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溟]我的手機能見鬼(全文完)

大頭寶珠

330 時間不多了

　　「你得知道一件事。」他對豹尾說，「在人界，在這個城市裡，有個魔頭級的戰魔，名叫北明遠。黃泉路就是被他強奪，而後截流，再通向地府冥界的。」

　　「就是說，我們滯留在人界陽間，閻王老爺子那邊並不知情？畢竟貪玩四處跑，很久不回去的事，七哥經常做！」豹尾難得腦筋這麼清醒。

　　其實他流連人間太久而沒人來尋找，甚至通緝，他也早覺得不正常了。只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多想罷了。

　　「八哥你雖然是個規矩人，架不住和七哥時時在一處，拗不過七哥。至於我呢，一定是被拐帶的……」

　　「憑什麼只我是壞人！」白小七在豹尾脖子後面拍了一記。

　　但，也沒做別的反駁。因為他不得不鬱悶地承認，豹尾說的居然是真的。

　　原來他就是個背鍋的呀。

　　「我們要從北明遠中把黃泉路搶回來，但他實力太強了……」

　　「有多強？」黑小八還沒說完，豹尾就打斷他。

　　「相當於你七哥、八哥再加上你，綁在一起也不是那魔頭的對手。」白小七故意說得更可怕些。

　　豹尾果然嚇呆了，張大了嘴，好不容易過了半天合上了，他卻「騰地」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先走了。」

　　掙扎了半天卻動彈不了，低頭看去，見到黑小八的法寶鎖鏈不知何時，已經纏在他的腳上了。

　　「哪兒去？」黑小八挑眉。

　　「八哥，識實務者為俊傑。」他帶了哭腔，「勇敢是很優秀的品質，可是實力相差和如此懸殊還要硬磕，那是雞蛋踫石頭，實屬不智啊。」

　　「那又如何。」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甩他一身雞蛋黃。」

　　豹尾不必回頭，就知道這話是誰說的。用現代的語言來描述，白七哥是浪漫主義者，黑八哥才是現實主義者。所以，凡事找八哥才靠譜，不像七哥憑感覺的。

　　「不是沒有機會的，只要安排得當。」黑小八神情平靜，看起來很有自信的樣子，「我們之前的勝率只有四成，但有了你，勝負之數五五開了。」

　　「就憑我們三個？」豹尾難以置住的指指自己的鼻子，目光又在黑小八與白小七面前溜了好幾遍。

　　「八哥，你是不是受重傷了？七哥，你的法力也似不是全盛期啊。」他問。

　　白小七沒說話，黑小八卻點頭道，「眼光不錯，我們之前受過重傷，還沒有徹底恢復過來。我的實力只餘下一半，老七……元神受損，動手時如果調整得好的話，可能能出一成力吧。」

　　豹尾已經無法再驚訝了，哆嗦著聲音說，「這樣也要動手嗎？為什麼不等你們都養好傷？那樣不是更有利嗎？」

　　「沒時間了。」黑小八淡定的說。

　　隨後，他把北明遠種植木人兵，以大鬼朱傲為肥料，以上古大神遺留的殘陣為據點，有可能發動人界與魔界大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不顧豹尾那越來越無血色的圓臉。

　　豹尾膽小，他之前也在猶豫是否告知真相。但後來覺得，若不說明白，騙到現場的時候，現實對豹尾來說太震撼，有可能更會出岔子。再者，豹尾畢竟是位列十大陰帥。平時開玩笑時倒無所謂，正事上，必須給予尊重。

　　「他要毀滅人類嗎？」豹尾的聲音哆嗦著。

　　「不能確定，但很有可能。」黑小八道，「畢竟想來想去，以目前三界的情況來看，似乎他並沒有和其他地方開戰的可能。而若非開戰，他為什麼養兵？」

　　豹尾聽得發呆，被旁邊「洸當」的一聲響，嚇了一個激靈。

　　其實，那是白小七把長腿翹在茶幾上的聲音。他瞇著眼楮看豹尾，打算若他反對，什麼道理也說不通，乾脆威逼利誘好了。他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無法這樣慢慢的勸。

　　哪想到豹尾受驚後低頭想了想，又問，「真的只有咱們三個嗎？」

　　「還有一隻妖鳥。」黑小八答。

　　「難道你是說那個女警？」豹尾恍然大悟，「因為我用了人類肉身，那對我們本來就沉重，加上我又不太節制，長得有點……豐滿，限制了我的法力。我說呢，之前在電梯和小區外的廣場遇到過幾次，我總覺得她親切，原來她也是妖。」

　　他自己也是豹妖成精，又經歷了無數磨難，這才能做了鬼差。雖然是在地府冥界工作，聽起來很不光鮮的樣子，但將來卻有成正果的機會，多少妖精想求而不得，而他，運氣簡直不能再好。

　　「切，是個妞你就會覺得親切。」白小七哼了聲，因為記起這傢伙在地府冥界之時，追求過一個死掉的牛精。為此，還差點阻止人家轉世重修。

　　「沒有！她不是我喜歡的型！」豹尾辯解。

　　畢竟，他既然喜歡牛精，愛的就是超級籮霸。向小雪是細高挑，辛火火太瘦了，林培型號也不對……

　　「小雪的法力雖然差勁，但做人久了，會有大用。」黑小八插嘴，怕那兩個人說正事歪樓，最後歪到天邊去。

　　「對呀。」白小七也迅速回到正題，「但若如果阿貓阿狗也算上，比如某個靈魂出竅的修行人類，好歹有五個人了。」他指的是林培。

　　然而，那位天才好運不良少女很不禁念叨，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她就端著紅棗茶出來了，恭恭敬敬遞到白小七的手裡，臉上還掛著討好的笑。

　　白小七隨意喝了一口，接著，整個人都僵住了。

　　「師父，好喝吧？」林培的神情像一隻討食的小狗，滿臉都似乎寫著︰來撫摸我啊，給我塊肉乾以表示獎勵啊。

　　「我特意晾到不冷不熱才端來的，對口味吧？」她就差點變幻出一條毛絨絨的尾巴來搖啊搖的。

　　「你想謀殺親師嗎？」白小七控制半天才沒讓自己吐出來。

　　「那肯定不會，你是我好不容易拜的師父。」林培很認真的說，「如果我要殺師父，肯定當面就殺了，下毒這種事從來不屑做。」

　　「什麼？！」

　　「我奶奶在世的時候常說，做弓弓彎，做箭箭直，當師父得有師父的樣子才是。我烹茶不好，師父直接說就是了，冷嘲熱諷很傷人自尊的。」說著，把紅棗茶又端回廚房了。

大頭寶珠

330 時間不多了

　　「你得知道一件事。」他對豹尾說，「在人界，在這個城市裡，有個魔頭級的戰魔，名叫北明遠。黃泉路就是被他強奪，而後截流，再通向地府冥界的。」

　　「就是說，我們滯留在人界陽間，閻王老爺子那邊並不知情？畢竟貪玩四處跑，很久不回去的事，七哥經常做！」豹尾難得腦筋這麼清醒。

　　其實他流連人間太久而沒人來尋找，甚至通緝，他也早覺得不正常了。只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多想罷了。

　　「八哥你雖然是個規矩人，架不住和七哥時時在一處，拗不過七哥。至於我呢，一定是被拐帶的……」

　　「憑什麼只我是壞人！」白小七在豹尾脖子後面拍了一記。

　　但，也沒做別的反駁。因為他不得不鬱悶地承認，豹尾說的居然是真的。

　　原來他就是個背鍋的呀。

　　「我們要從北明遠中把黃泉路搶回來，但他實力太強了……」

　　「有多強？」黑小八還沒說完，豹尾就打斷他。

　　「相當於你七哥、八哥再加上你，綁在一起也不是那魔頭的對手。」白小七故意說得更可怕些。

　　豹尾果然嚇呆了，張大了嘴，好不容易過了半天合上了，他卻「騰地」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先走了。」

　　掙扎了半天卻動彈不了，低頭看去，見到黑小八的法寶鎖鏈不知何時，已經纏在他的腳上了。

　　「哪兒去？」黑小八挑眉。

　　「八哥，識實務者為俊傑。」他帶了哭腔，「勇敢是很優秀的品質，可是實力相差和如此懸殊還要硬磕，那是雞蛋踫石頭，實屬不智啊。」

　　「那又如何。」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甩他一身雞蛋黃。」

　　豹尾不必回頭，就知道這話是誰說的。用現代的語言來描述，白七哥是浪漫主義者，黑八哥才是現實主義者。所以，凡事找八哥才靠譜，不像七哥憑感覺的。

　　「不是沒有機會的，只要安排得當。」黑小八神情平靜，看起來很有自信的樣子，「我們之前的勝率只有四成，但有了你，勝負之數五五開了。」

　　「就憑我們三個？」豹尾難以置住的指指自己的鼻子，目光又在黑小八與白小七面前溜了好幾遍。

　　「八哥，你是不是受重傷了？七哥，你的法力也似不是全盛期啊。」他問。

　　白小七沒說話，黑小八卻點頭道，「眼光不錯，我們之前受過重傷，還沒有徹底恢復過來。我的實力只餘下一半，老七……元神受損，動手時如果調整得好的話，可能能出一成力吧。」

　　豹尾已經無法再驚訝了，哆嗦著聲音說，「這樣也要動手嗎？為什麼不等你們都養好傷？那樣不是更有利嗎？」

　　「沒時間了。」黑小八淡定的說。

　　隨後，他把北明遠種植木人兵，以大鬼朱傲為肥料，以上古大神遺留的殘陣為據點，有可能發動人界與魔界大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不顧豹尾那越來越無血色的圓臉。

　　豹尾膽小，他之前也在猶豫是否告知真相。但後來覺得，若不說明白，騙到現場的時候，現實對豹尾來說太震撼，有可能更會出岔子。再者，豹尾畢竟是位列十大陰帥。平時開玩笑時倒無所謂，正事上，必須給予尊重。

　　「他要毀滅人類嗎？」豹尾的聲音哆嗦著。

　　「不能確定，但很有可能。」黑小八道，「畢竟想來想去，以目前三界的情況來看，似乎他並沒有和其他地方開戰的可能。而若非開戰，他為什麼養兵？」

　　豹尾聽得發呆，被旁邊「洸當」的一聲響，嚇了一個激靈。

　　其實，那是白小七把長腿翹在茶幾上的聲音。他瞇著眼楮看豹尾，打算若他反對，什麼道理也說不通，乾脆威逼利誘好了。他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無法這樣慢慢的勸。

　　哪想到豹尾受驚後低頭想了想，又問，「真的只有咱們三個嗎？」

　　「還有一隻妖鳥。」黑小八答。

　　「難道你是說那個女警？」豹尾恍然大悟，「因為我用了人類肉身，那對我們本來就沉重，加上我又不太節制，長得有點……豐滿，限制了我的法力。我說呢，之前在電梯和小區外的廣場遇到過幾次，我總覺得她親切，原來她也是妖。」

　　他自己也是豹妖成精，又經歷了無數磨難，這才能做了鬼差。雖然是在地府冥界工作，聽起來很不光鮮的樣子，但將來卻有成正果的機會，多少妖精想求而不得，而他，運氣簡直不能再好。

　　「切，是個妞你就會覺得親切。」白小七哼了聲，因為記起這傢伙在地府冥界之時，追求過一個死掉的牛精。為此，還差點阻止人家轉世重修。

　　「沒有！她不是我喜歡的型！」豹尾辯解。

　　畢竟，他既然喜歡牛精，愛的就是超級籮霸。向小雪是細高挑，辛火火太瘦了，林培型號也不對……

　　「小雪的法力雖然差勁，但做人久了，會有大用。」黑小八插嘴，怕那兩個人說正事歪樓，最後歪到天邊去。

　　「對呀。」白小七也迅速回到正題，「但若如果阿貓阿狗也算上，比如某個靈魂出竅的修行人類，好歹有五個人了。」他指的是林培。

　　然而，那位天才好運不良少女很不禁念叨，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她就端著紅棗茶出來了，恭恭敬敬遞到白小七的手裡，臉上還掛著討好的笑。

　　白小七隨意喝了一口，接著，整個人都僵住了。

　　「師父，好喝吧？」林培的神情像一隻討食的小狗，滿臉都似乎寫著︰來撫摸我啊，給我塊肉乾以表示獎勵啊。

　　「我特意晾到不冷不熱才端來的，對口味吧？」她就差點變幻出一條毛絨絨的尾巴來搖啊搖的。

　　「你想謀殺親師嗎？」白小七控制半天才沒讓自己吐出來。

　　「那肯定不會，你是我好不容易拜的師父。」林培很認真的說，「如果我要殺師父，肯定當面就殺了，下毒這種事從來不屑做。」

　　「什麼？！」

　　「我奶奶在世的時候常說，做弓弓彎，做箭箭直，當師父得有師父的樣子才是。我烹茶不好，師父直接說就是了，冷嘲熱諷很傷人自尊的。」說著，把紅棗茶又端回廚房了。

大頭寶珠

332 不冤

　　「是，不冤。」豹尾老實承認。

　　又在那兒感嘆和唏噓了下才接著道，「我死後，魂魄被裹在一片黑雲裡，在街上飄蕩。我看到鄰里鄉親們家家放炮，戶戶道喜，比過年還開心，這才真正體會到我到底是有多麼令人厭惡和憎恨，只覺得活了一世還不如一頭豬。至少，豬還能給人們當肉吃。我不知道我活著是為了什麼，死了，萬事皆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所有人都恨你，這世上就好像只剩下了你，那感覺非常可怕，真的非常可怕，比死了還難受。然後我回到家裡，看到我爹失去獨子，中風將死，我親娘被逼自殺，大娘卻偷偷在屋子裡樂，商量怎麼樣和女兒女婿分光我爹的家產，或者過繼個嗣子。我這才知道，我連為人子也沒做好，甚至連街上的流浪貓狗都比我強些。」

　　「不要說貓狗的壞話。」白小七有意緩解情緒，所以插嘴道。然後，把自己和老八分附身在小黑貓和小白狗身上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這樣做，在豹尾敘述時總是打斷他，是怕他說起往事，障了神智。越是慘烈的過去，在真正徹悟之前就越是不能提及。否則，相當於揭開表面癒合，實際上還鮮血淋灕的疤，有可能迷了心性。

　　他只是沒想到，那兩個小東西的魂被豹尾給收了，如今又附在那臭丫頭的手臂上。這樣的話，將來如果有機會，可以讓這兩個小東西還陽，讓它們有機會好好活一場，順便修行。到底一場生命，浪費了，沒有經歷過，太可怕了。

　　於他們是有恩的，他們也會報答，也不枉用了它們肉身一場。但能不能修行小成，就看它們的造化了。

　　前提是，他和老八能活著。

　　豹尾聽明白前因後果，又打聽了下詳細的情況，情緒穩定後才抹抹要掉下的淚，接著道，「我娘本來早有準備，逃脫了我大娘的毒手。可是當晚她住在一個已經破敗的、供奉酆都大帝的觀宇之中，偶遇一個野道人。我娘心好，哪怕是在逃命途中，也施了野道人一頓乾糧和銀錢。那道人作為回報，當場給我娘起了一卦。他說我娘是八世善人，只要再挨過這一世苦，就能得到最大的福報。要麼就是去往青華長樂之界，東極妙嚴之宮，太乙救苦天尊足下，從此逃脫輪迴，可以在那淨土修行。要麼就可以三世轉生為大富大貴之人，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我娘聽說這話，卻並無歡喜之意，反而哭了起來，絮絮叨叨說起我小時如何的可愛孝順，後來大娘把我抱走後，我變成那般模樣，最後還遭了天譴。那道士就說，我這樣的所作所為，肯定會被投入地獄深處，永世受苦，不得翻身。我娘苦苦哀求那道士，想得個解救之法。道士說，除非她捨去將近九世積累的巨大福德，可給我一個轉生之機。但是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再成人的。」

　　說到這兒，豹尾呵呵笑了起來，「這就是娘啊！這就是當娘的啊。為了給我這個不肖子一個當畜生的機會，當那野道士離去，就依著他所說之法，在酆都大帝的神像前發出誓言並自縊，到陰間審判時，甘願捨了自己的所有福德，換我可不受地獄之苦，能再入輪迴。於是，我投生為花豹，生而失母，日夜在山野林間忍饑挨餓，獨自覓食。」

　　「你那師傅，就是先前的野道吧？」黑小八看出來了。

　　「八哥真聰明。」豹尾呵呵笑道，「他是人類的散修，很有些道行。他跟我娘說那番話，原是實話實說。他以為沒人可捨下九世福德，卻不懂為娘之心。他更是沒想到我娘絲毫沒有猶豫，居然全部照做。當時他已遠去了多時，忽然感覺不妙，再回到廢棄的觀宇，我娘已經無法還陽。他感念我娘一片慈母之心，又悔恨自己告訴了她解救我的辦法，就用了大法術，查出我投生所在，收我為徒，悉心教導，又教我修心修德，憶起前世所為並潛心贖罪，這才有了我後面的成就。」

　　黑小八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因為他已經不知說什麼好了。但，他能理解豹尾在修行中所經歷的所有心魔，那些愧疚與悔恨，以及要做多少好事才能彌補過往。這些，他也曾有過。只是，豹尾恐怕更艱難些。

　　「我願意在陰曹地府為差，雖是為了償還過往罪過，但也是想查出我娘轉世投胎到了哪裡。縱然一世一世，她是不同的人類，也許男女變化，也許身份地位各異，我卻總想能找到她。」豹尾嘆道，「我若不能還她，就無法得成正果。可惜啊，一直未能如願。」

　　「世間人，何止億萬。」白小七勸道，「又過了這麼多年，確實很難查的。等這次回去，若七哥不死，一定幫你查。」

　　「謝謝七哥。」豹尾站起來，規規矩矩施了一禮，「可是，我查出此時此刻她確實轉生在了人界。雖然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又到底是什麼模樣，但我不能讓她活在一個要被毀滅的世界裡，承受滅世之苦。所以，北明遠想打人界，就得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也所以，能破壞他的事，不管我多寄托，也都肯做！」

　　看到豹尾從未有過的堅定眼神，白小七和黑小八都放了心。而既然事情說開了，三人就開始研究怎麼布局，如何進攻，怎樣排陣，遇到意外要如何解決。

　　他們反復推演，不厭其煩，詳盡到了任何一個小的細節，直到天色將明。

　　黑小八和豹尾還好，白小七的臉色青白，眼見就支撐不住了。

　　「你必須閉個短關才行，不然到時候必不堪用。」黑小八斷然道，說得冷酷無情，實則關心無比，「再沒有什麼事需要你操心的，你忘記了嗎？豹尾身為妖修，對天相極有研究。他會推算出最利我方之時。在此之前，你顧著你自己吧。」

　　「行，知道了，婆婆媽媽的。」白小七翻了翻白眼。

　　他確實累了，正扶著腰往臥室走，黑小八恰巧摔掉結界。於是，林培就突然倒了下來，直撞到白小七懷裡。

　　偷聽都能睡著，還是個生魂，這世上也沒誰了！白小七徹底無語。

大頭寶珠

333 這就是娘啊

　　不知不覺，冬意已深。

　　正當黑白無常找到意外的幫手豹尾，並積極準備奪回黃泉路的時候，遠在城市另一端的軒轅古論裡，卻寂靜平靜又安靜得異常，好像這裡才是個墳墓。

　　因為北明遠一直不在，就連來參觀的人也少了，一樓除了工作人員，整天都沒有其他人影，更很久沒有生意可做。

　　對於外人來說這都不算什麼，畢竟古董行就是這樣。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何況北明遠財力豐厚、背景神秘，實力超強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可對於辛火火來說，思念卻讓她格外寂寞。

　　她從來不怕獨處，被生活拋棄的人，孤獨的遊走在城市的邊緣，她可以很長時間不與人交流。可是，她以為喜歡上北明遠可以克制，只要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知道，只要相距遠些就能淡化感覺，絕對不會發展成為愛情。

　　然而，她錯了。

　　她從沒有表露自己的心跡，包括對此生唯一的閨蜜向小雪。但，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了她對北明遠的好感和暗搓搓的渴望。從前北明遠時時出現，她倒可以自持的。但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地穴古墓中不曾出現，她卻不間斷的想念起他來。

　　誰說距離可以消弱感情？明明是催化劑！

　　他來，她尚且可以欺騙自己，以為自己可以在這段暗戀中游刃有餘。可當他真的不出現，相思就浮上水面，想忽視它都不行，簡直是一敗涂地。

　　原來，她真的愛上他了。

　　發現心裡有愛的萌芽時，她用了一切方法和方法去殘酷的壓制它︰放入千年凍土，蓋上萬年冰川，壓上現代的水泥和古代的巨石。可就是那麼一顆小小的種子，沒有春雨灌溉，沒有陽光普照，它為什麼就有那麼大的力量，悄悄的，慢慢的，也是無可抵制的、拱動著破土而出。最要命的是，下面的根不知深扎到了何處，拔一下就扯心扯肺的疼。

　　怎麼辦呢？生平第一次面對這麼強烈的感情，她不知所措，只覺得只有北明遠出現一下，她的心裡才能熨貼。

　　可是又知道，她此前曾為著人類大義和喜愛的家人，做過對不起他的事，雖然並不後悔，但又覺得也許會造成很多事情的萬劫不復，因此還是不見的好。

　　也許，正是那種背叛他的自我譴責感，令她對他的愛愈發明晰起來。

　　於是，這麼多天來，她就一直在這種錯位又糾結的情緒中掙扎，吃不下也睡不香。她本來就偏瘦，好不容易養出點肉來，體重算是正常了，這下又退回到半年前的樣子。

　　小七小八倒沒有丟下她不管，可惜小雪再也進不來軒轅古論。不過，盡管該辦的正事都辦完了，小妖鳥卻還是每天跑過來一趟。

　　有時候站在軒轅古論的前院，對著辦公室的落地窗連比劃帶叫。因為共同生活了半年多，辛火火倒也可以猜出她的大致意思。也有時候，她就變成鳥形，飛上二樓窗台，用紅色的尖嘴在窗玻璃上畫呀畫的，讓辛火火認出些字來。

　　最近幾次，向小雪寫的是相同的︰主子們都安好，雷奶奶也是。他們叫你只顧著自己的安全，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樣。

　　這條信息讓辛火火心裡發慌，總覺得會有很壞的事情發生。可事已至些，她已經完全無能為力了。她喜歡小七、小八和小雪，他們三個代表她渴望的、久違的、溫暖的家，她不想讓他們失望。可她也愛著北明遠，不希望他受傷害。

　　她時常痛恨自己只是個凡女，卻攪合進神魔鬼怪的世界。看到自己喜愛的人變得尖銳對立，她真的一點緩解的辦法也沒有。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男人們只關注自己要做的事呢？小七小八要黃泉路，北明遠莫名其妙要養兵……

　　在這重重的心理壓力之下，辛火火覺得自己不崩潰也會抑鬱，早晚的事。所以這天晚上，當她把給北明遠做的點心裝進籃子裡，打算讓玄流給帶下去時，眼圈控制不住的紅了。

　　玄流面兒裝成沒看到，實際上猶豫半天還是決定告訴北明遠，「主上最好還是去看看，再這麼關著她，我覺得她真的得發瘋。至少，讓她上上網也行呀。」

　　北明遠沉默著，心裡卻是直抽抽。

　　玄流是他們主僕三人中最不在意辛火火的，現在連玄流也這麼說，那凡女到底是怎麼了？他其實並不好過，也並非一點回去的時間也沒有。只是，眼不見為淨，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被亂了心。

　　但是玄流的話顯然起了作用，這晚北明遠還是回去了一趟。不過他是隱了身形的，辛火火並看不到他。

　　他卻清楚地看到辛火火倚站在廚房的窗前，呆呆望著窗外，也不開燈。身形清瘦了不少，臉色也很憔悴。他最喜歡她的地方，就是臉上那種活力，百折不撓的勁兒，小小的狡猾，慧黠的眼神，全都不見了。

　　這感覺很糟糕，就像心上讓人重重戳了一刀，又在傷口裡撒了大把的粗礪沙子，那疼斷斷續續的，停不下來似的。他差點上前去跟她說說話，幸好忍住了。

　　他仔細推算過，還只需要十天！

　　那時，他的木人兵出世，就再不需要困著她了。那時，遠遠把她送走，送到那一位找不到她的地方。那時，不管注定有大戰會不會開始，何時開始，何時結束，都與她無關。若世界毀滅，她也會在沒有痛苦的時候與天地一起消亡。

　　「北明遠。」

　　在他轉身欲走的時候，聽她喃喃念出他的名字，北明遠感覺心都塌了。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沉默著離開。

　　他不知道，有情人之間是有心電感應的。所以他站在門邊，望著辛火火的時候，辛火火強烈的感覺到他在附近。所以，她才叫他的名字，沒有反應後又覺得自己太可笑，居然出現了幻覺。

　　不過她下午收拾廚房時不小心灑了一點點澱粉在門邊地上，卻還沒來得及清理。而北明遠走後不久，她心裡發慌，只能開燈做衛生，一眼就看到那腳印，不用辯別就知道是屬於誰。

　　他是來辦事的吧？但還是不想見她，所以才隱身的對吧。她悲傷的想，又一次彼此產生了誤會。

大頭寶珠

334 相思

　　「你在幹嘛？」黑小八忍不住問。

　　就在北明遠偷偷來看辛火火，而辛火火心有所感的時候，同樣的夜幕裡，黑小八飛身上了大廈的樓頂。

　　此地，絕無人煙，因為高，似乎能俯瞰整個地區。人間的繁華煙火都在腳下不遠不近的明滅閃亮著，仿若星辰落凡間，那麼不真實。

　　而被詢問的豹尾正盤著腿，臉向天，手中掐著訣法，嘴裡念念有詞，一臉「天機不可洩露」的、深不可測的神情，謎之「高人」模樣。

　　事實上，雖然大家同屬十大陰帥，全體是老相識、老同事，但黑小八平時沉默寡言，不擅交際，只喜歡泡藏書閣，不像白小七那樣交友廣闊，在哪兒都人頭熟，所以還真不太了解總是躲著他走的豹尾。

　　「本帥……不是……小弟在夜觀星相。」豹尾說得煞有介事。

　　「呸，在城市裡，還是繁華的大都市的市中心，你能看到星星？」跟著黑小八身後的向小雪完全不相信，「星星在哪兒呢？你倒指給我看看！」

　　如今向小雪已經知道，經常在電梯裡遇到的猥瑣胖子是十大陰帥之一、專司掌管獸類靈魂的豹尾，怪道他總是偷偷摸摸盯著自己看呢。然而，這肉身還是女扮男裝的，把個姑娘家的身體搞成這樣子，簡直是奇葩！於是，這讓她迅速從難以置信的狀態變為幻想的徹底破滅。

　　十大陰帥！就算這個「帥」字，並不是指相貌的帥，但也應該都長得很帥的呀。哪怕比不上七、八兩位主子，也得差不多才是。個性的話，就算別外八位還不是正神，至少得有點威嚴感吧？

　　可眼前這位……

　　「我本尊也很好看的。」豹尾曾解釋，還讓黑小八做證，「是吧八哥？這你可得說實話，我其實也很威風凜凜，相當具有壓迫感。」

　　「你既然這樣說……行吧……」黑小八望著向小雪的眼神，勉強點了點頭。

　　他這似乎是為了豹尾的顏值和能力背書，但卻是起反作用的，再加豹尾也確實是那種在數目和英文字母中全排第二的貨色，所以很難贏得崇拜。好在，這傢伙根本也不在意，仍然每天樂滋滋。

　　「一隻修煉未成的妖鳥懂什麼！」豹尾難得這麼嚴肅正經，「凡人肉眼才不能過濾雜質，我卻不同。天上星斗，對應地生萬物，那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懂？」向小雪繼續質疑。

　　「當然了，你也不看看我是由什麼修煉而成的！」豹尾有一點驕傲，「人類雖是萬物之靈，尋常妖精靈物修出人形是第一步修行成果，但若論起對天地山川的感知力，卻是動物更強大。最關鍵的是，本帥特地和酆都大帝學過的。」

　　「結論？」黑小八及時插嘴，防止豹尾自吹自擂下去。

　　想找回黃泉路，奪回黃泉路，以此回地府去稟報閻王老爺子，告知他老人家人界的一些異常情況，繼而阻止北明遠的可怕行動，是這麼多天來他一直在考慮的。因為人間陽界與陰曹地府溝通不暢，很多情況只能靠推測，令他內心很是不安。所以，他雖然對人員和陣法做了反復的推演和布置，但總是覺得缺少一點什麼，簡直令他焦躁不安。

　　「結論就是……」看著他八哥皺緊的眉頭，豹尾不敢托大，認真回答道，「九天之後，天相不利於魔。如果我們要動手，這就是最好的時機了。若錯過，下一次這樣的好機會不知何時再出現。」

　　黑小八一挑眉，目中有驚喜的光閃過。

　　隨即，向小雪替他提出疑問，「你確定？你怎麼確定的？這件事很重要，你可不能信口雌黃。若你出了一丁點岔子，分分鐘大家手拉手灰飛煙滅。」

　　「呸呸呸，小孩子說話不吉利。什麼叫手拉手灰飛煙滅？怎麼不能是肩並肩走向勝利？」豹尾虔誠地對半空施了個標準的道禮，「上天諸神請原諒她吧，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反正三十三天已經慢慢遠去了，誰會管我。」向小雪咕噥。

　　至於三十三天為什麼悄然遠離，到現在也是個謎。

　　「所以你修行不成啊，因為你根本不了解天道。」豹尾以師長的語氣說，「天道與世間萬物都是有溝通的，要不怎麼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呢？語言也是一種咒語，只不過時靈時不靈的。所以說，人要說好話，對自己對別人都一樣。至不濟，好聽的話還讓人心情愉悅呢。」

　　「九天……九天……」旁邊的黑小八全副精神都在豹尾的預言上，不禁喃喃念叨出聲，還慢慢遺踱起步來。這樣，是他在思考的表現。

　　豹尾和向小雪看到他如此，都立即把思路扭回到正事頻道。

　　豹尾還對向小雪好心地解釋著，「沒有人會永遠幸運，自然也沒有人會永遠倒楣。運勢是流動的、變化的、永遠高高低低，起伏不平。有得意處，也有失意時；有高峰，也有低谷；有時候強大到無堅不摧，有時候卻脆弱到小兒可戲。尤其神與魔，妖與鬼，更要順應天時。我從昨晚就一直觀星測算，九天後，正是近百年來，魔氣受抑最厲害的一天！在這個時候，所有魔物的功力都會至少折半減損。那北什麼什麼這樣厲害，也只有這樣的日子，咱們才有一搏之力。」

　　向小雪微張著唇，細長的眼楮瞪得溜圓，「真的嗎？」

　　「我能不在意你，但能拿自己，不對，能拿我七哥八哥的命開玩笑嗎？要跳火坑也沒這樣積極的。」豹尾拍了拍胸口，以示此言之真。

　　向小雪的臉都白了，也不知是嚇的，還是喜的。

　　黑小八更是摒住呼吸，才能讓自己保持鎮靜。

　　豹尾說得對︰沒有人永遠幸運，也沒有人永遠倒楣。那麼他和老七是從楣運轉紅運了嗎？之前他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結果卻令自己陷入僵局。而當他決定寧死也要與北明遠一戰之時，沒想到各種有利的條件就紛至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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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紛至沓來

　　先是豹尾的出現。

　　對於北明遠來說，豹尾是不存在的、也是不需要防備的人物，偏豹尾是有實力的，算是絕對的奇兵。

　　此，人和。

　　隨後是天相的變幻和傾斜。

　　百年來最不利魔的時刻出現，可以揚道抑魔。

　　此，天時。

　　最後一點，是那個上古大陣，他已經想好要怎麼利用先賢的偉大遺留。

　　此，地利。

　　「那麼，九天後進攻吧。」於是，他當機立斷。

　　豹尾和向小雪都吃了一驚，盡管知道終會有動作，卻還是忍不住面面相覷。

　　好半天，豹尾認命的點頭道，「好，我沒意見。但我要提醒你，我們只有一次機會。畢竟觸底之後必反彈，過了那天，魔氣會慢慢恢復，直到鼎盛時期，再轉向緩緩衰弱。就像潮汐，這是世間規律，神佛也無法打破。而且，凡事到了極端之時，也會有另一股力量興起。」

　　「什麼意思？」黑小八皺眉。

　　「抑魔之日，就是鬼興之時。」

　　「那不是更好！」向小雪驚喜，「到時候北明遠衰弱，七主子、八主子卻能藉著天機變強，我們的勝算會更大吧。」

　　「小妖鳥沒見識！」豹尾一臉「受不了你」的樣子，「我七哥八哥是正神，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是屬於有功德的大妖，難道在陰曹地府領著差事，就一定是鬼嗎？鬼興之日，利的是鬼修，又不是我們。」

　　「有區別嗎？」向小雪一時沒想明白。

　　「兩氣交替，沒有緩衝期嗎？」黑小八聲音平緩而冷靜地問。可是，他的心卻是抽緊了，因為想起了大鬼朱傲。

　　在他的整個計劃裡，朱傲是重要的一環。若這一環用不上，他們就無法重奪黃泉路。但若這一環失控，結局就可能是他無法承擔的惡果。

　　「聽聽！聽聽！這才是有見識的話。」豹尾對黑小八挑了挑大拇指，又轉頭對向小雪說，「一息落、一息起之間，總有停頓的空白。就算晝夜交替，也有幾秒種的混沌，何況天相的變化，以及對世間萬物的影響？你八主子是問，魔氣抑住，而鬼氣興起之間，有多少時間可以利用。」

　　再轉頭對黑小八，「據我估算，大約一天多，兩天不到。」

　　黑小八閉目想了半晌，當他睜開眼楮裡，目光中全是堅定，「若我們各方配合良好，各司其職……時間足夠了。」

　　「足夠什麼？」向小雪問豹尾，因為黑小八留下這句話，身影突然消失。

　　「足夠……把那顆要利用的大棋子再放回到棋盒裡，保證它不會滾到不知道的角落裡去。」豹尾放輕了聲音，末了，又嘆了口氣，「那樣，麻煩就大了。」

　　雖然八哥還沒有明說，但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十大陰帥，大家共事也不知多久了，他還知道一些己方掌握的資源，所以隱約猜出了點什麼。

　　大鬼朱傲！

　　那真是個燙手的山芋，扎人的點子，若換了是他，絕對不敢用。可是想來想去，不用又不是行的。所以他佩服八哥的膽色，同時也有些揪心。

　　不知為什麼，他最近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一陣陣的慌。

　　「那八主子這是幹什麼去了？」向小雪疑惑。

　　「肯定是去謀劃、推演啊。」豹尾白了向小雪一眼，「這麼重大的事，他必須保證絕對的萬無一失。一失足成千古恨，懂？到時候大家灰飛煙……啊，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過往神明不要介意。」豹尾雙掌相擊，重重的好幾下，像是提醒什麼似的，之後盤腿閉目，虔誠的念起經文來。

　　都說時間有如白駒過隙，千年百年也只是過眼雲煙，何況短短九天？

　　因為辛火火對著空氣，輕輕叫的那一聲「北明遠」，因為她語氣裡的憂愁嘆息和淡淡的繾綣之意，北明遠終究又心軟了一層，把她的活動面積擴大到軒轅古論的一樓處。跨過那條被一條紫銅鏈子攔著，上面的牌子寫著「閒人免進」的牌子，就好像能走出牢籠似的。

　　雖然還是被困在這幢美輪美奐的中式建築裡，雖然一樓的員工也沒幾個敢搭理她，以為她是老板養的金絲雀牌小三，但在最近的九天裡，她至少可以樓上樓下的跑跑，讓幾乎生銹的骨頭動彈兩回。太孤寂無聊的時候，在展廳研究下那些展覽的古兵器，倒比之前的生活多了些人氣兒，心情也好了很多。

　　所以她以為，一切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畢竟北明遠的情緒不那麼緊繃和戒備了。或者是，她期望事情會變好，因為太渴望了，居然有了些真實感。

　　然而，並沒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別說她只是個凡女，就算她是神女，也無法阻止很多事情的發生，以及走向兩敗俱傷的結局。

　　因為，每當利益和信念無法調和的時候，就像炸藥的燃點迫近，不管是為公還是為私，最終都會引起可怕的暴力連鎖反應。但，也只有劇烈的爆炸，毀滅很多重要的東西，人們才能反思，也才能重建。

　　「這個……是非賣品。」第九天的晚上，當夜色已深，辛火火才睡下，就迷迷糊糊做起夢來，夢到幾天前的情景。

　　當時，她站在樓梯下方，對著放在角落裡的、只真正戰場上才使用的槊，以及那副黑色的馬匹鎧甲發呆時，擔任講解員的員工這樣對她說。

　　「哦，我知道。」她點頭，露出友好的微笑，「我只是……喜歡他們而已。」

　　「這是仿品、贗品呢。」講解員又說。

　　她依舊微笑，回答道，「仿品、贗品嗎？我家小八說過，這兩件東西是玄流和炎惑的本體所化。真有人想要，恐怕也踫不到他們尊貴的本尊之身，只會產生踫到實物的虛幻感覺而已。何況它們看起來這樣破舊，不會引人注目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陌生人說起這些話，人家知道小八，玄流和炎惑是哪位嗎？在夢裡，她都這樣疑惑著，卻又完全控制不住地說個不停。

　　「這就是凡人！永遠看不到事情的本質，被自己的感官欺騙，之後被各類靈物所輕視。就連北明遠，也一直叫我凡女呢。」說完，她就莫名其妙的笑，直到把自己給笑醒了，心中湧上說不清的苦澀。

　　而今天，她重復了這個夢是什麼意思？在夢裡，她同樣迷惑。而後就被一聲巨大的聲響吵醒，好像有什麼重物落到了地上，好像把地面都砸得裂開了。

　　大半夜的，害得她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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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天時地利人和

　　她幾乎是從夢中直接驚醒，雖然並沒有嚇得直接彈跳起來。但，那是因為完全被嚇呆了，一瞬間身體僵直，就像被定住了似的。

　　可是過了半晌，卻再無聲響傳來，靜悄悄一片死寂。就好像，剛才的巨響是從她的夢中傳出來。但，真實得太過分了些。

　　辛火火定了定心，仔細回憶，最終還是覺得那聲音似乎來自一樓的展廳，來自於現實。不過展廳沒有巡夜保安和值班工作人員，又是誰製造出的聲響？

　　有賊闖入？根本不可能。當初她和小七小八初探此地後，小八就說過，軒轅古論有陣法和結界，閉館後，塵埃也落不進來。

　　難道是妖魔鬼怪？也不可能。試問北明遠這麼強大，普通靈物誰敢自動送上門來找抽？若是硬要強行通關的厲害角色，就不可能搞出這麼大動靜，之後又無聲無息的了。

　　猶豫來猶豫去，辛火火在溫暖的被窩裡都開始冒冷汗，最後把心一橫，決定下去看看。不然，若真的有危險臨近，她躲在床上並不比下樓更安全。若沒有危險，她也無法再安然入睡了。

　　她快速套上睡衣，躡手躡腳的下床。可惜找不到趁手的武器，只能拿了個大玻璃水杯壯膽。深吸幾口氣後，她極輕的打開房門，悄悄溜了出去。

　　儘管閉館了，但走廊還是有柔軟幽暗的燈光，有氣無力卻又盡職盡責地驅趕著應該屬於夜晚的黑暗。

　　辛火火是從夢中醒來的，眼睛早適應了這樣的光線，所以並沒有摔下樓梯或者踢到什麼東西。被困在這小小一方天地足夠久了，閉著眼睛也能到達任意一個地點，何況還能視物呢？

　　只是當她悄悄蹭到一樓，感覺基本安全後，還是擰亮了電源總開關。然，光明並沒有帶給她穩妥，反而令她整個人都摔趴在地上。

　　不是嚇的，也不是有什麼暗害她，而是她自己絆倒了。

　　絆倒在長長的一根棍子……不，是北明遠的武器，玄流的化身，冷兵器時代馬上戰爭的霸主，長槊的身上。

　　它本來擺放在通向二樓的樓梯旁邊，完全沒有被陽光照到，但也沒有被燈光包圍，只是擺得很高，立於陰暗之處的石台上。

　　如果是器物，無論是普通的，還是神器，倒下來都沒有太大關係，畢竟連天都有不測風雲，誰知道什麼力學原理導致？

　　但，那是玄流的本尊化身。它憑白從石台下掉下來，是不是玄流出了什麼事？！

　　再轉眼，看到那會代表戰魔之馬炎惑化身的鎧甲不再是端端正正的，而是歪了個四十五度角，像是斜對著她，令辛火火更是冷汗迅速冒出。

　　這一次不是驚嚇，而是深深的恐懼。

　　那兩個傢伙出事了嗎？他們是北明遠一等貼心手下，他們出事，是不是意味著北明遠也有麻煩？那麼……他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辛火火顧不得身體硬生生摔在大理石地磚上產生的疼痛，瞬間就有了崩潰之感，腿軟到爬了兩下都沒爬起來。

　　她心急如焚，腦海裡冒出一個壓不下去的念頭：是不是小七小八動手了？可是他們為什麼不通知她？也對，通知她，她就會為難，所以這是保護她。

　　但，自從她兩次偷入地穴，她就已經攪和進這些本與她這個凡女無關的事情中來，如何還能清白退出？

　　小七小八，你們不能再受傷了！

　　北明遠，你千萬不能有事，求你了，千萬不能有事！

　　她心裡狂喊著，忽然就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又要到哪裡去尋到那幾個勢不兩立的男人。就連希望直接死在他們面前，誰也不虧欠了，也無法做到。

　　她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得恨不能撞頭。好不容易爬起來，跑到二樓的辦公室去推四面的牆壁。但是，並沒有通道出現，讓她可以走到那處黑暗的地穴古墓裡。她又跑到樓下，想衝出軒轅古論，卻忘記北明遠給她布了結界。

　　她就這樣來來回回的跑，徒勞的左衝右突，瘋了一般。事實上，她的心真的已經瘋狂了，說不出的悔恨、愧疚、卻又帶著不得不那麼做的悲壯感，交雜在一起，折磨著她。直到，她坐在樓梯上，無奈又無力的渾身發抖。

　　「到底出了什麼事？」她無助的喊著。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黑暗和沈寂。那激烈的一幕幕爭鬥，發生在她到達不了的千里之外，她看不見的地方。

　　此前幾小時，天才擦黑。

　　北明遠正在地穴的底層，那間空洞的石窟裡，繼續寫著那些凡人看不懂的紅色字體。他一直做這件事，現在，整個石窟裡密密麻麻，四壁與頂、地六面，差一點就要寫滿。

　　若有人看到，卻並不會犯密集恐懼症，只會覺得說不出的漂亮，好像置身於優雅又狂放的草書書法之中。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腳下震動，令他登時頓住寫字的手，驀然皺起眉。

　　「出了什麼事？」炎惑第一個竄出來。

　　「有人闖陣。」北明遠直起身子。到此刻，從聲音到神態仍然保持著鎮定。

　　炎惑卻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相信。

　　「是什麼人？」緊跟過來的玄流問。

　　「黑白無常吧。」北明遠凝神想了想，「在人界，除他們之外，沒有人能與我有一合之力。除了黑無常，也沒有誰熟知陣法。」

　　「會不會是那一位……」炎惑仍然難以置信。

　　北明遠搖頭，「葉靈沒有消息過來，就證明那邊沒有大動作。那一位若偷偷摸摸的，可能瞞過我。若真敢找上門來，我必定早有感應。」

　　「可是，黑白無常怎麼知道咱們的秘密基地？」玄流問出關鍵問題。

　　「去會會他們就知道了。」北明遠抬頭看了看石窟的頂，「看樣子，他們才闖到第三層。」

　　「那也沒有多厲害呀。」炎惑咕噥。

　　他和白小七死不對付，互相看不順眼，屬於見了面就要掐的。雖然他們明明是同類人，不過炎惑更煙火氣一點罷了。

　　「這是上古神陣。」玄流提醒他，「雖然是殘陣，有漏洞，卻無法破解。他們能找到漏洞攻進來，已經很厲害了。」

　　說著，丟了個眼色給大哥，兩人一起跟上北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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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若我拒絕呢

　　對於高深的修行者來說，千山萬水也不過數步之距。

　　所以，盡管北明遠不慌不忙，但他實力強大，仍然在幾個起息之間，到達到地穴古墓的第四層，直面又下一層的黑白無常。

　　「啊，這樣好的待遇啊，北大魔頭親自出來迎接。」白小七朗聲笑，「不，小神是不是該尊稱你為魔主？」

　　「黑白無常聯袂光臨，本座當然不能托大。」北明遠神色冷冷清清，此時此刻，倒也沒必要在掩飾自己的身份地位，索性連自稱也改了。

　　一眼望去，除了黑白無常之外，還有兩個人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其一，是那隻化身為女警的妖鳥。洞穴古墓之中，血骨鳥不喜出入，實力也大打折扣，她倒也沒有可畏懼的。

　　其二，居然是那個能過陰的老人，雷奶奶。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只是有點異能的凡人。連在陽間的人類都上了，黑白無常是動用所有之力了嗎？

　　再看白無常，面上看起來是沒什麼不妥之處，雖然瘦了些，卻沒有憔悴萎靡之感，可細觀其氣，仍然泛著青白淡灰，元神的損耗根本就沒完全恢復，頂多不過是三成而已。這樣的實力，也敢動手？憑藉的是什麼？

　　「回家好好養傷吧，半殘的人還出來鬧騰。」一邊的炎惑對白小七嗤道，「我從來不對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動手，若真打起來，你不是讓我為難嗎？」

　　「做敵人，也是需要檔次的。」玄流也說。

　　白無常脾氣火爆，那是三界人盡皆知的。他們意圖激怒他，哪想到後者卻笑嘻嘻的，根本不在意的揮揮手，「實力啊，檔次啊，打過才知道。少廢話了，這地方我們是一定要廢了的，乾脆直接打吧。」

　　玄流瞄了眼向小雪，心裡立即糾結起來。

　　再喜歡的姑娘和主上敵對，他也知道該選擇站在哪兒邊。只是，怕有點下不了手……萬一炎惑對上小雪……他熟知二人的實力，小雪是一定落下風的，當她快受傷的時候，他要不要幫忙？可那樣對不起兄弟。若是他自己動手，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啊啊啊，要怎麼辦？

　　「放心，小妖鳥歸我收拾。」正心煩意亂，就聽到炎惑以他們之間獨特的方式傳音過來，「我不會傷到她，只治服了交給你處理。我表現的兇殘點，你卻一定要施以同情和幫助，只要不讓她壞了主上的事，尺度你自己掌握。」

　　玄流的臉有點漲紅，看了炎惑一眼，滿是感謝，又有點不知所措。

　　「知道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嗎？人類真奇怪，什麼病都能得。但那個病對你來說是好事，只要你給予的安全感足夠，就會令受困的小鳥徹底愛上你的。吶，做哥哥的只能做到這兒了，下面的靠你自己。」炎惑繼續說，又給了個鼓勵的眼神。

　　並非他在大戰之前還分心，或者妄自尊大，而是堅信北明遠的實力。對必勝之戰，他的心態是相當放鬆的。

　　而玄流也完全不擔心結果，只是在欣喜過後又發愁了。炎惑對上小雪，除了黑白無常外，對方就剩下雷奶奶了。難不成讓他毆打一位老人？還是個人類，只是稍有些異能而已。

　　前一刻他還覺得大哥終究是愛護他的，替他解圍，現在他開始懷疑，大哥選了小雪做對手，是因為毆打老人的事太沒品了，所以才把困難的部分丟給他。那他怎麼辦？活捉？嗯，對，不傷到對方就行。

　　玄流心裡暗暗打著算盤，估計著自己蒲扇般的大巴掌呼到雷奶奶那瘦小的身體上，會把她打成幾百段。耳邊，卻聽到北明遠冷冷淡淡的聲音響起，「你們走吧，雖說神魔不兩立，畢竟在人間也算相識一場，不要多管閒事。」說完，竟轉身欲走。

　　他似乎完全不把對方的氣勢洶洶看在眼裡，態度也不尖銳。事實上，他也是真的不想鬧得太僵，以免讓火兒無法自處。所以，能不打，還是不打吧。反正到天明之際，他的魔軍即將養成。到那時候，就算那一位立即動手，他也終於積蓄夠了一搏之力。無論輸贏，他盡了全力，也算對得起囑托之人。

　　「把黃泉路還回來，我們就走。」黑小八突然開口，定住北明遠的腳步。

　　「你說得對，神有神路，魔有魔經，鬼有鬼道，人間自順規則，三十三天已遠，大家各安天命，互不干擾。」黑小八神情堅定，「我們也不想與你為敵，畢竟你救了老七的命，我們無常兄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可那是私，此為公，身為鬼差正神，不能容你霸佔黃泉路不還。」

　　他看清了！

　　這次不是藉著火兒的幫助，不是藉著金闕秘印的力量，而是自己親眼、真實的看到了！那些木人兵密密麻麻、撲天蓋地似的，每層都有數萬，十幾層，再加上後面隱藏的空間，豈不是百萬魔兵魔將？

　　而且，它們的腳已經脫離了土地，只餘一層薄薄的鞋底還緊緊黏在地上。這意味著，頂多再有一天，它們就完全成形，魂魄甦醒，戰力爆棚。

　　真的好險！若非豹尾算出今日是百年來魔氣受抑的時期，錯過這時機，就真的無法與北明遠為敵了。他的魔軍，分分鐘會把他和老七碾成粉末。

　　而這，更堅定了他必須在今天解決掉所以事情的決心。

　　「黃泉路？」北明遠半轉過身，眉梢眼角流露出淡淡的嘲諷。

　　「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找上你啊，難道是喜歡你？」白小七伸出手，「交出來吧，少廢話！黃泉路是連通陰陽的通道，找到它，恢復陰陽秩序，是我們的任務，不容有失。」

　　他話說得硬氣，但意思卻明白︰不是有意為敵，只是職責所在。北明遠救過他的命，他本不該如此。可是身為地府的鬼差，天界有神位的人，他不能因私廢公。其實，他內心也很分裂痛苦的好不好？

　　他多希望和北明遠有的談，哪想到北明遠卻傲然一笑，問，「若我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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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意外闖入者

　　黑小八沒有說話，只是默默亮出了他的鎖魂鏈。

　　旁邊，白小七也抽出了哭喪棒。

　　「你們也許以為，天相於你們有利。畢竟百年來，今日是魔氣被壓制得最狠的一天。」北明遠不慌不忙，「所以，就有勝算？」

　　黑小八繼續沉默不語，但心裡卻泛起波瀾︰北明遠是魔主，法力高強，觀星測運之能，自然也是有的，或者還很精。但他卻沒做任何防備，是胸有成竹，還是沒料到他們膽敢來進攻？

　　「勝與敗，打一打才知道。」白小七挑了挑眉，眉峰間盡是傲氣，「你的救命之恩，我來日必報。今天，咱們有怨說怨，有恩說恩。」

　　「呸，若沒有我主上救你，你現在有機會在這兒亮兵器嗎？」炎惑不服氣。

　　「我很慚愧。」白小七極認真地說，「可惜，於公而言，我義不容辭。我若敗了，盡管把我的性命拿回去。你若敗，但凡你開口，我一樣性命相還。」

　　「那你現在就還！」玄流道。

　　「你這樣說，就請容我耍賴吧。今日，黃泉路我們是一定要奪回的！」白小七眉目疏朗，沒有半點隱晦之意，「此戰之後，我的命就是你們的了。」

　　「那不行，你死了，我去哪兒找師父？」旁邊突然有人插嘴，「師父你想去死，問過徒兒我了嗎？身為正神，你還有沒有點契約精神？」

　　眾人正在言語交鋒，哪料到有外人闖入？所以，包括北明遠在內，統統吃了一驚，目前齊唰唰循聲而去。

　　北明遠不禁皺眉︰這個地穴古墓本是神秘隱蔽之所，現在被黑白無常破壞之後，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了。

　　這一位是哪裡來的生魂？長得像個叛逆少女，身懷似是而非的法術，實力很弱，應該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但神出鬼沒的本事著實不賴。是黑白無常的奇兵嗎？又不像。沒點斤兩，能做什麼！

　　情不自禁的，他的目光在林培身上定了數秒，雖然很快就不在意了，黑小八卻還是注意到了，心裡有幾分高興。

　　林培的出現是意外，是她任性不聽指揮。但若北明遠對這個意外產生厭煩的情緒，少了對真正的伏兵，也就是豹尾的提防，那就是林培誤打誤撞，為他們建立意外的優勢了。

　　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這對對方的防禦之心也同樣適用。對第一個出現的意外會緊張，第二，第三，就會放鬆多了。

　　然而，黑小八覺得林培的出現或許壞事變好事，能坦然聖，但旁邊的白小七卻有了一種焦頭爛額之感。

　　他本來豪氣干雲，因為他本身就喜歡武力解決一切。能與北明遠這樣的高手對決，他內心是愉悅的。只要打過一場，為奪回黃泉路拼盡全力，他無愧於天地與職責，也無論結果如何，就真想把命還給北明遠。

　　但，在林培出現的瞬間，卻讓他差點破功。

　　怎麼這丫頭要立志當攪屎棍嗎？老八為調動一切能用的力量，不僅叫了雷奶奶，把這野丫頭也用上了。可是明明，她不該此時此地出場啊，不是應該幫著豹尾的嗎？

　　豹尾滯留陽間，雖然不像他和老八那樣倒霉，法力不知為何打了折，但他的身體是屬於林培的，若無林培相助，獨自面對大鬼朱傲，那頭胖豹未必能搞得定。

　　再說，師父要去死，無論是慷慨就義還是以命相還，與她這個當徒弟的有個毛線關係。更何況，他是為了擺脫她才隨口答應的，並不是真的收下她呀。跟他談契約精神？那她尊師重道了嗎？

　　不過氣歸氣，這些糾纏的念頭在腦海裡只用了一秒鐘。隨即他就想到要勸這死丫頭去幫豹尾，可是讓她出去又怕引起北明遠的懷疑，一咬牙，只能用連自己都覺得肉麻，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語氣道，「培兒，快走！這裡危險，不是你一個小小生魂能待的地方！乖，聽話，我若不死，必定去找你的。」

　　這話聽起來大有情意，好像即將赴死之前勸心愛的姑娘遠離危險。他只希望林培放機靈點，能聽得懂，因為他實際的意思是︰回到崗位，做你該做的事，這一仗打完，咱們師徒的事再說道說道。

　　他若不吭聲，誰知道這死丫頭再廢什麼話，萬一被北明遠從話中聽出一絲端倪怎麼辦？他們的勝算就勝在算計，若提前洩底，那就真的沒戲唱了。

　　老八智計百出，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林培是個不聽話的，只按自己的心意行事。而今他發聲了，又怕林培真的胡攪蠻纏，無法理會。

　　媽蛋，真累，他修行中突破極限時也沒這麼費心過。

　　「我不走，我要和你死在一起。」林培立即眼淚汪汪，一臉的難解難分。

　　沒有人看出她在演戲，真的毫無破綻，情緒神態都很飽滿到位，眼淚來得飛快，簡直是影後的級別。可是，白小七就是知道她是裝的。他感覺自己全身被麻到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卻還得硬著頭皮配合。

　　「聽話，培兒。你在這兒，只能讓我分心。」嘔，他電視劇看太多了。

　　「不要。」

　　「快走！」

　　「餓滴神啊。」炎惑在旁邊突然大叫一聲，用了西北口音，「白無常你真是無聊加噁心，身為鬼差正神，居然和魂魄搞曖昧。拜托，你是來打架還是來演苦情戲的？要找無常婆也別這個時候，快讓你的小情人兒滾遠點！天哪天哪，還師徒戀，現在正流行……」

　　「不許你說我師父！」林培突然飛身過來。

　　不過，她沒有去質問炎惑，更沒理會其他人，而是撲到白小七懷裡，雙臂繞著他的腰，大揩其油，「對不起，我知道我給你丟人了。我這就走。但是你要活著回來，我就在山腰等你，你不來，白晝來臨我也不走，寧願灰飛煙滅。」

　　「好。」白小七回答得簡略，咬緊牙關沒立即甩出腰上的「東西」。

　　再讓他做其他深情款款的樣子，他實在是不成了。但他這樣，倒叫別人以為他是忍痛拋開心上人似的。其實，倒不如說他忍吐更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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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玄節劍

　　旁邊的黑小八閉上眼楮，簡直無法直視。

　　但，林培這麼一鬧，倒是為豹尾爭取了時間。而且聽語氣，說明她明白了老七的意思。她故意表現得這麼纏綿，雖然有點用力過度，卻也免得出現和離開得太突兀，惹人懷疑。她的反應夠快，演得夠真，倒真是聰明得可以調教。

　　「吧唧！」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林培重重親了白小七一口，然後再也不說什麼，「含淚」迅速遠去，脫離了戰圈。

　　她本來想親師父的唇，這才像情人呀。可惜師父繃直著身子，像一棵大白楊似的，她拉不動他，只能啄在下巴上。

　　真是，在敵人面前表演，當然要投入，否則會穿幫。她是不小心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進來的，卻正好看到師父要把命還給人家的一幕。她不知道他們之前有什麼恩怨，卻不能讓好不容易賴上的正神師父丟下她，這才忍不住衝動開口。

　　那個叫什麼北明遠的，一看就特別強大，她只是站在那兒就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不賣力氣表演？她又不是真的想死！還好還好，師父算聰明，給她找了台階下。她也夠機靈，能立即領會其意。

　　這證明他們是天生的師徒，有天然的默契，頭回出手就配合良好。至於師徒戀什麼的……咳咳，她還年輕，學業為重。只希望真像師伯（黑小八）所說，能通過巧妙布局，贏得勝利。不然，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完蛋。

　　她一邊想，一邊沿著通道向上走去，感覺那股來自地穴下面的吸力還在，試圖捕捉她，只是被另一種無形力量生生扯斷了。

　　直到她走出很遠，還能感覺到那股霸氣的寒意，好像有一根無形的鞭子抽著她，嚇得她不停的走，無處躲藏。因而，她對北明遠的強大又有了新的認識，居然對新認的便宜師傅擔心起來。

　　而她的「師父」此時卻尷尬得很，連哭喪棒都不知道放哪裡好了。

　　「剛才肉麻兮兮，現在臉紅個什麼勁兒。」玄流不忘記插刀。

　　「那還打不打？」炎惑不耐煩。

　　「還不還黃泉路？」黑小八單手平伸，舉著鎖魂鏈，定住北明遠的方位。

　　「想要的話，自己來拿吧。」北明遠冷冷的道。

　　黑小八一甩手腕，鎖魂鏈像一條黑色的游魚似的在半空中劃出圓形軌跡，並曲折著一分為二。幾乎在同時，白小七有如白色旋風，飛躍黑小八對角的位置。

　　兩個人，一黑一白，好像太極陰陽圖，代表天地間的陰陽二氣。事實上這是精妙的法陣，法力互補，互相支援，是黑白無常千百年來錘煉著，共用著的，是他們最強的攻勢。

　　北明遠目光一閃，沒想到黑白無常上來就是大招，連試探也沒有。這意味著他們預謀很久，今天是志在必得，不得回黃泉路，就會把命留下。

　　不死不休之局嗎？也好。為此被辛火火憎恨，由此快刀斬亂麻，徹底割捨那些糾纏，好好面對早在千百年前就預訂好的命運，倒也清楚明白。

　　「你們也配與我主上對敵嗎？」炎惑叫道，「我和玄流來！」他倒也知道以己之力，無法對抗黑白無常聯手，這時候倒毫不馬虎。

　　「退下。」北明遠的聲音平穩的響起，「你們有自己的對手。」

　　炎惑和玄流同時回頭，就見另一邊也形成了一個陰陽魚似的小陣，似乎是仿陣，妖鳥向小雪守陽極，雷奶奶守陰極，看起來倒也有模有樣。

　　炎惑與玄流對視一眼，有點半信半疑，也有點為難。

　　真的要動手嗎？還是對兩個女人對手，其中一個是老年人！

　　他們沒辦法先發制人，恃強凌弱，以大（魔）欺小（小妖和凡人），男人打女人，每一件事都極其無恥，何況三樣一起來？可是，那兩個女人也不動。於是四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難道是想站到天荒地老？

　　這就像下象棋，兩隻小卒子盯死了己方攻擊力強大的兩個炮。無論怎麼說都太劃算，偏偏他們居然就真的給定在這兒了。

　　「太狡猾了！他們確定不是狐修？」炎惑憤然對黑白無常。

　　「沒關係，主上必勝。」玄流卻很自信。

　　炎惑一想也是，轉而對小陰陽陣中的一老一小道，「沒有實力，僅憑陰謀詭計是沒有用的。小鳥，老太太，別看今天不利魔，黑白無常照樣不是對手。你們不動手也好，免得受傷，乾脆就當圍觀的吃瓜群眾吧。」

　　向小雪和雷奶奶並不回話，保持冷淡的敵對狀態，但向小雪不禁抿緊了唇。

　　真讓八主子說對了，她們不動，炎惑和玄流就不會動，真是算無遺策。而她們的任務，本來就是拖住這兩個人。若他們有所行動，她們就盡力拖住。並沒有要求勝敗，只是盡量爭取時間。當大勢按照計劃發展，再進行下一步。

　　玄流和炎惑還以為她們兩個女人很弱，沒放在眼裡，尤其雷奶奶，根本就是個只會過陰的平凡人類，卻不知雷奶奶從飄蕩在陽間的鬼朋友處借了陰氣，而她是罕見的純陽之體，藉著這個陣，能力翻了不止數倍，也是有一戰之力的。

　　而他們這邊僵住，另一邊的北明遠則手臂輕抖，一柄狹窄雪亮的長劍，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那巨劍並非憑白而來，像是從他上臂處「游」下來的。可能天時抑魔，北明遠只比平時慢了一點點。但這微小的變化，就令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北明遠上臂處有一個紋身，才巴掌大，團龍狀，就是這柄劍的化形。

　　「玄節劍？」黑小八心驚，問的時候，眉頭微蹙。

　　現在，他終於明白北明遠為什麼能抓到大鬼朱傲了，為什麼能摸清黃泉路的方向了，因為此劍是上古仙劍，陰陽相濟，水火能容，最重要的是能刺破陰陽界限，帶著劍主縱橫兩界而無限制。

　　「黑白無常聯手，我若不出法器，豈非太輕漫了？」北明遠神情淡淡，「此劍多年沒開過鋒，之前只是串過些髒東西。今天，只怕它也是高興的。」他指的是用此劍串過馬凱，只因為當時沒有趁手的東西。

　　而說話時他站得筆直，高大身材就像隱藏在地穴古墓中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黑白無常心意相通，此時再不猶豫，同時低喝一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