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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追問

  皇帝提起廣南就覺得頭疼,廣南是一副爛攤子,每年積壓的奏折就有厚厚一摞,想要將廣南西路清理出來,絕非一時的功夫。

  裴杞堂道︰「正因為顧大小姐一心治病救人,曹嘉也想要請命前往廣南。」

  旁邊的劉景臣不禁心中冷笑。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廣南西路那樣的地方顧瑯華也敢沾手。

  裴家也是一樣,對當年吃了敗仗的事念念不忘,還想著在廣南西路找回顏面。

  劉景臣目光微深,既然裴杞堂不識好歹,就讓他吃點苦頭︰「朝廷這些年沒少在廣南投入兵力,只可惜每年都被瘴疫連累,地方上的駐軍逃的逃,死的死,邊疆防守鬆懈,以至於交趾只要來擾邊,必然滿載而歸,若是顧家真的能找到治療瘴疫的方法,幫助朝廷平息交趾之亂,倒是大功一件。」

  皇帝將玉麒麟握在手中摩挲。

  劉景臣接著道︰「曹嘉若是想要去廣南,不如就放他過去,也算全了曹嘉報效之心。」曹嘉本就是個難題,若是留他在朝廷任職不成體統,就讓他致仕又恐引起那些御史言官的不滿。

  真的去了廣南倒是兩全其美。

  皇帝有些猶豫,曹嘉在大牢裡已經沒了半條命,這樣安排下去,曹嘉能不能活著到廣南任職,他這樣做是否會引起朝臣的不滿。

  「皇上,微臣也是才聽到消息,」劉景臣嘆口氣,「曹嘉鬧到了長春觀,去跟那些道士說法了,看來是聽說了什麼風聲。曹嘉真是可惜了……聰明又敏感,若是身體康健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御史。」

  聽到劉景臣這樣說,裴杞堂眼楮亮起來,曹嘉這樣的人確實難得,只不過吾之蜜糖彼之砒霜,對於皇上來說,這樣的人在身邊是個麻煩。

  皇帝果然皺起眉頭,

  還是不要留曹嘉在京城,否則動輒上奏折,萬一再牽動那些老御史……

  他最討厭的就是做什麼事,都會被一群人來指責。

  乾脆給曹嘉找個活做,最好曹嘉能將那些皇城司大牢裡放出的官員一起帶走,免得在他面前提起當年慶王謀反案的冤枉。

  皇帝看向裴杞堂︰「若是曹嘉真的想要去廣南,朕答應他就是。」

  裴杞堂彎腰︰「微臣替曹嘉謝恩。」一切比他想像的還要順利,這都虧了劉景臣在一旁幫忙。

  ……

  慈寧宮裡一片安靜。

  自從太后娘娘搬回來住之後,上上下下都小心翼翼的侍奉,生怕隨隨便便什麼事就惹得太后娘娘不高興,太后年紀大了,身子骨畢竟大不如從前,不能再受打擊。

  程女官侍奉太后用了湯,這才道︰「許氏下了大牢,侍衛司也出宮去抓人,顧大小姐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太后彷彿並沒有聽到程女官的話,只是認真地翻看著手中的一本《尚書》。

  程女官抿了抿嘴唇接著道︰「皇上命中書舍人將今日發生的事全都記錄在案。」

  太后道︰「上面都寫了什麼?讓人去問出來。」

  程女官不禁欣喜,自從寧王中毒那件事後,太后娘娘很少會對一件事這樣的上心。年紀大的人,就怕精神上會受些打擊,身體也就會垮下來。

  「太后娘娘,顧大小姐來了。」

  內侍進來稟告。

  太后看向程女官︰「讓人端些茶點過來,哀家和瑯華好好說說話。」

  太后娘娘這樣說,就是要叫她們都回避,這些日子太后娘娘將內命婦、外命婦統統擋在了門外,只有顧大小姐還能夠出入慈寧宮,可見太后娘娘對顧大小姐的偏愛。

  瑯華走進內殿向太后行禮。

  「起來吧,」太后招了招手,「坐到哀家身邊來。」

  瑯華坐在錦杌上。

  太后卻搖搖頭︰「到榻上來,這裡沒有別人,你也不用拘束。」

  瑯華脫掉鞋子和太后娘娘一起坐在榻上。

  「紫金觀的事哀家已經聽說了,」太后將手中的《尚書》遞給瑯華,「沒想到你的父親是徐松元。」

  瑯華想起到了京城之後,第一次與徐松元見面時的情形。

  她那時候只覺得徐松元固執又古板,這樣的人還是少見面才好。誰能想到,徐松元竟然是她的父親。

  瑯華道︰「臣女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人跟人的緣分,就是如此,」太后說著微微一笑,「等你年紀大了,就看得更加明白,能夠認回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是你的福氣。」

  瑯華將手中的《尚書》打開,看到裡面挺拔俊秀的字體。

  太后道︰「這是慶王為了哄哀家開心,親手抄的,那時候他才十二歲,你看看他那時候的字是不是就很漂亮。」

  這本書雖然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卻還是被翻得發舊,顯然太后娘娘會時常拿出來看。

  太后提起了她的身世,何嘗不是在說皇家的親緣。

  瑯華心中一動,她知道有些事可以瞞過皇上,卻逃不出太后的眼楮。

  瑯華將書恭敬地遞給太后︰「慶王爺的字是好看,可見下了許多功夫。」

  太后怒了努嘴︰「這你可就說錯了,表面上看起來他是很用功,其實比誰都會偷懶,有一天躲在書房裡看詞話本,差點就被先皇發現了,多虧哀家為他遮掩,這本書,也就算是投桃報李吧!」

  瑯華不由地笑起來,所以裴杞堂有些性子是得了慶王真傳。

  太后半晌嘆了口氣,目光有些微微渙散,彷彿想到了從前︰「當年聽說他要謀反,哀家想過給淮南王寫封密信,助他起事,只可惜他根本沒這個準備,那些事不過是皇帝想要除掉他而做的安排,誰能想到呢?那些污蔑他謀反的證據一下子都冒出來,讓哀家都措手不及。」

  「皇帝別的不會,倒是懂得利用手中的權利。」

  太后的聲音十分的低沉,這些話只有瑯華才能聽清,瑯華抬起頭來,四目相對,瑯華從太后眼楮中看到了一片平靜。

  太后道︰「你們準備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瑯華眼楮無波無瀾,卻清澈見底︰「太后娘娘說的是什麼,瑯華並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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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1: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一章 支持

  顧瑯華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只要眼下情勢沒有明朗,不管誰來問都不會說半個字。

  太后話鋒一轉,轉動著手裡的紫檀串珠︰「你可知道,有些機會失不再來,等到哀家老了,恐怕就不能左右宗室。」

  瑯華知道太后的意思。

  太后是在勸她說出來,然後請太后幫忙恢復裴杞堂的身份,至少是在私下裡讓幾個皇室宗親知曉,這樣將來做事才能更加順理成章。

  對於裴杞堂來說,將來若是有本事問鼎那個位置,就有能力讓所有人承認他的身份,就算不承認又怎麼樣?裴杞堂還是裴杞堂,追隨他的人不會在乎他的身份,在乎他身份的人,也不值得倚靠。

  連她都不會在意的事,裴杞堂更不會放在心上。

  瑯華道︰「太后娘娘氣色好多了,今天天氣不錯,臣女陪著太后娘娘出去走走,心中開闊對身子也是極有好處的。」

  顧瑯華這是打定主意不會說了,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身子骨好起來,都是你的功勞,哀家也沒什麼能賞給你的,」說到這裡頓了頓,「哀家跟皇上說,封你為慶元公主,從今往後時常進宮陪伴哀家。」

  這是極大的恩賜。

  發生在別人身上大約會立即跪下來謝恩。

  然後從此對太后感恩戴德。

  但是,要了公主這個名分,就等於欠了太后娘娘的情分。

  她不是為了封賞而來,一個慶元公主的賞賜,也不能讓她從此聽命於太后,就像徐謹蓨一樣,跟在太后娘娘身邊侍奉,一切聽從太后娘娘的吩咐和安排。

  他們是該爭取太后娘娘的支持。

  但是支持是支持,如果是仰仗和依附,那麼在太后眼裡,他們也就沒有了任何價值,不過就是棋子而已。

  一個人失去了價值,只能等著別人施捨。

  她要的只是自己。

  不被任何人束縛。

  而不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一個下人。

  瑯華下了軟榻,跪在地上︰「請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臣女陪伴太后是臣女的本分,臣女不能要這樣的身份,臣女無拘無束慣了,恐怕會辱沒了這尊貴的爵位。」

  太后抬起眼楮︰「你真的不要?」

  「臣女不能要,」瑯華道,「只要能進宮陪伴太后,臣女已經知足,再多的賞賜,對臣女這樣不拘禮數的人來說,反而是負累。」

  太后看著瑯華,目光變幻,半晌才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將封賞爵位當成負擔,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勉強你。」

  太后說完揮了揮手︰「從明日開始,隔天就進宮來吧,為哀家讀讀書,跟著嬤嬤學學規矩,畢竟是要出嫁的人,應該有些籌備。」

  瑯華應了一聲。

  等到瑯華退下去。

  太后慢慢閉上眼楮。

  程女官進來稟告︰「太后娘娘,寧王府那邊又送東西來了,是寧王爺親手做的燈籠。」

  小巧的走馬燈,看著很粗糙,卻是用心做的。

  程女官道︰「您要不要見寧王爺?」

  太后沒有睜開眼楮去看那走馬燈,程女官只得吩咐人拿下去。

  「你還記得先皇去世的時候怎麼說的哀家嗎?」太后忽然開口。

  程女官沒想到太后會提起這件事,仔細想了想才道︰「先皇說,雖然太子性子急躁,但是太后您卻能從一旁幫襯,奴婢記得太后只顧得傷心,不願意答應先皇輔佐太子臨政,先皇卻並不著急,說您性子堅韌,志氣難移,將來必定能做好大齊的太后。」

  太后聽到這裡微微一笑︰「先皇謬贊哀家了,哀家並不是那樣的人,若是能夠志氣難移,也不至於會落得如此的局面。」如果她早早下定決心換掉皇帝,許多人都不會死,說到底她還是甘於做一個太后,這些年的退讓不過是為了掩飾太平。

  現在興許真的有人能夠做到︰志氣難移。

  無論是什麼樣的賞賜,什麼樣的為難,都不會讓她退縮。

  也就只有她才敢嫁給裴杞堂。

  「讓寧王的人回去吧,」太后道,「哀家不會見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告訴他,皇上怎麼處置那是他與皇上之間的事,從前哀家不知道,往後哀家更不想知道。」

  既然他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就要自己走下去。他藏在黑暗裡那麼久,卻最終沒有鬥過裴杞堂,可謂是高下立見。

  既然有本事這樣做,早就應該料到會有這一天。

  如果寧王現在慌亂起來,一心想要依附她來脫身,那麼就連一個顧瑯華也不如。

  說到底,她寧願去幫一個能堂堂正正用陽謀的人,也不會去扶持一個只會耍陰謀詭計的人。

  程女官將中書舍人在紫金觀記錄的文書遞給太后,太后仔細看過去。

  許氏的那句話映入太后眼簾。

  「慶王將他養在府外,所以朝廷沒有將他抓捕,他化身趙翎,一直藏在江浙,沈昌吉在鎮江大戰之後抓捕趙翎,他無處可逃,只得換了裴杞堂的身份。」

  裴杞堂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這樣的文書留到日後,也許會有大的變化。

  太后一陣心酸,卻又覺得萬分的欣慰,老天終究給大齊留下了一線希望。

  太后吩咐程女官︰「去吧,將我庫裡的玉如意拿出來送給瑯華娘家。」

  程女官有些怔愣︰「您說的是那柄羊脂白玉瓖寶的玉如意?」

  太后道︰「哀家被抬進宮的時候拿的那柄玉如意,哀家記得那是母親送到哀家懷裡的。」她該盡盡一個長輩的心力,這柄玉如意就是她的態度。

  程女官滿心驚訝,沒想到太后娘娘會將這柄玉如意賞賜給顧大小姐,直到將玉如意交給內侍,程女官還沒有回過神。

  「姑姑,這如意要送去哪裡?顧家還是徐家?」

  聽到內侍詢問的聲音,程女官不禁愁起來,如果按照太后娘娘進宮時的講究,這玉如意要在顧大小姐出嫁時,由生母送進懷裡。

  顧大小姐的生母是徐夫人,這麼說,這玉如意應該送去徐家才對。

  ……

  徐松元站在值房外等消息。

  終於看到劉景臣走過來,徐松元立即問過去︰「恩師,那邊如何了?皇上……有沒有為難顧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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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不敢相信

  劉景臣面色陰沉,看著徐松元皺起眉頭︰「你養了個好女兒。」

  真是養了個好女兒,他還沒有見過誰有這樣的本事。

  眼看著徐松元面色一緩,臉上多了幾分的笑容,劉景臣皺起眉頭︰「不過,她已經向皇上請求繼續留在顧家。」

  徐松元聽得這話不禁有些失望。

  瑯華果然不想回到徐家去。

  不過能夠得到這樣的結果,他也該知足了。

  徐松元道︰「沒事就好,只要那許氏的謊話被揭開,瑯華不會繼續受委屈……總之是我們虧欠瑯華的。」

  劉景臣真不明白,顧瑯華到底有什麼好,徐松元也是對她百般維護︰「你也要心裡有數。」顧瑯華太過聰明,對於徐家來說,不一定就是好事。

  徐松元卻沒有聽明白劉景臣的意思,只是躬身道︰「多謝恩師幫忙。」

  劉景臣不禁氣結。

  徐松元的腦子及不上顧瑯華一半,若是讓顧瑯華回到徐家,只怕會將整個徐家都握在手中。

  「徐老夫人怎麼樣?」劉景臣問過去。

  徐松元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還要過一陣子才能接受,畢竟謹蓨從小在母親身邊長大……」

  「也難為老夫人了,」劉景臣道,「一番心血都要付諸東流,百事孝為先,這一點你要記在心裡,若是老夫人心裡不痛快,萬萬不能與顧家走得太近,你膝下還有一子,又正值壯年,將來必定還會有兒女,對於這件事也不要太過執著。」

  徐松元一直很敬佩劉相,自從入仕以來,就虧了劉相對他一直多加照顧,他也習慣了遇事多與劉相商量,在他心裡劉相永遠都是他的恩師,恩師的話自然要聽。

  可是今天他卻覺得恩師對瑯華有些偏見。

  是徐家對不起瑯華,而不是瑯華對不起徐家,既然他知曉了瑯華的身世,怎麼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徐松元隨意應承了一聲,劉景臣道︰「回去吧,好好安慰老夫人,讓老夫人放寬心,再怎麼樣只要有我在,徐家就不會有事,就算有事,我也會想方設法保全你們,所以只要處置好自家的事,不用驚慌。」

  徐松元心裡一陣感激,劉相這些年的確幫了他許多,母親總是提點他不要忘記了劉相的恩德,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母親總掛在嘴邊的話。

  他也想著要將劉相當做父親般尊敬。

  徐松元彎腰行禮。

  劉景臣揮揮手︰「走吧,早點回去將今天的事說了,記得要緩緩再說,不要讓老夫人太傷心,」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瓶藥遞給徐松元,「這是我從太醫院拿來的藥,回去之後就給老夫人服用,老夫人萬一不舒坦,也能靠著它渡過難關。」

  徐松元看過去,這是太醫院用的秘藥,定然是皇上賞賜給劉相的,沒想到劉相卻拿給了他。

  徐松元再一次躬身︰「多謝恩師。」

  ……

  徐松元知道回到家中定然會受母親的盤問,雖然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功夫,紫金觀裡發生的事也一定已經傳出了宮。

  徐松元走進門時,天還沒有暗下來,整個徐家卻已經被黑暗籠罩。

  「老爺,您可算回來了,老夫人已經在屋子裡等急了。」

  徐松元點點頭,大步走向徐老夫人屋中。

  徐老夫人病懨懨地靠在軟榻上,杭氏正服侍著老夫人喝水,見到徐松元立即站起身,眼楮中滿是期盼。

  徐松元點了點頭。

  杭氏立即心領神會,鼻子一酸眼淚也落下來。

  「哭什麼哭,還沒到你……哭……的時候。」徐老夫人豎起了眼楮,她本來就心煩意亂,看到徐松元看向杭氏的目光,她更是一陣窩心,也許外面傳回來的消息是真的。

  徐松元上前行禮︰「母親,許氏已經被關押,瑯華……瑯華……她是我們家的孩子。」

  徐老夫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眼看著徐松元的嘴一開一合,她卻彷彿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你在胡說……些什麼?」

  徐松元眼楮有些濕潤︰「母親,當年瑯華和謹蓨出生的時候,許氏將兩個孩子換了,瑯華才是兒子親生的啊。」

  徐老夫人若是還有力氣,一定已經一掌拍在桌子上,「那許氏……親口說的?許氏的話……不……能信。」說到這裡,徐老夫人一陣喘息,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剛剛緩過來的氣息,更加地紊亂。

  這兩天因為謹蓨的事,她彷彿被耗盡了心力,她的孫女竟然跑去顧家認親。

  而且被顧家這樣攆了回來。

  徐松元抿了抿嘴唇︰「母親,這件事是真的,當年接生瑯華和謹蓨的穩婆恐怕也是被許氏示意害死的,您不是一直懷疑老三嗎?老三和許氏聯手做出這件事。」

  如果老三和許氏聯手……

  徐老夫人想到了之前的傳言,都說顧瑯華是許氏與老三的私生女,如果謹蓨和顧瑯華被調換,那麼謹蓨就是……

  徐老夫人只覺得熱血沖頭,整個人差點暈厥過去。

  她養育了這麼多年的孩子,竟然有可能是老三的私生女。

  她捧在手心裡寵愛的孫女,從小親手養大,一直留在身邊的孩子,是那賤人的孫女。

  這怎麼可能?

  老天爺怎麼能和她開這樣的玩笑。

  「老爺,您……先不要說了,」杭氏見狀立即上前揉搓徐老夫人的胸口,「娘的病還沒有好,有什麼事,我們緩緩再說。」

  徐老夫人很想將杭氏推開,他們竟然就這樣信了。

  「顧氏……是不是……想要回徐家……」徐老夫人掙扎著道,「是不是她……的算計……她將徐家都算了進去……」

  徐松元本不想再說,可是見到徐老夫人這樣說瑯華,不由地皺起眉頭︰「瑯華不想回來,她已經向皇上陳情,要留在顧家,做顧大小姐。」

  杭氏十分驚訝,彷彿一下子憔悴下來。

  徐老夫人瞪圓了眼楮。

  徐松元道︰「許氏的事已經被中書舍人記錄在案,娘,不管您心中怎麼想,事實就是事實,就算您不信,一切也就是那個樣子,瑯華是兒子親生,謹蓨是老三的孩子,算起來也是徐家骨血,您也不算白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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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三章 最後的強辯

  徐松元不說還好,說到這裡,徐老夫人的一雙眼楮快要瞪出來。

  不算白養了她。

  什麼叫不算白養了她。

  徐松元的意思,她養育了徐士元的私生女。

  謹蓨從牙牙學語到今日,她手把手的教,貼著心的疼,屋子裡有什麼好東西都要給謹蓨,每次謹蓨從宮中回來,她就算再疲憊也要將宮中的事幫著謹蓨梳理一遍,就連杭氏也沒有像她這樣盡心。

  謹蓨卻不是她的親孫女,而是那賤人的親孫女。

  她這是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徐老夫人只覺得心窩裡如同針扎般的疼痛。

  老太爺死了之後,她就發誓要將那個賤人所有的一切都攆出徐家。

  徐茹靜死的好,徐士元走的好,終於這個徐家太平了。

  卻沒想到她將那賤人的骨血摟在了懷裡。

  謹蓨竟然是徐士元的女兒。

  她不信,她絕不能相信。

  「我要見老夫人。」外面淒厲的叫聲傳來。

  「老夫人,那長春觀不是奴婢想要去的,是大小姐讓奴婢去的,大小姐也是被顧家人哄騙,我們都上了顧家人的當。」

  這是丁媽媽的聲音。

  杭氏臉色一變,她讓人將丁媽媽關押起來,沒想到卻滿院子找不到人,她怕丁媽媽趁亂逃了出去,就讓徐家所有的家人仔細地尋找,終於在壽山石後將人找到了。

  「讓她進來,」徐老夫人道,「我有話要問她。」她病了幾天,還沒來得及問丁媽媽,謹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相信杭氏,杭氏很有可能被顧瑯華蒙蔽。

  「娘,您還是不要問了,」杭氏低聲道,「等您身子好了,再……」

  「讓她進來。」徐老夫人大喊一聲,將管事媽媽嚇了一跳,不敢再怠慢,立即將外面的丁媽媽帶了進來。

  丁媽媽立即跪在地上,抬起頭看了看徐老夫人和徐松元、杭氏,這才道︰「老夫人、老爺、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大小姐也是被騙了,都是顧家用的手段,我們大小姐去顧家只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小姐一心想著老夫人,怎麼可能去顧家認親。」

  徐老夫人心中一亮,彷彿看到了一線希望︰「你說什麼?顧家騙了謹蓨?他們是不是為了對付……許氏……才……要利用謹蓨……」

  杭氏聽得這話不禁覺得心涼。

  老夫人始終不喜歡瑯華,但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卻還不肯承認。

  徐家沒有幫到瑯華,難不成還要鬧一齣戲到皇上面前。

  「是真的,」丁媽媽道,「老夫人,您將大小姐叫來問問就都知曉了,您不信奴婢的話,總該相信大小姐,大小姐是您一手養大的啊。」

  徐老夫人還沒有說話,管事媽媽快步走進來道︰「老夫人,大小姐來了,跪在外面,想要見您。」

  本來不想再見徐謹蓨,聽到丁媽媽方才的話,徐老夫人不禁心軟下來,她應該叫謹蓨來問清楚。

  徐老夫人道︰「將謹蓨叫進來。」

  徐謹蓨剛邁進了門,整個人就撲到了軟榻邊,抬起蒼白的臉。不過幾天的功夫,她整個人就瘦了兩圈,看起來異常憔悴,彷彿一陣風就會被吹倒。

  「祖母,」徐謹蓨抽噎出聲,「孫女是被人算計了,孫女偷偷地跑去顧家,就是想跟顧家說,讓他們不要來尋孫女,孫女永遠都是徐家大小姐,誰知道顧家卻顛倒是非黑白,非說孫女前去認親,孫女沒有,孫女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徐謹蓨伏在徐老夫人身邊哭個不停︰「這世上只有祖母會對孫女這樣好,孫女怎麼能捨得離開祖母。」

  徐老夫人望著徐謹蓨,說不出話來,如果是往常她早就將徐謹蓨摟在懷裡安慰一番,可是這兩日發生的事,讓她心中遲疑。

  徐老夫人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徐謹蓨擦了擦眼淚︰「千真萬確,孫女不敢撒謊。」

  丁媽媽也道︰「大小姐說的都是真的。」

  眼見著幾個人哭成一團,杭氏看向了徐松元。

  徐松元皺起眉頭剛要說話,杭氏已經先道︰「滿口胡言,到了這個時候,你們竟然還在胡說,還要誣陷顧家。」

  徐謹蓨慌亂地搖頭︰「沒有,我沒有。」她不能承認,若是她承認了,定然會被攆出徐家。

  杭氏淡淡地道︰「你跟你三叔沒有聯系?」

  「沒有,」徐謹蓨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去看杭氏的眼楮,「我怎麼會和三叔有來往。」

  杭氏看向丁媽媽︰「你呢?你在徐家這麼多年,不是聽命於三老爺?」

  不等丁媽媽說話,杭氏接著道︰「你有一個兒子在山西,買了一處小院子,還要一百畝良田,我說的對不對?」

  丁媽媽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她怔怔地看著杭氏。

  杭氏接著道︰「謹蓨去裴家那天,你是不是去了三老爺的小院子?我讓人一直跟著你過去,你在三老爺那裡逗留了半個時辰。」

  丁媽媽顯然沒想到杭氏會查的這樣仔細。

  杭氏將手裡的文書遞給徐老夫人︰「娘看一看,這是媳婦才拿到的消息,上面清楚地寫著丁家置辦的房屋和田地。」

  杭氏抿了抿嘴唇,這字條是顧家給過來的。

  如果不是顧家,他們還被蒙在鼓裡。

  徐老夫人看著字條手不住地發抖,一個管事媽媽置不起這樣的田地。

  「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徐老夫人道,「你和那些……道士一樣,就是來害……我們徐家的,老三不是要被……抓進大牢嗎?將她也一並送過去,讓獄卒好好地審問……」

  徐老夫人說到這裡喘了一口粗氣︰「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絕不能放過她。」

  丁媽媽看著徐老夫人猙獰的神情。

  徐老夫人伸出手指向丁媽媽︰「徐士元……已經……倒了……你……不知道吧?你們這些……給他辦過事的人……也落不得一個好下場……我立即就讓人去山西……將你那兒子也……綁來……你們一家人團聚……」

  丁媽媽知道徐老夫人不是在嚇她,這些年只要與徐家庶子、庶女有關的事,徐老夫人都是牢牢地抓住,絕不會有半點姑息,她已經聽說許氏被抓,三老爺也必然在劫難逃,也就沒人會庇護她。

  丁媽媽向徐謹蓨求助,徐謹蓨卻縮著脖子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彷彿並沒有聽到這些話。

  涼薄。

  徐謹蓨被徐老夫人養育的這樣涼薄。

  丁媽媽忽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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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出賣

  丁媽媽的笑聲很輕,卻讓人聽起來毛骨悚然。

  帶著一絲的輕蔑和譏誚。

  丁媽媽抬起了眼楮,看向徐謹蓨︰「大小姐不是說會護著奴婢嗎?怎麼卻一句話也不肯替奴婢說?」

  徐謹蓨不禁顫抖,慌亂地道︰「你在說些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說著看向徐老夫人,「祖母……您相信我。」

  徐謹蓨話還沒說完,丁媽媽已經「呸」了一口︰「要不是看在三老爺的面子上,我根本不會來侍奉你。」

  丁媽媽的話,讓所有人都愣在那裡,徐謹蓨臉色難看,徐老夫人甚至忘記了呵斥。

  「你不想做三老爺的女兒,三老爺也不想認你,似你這般又蠢又惡毒,心裡只有你自己,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丁媽媽接著道,「明明是你自己犯了錯,卻能一股腦推給旁人,怪不得顧家不肯讓你進門,你如何能與那顧瑯華相比?」

  徐謹蓨嘴唇顫抖︰「你住嘴……祖母……快讓人將她帶下去,她瘋了……都在說些瘋話。」

  丁媽媽道︰「本來就是你想要請三老爺幫忙,你想要嫁給裴杞堂,才想到了昏招,乾脆揭開自己的身世回到顧家去,卻沒想過人家裴家是否願意要你這樣的媳婦。」

  「你跟奴婢說,雖然有傳言說許氏和三老爺私生了顧瑯華,顧家卻還是將這當成了謠言,那是因為許氏和三老爺的事根本沒有實證,只要三老爺不說,這件事就永遠不會被揭開,所以你只要找上門,顧老爺就會將你當成親生女兒,顧老太太也會將你這個「親孫女」百般疼愛。」

  丁媽媽說到這裡又笑起來︰「但是你忘記了,顧瑯華是顧瑯華,你是你,那是不一樣的,顧瑯華為顧家做了那麼多事,早早就開始掌控整個顧家大局,就算顧瑯華是許氏與三老爺私生的女兒,就算她與顧家沒有半點的關係,顧老太太仍舊會將顧家交到她手裡。」

  「你呢?你有什麼?不過陪伴在太后娘娘身邊,為太后娘娘解解悶兒,太后娘娘根本沒有將你當成心腹,你跟太后娘娘身邊的那些奴婢沒有兩樣。」

  徐謹蓨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丁媽媽的眼楮就是一把刀子,將她的臉皮都剝下來。她很想撲過去將丁媽媽掐死在那裡。一個下人怎麼敢這樣說她。

  徐謹蓨攥起拳頭說不出的後悔,她怎麼會信任丁媽媽。她早該想到,這樣一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早晚會出賣她。

  徐謹蓨咬牙切齒︰「你是想要脫身才會將所有事推到我身上。」

  丁媽媽看向徐松元和杭氏︰「不,我是要說出實情,大老爺和夫人不能再被蒙在鼓裡,讓你這樣的哄騙,我雖然是三老爺安插進了徐家,但我只是為三老爺和大小姐傳遞消息,大小姐知曉我的來意之後,一直想要利用三老爺去為她做事,去裴家是這樣,去顧家也是這樣,我們都在聽大小姐的安排。」

  「你胡說,」徐謹蓨大聲道,「明明是你慫恿我,我根本就沒去見過三叔,都是你說的。」

  丁媽媽譏誚地道︰「事實就擺在眼前,大小姐怎麼抵賴都沒用了,都是一樣知曉了自己的身世,顧大小姐怎麼做的?不理不睬,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依舊留在顧家侍奉顧老太太,這才是真情,而你呢?想到的永遠是你自己的利益。」

  徐謹蓨只覺得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她幾乎能感覺到祖母的厭棄。

  不,不能這樣,她不想失去祖母。

  徐謹蓨起身死死地抱住徐老夫人︰「祖母,您不要聽這個下人的話,她說的都是假的。」

  徐老夫人渾身發抖,丁媽媽的話就像釘子一樣扎在她的心上,她見到徐謹蓨目中含淚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庶妹,從前她不覺得,可是現在卻覺得徐謹蓨與庶妹如此相像。

  徐老夫人已經喘不過氣來,徐士元,徐謹蓨,丁媽媽,沒有一個好東西。

  徐老夫人指著徐謹蓨︰「將她關起來,那奴婢審完之後送去衙門。」

  管事媽媽不敢怠慢,立即帶了兩個粗使婆子走進來。

  丁媽媽見狀滿臉驚恐︰「老夫人饒命啊,老夫人……」那些婆子會讓她生不如死。

  徐老夫人冷冷一笑,不為所動。

  丁媽媽頓時心灰意冷,抬起頭看向徐老夫人︰「要不是你這樣惡毒,也不會教出徐大小姐這樣的人。這都是報應,你們徐家應得的報應,若是你們徐家能對庶子、庶女好一些不至於會有今天。」

  丁媽媽聲音尖厲,「你不喜歡杭州的祖宅,是不是覺得老太爺和姨娘找你來索命。」

  聽到這話,徐老夫人臉漲得通紅,整個人激動起來,伸出手︰「打死她……將她打死……」

  「報應,你的報應已經來了。」丁媽媽雖然被婆子拖了出去,卻仍舊哈哈大笑。

  「打死我,我就來找你索命,我的頭七就是你的死期。」

  丁媽媽的聲音越來越遠,屋子裡立即安靜的嚇人。

  徐松元坐在椅子上,面色復雜。

  杭氏緊緊地握住了手帕,她知道這次的事與謹蓨有關,聽到丁媽媽的話卻仍舊不免驚訝,對於謹蓨來說,難道只有利益,心裡竟然沒有一點的親情。

  粗使婆子上前道︰「大小姐走吧,不要難為奴婢們。」徐謹蓨不停地搖頭,正想要徐老夫人求情。

  「老夫人、老爺、夫人,慈寧宮裡來人了。」管事媽媽進門稟告。

  徐謹蓨的眼楮裡重新閃爍出光彩來,太后遣人來了,太后看在她這些年陪伴的份上,或許會幫她一把。太后的話誰能不聽,祖母就算再生氣也要給太后顏面。

  「我出去瞧瞧。」徐松元站起身就要迎出去。

  徐老夫人卻不肯答應︰「將人……請到這裡來。」她要知道慈寧宮到底為何而來。

  徐謹蓨鬆了一口氣,只要祖母知道太后還喜歡她,一切就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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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五章 看得見吃不著

  徐謹蓨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心中充滿了期望。

  慈寧宮的內侍走進屋子,笑著向徐松元等人行禮。

  徐老夫人要掙扎著起身,內侍急忙安撫︰「太后娘娘特意交代,老夫人身子不好,不必拘泥禮數,徐家是有功的,太后都記在心裡。」

  內侍滿面笑容,身邊的宮人捧著一隻紫檀木盒子。

  徐謹蓨眼楮中泛出光來,幾乎不敢呼吸,死死地盯著內侍的嘴,生怕落下一個字,內侍說的對,她侍奉太后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太后聽說了這件事,才會遣人來幫她,想到這裡徐謹蓨眼淚就要落下來。

  內侍轉身將紫檀木盒子打開,徐老夫人看過去,是一柄玉如意,羊脂白玉瓖的寶石,中間那顆是拇指肚大小的貓眼石,看起來閃閃發亮。

  徐老夫人見過不少柄如意,卻都沒有今天的漂亮。

  徐家這麼多年,也受過不少的賞賜,可都沒有似這樣光耀過。若是族中長輩知曉了,定然會大動干戈地前來跪拜,這是一份誰也爭不走的功勞。

  內侍笑著道︰「這是太后娘娘進宮時娘家陪送的,一直都放在太后娘娘的私庫裡,咱家接到差事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要知道當年平安公主想要,太后都沒捨得給,現如今賞給了徐家,真是徐家的福氣。」

  光是這一件東西,已經足夠徐家光鮮的了,就擺在堂屋裡,無論誰來了都能看到,如何不讓人羨慕。

  徐松元也很驚訝,連忙帶著杭氏上前叩拜,徐松元親手將玉如意接到手中。

  「府上的大小姐呢?」內侍笑著道,「太后娘娘可是有交代,這一定要交到大小姐手裡。」

  眾人看向了委頓在地的徐謹蓨。

  徐謹蓨立即站起身向內侍行禮。

  內侍望著徐謹蓨︰「徐大小姐,太后娘娘說了這……」

  徐謹蓨心跳如鼓,心中滿是歡喜,她沒想到太后娘娘會有這樣的賞賜,方才她還如墜冰窟,現在……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徐謹蓨靜靜地聽著。

  內侍話說到半截卻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徐松元,「這位是徐大小姐嗎?」

  徐謹蓨抬起眼楮,徐大小姐,她就是徐大小姐,這有什麼不對?想到這裡,她卻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蒼白。

  她錯了,她已經不是徐大小姐。

  不再是徐大小姐了。

  徐老夫人和徐松元都愣在那裡。

  旁邊的杭氏目光微凝,最先反應過來,看了一眼一臉期盼的徐老夫人,心中說不出的痛快。老夫人一直不肯承認瑯華是徐家的孩子,現在卻要後悔……她就是要讓老夫人後悔。

  杭氏不等徐松元說話,上前道︰「中官說的可是瑯華?」

  「對,」內侍笑容又在臉上綻開,「就是徐大小姐。」

  徐謹蓨眼前一黑,彷彿頭頂響起了晴天霹靂,這東西竟然是賞給顧瑯華的。

  是太后賞給顧瑯華的。

  為什麼?太后將這東西送來徐家是什麼意思?為顧瑯華證明,告訴徐家人顧瑯華才是真正的徐大小姐。

  她那麼忠心耿耿地侍奉太后,最終太后要這樣來剜她的心。

  徐謹蓨搖搖晃晃,向後退了幾步,摔在地上。

  徐老夫人也彷彿變成了寺廟裡的泥胎,張開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內侍驚奇的目光一閃,很快恢復如常︰「就請將徐大小姐請出來吧!」

  徐松元皺起眉頭,瑯華不在這裡要如何去喚她。

  杭氏躬身道︰「瑯華在顧家,勞煩中官還是將這賞賜送到顧家去。」東西應該送去顧家,他們徐家有什麼資格享受如此的榮耀。

  內侍笑容一僵,卻立即明白過來︰「太后娘娘要給徐……大小姐置辦嫁妝,三天兩頭應該就會有賞賜,上到擺設,下到衣服、被褥,都要按照公主之儀置辦,一直要忙到大小姐三月份出嫁……這些都要送去顧家嗎?」

  公主之儀置辦嫁妝。

  徐老夫人如同被人一盆冰水潑在臉上,整個人都被凍得裂開。她祝福謹蓨好好侍奉太后,就是想要等到謹蓨出嫁的時候,太后能夠賞賜嫁妝裝箱,那是用多少銀錢都換不來的東西,這一天終於來臨了,內侍捧著東西進了徐家,也是要賞賜徐大小姐,卻不是謹蓨而是顧瑯華。

  顧瑯華。

  她看到的,沒看到的,那些東西,那些風光,都是給顧瑯華的。

  顧瑯華,她那麼厭煩的人竟然是她的親孫女,不但如此,顧瑯華還如此得太后的喜歡,又即將嫁去裴家。

  她苦心培養的徐謹蓨卻如此的不堪,做出這樣下作的事,讓她從今往後要如何在徐氏族中立足。

  那羊脂玉雕刻的玉如意,就像她多年花費的心血一般,就要被人從她身邊拿走,她看得見,卻始終都要失去。

  杭氏向徐松元點了點頭。

  徐松元道︰「應該送去顧家,瑯華是顧家大小姐,這些東西都應該賞賜去顧家。」真正養育瑯華的是顧家,東西送去顧家瑯華才會更加高興。

  內侍將匣子合上,笑著道︰「那咱家就去顧家了,將東西送到,也好早早回去向太后娘娘復命。」

  徐松元忙將內侍送了出去。

  徐老夫人脫力地倒在軟榻上,汗透了她的衣衫,將她最後一絲力氣都帶走了。

  太后娘娘怎麼會不知道將東西送去顧家,這是故意在提點他們,不得再慢待顧瑯華。謹蓨在太后娘娘身邊這麼多年,最終還是及不上顧瑯華。

  這就是老天給她的懲罰嗎?

  「祖母……」徐謹蓨的聲音傳來。

  徐老夫人頓時被刺痛了︰「別再叫我祖母,我沒你這樣……的……孫女……」說到這裡她伸出手,「將她……交給族裡……處置……」

  徐謹蓨拉住徐老夫人的手︰「祖母,您瞧瞧孫女,您一直那麼疼孫女……難道您真的想要顧瑯華回到徐家嗎?您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孫女會侍奉在您床前,承歡膝下,我們還和從前一樣。」

  徐謹蓨的話就像一把火,將徐老夫人烤得滾燙。

  「我……不是……你的祖母,」徐老夫人再一次咬牙切齒地道,如果不是徐謹蓨如此的愚蠢,怎麼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本來她有可能一輩子也不知曉實情,「都是你自作自受……」

  對,自作自受。

  徐老夫人的表情變得猙獰可怕︰「你不想……去族裡?那就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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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六章 抓走

  做姑子。

  祖母讓她去做姑子。

  這還是她的祖母嗎?徐謹蓨看著軟榻上的徐老夫人,轉頭再去看看徐松元和杭氏。

  再怎麼樣,她也做了十幾年的徐大小姐,不過是知曉瑯華是這個家的孩子,他們的臉都變成這個模樣。

  徐謹蓨望著杭氏,「當年我那麼小,我怎麼知道會被換入徐家,現在卻一股腦都推在我身上,早知道會有今天,我小時候生病你們不如就看著我死了……」

  徐謹蓨的話還沒說完,卻已經被粗使婆子扯住了手臂,拽出門。

  經過了一陣折騰,徐老夫人再也沒了力氣。

  徐松元將劉景臣給的藥瓶遞給管事媽媽︰「請郎中過來給老夫人看看,問問這瓶藥能不能吃。」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退下去。

  屋子裡剩下了徐老夫人、徐松元和杭氏,屋子裡流淌著尷尬的氣氛。

  徐老夫人有氣無力地道︰「你們……出去吧……我累了……」

  徐松元站起身來︰「娘好好歇著,一會兒郎中來了,兒子再過來。」

  徐松元話音剛落,杭氏向著徐老夫人跪下來︰「娘,媳婦知道您心裡不痛快,但是請您想想這些年瑯華受了多少的苦,是徐士元和許氏害了我們,我們家虧欠瑯華的,永遠都無法彌補。」

  杭氏聲音堅定︰「所以,無論瑯華怎麼選擇,我們都該尊重她……我們……還應該去顧家……」

  「你什麼意思?」徐老夫人瞪圓眼楮,「你想要讓我去給顧家和顧瑯華賠禮不成?你……讓我去求……顧瑯華回來?」

  杭氏看著臉色大變的徐老夫人,沒有退縮,接著說下去︰「瑯華出嫁,我們家還要給瑯華籌備嫁妝,希望顧家能夠接受,我們絕不會蓋過顧家去,但是也要盡我們的心思。」

  「你是要氣死……我……」徐老夫人厲聲道。

  杭氏抿了抿嘴唇︰「這些事娘都不用擔心,媳婦會去做好。」

  徐松元望著杭氏倔強的背影,心中不禁被觸動︰「母親,您就將這些事都交給杭氏吧,杭氏一直打理徐家中饋,從來沒出過大差錯,您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應該好好將養。」

  徐老夫人冷笑一聲︰「你們是恨不得……我……老太婆就……這樣死了……就能去顧家……將顧瑯華求回來。」

  說到這裡徐老夫人喉嚨一癢,忍不住咳嗽,喘息的更加厲害。

  徐松元想要上前,杭氏卻跪在那裡動也沒動。

  「滾……」徐老夫人大聲喊,「都給我……滾出去……」

  ……

  徐謹蓨跪坐在地上,丫鬟過來勸說,她卻什麼也聽不進去,她只知道這已經不是她的家,她隨時都會被攆出去。

  都是因為許氏。

  如果不是許氏將她送進徐家,她怎麼會落得這樣的境地。

  將她送到徐家,讓她去了太后娘娘身邊,卻又將她得到的一切都奪走,這種痛苦,誰能知道。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日後她要怎麼辦才好?

  「大小姐,不好了,」丫鬟進來道,「聽說衙門來了人。」

  徐謹蓨茫然地愣在那裡,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衙門來人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大小姐,衙門裡的人是來抓您的,您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怎麼能去大牢裡,這可怎麼辦才好?」

  徐謹蓨驚訝地抬起眼楮︰「你說什麼?抓我?為什麼要抓我。」
 
  丫鬟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道,老爺已經去和那些人說話,不知道能不能將人攔下。」

  「不,不,不,跟我沒關係,我不去,我不要去。」徐謹蓨大喊起來,跑進了內室,立即縮在角落裡。

  「大小姐您也不要太著急,大老爺定然會將人擋住,您好歹,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這樣的話丫鬟卻說不下去。

  現在的大小姐比她們還不如,她們雖然是下人,卻還是徐家的認同的下人,大小姐呢?如今老太太恨不得將她丟出門。

  最可怕的是,徐三老爺進了大牢,聽說女眷們都也被看管起來,還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萬一罪名大了,女眷可都是要進教坊司的,將來被冠上一個賤籍,大小姐可就真的完了。

  丫鬟道︰「您還是好好求求大老爺,寧願去族裡,也要讓大老爺保住您。」

  徐謹蓨瞪圓了眼楮︰「如果他們讓那些人帶我走,我就死在這裡。」她拿起剪刀對準了脖子。

  ……

  徐松元與官差說了兩句話,走進屋與杭氏商議。

  徐松元道︰「是刑部的人,因為要審問許氏,所以要將謹蓨帶過去。」

  杭氏嘴唇一顫,一把拉住徐松元︰「老爺不能放過徐士元和許氏,我們都說好了的。」

  杭氏的手攥得很緊,徐松元能夠感覺到上面的力量,杭氏不光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徐士元和許氏冤枉裴杞堂是慶王之子,若是讓他們達成目的,今天下了大獄的人就是裴家和顧家。

  「我知道,」徐松元道,「刑部的人說了,帶謹蓨走只是為了審許氏,早一點弄清楚案情,對誰都好。」

  杭氏點點頭,眼楮潮濕起來,「不是我心狠,這件事我們不能猶豫。」

  「不好了,」管事媽媽進來稟告,「老爺、夫人,大小姐拿著剪刀……恐怕是要做傻事,快去瞧瞧吧,奴婢們怎麼也勸不住。」

  杭氏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就要向外走去,但是很快她穩住了腳步︰「她做錯了事,就該得到懲罰,到現在她也不明白。」

  杭氏重新坐回椅子上︰「她不會死的,她是想要逼著我去見她,然後再向我求情,你去告訴她,讓她死了這條心,我是不會見她的,如果她知道錯了,就應該想著如何才能補救,而不是耍那些手段。」

  尤媽媽應了一聲出去。

  杭氏看向徐松元︰「也不是我心狠,我只要想想瑯華在許氏身邊過的那些日子,謹蓨還想要搶走瑯華的夫婿,處處與瑯華為難,差點就害了裴家和顧家,我就……我不能原諒謹蓨,若是謹蓨還想不清楚,就算是我們一時庇護了她,最終她還一樣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徐松元點點頭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犯的錯承擔後果,她有今天並不是因為,她是許氏和老三的女兒。」

  當時瑯華被冤枉是老三的私生女又如何?瑯華沒有受到半點的波及。

  所以這怪不得別人,只能怪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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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七章 散財童子

  內侍將玉如意送到了顧家。

  顧老太太笑著收下了,又吩咐下人給了賞銀,禮數周全地將內侍送出了門。

  「太后怎麼突然有這樣貴重的賞賜,」顧老太太拉著瑯華的手,「會不會有什麼事。」

  太后心中已經確定了裴杞堂就是慶王的子嗣,所以才會這樣安排。

  瑯華不準備將這件事告訴祖母,免得祖母會擔憂︰「那是因為孫女為太后調理好了身子,這才會有賞賜,」說著挽起了顧老太太的手臂,「哪個會像祖母這樣,得了賞賜還憂心忡忡。」

  顧老夫人捋了捋瑯華的鬢角︰「富貴險中求,這些東西背後有多兇險,別以為祖母不知曉,祖母寧願你平平安安就好。」

  瑯華頷首︰「孫女知道。」

  顧世衡望著老太太和瑯華,心中十分感慨。

  聽說許氏的謊言被拆穿,他就擔憂瑯華的身世被揭開,可能會回到徐家去。

  看到內侍將太后娘娘的賞賜送來顧家,他這才鬆了口氣。

  「那許氏呢?」顧老夫人看向顧世衡道,「這次該不會又讓她逃了吧?上次離開你們皇城司大牢,這次再如此,看你的臉面擺在哪裡。」

  「逃不了了,」顧世衡道,「皇上下令關押的人,沒有誰敢怠慢,而且徐士元也下了大牢,寧王府被圍住,寧王若是現在還有什麼心思,也是想要自己脫困,顧不得那麼多了。」

  「還裝什麼先知,」顧老太太一臉嫌棄,「有句老話說的好,穿上龍袍不像太子,她這樣的人本本分分地過日子還能有個善終,想要的太多,只會招來禍事,人就不能不自量力,守不住自己的,還要去算計別人的。現在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祖母彷彿要將所有的怨氣一下子都罵出來,並不是因為祖母有多恨許氏,其實也是在安慰她,讓她聽著心裡舒坦。

  瑯華抿嘴笑,這一世真是好,心裡總是感覺妥妥帖帖,祖母在身邊,父親在身邊,她的日子說不出的舒坦,也許前世並不是因為她失去了眼楮才會落得那樣的結局,而是少了祖母這樣的長輩教導,她才會迷失了方向,以為自己只要安安分分做好陸瑛的妻子,就能有個好的結果,但是若是眼看著被人折斷了翅膀,卻依舊不理不睬,最終只能是任人宰割。

  就因為這樣,她才能理解裴杞堂的抗爭。

  人應該在有翅膀的時候飛出去,管它會飛多高。

  姜媽媽進門稟告︰「老夫人,老爺,裴老爺和裴四爺來了。」

  顧老太太笑著道︰「將堂屋收拾出來,將人請過去,再去讓大廚房準備些下酒菜。」

  眼見婚期將至,三書六禮都要緊鑼密鼓的籌備,裴家事事都來請教祖母,讓祖母拿主意,真就是像裴思通說的那樣,不論顧家提出什麼要求,裴家都會盡力去辦。祖母感覺到了裴家的誠心,也就將對婚期的不滿漸漸放下了。

  更何況這次兩家人一起度過了難關,彷彿就更加親近起來。

  裴思通和裴杞堂進了門。

  瑯華看過去,只見裴杞堂穿著一件長衫,簡單地束了個冠,除此之外身上乾乾淨淨,連個荷包都不曾有,倒顯得整個人清爽又利落,此時他眉眼舒展,一雙眼楮裡要掐出水來,略有些羞澀地看著顧老太太,走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著實是個惹人疼愛的晚輩。

  瑯華不禁抿住嘴,裴杞堂這不是想著法子來算計祖母嗎?祖母看著威嚴,其實心裡十分柔軟,很疼小輩,見到裴杞堂這個模樣,只會感嘆他的不容易,年紀輕輕肩上就有這樣一副重擔,隨時都可能會被皇上盤查。

  瑯華才想到這裡,顧老太太已經道︰「過來坐吧,看著彷彿瘦了不少,雖說你們還年輕,也要注意身子。」

  果不其然。瑯華不禁腹誹,裴杞堂此時心裡定然樂開了花。

  最難得的是,裴杞堂自從進門,目光一直都在顧老太太臉上,沒有瞧她一眼,可見禮數周全。

  裴杞堂不是將裴家攪的天翻地覆嗎?什麼時候學會了討長輩歡心。

  裴思通將手裡的帖子遞給顧老太太,上面記的是裴家的聘禮。

  顧老太太不禁皺起眉頭︰「這也太多了?」

  瑯華好奇地看了看裴思通和裴杞堂。

  裴杞堂正襟而坐,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正人君子般的模樣。

  裴思通也道︰「不多,不多,要不是時間緊了些,我們家太夫人的意思,要將福建的土地賣了換做現銀。」

  「這已經夠多了。」顧老太太不過就是粗略的掃了一眼,她甚至懷疑裴家已經將一半的家財都拿了出來。

  裴思通道︰「我們家太夫人說,裴家落難,多虧有了顧家的幫襯,尤其是瑯華,小小年紀就進宮為我們辯駁,已經是對我們裴家有恩,用再多聘禮也彌補不了。」這是真心話,官府將整個裴家圍住,如果不是瑯華突然出現在紫金觀,裴家所有人都免不了牢獄之災。

  經過了這件事,裴家沒有人會為難瑯華,瑯華還沒有進門,就已經是太夫人最喜歡的孫媳婦。太夫人自然會拿些銀錢來做聘禮。

  裴思通看了看顧世衡,而且這並不是裴家四子在成親,這是慶王世子成親,按道理京城應該買新宅子,皇上應該有賞賜,皇室宗親娶媳婦,聘禮至少一百二十抬,他生怕被人詬病,又會引起皇上的猜忌,已經在克制了。若是按照他的性子來,定然要像王爺大婚一樣置辦。

  想到這裡裴思通就覺得很不爽,只想將那聘禮的單子搶回來,再添上幾筆。

  「我已經和太夫人商量好了,」裴思通道,「我們裴家在廣南的祖宅也當成聘禮。」

  聽得這話,顧老太太差點就站起身︰「那怎麼行。」裴家在廣南的祖宅,這是要傳給長子長孫的,裴杞堂行四,怎麼能就給了他們。

  裴思通道︰「那宅子已經荒廢了許久,顧家不是要去廣南西路治療瘴疫嗎?那宅子正好派上用場。」

  顧老太太哭笑不得,裴家的祖宅能留到現在也不容易,她怎麼看都覺得裴思通像是一個散財童子,家裡就算有再多的財物也經不起這樣折騰的,這禮單她還要仔細看看,再跟裴家商量。

  顧老太太站起身來︰「好了,我先去歇著了,你們還有公事,就這裡商議吧!」裴家父子上門定然還有其他事,許氏的案子還沒有辦完,早日辦清楚她也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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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不能釋懷

  瑯華上前攙扶顧老太太,祖孫兩個出了門。

  剛剛走到翠竹林裡,顧老太太停下腳步拍了拍瑯華的手︰「去吧,那邊定然還有事讓你幫襯,早點辦好了乾淨,免得許氏再生出什麼事來。」

  瑯華應了一聲,其實她和裴杞堂私下裡見面祖母和父親只是不說破,如今已經要成親,也就不用遮遮掩掩。

  顧老太太又想起一件事︰「你要告訴裴家老四,成親前一個月是決計不能見面的,這是老規矩,他今日也算是禮數周全,我才放心讓你過去。」

  瑯華不禁失笑,裴杞堂這點小舉動,倒是真的起了作用。瑯華很想戳破他,不過想到他穿得平整,動作規矩,目不斜視,正襟而坐,一副絕不會越雷池半步的模樣,又覺得他下了不小的功夫,也算是不容易。

  瑯華將顧老太太送回屋才出來。

  蕭媽媽已經等在那裡,看到瑯華立即道︰「裴四爺在後面的書房等著您呢。」

  顧家的小書房,已經成了他們倆見面的地方,以至於父親說要將書房挪到這裡來,她當時就漲紅了臉,好不容易才將父親勸住,等到明年開春之後才挪,那時候她嫁了人,這間屋子就真的騰出來了。

  瑯華剛撩開簾子,屋子裡就伸出一隻手,落在她的手腕上,然後輕輕一帶,拉著她走進了屋子。

  瑯華不禁紅了臉,幸好蕭媽媽和寒煙留在門外,看不到裴杞堂的動作。

  進到屋子裡,裴杞堂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你生氣了?」

  「有什麼好生氣的,生……什麼氣……」瑯華說到這裡才想起來,難不成她會因為他方才不理會她而生氣嗎?

  「是太夫人教我的,」裴杞堂輕聲道,「今天出來之前,太夫人特意囑咐我,在你祖母面前,不能總去看你,否則會讓你祖母以為,我是一個不守規矩的,這樣你祖母就會不放心,畢竟你年紀還小,就這樣嫁到夫家來會很吃虧。」

  原來是裴太夫人的主意,沒想到裴杞堂會聽進去。

  看著瑯華羞怯的模樣,裴杞堂道︰「瑯華,好幾日不見了,你想我沒有?」

  哪裡有幾天不見。

  這話就這樣讓他說出來,卻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

  瑯華只覺得臉頰發燙,不敢去看裴杞堂的眼楮。

  瑯華不禁心裡感嘆,兩世為人,她的臉皮卻都沒有裴杞堂的厚。如果不是親身體會,她怎麼能相信,前世那個讓人望而生畏的裴杞堂,其實是這個樣子。

  瑯華不禁嘆了一口氣。

  「在想什麼?」裴杞堂問過去。

  瑯華自然而然地道︰「前世裡,我聽到不少傳言,說你從來不賣人情給任何人,與交趾的那一戰,淮南王讓你小勝即歸,你卻不肯,帶著三千人馬一直兵臨交趾城下,淮南王找到你的時候,你帶著人戰的慘烈,手裡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不過倒是將交趾人嚇破了膽,兩年沒有再起戰端。」

  所以淮南王就認下裴杞堂做了義子。

  即便是這樣,每次遇到戰事,這對義父子依舊吵得不可開交,裴杞堂將淮南王氣得寫了致仕的奏章,裴思通去王家勸說,好不容易才讓淮南王消了氣。

  也許是今生他離她近了,她才真正地了解他。

  當年有什麼內情,她並不知曉。

  說到底那時候他們兩個是毫無交集的外人,她活在她的黑暗裡,他征戰沙場,不會互相牽掛,也不會互相歡喜,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沒有覺得少了什麼。

  所以人生真是奇怪。

  最讓人難過的不是失去還是得到,而是根本沒有交集。

  這就是許氏想要的結果。從最開始就斬斷了她和裴杞堂之間的聯系,讓他們永遠不會相見。

  「瑯華,」裴杞堂目光深沉,眼楮彷彿一下子被染得更加幽黑,「等將許氏審結之後,我就會稟告皇上,將她和徐士元直接問斬,不必等到來年。」

  瑯華道︰「只怕許氏沒那麼容易招認。」好不容易再活一世,許氏不會輕易就放棄,尤其出賣徐士元。

  裴杞堂道︰「刑部已經去了徐家將徐謹蓨帶去大牢,」他的目光又深沉了幾分,「前世已經太遠,也許對你來說,那些都已經成為過去,但是對我……永遠是個心結。」

  瑯華有些驚訝,沒想到裴杞堂的動作會那麼迅速。

  她相信如果不是皇帝想要通過許氏和徐士元牽扯出寧王,也許現在裴杞堂已經將許氏殺了。

  這樣的憤恨,就是來源於前世許氏的作為。

  瑯華道︰「什麼時候審問許氏?」有很多事她還沒有弄明白,她已經知道許氏是重生而來,卻不知為什麼許氏的記憶和她對前世的記憶不同。

  這件事在許氏死之前,一定要有個結果。

  裴杞堂道︰「刑部安排在今日。」

  瑯華抬起頭來︰「我想帶著周升過去聽一聽,若是獄卒審不出實情,周升還可以幫忙。」周升在外傳遞消息,早就學會了判斷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所以許氏很難在周升面前蒙混過關。

  裴杞堂望著瑯華,目光中滿是縱容︰「我去安排。」

  ……

  瑯華在刑部大牢外下了馬車。

  立即就有人上來引瑯華進去。

  大牢裡一片漆黑,寒煙忙上前攙扶瑯華︰「大小姐慢著些。」

  瑯華想起前世臨死前的情景,寒煙也是這樣在她身邊小心地維護著她,陸家突然發難,寒煙拼命地反抗,卻始終改變不了她們主僕的命運。

  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同,她終於知道是誰害了她一生,也要站在這裡看他們的結局。

  走進一間屋子,裴錢立即來道︰「這裡可能會有點暗,只要您拍拍手,獄卒就會將燈點起來。」

  她坐在黑暗中,可以看到前面的審訊,許氏等人卻看不到她。

  瑯華道︰「我知道了。」

  裴錢這才退了下去。

  一陣腳步聲響,許氏被推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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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7 22:23: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九章 重蹈覆轍

  許氏踉踉蹌蹌地倒在地上,抬起頭來看到滿屋子的刑具,兩個獄卒兇神惡煞地站在那裡。

  屋子裡有一股血肉腐爛的味道。

  許氏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這樣的屋子她再熟悉不過,在皇城司大牢裡她已經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她不想再重來一次。

  然而獄卒卻毫不猶豫地將她提起來綁在了刑架上,她整個人彷彿被吊起來,兩隻腳懸空沒有立足之地。

  沒有依靠,沒有退路,就是她如今的處境。

  「說吧。」刑部的書令史坐下來提起了筆。

  許氏心裡一片冰涼。

  她要說什麼呢?她說她重活了一世,所以才做出這些事,換來的只是一頓刑罰,他們明明不會相信,卻還要她說實話。

  「啪」地一聲,一條鞭子抽過來,許氏立即感覺到了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獄卒慣會折磨人,他知道怎麼才能讓人疼痛難忍,卻不會死在這裡。

  「說說徐士元,」書令史忽然道,「你和他如何相識,他為什麼將你從皇城司大牢裡救出去。」

  許氏抿著嘴不肯說話,獄卒的鞭子繼續抽過來,鮮血飛濺,在牢房的每個角落,順著獄卒的臉頰淌下來。

  鞭子一旦見了血,就會更加興奮,獄卒怎麼也停不下手。

  許氏終於昏厥過去。

  不過這一切才剛剛開始,一盆冰水立即潑過來,將她渾身上下淋透,許氏被迫睜開了眼楮。

  「說,他為何要救你?」

  徐士元為什麼要救她。

  許氏艱難地抬起頭,她以為徐士元是喜歡她的,前世是這樣,今生也是這樣。前世徐士元沒有接受她和謹蓨,是因為她對於徐士元來說是個負累,今生她本想要報復徐士元,可是聽到徐士元那溫柔的話語,卻又不禁心動,再一次伸手幫了他,不但幫他考上科舉,還指點他的仕途,讓他從前世的三甲出身變成了二甲出身,直接去了真定任職,比前世兜兜轉轉才有個好結果,整整早了三年。

  她忘不了徐士元看她時那發亮的眼楮,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得償所願。

  因為今生她已經不同,她有信心抓住這個男人,讓他離不開她的指點,這樣他就可以將她娶回家。

  可是她沒想到顧瑯華忽然變得聰明起來,設計陷害她,讓她入了皇城司大牢。

  從那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這一次,徐士元被顧瑯華逼入了絕境,才不得不利用她,說出了她重生的秘密,而且還將謹蓨的身世也暴露在人前。她苦心安排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這一切能怪誰呢?怪徐士元還是顧瑯華。

  都是顧瑯華的錯。

  許氏艱難地開口︰「他只是在利用我,因為顧瑯華對付他,所以他要利用我……只因為我……最了解顧家和顧瑯華。」

  燒紅的烙鐵在許氏眼前閃過,眼見那烙鐵就要燙在許氏身上,不知從那裡來的人悄悄地在那獄卒耳邊說了兩句話,獄卒將烙鐵放下。

  許氏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長得十分不起眼,五官說不出的普通,彷彿就算是看上一眼,很快就又會將他忘記,方才他就站在黑暗裡,許氏並沒有在意。

  這個人手握權柄,是相信她還是不信她,全由他決定。

  獄卒放下烙鐵,拿來一碗水遞到許氏嘴邊。

  許氏正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痛,立即大口大口將水吞了進去。

  她從來沒有覺得水這樣好喝,這樣的甘甜,她甚至開始感激起那個人來,這間牢房裡,只有這個人對她流露出了信任和善意。

  書令史接著問道︰「誰是公子?你和徐士元都在為誰效命?」

  許氏開始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公子是誰。」她不能說,徐士元告訴她,她絕不能將公子是誰說出去。

  因為說出了公子,她也在劫難逃,所有人都會死,她、謹蓨、徐士元統統都要跟著一起死。

  她已經見識過慶王謀反案時的情形,她怎麼可能重蹈覆轍。

  許氏話音剛落,頓時感覺到一陣灼熱,然後是鑽心的疼痛,烙鐵已經烙透了她的皮肉,印在了她的骨頭上。

  他到底是什麼人?許氏望眼欲穿地看著那片黑暗,多想那裡面的人再一次走出來。

  「你這是何必呢?」書令史道,「到了這個地步,不說又能怎麼樣,為什麼受這樣的苦楚,你是為了誰?誰又會來救你。」

  許氏的嘴唇顫抖。

  「徐士元說,這一切都是受你指使,你說自己是先知,他才對你俯首帖耳,才會想方設法營救你,當年與你有私情也是受你的蠱惑。」

  書令史的話語就像刀一樣,刺進許氏心窩裡。

  許氏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徐士元不會這樣對她,他們說好了同甘共苦,萬一被捉住就要閉口不言。

  黑暗裡的人再次走出來,抬起眼楮看許氏︰「你總要為你的女兒想一想,她要怎麼辦?是不是要被送去教坊,從此被冠上賤籍。」

  許氏打了個冷顫,如果說書令史在嚇她,那麼這個人說的定然是實話。她知道大牢裡審訊,一個人恐嚇犯人,另一個人掌控大局,這相貌不起眼的人,顯然掌控了整個局勢。

  「和她無關,」許氏深切地望著那人,「跟我女兒無關,她……什麼都不知道。」

  「那又有什麼用,那麼多犯官的家眷,都知曉那犯官到底做了什麼嗎?她們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這話十分的懇切,許氏不知怎麼的就相信了︰「不,不,她是徐大小姐,怎麼能去教坊,不……不會的。」

  「他已經不是徐大小姐了,」書令史道,「將徐謹蓨帶過來。」

  那人話音剛落,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夾雜著女子的喊叫︰「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怎麼敢……」

  牢門打開,那女子被推進來。

  許氏看過去,驚訝地喊出聲︰「謹蓨。」

  徐謹蓨滿臉驚慌,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帶入大牢,她可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太后身邊的紅人,就算是那些內侍和宮人都要對她尊敬又客氣,那些差役怎麼能這樣對她。

  父親和母親就眼睜睜地看著衙門裡的人將她帶走。

  徐謹蓨抬起頭,脖頸上有一道血痕,那是她用剪子劃出來的,鋒利的剪刀劃破了她的皮肉,她卻沒有勇氣繼續刺下去。

  她還不想死。

  她也不能死。

  「謹蓨,是你嗎?」

  許氏略微模糊的聲音傳來,徐謹蓨抬起頭,只看到刑架上綁著一個婦人,那婦人衣裙上滿是鮮血,看起來如同地獄裡的厲鬼。

  「你……你是誰?」徐謹蓨聲音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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