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溟]我的手機能見鬼(全文完)

大頭寶珠

340 縱萬死，亦不辭

　　巨大的陰陽圖，騰然而起。

　　從四面八方而來，很快呈撲天蓋地之勢，似乎整個天地都被印在這個影像之中。陰陽魚活了似的游動、旋轉，捲起的狂風像要把地穴古墓掀起、撕碎。

　　黑白無常分站陰陽兩極，哭喪棒、鎖魂鏈蓄勢待發。

　　北明遠手持玄節劍，劍尖抵地。

　　狂風吹得他白色的中式衣衫獵獵而響，吹亂的頭髮散落在額前，憑白給他增添了一份慷慨悲歌之意。

　　但，他那麼從容，眼神堅毅，神態鎮定，彷彿「頂天立地」這樣的詞匯，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這樣的人。

　　「來吧。」他輕輕吐了兩個字。

　　黑白無常無需言語，連眼神都不用交流，瞬間就彼此意會，同時攻來。一個快如疾風，一個舉重若輕，身體更是化為黑白兩團霧，虛質而無形，似乎無處不在，任何角度都存在威脅。

　　「先天之氣，果然不同凡響。」北明遠由衷讚了聲。

　　面對轉瞬即到攻擊，他舉劍，在頭頂挽了個小小的劍花，就像在他的上空綻放了幾條銀蓮，美則美矣，寒氣卻逼人。

　　而後，玄節劍又橫掠下劈。動作乾脆利索，沒有絲毫的多餘和花哨，雖凌厲無匹，卻又優雅得像在舞劍。

　　然而，狹長的玄節劍的劍刃掠過之處，閃過極鋒銳的寒光，輕爾易舉就割破了黑白霧氣所凝成的包圍圈。就連不遠處的石壁也被劍氣波及，巨大而渾然一體的山岩像被攔腰斬斷那般，轟隆隆倒落下來，碎石四濺，飛射出很遠，力道才止息。明明是在地穴古墓之中，卻有雷霆萬鈞之勢。好似那把傳說中的仙劍，就算是山海也能被劈開，不愧是能打破陰陽界限的上古寶物。

　　黑白無常同時心裡一凜。

　　他們知道北明遠很強大，但之前沒有正式交過手，並沒有現在這種真實而直觀的感受。魔主的級別，人劍合一，魔氣與劍氣交融，隨手揮灑就給了他們巨大的壓力。旁觀者只看到劍氣、魔氣縱橫，卻只有在戰局之中才感受到有如烈焰一般的炙烤，身在陽間，宛如地獄。

　　這還是在天時抑魔的時刻！那麼北明遠到底有多強？法力如此深厚，若非天分超群，就只有參加過上次神魔鬼域大戰的修行者才可以有！

　　這魔頭到底是誰？來自何方？到人間的目的又是什麼？！若他是上古時期神魔大戰的參與者，現在的行為越看越像要報仇，重新掀起腥風血雨。

　　可惜，他們那時還沒有踏上修行之路，世上僅存的一些關於那次大戰的紀錄還寫得極其簡練，湮沒了太多細節，讓他們無從知曉真相。

　　然而不管多難，奪回黃泉路都是他們職責所在，縱萬死，亦不辭。

　　於是他們毫不猶豫，奮力再戰，採取的只進攻，不防守的方針，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架式。所以，那些被玄節劍豁開的部分又迅速被填補，仍然把戰圈控制在八卦陣內。再破，再補，死死封住北明遠，不讓他走出陰陽八卦圖外。

　　面對黑白無常拼命的打法，北明遠仍然從容，心裡也不禁有了幾分佩服。

　　他感覺到了法力的滯澀，有些力不從心，但應付目前的局面也夠了。他也知道黑小八功力還沒有恢復到七成，白小七因重傷，法力更只在才三成左右。盡管如此，他們卻憑著千萬年來磨練出的默契配合，兩人如同一人，再加上精妙的陣法加持，居然一時與他僵持住。他的劍氣與魔氣雖霸道，卻如向抽刀斷水，波紋過後又恢復了原樣，始終無法保持穿透力。

　　但，這樣不住封堵他，對法力的消耗是極大的。輸，只是時間問題。若他們的目的是奪回黃泉路，如此硬拼乾耗，不是太愚蠢了嗎？

　　白無常若如此，倒也並不奇怪。畢竟他向來行事的風格就是簡單粗暴，行事只求暢快淋灕，不做計劃，也不問後是。

　　但黑無常……在地府可說是智計無雙，不可能如此無章法。所謂智將，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不做無意義的事。那麼，他們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北明遠內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絲疑慮，手下不禁加緊了些。不過，天時不利於魔，對他終究是有些影響的。再加上黑白無常悍不畏死，雖然他很快佔據了絕對上風，卻也不能快速而徹底的取勝。

　　戰圈之內，雙方各有算計。戰圈之外，觀戰者也心情各異。

　　「看到沒？我主上勝局已定。」炎惑得意，「小鳥，雷奶奶，快點投降，憑著咱們還有點交情，我包管你們沒事。」

　　「切，勝負只有瞬息之間，實力強也並不是絕對因素，且看著吧。」向小雪嘴硬，心裡卻是忐忑的。

　　按照事先的估算，兩位主子至少還得再堅持至少半個小時才行。可是上來就硬抗硬打，能支撐得住嗎？尤其是七主子，之前都傷成那樣了，這樣很透支啊。

　　可八主子說了，與北明遠動手，上來不用大招就是不尊重敵人，那麼也不能贏得對方尊重，敗得只會更快。

　　行……吧，她是不太懂，現在就希望那頭胖豹子那邊順利。

　　「別支著那個陣了，怪累的。」玄流在一旁低聲咕噥，不過沒人理他。

　　黑白無常一動手，向小雪和雷奶奶就同時布下另一道小陣。玄流說的，就是這樣陣。

　　此小陣與那邊的陰陽八卦大陣一模一樣，看就知道是黑無常的手筆。只是小了好幾圈不止，氣勢也非常微弱。不過也不容人小覷，至少防禦力會不錯的。

　　「不如賭一把？」炎惑壞笑，「若黑白無常能贏，我把這傻大個輸給你。」他指了指玄流，「若我主上勝，你把自個兒輸給我兄弟可好？」

　　向小雪愣了愣，因為正緊張，一時沒搞明白這個賭約的意思，無論輸贏都是給玄流謀福利。而雷奶奶雖是凡人，卻是經過風浪的，妙懂炎惑這小子想佔便宜。

　　可惜，她老人家為了支撐這個陣已經用了全力，根本不能分心說話，只是重重地「哼」了聲，搞得炎惑有點訕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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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與虎謀皮

　　雷奶奶則瞪大眼楮盯著不遠處的大陣。

　　她好似認真關注，其實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什麼。肉眼凡胎，那種程度的神魔之戰，她只看到一片虛幻的光影就不錯了。但以她的昏花老眼觀之，淡紅色、有如紅寶石那樣漂亮的光芒似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麼看來，好像黑白小子要輸啊。雷奶奶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暗暗祈福豹尾和那個半人半鬼的小丫頭林培，能盡快完成他的任務。

　　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們人手少，實力差，算是東拼西湊的隊伍。所以有任何一個地方出岔子，整個計劃就完了。

　　而此時，被寄予厚望的豹尾正對照著黑小八給的陣法圖，左三步右五步的在看似空曠的一條坑道中下行，漸漸接近地底。

　　林培不需要特意尋找，因為被毀壞的肉身在豹尾這兒，所以擺脫了地底那股莫名詭異的吸力之後，自然而然就追上來。

　　「走這麼慢！」她猛的拍了一把豹尾的肩。

　　對這個騙了自己的肉身，還給毀壞成這樣的地府鬼差，還是妖修，關鍵是非常的二b加猥瑣，她已經早沒有敬畏感了。相處起來，倒像是狐朋狗友的感覺。

　　「噓，噤聲。」豹尾被拍得一個趔趄，隨即穩住身子，緊張地說。

　　「怎麼啦？」林培立即把聲音放得小小的。

　　她是古靈精怪了點，膽大妄為了點，可不是二百五，這種關鍵時候怎麼瞎鬧騰？因此豹尾一說，立即也警惕起來。

　　「凡人沒見識。」豹尾哼哼了聲，抹了抹額頭的汗，「這是上古大陣，即使你黑師叔精研多年也破不了，只是找到一處破綻可潛入。但是，要完全按照陣法圖走，行差踏錯一步，被北明遠或者那個誰發現是好的，差一點就分分鐘要了你的小命，絞碎你的元神！」

　　「這麼厲害？又不是誅仙大陣。」林培只看過封神榜。

　　「切，不過幾個凡人，一點小神小仙小魔頭還用得著誅仙大陣？殺雞用牛刀嗎？你以為那種仙陣是誰都能擺的？對了，你剛才去哪兒了？按計劃，你必須跟緊我才對。」

　　「一點意外。」林培聳了聳肩，她雖是生魂，可接觸的都是鬼差，所以肢體動作有如實質，包括拍豹尾，包括對師父又親又抱，全是實打實的。

　　接著，她話題一轉，「我是見識淺薄，但我有眼光，那個北明遠可不是小魔頭。之前我被一股陰寒的力量吸進地穴，那力量強大到我根本無法反抗。可出來的時候，卻被另一股力量解救。第二股力量雖然也是寒氣逼人，但卻似陽光下萬年不化的冰，不像之前那個，帶著陰暗潮濕的腐朽感，好像要把我生生吞掉。當這兩股力量交鋒，第二股力量就像是利刃，一下就把第一股力斬斷了。我猜，是北明遠出手，放手的我。」

　　「他是魔主級別，當然強大了。別的事能投機取巧，修為作不得假。但我七哥、八哥也是正神，就連我也是十大陰帥之一呢。我的意思是，即便如此，也用不上誅仙大陣，就這個不知名的陣法，已經夠我們喝一壺的。這裡看似是平坦大道，實則和處處危機，懂？還說自己有眼光，怎麼看不出到處陷阱？」

　　「我來追你就這麼一路來的啊，也沒出什麼事。」林培看了看豹尾光油油的額頭，想到那曾經屬於自己，不禁悲傷絕望到恨不能在大戰中死了也好，「不像某人那樣，走幾步路就一頭汗。」

　　「廢話，你是這肉身的正主兒魂魄，我帶著你的肉身走過了一回，你又是生魂，沒有死魂之氣，這麼直接撲過來，當然不會觸動陣殺了。」

　　「那你就快走啊。」林培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倒也並不爭辯，「我瞧著我師父和師伯真的堅持不了太久，尤其我師父，分分鐘要吐血的樣子，你，不，我們還是快點完成任務為好。」

　　「我也想快走來著，你別催，我正在思考要向哪裡走。」他指了指陣法圖中的某一處，「再說，你突然追上來拍我，嚇了我一跳。」

　　「膽小成這樣，當什麼鬼差。」林培低聲咕噥一句，老實站在原地不動，生怕挪動一星半點，都會壞了大事。

　　不過，當豹尾半天沒動靜，她乾脆扳著豹尾的肩膀，伸長了脖子看那張陣法圖，猶豫了片刻就指著某處說，「先走離火之位，再走坤土位，上面標得清楚呀。」

　　「你會看陣法圖？」豹尾很驚訝。

　　「能有多難？」林培攤開手，一臉「你連這也不懂嗎」的神態，「陣法圖推演自陰陽八卦圖，就像世間萬物不出五行。雖說後世人們看的八卦圖已經缺損了大部分，但道理總是相通的，可以推斷。與此相比，奇門遁假都是小道了。」

　　豹尾抿緊唇，斷定這個看起來很不良的臭丫頭，確實是修道的大天才。她這樣，是先天八卦圖也能無師自通的意思？

　　但他不能輸了面子，於是咳了兩聲道，「我早知道，不過考考你罷了。」

　　林培並沒有揭穿他，只跟在他身後，謹慎小心的向下走去。她以為她不怕鬼呀地獄呀的什麼，畢竟自從立志修道，就知道要過鬼神關。只是，當她越接近地底，就越發現黑暗之地並不好玩。或者，是下面藏著大鬼朱傲的緣故。

　　她此時有點明白，剛才把她吸進地穴的力量搞不好就是來自朱傲。那麼，他的實力也很強大啊。要知道她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和隱形，連豹尾都誇的，剛才卻完全沒有反抗之力。那麼，師叔的計策是不是與虎謀皮？

　　不過，世間事千變萬化，有時是人推動局勢，更多的時候是局勢推著人。現在他們就是如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開始，是死是活，是勝是敗，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停。」不知走了多久，豹尾突然舉起手，同時頓住腳步。

　　林培本來緊跟在豹尾身後的，因為肉身被摧殘得太胖，像座肉山似的擋在她面前，也擋住了她的視線。不得已，她歪過身子，望向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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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他是她

　　那裡，有一個山洞。

　　巨大而幽暗，似乎連光線都吞噬了，洞前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透深淺。

　　什麼地方？她以眼神詢問。

　　豹尾卻輕輕吐出七個字，「這就是大鬼朱傲。」

　　林培吃了一驚，屬於魂魄的天然恐懼令她本能的縮在豹尾身後。

　　但是，強烈的好奇心又令她很快探出頭來，「哪裡兒？我怎麼沒看見。難道……」她又吃了一驚。

　　豹尾點頭，「對，就是那個山洞。朱傲師從饕餮，可惜只學得了饕餮的惡與貪婪。他修的就是一張嘴，一副腸胃，吞噬生人死魂無數，所到之處，有如修羅地獄，所作作為，罪大惡極。為此，他才長年是地府通緝榜第一名呀。那個山洞就是他的化身，也是他的嘴，直通向他的腸胃，等他變出人形來……呵呵，你等著瞧吧，包管好看。」

　　林培呆呆的望著那個山洞，幽暗的，無聲的，但鬼氣森森的山洞，看一眼都覺得會掉進去，多看幾眼，雙腳就控制不住地、不由自主的向裡走。

　　「他能誘惑人。」林培小心地對豹尾說。

　　「那是他動彈不了，無法捕殺，只能玩陰的。」豹尾又緊張又鄙視，「你小心些，不要接近山洞的三米之內。」

　　林培點點頭，全身都緊繃著戒備起來。

　　若辛火火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嚇出冷汗。之前，她差點送自己入鬼口，幸好及時警醒，在要被吞噬的剎那逃離了。

　　「朱傲，醒醒，別裝了，我不會上當的。」豹尾突然大聲說。

　　「咯咯咯」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像上牙磕下牙，好似打顫時發出的聲音，因而分辨不了這是哭還是笑，所以特別令人毛骨悚然。

　　「來抓我嗎？」說起話，聲音就變得嬌媚起來，「十大陰帥出馬，我還真是榮幸呢。不過，鎖我的魂還輪不到你。就算輪得到，你有那個本事嗎？」

　　林培驚得夠嗆︰朱傲是個女的嗎？原來他是她！

　　「自己都被那魔頭鎮在這下面不知多少年了，還被人作為肥料，有什麼資格討論能不能輪到我？」豹尾哈哈一笑，「總之，現在我站著，你跪著。我走來走去，你像豬一樣被關在圈裡。」

　　豹尾雖然是個滑頭，卻絕對不毒舌的。所以在什麼情況下說什麼話，都是黑小八提前教他，他只要照著計劃說出來就行了。

　　朱傲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個性，狂妄狠毒，偏執囂張，被北明遠強行關押這麼久，恨意定然分外強烈。而這些話，純粹是為了火上澆油，保證她一旦脫困就和北明遠拼命，不會先惦記著先跑路。

　　前後順序非常重要，若顛倒了，整個兒計劃就會失敗。

　　「我若不是一時失誤，著了北明遠的道，沒有被鎮在這地穴古墓之中，就憑你？哼，就算你們十大陰帥聯手，也未必找得到我。」朱傲冷哼道，很平靜。

　　可豹尾表面神情不變，其實心裡正樂得手舞足蹈。

　　朱傲長年佔據地府通緝榜第一名，地府的所有差官為捉到她，都對她進行過相當細致的研究，從法術到個性，以及行事的方法。可以說，比她自己還了解她自己。其中，以八哥為最。

　　八哥說過︰她越是冷靜，就越是氣得厲害。此時她的反應說明，反復提及北明遠對她的壓制，她果然生了大氣，恨不能立即撕碎對方。

　　「我們閻王老爺子說了，對待惡人，不用講君子風度。」豹尾聳聳肩膀，「趁人之危什麼的，我很願意做一做。感謝北明遠，若非他，我真的找不到、也拿不住你。所以，跟我回地府吧。反正在血湖地獄是受罰，在這裡呢，是被人當成糞肥使喚，裡外差不多，倒不如成全我這個大功。說不定我給血湖那邊的朋友遞個話兒，少讓你受點苦楚。」

　　朱傲揚聲大笑，「你有那個本事嗎？你定是以為外頭北明遠遇到了扎手的敵人，顧不得這邊，你想藉機渾水摸魚。也許，這一切是你設計的。不，你沒那個腦子，又不是范無救那個傢伙。」

　　豹尾故意流露出驚訝的神情，毫不作偽，令暗中觀察的朱傲根本看不出破綻。

　　朱傲卻不知道，豹尾的驚嘆不是為她，而是為了黑小八，她口中所稱的范無救。因為，所有的事都被黑小八料中了，分毫不差。

　　通過辛火火攜帶的金闕秘印，黑小八判斷出北明遠在地穴最下層，而朱傲就在緊挨著他的上一層。這樣近的距離，方便監控。但同時，若發生大動靜，也無法完全阻隔朱傲的感知力。說起來，朱傲也是很有些陰謀詭計的，不然不可能這麼多年捉不到她。

　　黑小八推測，他們一動手，朱傲很快就會知道北明遠遇敵，但她不會知道細節。這樣更好，可以混淆她的視聽。

　　而豹尾放她出來的事，必須要做得像是要緝拿她，以立大功的樣子。這樣她才不會懷疑被別人當了槍使，也才能如計劃般找北明遠拼命。

　　當然，朱傲一旦掙脫束縛，豹尾和林培要快跑。黑小八已經安排好他們的退路，逼豹尾背個滾瓜爛熟。那時朱傲急於找北明遠的晦氣，不會太過追究一個小小鬼差，還是專門負責走獸魂魄的。
　
　　「少廢話，乖乖束手就擒，本帥就來拿你！」豹尾雙手一抖，掌中就出現了兩柄短短的鋼叉。不知道的，不以為他是夜叉造型。

　　朱傲又笑，「你膽子真大，完全不知死活，你們閻王老爺子知道嗎？」

　　「實話說，若在平時，我自然不敢單獨與你對戰。我們十大陰帥齊上，大約也只有五成把握。可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快被北明遠掏空了是不是？一個殘弱的鬼王有什麼可怕？所以呀，別再說大話，壓寒氣了。你拖延時間，還指望北明遠救你不成？」他反反復復，不斷提起朱傲最痛恨，並最令她覺得屈辱的名字。

　　可惜啊，他功力不夠，聽不到下層的動靜，不知七哥八哥是否還在堅持。以及，不能堅持多久。現在他看似鎮定，其實嚇得快尿褲子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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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 彩色泡泡

　　「你有多好呢？」朱傲幽幽地道，「法身都帶不上陽界，弄個人類肉身在這裡耀武揚威，法力只怕也打了折扣吧？」

　　「這個叫雙身大法，你這種低級的鬼修是不懂的。」豹尾大言不慚地道，「我現在一人兼具二人之力，不然怎麼敢獨自領這個大功？」

　　朱傲哼了聲，並不理會豹尾的鬍吹大氣，反而道，「那個藏在你身後，畏畏縮縮的小丫頭又是誰呢？居然是生魂啊，味道一定好極了。我很久很久沒吃過生魂了，感覺有一萬年了，饞得狠。不如，你把她送給我吃，我等下讓你死個痛快的。」說著，咂咂有聲，似乎口水都流下來了。

　　林培從靈魂深處都在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你想要她？」豹尾卻沒有反應似的，毫不憐香惜玉的把林培從身後扯了出來，「好啊，給你吧。」說著，突然揮手。

　　他力氣大得很，別說林培只是個生魂，輕飄飄的沒有半點重量。就算是塊巨石，也能被他拋出很遠。此時，在林培的尖叫聲中，小小生魂有如一顆流星，向陰沉的山洞疾飛而去。

　　伴隨著驚喜的、斷續的、抽氣似的笑聲，那山洞驀然拔高，扭曲變形，真的好像一個人張大了嘴巴，要吞噬送到嘴邊的美食。

　　眼看著林培的魂身墜入深淵，在黑暗中失去了蹤跡；眼看著山洞在擴大到極限之後又猛然合起；眼看著朱傲用力之大，帶起了旋風，繃壞了山壁，導致落石遍地，就像地震現場……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堪堪在山洞邊緣，閉合之外，突然「噗」的冒出一串氣泡，就像節日的彩色氣球，更像是孩子吹出的肥皂泡泡，莫名其妙出現了。

　　緊接著，氣泡又極快的破滅。

　　原地，現出林培的原形，對著豹尾跳著腳，破口大罵，「豹尾，你爹的！你居然敢陰我，我咒你全家死光光！」

　　「罵我爹啊？罵得好！我全家早死光光了，怕你咒嗎？」豹尾抱頭鼠竄，因為林培已經氣得追殺過來了。

　　「你明明說我們是搭檔！你明明說一起立功，我能脫離肉身，修成正果。原來你騙我，你不得好死！」

　　「我是鬼差啊，真的沒辦法再死了，抱歉抱歉。」

　　「原來你是要拿我餵她，像她一樣當肥料！」林培還不忘記刺激朱傲，「你有本事別被我逮到，不然我打得連你媽也不認識你！」

　　「我還就是有本事，你來抓我啊。」豹尾很欠抽的笑著。

　　兩人一追一跑，邊吵邊鬥。

　　林培的速度極快，那串彩色的肥皂泡泡出現在哪裡，破滅之後，她就會顯形。

　　而豹尾雖然操縱著人類肉身，又胖胖的比較笨拙，但是架不住他步法奇妙之極，每當快被抓住時，又能巧妙避過。
所以，不管林培多麼氣急敗壞，卻始終捉不到豹尾。但這樣一來，山洞的各個角落都被他們踏足過了。

　　「別吵了！」尖利的暴喝傳來，來自閉合的山洞。

　　其實，就算朱傲不喊叫，林培和豹尾也停了，齊唰唰望著一個方向。

　　喀拉喀拉……

　　似乎，是塵封千年的大門重新開啟，實際上卻是山洞重新打開，很快恢復了原樣。仍然是黑暗幽沉，卻並非毫無動靜。

　　慢慢的，一團暗綠色的鬼火浮現在陰暗的遠處，並快速拉近。而當它真的足夠近，林培驚訝的看到那居然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至少，形象上是。

　　可惜，嬌媚只是她的形態，卻不是她的容貌。

　　她五官本極美，但膚色慘白，於是漆黑如墨的眉眼就顯得凄厲。況且，她瘦到近乎脫形，血樣紅的輕紗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個大布袋，晃里晃當，完全撐不起來，乍一看就像一件衣服在飄。

　　那團鬼火，正映在她的額間，忽黃忽綠的燃燒著，令她的臉色陰晴不定。最可怕的是她的嘴……不，她根本就沒有嘴，五官也應該說是四官。要非常仔細的看，才能看到應該長著嘴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就像一顆泥屑。

　　「不是說她修的就是口腹，生就大嘴和大腸胃？」林培忍不住問。

　　「無限小就是無限大，聽過沒？」豹尾道，「這種平衡、循環與始終的大道之理，你這種法術小白是不會懂的。」臨了，也沒忘記鄙視一回。

　　「哼，回頭我請教我師父，他一定比你高明。」林培不服氣，瞬間又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你怎麼不暗示一下就突然動手？差點嚇死我！你跟人是這樣配合的嗎？萬一我反應不過來，真被她吃了怎麼辦？」

　　「反應不是挺快？不是沒被吃嗎？」豹尾好整以暇，「在那位姓大的娘子面前可別掉花槍，會被發現的。」大鬼朱傲，就這麼被他稱呼著。

　　「就知道你們是做怪，但這小丫頭的膽子可真大，速度可真快。只怕，地府裡速度最快的白無常也趕不上。」朱傲冷笑著說。

　　林培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她，盯著那一點比渣渣還小的泥屑看。

　　人沒有嘴巴，是怎麼說話的呢？難道連大鬼朱傲，也要用腹語？這情形，真是說不出的詭異，就算她是生魂，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我親戚。」白七哥的弟子，也就是他的師侄，勉強算得上有親，「被修道小天才算計，你應該感到榮幸。」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變成肥皂泡泡瞬移，是林培小時候吹泡泡時，自己生生悟出來的。簡直是無師自通，驚煞所有人。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朱傲拋了個媚眼，卻嚇得豹尾一激靈。

　　「自然是緝捕你歸案！」他挺了挺胖胸脯。

　　咳咳，雖然把這幅肉身吃得膨脹，卻並沒有看過、摸過、甚至感覺過一星半點。因為當他借用這身「衣服」時，林培這死丫頭在身體外設下皮膚結界，導致後來連換衣、清潔、上廁所都要施展法術進行，麻煩得很。現在突然想到，身體胖，可能因為本身就是女子。

　　「你拿得住我？」朱傲反問。

　　「你以為我們剛才滿山洞瘋跑是玩嗎？你以為我在放出你之前，不會做準備嗎？」豹尾「嘁」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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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玩的就是心跳

　　「原來縛鬼大陣啊。」朱傲閉上了眼楮，似乎這樣才能「看到」似的，「一時疏忽，居然讓你這小子佔了上風。不過，這是黑無常的得意陣法，當年差點捉到過我呢，竟都教給你了嗎？可是，連他也只是『差點』捉到我而已，畢竟沒有捉到呀。就憑你？真的可以做到他所不能？」

　　「不能啊。」豹尾很老實，「但，你讓北明遠當花肥填在地底這麼久，只怕爛了根。正所謂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我客氣啥？」他仍然反復提及北明遠，增加朱傲心裡的仇恨感和報復感，讓她哪怕處於弱勢，也必去找北明遠晦氣不可。

　　天下地下與人間三界，大鬼朱傲絕對算得上令人頭疼的一號人物，北明遠縱是魔主，想要抓到她，困住她，抽取她的法力陰力為己所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黑八哥苦思冥想了很久，才記起某本上古遺書上記載過，要對付饕餮，就要定住它的腸胃。而朱傲是師從饕餮的鬼修，餓鬼道上異數，對吃這種事是更加貪婪的，簡直永遠不會滿足。對付她，必用與對付饕餮同樣之法。

　　不停的吞吃能吃的一切，是朱傲最強烈的慾望，是她兇惡與殘酷的源頭，也是她的無邊罪孽，是她最大的、無可彌補的弱點，同時也是她永無盡頭的痛苦。

　　所以黑八哥推斷，北明遠定然是想辦法定住了朱傲的腸胃，這才令她被囚困在這地底動彈不得。若非今天的特殊原因，她將永世不得翻身，直到耗乾為止。

　　黑八哥很佩服北明遠的實力與智慧，但凡事都是做起來難，成功更難，不過破壞起來卻容易極了，只是需要特殊的人來進行。

　　在搞破壞這件事上，林培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這丫頭根據小時候吹肥皂泡玩的情形，居然在長大後自行參悟到隱身及轉移之法。所以，雖然她本身實力確實不怎麼樣，靈魂出竅了都回不去，但是速度卻奇快無比，可以藉著泡泡的飄浮和破滅瞬移。

　　朱傲說得對，那是連白七哥那樣有名的飛毛腿也追不上的速度。

　　黑八哥還推斷，朱傲餓得太久，對食物的渴望必然無可抑制，面對香憤憤的生魂，肯定不顧一切的、想也不想的要吞掉。那麼就以林培為餌，進入朱傲的肚腹之中，拔掉北明遠下的禁制，這樣就能放朱傲出來。

　　為此，他許諾把自己的功勞盡數轉到林培身上，之前還試驗過無數次，保證她能進得去，也能逃得出。大家以為林培會猶豫，哪想到這丫頭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想都沒想就答應。

　　她說了：玩的就是心跳。她喜歡緊張刺激、不斷挑戰自我極限的事。

　　剛才，就在林培逃出朱傲的閉合之口時，他眼尖的看到那丫頭手裡拿著顆鴿蛋大的紅寶石，迅速揣進牛仔褲口袋裡了。想必，就是定住朱傲的寶物。

　　再想想，其實還蠻可惜的。這就像一層窗戶紙，若外力把它戳破，朱傲就會真的破功，不再是威脅了，只不過是來自餓鬼道的女鬼而已，分分鐘把她丟到血湖去接受重懲。但現在為了黃泉路，為了百年來唯一的抑魔時機，已經等不得這層紙被破掉。

　　朱傲是害，北明遠做的事也是害，兩害相權取其輕。反正朱傲最終是逃不出去的，那就有的是辦法再收拾她。可是跟北明遠的對決，卻只有這一次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麼店，沒有誰再能阻止那魔頭。

　　他和林培配合得蠻好的，雖說他丟她入朱傲之口時，有點突然。但事急從權嘛，當時朱傲正提出要求，他快刀斬亂麻，免得朱傲有疑惑的時間。

　　隨後那丫頭雖然險之又險的在朱傲的口腹間逛了個來回，畢竟是出來了。而且她立即眨了右眼，那是得手的信號。之後她又假裝盛怒，四處追打他。追的地方都是提前研究透徹的大陣方位，他藉機手快腳快的把暗符，也就是看不見的符咒及法器置於陣位之中，完成了縛鬼大陣的布置。

　　這臨場發揮！是多麼的靈活機變呀。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誇自己了。當然，那丫頭也是真聰明，反應超快。

　　不過嘛，這個縛鬼大陣是虛的，只是配菜。外頭那個早就布好，充分利用這個上古殘陣設計、並且千錘百煉形成的黑獄大陣才是正菜，保證朱傲只能在這地下活動，和北明遠鬧騰鬧騰罷了，絕對完全逃不出去。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傳送，在這昏暗的地底，飄蕩起著連綿回聲，攝人心魄。

　　豹尾想了這麼多事，也不過是一息之間。不知何時，他已經摸了個鈴鐺出來並搖響。那是掛在白七哥那隻哭喪棒上的震魂鈴，在地府冥界，逃魂惡鬼聽到這鈴聲，無不聞風喪膽。但此時，鈴聲卻是啟陣的信號。

　　伴隨著鈴聲，四周登時紅光乍現。緊接著，一根根像是燒紅烙鐵的柱子瞬間豎起，把朱傲團團圍在中間，好似牢獄的鐵欄。

　　朱傲仰天大笑，「你個龜兒子的，以為老娘餓得沒力氣，就拿這堆破爛來捉拿我嗎？」她不再裝高雅，潑婦一樣叫罵，「你大約不知道，老娘這路修法就像埋於柴薪之下的火頭，只要沒有徹底熄滅，有風就會再燃。想我死，怎麼不再等兩天呢？那時，北明遠就真的讓老娘變死灰了。」

　　「走吧，留著嘴去回我們閻王老爺子的話去。」豹尾感覺時間差不多，再不多話，只雙手連連結印，口念了個「收」字。

　　林培悄悄閃遠了點，看似有點驚怕，實際上是站在了特殊的方位上。

　　師伯說過了，朱傲掙脫縛鬼大陣時更險，逃不逃得走就在一息之間，她必須完全集中精力，不然就真的成了乾糧了。

　　只見那紅色烙鐵組成的牢獄快速收縮、變很快就貼近朱傲。然後那堅硬的烙鐵柱子忽然變軟變彎，顏色也黯淡成黑色，就像黑八哥的鐵鏈一樣，把朱傲五花大綁，緊緊縛住。

　　繩子的一端，牽在豹尾的手上。

大頭寶珠

345 快逃

　　「配合點，不然大家為難，面子上不好看。」他扯了扯朱傲。

　　朱傲再次哈哈大笑，無比歡暢的樣子，連身體都抖動了起來，前仰後合，好像聽到了多麼可笑的事情似的。

　　而隨著笑聲的加大和長久，朱傲的嘴……就是她臉上那個泥渣渣，也產生了變化，劇烈又可怕的變化。

　　開始的一點，就像腐爛的種子變得濃黑。而後，以極快的速度長出霉斑，再以更快的速度爛掉，爛出一個洞來。那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開始只是正常的人類嘴巴大小，接著擴大到半張臉上，最後更是吞沒到整張臉，好像她的腦袋就是一張闊口！

　　但，這還沒有結束，那巨口繼續蔓延，遮蓋了朱傲整個人，以及她所處方位的空間。周圍的一切都似被莫名的吸力捲進了巨口之中，碎石、塵埃，光線，這令地穴古墓愈發黑暗陰沉，慢慢陷入地獄里似的。

　　林培的整個魂身都被吸力掀得飛起，在半空中繃直成一條線，嚇得她連連驚叫，拼命拉緊豹尾的胳膊，才不至於被吞噬掉。

　　大鬼朱傲，如此衰弱之時還能爆發出如此的能量，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好！」豹尾臉上變色，嚇得聲音都有點扭曲了。

　　這種情況雖然是在計劃之內，早知道這個所謂縛鬼大陣困不住朱傲，他的反應有表演的成分，但卻也有三分真。因為，場景實在是太驚人了。

　　而他的話音未落，緊緊捆綁著朱傲的黑色法鏈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眼見著又從黑轉紅，就像被強大的力量燒紅、軟化，繼而熔化一般，寸寸碎裂於朱傲的腳下。

　　「陣破了！困不住她，快撒丫子啊！」豹尾大叫，轉身就跑。

　　「早說找我師父師伯來才行，偏你不聽，要獨功。哎媽，救我，快救我，她吸住我的腳了！」林培尖叫著，在這麼恐懼的時候，也不忘記把台詞念完。

　　豹尾是真的很想立即離開，任務完成，不跑還等什麼？可是，又不能扔下林培不管。於是他驀然轉身，胖胖的身子像個地滾葫蘆，極速回到林培身邊。

　　「吃掉一個生魂，外加一個妖精成就的鬼差，也是不錯呢。」朱傲說著，吸了吸口水，黏膩的聲音令人汗毛直豎，好像林培和豹尾已經跌入她的口中。

　　豹尾強忍著不適，向前望去。

　　就見那巨口發出吸力已經形成一股旋風，正用力向後拉扯林培。風中，隱隱有黑紫色光影閃動，絲絲縷縷，好像無數乾枯的舌頭，看之令人作嘔。

　　情急之下，豹尾顧不得許多，抬手就把兩柄短叉扔了出去。

　　短叉看似精鋼所制，其實並不是凡鐵，因此鋒利異常。不管是實物還是法力凝結出的形象，都可攻擊。此次，鋼叉也不負重望，出手後就像「飛去來去」那樣，在空中拐個彎，又回到豹尾的手中。但中途，生生把紫黑舌全割斷了。

　　朱傲痛叫一聲，巨口發出的吸力驀然減弱。

　　「快走！」豹尾拉起跌在地上的林培，來不及看清形勢，只急速後撤。

　　「休想！」朱傲大怒。

　　這一次，她沒有採取吞噬的姿態，而是怒急之下，直接撲過來！登時，巨口消失，取爾代之的是她兇神惡煞的本貌，臉上帶血，顯然是被鋼爪所傷。

　　由此看來，被北明遠長期囚困，抽取戾氣、兇性與陰氣來滋養木人兵，朱傲確實已成強弩之末。豹尾的鋼叉隨手一擲，就真的傷到了她。

　　只是她邪力驚人，化形於口時，法力弱的人仍然是無法對付她的，甚至會損傷於她的手裡，成為她補身的口糧。

　　「當」的一聲，朱傲的雙手砸下來，豹尾以鋼叉擋住。

　　兩下相交，發出金戈鐵之聲，就像金屬碰金屬。朱傲的法身，竟然可虛可實。

　　與此同時，林培不知從身上摸出個什麼，向對面用力一拋。

　　朱傲嚇了一跳，才吃過虧，心有餘悸，餘是連忙後退。結果卻發現什麼也沒有，林培只是詐她而已。但，就在這眨眼不及的時間裡，一串肥皂泡冒出來，並在「啪」的破碎後，林培整個人，連同豹尾都一起消失了。

　　「給我滾回來！給我滾回來！」朱傲沒抓住人，氣得暴跳，尖利長嘯。

　　然而林培和豹尾既然逃了，哪肯再回來挨揍，搞不好還被吃掉？可是他們也並沒有走多遠，只在此層地穴連結上一層的地方現身。

　　「走遠點！走遠點！」豹尾不斷催促，「距離太近，她隨時能追來。」

　　「我在瞬移時還要帶你，無法長距離。你不看看自己，把我的身體吃得多麼胖，死沉死沉，根本帶不動。」林培都喘了。

　　「那你自己快跑，我跟得上。」豹尾大急。

　　在此處，仍然能清楚聽得到朱傲的惡毒咒罵聲，這說明朱傲願意，就可以一息而至。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說不出是什麼，就是有強烈的異樣感，彷彿做了縱虎歸山的愚蠢事。

　　然而，當兩人急速轉身，卻又吃了一驚，因為差點撞到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黑大個兒身上。

　　雙方都是愣住。

　　玄流功力沒有那麼高，並不能單從氣息上就分辨出眼前的胖子是豹尾。自然的，他更不認識從未謀面的林培。

　　而豹尾和林培也沒見過玄流，不過愣怔了數秒後，就想起了黑小八的相關描述，識別出對方是誰。

　　瞬間，他們心裡都是一涼：黑白無常沒有堅持到朱傲出現，去找北明遠的晦氣嗎？他們是提前敗了嗎？這個如此復雜的局，終究是破了嗎？不然，北明遠的手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你們是誰？」玄流立即戒備。

　　「別管我們了，後面煞星到啦！」林培大叫一聲，忽地順著氣泡逃走。

　　豹尾慢了一步，眼角餘光正看到朱傲氣急敗壞地追出來。

　　「媽呀，失陪了。」他隨後跑掉，像顆被扔出的保齡球一樣，飛帶消失在地穴的另一頭。

　　他們都走了，但玄流不能。不但不能，還一步上前，擋住朱傲的去路。

　　「停！」他大喝道，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大頭寶珠

346 五味雜陳

　　朱傲逃出來了？

　　為什麼？怎麼可能！

　　主上在朱傲腸胃裡定了魔字符，任她折騰了幾千年、嘗試過無數辦法也無法化解或者拔除，今天怎麼會？！

　　難道是剛才那一人一魂做的？幫手嗎？朱傲的人？不，如果是，他們為什麼要倉皇逃走？難道是黑白無常的陰謀？對，必然是了！

　　想到這兒，玄流立即緊繃起來，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上。

　　怪不得主上在與黑白無常纏鬥的時候，突然吩咐他下來看看，原來真有情況！

　　「停！」見朱傲繼續向前走，他再度大喝。

　　「黑大個兒，有本事來攔我啊。」朱傲輕蔑而嗜血的笑意，不但沒停，還伸出了乾枯的爪子，紫黑的指甲突然暴漲，彎利如鉤。

　　「主上，出事了。」玄流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念著，迎前禦敵。哪怕，他明知道絕不是這敵人的對手。

　　但他寧願死，也不能讓朱傲走出這個地穴。她若走了，木人兵就全完了，主上幾千年的心血啊……

　　與此同時，當玄流對他的主上輕喚出聲，下層的北明遠立即知道了。他們主僕之間在戰鬥中心意相連，並不需要特殊傳訊方式。

　　他登時就明白被黑白無常算計了，大怒，還有一種因疏忽而不小心著了道之後，對自己的惱火。

　　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偏偏是今天黑白無常前來挑釁，他以為是因為天時的緣故。畢竟，今天是百年來最厲害的抑魔日，所以他想當然了，並沒有多想。

　　然而在戰鬥之中，他發現黑白無常以陰陽八卦圖封出個結界出來，而且不管自己死活，只一味纏著他不放，令他不能感知外界，他們卻也沒有贏的機會。

　　這樣損人不利己的打鬥方式實在是太不理智了，特別還出現在向來理智的黑無常身上，顯得十分奇怪。可惜當他意識到不戲勁兒的時候，哪怕立即叫玄流和炎惑去看看，終究還是晚了些。

　　而且，當玄流和炎惑得了命令，還沒動彈呢，向小雪與雷奶奶組成的小陣也發動了。雖然其威力並不能與真正的陰陽八卦相比，也並不會對炎惑和玄流造成傷害，卻也拖住了他們的腳步。

　　到這一步，北明遠更確定了自己的推測︰黑白無常只是當幌子，跟他大打出手也是幌子，他們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吸引他的注意，以方便其他人進行其他的圖謀。

　　那麼，他們必定還有其他人存在，先調虎離山，再偷偷潛入地穴之中……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為了尋找並奪回黃泉路。

　　若只為了黃泉路倒罷了，他擔心朱傲……

　　還好炎惑機靈，幻化出分身替代玄流，才令後者得已從小陰陽陣脫身。只可惜，越是擔心什麼，就越會出現什麼，果然是朱傲那邊出事了。

　　朱傲雖即強且兇，他卻根本沒有放在眼裡過。重要的是，她在自己整個計劃中的關鍵作用。

　　「希望你們知道究竟做了什麼。」一念至此，北明遠語氣愈冷。

　　「拜你所賜，不得已為之。」聽北明遠的語氣，黑小八就知道北明遠終於覺察到他的計劃，也知道豹尾那邊若沒得手，就是被發現了。

　　無論如何，也無關好壞與勝敗，此局的結果很快就會出現。而跟聰明人打交道，被發現後就無需再隱瞞了。

　　「把黃泉路還來，我們本不必拼得你死我活。」白小七也道。對他的救命恩人動手，他確實為難糾結。

　　「多說無益。」可是，被算計的怒火和自我譴責的痛悔令北明遠的態度變得極其強硬，「讓開！不然我真的不客氣了。」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收力，撤掉陰陽八卦陣。

　　這個陣，就是為了困住北明遠，拖延時間。現在既然已經暴露，再對抗下去只能兩敗俱傷，完全沒有必要的。

　　關鍵是，豹尾那邊如何了？

　　「主上！」北明遠一出現，炎惑也收手。自然的，向小雪和雷奶奶也不再攻擊他。向小雪還好，雷奶奶面孔雪白，顯然已經脫力，處於昏厥的邊緣。

　　黑小八丟了個眼色，向小雪立即會意，二話不說，帶著雷奶奶就走。

　　耳邊，轟隆隆的巨響不斷傳來，地面也劇烈的震動。

　　北明遠只摒息了片刻，就感應到了玄流的方位，在這樣小的地方無法、也沒有必要施展焰之攝空術，但也幾步就到達上層洞穴中。

　　炎惑緊緊跟上，再後面是黑白無常。

　　一聲悶哼與一聲狂笑，就在北明遠出現的時刻幾乎同時響起。緊著著，一個巨大的黑影凌空摔落，一條黑紫色的舌頭像一條陰狠貪婪的毒蛇，如影隨形。

　　北明遠左手一揮，掌間的法力像無形的長鞭那樣，把黑影捲起，輕輕放在身後的地上。右手玄節劍輕輕一點，劍刃未到，就已經逼退那長舌。

　　「阿流，你怎麼樣？」炎惑衝過去，擔憂不已。

　　那黑影正是玄流，朱傲的爪子重重擊中他的胸口，居然穿透了，令他的前胸鮮血狂湧，半邊身體已經染紅。幸好，他避開了正中的要命大穴及偏左的心臟部位，不然必死無疑。

　　再看這層地穴，半邊石洞都坍塌了，還僅存的石壁上布滿了拳痕和爪印，說明就在不久之前，這裡發生過激烈的戰鬥。而戰鬥的結果，明顯是玄流拖住了朱傲，等到了主上前來，自己卻重傷。

　　「攔……攔住朱傲……」玄流斷斷續續的從嘴裡往外蹦字，同時流出的，還有大口大口的血沫。顯然，他神智已經有些混亂，甚至連北明遠也沒看到。

　　「放心，主上不會饒了她的！」炎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不是沒經歷過生死之戰，不是沒有傷到生命垂危，不是沒有身處過絕境。但是……來到人間之後，好日子，太平日子過太久了，已經忘記了這種撕心裂肺的滋味，無法再眼看著同生共死的兄弟就此遠去，永遠分離。

　　人類真是最可怕的病毒，不過數千年就感染了他們的道心，讓他們無法再看淡生死別離，滋生出太多的情感與羈絆。

　　怪不得，但凡大神大魔都要在人間歷劫。因為人間，到處都是劫數，躲不開。

大頭寶珠

347 一天

　　「兄弟，你挺住！守著你的一點元神不滅，就死不了。你還欠我錢呢，向小鳥不懂事得很，也欠修理。等你好了，咱哥倆好好再說道說道。」炎惑咬著牙說著，童聲童氣，但擲地鏗鏘。

　　玄流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能眨眨眼楮，表示答應。

　　但很快，他全身的皮膚泛青泛黑，高大的身軀不斷萎縮，轉眼之間變成了一根長槊。但顏色極為黯淡，呈現虛形，好像風一吹就會散掉。

　　炎惑二話不說，一揮手就把玄流的法身收了起來，放在胸口，以自己的法力溫養，不讓那元神散掉，冷下去。

　　也就是在這時，留在軒轅古論的辛火火聽到巨響，然後看到樓下展廳那件非賣品武器倒地，馬的鎧甲也歪到一邊。這是因為玄流重傷，炎惑分神，盡數反應在了化形的本體上。可惜，辛火火只能在那兒乾著急，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但在古墓地穴這邊，激烈的戰鬥還在繼續。

　　黑白無常在看到朱傲的瞬間，就知道豹尾得手了。

　　計劃，正是按照他們所預計和期望的進行。朱傲被放出，豹尾和林培消失不見，意味著他們成功逃走。他們拖到了北明遠和朱傲對決的時刻，現在他們只需要迅速離開，趁亂找到黃泉路就大功告成！

　　黃泉路是屬於地主會冥界的，是連接陰陽的橋梁，找到黃泉路，他們義不容辭。而且身為鬼差，與黃泉路有天然的感應。現在，他們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那特殊的召喚。

　　夢寐以求了數月之久，眼看就要完成任務，兩人卻都猶豫了，心中簡直是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憂。

　　玄流。

　　任何計劃都會有意外，有些還是致命的。任何戰鬥也都會有死傷，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但玄流的重傷還是讓他們不舒服，盡管平時沒什麼交情，卻總覺得他是傷於他們的手下。

　　「走吧。」黑小八一咬牙。

　　是福是禍，是恩是怨，是償是欠，都以後再說。事情走到這一步，是容不得人回頭的。前面就算是深淵，他們也必須跳下去。

　　白小七一跺腳，像一道白色閃電，頭也不回的向外而去。他這輩子都沒做過昧良心的事，可當公務與良心對衝，要他怎麼選？

　　而黑小八悶不吭聲，化為黑霧，緊隨其後。

　　於是這層洞穴裡就只剩下朱傲和北明遠，以及守在一邊的炎惑。

　　「阿淵，又見面了。」朱傲輕喚一聲，明顯是叫北明遠，盡管名字不同。

　　玄節劍劍尖抵地，北明遠的神情如萬年冰雪般冷漠，並不回話，暗深的眸子裡，盡是不屑之意。

　　「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呢？好歹我們相處了幾千年。半年前，我還『幫』你了你不少忙呢。」朱傲仍然笑著，卻說得咬牙切齒，尤其是說到「幫」這個字的時候。

　　「既然如此。」北明遠終於開口，帶著點紆尊降貴的感覺，「那你就幫到底吧。」

　　說著，玄節劍橫向一掠，就像把空氣都割裂了似的，僅是光芒就鋒銳無比。

　　朱傲怪叫一聲，慌忙後撤。因為退得太急了，身體猛的撞在其身後殘破的山壁上。由此要見，朱傲對黑白無常、對豹尾、對玄流有多麼輕視，對北明遠就有多麼忌憚。

　　她並不知道，北明遠其實是有些焦急的。

　　他用了幾千年的時間做準備，先修復這個上古大陣，之後想方設法，可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了地府冥界通緝多年而未獲的朱傲，在她的腸胃中定下魔字符，困住她，挫敗了她不知多少次的逃脫行動。

　　同時，他不間斷地收集人界已經變得非常稀少純粹的五行之氣，煉制成能迅速和殘魂融合並補缺的丹藥。這個過程是最耗時的，進程相當緩慢，可說是水磨的功夫。他在人界這麼多年，絕大部分時間是在做這件事。

　　之後，還要研究黃泉路的截斷方案，最終把它接引到古墓地穴中、以秘法將那些人界正常死亡的魂靈一分為二，分別以丹藥補足魂魄的五行，留下一個附于木人兵的身上沉睡，再神不知、鬼不覺讓另一個魂魄順著黃泉路拐回陰曹地府去。

　　期間，收伏的兇魂厲鬼就煉制成木人兵曹，搭配著幾千年中聚來的大量散兵游勇，當木人兵出世，就足以組成一隻魔軍，與那一位對抗。

　　一切，就像深埋在凍土裡的種子，通過幾千裡時光的孕育，在半年前終於準備就緒。此時，在地底深處被囚困了幾千年的大鬼朱傲，也像培育發酵好的上等肥料，其陰力、戰力和戾氣達到了最高峰，被他以特殊魔陣催發，再反哺於那些木人兵。讓它們迅速生根、發芽，在一百八十天內走向成熟，只待收割。

　　他默默地等待了很久，從走進人界的那天就準備了很久，他看著人間世事變幻、滄海桑田，舊朝新朝不斷更替，看著人們無論榮華富貴都有如朝露，生生滅滅，不過轉眼之間。他渡過那漫長又無聊的歲月，就像苦修那樣。他不曾抱怨也不曾焦急，只因為明天，就會得到成果。

　　然而，就在這只差一天的時候出了狀況。

　　只差這一天，朱傲就會被抽走所有的修為，變為普通厲鬼，隨便一個鬼差就可以把她帶入地府受審。而他的木人兵會徹底成熟，像嬰兒般降生，像戰士般甦醒，擁有堅不可催的身體和人類有靈智的靈魂，成為一等一的魔兵。

　　只差，這麼一天！！

　　是天意嗎？

　　黃泉路斷的那一刻，黑白無常意外滯留於人界，就此拉歪了整件事情的運行軌跡，就像在他計劃的最關鍵處打進了一根楔子。之後，又出現了一個亂他心的辛火火，把所有的事情搞得無比復雜。

　　他這才知道，他遠遠沒有達到心如鐵石、枯木。他本就處於劣勢，現在因心念不堅，還沒對上手就又輸一城。

　　難道那一位真是無可戰勝，是命定的劫？

　　不，只要盡快打倒朱傲，他就還有機會彌補。否則千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就像地基被蛀掉的高樓大廈，不管有多少磚瓦，不管有多麼威武耀眼，也會傾倒於眼前，沒有半分殘留。

大頭寶珠

348 女人

　　「納命來。」北明遠心中的焦躁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冷靜下來。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守諾如山。為此拼盡全力，不去理會後果。勝，固是可喜。若敗，他也拼盡了全力，沒什麼可遺憾的，只是沒爭過天機與命運而已。

　　隨著他的話音，玄節劍數度揮出，極有節奏感。揮出時的力度是無可匹敵的強悍，周圍鼓起凌厲的風聲，連空氣也被割裂，半空中似有劍殘留。而停頓時就戛然而止，毫不拖泥帶水，控制力絕佳。

　　那一劍一劍看似緩慢，卻霸道無比，一往無前，帶著遇敵滅敵，遇佛殺佛的氣勢，讓身為大鬼的朱傲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剛才她還不可一世，現在卻只能狼狽逃竄。

　　「你抽走我的修為，趁我衰弱之機動手，身為一方魔主，你要不要臉！」一邊跑，朱傲還一邊叫罵著。

　　她被困在地底，並不知道北明遠要她的修有何用。鬼修與魔修，本就是不同類別。她還以為，北明遠是有特殊秘法煉化她的功力，再轉為魔元。

　　北明遠連半個字都懶得和她說，彷彿以劍光織成劍網，牢牢籠罩在敵人頭上。

　　旁邊的炎惑深恨朱傲傷害玄流，忍不住刺激她道，「就好像你鼎盛時期能贏得了我主上一樣。當年，是誰抱頭鼠竄？當年，是誰施展陰謀詭計，結果自投羅網的？打不過，廢話這麼多也沒用，乖乖上來受死吧。」

　　伴隨著炎惑這番話，玄節劍終於追上朱傲的身影。

　　劍光掠處，銀芒乍現，幾乎將朱傲大卸八塊，斷成好幾截，跌在地上。但她並沒有死，只是被魔氣所傷，疼得大聲尖叫。而後，她的身影在瞬間幻化成幾團黑乎乎的影子，就像污水一樣在地上流動。就算是炎惑，也看得頭皮發麻。

　　她這樣的解體辦法，能把所受的傷害分散各處，最終保住她的鬼命。

　　「哼，你能好到哪裡去？」不知朱傲的哪一塊冷笑出聲。

　　這餓鬼道出身、師從饕餮的女鬼修性格執拗偏激，不然也不會不顧死活來挑釁北明遠，應該盡早逃走才是。所以感覺到自己情況不妙，乾脆不顧其他，只求傷害到對方。就像是快被殺死，無力反抗，那就咬下對手一口肉好了。

　　「如此強大，魔主級別，不是還讓兩個鬼差小神給算計了？」朱傲大叫，「我還只當你這地方有多秘密，卻原來不過只能困著女人。哦，是了，女人！」

　　朱傲像想起什麼似的，尖聲笑道，「堂堂魔主，居然毀在一個凡女手裡。」

　　北明遠手中的玄節劍不禁一頓。

　　他認識的凡女只有一個，就是辛火火！朱傲怎麼知道？她說的凡女是誰？真的是指辛火火嗎？若說辛火火無意中來過古墓地穴一趟，但還沒有下到十七層就驚動了他，被他攔回去了，朱傲從哪裡得知？

　　北明遠心思深沉，見慣風雨，可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更不用說喜怒不形於色了。但朱傲卻是與他同級別的人物，盡管稍遜一籌，也是厲害角色。北明遠只是極輕微的表現異常，就被她看了出來。

　　她心中登時大喜，自認找到了北明遠的破綻，哪怕這破綻只是一條裂縫，哪怕無從知道這裂縫的由來，她都決定大做文章。

　　地府冥界通緝了她幾千年也捉不到她，除了她的兇殘強大，也是因為她分外狡猾，素有急智。此時既然轉了心思，腦子也轉起來，立即就接口道，「想來也是，這個老鼠洞能困住老娘，必是了不得的地方。黑白無常雖是正神，但法力有限，如何能突破種種界限，直接鑽進來？」

　　剛才，她看到了剛才跟在北明遠身後的黑白無常，現在也幾乎能肯定胖子豹尾、生魂林培是他們一夥兒的。不過她並不知道黑白無常為的是黃泉路，她只是引來北明遠的棋子，還以為十大陰帥之三如此大張旗鼓的行動是為了她，居然隱隱有些得意之感。

　　「肯定是有內應啊，對不對？」她覷著北明遠的臉色道。

　　北明遠面無表情，如萬年寒山。不過，衣袖下，握著玄節劍的手指緊了緊。

　　「想不到啊想不到，黑白無常這兩隻小鬼居然會用美人計了。」朱傲哈哈大笑道，「奇怪的是他們沒找什麼美艷女鬼，魅惑女妖，偏偏叫了個凡女來。那樣的平凡姿色，估計不入你魔主的法眼，倒真是一口鮮肉，饞得我口水直流。只怕你那兩個手下在人間素得太久，什麼貨色都樂意往身邊攬。」

　　「你胡說什麼？！」炎惑怒了，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主上讓朱傲說下去。

　　「我沒有胡說啊，我是親眼看到的。」此時，朱傲已經明白自己敲對了關節處，就算北明遠沒有其他反應，單是他沒有立即趕盡殺絕，就說明他在聽了。

　　「那天我看到一個凡女偷偷摸摸跑下來，身上背著一枚金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黑無常與某天神打賭，僥倖贏了，得了天神的三枚秘印，化形之後就是金眼之狀。這事在地府很是轟動，我倒也聽說過。凡女加金眼，足證明此女是黑無常派來的奸細。可是若無你兩個手下縱容，一介凡女怎麼進得來此處？哈哈哈哈，阿淵啊阿淵，你可還有什麼說的？你最忠誠的手下，在你背後狠狠擺了一道呢。你還有臉追殺我？倒不如先清理門戶要緊。」

　　「主上，我們沒有！」炎惑急忙解釋。

　　北明遠擺了擺手，「我不疑你們，現在只告訴我，朱傲怎麼個死法，你才覺得快意，才是給玄流報仇呢？」

　　他沉聲道，心頭卻陣陣刺痛，險得用手按住胸口。

　　不需要再多說，他完全明白了。

　　他一直覺得有些地方很怪異，明明白無常對奪回黃泉路束手無策，明明他們處於絕對的下風，可怎麼就突然厲害起來了？一下子就摸對了門。

　　他們如何知道朱傲的存在？又是派誰把朱傲放出來的？他們怎麼直接到底層找到他，又怎麼知道朱傲所在的確切方位？乃至，他們怎麼知道的這個古墓地穴，怎麼得到的破解之法？

　　而聽了朱傲的話，似乎是一條線，串起了所有疑惑。

大頭寶珠

349 北冥淵

　　辛火火！

　　他為了保護她，為了她的安危，把她留在軒轅古論，留在自己身邊，甚至考慮好了他離開後，對她的妥善安排。可她卻背叛了他！若說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是意外，說不定就還有第二次？那麼第二次又是為了什麼？或者是為了誰？

　　她是怎麼做到的，他已經並不想知道了，無處乎利用了玄流或者炎惑，鑽入了那個通道。畢竟，她總是做點心給他，讓他的心變得又暖又軟。

　　然而，那竟是她別有用心嗎？那麼他現在明白了，她終究是選擇相信黑白無常而非他，這就已經足夠了。

　　人類的女性，凡女，真的這麼會騙人嗎？之前他甚至以為，她是喜歡他的……

　　心念至此，北明遠以為不會受到影響。然而，並不。

　　他不知道心底那股子野火樣的東西，是被背叛的狂怒，還是無處安放的濃濃失落。他也從不知道，一個凡女能影響他到如此之深。此時，他心亂如麻，身上的氣息亂竄，彷彿不壓制一下，就能沸騰了血液，把他燒成灰燼。

　　走火入魔，不外如是。

　　「別殺這女鬼！」炎惑大聲道，「這樣的大好肥料，不如把她還埋在地底，讓她慢慢腐爛，永不見天日！」

　　「依你！」北明遠斷然應道。

　　如果說之前他幾乎站在原地不動，只揮舞狹長的玄節劍，戰力和強大的氣場就佔據整個地穴之中，迫得朱傲倉皇逃竄，現在的他卻邁步向前。

　　只一步，氣勢就如泰山壓頂，凌絕於眾。

　　朱傲心中恐懼，突然想起當年被捉的情形。她縱有千種變化，萬般妙計，身邊還帶著鬼兵鬼將，卻都是徒勞的。

　　那日她陷入玄節劍編織的光網中，當北明遠凌空躍下，以無可抵擋的勢頭縱劈下來，她即刻像一塊乾枯的泥塑一樣四分五裂。她曾以為，她是鬼修魂體，可以再度融合，卻不知那一劍之威，連她的腸胃也被剖開，並種下了魔字符。

　　從此，她萬劫不復。

　　現在，她如何能不怕？怕再回到那樣的境地，只怕還更慘。她的陰力已經只剩下一點點了，再被抽空，她就是個普通的餓鬼道女鬼，連個有點道行和修為的人類道士都能收了她！

　　她受不了那個！她寧願死在這魔頭手下，也不能落到那步境地。

　　「北冥淵！」她大叫出北明遠的真實姓名，「不管你謀劃什麼，都毀在一個凡女的手上，現在有什麼面目在為難於我？我與你並無怨仇，你毀我根基至此，一點活路也不給，小心遭報應！」

　　其實她並不知道北明遠，不，北冥洲的打算，也不知道他與辛火火有什麼關係，以及辛火火對他道心的影響。她只是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以挽救自己。

　　哪想到誤打誤撞，辛火火正是北冥淵的死穴。且他乍聞背叛，正在心情激蕩之中、情緒無法平復，因而氣息混亂，於是這話就彷彿刀子，又在他心頭狠狠狠戳了一刀，鮮血淋灕。

　　那痛和怒，那被折損的驕傲與自尊，那被踐踏的善意，那隱約的喜歡，還有更多的是他默默付出的幾千年之久的努力，卻被被保護的人破壞的激憤，令向來冷靜到冷酷的他失去了理智。表面上，雖然仍如萬年寒山般冰冷，內心裡的血液和氣息卻似沸騰的岩漿，奔騰著要找個出口。

　　然而，還沒找到宣洩之地，被冷言冷語一激，就即刻阻滯在了胸口。

　　戰鬥之中，哪容分心？

　　何況他之前為了救治白無常，自身損耗極大，還未曾完全恢復。何況，他為了明日即將大功告成之事，一直運用法力書寫魔字。何況，今天是百年來最厲害的抑魔之日。何況，剛才他與黑白無常打了半天，已經有點疲勞。何況，朱傲盡管勢弱，到底是當年神魔大戰中二號人物？

　　心意不穩之下，他的內息突然倒逆而行，令他五內如焚。而這般巨大的痛楚致使他動作一滯，盡管緊緊抿緊了唇，血跡還是從唇角滲了出來。

　　然而他卻毫不在意的一笑，即不掩飾，也不擦掉血跡，反而傲然道，「你跟我提報應，豈不好笑？」

　　地上，那一塊塊的朱傲「流動」得頻繁起來，拼命想再湊做一堆。在這種狀態下，還沒有忘記緊緊盯著北冥淵的臉色。見到北冥淵吐血，登時心花怒放。

　　「好笑的是你，心中怒火不除，終會成就心魔。心魔不除，如何能勝？」她加緊道，「快拍死這個小孩兒，痛快了心才好與我大戰三百回合。」她指著站在一邊的炎惑。

　　藉此機會，她終於把自己再度拼湊成形，也不管胳膊安到腿上，腳卻長上肩頭，只勉強立了起來。幸好黑白無常已經離開，不然就憑朱傲認識北冥淵，而且還很熟識的樣子就可以判斷出︰北冥淵是在上一次神魔大戰就存在的，也絕對不是一個小人物。那麼，他潛伏在人界多年，其目的必定是不簡單的。

　　若能夠了解，可能這場大戰都不會發生。

　　然而此時，結果已經造成，旁邊的炎惑卻驚呆了。

　　他倒不是怕主上處置他，因為他深知不會。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主上會吐血？因為傷？因為累？還是因為辛火火那個凡女？

　　「主上！」他上前一步，試圖扶住他的主上大人。

　　北冥淵抬手，制止了手下。

　　他是如此驕傲，別說根本沒到緊要關頭，就算真的跌入死亡的深淵，他也要自己爬上來！

　　「守著玄流的元神，他容不得半點疏忽。還有，拿回你們的化形本尊。」他沉聲道，雖然不能立即令體內的重傷好轉，卻迅速恢復了冷靜，劍指朱傲，「過來，受死！」

　　「你行嗎？」朱傲挑釁。

　　「來試試就知道了。」說著，玄節劍再次揮舞。

　　劍刃，光芒黯淡，顯然北冥淵內傷不輕。

　　但，他的神情表達著他的意志，眼神那樣堅定鎮靜，還是讓朱傲心驚。

　　炎惑很擔憂，想留下幫忙。

　　可是他知道那是對主上的侮辱，而且他必須執行主上的命令，於是只能跺跺腳，飛奔去軒轅古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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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說：北帥的真名出來了，之前朱鬼就叫過他阿淵，大家米有注意到咩？從今以後用新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