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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4: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章 禮成

  徐松元和杭氏站在門口親眼看著瑯華的花轎越來越遠,杭氏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而下。

  「哭什麼,」徐松元看起來沉著,聲音卻有些發顫,「這是好事,你看裴家這樣對待瑯華,瑯華將來不會受苦的。」

  「那也不一樣,」杭氏道,「夫家和娘家不同,要侍奉長輩要幫著打理家中中饋,在娘家怎麼做都是對的,去了夫家……總會有人不滿意。」她只希望瑯華不要受委屈,這就夠了。

  徐松元道︰「好了,送也送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免得再給顧家添麻煩,等到瑯華回門的時候,再讓愷之來聽聽消息,總是錯不了的。」

  杭氏點點頭,他們是不能太過份的,站得太靠前,總是給顧家和瑯華壓力,不能逼迫著顧家和瑯華顧念這份親情。

  杭氏正要安排。

  「大老爺,夫人,」姜媽媽快步走過來,「老太太請兩位去堂屋裡喝茶。」

  杭氏半晌才反應過來︰「老太太請我們?這怎麼是好……我們給老太太添麻煩了。」

  「哪裡的話,」姜媽媽笑道,「其他賓客都去了花廳,老太太說大老爺和夫人不是外人,就去堂屋裡,一會兒直接跟著老太太去宴席。」

  杭氏心裡一顫,沒想到顧家人會這樣說。來之前心裡已經準備好,灰溜溜的來,俏俏的走,卻沒想到顧老太太還顧及到他們的心情,她愈發覺得,瑯華眼界開闊,都是因為顧老太太的教導。

  杭氏眼圈已經紅了,神情有些激動︰「那我們就去給老太太請安。」顧家的這份恩情,他們一輩子都會記在心裡。

  ……

  顧家裡開始張羅宴席,本來熱鬧的門口,漸漸恢復了一片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陸瑛才從角落裡走出來。

  瑯華還是嫁給了裴杞堂。

  裴杞堂是個什麼人,他心裡已經再清楚不過,程頤去了裴家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裴杞堂有這樣本事,也有這樣的手段。

  裴家和顧家的婚期定了之後。

  裴家拿了一半的家財來給裴杞堂置辦聘禮,看起來彷彿是裴家怕怠慢顧家,歸根結底是因為裴思通心裡十分看重裴杞堂。

  裴思通和裴杞堂父子的關係,這些年時好時壞,彷彿讓人捉摸不透。可是只要仔細想一想就會知道,裴思通十分維護這個兒子。裴杞堂去了西夏,裴思通也帶著援軍趕了過去,裴杞堂辦的沒一件事,裴思通都是全力以赴。

  他也仔細思量過原因,直到許氏換子的事鬧出來之後,那些壓在他心頭的疑團也都迎刃而解。

  當年父親臨死之前說的那句話︰「許氏……那個婊子……害我……我要……去顧家……讓……知道……那孩子……是我……的……」

  他倉皇中捂住了父親的口鼻,生怕父親的話被人聽到,現在想一想恐怕是他誤會了,誤會瑯華是父親的孩子,所以他才會去查瑯華的身世。

  瑯華的身世有問題,問題卻不在父親身上,而是在許氏那裡。

  其實父親當時的意思是︰那孩子……是我換的。

  父親幫助許氏換了顧瑯華和徐謹蓨,又在許氏的指點之下仕途平順,甚至托著「玄學」的名頭,「算出」了許多將要發生的事。

  父親根本不精通玄學,卻能夠料事如神,唯一的解釋就是許氏真的能夠預知將來,那些事都是許氏告訴父親的。

  所以可以以此推測,許氏說的話是真的,裴杞堂並不是裴思通的兒子,而是慶王之子。

  陸瑛目光閃爍,這就是真實的情形。

  瑯華不但知曉裴杞堂的身份,甚至願意拉著顧家一起與裴杞堂站在一起。

  皇上和慶王一族之間,將來必然有一爭。

  誰勝誰負還尚未可知,瑯華這樣毫無顧忌是因為真的喜歡裴杞堂吧!

  想到這裡,陸瑛的心口一陣抽痛。

  奪妻之恨,他絕不會與裴杞堂站在一起,為裴杞堂效命。

  說到底他終究是放不下。

  他一直認為自己應該懂得克制自己,小心謹慎,不會犯任何的錯誤,他已經將自己變成一塊銅牆鐵壁,將所有的痛苦都擋在外面。

  現在才知道,他做不到,即便是竭力掙扎,最終還是做不到。

  瑯華越走越遠,他整個人彷彿被巨大的黑影牢牢地罩住,讓他動彈不得,只能沉浸在其中。

  ……

  花轎離開顧家的消息送回了裴家。

  裴思通立即站起身就要迎出去,裴夫人上前將他喊住︰「老爺急什麼,我們是長輩要在堂屋裡等著才是。」

  裴思通這才如夢初醒︰「對……我們是……長輩。」

  裴夫人望著裴思通的模樣,目光微微一亮,開始操持這門親事之後,她心中藏著的那個疑惑就越來越深。

  老爺對杞堂的態度不完全像是一個父親對待兒子,她也說不清楚那種的感覺,就算是將整個裴家都壓在杞堂身上,老爺也不會嫌多。

  按理說,她應該會因此更生氣才對,就像老大媳婦這幾日頻頻提醒她的一樣,老四不應該越過上面三個哥哥,更不該壓住了長房的氣勢……可是她卻不生氣,因為這不是家長里短的小事。

  老爺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哪裡能偏頗至此。

  通常有這種情況出現,就該是涉及了外面的大事。那些事她不懂,也不會追著老爺去問,她只知道,但凡過了這條線,她不會有質疑,只會順著老爺的意思去做,這樣家裡才不至於會亂,才不會出事。

  現在老四的婚事,老四將來的前程,她已經張開手,從自己手心裡放出來,所以她才不會生氣。

  裴夫人抬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裴大奶奶,裴大奶奶顯然有話想要說,但是這兩天她都不曾給大奶奶機會。

  「老大媳婦,你去門口守著吧,一會兒轎子到了不能怠慢,那些小輩不懂得規矩,別衝撞了瑯華。」

  裴大奶奶心裡一沉,夫人這是故意要將她遣走,既然如此她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媳婦這就過去。」

  ……

  花轎在裴家停下來,瑯華被喜娘攙扶著走出轎子,然後她只覺得手一暖,裴杞堂輕輕地拉了拉她的手。

  接下來就是按照禮數進門、拜堂。

  兩個人走到了堂屋裡,瑯華低著頭,只能透過紅蓋頭的縫隙,看到站立在兩旁的一雙雙腳。

  裴家是大族,來觀禮的人不少。

  她剛想到這裡,就聽有人道︰「老爺您得坐下讓新人拜您,怎麼倒站起來了。」

  喜娘上前扯拽裴思通,裴思通才回過神來,眼楮裡的淚水卻豁然掉落,將旁邊的喜娘嚇了一跳。

  她見過新娘子哭,見過新婆母哭,這還是第一次見新公爹哭成這個樣子,這裴大人可是當朝入仕的官員,為了這一點事就要掉眼淚……在朝堂上遇到了大事,還不得整日裡哭哭唧唧。

  這可是天底下第一的新鮮事。

  裴思通一哭,倒將整個氣氛都打亂了。

  裴夫人也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裴思通看到裴杞堂站在跟前,就想到當年慶王成親時的情形,他只想上前行個禮,叫一聲慶王爺才算舒坦,那種又是酸澀又是高興的心情,一時在心頭奔騰,難以自抑。

  「老爺,」裴夫人臉上微紅,當著這麼多親友的面,一對新人沒有出紕漏,老爺倒亂起來,「吉時到了,快讓杞堂和瑯華行禮吧!」

  「對,」裴思通急忙擦乾了淚水,「不要誤了吉時。」

  儐相立即上前主持著讓裴杞堂和瑯華拜了天地。

  禮數做完了之後,在一片恭賀聲中,瑯華被裴杞堂牽進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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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5: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一章 洞房

  瑯華坐在床上,隨手一摸,褥子上滿是散落的棗子和花生。

  一陣熱鬧聲過後,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

  瑯華正覺得奇怪,只聽喜娘咳嗽一聲︰「四爺,您這手裡拿著兩隻巹,要怎麼揭開新娘子的蓋頭呢。」

  屋子裡的女眷忍不住發笑。

  瑯華正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

  裴杞堂的聲音從瑯華身邊傳來︰「原來是要先揭蓋頭,我還以為要先喝合巹酒。」

  「四哥哥不揭蓋頭怎麼喝酒啊?四嫂還沒緊張,你的臉色怎麼都變了。」

  瑯華雖然看不見,卻已經感覺到了裴杞堂的緊張和窘迫,原來他也有這樣的時候,並不是遇到什麼事都能如此的淡然。

  歡喜、期盼的情緒彷彿將她塞滿,正當她不由自主地微笑時,腦海裡忽然想起了一個聲音。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了你,才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瑯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瑯華。」

  瑯華只覺得眼前忽然一亮,頭上紅紅的蓋頭已經被挑了下來。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了裴杞堂清亮的眼楮,喜氣和歡笑聲也撲面而來,讓方才腦海裡的聲音去的無影無蹤。

  「你沒事吧?」裴杞堂輕聲詢問,方才他看到瑯華明顯一顫,應該是哪裡不舒服,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掀起了紅蓋頭。

  瑯華搖搖頭低聲道︰「沒事。」本想多說兩句,卻感覺到無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禁覺得羞澀。

  大家都在看她這個新媳婦呢。

  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打量,還有揣摩。

  瑯華向周圍看去,粗略算一下應該有十幾個人。

  她嫁來之前就知道,幾房加起來她就有十幾個姑子,單算裴思通這一家,她就有三個嫂子,四個侄女,三個侄子。

  顧家幾房都很冷清,相比之下裴家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族。從此之後她就要在這裡生活了。

  「你們這樣圍著四嫂可不行。」

  瑯華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眉眼舒展,神情十分熱絡的婦人走過來。

  「這是大嫂,」裴杞堂沒等裴大奶奶開口已經告訴瑯華,又指向旁邊幾個女孩子,瑯華順著看過去,那三個女孩子年紀大的有十二三左右,年紀小的七八歲,「那三個是妹妹,那邊是二嫂、三嫂,我們家人多,你可能記不全,不過沒關係,多說幾次話也就熟悉了。」

  裴大奶奶要說的話全都被裴杞堂搶了過去,她只得愣在原地,擺著一臉呆板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尷尬。

  瑯華輕輕地扯了扯裴杞堂的衣袖,然後抬起頭看向裴大奶奶︰「辛苦幾位嫂子了。」

  裴大奶奶鬆了口氣︰「弟妹客氣了。」

  喜娘道,「四爺拿著兩隻巹不肯鬆手,現在到了喝合巹酒的時候了。」

  瑯華轉頭去看裴杞堂,裴杞堂目光清澈明朗,喜悅從中溢出來,穿著長衫廣袖的喜服,微微一動就有些衣袂飄飄的感覺。

  裴杞堂等到喜娘將酒倒好,轉過頭將其中一個酒杯交給了瑯華,低聲囑咐︰「你抿一口就好。」

  瑯華頷首,低頭看過去,只見兩個如同匏瓜一樣的東西,從中劈開被一根紅繩連著,原來合巹是這個模樣。

  手臂交纏,低頭含笑,目光相交中,微微頷首,然後都化為嘴角的一絲靜謐地笑意。

  瑯華輕抿了一口,果然是桂花釀,十分的清甜。

  裴杞堂將巹裡的酒喝了乾淨,三巹過後,他的眼楮就如同清湛湛的天空,映著她的歡顏。

  「禮成。」喜娘笑道。

  儐相也走過來︰「外面也開了宴席,就讓新娘子好好休息休息,新郎快出去待客吧!」

  「不急!」裴杞堂道,「我和子瑜、靜誠說好了,讓他們先幫忙,而且前面還有大哥、二哥、三哥……」

  「四哥是怕我們欺負嫂子嗎?」一個圓臉的小姑娘迎過來。

  瑯華看過去,忽然覺得這小姑娘十分的熟悉,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卻又說不上來。

  小姑娘還想說話,卻被一個婦人拽了回去,不過這樣一來,倒將大家逗得「咯咯」笑個不停,瑯華也覺得輕鬆了許多。

  裴家的人都沒有讓她覺得陌生,像是從前就相識一樣,或許是因為在她沒有記住的那一世,他們之間有些聯系。

  這也難怪,就算那一世沒有許氏的算計,裴杞堂仍舊是趙翎,裴家作為效忠慶王的人,也會個裴杞堂聯系緊密。

  這就是緣份吧!

  「這是你七妹妹。」裴大奶奶笑著介紹。

  「我準備了禮物給各位嫂嫂和妹妹們。」瑯華看向蕭媽媽,蕭媽媽會意立即將十幾個小巧的匣子捧了出來,每個匣子都是紫檀木雕花,又在盒子上瓖嵌了各色的錦緞。

  蕭媽媽、阿瓊、阿莫和寒煙將匣子一個個遞給女眷,最後一隻是個喜娘的。

  喜娘笑彎了眼楮︰「還有我的。」

  匣子分完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裴大奶奶暗暗吃驚,看了一眼身邊的卞媽媽,卞媽媽點點頭,忙將匣子的模樣都記住。

  「好了,拿了禮物現在都出去吧,讓四弟和弟妹說兩句話。」

  裴大奶奶這樣一說,女眷們這才退了出去,屋子裡就剩下瑯華和裴杞堂。

  「累不累?」裴杞堂道,「一會兒讓阿瓊她們將你的頭飾卸下來吧!看著就很沉,不像我只戴了個小冠。」

  讓裴杞堂這樣一說,瑯華還真的感覺脖子很累,頭冠上用的都是赤金,開始的時候只覺得緊張,就將它的重量忽略了,如今鬆懈下來,只想著將它取下來減負?

  「不用再見旁人了?」瑯華下意識地問過去。

  裴杞堂笑道︰「不用了,說不定一會兒母親會來,不過……那也不要緊……我也要換衣服。」

  說完裴杞堂將蕭媽媽叫進來,又吩咐阿瓊︰「將櫃子裡的那件大紅色的長袍取出來給我。」

  裴杞堂說完動手去解身上的盤扣。

  瑯華不禁驚訝︰「你不出去換嗎?」話說出來她不禁後悔,這就是他的房間,他不在這裡換衣服要去哪裡。

  明明是經過一世的人,怎麼還這樣慌亂。

  裴杞堂滿臉笑容,手上的動作卻不停,看著瑯華一臉嬌羞地低下了頭,這才從阿瓊手中取了長袍走到屏風後。

  阿瓊也鬆了口氣,還好姑爺沒有讓她幫忙換衣服,否則她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個屋子裡除了小姐帶來的人之外,竟然沒有留裴家的下人,她們要快點摸清楚姑爺的喜好,才能侍奉的周到。

  裴杞堂換了衣服出來,瑯華也將頭髮重新盤好,只戴了幾支簡單的簪子做點綴,沒有那麼繁復,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麗。

  裴杞堂笑道︰「這樣更好看了。」

  瑯華被裴杞堂誇得羞臊。

  裴杞堂道︰「我讓小廚房送了些飯菜,我們先簡單吃一些。」

  「你不出去嗎?」瑯華看了看門外,「賓客不是都在等著你敬酒嗎?」

  裴杞堂站起身親手倒了杯茶給瑯華︰「我都安排好了,我少出去一會兒,他們也不會太在意。」

  幾碟精致的小菜,還有煮的糯糯粟米粥。

  裴杞堂拿過白瓷的小碗,親手盛了粥送到瑯華眼前,笑容如同七八月裡枝頭開放的花朵,艷麗而妖嬈︰「你嘗嘗,熬的火候到了,很好吃的。我昨晚讓人煮來嘗嘗,覺得單煮粟米味道太淡,讓人又放了栗子。」

  香噴噴的味道撲鼻,瑯華倒是覺得餓了。

  「我自己來吧。」

  他也不將碗放下,難不成是要餵她。

  裴杞堂卻道︰「你不方便,我餵你先嘗嘗。」

  她哪裡有不方便,瑯華垂頭看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帕子,另一隻手捏著床上的棗子。

  原來她竟這樣緊張。

  察覺了這一點,瑯華立即覺得手裡的棗子就像是火炭一樣,烤得她渾身發燙,她立即將棗子扔在床上,再抬起頭來,那白瓷的勺子已經到了她嘴邊。

  裴杞堂的眼楮晶晶閃亮。

  瑯華生怕裴杞堂再說出什麼甜膩的話來,張開嘴將勺子裡的粥吃了,伸出手去接裴杞堂手裡的碗︰「我自己吃就好了。」

  瑯華將碗放在桌子上,又飛快起身拿起另一隻碗為裴杞堂盛了粥擺在裴杞堂面前︰「你也吃吧!」

  做完這些,她不再說話,拿起碗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地吃著

  「好吃嗎?」裴杞堂問起來。

  瑯華這才抬起眼楮,裴杞堂臉上的神情如同吃了糖般的甜︰「好吃,煮的很好。」

  「那我也嘗一嘗。」裴杞堂盛了一勺,慢慢地放在嘴裡。

  熱氣燻熱了他的眼楮和臉頰,讓他的眼楮更加烏黑透亮,臉上浮起一絲如桃花般鮮艷的顏色。

  他的一舉一動都那麼慢,那麼的仔細,就像是一副畫般。

  瑯華不知不覺地就吃掉了一碗粥。

  裴杞堂道︰「我再給你盛一碗。」

  「不用了,我吃飽了。」瑯華懷疑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入夜,裴杞堂就真的不用出去了。

  裴杞堂也仔仔細細地將粥吃完,這才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瑯華點了點頭。

  裴杞堂走了出去,瑯華望著他的背影鬆了口氣,現在她就這樣,一會兒入了夜該怎麼辦?他答應了祖母定然要等她來了小日子,才會與她圓房,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信守承諾,裴家長輩又知不知道這回事。

  如果他耍賴皮,她好像也無計可施。

  蕭媽媽和阿瓊幾個走進屋。

  瑯華向外面看去︰「屋子裡還有別人嗎?」

  寒煙捧著一隻新手爐遞到瑯華手裡︰「沒有了。」

  蕭媽媽道︰「這屋子裡沒有留裴家的人,外面倒是有做雜事的丫鬟和婆子,裴家人我們不識得,要不是小姐提前做了準備,寒煙眼楮尖,方才送禮物出去的時候也不會那麼順利。」

  這就是為什麼裴杞堂會將寒煙提前送過來。

  寒煙在裴家做過事,熟悉裴家的規矩和禮儀,也能將裴家人認識個七七八八,這樣一來她到了裴家,也就不必非要接受裴家下人來身邊侍奉。

  這個人還真是,能想到的他都想了。

  瑯華心中一暖。

  瑯華道︰「大家都坐下來說說話,折騰了大半天你們也都累了。」

  幾個人坐下來,瑯華也順勢躺在床上,兩天都沒有好好睡,現在倒是有些疲倦了,可憐裴杞堂還要在外面應付。

  就因為這樣,她反而會覺得更加踏實,半晌她看向蕭媽媽︰「裴家怎麼樣?和我們家是不是不太一樣?」

  蕭媽媽點點頭︰「裴家規矩大,奴婢一路看過來,那些管事媽媽都穿著醬色的褙子,一眼就能認出來,裴大奶奶身邊的媽媽平日裡該是職權不小,所有的下人見到他都要禮讓幾分,方才我們送女眷禮物的時候,那位媽媽一雙眼楮緊緊地盯著那些盒子,盒子上面錦緞的顏色她必然記得清清楚楚。」

  「大小姐若是沒有提前備好禮物,恐怕就要被人質疑。」

  瑯華放鬆地一笑︰「既然進了裴家,有些規矩也要知道,免得不小心做了錯事,還要讓裴家長輩為難。」

  雖然裴思通和裴杞堂並非父子,但是他們在裴家一日,就不能又享著裴家的庇護和便利,又想要凌駕於所有人之上。更何況現在裴家和裴杞堂已經是福禍相依,他們作為晚輩孝敬裴家長輩總沒有錯。

  瑯華道︰「不用刻意去向裴家下人打聽消息,裴家人多,我們可以慢慢熟悉。」

  都處理好了,瑯華安然地閉上了眼楮,她要趁著這時候好好歇一歇。

  ……

  外面的宴席還沒有亂起來,柳子諭卻已經支持不住。

  他後悔答應了裴杞堂,要替裴杞堂應付賓客,讓裴杞堂可以留在新房裡,陪著顧大小姐喝一碗粥。

  一碗粥是多久?他當時掰著手指算了算,最多不過一刻鐘,一刻鐘只需要笑一笑,走兩桌,說三句話,端幾次酒也就到了,更何況還有裴家大爺和淮南王世子王靜誠一起幫忙。

  裴家大爺應付裴家的親戚,他們兩個要應付的就是主要的幾桌賓客。

  柳子諭準備好了替新郎辯解的說辭,就說新郎在和裴家的長輩說話,反正裴家現在亂糟糟的,到底和哪位長輩說話,誰也不知道。

  可是他沒想到,一切並沒有按照他預料的發展。

  那些賓客不但沒有仔細地問裴杞堂的去處,反而拉著他說個沒完。

  「太妃娘娘身子如何?」

  「你在哪裡任職?」

  「聽說你好籌算,上次折了戶部十幾個人手。」

  「真是前程無量……」

  「你是哪年生人……可有婚配……」

  再這樣下去,柳子諭覺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就要不保,這樣幾回合下來,桌上的幾位已經暗自較勁起來,他知道一位盧小姐在詩會上奪了詩魁,一位董小姐在佛前發了願,要一直吃素直到母親的病能夠康復,孝心果然感動了上蒼。

  這就是為什麼這些年他閉門不肯見客,也不大參加宴席的原因。

  他十三歲之後,那些夫人、太太們看到他時眼楮就泛著綠光。

  柳子諭琢磨出來,為什麼裴杞堂讓他和王靜誠前來。

  王靜誠也尚未婚配。

  果然半個時辰過後,王靜誠趁著倒酒的功夫到了柳子諭身邊︰「我們上了裴杞堂的當,一會兒他來了,定然要將他灌醉,讓他入不了洞房,就算入了洞房也讓他成不了事,這樣才能解恨。」

  柳子諭一臉悲憫地看著王靜誠。

  有仇必報雖然不錯,但是有時候吃虧上當就只能忍了,衝動上去只會損失更大,還不如一口苦水吞下去,好歹能保住餘下的財產。

  「新郎官來了。」

  一陣吆喝聲,一身吉服的裴杞堂走了過來。

  柳子諭還沒說話,就被裴杞堂拍了肩膀︰「柳兄謝謝你了。」

  裴杞堂的力道很大,讓柳子諭有種被重托的感覺,之前的那些委屈頓時消失殆盡,反而囑咐起裴杞堂來︰「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你小心著些,別真的被灌醉了,那就不好了。」

  裴杞堂點點頭,拿著酒杯上前。

  宴席間頓時發出一陣喧鬧聲。

  看著裴杞堂身上的吉服,柳子諭忽然覺得是那麼的好看,若是穿在他身上,也很妥帖,想到這裡他就覺得一陣暈眩,他真的是喝醉了。

  ……

  「姑爺回來了。」

  蕭媽媽的聲音傳來,瑯華將手裡的書合起,從大迎枕上直起身來。

  裴杞堂撩開簾子踏進了門,他眼楮仍舊清亮,臉上卻有了一抹粉紅的顏色。

  在西夏時瑯華見過裴杞堂喝酒,幾壇烈酒下去,他仍舊能面不改色,如今這個模樣,定然是有些醉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灌了他多少酒。

  「阿瓊,」瑯華吩咐,「快去打水來。」

  阿瓊和阿莫不敢怠慢立即退了下去。

  瑯華下地就迎了上去︰「要不然再讓小廚房做些醒酒湯。」

  瑯華說著走到裴杞堂身邊,剛要伸手去攙扶他,就覺得整個人一輕,雙腳騰空而起,整個人落入了裴杞堂的懷抱。

  裴杞堂將她抱了起來。

  「裴杞堂。」瑯華有些慌張地看著他。

  裴杞堂卻彷彿沒有聽見,也並不理會她的掙扎,抬腳向內室走去。

  一股淡淡的酒香撲面,彷彿也將瑯華燻得有些迷醉。

  瑯華只覺得心髒歡跳個不停,手不知放在哪裡才好,慌亂中踫到了裴杞堂頭上的髮簪,他的長髮就順勢流瀉下來,她急著要補救,將他的頭髮撫得平整些,卻沒想到手一顫摸上了他的脖頸,反倒將他拉的更近了些,他的額頭順勢抵住了她的,呼吸沉重而紊亂,酒氣中夾雜著他特有的清香,輕柔地吹在她的臉上,她的心一顫,整個人都變得沒有了氣力。

  「瑯華。」裴杞堂喊著,他的聲音很低,脫出口時就像是一聲嘆息,帶著些許的顫音,嘴唇微微開啟,就要踫在她的唇上,卻又因為喘息而挪開,就像一片羽毛輕柔地在她心尖上浮動,時而輕時而重。

  瑯華心跳如鼓,彷彿要從嗓子裡躍出來,她正想要別開臉,只覺得腦後一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陷入了床鋪之間,她抬眼望去,裴杞堂身上的吉服也落在她的身上,粉紅色與艷紅色層層疊疊,妖艷而美麗。

  他的手與她相握,目光中滿是迷離。

  「瑯華,」裴杞堂又喊一聲,「你害怕嗎?」

  這要讓她如何回答。

  索性裴杞堂不等她說話,就笑起來︰「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做什麼都不怕。」

  也許裴杞堂說的並不是那件事。

  而是所有。

  恰在這個時候想歪的人卻是她。

  裴杞堂道,「那條路太長了。」

  「你說什麼?」瑯華不知道裴杞堂指的是那條路。

  裴杞堂目光愈發清亮︰「從你家門口到你身邊的那條路,再多走一步,我的心都會從胸口躍出來,推開那扇門,陽光一下子透過了雲端,照亮所有一切,而你就站在那一邊。我曾仇恨上天,為什麼對我如此的殘忍,而今我才知道原來它只是想要給我最好。」

  「那就是你。」裴杞堂低下頭,輕軟的唇就印在了瑯華的嘴邊,沒有酒氣,而是一股淡淡的薄荷茶的味道,輕軟的舌尖挑開她的唇口,他的手撫在她的臉頰上,然後他加深了這個吻,從溫柔的試探變得激烈,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揉進他的懷裡。

  唇間的灼熱痴纏,讓她整個人有種奇妙的感覺。

  酥酥的,軟軟的,趕走了她的羞怯和恐懼,她的衣裙變得凌亂,裴杞堂的手也落在了她的腰間,雖然有些笨拙,卻又像是無師自通般慢慢地尋找著他的節奏。

  良久,唇分。瑯華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彷彿要將剛剛被奪走的空氣重新的吸回來。

  瑯華臉頰上的紅暈和嬌羞,就像是一把火,燃到了裴杞堂身上,讓他的目光漸深盡染上情欲的迷離,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穩住呼吸,慢慢地起身︰「我先去換衣服。」

  瑯華這才想起她剛剛讓阿瓊去打水來,方才她和裴杞堂在屋子裡……定然已經讓阿瓊她們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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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感動

  瑯華急忙整理自己的衣衫。

  等到裴杞堂再次進門,瑯華已經換了褻衣靠在床邊看書。

  「在看什麼?」裴杞堂彷彿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將頭湊了過來。

  洗過澡之後,他身上沒有了酒氣。

  瑯華將書遞過去︰「也沒什麼,就是看看廣南那邊的風物,你們家裡還用羅漢果做茶喝,那都是廣南西路的特產,還有許多解毒的藥材,只是我們平日裡很少用處。」

  裴杞堂垂頭看過去,瑯華臉上的紅暈還沒有褪去,目光停留在書上,一副很不自然的模樣。

  他認識瑯華那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的窘迫。

  「你在裡面睡吧!」瑯華將腳縮起來,成親之後女子都是睡在外面。

  「我在外面,」裴杞堂笑道,「免得你睡覺不踏實。」

  瑯華沒有跟裴杞堂爭辯。總感覺這是一個很尷尬的話題,一夜之間兩個人就睡在了一起。

  瑯華蓋上了大紅喜被,心跳的很快,彷彿連被子都跟著震動。緊接著床鋪往下陷了陷,被子一角被掀開,顯然裴杞堂也躺了過來。

  不但這樣,他還側過了臉,身上那淡淡的皂角香氣撲面而來,瑯華忽然有些後悔,不應該答應睡在床裡面,以至於現在無處可躲。

  「你不覺得熱嗎?」

  聽到瑯華的聲音,裴杞堂的嘴角微微翹起︰「不熱,還有點冷。」

  「我有點熱……你能不能往邊上靠靠。」

  裴杞堂忍不住笑意更深了,她怎麼可能不熱,整個人都要鑽進了錦被中,只剩下了眉眼在外面。

  裴杞堂伸出手將被子扯開,一隻手伸到了瑯華的脖頸︰「這樣就不熱了。」

  一陣涼意襲來,說不出的舒服,可同樣的瑯華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危險,她急忙抓住被子又蓋上︰「我還是覺得冷。」

  真怕她將自己捂出一身的汗,裴杞堂伸出手落在了瑯華腰間︰「那就睡吧!」

  這傢伙是在提醒她,她的被子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瑯華覺得自己今天變蠢起來,事事都讓裴杞堂佔了上風,她的腳一動,將被子踹下去了些。

  「裴杞堂……」瑯華剛剛張開了嘴。

  裴杞堂卻將手指壓在嘴唇上,轉頭吹滅了頭頂的燈。

  屋子立即暗了許多。

  瑯華急忙轉過身,向床裡靠過去。

  「你別擠著自己。」

  清亮的聲音傳來,瑯華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懷抱。

  「裴杞堂,」瑯華掙扎著,「我不習慣這樣睡。」

  「我也不習慣,」裴杞堂道,「我小時候在外面長大,從來都是一個人,那件事過後,四處逃亡,被身邊人出賣過一次,差點就被拉去砍了頭,從此之後睡覺都會走得遠遠的,對我來說與別人一起睡覺,不如自己獨處更安全,只要手裡握著利刃,就什麼都不會怕。」

  「但是現在不一樣,」裴杞堂道,「現在我們成親了,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在一起,所以以後走到哪裡我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會是你和我。」

  他這番話聽起來雖然有些道理,也有強詞奪理的嫌疑,瑯華雖然這樣想,身體卻漸漸不再那麼僵硬︰「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母親,你可見過她?」

  「見過,」裴杞堂道,「小時候見過一個站在角落裡,哭泣的婦人,當時不知她為什麼哭得傷心,長大之後才漸漸明白,不過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瑯華的手垂下來,落在裴杞堂手背上︰「你將裴夫人叫母親嗎?」

  「很少叫,」裴杞堂道,「不過她的確像一個母親。」

  裴夫人不知道裴杞堂的真正身份,一定以為裴杞堂是裴思通外室生的孩子,卻還能夠這樣……著實讓人尊敬,也就是因為這個慶王才會相中了裴家吧。

  不知不覺中,瑯華已經縮進了裴杞堂的懷裡。

  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服,緊緊地貼在一起,瑯華只覺得手心都在發熱,特別是屋子裡如此的安靜,她能聽到他細微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

  忽然就想起耳鬢廝磨這樣的詞來。

  瑯華就愈發覺得不對勁兒。

  「你在想什麼?」

  裴杞堂的聲音就在耳後,讓瑯華覺得癢癢的,她立即轉了個身,手這樣一推一搭就落在他的臉頰旁。

  「你的手怎麼這樣熱。」

  瑯華還沒反應過來,裴杞堂已經低聲道。

  難不成動了春情的人倒是她了,明明是他殷勤在先,她才會這樣窘迫。

  瑯華垂下眼楮,目光卻落在裴杞堂的胸口,他的衣襟敞開,胸膛半遮半掩,就著屋子昏暗的燈光,瑯華可以看到上面清晰的傷痕。

  當年她給裴杞堂治傷的時候是看到過這些的,只不過只是感嘆他這些年的兇險。

  現在看著那一直綿延向下的傷痕卻覺得心驚。

  只是這些傷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瑯華下意識地摸了上去。

  腦海裡又一次出現了那樣的景象,鮮血向下流淌,漫過一顆朱砂痣,然後她看見了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

  徐士元的話又一次出現在耳邊︰「許氏,你怎麼不將這件事告訴她,告訴她謹蓨是因為慶王世子被她殺死了才上吊自縊。就算你不相信我,也不能相信這個連自己夫君都會殺死的女人。」

  在那個她現在想不起來的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明知道那些話是許氏和徐士元用來離間她和裴杞堂的,可是她仍舊有些害怕。

  瑯華急於求證那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景象,伸手去拉扯裴杞堂的褻衣,扯開了衣領,左邊胸口的一顆朱砂痣赫然出現在眼前。

  「瑯華,你在做什麼?」裴杞堂的身子傾壓過來。

  瑯華想要說話,嘴唇卻被他的壓住,她的手落在他的裸露的胸膛上,能夠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彷彿就握在她的手心中。

  他的身子有些灼熱,呼吸十分的急促,緊緊地按著她的另一隻手,反復地親吻著她,半晌放開,整個人卻傾襲過來伏在她的身上,順著她的脖頸一路吻了下去,扯開了她的衣袢。

  當他輕軟的舌尖落在她的胸口,她的腦子像是「轟」地一下炸開了,酥麻的感覺竄到四肢百骸,整個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方才隱隱約約想起的東西頓時消失不見了,瑯華感覺到裴杞堂在笨拙地扯拽她的衣衫,幾下沒有扯下來,這樣稍稍停頓,兩個人都冷靜下來,裴杞堂也就停下了手。

  瑯華有些想笑,睜開眼楮,看到他黑亮的眼眸︰「我想與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分開。」

  瑯華點了點頭。

  裴杞堂再一次將她摟進懷裡︰「我答應祖母,要等你,我會等著……將來與你長相廝守,兒女繞膝。」

  聽到這樣的話,瑯華鼻子一酸,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裴杞堂曾問過她,前世是否有兒女,她說了實話。祖母也說若是年紀太小就同房,將來不好生養。

  他不是為了向祖母信守承諾,而是竭力想要實現跟她「兒女繞膝,相伴到老」的約定。

  瑯華伸手纏上裴杞堂的脖頸,抬起身子親在裴杞堂的唇上。

  這一生,她沒有選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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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5: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三章 硬茬子

  看著瑯華仰起頭,滿面歡喜的樣子,裴杞堂幾乎倒吸了一口冷氣,彷彿全身的氣血從頭發尖兒開始都向腰以下湧去。

  他只能閉上眼楮,調整自己的呼吸。

  難熬。

  他本來對此十分的有自信,情慾這樣的東西還不是隨心而生,就算心猿意馬,也能在關鍵時刻控制住。

  現在卻又不禁懷疑起來,再這樣下去,日日夜夜都守在一起,他是不是真的能忍住,難不成他真要讓人在書房準備一床被子,隨時都要過去睡。

  可是他又捨不得離開。

  一個人過了那麼久,第一天成親就如此心生眷戀。

  瑯華彷彿對一切還懵懂不知,手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睡覺吧,」裴杞堂聲音微啞,「明日還要認親,免不了又要忙碌。」

  裴杞堂克制著自己,翻過身倒在床鋪上,又伸出手為瑯華拉上了被子。

  這種感覺不太好,彷彿被貓撓一樣,從頭到腳都不舒坦,嗓子也彷彿被火灼的發疼,某些地方更是高高地昂著頭。

  裴杞堂忍不住伸手去拿茶碗,將一杯冷茶喝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誰將茶放在這裡,剛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正在這時,院子裡卻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瑯華起身向外張望,燈光下露出了如白雪般細嫩的肌膚,裴杞堂抿了抿嘴唇起身穿鞋,從架子上取下了衣服︰「我讓人去看看怎麼回事。」

  瑯華點點頭︰「這麼晚該不會有人還惦念著鬧洞房吧!」

  正說著話,裴杞堂已經將蕭媽媽喊進來︰「怎麼了?」

  蕭媽媽身上還帶著些許的寒意,顯然剛剛去了門口看情形︰「是淮南王世子喝多了,吵著要見四爺。」

  王靜誠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別拉著我,我要找裴杞堂,我得……跟他說,教……教他,春宵……一刻值千金,看……那些書……是不行的,很多事書裡可不會寫……」

  蕭媽媽不禁抿嘴低下了頭。

  瑯華也聽了明白,這王靜誠真的喝多了,否則不會這樣不管不顧地叫嚷。

  裴杞堂道︰「再給他一瓶酒,告訴他,等他喝完我就去尋他說話。」

  蕭媽媽應了一聲,立即下去安排,很快王靜誠大喊道︰「好,好……還藏了好酒……我等著他……」

  終於重新安靜下來。

  裴杞堂躺回到床上。

  瑯華不禁道︰「這樣好嗎?」再多喝一瓶,王靜誠真就成了醉貓。

  裴杞堂微微一笑︰「他喝不了兩杯也就睡著了。」

  瑯華不懂這些︰「淮南王世子也是個真性情的人,只可惜淮南王和兄長一樣都被皇上忌憚,以後恐怕很難被委以重任。」說到這裡,瑯華微微翹起了嘴唇。

  裴杞堂最喜歡看瑯華這般模樣︰「你又想到了什麼?」

  瑯華道,「只可惜許多事並不是我們皇帝思量的那樣,很快皇上就會用到淮南王和兄長,到時候就要看皇上怎麼自己折了自己的臉面。」那一定是個很動人的場面。

  裴杞堂又將瑯華摟在懷裡。

  瑯華此時覺得,裴杞堂的懷抱讓她感到十分的踏實,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清香也拉扯著她,讓她陷入一片昏沉之中。

  裴杞堂很快就聽到瑯華勻稱的呼吸聲。

  裴杞堂輕輕地親吻瑯華的鬢角,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時此刻他還真是體會到了這種感覺,也許這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吧!

  ……

  新郎新娘已經安歇,裴家各房卻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裴大奶奶還坐在椅子上等著卞媽媽回來,時間越久她就越後悔,早知道如此麻煩,她不應該同意卞媽媽去打聽消息。

  可她也想知道,顧氏送出十五隻盒子,每隻盒子裡面到底都裝了什麼東西。

  裴大奶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那隻盒子上,裡面放著一柄玉如意,雖然並不大,用的卻是尚好的羊脂玉做料,雕刻的也十分精細,算不上特別的貴重,但也算是十分用心了。

  這份禮物,她也該滿意,可這個家裡又不止她一個嫂子,顧氏會不會給二弟妹、三弟妹的東西不同。

  裴大奶奶心裡很慌亂,顧瑯華很有可能利用這次見面禮來收買人心。

  就像卞媽媽說的那樣,她不能因為顧瑯華年紀小就手下留情,顧瑯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決不能掉以輕心,因為她為了能有今日的局面已經付出了太多,誰能知道她的辛酸,她不能將辛辛苦苦獲得的一切,給後來人做了墊腳石。

  「大奶奶,」丫鬟進來稟告,「卞媽媽回來了……」

  丫鬟目光閃爍,裴大奶奶心裡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門口傳來噴嚏聲,緊接著簾子撩開,一身冰碴的卞媽媽走進來,卞媽媽已經嘴唇青紫,整個人瑟瑟發抖。

  裴大奶奶不禁愣在那裡︰「你這是怎麼了?」

  卞媽媽眼淚湧出來,一臉辛酸和憤怒︰「大奶奶,這次可完了,家裡來了硬茬子,是要對付您啊,她們明知道我是您這裡的管事,竟然這樣對我。」

  裴大奶奶吩咐下人︰「快去給卞媽媽拿乾淨的衣服來。」

  丫鬟應了一聲立即退了下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裴大奶奶壓住了心頭的急躁。

  卞媽媽如喪考妣般︰「奴婢想要去四房那邊聽聽消息,誰知道剛剛走到院子裡,一盆水就潑了過來,全都淋在了奴婢身上,他們定然是發現了奴婢的蹤跡,卻也沒有來說話,就下了這樣的狠手。」

  她這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顧家下人知道她不能去向夫人稟告……

  「你去老四院子裡做什麼,」裴大奶奶皺起眉頭,「誰讓你去的?」

  「奴婢是想要打聽些消息,」卞媽媽道,「新來的媳婦,不知道身邊都有什麼人,又是什麼路數,我怕他們會找大奶奶的麻煩,您不知道她有多厲害。方才在新房裡,有府裡的小姐,還有族裡輩分大的姑奶奶,年紀都差不多大小,顧氏送給她們的禮物卻不相同。您剛剛來裴家的時候,多長時間才捋清楚這些關係,顧氏卻眨眼的功夫就讓所有人都滿意。」

  「顧氏這樣的收買人心,不過用幾個小小的盒子就讓奴婢四處奔波……大奶奶您再不有所準備,一定會被顧氏吃的渣也不剩。」

  卞媽媽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聲音道︰「卞媽媽在屋子裡嗎?夫人傳她過去說話。」

  卞媽媽嘴唇哆嗦低聲道︰「大奶奶,您看看,已經來了,夫人定然是要處置奴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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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5: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四章 新對手

  裴夫人房裡。

  卞媽媽跪在地上,一臉的委屈和沮喪︰「奴婢原本只是想問問四奶奶,明日要怎麼安排,畢竟四爺那院子裡沒留我們家的人手,若是中間出了差錯,耽誤了明日的奉茶可怎麼得了,誰知道剛剛走上前還沒開口叫門,就被潑了水,奴婢當時就出了聲,可那丫鬟就像沒有聽到似的,立即就將門關上了。」

  卞媽媽喘口氣接著道︰「奴婢知道這怨不得誰,四奶奶剛剛進門,手裡的下人可能還不熟悉情形,疏忽大意也是有的……奴婢只要回去換了衣服,這件事絕不會跟四奶奶面前提起。」

  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在夫人面前告狀,卞媽媽心裡十分清楚,夫人絕不會因為她一個下人遷怒四奶奶,她只要將水攪起來就可以了。

  說到底隔層肚皮隔層山,不是自己親生的,就算現在大度,積怨深了總會爆發出來,更何況夫人應該很清楚大奶奶在裴家的地位。

  裴家不能沒有大奶奶,更不能沒有大奶奶的娘家。

  裴大奶奶娘家姓周,祖上曾在裴家手下任副將,當年裴家兵敗如山倒,還是周家挺身而出,救出了裴家的女眷,交趾人為了報復周家,將周氏一族斬殺了三十幾人,裴太夫人都常說,裴家欠著周家三十多條人命。

  之後裴家離開了廣南改做文官,周家卻一直留在廣南西路鎮守,先皇對周家一直十分器重,追封了周家祖宗為忠義將軍,先皇駕崩之後,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皇上不願意重用先皇時的親信能臣,將他們都劃成了太後黨,唯獨沒有對周家下手,因為皇上也清楚廣南西路的情形,沒有了周家,誰又願意在那裡常年駐守。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

  裴夫人喝了一口茶,臉色逐漸凝重︰「你是大奶奶身邊的老人,應該知道輕重,大奶奶主持中饋不容易,若是上下一團和氣,事情辦得妥妥帖帖就是她長房長媳的風光。今天這親事原本十分順利,顧家沒有為難我們,賓客也都上門捧場,如今關起門來,院子裡剩下的都是裴家人……」

  裴夫人說到這裡頓了頓︰「難不成還要鬧出什麼風波?」

  卞媽媽急忙道︰「奴婢不敢,奴婢明日一早就去給四奶奶請罪……都是奴婢……辦事不周。」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裴夫人冷笑一聲,「四奶奶送出去的十幾隻盒子,你可都打聽清楚了,其中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卞媽媽臉色大變,立即趴伏在地︰「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委屈?」裴夫人站起身,「不是因為去打探消息,被人被潑了一身的水,而是年紀大了被主家攆出門,沒有人家願意再用你做事,只能拿著一丁點的養老錢回到鄉下,過不上兩年日子就會捉襟見肘,想想辛苦一輩子卻落得這樣的境地,那才是真的委屈。」

  卞媽媽愣住,她從來沒見過裴夫人這樣疾言厲色的模樣。

  裴夫人道︰「顧氏的心性我再清楚不過,我再說一遍,杞堂是我的兒子,小時候太過頑劣被老爺攆出家門,受了不少的苦,我和老爺對他都有愧疚,俗話說得好,小兒子大孫子,我偏著他些自然有我的理由,由不得你們嚼舌,若是我再聽到誰在背地裡亂說,誰的臉面我可都顧不得了。」

  裴夫人轉身向內室裡走去。

  卞媽媽這才回過神來,吞咽一口還想要強辯,卻聽到內室簾子背後傳來裴思通的聲音︰「誰惹你生氣了?下人?攆出去就是了,何必多費口舌。」

  卞媽媽癱坐在地上。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照著周家的安排大奶奶早晚都能主掌裴家大權,裴家留在廣南西路的關係一直都是周家維護,早晚也都是周家的。

  可是如今的情勢卻變了。

  裴家將廣南西路的祖宅給顧家做聘禮的時候,她心中就警鐘大作,立即給大奶奶的繼母周太太寫了一封信,也不知道現在周太太現在收到沒有。

  比起裴夫人這樣疾言厲色地訓斥,卞媽媽更加害怕的是以後的日子。周家焐了這麼多年的蛋,千萬不要被顧氏伸手給摸了。

  不論怎麼樣,她都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就像周太太說的那樣,兩家關係若不能一直這樣好下去,就乾脆和裴家鬧翻,你不仁我不義,周家再做出什麼事,也就不會被人詬病。

  ……

  廢舊的宮殿裡一陣陣涼意襲來。

  寧王今晚就要睡在這裡,侍衛將寧王扔下,然後啐了一口吐沫,皇親貴冑又能怎麼樣?現在淪落至此,連個畜生都不如。

  照這樣下去,折騰不了多久,寧王就要死在這裡。

  「走吧,不管他了,」侍衛將手抄進袖子裡,「凍死了明日我們正好過來收屍。」

  「別盼著他死,」另一個侍衛道,「我們兄弟現在的活計多輕鬆,每日就是走上兩趟,他真的死了,我們就要去宮門輪崗,不如現在逍遙自在。」

  兩個人邊走邊說笑,終於關上了宮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了一片蕭索。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太監從角落裡走過來,連忙將一隻手爐塞進了寧王懷裡,然後不停地喚著︰「王爺,王爺您怎麼樣了?」

  地上的寧王一動不動,彷彿已經失去了知覺。

  「他們怎麼能這樣,半夜才將王爺放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寧王卻依舊沒有反應。

  小太監甚至覺得寧王已經死了,或者已經變成了傻子,只有傻子才能忍受這樣的折磨,不,在這樣的折磨下,就算是一個常人也早就變成了傻子。

  小太監放下了手中的吃食,不敢再停留,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終於,一切歸於平靜。

  寧王轉了個臉看向天空,他的眼楮中滿是紅色的血絲,日夜不停地折磨已經快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沒想過會落得這樣的境地。

  早在顧瑯華進京的時候,他並沒有將這個女子放在眼裡。什麼佛子,什麼郎中,什麼謀算,是因為鎮江打了勝仗,才會被人這樣誇大其詞地傳誦。

  卻沒想到顧氏帶著人在西夏救了東平。

  他就是那時候開始注意顧氏,他喜歡這樣的女人,聰明伶俐,能夠為他打理家事,必然也懂得他的心思,他動了心思要將顧氏納為側妃。

  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顧氏卻一心扶持慶王餘孽。

  就算這次是他們贏了一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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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6: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五章 誰贏誰輸

  寧王咬著牙拿起了冰冷的饅頭塞進嘴裡。

  饅頭像石頭一樣硬,可是他必須吃,只要活下來,他就會登上那個位置。

  五個饅頭全都下肚,寧王終於緩過一口氣,他靠在牆角,臉上露出一抹冷笑,裴杞堂定然想要通過顧瑯華爭取太后的幫助,卻不知道太后帶給他的只會是無盡的麻煩。

  先帝在的時候,太后手中的確有些人手,可是這些年都被當今皇上耗光了,那些人不但不在擔任重職,而且處境也不是很好,有些眼色的早就通過關係投奔了旁人,留下一些死板的,要麼過著苦兮兮的日子,要麼乾脆被擠走遠離了朝堂。

  所以每年太后從自己的私庫中拿出東西來賞賜那些人時,皇上一邊讓人防備著,一邊在看笑話,因為那其中的很多人的確是要靠太后的賞賜才能過年。

  上次他去廣南,甚至看到曾經威風凜凜的紀國公子孫,竟然穿著打補丁的衣服,這些曾經都是大齊的功臣,立下過赫赫戰功,如今不過是游蕩在街頭的閒漢。

  這樣的官員還有什麼用?真的從太后手裡接過這些,不過是被束縛罷了。如果太后真的還有用的話,他早就向太后道出實情,將慈寧宮握在手心中,怎麼會等到顧瑯華來撿這個便宜。

  顧氏和裴杞堂看中的廣南西路,情勢還不如江浙,那邊不但不被朝廷重視,而且就是個天然的流放地,蟲蟻叢生,瘴疫橫行,那個地方別說一個顧家和裴家的財力,就算有十個顧家也必然會被一口吞進去。

  真是不知者無畏,顧氏仗著有個百草廬就敢去治瘴疫,必然會有去無回。

  他就看著裴杞堂和顧氏到底會怎麼死在那裡。

  ……

  瑯華這一覺睡得很安穩,夢到了自己小時候,在園子裡跑著摘花,祖母就在後面跟著,生怕她會摔著,最後她還是一頭栽在了花叢裡,不過還沒感覺到疼痛已經被乳娘抱了起來。

  祖母急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形,她伸出手委屈地要鑽進祖母懷中哭一哭,抬起頭來卻發現祖母變成了杭氏。

  她也沒有驚訝反而喊著︰「母親,母親……」

  母親。

  瑯華差點真的喊出聲,慢慢地睜開了眼楮。

  「夢見了什麼?」

  屋子裡十分的溫暖,裴杞堂側身看著她,瑯華望著紅色的幔帳,裴杞堂眼楮中的笑容,才想起來昨天是她成親的日子。

  「沒什麼?就是小時候的事,」瑯華說著去找沙漏,「現在什麼時辰了?是不是要起身去請安了。」

  「不著急,還早著呢,」裴杞堂道,「敬茶要辰時末開始,現在才卯時末。」

  瑯華卻已經坐起來撩開了被子︰「你是不是跟家裡人說了些什麼,哪有辰時末才敬茶的。」她可是聽祖母說過,新媳婦要卯時初就起身梳洗,然後去大廚房燒水親手泡茶,早早就等在長輩門外,現在對她來說已經晚了,蕭媽媽和阿瓊幾個怎麼也不喊她一聲。

  「阿瓊,」瑯華喊了一聲,「快給我拿衣服來。」

  裴杞堂看著瑯華認真的表情︰「不是我說的,是夫人安排下來,應該是怕我醉酒不能那麼早起身。」

  裴杞堂邊說邊悠閒地靠在床頭,衣襟鬆散露出一大片胸膛,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瑯華不禁想起是她將裴杞堂的褻衣扯拽成這個模樣,雖說她是去看朱砂痣,可是裴杞堂並不知曉,再回憶之下昨夜兩個人的舉動,好像她也沒有反感,更沒有竭力拒絕。

  雖說現在害臊有點晚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臉紅。

  阿瓊打來了水,瑯華去梳洗,裴杞堂趁著這個功夫也起了身,等到瑯華梳妝的時候,他就靠在軟榻上看書,瑯華只要抬起眼楮向鏡子裡看去,就能看到裴杞堂的身影。

  他哪裡是在看書,分明是在偷看她梳妝。

  一個女子梳妝有什麼意思,雖然她這樣想,卻還是從心中卻湧出一股的甜蜜。

  終於穿戴好,瑯華看了看沙漏,正好辰時中,蕭媽媽已經打發阿瓊提前給裴夫人送了信,裴家的親戚等著在堂屋裡見她。

  瑯華覺得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大家早早起床,就為了看一個新媳婦是圓的還是扁的,她也不需要有太多的準備,只要禮數周到,陪著大家笑一笑,皆大歡喜也就行了。

  等到大多數人走了,她就要去跟裴太夫人說說裴家在廣南西路的祖宅,那才是她最感興趣的。

  「走吧!」瑯華跟著裴杞堂向前走去,裴杞堂走的格外的慢,一直在配合著她的腳步,兩個人並肩在一起,瑯華才發現裴杞堂長得格外高大,她的個頭才到他的肩膀高度,她還能再長個七八年?到時候會不會到他的下頜,他比她年紀又大那麼幾歲,老了的時候定然要像那風乾了的柿子一樣,皺吧皺吧,那時候可能距離又會縮小幾分,想到這裡瑯華忍不住笑出聲。

  比起瑯華的喜悅,裴大奶奶一晚上都沒有睡好,早晨起來敷了厚厚的一層粉,才不至於讓人看出憔悴的模樣,昨晚裴夫人將卞媽媽叫去訓斥了一通,就像是在她臉上打了一巴掌,沒想到夫人會這樣維護顧氏……

  瑯華上前先給裴太夫人請了安,然後按照規矩奉了茶,又將所有的親戚都認了一遍。

  裴大奶奶看過去,只見瑯華臉色紅潤而明艷,眼楮透亮看起來十分的有精神,顯然在裴家這一晚過得很舒坦。

  自然是舒坦了,她聽說老四答應顧家,要等到顧氏來了小日子或是及笄之後才會圓房,整個裴家都將顧氏捧了起來。

  其實顧氏不過就是個小家小戶的女子,手裡掌握著一支藥材的商隊,在太后娘娘面前又能說上幾句話而已。

  顧氏可能還不知道,太后娘娘送往廣南西路的頭一份賞賜,必然要送去周家。

  裴家真的想要回到廣南西路,該跟周家商量,而不是任由顧氏折騰。

  「大嫂,」裴二奶奶低聲道,「你在想什麼?一會兒就要開宴席了,我們先將人都帶去花廳,讓四弟妹陪著祖母、爹和娘一起說說話。」

  「好。」裴大奶奶雖然應下來,眼楮卻不由自主地向瑯華瞄去。

  顧氏到底會跟長輩們說什麼呢?她現在其實不應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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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一腔委屈

  裴大奶奶、裴二奶奶將裴家的親戚領了下去。

  裴太夫人笑著向瑯華招手︰「到祖母這邊來坐。」

  瑯華笑著走了過去,裴杞堂也跟著坐到了一旁。

  裴思通看著裴杞堂和瑯華兩個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對的模樣,心中無限感慨。

  裴太夫人笑道︰「都說江南的水好,一點都不錯,我們瑯華生得這樣的漂亮。」

  裴太夫人說著拉起瑯華的手︰「我們家收到賜婚的聖旨不知有多高興,如今你順順利利進了門,我們總算是踏實了。可憐了顧家,嫁出了心頭肉,定然百般不捨,顧老太太的身子怎麼樣?」

  瑯華道︰「祖母還算康健,天氣好的時候,能讓人扶著到園子裡走上幾圈。」

  顧老太太的身子不好,裴太夫人是知道的,聽說那年跟著瑯華進了京,就沒準備再回鎮江,因為路上再也經不起顛簸,大約是因為瑯華醫術好,又加上顧世衡活著從西夏回來,顧老太太心中通暢,身子也一日強似一日。現在不但看著孫女出嫁,照這樣下去還能抱到外孫兒。

  裴太夫人道︰「難為親家老太太,也該苦盡甘來了。」

  「瑯華的醫術很好,」裴思通挺起脊背,就像是在誇自己的女兒一樣,「娘是沒有見過那些傷兵,眼看著一個個血葫蘆似的,都讓瑯華救回來了,不止是這樣,西夏人見到我們的傷兵能得到醫治,也拼命地跑到我們的軍營裡求醫。」

  從前講這些的時候,講的是別人家的女兒,現在說起這些,提起的卻是自家的兒媳婦,那滋味兒叫一個舒坦。

  「百草廬的藥您還記不記得,」裴思通笑道,「您吃不下飯,不舒坦的時候,兒子買了兩瓶藥回來,您吃著還說兒子騙您,給您吃的是糖丸,兒子說不是,您還說兒子上了當,這酸酸甜甜的東西也能治病。」

  「現在您屋子裡還缺不了這樣的藥。」

  哪有在兒媳婦面前這樣一番誇讚的,少了些做長輩的氣勢。裴夫人只覺得好笑,老爺是太滿意瑯華,才會如此。

  裴太夫人不住地點頭,抬起頭來望著瑯華︰「那到底是個什麼藥,不但涼颼颼的,還酸酸甜甜。」

  瑯華抿嘴笑︰「其實那也不是我們家的方子,只不過我們放了山楂和糖炮制成了藥丸,更方便取來吃,我祖母因為總吃藥,胃口弱,熬了藥汁也不好進口,所以我跟胡先生一起想了這個法子。」

  裴太夫人嘆口氣︰「當年在廣南的時候,我得了疫癥,喝了幾個月的藥,才好不容易過了鬼門關,現在最討厭聞到的就是藥味兒。」

  裴太夫人說著話,瑯華發現簾子外有一雙小腳停在那裡。

  裴夫人顯然也發現了,不由地咳嗽一聲︰「是誰?」

  管事媽媽立即進門來,她身後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姐。

  「如謹,」裴夫人頗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如謹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孩子,怎麼會在門外偷聽。

  管事媽媽忙道︰「十小姐丟了身上那隻玉麒麟,來問奴婢,奴婢讓十小姐等一會兒,誰知道轉眼的功夫十小姐就……」

  如果是平日裡,定然不會出這樣的事,今天家裡賓客多,管事媽媽也是一陣忙碌,疏忽間就被十小姐跑了進來。

  「你去吧,」裴太夫人揮揮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都是自家人。」

  裴十小姐穿著鵝黃色的褙子,看起來有些瘦弱,一雙大大的眼楮落在瑯華身上︰「我其實沒有丟玉麒麟,我只是想要來問問四嫂子,是不是要帶人去廣南西路。」

  瑯華起身,將裴十小姐帶到裴太夫人身邊坐下︰「過一陣子,我應該會去。」

  裴十小姐抿了抿嘴唇,臉上是堅毅的神情︰「那你一定會後悔。」

  這話說出口,裴思通和裴夫人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裴太夫人埋怨道︰「大喜慶的日子不能說這種喪氣話。」

  裴十小姐卻不害怕︰「我說的都是實情,我也是為了四嫂好,」說著看向裴杞堂,「朝廷讓四哥去廣南打仗,四哥也不要去。當年曾祖父命我們必須離開廣南,否則即便到了黃泉,也不復相見。這……不就是我們家的祖訓嗎?」

  裴夫人站起身︰「如謹,這些事你不懂,你過來,我帶你出去找如歡和如桐。」這樣年紀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定然是在外面聽了什麼話,才急匆匆地來說,她是千防萬防,卻在認親的時候出了這種事。

  裴十小姐卻沒有動,眼楮中泛出淚光來︰「四哥哥和四嫂不知道我們裴家的事,才說出要回去打理祖宅的話……」說到後面已經情緒激動,「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四哥哥常年在外面,恐怕連門裡的人頭都認不全……總不能為了四哥哥的仕途,就搭上其他的族人。」

  裴夫人臉色變得鐵青,如謹這話說得都十分嚴重了,其中帶著幾分的怨氣和指責。

  杞堂因為之前不在裴家生活,所以與裴家人關係生疏,大家雖然心知肚明,但是誰也不會挑破。

  現在如謹卻將杞堂和瑯華要讓人去廣南西路的事連在了一起。

  裴夫人的心慌亂地跳個不停,這次她說什麼也要將如謹帶開,不準如謹再出什麼話來。

  裴夫人才想到這裡,清脆的聲音卻響起來。

  「你四哥知道,」瑯華開口道,「如謹是不是二房六叔的孩子?我才見過家裡人一次,還認不全。」

  裴夫人怔愣片刻才道︰「是你六叔家的。」

  瑯華點點頭︰「杞堂跟我說過,二房的六叔在廣南打理祖宅的時候染了瘴疫沒了,六嬸回去發喪也一病不起,留下了一位小姐,搬去了福建路,跟著二房的大伯一起生活。」

  裴十小姐張大了嘴。

  這個之前從來沒見過的四哥竟然知道她們家的事。

  她本來滿心委屈,可是現在心裡只有驚詫,本來忿忿不平的氣勢頓時就萎了下來,臉上露出歉意的神情︰「四……四哥都知道,我……還以為四哥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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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6: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七章 氣魄

  裴十小姐緊緊地抿著嘴。

  她在前廳聽說,裴氏一族可能還會回到祖宅。

  只因為裴家曾在廣南西路吃過敗仗,長房這一支對這件事念念不忘,所以即便廣南西路頻發瘴疫,祖宅還是一直被好好打理,預備著有一天裴家回到廣南去。

  留下來看護祖宅的就是父親,父親就是這樣才會染了疾疫。

  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族人都知道,留在那裡可能會染上瘴疫,族人卻還是任由這樣的事發生。

  父親、母親去了之後,每個人都來安慰她,覺得她很可憐,逢年過節也會送分禮物給她,可這又有什麼用,她失去的是父母,不是丟了幾個錢,或是摔了一跤,什麼都無法彌補。

  如今長房再一次提起祖宅,並且已經在族中尋找合適的人選回去打理祖宅的事務,八成會選到他們二房的人。

  她心中不由地生出一股的憤怒,憑什麼因為長房的一個心思,就又要牽扯族人來幫忙,他們難道被害得還不夠慘嗎?

  誰不知道瘴疫的厲害,朝廷派了那麼多人去平瘴都是無功而返,顧家敢去廣南,還不是仗著裴家在廣南的關係。

  她雖然年紀不大,卻寄人籬下這麼多年,早就看破了這些門道,所以才會這樣問出話來。

  即便是被長房太夫人罵一頓,只要這差事不要落在他們二房頭上,不要讓大伯去廣南,什麼都值得。

  裴十小姐吞咽了一口道︰「我們在福建生活的不是很好嗎?長房也回到了京城,為什麼非要這樣……」

  裴太夫人不由地嘆了口氣。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壓抑,裴十小姐甚至小聲哭泣起來。

  裴杞堂抬起眉眼想要說話,卻迎上了瑯華的目光。

  瑯華輕輕地搖了搖頭,是不想讓他出面。

  這是瑯華在裴家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

  「這是怎麼了?」裴大奶奶站在門口一臉的焦急,「如謹,你到這裡做什麼?如歡還在找你呢。」

  瑯華看向裴大奶奶。

  裴大奶奶快步走進門,就要將如謹帶走。

  如謹露出進退兩難的神情。

  裴大奶奶道︰「暖房拿了不少花過來,你快過去看看,小孩子家家的,在這裡坐著也不嫌憋悶。」

  緊接著二房的裴大太太也進了門,聽到裴大奶奶這樣說,裴大太太一臉的感激,不管如謹惹了什麼禍,總要將這件事先壓下去才好。

  眼看著裴大奶奶伸手去拉裴十小姐,瑯華笑著道︰「大嫂別急,我跟十妹妹還有話要說呢。」

  說著起身看向裴大太太︰「大伯母,您也進來吧,人多了,說話也熱鬧。」

  裴大太太臉皮一緊,很是羞愧︰「今天該是你們一家人認親,沒想到卻讓如謹攪合了。」她真是很對不住顧氏,雖然老爺對顧氏的作為也頗有微詞,覺得顧氏太過張狂,早晚要受挫。

  可是事歸事,不應該在這時候說出來,現在顧氏剛剛新婚,才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定然要小心翼翼地應付所有人,他們現在鬧出事,很有可能會影響顧氏婚後的處境。

  這是很不對的。

  裴大太太忙道︰「如謹,你要懂得禮數,平日裡我是怎麼教你的,」然後向裴太夫人行禮,「太夫人,都是媳婦平日裡教導不周,媳婦在這裡向您賠罪了。」

  裴大奶奶垂著臉。

  好不容易才有的局面,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被裴大太太和了稀泥。

  十小姐比瑯華年紀小,顧氏真的和十小姐鬧起來,族裡的人只會說顧氏不懂事。

  所以,就算公公向著顧氏,老四也為顧氏撐腰,顧氏今天也只能忍下這口氣。

  她就是要給顧氏一個教訓,銼一銼顧氏的銳氣。

  「大伯母、大嫂你們都坐下吧。」裴杞堂面色如常,神情無波無瀾。就算不靠他,瑯華的日子也過得風生水起,既然有人那麼著急想要知曉瑯華的脾性,不如就讓她見識見識。

  裴大奶奶心中一喜,她意料的沒錯,裴杞堂也不敢說什麼,只不過留下她們緩和氣氛罷了。

  裴大奶奶拉著裴大太太落座。

  裴夫人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裴思通,裴思通顯然已經蓄滿了怒氣,要不是礙著裴十小姐年紀小,恐怕責罵的話早就說出口。

  這是個不好處置的局面,瑯華要怎麼辦才好呢?

  瑯華喝了口茶看向裴如謹︰「如謹,你方才說了那麼多,我覺得也很有道理,我也有句話想問問你……」

  裴如謹抬起頭來。

  瑯華收斂了笑容,神情異常的平靜︰「六叔、六嬸去世之後,為什麼二房大伯要收留你?這些年可短了你吃用?」

  裴如謹臉上一僵,沒想到瑯華會說這樣的話,她茫然地看向裴大太太,鼻子一酸,眼淚也漸漸湧出來︰「為什麼?因為大伯心疼我,我年紀小……父親和母親早早都離去……難道要看著我流落街頭……」

  瑯華淡淡地道︰「你流落街頭,或是被人伢子賣了,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裴如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肩膀忍不住顫抖︰「你怎麼能這樣說……收留我的是大伯、大伯母,不是你們……他們不像你這樣想,也不會說出你這樣尖酸刻薄的話……」

  裴大太太也忍不住插口︰「瑯華,是如謹不對,她不該這樣……你就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算了吧……」

  瑯華卻沒有回裴大太太,而是接著道︰「如果沒有族人,家破人亡就是流落街頭,我說的沒錯。可裴氏是大族,二房的六叔去世了,族中自然不能對你不理不睬。」

  「你想沒想過,養育一個孤女有多難?要細心的照顧,要想方設法為她尋一門親事,給她的一切不能比自己的兒女差,然而每家有的就是那些關係,只能給一個人來用,一對父母也許只能挑選出一門最稱心的親事,給了你,就不能給自己的兒女。」

  「為了讓大伯家的五姐姐安心出嫁,族裡一定已經給你籌備了嫁妝。」

  聽得這話裴太夫人也抬起了眼楮,看向瑯華,目光也漸漸亮起來。

  瑯華接著道︰「裴家在太祖時,祖上不過是個小小的廷尉,族裡不過兩支,三個兄弟而已,為什麼能有今日?當年輔佐太祖立下大功,也不是偶然,更不是時運,而是早早就有了準備。」

  「那樣的氣魄才有如今的裴家,如今我們要丟了這些嗎?因為一個廣南西路,因為一個瘴疫,就全都丟掉?」瑯華看向裴大奶奶,「十妹妹可以問問大奶奶,周家為什麼一直留在廣南,周家就沒有人得過瘴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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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6: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八章 我錯了

  裴大奶奶還沒有反應過來,話題就繞到了周家身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

  「我們家,」裴大奶奶抿了抿嘴唇,「也有人得過瘴疫,但是我父親在廣南任職,所以一家人還是要留在廣南。」

  「不止是親家一家,周氏全族都在廣南吧?」瑯華眉眼舒展問過去。

  裴大奶奶抿了抿嘴唇︰「那倒是。」

  瑯華笑道︰「這樣看來大嫂最了解那邊的情形,大嫂就說說我們該不該回廣南打理祖宅。」

  說是打理祖宅,其實是在說,要不要拿回在廣南的關係。

  裴大奶奶曬然一笑,這哪裡是她能說的話。

  如果她說出心裡話,裴家應該不管廣南的事,都交給周家才是最好,那她成了什麼人?大家豈不是都要針對她。

  父親常說,裴家既然已經做了文官,武將這邊的事就與裴家無關了,她也不明白裴家為什麼死攥著廣南不放,這樣踏踏實實做一個京官不是很好嗎?

  老爺和老四都已經在朝廷任職,就像父親說的那樣,周家在廣南,裴家在京城,兩家相互守望,對誰都有好處。為什麼裴家偏偏轉不過這個彎來,這些年娘家催著她跟夫君提起這件事,夫君又不準她插手這些,她兩邊為難受了多少的夾板氣。

  顧氏嫁進裴家,一句話卻讓裴家將祖宅拱手相送,讓她的臉面往哪裡擺。

  裴大奶奶道︰「那……應該看太夫人和族裡的意思……我其實不太回娘家,也不太清楚廣南現在的情形。」

  瑯華卻話鋒一轉,「大嫂也知道我去廣南需要地方施展,周家有不少空著的宅院,不如勻一兩處給我,我會出比市面多一倍的價格來買。」

  什麼?

  裴大奶奶抬起頭來,只覺得熱血沖上了頭。

  顧瑯華是誰啊?竟然已經惦記上了周家的財產。

  裴大奶奶脫口而出︰「周家的房子是絕對不會賣,就算是現在空閒將來也有可能會派上用場……」

  比起裴大奶奶的急切,瑯華顯得很輕鬆。

  瑯華莞爾一笑︰「十妹妹,你瞧瞧,我不過說要買處宅院,大嫂就急成這個樣子,可見大嫂還是覺得廣南的一草一木對周家都是很重要的。」

  裴大奶奶聽得這話,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她情急之中竟然上了顧瑯華的當。

  顧瑯華不是在拉著她勸說十妹妹,根本就是在針對她。

  裴十小姐也看向裴大奶奶,方才在園子裡說話,提起廣南那邊的情景,裴大奶奶還是一臉的感同身受,覺得廣南不如福建,彷彿對四嫂的做法也很不理解,看著她的時候,眼楮中滿是憐憫。

  而今卻是這樣的反應。

  裴十小姐覺得自己好像是做錯了,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利用,推到了前面來。

  瑯華看向裴大奶奶︰「大嫂,我是跟您開玩笑呢,我怎麼能惦記著您娘家的院子,我只是想說,祖宅對裴家也很重要,這些年裴家雖然離開廣南,但是卻沒少管廣南的事,從前那些與裴家常常走動的人家,但凡誰有了為難的地方,都要找到裴家來,這就是為什麼二房的長輩們會時常回去打理祖宅的事務。」

  「大戰的時候,裴家從廣南去桂州求援軍,也是因為廣南的百姓和軍官庇護才能脫身,如今交趾擾邊,廣南情勢不好,裴家就這樣賣了祖宅完全不理會廣南的情形,豈不是讓那些一直支持裴家的人心涼?我進門晚,這些話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但是我知道的裴家絕不會是這樣,大嫂您說呢?」

  一句句話擲地有聲,就連旁邊的裴思通也一臉激動,沒想到瑯華對裴家這樣的了解,他留著裴家的祖宅,不是想要找回當年在廣南丟掉的顏面,而是放不下那些曾信任裴家的人。這個媳婦,是老四求來的,當時顧家對這門親事並不看好,要不是有聖旨在,恐怕兩家沒有那麼容易結親。

  所以在他心裡,一直覺得瑯華有些不太情願,甚至有些被強迫的意思。他想著這樣的情況下,成親前兩年杞堂不免會被各種嫌棄,希望過些日子能嘗到夫婦和順的滋味兒。

  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瑯華如果不喜歡這門親事,怎麼會下這樣的功夫。

  裴思通很想揮揮手,將所有的人都清出去,好好跟瑯華說說廣南西路的情形,這個媳婦他是越來越滿意了。

  裴杞堂看出裴思通臉上不耐煩的神情,不由地心裡一笑。奉茶、做點心,縫點小東西瑯華是不願意去做的,但是她聰明,眼界又寬,是誰也比不上。

  她的這種不僅僅是討人喜歡,更讓人尊重。

  「對,」裴大奶奶已經退無可退,只得硬著頭皮應下來,「四弟妹說的在理。」

  二房的裴大太太抬起頭,一個剛進門的媳婦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呢?是二房這支的長媳,卻沒有教好如謹。

  她不禁羞愧。

  長房人沒有說話,都死在給她留顏面,她不能仗著長房的忍讓,就這樣裝聾作啞。

  有些話,的確要說清楚。

  「如謹,你四嫂的話你聽明白沒有?」裴大太太道,「我們裴家兩房是早就分清楚職司的,長房在外打仗的時候,我們二房留下打理祖宅,那時候長房的處境比我們更凶險,就像你四嫂說的那樣,裴家是大族,若不是這些年族人互相幫襯,哪會是現在的光景,沒有裴氏族裡,我和你大伯就算是想要照顧你,也可能會有心無力。」

  「瑯華,」裴大太太看向瑯華,「你回去廣南西路,有什麼需要我們二房的盡管說,廣南那邊有些事,你大伯更加了解。」

  裴大奶奶攥起手來,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裴家二房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要支持顧氏。

  瑯華站起身向裴大太太行禮︰「若是大伯母有時間,媳婦有些事真的要向您好好請教。」

  裴大太太紅了臉︰「可別這樣說,我嫁進裴家這麼多年,還沒有你想的通透。」

  裴太夫人笑道︰「你們一個個都說自己的不好,要將功勞都算到我老太婆身上不成?家和萬事興,我們一家人這樣高高興興,裴家的好日子在後面呢。」

  裴十小姐抿著嘴站起身向瑯華行禮︰「四嫂嫂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懂事。」

  …………………………………………………………………………

  裴家祖上分兩房,長房就是裴太夫人,裴思通這一支。二房就是裴大太太這一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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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9 00:36: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二十九章 其樂融融

  「快起來,」瑯華笑道,「我小時候還將祖母氣得臉色發青呢,有些事不過就是誤會罷了。」

  這話將所有人都逗笑了。

  屋子裡的氣氛重新變得輕鬆起來。

  只有裴大奶奶心中五味雜陳,她可是長房的長孫媳,卻被顧氏壓得抬不起頭。

  從前二房的大伯母有事可都是要問她的,現在顧氏三言兩語卻將二房拉攏了過去。顧氏是有準備的,否則她不會在嫁進來之前將裴家摸了個透。

  「好了,」裴太夫人道,「時間不早了,就算有再多的話要說,也得先吃了飯,你們不餓,我老太婆可受不得。」

  瑯華將裴太夫人攙扶起來,眾人說說笑笑走出了屋子。

  裴夫人特意走到裴大太太身邊,妯娌兩個相視一笑,裴夫人是一臉的笑容,裴大太太則有些愧疚。

  「弟妹,」裴大太太道,「我們從福建過來原本是想幫襯著做點事,沒想到卻鬧出這樣的笑話。」

  其實裴家這兩房早在裴老太爺那一輩就已經分開過了。裴老太爺是長子被稱為長房,裴二老太爺那支人就被稱為二房,這些年兩房會走動得這樣親近,因為長房的子嗣不太好,裴老太爺身下只有裴思通一個獨子,長房兄弟無靠,族裡就從二房提拔起一支族人來幫襯,久而久之兩房就像過成了一房,簡直跟親兄弟沒有兩樣。

  裴大太太道︰「其實如謹沒弄清楚,這些年要不是你們長房,我們也不會過的這樣好……在別人家,我們充其量就算個族人,哪裡能被擺上台面來,太夫人待我們就像親生的一樣,你們也將我們當成了長兄……」

  裴大太太話沒說完,就被裴夫人挽住了手︰「嫂子,您也犯糊塗了不成?方才瑯華的話您沒聽到嗎?我們只是做的事不同,缺了誰都不會有裴家的今日。」

  裴大太太被說得眼圈發紅。

  裴夫人道︰「前兩日老爺還說,昌哥書讀的好,應該從福建來到京城歷練歷練,過些年也好走個恩科試,謀一份前程。」

  裴大太太忙道︰「昌哥還差得遠呢,別看讀了許多書,腦筋不太好使。」

  「哪有這樣說自己兒子的,」裴夫人道,「我看著昌哥就很好。」

  「我不盼著他怎麼樣,」裴大太太道,「能夠安安穩穩地生活,找個好媳婦,家裡太太平平的也就行了。」

  說到這裡裴大太太想起了周家的事,之前他們聽到了些傳言,說是親家老爺克扣了太后娘娘給陶家的賞賜,陶家人找上門還被周家打了一頓。

  陶老太爺也曾是朝廷的武騎尉,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

  現在竟然淪落至此。

  「弟妹,」裴大太太道,「陶家讓人送信來京城?」

  裴夫人搖了搖頭︰「過年的時候,倒是讓人從廣南送了兩罐醬菜。」陶家致仕之後,就開了一個醬菜作坊,每年都會讓人千里迢迢送兩罐醬菜過來。

  看到裴大太太的神情,裴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陶家有什麼事嗎?」

  「沒有,」裴大太太道,「你說會不會有人將太后娘娘的賞賜扣下了,不肯分給那些已經致仕的功臣。」

  裴夫人十分驚詫︰「怎麼可能,哪有這種事,那些人致仕已經是很委屈了,而且朝廷官員應該都知曉他們的往事,怎麼可能……誰敢這樣做。」

  「我覺得也是。」裴大太太道,其實老爺和她都覺得坊間那些傳言不可信。

  誰能如此無法無天。

  再說了,那是太后娘娘的賞賜,就不怕捅破了天,被人一層層地查下來。

  裴大太太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也許她應該換一個人提點提點。

  裴大太太想到了瑯華。

  ……

  瑯華回到屋子裡,躺在床上覺得十分的舒服。

  脫了鞋,縮成一團,瞇著眼楮真是愜意極了。

  裴杞堂進了門,看到縮在那裡的瑯華,就像隻小狐狸,忍不住坐在床邊去拉她的手。

  「累不累?」裴杞堂笑著道。

  「累,」瑯華指了指腰,「只覺得腰很酸。」在家裡只要能倒著她就不坐著,看賬目看累了,就糊里糊塗地睡一覺,顧家人口簡單,她很少這樣應付賓客。

  喝了兩杯桂花釀,瑯華的臉紅撲撲的很漂亮。

  裴杞堂垂下眼楮,伸出手落在瑯華的腰上︰「你去養濟院一整日,忙來忙去也不見你喊一聲辛苦。」

  裴杞堂掌心的溫度,就像是隻暖爐,焐著她,讓她又癢又很舒服。

  瑯華有些羞怯,向後躲閃︰「阿莫去拿暖爐了……」

  「瑯華,」裴杞堂沒有挪開手,故意分散瑯華的注意力,「你怎麼知道裴家那麼多事?二房那邊有多少叔伯我知道,也聽說有人看護祖宅時出了事,卻對不上誰是誰。」

  「你當然不知曉,你整日裡被政事絆住了腳,哪有閒心去理會內院,」瑯華只覺得裴杞堂的目光有些灼熱,她忙挪開了眼楮,裝作若無其事,「我也是閒來無事聽周升說了說,也就都記住了,而且……我不是要去廣南嗎?我總要知道裴家在那邊的關係。」

  裴家的族人誰能用,誰又不能用。

  如果這些事都不知道,那真的就像裴十小姐說的那樣,沒頭沒腦地闖上去,一定會跌個大跟頭。

  瑯華閉著眼楮,漸漸適應了裴杞堂揉捏她脊背的力度,竟然有些昏昏欲睡,她覺得這樣也很好,他們兩個人就這樣一直閒散下去。

  「裴杞堂,過些日子我想去廣南,」瑯華喃喃地道,「我也去看看祖宅。」從前她覺得廣南的事可以徐徐圖之,現在看來有人很著急。

  恐怕幾天之內就會有什麼消息傳來京城。

  裴杞堂的手微微停頓,然後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瑯華訝異︰「你還有差事,怎麼能脫身……」

  「你能找到藉口,」裴杞堂笑道,「我也能想出主意。」

  裴杞堂都沒有問她準備要去做什麼,從哪裡下手,這是對她的信任。

  瑯華不知道裴杞堂後面又說了什麼話,只覺得額頭上一軟彷彿被親了一口,她想睜開眼楮,只聽耳邊有人道︰「睡吧,有事我再喊你。」

  她就真的沉沉地睡去。

  裴杞堂俯下身,給瑯華蓋上了被子,本來他應該起身去書房裡陪著裴思通說兩句話,可是現在他卻不想走了,他只想躺在瑯華身邊守著她。

  裴杞堂將阿瓊叫進門︰「跟老爺說一聲,我有些不舒服,想要躺一會兒。」

  阿瓊張大了嘴︰「您……哪裡……」不舒坦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四爺看起來生龍活虎,沒有誰比他更康健了,這不是讓她睜著眼楮說瞎話嗎?難不成到了裴家之後,她就要時常說謊了。

  「四爺,」阿瓊怯生生地道,「奴婢一說謊話就會臉紅。」

  「那你就練一練,」裴杞堂很不在意,「以後,有的是機會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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