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溟]我的手機能見鬼(全文完)

大頭寶珠

310 黑白軍團

　　當空曠的地穴第十八層，巨大而空無一物、卻幾乎寫滿不明字體的空間只剩下北明遠一個人的時候，他盤膝坐下。

　　先喝了口茶……好苦，那凡女是放了多少茶葉？

　　隨後，再咬一口水果派，真是香甜可口。

　　然，先苦後而甜，微微發燙，回甘無窮。就像她，明明很平凡，慢慢接觸下來會發現她是那麼熨帖溫暖，不知不覺就印在他心上了。

　　而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遠在辛家，白小七和黑小八變換回人身，正聽向小雪講述今天與辛火火見面的情形。

　　向小雪本來想撿好聽的、寬心的說，但在黑白無常的灼灼目光下，半句善意的謊言也說不出來，只能一五一十，連個修飾的詞匯都沒有用。

　　黑小八黯然。

　　因為他明白，辛火火終究是怪他的。但，她怪他也應當。不管他是否出於本心，畢竟他選擇利用了她。而且，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繼續說。」旁邊，白小七催促向小雪。

　　向小雪愕然，「還繼續說什麼？」

　　「下面怎麼樣了？」

　　「沒有了啊。」向小雪攤開手，「火兒還沒表態，北明遠就回來了。那魔頭在場，我們就沒辦法講話了呀。」

　　「那火兒這算是……答應還是沒答應？」白小七納悶，轉頭看向搭檔。

　　黑小八還沒說話，向小雪就伸出自己的右手道，「我離開的時候，火兒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回家後我看了我的手半天了，沒發現異樣啊。」

　　「廢話，火兒是凡人，舉手之間印下秘語什麼的，她不會。」白小七輕拍了自己的胸口兩下以順氣。

　　現在，雖然他每天晚上恢復一下人形，和老八、小妖鳥開個小會什麼的，但時間不能太長，很快就會疲倦。

　　他自己清楚，這回的傷不是一年半載能養得好的，盡管他很急，卻也知道急不得，因此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加緊修煉，打算著能比預計的恢復時間早一天也好。若是在地府冥界，他肯定是會閉個長關的，那樣有利於養傷。可是如今不行啊，頭上懸著一把魔刀，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

　　「來，給我重演一下，說不定她這一捏裡暗含深意。你是鳥類，腦袋小，腦容量也小，所以太笨了，搞不明白。」白小七伸出手。

　　向小雪認真回憶了下當時的情形，而後握住了白小七的手，接著驚道，「七主子，你手好涼。」

　　「我元神受損，元氣不足，火氣自然欠缺一些……喂，我是鬼差，身體發涼不是正常的嗎？你給我專心點！」白小七敲了一下向小雪的頭。

　　向小雪就靜了靜心，模仿著辛火火，捏了兩下白小七的手掌。

　　白小七閉目，用力感覺了半天，最終搖了搖頭，對向小雪道，「不行，再來。」

　　向小雪服眾命令聽指揮，如此，兩人反復模擬了五次之多。

　　「你是不是捏得不對？為什麼我感覺不出特殊意義？」白小七有點煩躁。

　　「就是這樣的啊，力度角度方位都對。」向小雪則有點冤枉。

　　白小七無奈，轉頭面對黑小八，「老八，你向來敏感，要不你試試？」

　　「不用試。」黑小八悶悶的說，「她的意思是說她知道了，不必多言。」

　　「真的不是『你放心，我答應，等著好消息吧』的意思？」

　　黑小八搖頭。

　　也許會有讓他們保重的意思，但絕對不會這麼快做出決定。當初，他在火兒身上種下金闕秘印是一時情急，並沒有多想。火兒不同，火兒知道事實後，當時肯定還在被背叛的震驚之中。

　　「那怎麼辦？」向小雪也有點焦慮。

　　「我說了，這次讓火兒自己做出選擇。」黑小八平靜地說，「既然如此，我們等吧。金眼若有消息傳來，說明火兒仍然選擇幫我們。若沒有……」

　　「怎樣呢？」白小七追問。

　　「火兒幫我們是情義，不幫是本分。她從不欠我們什麼，是我們欠了她。所以她若選擇袖手旁觀，也沒什麼可失望的。」黑小八聲音穩定不變，但提到辛火火時，眼裡閃過憂傷，而後，卻又堅定起來，「那樣，我們就自己想辦法打通通路，先回到地府冥界，把這邊的情況報告給上面再說。」

　　「你想到回地府的辦法了？」白小七驚喜。

　　黑小八沒有回答，深深看了白小七一眼。

　　兩兄弟心意相通，白小七怔了怔，很快就懂了。不過他也沒有再多說，只笑了笑，曠達而灑脫。

　　「什麼好辦法？」旁邊，向小雪伸過頭。

　　「不知道就別打聽，打聽到心裡是個事。」白小七拍了她的額頭一下，「快去弄點高營養、易消化的美味食物，我每天辛苦修行，需要營養的。」

　　「人家修行都闢穀……」向小雪咕噥，但仍然起身去廚房。

　　不過，最終還是壯著膽子甩下一句，「你們倆個眉來眼去的，到底什麼情況也不明著說，哪有團隊精神？我好歹是黑白軍團的一員吧。」臨了，還附贈了一個重重的「哼」字。

　　「這小妖鳥膽子大了，敢頂嘴，都是和火兒死丫頭學壞的，一點也不尊重我們正神。」白小七挽了袖子，想想又放下，「若不是我要修養身體，現在就教育教育她。咦，黑白軍團？這說法不錯哦。是吧，老八？」

　　「都傷成這樣了，就別貧了。」黑小八放下抱胸的手，歪頭看著白小七，把話題導正，「那個方法的話……你行嗎？」

　　「你行我就行。」白小七無所謂的聳聳肩，「世間除死無大事，所以，也不過是發生一件大事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警告你，別拿這些糾結的事來煩我，我怕麻煩，該上的時候叫我一聲就是了。」

　　黑小八「嗯」了聲，再不言語。

　　他所謂的方法，是老七這次在生死邊界滾過一回後給他的提示。既然黃泉路是接引之路；既然沒有黃泉路，他們就無法越界回地府；既然據他推測，北明遠並沒有徹底封堵黃泉路，只是在他那裡拐了個彎，容他做些手腳，再悄悄通向地府去……也就是改變了人界的入口，改變了中間的路程，卻沒改變冥界出口，那麼，他們可以豪賭一把。

大頭寶珠

311 真正的死亡

　　只要他和老七「死了」，他們的魂魄就能想辦法回冥界。

　　但是這個「死」，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死」。

　　他們是正神，有神籍的，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無生無滅。就算像老七那樣損傷了元神，乃至最終元神毀盡，等同於死亡，神息也仍在。

　　北明遠實力深不可測，只要神息在，就無論如何瞞不過他。瞞不過他，又如何通過黃泉路回到地府冥界，見到閻王老爺子？肯定半路就給截了，相同於愚蠢的自投羅網。

　　唯一的辦法，是他和老七一起「死」！

　　因為他們兩人的資質和身份非常特殊，神位雖低，卻是代表了先天的陰陽二氣。老七為陽，他為陰。所以只有陰陽絕對的中合平衡，才能掩住神息。再混入一個普通亡靈的魂魄裡，就能蒙混過關。

　　前提是，他們二人的元神都得自毀，並且要互相幫襯著撐到回地府。報告完這邊的事情之後，他和老七就會魂飛魄散，世上再無無常鬼差。那時別說閻王老爺子，就像大羅金仙降臨，也救不回他們了。

　　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

　　所以這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他最後的底牌。

　　也所以利用了火兒，他真的真的很抱歉。但對於整個人界的安危來說，沒有誰是不可以犧牲的，包括老七在內，包括他在內。

　　「但，我還是覺得火兒會幫我們的。」白小七忽然說，「別問我為什麼，我就是知道。她是個真正善良的姑娘，因為會為他人著想。」

　　黑小八閉上眼楮，知道白小七說得是對的。所以他就更愧疚了，因為他們這是逼著火兒啊。

　　他們兩個的猜測是非常準確的，因為另一邊的辛火火既然決定幫他們，就已經開始暗中想辦法，並創造執行的條件。

　　她連著觀察了好幾天，發現炎惑和玄流果然是分單雙日回來休息的，但也只限於晚上。他們似乎很忙很辛苦，她只需要做晚飯，他們吃了就走。然後整個白天，她獨自待在二樓，沒有同伴，沒人說話，寂寞和心理壓力都令她要發瘋。

　　於是她每天不斷做各種吃食，還變著花樣給北明遠做點心。然後，炎惑和玄流會幫著她送過去。

　　她做點心的本意只是想為北明遠做點什麼，結果卻帶來了意外收獲……她事先在辦公室大門的底部合頁上沾了根小木棍，致使大門並不能合緊。然後，在炎惑離開時偷偷跟在後面。

　　玄流她是不敢跟蹤的，那傢伙外粗內細，很難纏。炎惑不同，某種程度上他像小七，萬事嫌麻煩，得過且過，也不關注細節。

　　炎惑一走，她就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面，見他進了辦公室，連忙撲過去，正好從門縫中看到了他是如何打開火路的。

　　炎惑從衣袋裡拿出了一枚寬約一寸，長約兩寸的印，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玉石印章，暗墨綠的顏色，上面有白色的奇異花紋。接著，他把那枚印在窗戶邊的雪白牆面上連蓋了三下。軌跡是品字形，上面的一下重，下面的兩下輕，聽起來像鳥兒在啄窗，發出篤……篤、篤的節奏聲響。

　　之後，明明辦公室沒有開窗的，卻有風吹來，像是來自遙遠的深處，又像是來自幽暗的通道，更像是站在空無一人的車站，地鐵即將來臨時的風動。

　　辛火火看得清清楚楚，窗邊的線條真的微微扭曲了，眼楮看到的景物都很清晰，唯有一扇門大小的地方呈現出模糊的狀態，彷彿是透過雨水打過的玻璃去看。

　　不過這情況只持續了幾秒鐘，很快炎惑就不見了。所有的一切，在眨眼間恢復了正常。這說明，連炎惑這麼馬虎大意的人都很認真的出入「關門」，那麼她豈不是沒有任何機會嗎？

　　她必須想點別的辦法……

　　不記得誰說過了，要想對付一個人，要針對他的弱點。她既然選中炎惑作為突破口，就得好好分析他。

　　這傢伙是個熱愛生活的魔界戰馬，也是最適合人類社會的存在，最接近人的魔類。他喜歡姑娘，喜歡吃喝玩樂，喜歡享受，喜歡很多物質的東西。他的弱點簡直一籮筐，數都數不過來，但最大的弱點就是食與色。

　　可惜，因為上次女色誤事，被北明遠縮小為兒童版了。奇異的是，肉身變小了，可能荷爾蒙受了影響，總之興趣也發生了轉移，從食與色兩個方面變成了大寫並加強的一個「食」字。

　　也就是說，美食就是他現在全部的愛。

　　想通這一點，辛火火決定鑽研向氏私家菜秘籍中的一道菜。它並不適合小孩子吃，但聞起來和看起來都格外誘人，做得好了，絕對是色香味俱全。

　　辛火火記得小雪做過幾回，每回小七都能吃撐了。只是這道菜不太好做，費時費力，小雪要上班，只偶爾做做，還得讓她打下手。所以，做這道菜的基本程序她是知道的，也觀摩過小雪親自動手，就差實踐了。

　　菜式其實簡單，但做的方法復雜，特殊的工序也很多。辛火火連著做了四五天，都以失敗告終。其中炎惑趕上過三回，對失敗品都口水流一地。

　　「聞著挺香的啊，還是給我吃吧，丟掉多可惜。你不是常說嗎？浪費是可恥的。」炎惑咬著筷子頭，伸著脖子看垃圾筒。

　　「不行。」辛火火很堅決，「我要麼不做，要麼就做最好，失敗品絕不上桌！」

　　「可是，真的很浪費啊。自己人，我又不會笑你。」炎惑遺憾的不行，又見辛火火真的不鬆口，只得退而求其次，「那至少，告訴我有什麼原料。」

　　「這是獨家秘籍，能隨便說嗎？」辛火火白了他一眼，但還是透露了點，「主料是魚肉和羊肉，特別指定的一種魚，還有羊肉的特定部位。」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用上好的米酒和秘制佐料醃制四個小時以上……」

　　「魚和羊，合起來就是一個鮮啊。」炎惑哢嚓一聲，小小的牙把筷子都咬斷了，根本沒留意辛火火說的話中最重要的部分︰那是以米酒醃制的。不過因為有秘法，酒味全給壓下去，聞是不太容易聞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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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醉盜

　　辛火火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讓炎惑在喪失意識的情況下滯留一點時間，讓她能偷出印章，再探一次地穴。

　　她其實沒有太深的心機，但她無意中做菜實驗的失敗，反而高高吊起了炎惑的胃口，令他暗暗咬牙切齒，發誓一定要吃到這道菜。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馬都沒有酒量，反正炎惑是不行的。那還是在成人的狀態之下，屬於不喝正好，一喝就高的類型。以前辛火火聽玄流嘲笑過他，不會喝還喜歡跟人家拼，回回醉得連東西南北也分辨不出，還懷疑他是不是酒精過敏。現在他是兒童狀態，是否根本沾不得酒呢？

　　這個問題在兩天後有了答案。

　　辛火火終於成功的做出那道酒釀肉圓，炎惑過來吃飯的時候高興得像過年。

　　「味道好極了！」他也不嫌燙，也沒洗手，沒裝飯就先捏了一粒玻璃彈珠大小的肉圓放在嘴裡，呼著熱氣咬了好幾口，又吞下去，「不枉費你浪費這麼多食材，總算有成果了。嗯，好吃，以後要常做。」

　　辛火火的計劃原本就是這樣，用秘制醬料和特殊的烹飪方法最大限度的掩蓋掉酒味，騙沾酒就醉的炎惑吃下去。等炎惑醉倒，她就進行一場「醉盜」，翻出那枚印章來用一用，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再回來。

　　神不知，鬼不覺。

　　計劃得挺好，也算周密，但不知為什麼，當炎惑開始吃那道酒釀肉圓，辛火火突然就心慌了。甚至，是後悔了。

　　她以為自己做了選擇，但內心深處其實並沒有準備好、也沒有想清楚，更沒有那麼堅定。她想幫助小八，想幫助人類，可真的沒辦法背叛北明遠。

　　「別吃！」她像被電擊了似的，慌忙想搶奪裝菜的盤子。

　　但炎惑比她速度快，伸手兩只小胖胳膊護住，「幹嘛不給吃？你做了，不就是給人吃的嗎？難道是給我主上的？那你再做唄。」

　　「這個不成功，明天，不，你輪休的時候我再做更好的。」辛火火有點急。

　　「很成功，我嘗過了，味道美得很！你要精益求精，我贊成。繼續加油，哦也！」炎惑比了比代表勝利的v字指，但態度堅決，「但這個嘛，我就回收進肚子了，甭想拿走。」

　　「炎惑，你聽我說，這個真的不好吃。你再忍忍，後天我一定做一大鍋給你吃，這個就倒了吧。」
　
　　「不同意，駁回。」炎惑一邊說，一邊又拿小叉子叉了個肉圓，示威似的放進嘴裡，三兩口中吃掉。

　　他人小手也小，所以吃這種圓丟丟的東西，用筷子不方便，總是用叉子的。

　　辛火火情急無奈，只得伸手去奪。

　　但炎惑卻無比靈活，乾脆把菜盤抱了起來，躲閃極其快速。

　　辛火火搶了兩下未果，見炎惑根本不懼菜汁灑在身上，一臉「我死也不會給你」的神情，不禁有點氣急敗壞，口不擇言的道，「快給我！如果我說菜裡面有毒怎麼辦？你也吃嗎？」

　　「先吃，毒死的事以後再解決。」炎惑表現出吃貨的超級決心。而且，他根本不相信辛火火會下毒。

　　辛火火完全沒有辦法，只得再搶。

　　炎惑抱著菜盤卻吃不到肉圓，漸漸有點惱了。眼看辛火火又撲來，那樣子不是要抓他，而是要把盤子掀翻，立即不管不顧的伸出一指，凌空點在辛火火身上。

　　瞬間，辛火火只覺得渾身一僵，立即就不能動了。那感覺，就像全身上下都迅速鈣化了，幸好並沒有痛感。

　　「我主上不許我們對你施加法術，但定身法從嚴重意義上來說也不算是多厲害的法術，就是個小伎倆罷了。」炎惑出手後也是嚇了一跳，於是馬上給自己的行為解釋和開脫，「十五分鐘後就好了，你只當休息一下吧。」

　　辛火火想說話，想動彈，但根本做不到。在這一刻，她體會到了植物的無可奈何，眼睜睜看著一切，卻不能發表意見和阻止，甚至，不能逃走。

　　十五分鐘，足夠炎惑把一整盤酒釀肉圓都吃光、連帶湯汁都舔乾淨了。而且他都沒有配飯，畢竟胃口有限，吃了飯就吃不下那麼多菜。可沒有主食墊底，酒精吸收更快，更容易醉倒。

　　飯桌上，風捲殘雲。時間間，轉瞬即逝。

　　辛火火近乎絕望的看著炎惑放下空盤，滿足地打了幾個飽嗝，然後上下眼皮開始打架，睏得連頭也抬不起來。最後，直接趴桌子上睡了。

　　定身法的突然失效，令全身內勁緊繃的辛火火踉蹌了下，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站穩，她立即上前推搖炎惑，叫他，「快別睡，起來，醒醒！」

　　很多人吃飽了會犯睏的，她多希望炎惑也是如此。但，事實上炎惑如她設計和計劃的那樣是醉倒了，身上淡淡的酒香散發出來，就算天塌了也不會醒。

　　辛火火不禁苦笑。

　　這是天意嗎？她做了準備，然後老天不允許她後悔，替她做了決定。她那麼掙扎、糾結和猶豫，到頭來似乎並不由她做主，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就那樣吧，該做什麼做什麼。至於後果，該怎麼承擔就怎麼承擔！

　　辛火火咬了咬牙，用兩把椅子拼成個短小的床，扶炎惑平躺下來，然後很容易就在他上衣內袋裡翻找出那枚印章︰普通的玉石質地，深墨綠色，上面有白色的奇異花紋。之前沒看到的是章上的印字，現在發現同樣是看不懂的字體，卻像極了平時北明遠畫的那些符。

　　握緊那枚印章，感覺手心像有火炭似的，燙得她連魂魄都一激靈。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她回頭了。

　　辛火火看了眼熟睡的炎惑，毅然走進辦公室，然後學著火惑的樣子，在窗邊的白牆上，以篤……篤、篤的特殊節奏，呈「品」字形蓋了三下。

　　內心深處，她很希望不順利，無論什麼微不足道的原因，總之打不開那條通路就好。然而，她從小到大做事情都沒有這般順利過。

　　有風吹來，明明看不見的，卻感覺眼前一條筆直且黑暗的路，通向背叛的彼岸，也是地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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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再探地穴

　　辛火火快速跑回廚房，發現炎惑睡得很沉，事實上他已經滾落在地，上半身掛在椅子上，兩條腿跪著，就那樣都沒醒。

　　她暗暗舒了一口氣，提起早預備好的點心籃子，又快速跑回到辦公室，又堅定了下信心才一腳踏入火路。照樣的頭暈目眩，再定下神，已經身在地穴之中了。

　　其實她此舉非常莽撞和冒險，因為她不確定火路是通向何方。幸好與她猜測的一致，居然還有些熟悉感，畢竟曾經來過，而且受到很大的驚嚇。至於提著隨身帶著一點食物，是為了提防被人發現。

　　想起之前，她經常在被北明遠當場抓包時編造不靠譜的理由，北明遠未必相信她，只是大家都有個藉口，面子上會好看一點，就算是個……緩衝吧。

　　哢噠……哢噠……

　　正驚魂初定，身後就傳來木頭敲擊石頭的聲音。驀然回頭，果然看到那五個長了一模一樣的臉，卻代表五種人類情緒的木人向她圍了過來。它們好似是看門人，遇到「外敵」入侵就會上來盤查。

　　就算再看一百遍，這樣詭異的長相和行動方式，還是讓辛火火很驚嚇。但她努力保持著鎮靜，舉起手中的籃子說，「我……來給你們主上送飯。」

　　她不確定它們五個聽不聽得懂她的話，一切全是本能的反應。她覺得，上次那麼快被北明遠發現，一是因為她太慌張害怕，搞出了很大的聲響，二……必定是這五個傢伙傳遞了消息。

　　也就是說，糊弄過「門衛」，她才能繼續她的計劃。

　　五個木人「哢噠哢噠」湊得更近，像一個縮小的圈子，把辛火火緊緊圍困其中。它們依次看向籃子，又依次抬起頭來看她，五種表情萬年不變，因為僵硬而變得陰森，令她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心裡陣陣發毛。明明是木人，質地決定了它們身上的溫度不會很低，但她就是感覺發寒，從骨子裡涼出來。

　　被「審查」的時間也許時間並不太長，但辛火火卻感覺過了好半天似的。終於，那五個木人終於齊唰唰轉過身，「哢噠哢噠」的又走了。

　　辛火火松了一口氣，感覺額頭的冷汗都流下來了。但同時又好奇，它們辨別得出她是誰嗎？上次北明遠親自來救她，喝令它們離開，它們就記得她了嗎？

　　這麼說，雖然低一點，但它們還是有智商的嘍？那麼它們到底是人是鬼，還是木人外表裡有個人類的靈魂？如果北明遠真的用無辜的魂魄建立木偶種植的墓地，她就要阻止他！

　　眼看著五個木人門衛不知潛藏到哪裡去了，辛火火努力鎮定心神，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慌，而後向四周看去。

　　沒錯，就是那個種植木偶人的墓地，這才過去了幾天，木人兵好像又長高了些，泥土只沒到小腿肚以下了。新翻出的土黑漆漆的，散發著土腥味，感覺再過不長時間，它們就能脫土而出，四處遊蕩，或者在人間殺人放火。

　　於是，這憤怒戰勝了恐懼，若非她的膽子也就這麼點兒大了，她恨不能跳到坑道下面，近距離研究下那些木人兵。若她此時毀掉它們，比如說推倒，比如說放火，比如說挖出它們的根，它們會不會立即反抗？睜開血紅的眼楮，拿武器把她大卸八塊？就像盜墓迷城裡的那些木乃伊一樣？

　　好在她還有理智，腦海裡雖然閃過這個念頭，卻並沒有付諸行動，而是收回心緒，努力回憶那天的逃跑路線，然後再跟著記憶，慢慢邊走邊找。

　　幸好這裡只是一層層的墓穴，並非迷宮，她沿著昏暗的甬道繞啊繞，很快發現了寬大的、向下延伸的、彷彿看不到盡頭的樓梯。

　　辛火火放下食物籃，又脫掉鞋子擺在一處。因為穿的是冬天裡的羊毛襪，又厚又輕，走起路來去完全不會發出聲響。盡管如此，她還是盡量放輕手腳，慢慢的、一階階走下去。

　　一層，又一層，再一層……

　　每一層都是同樣的布局，也同樣是木人兵種植墓地。不過就是頭頂洩入光線的孔洞排列不一樣，第一層是北斗七星，下面就是各種星相圖，越到下面越是復雜，顯然自有講究，暗合了某些陣法什麼的。

　　只是，當辛火火才適應了這個場景，到第十七層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了巨大的恐懼，彷彿有一隻無形的鬼爪，驀然抓緊了她的心臟，令她頓住腳步，不敢向前挪動半步。

　　並不是她真的看到或者聽到什麼，前方陰暗得厲害，似乎有黑霧彌漫，濃重得如簾幕，只隱約有一點光線透過來，好似幽冥鬼火。若非樓梯通向了這裡，她甚至懷疑這裡有沒有一層地穴，因為完全看不到。阻止她的，只是潛意識裡的強大的心理壓力，一座山似的，瞬間碾壓了上來。

　　上面十六層雖然也像墓地一樣，卻不知哪裡有通風口，雖感覺不到風，空氣倒很清新。這裡則不同，有股子腐爛陰寒的味道，直直沖入人的肺部，迅速在胸腔裡結成冰碴，連呼吸都似給凍住了。

　　辛火火想逃，想轉身離開這裡，越遠越好，越快越好！上次她根本沒有到達這樣的深處，所以並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感覺。不用看也知道，這裡絕沒有種什麼木偶，而是有其他東西！

　　只是，就在她要離開的瞬間，後頸中金光一閃。因為在黑暗中，這次辛火火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那抹亮金色。這該是那什麼金我闕秘印吧？它突然閃動，是裡面有什麼東西引起它的興趣嗎？

　　絆住炎惑，偷入火路，對她來說只有一次機會。這次如此順利成功，還有幾分僥倖的成分在裡面。下一次，她怕再沒機會下來的。所以，她必須要把情況探聽清楚，不然就白白背叛了北明遠。

　　想到這兒，她咬緊牙關，不退反進。

　　奇妙的是，後頸中的忽然金光大盛，好像她的肩頭扛著一個小光球。然而這一層太黑了，那金光也只照亮了她腳下一小片地方而已。但隨著她越走越深，可以讓她看清一路都很平坦，沒有什麼坑道，也沒有星相孔洞，更沒有照明。

　　那麼，那兩點光線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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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巨口

　　辛火火全身緊繃，一步步向洞穴的深處挪動。漸漸的，離那暗黃中夾雜著污血般的黑紫色光線越來越近了。

　　然後突然的，只一秒種，撲閃撲閃，眼前盡黑，唯二的光亮徹底消失！

　　辛火火僵住，整個身子都涼了，一動也不敢動。

　　呼呼，她感覺到了風聲，卻沒有風吹來。

　　嘻嘻，她似乎聽到了笑聲，可那又不是耳朵傳遞給她的感覺。

　　來吧來吧，放我出去，我讓你榮華富貴，應有盡有。有聲音，在她心底響起。

　　這是在心理重壓之下，以及環境因素的影響，或者是大腦缺氧令她產生了幻覺嗎？人在過度緊張和恐懼的時候，是會受到自己想像的欺騙的。可是，為什麼感覺這樣真實？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卻令那些感覺更清晰了。

　　「凡人，來，至少讓我嘗嘗你的血肉，新鮮的血肉。」那聲音又響起。

　　辛火火很確定，那聲音不是來自外部，但這次也不是來自心裡，好像把她包圍了，環繞著她……怎麼回事？

　　她的冷汗冒了出來，那是出於生物對死亡的本能恐懼。她近乎下意識的，像較勁兒似的再往裡走了幾步。然而越是向深入走，就越是汗毛直豎。

　　她有一種非常非常怪異的感覺，黑暗中的「東西」很高興，也許是興奮。因為，這裡並不是普通地穴，而是……而是……鬼怪的巨口！

　　她進了「那東西」的嘴裡！

　　剛才的光束，十之八九是它的眼楮，突然光亮不見，是因為她羊入虎口！

　　這驚嚇，有如一道幾百萬伏電流的閃電，瞬間劈在她的頭頂上。又如極度的光明，剎那間照進她內心的黑暗。無論多麼豐富多彩的詞匯，都已經不能形容她此刻徹底的恐慌和強烈的懼意。

　　死，很可怕。橫死，更可怕。被活活吃掉，那是可怕中的可怕！

　　她幾乎想轉身就跑，但關鍵時刻，遇到危險情況尚能保持冷靜的優點，令她保持了脆弱的鎮定。至少是表面上的，並死死壓抑著湧上喉嚨的驚聲尖叫。她努力流露出遲疑的表情，似乎迷路了般，慢慢地慢慢地向後退著。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那東西能夠看得到她。所以為了迷惑對方，她得「表演」。

　　然而，她從沒想過她之前一點點的向內挪動，居然走了那麼遠了。如此，退出時的路程就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她覺得一直走了很久，就在她都快演不下去的時候，身後，甬道上那一點灰暗的光，此時就像生之大門，卻離她還有相當的距離。

　　可就在這時候，她覺得「那東西」識破了她的伎倆，因為就算看不見，她也感覺到頭頂和腳下的間距在縮小，似乎巨口正在合攏。而且黑暗的深處有吸力傳來，力量還越來越大，標準的吞咽動作。

　　辛火火雙腿發軟，差點支撐不住身體。

　　她是凡人，凡人在遇到極度恐懼的事時不會跑，因為根本跑不了，會直接嚇癱。只是她幸運的擁有水火印，因而她感覺有一種火燒和水浸的灼痛襲來，刺激得她一激靈，雙腿像瞬間灌滿力量般，促使她迅速轉身，拼命的跑走。

　　那有著微弱光線的通道，簡直就像天堂一般。

　　辛火火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跑得這樣快過，她甚至能感覺背後急切貪婪又惱火無比的「情緒」。好在她即便在這種時刻，也咬緊牙關，半聲未吭。

　　當她撲倒在山石的通道中，摔得痛不欲生，那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卻是狂喜而慶幸的。轉回頭望去，洞穴並沒有因上下合攏而坍塌，也沒有什麼怪物追出來咬噬。甚至，都沒有碎石掉落的聲音，更不用提從她內心深處鑽出來的說話聲完全消失。而那兩點光芒仍在，鬼火一般閃爍著。

　　一切，靜悄悄的，除了她極力壓抑的喘息聲。

　　難道，真的是幻覺嗎？那麼，為什麼小八種的金印會閃光，她的水火印會提醒她呢？那是她真真實實感受到的，並不是虛妄的想象。

　　但無論如何，她沒有膽子再深入洞穴探查了。呆坐了足有一分鐘，她才勉強爬起來，猶豫了一下，繼續向下走。

　　這是第十七層，下面是第十八層。按照地獄的民間說法，十八層應該到底了才對。可是道教中，地獄有很多種︰四層血湖地獄、九層九幽地獄，二十四層酆都地獄、三十六層女青地獄，只有泰山地獄是十八層。而且，各層該有獄主鬼王掌管，可她除了那五個木人兵之外，連北明遠和玄流都沒看到。

　　這麼想著，向下一層而去的樓梯走了大半。可是，她卻再一次驀然停下腳步。

　　十八層有光。

　　相比其他層來說，可能是最明亮的所在。淡紅色的光線一點也不給人血腥噁心之感，更不兇殘可怕，反而美麗得像紅寶石發出的珠光。

　　這樣的感覺她太熟悉了……北明遠，他凌空畫字的時候就閃爍著這樣的光。

　　也就是說，他就在下一層？

　　鑒於大boss總是在最後出現，那麼，這半空的山腹該是見底了。不知他在下面幹什麼，她卻沒有膽量去看。已經背叛了他，如果他能不知情多好。雖然有點撒謊的卑鄙，但他如果責問，她真的無法面對。

　　這麼想著，辛火火開始悄悄的往回走，連呼吸也摒住。想必他正在做事，不然以他的敏感，不可能意識不到有人類出入。

　　那麼，要趁著他發現之前，盡快離開。

　　好不容易回到第十七層，她加快了腳步。到了第十五層，才敢開始狂奔。從小到大為了生活奔忙，她雖然沒有出入過健身房，但體力是相當不錯的。可是即使如此，跑到最上一層，她也幾乎斷了氣。

　　火路仍在，她連忙提了籃子和自己的鞋子，一步踏回到軒轅古論。當地累癱在辦公室的羊毛地毯上，才感覺回到了現實世界。

　　剛才的經歷，彷彿穿越到一部神鬼小說之中。

　　然而，這是順利完成小八給的任務了嗎？而且，沒有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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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辛火火，白眼狼

　　再看看錶，居然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

　　辛火火累得兩腿打晃，可是一秒鐘也不敢多耽擱了。要知道一道酒釀肉圓能有多大的酒力？是因為炎惑有點酒精過敏體質，才輕易被放倒。但這麼久了，他醒了怎麼辦？萬一看到開啟火路大門的印章不在，第一時間就會懷疑到她。

　　她爬起來，卻沒有立即走，而是想辦法把火路的通道關上。不過她只看過炎惑開門，卻沒見過關門，只能憑猜測行事，先按原程序再來一次。

　　然而，不行。

　　情急之下，她靈機一動，把蓋印的品字型軌跡反了過來，就是在白牆上蓋了一個倒的「品」字。畢竟正常出入某個地方，門也會正推和反推的呀。

　　果然，倒品字印完，附近直線扭曲並視線模糊的情況迅速消失了，也不再有風吹來。辛火火試探地按了按那面牆壁，入手處堅實得很，完全沒有異於物理現象的法術界面了。

　　而等她簡單的收拾了下辦公室，再跑回到廚房，正巧看到炎惑像一隻胖胖的小蟲一樣掛在椅子上蠕動著。顯然，眼看就要醒過來了。

　　謝天謝地，時間剛剛好！

　　辛火火暗叫一聲好險，連忙跑到餐桌後面，先把點心籃子藏起來。又繞到炎惑身邊，藉著把他扶上椅子的動作，麻利的把印章又塞回到他的上衣暗袋裡。

　　「幾點了？」炎惑爬上椅子歪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

　　「不會自己看嗎？」辛火火驚魂初定，白了這小馬駒一眼。

　　廚房兼餐廳的對面牆上就有一個電子鐘，簡潔的性冷淡款，全表盤上不過兩根指針，幾個黑點，不太容易辨別時間。所以，炎惑眯著眼看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睡了有多久。

　　「天哪，都九點多了，你怎麼不叫我？！」他埋怨。

　　「你覺得你很容易叫醒嗎？」這一點辛火火倒是真有感觸，畢竟之前做過這種無用功，「明明是匹馬，睡眠質量比豬都好。」

　　「我最近太累了。」炎惑抓抓頭上的紅色小捲毛，解釋道，「算了，反正也沒重要的事，沒誤了我主上的命令就行。」

　　辛火火沒搭腔，因為心虛。

　　畢竟，炎惑是被她放倒的，可惜到現在他自己都不知情。

　　可炎惑卻發現了她的異樣，「你為什麼不穿鞋？」炎惑看到辛火火穿著羊毛襪的腳，「還有啊，我睡了兩個多小時，你幹嘛去了，廚房到現在也沒拾掇。」

　　「你管我呢？」辛火火強撐著道，「我怕吵醒你，靜靜的一個人研究了下食譜不行嗎？我在家喜歡不穿鞋，關你屁事？」

　　「好吧好吧，我多嘴了。」炎惑跳下椅子，下意識的伸手摸摸胸口，感覺到印章還在，就特別放鬆地問，「那我主上的點心呢？做好沒有，我快送過去，然後回家繼續睡覺，明天任務好重的。那個大鬼朱……」他差點說漏嘴，及時剎車。

　　辛火火假裝在收拾碗盤，完全沒在意的樣子，但心裡卻「咯噔」一下︰大鬼豬？什麼東西？是剛才她差點撞到人家嘴裡的那個妖怪嗎？豬妖？

　　「問你呢，點心在哪裡？」見辛火火不開口，炎惑催促。

　　「今天沒有。」辛火火垂下眼楮，幾乎不敢和炎惑對視。

　　剛才她「送」過點心了，炎惑再去，萬一遇到上那五個看門人怎麼辦？現在她只希望它們不多嘴，別沒事和北明遠玩主僕溝通。

　　「女人心，海底針。」炎惑不滿的哼了聲，「每天都做，獨今天沒有，這不是讓我主上牽腸掛肚嗎？凡女，檔位夠高啊，這撩男技巧硬是要得。」

　　「今天我只是忘做而已，誰要撩他？」辛火火拿起飯鏟，做勢要丟炎惑，「別總一腦子粉紅事件，與你年齡外表不搭。行了快走吧，我還有很多活兒要幹，哪有工夫跟你閒磕牙？」

　　「被猜到目的，惱羞成怒了吧？切，還趕我走。」炎惑邁動小腿往外走，最後丟下一句，「也不知我主上有沒有等吃點心，那真是白等了。凡人全是沒良心的，辛火火，白眼狼！」

　　其實，炎惑猜得很準，因為習慣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北明遠在枯燥的生活中習慣了辛火火給予的那點甜，所以今晚還真的等了那不會到來的點心。

　　不過他太全神貫注，沒有留意過點心和送點心的人曾經離他如此之近，只在辛火火試圖關閉火路入口時被震動了兩下，產生了點疑惑。

　　但最終他以為是炎惑習慣性摔門，也沒太在意。倒是玄流過來一趟，報告給他的一個不同尋常的消息︰十七層的那傢伙，今晚有點不老實。

　　「現在呢？」他連忙問。

　　「就躁動了一陣，奇怪的是很快又平靜了。」玄流回答，「他逃不了，但我覺得，有異動就應該報告給主上一聲。」

　　北明遠「嗯」了聲，「做得好，繼續盯著他。如今眼看木人兵就要大成，五幽也快煉制得完美了，絕不能功虧一簣。」

　　玄流應下，轉身走了。

　　而在軒轅古論，當炎惑的身影徹底消失，辛火火就像燃盡所有的蠟燭，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真的一動也不能動了。

　　再探地穴的事，在做下之前，她糾結、猶豫、掙扎了好久，每天心慌慌，覺都睡不好。然而真正做起來，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並分不出神來想些有的沒有，反而步步順利。現在做完了，又覺得陣陣後怕，手腳冰涼，大概更睡不著了。

　　她終於背叛了北明遠，也利用了炎惑，現在她內心的壓力巨大，忽然就理解了小八利用了她之後的愧疚和難過。剛才，她還差點被吃掉，只差一點點。以後若有人說她不是福將，連她自己也要上前辯解辯解。

　　「小七，小八……」她喃喃自語，「希望你們完全看清了地穴裡的布局，不要叫我再嘗試一回，我實在沒辦法再做到了。」因為恐懼，因為內疚，若再讓她承受，她必定會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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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大鬼

　　辛火火並不知道，她的願望其實已經成真。

　　天色已晚，黑白無常化為人身，就在她的家裡，通過金闕之印形成的那隻金眼，完整而清晰地看到了地穴中的一切。

　　「原來一共十八層，是仿泰山地獄建造的。」黑小八沉吟，「北明遠必定在最下面一層，所以火兒沒敢進去。聰明，做得好。」

　　白小七卻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因重傷未癒而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驚訝又意外的神情，「老八，你看了沒？我沒眼花吧？那個……那個……」

　　「看到了，你沒眼花。」黑小八點頭，「第十七層關著大鬼朱傲。」

　　火兒畢竟是凡人，雖然被他們淨了眼楮，卻始終只能看到靈力微弱之輩。說白了，就是普通的妖魔鬼怪。對道行深的，仍然只能憑人類的莫名感知力。

　　「那你這麼淡定！還擺著撲克臉？北明遠居然抓到了大鬼朱傲！不是別的什麼狗屁倒灶的東西，是朱傲啊！」

　　黑小八仍然很平靜，「這說明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若非以這等實力鬼域邪王的陰力、鬼力和兇氣滋養，北明遠很難這麼快種出木人兵。」

　　「問題不在這兒！」白小七騰的站起來，似乎還在震驚中，「關鍵是他怎麼做到的，居然用大鬼朱傲做肥料，『養花』的肥料，這麼大的本事……試問，連閻王老爺子也做不到吧？」

　　黑小八沒回答，因為老七說得對。

　　但是，比起震驚，他更是心有餘悸。剛才眼看著辛火火邁進朱傲的嘴裡，他嚇得幾乎魂飛魄散，老七更是驚叫出聲。他們兩人都打算立即去軒轅古論，找什麼人去營救了，火兒又機靈的退了出來。

　　計劃失敗也沒關係，得先保住火兒。這是當時他腦海裡想的唯一的事。幸好火兒對危險有感應，而且沒有慌亂，在未引起朱傲警覺的情況下虎口脫險。

　　當時他和老七都嚇得一身冷汗，誰能想到北明遠的地獄裡關著大鬼朱傲？而且把朱傲整個身體都嵌在山岩壁中，只餘一顆頭被陣法鎮住，還能微微動彈，保存著意識還在。

　　這種情況，除了朱傲實力太強大，連北明遠也滅不掉他之外，另一個可能就像老七說的以及他所想的那樣，真把朱傲當了肥料了。

　　不過朱傲還沒死，之前縱橫陰陽兩界時就以狡猾兇殘著稱，他一息尚存，若真吃了人類，也就是火兒的新鮮血肉，可能會得到意外之力，破壞北明遠設置的陣法平衡。那時，說不定連帶著也破壞了北明遠的計劃。

　　如果是那樣的情況，他幾乎不用動手，北明遠就有麻煩了，他可以等在一邊以漁利。當那一魔一鬼兩敗俱傷，奪回黃泉路，抓捕朱傲可以就同時進行。

　　只是當火兒走進「第十七層山洞」的瞬間，他滿心滿腦想的都是要救她，根本沒有考慮她被吃掉後給所謂大局帶來的好處。所以他說為了天地陰陽秩序，什麼都是可以犧牲的，其實不對。

　　這世上，總有不能捨棄的東西。比如信念，比如信任……原來，他以前錯了。

　　轉瞬之間，黑小八思緒萬千。

　　白小七向來不喜糾結，此時還在專注於剛才的震驚發現，「自從蕩魔大戰之後，大鬼朱傲就是咱們地府冥界通緝榜的第一名！千萬年沒變過。咱倆的追蹤之術，三界裡沒有不佩服的吧？可是咱們從沒找到過大鬼朱傲，不知道他躲藏到什麼地方閉關，卻原來他是被北明遠困在地下！而且是在人界！」

　　「當年的蕩魔大戰，除了鬼域的六天大魔王，也就朱傲算個二等人物。」黑小八遙想起當年，不禁唏噓。不過那時他和老七還小，沒有封神，法力微弱，只能算圍觀的吃瓜群眾。

　　「我有時想，可惜咱們沒能參加當年的那場大戰，一定會讓人熱血沸騰。有時候，又希望再有這樣的機會。」黑白無常果然心靈相通，所以白小七搔了搔頭說道，「不過更多時候是鄙視自己的想法，那樣的大戰意味著生靈塗炭。當年若非鬼域裡魔氣、妖氣與鬼氣沖天，人界幾成血海屍山，黑穢之氣直沖到三十三天上，驚動了元始天尊他老人家，也沒有那場大戰了。」

　　「你想說什麼？」黑小八立即截斷話題。不然，等老七抒發胸懷，到天亮變狗時也不會完結。

　　「北明遠真強！他居然讓大鬼朱傲給他乖乖當肥料，沒有反抗之力！」白小七由衷地道。這一刻，他們不是敵對的關係，而是一個追求力量的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發自內心的稱讚。

　　「怎樣呢？」黑小八反問。

　　「怎樣？」白小七挑了挑大拇指，「無論他到底要幹什麼，我都要……點個讚，咳咳。」

　　「這更證明，他所圖者甚大！」黑小八腦回路與白小七不同，他因為辛火火的涉險而動搖了片刻的內心重新堅定，轉回到責任和正事頻道，「大鬼朱傲的陰力有多大？兇氣有多濃？若都被北明遠榨光利用，你想想他的木人兵的戰力有多強？他的實力有多麼可怕？必須阻止他！」

　　「這一點我沒有異議。」白小七因為自己的分神有點不好意思，「問題是要怎麼做呢？應該，挺難的吧？」

　　「多難也得做！」黑小八斷然道，「先叫小雪去找火兒，告訴她安心過她的日子，什麼事也不要插手，誰的安危也不要管，保證她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然後哩？」

　　「然後咱們必須想出辦法來破北明遠的局。」黑小八想了想，「也許，我們可以利用朱傲……」

　　「啊？這太危險了吧？」白小七嚇了一跳。

　　黑小八皺眉，「所以，我們得想出萬全之策。即要毀了北明遠的木人兵，奪回黃泉路，還要把朱傲抓搏歸案。」

　　「我說了你別生氣……」白小七斟酌著字眼，「但是以咱倆的法力，就算在全盛時期，你沒打折，我沒受傷，想做到其中一件也難，是真的真的很難……」

　　「別廢話了，快想，辦法都是想出來的！」黑小八也有點頭大，「如果沒有勇氣的話，歷史上也沒那麼多以弱勝強的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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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地穴在哪兒

　　「哪有那麼容易……」白小七咕噥道。

　　黑小八皺緊眉，陷入沉思。

　　縱觀人類歷史，以弱勝強的例子是不少，但實力優劣對比絕對的，就非常罕見了。即便能勝利，也要周密計劃，精妙布局，還要搭配著天時地利與人和，缺少任何一項的配合都難以做到。

　　以他們的情況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力打力。但，怎麼個借法卻是最大的問題，不能按下葫蘆起了瓢。如果前門打了虎，後門卻放進狼來，那就真是得不償失了。甚至，情況很可能會更糟糕。

　　只是這個險，要不要冒呢？如果不冒，難不成就任由黃泉路被北明遠把持在手裡，任由那魔頭養兵譴將，不知何時發動一場引發浩劫的大戰嗎？

　　正左右為難，就聽到身邊的白小七「哎呀」了聲，倒嚇了黑小八一跳。

　　「你想到什麼？」他問。

　　突然記起在地府的時候，閻王老爺子常說老七喜歡一驚一乍的，完全沒有身為正神的端莊。可是，他老人家很偏愛老七，因為老七真性情。其實，就連冥界的女鬼、女修們也喜歡那傢伙多些。

　　此時想起這些，他不禁心中長嘆一聲。他們滯留在陽間，人界發生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事，冥界卻可能仍然在歌舞升平。

　　他只能說，北明遠的局設得太完美了，只怕計劃了很多很多年。畢竟，黃泉路以及人界和冥界和各個接入口，不是隨便就能被調換，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正如上次的分析，那些魂魄一分為二，甚至為三、為四，再迅速由天地間的五行之氣補充完整，蒙混過關，非千百年之功可成。若他沒有推算錯，只怕在上一次的蕩魔大戰之後就要開始進行。

　　若然，北明遠的陰謀真的自那時而始，其目的就更可怕了。而他這番水磨功夫做得如此孤寂、漫長和絕望，其心性之堅忍堅韌，已非尋常魔類，甚至神仙可以比擬的了。

　　閻王老爺子常誇他耐得住寂寞，穩得下心，有了目標就能一往無前，但他自問，如果他到了北明遠的位置，只怕難以做到這地步。因為時間越是漫長，看到得越多，經歷得越多，就越容易產生雜念，乃至各種自我懷疑。

　　道心亂，萬事難成。所以，修煉成仙是非常艱苦的，而做神久了也是要歷劫考驗的。也所以，他居然對北明遠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感。那樣的難得的心性與意志，成魔就算了，居然做了他的對頭。

　　「我沒想到什麼好辦法，但是我看到點東西。」在黑小八心念電轉，幾秒鐘內想到這麼多事之後，白小七回答。

　　「看？」

　　「對，就是咱們這兩人回通過金眼看到十八層地穴的情況。」白小七點了點頭道，「我剛才在腦海裡又『看』了一遍，真讓我看出花來了。」

　　「我聽著呢。」

　　「剛才你讓我想辦法，我就使勁的想啊想啊，最後還是覺得計謀這種事還是你比較擅長……唉，別走，聽我說完。」

　　白小七拉住惱怒欲走的黑小八，「我不是開玩笑，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搭檔就要合理分工，都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才能配合默契，事倍功半。就比如，你很有智商，但你也是個超級大路痴，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黑小八因為事情棘手，還有自己最不願意為人所知的缺點被毫不留情的揭出來而焦躁，「還是你覺得，你有很擅長的本事，能幫我們找到黃泉路的？」

　　「找不找得到黃泉路要看你的計策，我不是起決定性作用的。但我確實有擅長的能耐，可能會幫到你哦。」

　　「比如？」

　　「我擅長追蹤，對山川地理能過目不忘。這一點你知道的，我沒誇張吧？」

　　「重點！告訴我你這麼興奮的重點在哪兒？」

　　「重點是……無論你想出了什麼好辦法，也得先找得到北明遠的老巢才行對不對？然後直接殺到那個地穴去。不然你跑去軒轅古論挑戰，他根本不理你，你不但白折騰了，還會打草驚蛇。」

　　「你知道那個地穴在哪兒？」黑小八不禁提高聲音，簡直是驚喜。

　　火兒偵察出了地穴全部的全部真實面貌不假，呃，第十八層沒看到，但想必關係也不大了，必定是北明遠坐鎮之處。但，她是從軒轅古論直奔地穴，走的是簡易火路，所以無從知道那地穴的的外部特征，以及具體方位。不對，是連大致方位也找不到。而想要對付北明遠，連第一個難題就克服不了，才讓他一籌莫展。

　　「你別激動，我也只是猜測，並不一定準確。」白小七安撫罕見變得不淡定的黑小八，「我們還必須到現場去看一看，才能確定。」

　　「你覺得，地穴在哪裡？」

　　「中國偏西北的地區，比較荒僻，是個很不起眼的小地方，現代文明還沒有跑去污染過。我不知道是什麼地名，但我知道怎麼走。」

　　「你是怎麼判斷的？」興奮過後，黑小八迅速恢復嚴謹認真。

　　「地穴裡的山岩。」白小七閉上眼楮想了想才說，正經又嚴肅，「山岩是黑色的，並不是因為光線昏暗才發黑，而是本身就是黑的。它的質地和紋理，全中國只有一個地方出現過。除非北明遠跑到國外去，不然必然是在西北某山區。」

　　「就這？」

　　「這還不夠嗎？世上哪裡不死人？哪裡沒有冤案、惡鬼和邪靈？所以，我們哪裡沒去過嗎？只要是在咱們自有的三界之中，陽間的每一分地界咱們都踩過。」

　　「確實。」黑小八點點頭，表現贊同。

　　白小七又說，「若你覺得還不夠，我還有一個證據。火兒不是曾經對地穴裡的照明感到了好奇嗎？就在她第一次誤入地穴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氣，「她曾經對著地穴的岩頂看了好半天。」也就是說，金眼反射的圖像也有好半天。

　　「那是北斗七星的圖形。」黑小八也回憶起來了，但有點糊塗，不明白那有什麼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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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是福是禍，各自安然

　　北斗七星主管人類的罪福善惡，因此七星圖被廣泛應用和崇拜。

　　「那些排列成七星圖案的孔洞看似很小，但那是因為離地面較遠而已，實際上非常大的，足夠鑽進來一些植物藤蔓。我眼尖，清楚地看到有藤條垂下來。」

　　黑小八輕蹙了眉，因為他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在某些方面，大大咧咧的老七反而更細心。而且那麼遠，那麼暗，老七不僅能看到有東西垂下來，還能分辨出它的樣子，實在是很了不起。

　　「說不定是法藤，就像觸角，就像感應器，為北明遠探知外界事物。比如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妖魔鬼怪出沒，試圖闖入，它們就能報信。雖然我猜，北明遠會在外面布結界，防禦手段也不止是一重兩重的，不過南方多鬼，北方多妖，百密一疏這種事經常出現，保不準會有什麼小妖鑽進去。」

　　「你說得有理。」白小七完全同意，「但不管那藤蔓是做什麼用的，它的植物外形和習性是不能改變的。偏偏，那野藤不是大路貨色，而是當地特有。因為剝開它異常堅硬的外皮，裡面的芯咬起來雖然也費牙，但甜甜的，我試過……」

　　說到這兒，就連慣以吃貨自居，而且自豪，白小七蒼白的臉都沒控制好，露出一點點微紅來。老八最好別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不然真的有點丟臉。

　　這種藤只長在連山羊都爬上不去的高嶺絕壁之上，更是極少人見過。兩百多年前，他和老八奉命抓捕一個高山屍鬼時，為他所發現。

　　那屍鬼是將死的山魈與人、動物的屍氣融合在一處所化，為惡四方，食人無數，卻沒人知道它在哪兒，被當地的土地神告到閻王老爺子那。最後，他們追蹤到那個狡猾的屍鬼來到西北某山的絕嶺上，可它卻躲進了上古時期遺留的一個陣法裡，他們因為不熟悉，始終無法進入。

　　為此，他和老八在山頂與屍鬼足耗了十天。到底還是老八用了陰謀詭計，咳咳，應該說奇思妙計，誘出屍鬼，一舉捕獲，得勝而歸。

　　不過在此期間，他餓得慌……實話說，其實就是無聊。因為他吃東西是因為興趣，絕對不是饑餓。開玩笑，他也是正神好嗎？可是絕頂之上除了山風和偶爾飛來幾隻老鷹外，什麼也沒有。找了很久，才在岩縫中發現這種藤。

　　因為這藤外皮堅硬，又韌勁兒十足，老八動腦子時，他無聊的動手，當玩具般揉來揉去的，直扯了很久才扯斷。然後他發現裡面別有洞天，藤心居然不是乾的，可以勉強當甘蔗咬一咬。

　　他怕老八笑他，這事就沒說過。

　　不過那次經歷特殊，那野藤給他的印象又特別深刻，所以過了這麼多年也牢牢記著。那天看在眼裡還沒介意，貌似從腦海中劃過就忘記了。今天老八讓他想辦法，那記憶不知為什麼，一下就冒出來了。

　　「地穴若真是在那裡……」黑小八沉吟半晌，忽然道，「當年捉屍鬼時，它藏身的上古陣法，會不會就是今天北明遠建造的地穴所在？」

　　所以說，老八果然還是記起了那件事吧？

　　白小七愣了愣，又大力點頭，「很有可能哦！唉，這是什麼緣分，原來我們在兩百年前就交過手，只不過是間接的。而且差一點，我們那時就見面了。」

　　「所以北明遠選在那裡建造地穴是有原因的，上古遺留的陣法，對他自然大有助益。」黑小八說得比較理智，「只是當年陰差陽錯，他沒有發現那隻屍鬼誤闖其中，也許當時他並不在。又也許，那屍鬼本就是從陣法中而生，所以可以毫無痕跡的隱藏，結果我們還幫他除掉了。」

　　「那他運氣真不錯，居然我們還無意中幫忙了。」白小七不忿。

　　「我們運氣就差了，根本沒發現下面深埋著朱傲。」

　　「那這算不算擦身而過？」白小七更懊惱，「我們差一點在兩百年前就抓獲朱傲歸案，然後直接破了北明遠的局。那麼，我們也不用因為丟了黃泉路而滯留人間，也就不會遇到火兒了……」說到這兒，突然頓了頓，又覺得當年的錯過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他們結識了火兒不是嗎？

　　其實若沒有他們，辛火火也會過著以前那樣雖然平靜安寧，卻毫無希望與變化的生活，庸碌一生。所以說，命運總在不經意中等著你，給予或者奪取你看不明白的一些東西與機緣。

　　是福是禍，各自安然吧。

　　「那時『有幸』遇到北明遠，或者直接撞上，你有把握打得贏他嗎？」黑小八涼涼地道。

　　「不帶傷自尊的。」白小七不樂意，但想想，又老實承認，「也是，那時候遇到他，上來就打，沒有現在這樣深入的了解就動手，恐怕輸得慘。搞不好，和朱傲卻鄰居去了。啊，這麼說來，我們的運氣不錯啊，老天眷顧，老天眷顧。」說著，對著上空隨意抱抱拳，樂呵呵的。

　　黑小八簡直無語了。

　　老七就是這樣亂樂觀，好像現在他們很佔優勢，輸得會不慘似的。

　　其實若果真當年就發現這樣的秘密，北明遠那時還沒辦法封了黃泉路，就不敢隨意扣下他們。不然，閻王老爺子一定會派人尋找。

　　再說，那時候三十三天還沒有遠離，神的震懾力仍在，情況總比現在好些。

　　不過這些話也不用說了，聽說有一種法術可以回到從前，但只是能做為旁觀者罷了，沒有人能改變過去。所以世上沒有如果，他只能盡力做好現在。

　　「你現在傷還沒有好，有體力帶我去看看嗎？」從沒有這一刻，黑小八痛恨自己不能認路的缺點。就比如那座山，他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必須老七出馬。

　　「今天怕是不成了，耗了這麼半天，再沒力氣走那麼遠。」白小七知道事關重大，所以不逞強，「明天天一擦黑，我縮身在我的哭喪棒裡，麻煩你扛著，我帶你去那個地方。」之所以如此，是為了保證回來的體力。

　　不然若耽誤到白天，黑白無常化身為黑貓白狗，且還都是才出滿月的奶貓奶貓，在大白天迷路在深山老林裡，那真是頭野豬也能拱死他們了。

　　「就這麼定了。」黑小八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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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你強你帶路

　　西北地貌，廣袤粗獷。

　　是夜，月明星稀，黑白無常悄無聲息的來到一座孤絕險要的山嶺上。

　　四周，都是堅硬嶙峋的山岩，別說引人駐足的山光美景或者豐富物產了，連鳥都沒一隻。若非山腳下隱現著稀落燈光的村落，寂靜得簡直就像來到天邊。

　　誰能想到在現代中國，在與繁華都市的遙遙相望的地方，會有這樣落後於整個時代的、淒冷無人識之地？

　　其實，他們天一黑就出發了，盡管沒有北明遠的焰之攝空術，但黑小八的縮地成寸術也相當不錯。只是他是路痴，那個對山川地理過目不忘的某七卻縮身於哭喪棒里面，辨別道路也需要些時間。

　　「你說，我們倆算不算天殘地缺？」白小七抖身出來時，不禁問。

　　「少廢話了，趕緊看看是不是這裡。」黑小八雙手抱胸，嚴肅極了。

　　白小七聳聳肩，前後左右走了走，同時四處觀察，認真回憶。很快，他的記憶和眼前場景慢慢重合，他肯定的點頭，「就是這裡沒有錯，但要再上去一點。」

　　黑小八眼裡閃過興奮的光，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只能說明我們來過這，就在兩百多年前。但並不意味著，北明遠的地穴在下面。」他抬頭向上望了望，深吸了一口氣，「小心些，如果真讓咱們猜對了，那上面必有他布置在外的探子。」

　　「你強，你帶路。我弱，我跟著。」白小七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很有自知之明。

　　山勢雖險峻，但黑白無常是正神鬼差，行之如履平地。不過因為謹慎，速度卻是慢了。向上了約有兩三百米，黑小八就停下腳步，揮手布下一道隱身結界。

　　「有情況？」白小七問。

　　黑小八點點下巴，示意前方，「果然是法藤。」

　　只見光禿禿的山頂上，雖然沒有任何綠色植被，卻鋪展著幾條深褐色的野生藤條。詭異的是，這幾條藤就像活了一下，在地面上小幅度的擺去擺去，甩來甩去，就像風吹楊柳。可它們又不是楊柳，還是貼著地面生長的，於是看起來倒像是扭動的蛇蟲之物。而且，是長相比較醜陋的那種。

　　可是，既然有法藤，就意味著保護，那下面一定有重要的東西，也就是北明遠的地穴。雖然一直有猜測，眼下幾乎證實，黑小八卻沒有了興奮之意，而是倍感凝重。

　　「繞開它們行不行？」白小七問。

　　既然設了隱身結界，對方就「看不到」他們。但植物是有感知力的，不像動物和人類，得憑眼楮觀察世界。

　　「這是低級警衛，只怕還有其他陣法結界。」黑小八搖搖頭，否決白小七的想法。因為，只躲避這些法藤是沒有用的，防的是那些看不到的。

　　其實這些法藤的重要作用是防止有飛禽走獸誤入。若有小動物闖進地穴，誤入十七層，被朱傲吃了新鮮血肉，必有麻煩。

　　「我覺得那幾塊山石大有古怪。」白小七又認真觀察了下，點了點周邊幾處地方，「我們當年過來的時候，地上的藤沒這麼多，也不是活的，更沒有那幾塊怪異的石頭。你看，還高高低低，看起來無序，實則講究。」

　　「這就是奇門防禦之陣。」黑小八了然。

　　「新建的？」

　　「很可能兩百多年前，他的地穴還沒有建好，或者朱傲被困在別處，暫時沒有移過來。」黑小八推測，「所以，只是個上古大神留下的殘破陣法而已，並沒有必要防得太嚴密。」

　　「你是說蕩魔大戰之後，他雖然找到這個地方，卻沒有急著啟用，這麼多年一直做的就是在人界四處遊走，收集並煉制能迅速彌補和融合殘缺魂魄的五行之氣？」白小七露出驚嘆的神情，「那他的耐性和忍性可真是讓人佩服。」

　　「磨刀不誤砍柴功。」黑小八嘆了口氣，「他這把刀磨了千年萬年，揮刀砍下來卻可能是百年之內的事。所以我們來的那時，山頂還沒有防備，現在卻不同了。」

　　「能破不？」白小七伸長脖子，迎風嗅嗅，「附近沒有動物和人的味道。」

　　「都說了，這只是利用奇門遁甲之術的簡單防禦陣，我若出手破解，並沒有難度。有人入了陣，北明遠也只是會收到警報而已。」黑小八胸有成竹，轉眼又有點發愁，「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上古大陣的破解，那才是難中之難。否則就算我們找對地方又如何呢？反正強攻是進不去的。」

　　「那就先過去看看再說嘛，站在這兒想，想破頭也沒有辦法。」白小七是行動派，「你背著我行了，我現在動作不夠利索，怕踫了什麼不該踫的。」

　　黑小八無奈，只得背上白小七。白小七本來比他高一點點，幸好施展了縮身術，這才讓自己的雙腳沒有拖地。

　　好不容易，輾轉騰挪，左七右八的衝過防禦陣，兩人來到接近山口的地方。

　　瞬間，眼前的景物都變了。再沒有防禦陣法一葉障目，處處陷阱，山頂呈現出它最真實的樣子。

　　只是，白小七又輕輕「咦」了聲，指著懸崖邊一塊半人高的石頭，「這東西你還記得嗎？」

　　那石頭頭重腳輕似的，被山風吹得直搖，眼看要掉下山崖，卻又屹立不倒。

　　「直說吧，這石頭怎麼了？」黑小八皺眉，顯然是不記得了。畢竟，不是誰都有白小七那種變態記憶力的，不僅過目不忘，還有相當的儲存力。

　　「這塊石頭是鎮著陣眼的那一塊吧？」白小七回憶著，「兩百年前，我們為了捉那個屍鬼費盡心機。我被搓得火大，有點冒失了，結果誤打誤撞踫到壓著陣眼的鎮石，差點把你我捲起去，可還記得？」

　　那這件事太兇險，黑小八倒是模糊有點印象的。

　　「你確定？」但是陣眼這種事是關鍵所在，不能有絲毫偏差。當初，他們一點疏忽，就差點葬身於此。

　　「我有點確定，不，我很確定！」白小七又仔細看了看，用力點了點頭，「我之所以特別有印象，是因為它特別像北帝府裡那個擺棋盤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