氏心如死灰。

  她敗了,重生之後又敗在這個女人手裡。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老天要讓她重活一回。

  許氏張開嘴,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她的嘴唇蠕動,目光從皇帝等人臉上掠過。

  皇帝吩咐常安康︰「去聽聽她說些什麼?」

  常安康立即趴伏下來想要仔細聽個明白,奈何許氏嗓子受損,只有極小的聲音︰「你們都要死。」都要死,一個個誰也跑不了。

  常安康嚇了一跳,抬起身看到了許氏怨毒的眼楮。

  「她在說什麼?」皇帝立即問過去。

  常安康不敢說出口,跪在地上︰「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話,奴婢不敢稟告。」

  皇帝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浮動︰「拖下去審,審到她全都招認為止,那些與她有關的人都抓起來,嚴加審問。」

  瑯華看著面如死灰的許氏,前世許氏躲在暗處安排著一切,現在她暴露在人前,卻不會再有人信她的話。

  「皇上,」瑯華上前行禮,「顧家休棄許氏時,已經將所有與許氏有關的人和物件兒歸還許氏一族,顧家與許氏再無瓜葛,許氏今日的作為,顧家半點不知情,還請皇上明鑒。」

  皇帝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威嚴,淡淡地看向劉景臣。

  劉景臣一直是個和氣相爺,已經成了精,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也最了解皇上的脾氣,立即躬身道︰「許氏已經被休,如今做的事,自然與從前的夫家無關。」

  皇帝點了點頭︰「讓皇城司一起辦案,顧世衡也不必避嫌了。」

  劉景臣心裡已經有了數,孫真人已死,知曉整件事的人就只有許氏。皇帝一臉的猜忌,是定然要查出個結果,想到這裡,他抬起頭道︰「裴大人可知是誰主使這二人來陷害你?」

  裴杞堂看向劉景臣,「微臣查科舉舞弊案,查到了明從信家中田產,才知那些並不是什麼良田,而是打著田產的幌子,私開了鐵礦。」

  劉景臣驚詫,身上的汗毛根根豎立。

  本朝管制鐵器,竟然有人偷著開鐵礦。鐵用來做什麼?造武器做盔甲,難不成真的有人在密謀謀反。

  會是誰?

  太子遠在金國做質子,趙氏絕沒有再翻身的能力,宗室皇親裡能做出這樣事的人寥寥無幾。

  誰能將手伸進科舉取士中,還能讓孫真人心甘情願追隨,那些道士若沒有半點的把握絕不會做這樣兇險的事。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劉景臣看向皇帝︰「皇上,鐵礦之事非同小可。」

  皇帝臉上流露出幾分陰鷙的神情︰「朕記得徐家有個庶女死在宮中。」

  劉景臣道︰「正是徐士元的妹妹徐茹靜。」誰都知道寧王喜歡徐家的庶女,徐家庶女慘死,寧王的瘋病才會越來越重。

  大殿裡片刻的安靜。

  「朕倒是小瞧了他,」皇帝忽然冷冷一笑,「寧王府想要與東平結盟,寧王被趙氏下毒,朕都沒有猜疑他,朕只當他是個傻子。」

  如果寧王沒有傻,那麼他這些年就是被寧王耍的團團轉,皇帝只覺得胸口一熱,怒氣頓時沖上了頭︰「將寧王府圍起來,不準任何人進出,從王府長史到丫鬟下人,全都帶去皇城司審問。」

  「每次審問,都要寧王作陪,」皇帝抬起眼楮,「朕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傻。」

  說到這裡,皇帝眼楮中一閃興奮的神情。他要報復,要慢慢折磨這些人,知道他心裡舒坦為止。

  劉景臣應了一聲下去安排。

  皇帝再次看向瑯華︰「你真的是先知?」

  「請皇上贖罪,」瑯華跪下來,「臣女只是為了揭破許氏的謊言,才說出先知的話。其實臣女就是個普通人,並不是什麼佛子也不是先知。」

  皇帝仔細地看著瑯華︰「那你為何知曉那些事。」

  「是因為巫醫,臣女一直在想,為什麼朝廷用盡心力卻始終難以根除那些巫醫,」瑯華抬起頭,「臣女在北門施藥,有許多人寧願喝巫醫的符水,被巫醫用繩索捆綁,也不願意服藥治病,臣女仔細查問才知,那些巫醫的確有些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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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1: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八十九章 護妻

  皇帝顯然被挑起了興趣,太醫院提起巫醫都是一臉的憤慨,這個顧瑯華卻像是在心平氣和地說一件尋常事。

  皇帝問過去︰「你說的是什麼神通?」

  瑯華道︰「那些巫醫常年在外走動,互相傳遞消息,所以他們耳目靈通,經常能說出能夠應驗的話,就因為這樣,才會有人對他們篤信不疑。」

  「坊間那些『鐵口直斷』之人也多用這樣的招數,他們慣會察言觀色,懂得要如何取得信任。京中施藥除疫已有月餘,臣女知道許氏必然知曉。至於兩浙水患臣女也是聽當地鄉紳們議論,田地就是他們的命,所以他們對氣候十分在意,事先有些判斷不足為奇。廣南的交趾一直頻頻饒邊,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臣女說出這些話,就是要許氏相信,臣女就是先知,逼著她露出馬腳。許氏為了達到目的,便說出那樣的話來蠱惑人心。」

  皇帝淡淡地道︰「你年紀不大卻有這樣的心思。」

  瑯華道︰「那是因為她是許氏,臣女太過了解許氏為人,這些年我們顧家都被她蒙蔽,直到現在臣女現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皇帝面色微霽︰「倒也難為你了,小小年紀就與父母分離,這樣說來你的親生父親是徐松元,怪不得你通西夏語,你父親徐松元就通六國語言,朕身邊一直少不了他。」

  裴杞堂看了一眼旁邊的中書舍人,方才所有的話,都被記錄在案。

  皇上已經認同了瑯華的身份,將來到了徐家,就算是徐家長輩也不敢再質疑,想到這裡,裴杞堂嘴角微翹露出一絲笑容來。

  他見過瑯華提起杭氏時的神情,若是有一天瑯華想要認回父母,也不會遇到阻力。

  「臣女還有一事請求,」瑯華跪下來行禮,「請皇上允許臣女留在顧家繼續做顧世衡的女兒,父親膝下再無子嗣,祖母更是含辛茹苦將臣女養大,臣女若是不能侍奉兩位長輩,枉為兒女……」

  說到這裡瑯華不禁一陣心酸。

  前世今生父親竟然都沒有自己的孩子,她如何能回到徐家去。

  她要做父親的女兒,永遠的顧大小姐。

  皇帝道︰「生恩、養恩都不能辜負,朕不會命禮部修改賜婚聖旨。」

  瑯華立即謝恩。

  皇帝揮了揮手︰「去慈寧宮看看太后吧。」

  瑯華退了下去。

  內侍端了杯茶上來,皇帝沉默不語,一直等到劉景臣回來稟告︰「都安排好了,現在就看慈寧宮會不會有動作。」

  太后耳目靈通很快就會得到消息,顧瑯華也會將方才發生在紫金觀的事稟告太后,若是太后想要維護寧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會讓人送來口訊。

  要麼是以太后病重為藉口,要寧王過去侍奉,要麼是請皇室宗親來保寧王。

  「那就等等看。」皇帝道。

  看看太后是否真的心灰意冷,不願再問政事。

  皇帝抿了一口茶︰「你們覺得顧氏的話可有道理?」

  方才從值房回來,劉景臣聽到一言半語,他也有所預料,許氏的謊言被拆穿,顧瑯華應該不會承認自己是先知,他只是好奇顧氏會怎麼為自己申辯。

  讓他沒想到的是,顧氏這麼快就可以脫身,一個十幾歲的女子,竟然有這樣縝密的心思,片刻功夫就說服和皇上。

  劉景臣看了一眼裴杞堂。

  裴杞堂經過了今天的事,也算為自己洗清了嫌疑,日後在皇上面前會前程無量,他應該懂得要怎麼處理和顧家的關係。

  皇上信任的人不多,裴家算是一個,劉景臣覺得有必要提點裴杞堂幾句。

  「顧氏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的膽識,可見顧世衡教女有方,顧家擅長培養察子,在旁人面前做事滴水不漏,所以顧氏的那些話,還是要仔細查證……」

  裴杞堂目光微深︰「相爺是對顧氏有猜疑?」

  裴杞堂口氣不善,劉景臣不禁皺起眉頭︰「顧氏所說的那些牽扯到瘟疫和戰事,一個內宅女子不會輕易就知曉這些消息。」

  裴杞堂向皇帝行禮,「相爺對顧氏的話有所疑惑,那一定要查個清楚,不過不該查顧氏,應該直接查微臣。」

  劉景臣不禁驚詫︰「你這話是何意?」

  皇帝也面色不虞。

  裴杞堂道︰「顧世衡剛在皇城司任職,在朝中並無根基。徐松元大人也是才知親生女兒竟然一直養在顧家,不論是顧家還是徐家都幫不上顧大小姐,只有我,才會想方設法保護她,死纏爛打地討好她。所以無論顧大小姐身邊發生什麼事,必然都與我有關,若說顧大小姐讓人猜忌,那一定是我的緣故。」

  劉景臣想要插嘴,裴杞堂卻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接著道,「顧家在北門施藥,穩住了疫症,這疫症什麼時候會平復沒有誰比顧大小姐更清楚,顧家又曾是江浙一帶有名的鄉紳,自然知曉江浙的情形,至於廣南的事是微臣告訴她的,當年與交趾的那一戰,始終是裴家的一塊心病,廣南西路的瘴疫人盡皆知,每年朝廷要用大量人力物力前往賑災卻都沒有成效,微臣見顧大小姐在京城治療瘟疫的情形,就請顧大小姐幫忙尋找治療瘴疫的法子。」

  「劉相說的也對,一個內宅女子不會輕易知曉這些消息,但是顧大小姐帶著人去過西夏戰場,在京城施藥治療疫症,她本就不是個尋常的內宅女子。」

  劉景臣臉色通紅,彷彿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這個裴杞堂竟然這般不通世故,在皇上面前如此地頂撞他。

  裴杞堂嘴唇微抿,眼眸如墨,讓劉景臣驟然感覺到了寒意︰「顧大小姐即將進門,從今以後,她的作為更加與我有關,不過劉相大可放心,我對皇上的忠心可昭日月。」

  劉景臣如同在喉嚨憋了一口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皇帝淡淡地道︰「這件事就到這裡。」今日他已經讓侍衛司圍困裴家,如今真相大白,他若是對裴家還有質疑,難免會讓裴家心生芥蒂,日後他還要用裴家,所以不可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

  皇帝道,「瘴疫之事,顧家可找到了法子?」

  「沒有,」裴杞堂道,「但是顧大小姐願意遣人去廣南,幫助朝廷施藥治疾。」

  這讓皇帝十分意外,提起廣南瘴疫,太醫院都避之不及,顧氏卻願意遣人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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