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溟]我的手機能見鬼(全文完)

大頭寶珠

420 智取為上

　　下意識的，她慢慢地、悄悄地走了過去。

　　她的動作是輕的，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可她的內心卻喧鬧異常，恐懼叫囂著，興奮涌動著，心如擺鼓，血液沸騰著卻冰涼。她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身處如此之多的情緒夾縫中，她的理智甚至阻止她進一步，可她的身體卻自有意志。

　　黑色的防雨氈布一寸寸被揭開，彷彿黑暗深淵之上被揭開了天幕……

　　一溜數個大鐵籠，每個籠子裡都坐著一個人。不，應該說人形物體。若非辛火火的心臟被鍛煉得很堅強，也許會被眼前詭異的場景直接嚇暈過去。

　　不是想像中的失蹤兒童、不是被迷倒、被捆綁、失去意識、甚至失去生命的孩子，而是……而是……娃娃！

　　草娃娃！這家店的店主，曾經擺攤賣過的草娃娃！

　　黑色粗布為外皮，包裹著泥土，紮成人形，四肢俱全，身上布滿金棕色、類似於花紋的符咒，臉上畫出喜慶的模樣，頭頂內部灑了草籽，只要澆水，只要有一點陽光，就能長出頭發樣的小草來！

　　只不過，這些草娃娃不是巴掌大，可以放在小碟子裡的那種，而是五六歲孩子的真人大小，臉上由線條勾勒出五官雖然寥寥幾筆，簡單之極，卻居然有面貌各異的之感。

　　辛火火走訪過失蹤兒童的家長，拿到過警方的內部資料，自然仔細看過那些孩子的照片。所以就算在昏暗的紅色光線下，她還是立即認出，這些巨大的草娃娃就是那些半夜走丟的孩子，至少……樣子是！

　　嚶嚶嚶，突然間，破碎的哭聲響起，細弱得斷斷續續，不像成人。因為房間空曠，那哭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只四處回蕩著，彷彿來自每一塊牆磚之下。

　　恐懼越深，血液越冷，冷汗冒得就越快。

　　辛火火只覺得渾身冷嗖嗖的，汗水就像細小的蟲，爬滿了她整個背部和額頭。

　　她想奪路而逃，可心中的意志卻拼命控制著她的雙腿。僵了好半天，她才恢復了呼吸，盡管更像是驚喘，聲音大得出奇，她卻終於清醒了點。

　　都到了這一步，她不能回頭！

　　咬著牙，她緩緩伸出手，穿過大約巴掌寬的鐵欄，手指哆嗦著觸踫一個「草娃娃」的身上。

　　濕、冷、軟，沒有生命的律動……這感覺令她猛地把手抽回來，幾乎尖叫出聲。可她逼著自己再去試探，沒錯，是泥土的柔軟和布料的粗糙。到第三次動手時，她克服著心底那種發毛感，加大了力量。

　　可惜，五六歲孩子大的草娃娃，身體裡灌滿泥土，還滲著冰冷的水意，別說辛火火有一雙正常大小的、女性的手，就像男人的大手也很難摸得透。於是她只能改變方針，看到草娃娃的四肢末端比較扁，還很鬆軟，乾脆就去捏那「手」。

　　媽媽！

　　一個小孩子的聲音響起︰我要回家……媽媽，我要回家……媽媽……

　　暗紅色的房間裡，在這樣的情境之中，突然響起了說話聲，雖然小得堪比老鼠叫，但因為太靜，因為辛火火全神貫注，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本來就提到嗓子眼，此時幾乎跳出喉嚨，她也嚇得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驚叫死死壓抑在胸腔中。

　　很快，她意識到那聲音來自草娃娃身體內部，驚悚感令她的汗毛根根豎起。

　　草娃娃裡面困著孩子嗎？失蹤的孩子？還活著嗎？這種情況是怎麼活得下來的？如何呼吸？如何還能說話？如果不是活的……難道是死的？

　　不對不對，這裡是鏡像界，第四界，照理說是沒有鬼魂的……可是這不合乎邏輯，簡直是不可能的情況。

　　她深吸了一口氣，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決定再去看看。

　　但是，她腿軟到站不起，最後要手腳並用才爬起來，再度靠近那件鐵籠，再度摸向草娃娃的「手」。

　　她忍著心尖上像盤踞了一條蛇的恐怖感覺，用力捏了捏。

　　天哪，泥土裡面有東西！略硬，細細的，分成五岔，可不就像孩子的小手嗎？

　　不管多麼不可思議，這草娃娃中十之八九藏了丟失的孩子。而且，孩子很可能還活著！或者，剛死不久！

　　這認知給了辛火火力量，令她順著鐵籠一個個摸過來。結果是︰每個鐵籠中的草娃娃，都有一隻人類小孩子的手。盡管再沒有孩子哭叫，她卻很確定。點點鐵籠的數目，與失蹤兒童數目相符。

　　她跳起來，打算立即報警。

　　她沒有辦法單獨解救這些孩子，外面那位邪惡的變異人還不知何時回來。她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就乾脆不要逞強。

　　然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為了留神外面，她沒有關緊暗室的門，加上好歹在小七小八指點下修習了一些法術，身上還曾經背負上古神印的緣故，她的感官異常敏銳。所以，那個店主才靠近這家小店，她就感覺到了。

　　媽蛋，買個晚餐為什麼這麼快，滿打滿算還沒有一刻鐘。

　　辛火火再不情願，也只能當機立斷，迅速衝出暗室，關好房門，縮緊身子躲避到大門邊的角落裡，打算藉店主開門之機衝出去。雖然有所準備，但能不硬踫硬的話，還是智取為上。

　　可她沒料到那店主小心得很，似乎怕被人跟蹤似的，門只開一縫，他自己近乎是擠進來的，而後就直接把門鎖死了。這樣一來，辛火火就沒辦法脫身，只能眼巴巴繼續被困在裡面。

　　她很焦慮，但強迫冷靜後就決定還是耐下心來，繼續潛藏。店主再變異也是人類，畢竟要休息的。她只要等他回屋睡了，就能溜出去。而只要離開這危險的方寸之地，她就能通知警察救人。

　　但，事情的發展再一次出乎了她的預料︰那店主像普通宅男一樣，是個標準的夜貓子。吃了垃圾一樣的外賣米粉後，他居然不回屋，就坐在櫃檯後面玩手機。

　　這一玩就是幾個小時，直到凌辱一點半，他才放下手機。這時，辛火火一動不動地站著，堅持這麼久，腰已經快斷了。

　　「這麼晚了啊，找個小朋友玩吧。」店主突然笑說，同時站起來。

大頭寶珠

421 兒歌

　　辛火火嚇了一跳。

　　任誰大半夜聽到一個男人，而且是精神有問題，或者是變異的人類男人突然說話，都會嚇到，還以為是發現了她，對她說的。

　　幸好她穩得住，沒有發出聲響。

　　她摒住呼吸，就見那店主回到後面房間，卻沒進去，只打開門看了看，然後又轉回來，把手又伸到櫃檯下，取出一個草紮小人兒來。

　　他的動作那樣小心翼翼，甚至是帶點呵護感的，把小草人兒妥當地放進一個墊了絨布的盒子裡，伸指輕輕撫了撫，一臉愛憐橫溢，與之前用針狠刺的形象相距甚遠，簡直就是兩種反應。

　　盒子是黃銅的，像是有些年頭了，隱約透著些擦不掉的暗綠色銹跡，細看的話，上面還斑駁著一些看不懂的咒文。

　　盒子裡的襯布是飽滿的紅色，鮮鮮亮亮的，像是浸滿了血，上頭用黑筆也畫了花紋，樣子有點像符咒。

　　可是，符咒是黃紙與朱砂筆寫就，陽氣極正。店主手裡的紅底黑字，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攤血上劃過污跡，詭異莫明，且有陰暗的感覺。

　　現代的心靈雞湯反復強調人生的儀式性，其實相比日常生活，這些通靈通神的物事則是必須有儀式的。所以那些道士做法要穿法衣，有一套程序，還像唱歌跳舞似的有過程，可那並不是嘩眾取寵，故弄玄虛，而是一種人與自然，人與神靈，人與萬物的溝通形式。所以僅從表面上，有時候就能看出是正是邪。

　　「玩遊戲嘛，當然人多才好玩呀。」店主一面在小草人身上摸摸索索，一面笑著說，「討厭的是，最近警察盯得我好緊，好久沒有新的小朋友加入了呢。」

　　果然是他！

　　這一次，辛火火終於百分之百確定了。雖說之前已經真實感覺到巨型草娃娃之內隱藏的人類孩子，卻仍然不如做惡者親口說出來更直接確信。

　　草娃娃，笑哈哈，你要出來玩，帶我去吧，帶我去吧。

　　乖寶寶，快快來，你要捉迷藏，跟我來跟，跟我來吧。

　　沿著小路走，趁著天色暗。

　　不要告訴別人，不要告訴爸媽。

　　帶我去吧，跟我來吧，帶我去吧，跟我來吧……

　　店主輕聲哼著不明所以的調子，到最後一句更是反復唱誦。他捏了嗓子，硬把這麼恐怖的兒歌唱得像搖籃曲，催眠樂，細細的腔調在死寂的暗夜中飄蕩，令辛火火心底發毛，只覺得房間內冷風盤旋，溫度驟降。

　　接著，她眼睜睜看著店主又拿出那根粗長的、寒光閃閃的毛衣針，再度刺入小草人兒的身體。只不過這一次不是肚腹之間，而是頭頂正中。

　　那個地方若是人體的話，應該是百匯穴的位置，是骨縫的交界處，腦神經的末端和頭部的毛細血管的集結地，修行者認為這裡是儲藏神識的地方。

　　一刺之下，小草人再次動了。

　　但並非折疊成九十度坐起，而是直挺挺的站立了起來，沒有痛苦的尖叫，就像覺醒了那樣。明明是草編的東西，卻瞬間像被賦予了靈魂。

　　明明是死物，突然間活過來，會給圍觀者什麼樣的體驗？如果說之前店主以此等邪術嚇唬那個女顧客還像一些詭異的幻術，現在辛火火的感受卻是在這個本應無鬼的第四界，活生生見了鬼！

　　「來吧。」店主呼出一口氣。

　　那小草人突然就走動了起來，就在櫃檯之上。並不是走直線，看樣子像是上上下下，停頓拐彎，穿越街道。

　　辛火火驚訝萬分的看著這一切，心中慢慢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小草人不是隨便溜達，表演魔術，它是正在一幅隱形的地圖上走動。路線，就是從她新入住的小區，來到這裡！

　　她記得清楚，出了小區後，她確實走過一條長長的街道，過了四個路口，然後過了跨江大橋，右拐，再左拐再左拐的……

　　而小草人兒的行走方向，與她的記憶完全一致。

　　難道說，店主就是用這種邪術拐走小孩子的？想辦法賣草娃娃給擁有五歲女童的家庭。當然，孩子的年齡和性別、家庭環境、住址等條件是根據某些變態愛好提前就選定的，具體到個人卻是隨機。而那個不起眼的草娃娃身上必定附著邪術秘法，能沾染到孩子身上。

　　在傳統的說法中，孩子陽氣弱，靈魂純粹，眼楮又乾淨，特別容易被蠱惑和操控，甚至是被奪舍之類的。

　　還有這邊的小草人兒，也必定是與草娃娃相聯系的。所以當店讓操縱這些小草人兒，遠在幾十里之外，小區內被鎖定的寶寶也被驅動。那些被買回去的草娃娃也許還會施放強力催眠的東西，令孩子家長徹底沉睡，發覺不到孩子在他們的生命和生活中悄悄離開，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我唱，你聽，草娃娃應和。」看著小草人兒在櫃檯上識路一般的走，店主狂妄地笑說，彷彿覺得自己特別強大，可惜卻沒有人知道，很是不甘。於是，哪怕是自言自語也要說出來，也要得意得意。

　　可他是有聽眾的，只是這聽眾隱著身，沒辦法表達驚訝以及驚恐。

　　聽店主的意思，難道當他唱起那首恐怖兒歌，那邊被買回去的草娃娃也會隨著他唱和嗎？當歌聲響起，孩子就變成牽線木偶一樣，立即向這家小店而來。

　　三更半夜的，一個身形這麼小、又悄無聲息的孩子，若再隱藏在黑暗的陰影裡走動，怎麼會有大人注意到？

　　半夜裡，全家人都沉睡了，放在陽台上的草娃娃卻忽然唱起歌來……這場景只是想想就很嚇人了。

　　不過，既然孩子成了行屍走肉，她們的魂魄在哪裡？如果和肉身一起，這店主用什麼辦法讓她們這麼久不甦醒呢？如果離了魂，魂魄現在在哪裡？還有，剛才她在內室裡調查的時候，明明聽到有孩子的呼救聲！雖然她分辨不出那聲音是真實存在，還是直接闖入她的腦海，但必定是有某個孩子意志特別強，感受到外界的探尋，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大頭寶珠

422 我們做朋友吧

　　不對，這裡是第四界，魂魄無法單獨存在，因為鏡子照不到非物質的東西！

　　正想著，那店主卻像聽得到她的心聲似的，嘆了一聲道，「我只但願那些家長放聰明點，丟了孩子也不要放棄花花草草的才對。畢竟孩子只是肉身來玩，魂魄暫時在草娃娃身體裡躲貓貓呢。若不管不顧，草娃娃乾枯至死，孩子就真的掛掉了哦。嘻嘻，這能怪誰呢？只關注自己的娃，卻不留點善念給其他生物，明明是家長害死了自己的寶寶呀，真的不是我的錯。唉，我從不殺生的，我只是帶她們來玩一陣子……」

　　辛火火聽到這裡，腦海裡發出轟的一聲。

　　孩子丟了，帶給那些家庭的是無盡的痛苦和折磨。別說照顧一盆草，家長連自己的命也顧不得了。

　　所以，恐怕那些草娃娃都被疏於照顧了吧？第一個孩子從走失到現在也蠻長時間的了，那家的草娃娃不會乾死了吧？甚至，不會被家長給直接扔了吧？這樣說來，難道有些孩子已經死了嗎？

　　人活著，不過就是一口氣。氣斷，人絕！

　　但是等等，為什麼她現在感覺這麼怪異？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店主是有意跟她解說似的，邏輯性太強了。因為如果是囈語的話，不是應該東一句、西一句、完全沒條理的嗎？

　　難道，這店主發現她的存在了？但低頭看看自己，並沒有露出身形呀，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理智的分析，應該不會發生這種情況。但女性的直覺令辛火火警覺，全身自然而然的戒備起來。尤其她的手機，立即打開到相冊界面，勾選了防禦符……

　　不過她沒有動，而那店主則又跑去內室看了眼，隨即又轉了回來，也沒什麼動作。他哼著歌，曲調悠揚，悠然自得的樣子。

　　當當當！

　　正在沉默中僵持著，毫無預兆的傳來了敲門聲，大半夜的那般突兀，嚇了辛火火一跳，作為她安身立命之法寶的手機都差點掉在地上。

　　「來得好快。」店主似吁了口氣，快步走過去，打開門，「進來吧。」他友好的對外面說，並招了招手。

　　一個小小的人影機械的邁步進來。

　　辛火火驚得瞪大了眼楮。

　　那個小姑娘！她新入住小區的可愛小姑娘！在地攤上買過草娃娃，她跟蹤過的、與她說過話的小姑娘！

　　那麼，之前的推測全是對的！店主通過販賣、操控草娃娃來拐賣兒童！

　　震驚，令她有片刻的失神，因而沒有看到店主的眼底閃過的冷笑，所以當一箱子魔法棒突然飛向半空，劈頭蓋臉的向她襲來，她被逼得手忙腳亂。

　　雖說她的反應算快，女性天然的感應力也令她早做了準備，更是在第一時間點開了防禦符，卻仍然被打中了幾下，一根魔法棒還差點戳瞎她的眼楮，打得她眼眶生疼。同時，她的人也向後仰倒，撞翻了貨架子。

　　嘩啦啦的巨響之後，店主一臉興奮夾雜著嘲諷地笑道，「呀，居然有兩下子！」

　　用了防禦符，之前的隱身符就失效了。辛火火看到自己狼狽的坐在一堆雜物中間，連忙跳了起來。

　　既然被發現了，就沒辦法善了，她得打起精神來！

　　「怎麼發現的我？」她冷著臉問。

　　如此緊要的關頭，不是她還有心情八卦，是她必須知道錯在哪裡，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才不會重復犯錯。

　　「腳印。」那店主一臉有恃無恐，同時眼楮垂下，看看辛火火的腳尖。

　　辛火火快速向下望了望，因為保持著對對方的警惕，並沒有細看。但，這足以讓她發現自己的疏漏了……她的腳下有細沙，勾勒出隱隱約約的腳印。

　　店內光線不錯，雖說比不上光天化日的明亮白天，但感官敏銳的人還是會發現的。就比如淺淺在正神黑小八手下修煉過的她，曾身負水火印，被神力洗涮過經脈的她，五感提升迅速，超越了常人的她。不過……

　　「怪不得你回房間看了兩次。」她冷哼，盡管心裡沒底，但在心理戰術上還是決定蔑視對手，「不過是偶然，別裝得自己很有本事似的。」

　　「沒錯，我就是在房間內看到的，也確實是偶然。但那又怎樣呢？你還是被我揭穿了，運氣也是實力嘛。」哪想到那店主卻承認了，並挑起拇指，得意的指向自己，「總之，我勝，你敗。土壤讓植物生長，我要做草娃娃，所以它們肚子裡要裝滿細沙土啊。」

　　辛火火抿嘴不語。

　　內室用的是暗房那樣的紅燈，光線太弱，所以她真的沒有留意。之前曾經覺得腳下有點滑，卻原來是踩在了散落遍地的細沙土上。

　　「你能操縱草木？」她轉移話題，腦子裡飛快的盤算著脫身之策。而那些草娃娃、還有剛才的木質魔法棒，顯然很說明問題。

　　「是呀。」店主又點頭，而後反問，「你能隱身，還能防禦，你也是異能者？」

　　辛火火皺眉，卻沒有回答。

　　小七那不負責任的傢伙曾經對她說過︰如果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裝高深莫測，這樣對方會按照自己的意思猜想下去，她只要選擇點頭和搖頭就行了。人類好多半吊子修行者都這樣，他兄弟黑小八也這樣，美其名曰︰天機不可洩露。

　　辛火火總覺得小七胡說八道，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照小七說得去錯。然後她遺憾的發現，小七居然是對的，因為那店主果然自說自話起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追到我這兒，又是怎麼做到的，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是敵人，既然你也發現這個世界的奇葩之處，不如我們做朋友吧。」

　　辛火火不置可否的略歪過頭。

　　於是那店主繼續，大約人類都是孤獨的動物，永遠在尋找著同類。

　　「我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但當我發現我們這個世界裡一切都是虛無，只是某一個地方的影子，沒有自己的意志，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懼，多失望。你發現真相後，也很害怕對不對？」店主問，神情復雜地看著辛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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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聖母是好詞

　　「那又怎樣呢？」辛火火知道再不出聲可能被懷疑，只得模稜兩可地說。

　　「怎樣？反抗啊！難道你願意做另一個人的影子、附庸、牽線木偶，為了他人而生而死嗎？」店主突然有點急躁，表情猙獰起來，「特別是你發現你比原主強大，你有異能，你能操控周遭的一切，你能……」

　　「輕易傷害別人？」辛火火嘲諷地道。

　　店主愣了愣，隨即露出惱火的表情，「我還以為大家一路人，你能隱身，還能防禦，若是你我聯手……」

　　「聯手做什麼呢？拐帶更多的孩子，讓更多無辜家庭陷入絕望？」辛火火再一次打斷他，「就算這個世界皆是虛妄，可痛苦卻是真實真切的。不然，你讓我捅一刀，看你是不是真疼，是不是會流血？」

　　她沒有說，第四界的一切也會反射到真實世界中。現在，兩個世界已經相互影響，念力強大的一方會起決定性作用。

　　這是秘密，相信就算是覺醒者也未必知情。若知道了，恐怕會醞釀更大的災難吧？畢竟這店主說得也對，誰願意成為別人的影子？

　　「沒想到你還是個聖母！」店主輕啐。

　　「如果聖母意味著有人性，有底限，不無故傷害別人，那麼這是個好詞。」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你以為你打得過我？切，女人而已。」

　　直男癌真是不分領域，就連鏡像中的第四界也有了如此奇葩。

　　辛火火翻了個白眼，「你也不過是個木系覺醒者，操縱些草木罷了。」

　　「不要小看植物，那是天地間的原力！」店主叫道，「哼，不識抬舉。既然如此，你也去做草娃娃吧！」說著，突然發動攻擊。

　　辛火火在戰略上蔑視了對手，但在戰術上是重視對手的。她一邊裝高冷，與那店主套話，一邊暗中準備，所以此時對方雖然出奇不意，她也能從容不迫。

　　先是在防禦符上加成，雖然對方實力不足，算是才覺醒的，但邪力挺大。她卻相當於小孩子耍大刀，閻君給的符咒是頂級的，可惜她法力低微，發揮的力量不足一兩成。於是她覺得還是小心為上，浪費也沒辦法了。

　　嘭嘭之聲不絕於耳，辛火火雖然好好的被保護在透明結界之內，卻連眼楮也睜不開，不斷有黑色影子臨近，然後在一尺外化為白色雲霧，被彈開。但，再怎麼安然無恙，也被晃得眼花了！

　　媽蛋，這是法術攻擊還是潑婦砸東西啊。之前真沒注意到這小店裡有如此之多的木質物品，此時不管是放貨物的木架子，還是上面的木頭制品，還有角落裡擺的花花草草，全一股腦的「活」了過來，吱吱亂叫著撲過來。甚至，包括包裝的木盒子。

　　好吧她承認︰她這個凡女，其實一直涉足到玄幻世界，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想像中的木系法術是萬物生發，綿綿不絕，就算破壞也要有美感，哪像現在這般，純粹是地震現場。看來這位店主只是受環境影響，被滅世者的惡念邪氣催生。這些再與他內心本來潛藏的東西起了化學反應，激發出他的異能，他正好用來幹壞事。於他個人而已，道法根本是無法掌握的東西。

　　咣當一聲，辛火火貓身，趁著兩個木架子砸向她之前，脫身而出。不然她就算不被砸傷，也像個烏龜似的，殼上壓了東西動彈不得，那就被動了。

　　「你別沒完啊，以為我毀不了你的武器嗎？」辛火火舉起手機，惱火地道。

　　那些木質的東西被彈開後，還能反復利用，那店主也沒別的手段，就是回收了之後再砸砸砸，實在沒什麼技術含量。

　　「都這時候了還拍照發朋友圈，真是不知所謂。」看到辛火火的動作，店主鄙夷道。

　　「你搞出這麼大動靜，不怕被別人聽到報警嗎？畢竟，你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你屋子裡到底有些什麼，你自己最清楚！」辛火火假裝成自拍的樣子，手指卻點了一張從未用過的符，鏡頭則對準那店主。

　　分屏，上是攝像頭，下為黃底紅字的符，一觸即發。

　　「你以為，外面的人會聽到嗎？還是你以為，你可以出去？哈哈，我看你也沒什麼本事，就是隱身和防禦。但是，那個有時限吧？你不怕耗著，我就奉陪到底！」店主狂妄地笑，一伸手，幾根魔法棒自動飛到他手中。

　　辛火火的心頭有點發緊。

　　現在她發現了，房間內的光線暗了下來。不是燈光出現了什麼問題，而是來自外界的所有自然光都被遮擋住了。若是正常情況，就算是深夜，也有星月之光或者天空的反光照射。真正的漆黑一片，只能是在封閉環境中。

　　她記得，這條商業街的綠化還不錯，盡管是冬天，但南方溫暖濕潤，樹葉還是綠的。既然眼前這傢伙能操縱草木，說不定現在外面被封了草木殼。反正大半夜的，也不會有人注意得到。

　　「怕了嗎？可惜，晚了，我不再想和你聯手了！」店主尖叫道，劈手又是丟過來好多根木棍，撞在結界上，發出啪啪的悶響。

　　「這可是你逼我的，記著，就算變成烤乳豬也是你自己的錯！」辛火火腦筋一熱，猛然點中了相冊符咒。

　　呼！一團火球就飛了出去。

　　並不大，只成年男人拳頭大小。但這火是有生命的，沾到無論什麼東西都會引燃。說明書中說，駕馭者的法力高深時，連空氣都會燃燒的。

　　不過此時辛火火遠沒有那麼厲害，那店主也準備充分，面前迅速由雜物堆砌成木圍牆。可惜火剋木，他雖然沒有受傷，他的武器卻迅速被焚毀了。

　　「原來你是火系！」店主驚呼。

　　你才是火系，你們全家都是火系。辛火火心中暗罵，姑奶奶我是符咒派，能力大的時候，想要什麼都可以！

　　「你管我是什麼系，跟我去警察局自首。若那些孩子沒死，你又有自首從輕情節，想必你還能在監獄裡吃牢飯，不至於被判死刑。」辛火火又連點三張火符咒，在自己面前凝結成三個火球，飄浮著，卻沒有立即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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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 少廢話，受死吧

　　辛火火在給此人機會，其實是給孩子們機會。

　　若逼得太緊，對方狗急跳牆，孩子們說不定會有危險。她的目的，第一是救人，第二是淨化，打打殺殺從來不是她所願。哪想到對方不但完全冥頑不靈，喪失理智，還被激起了兇性，操縱所有木系物品瘋狂向辛火火進攻。

　　被迫之下，三枚火球只能盡數打出。

　　瞬間，火遇木，火苗迅速騰起，似乎半邊房子都被燒著了。因為辛火火是在防禦結界之內，並感覺不到突然升高的溫度。不過因為店主不管不顧，她有些手忙腳亂。反觀那店主，當木器成灰燼，即刻被竄起的火舌捲到，燙傷的痛苦令他發出尖利的呼痛聲。

　　這時候辛火火倒覺得屋外被草木隔絕著反而好，不然被人發現，她簡直有口說不清，別管目的是多麼正義和善良，至少一個縱火的罪名是妥妥的了。

　　「快投降吧，你打不過我。」她從沒有想過，某一天可以以強者的姿態說出這種話來。她也不得不承認，佔據上風的滋味很爽、很痛快，「反正贏不了，死纏爛打有意思嗎？」

　　「誰說我打不過？死女人，接招！」那店主狼狽地拍掉前襟上的火，獰笑了一聲，突然抬起腿，毫不猶豫地把那個才進門的、一直呆立在一邊、有如人偶的小女孩踢向了火堆。

　　「媽的變態！」辛火火大叫一聲，這才明白論起陰狠，她還遠遠不是對手。

　　危機之中，她只有本能地邁出小八教過的步態。

　　白七爺謝必安在三界之中最出名的就是速度，無論是追擊還是逃跑，那都是頂級。所以就算辛火火法力低微，但小七教她時從不藏私，她的對手又弱，此地空間還小，她做起來也游刃有餘，近乎一發而至，搶在小女孩被火燒傷前，把那小小的身子也攬入防禦結界之內。

　　「你不知道聖母死得快嗎？」店主趁此之機向後跳了兩步，躲開向他吞吐的火勢，站在了暗室的門前。

　　「如果你指的是這個……」辛火火揚了揚手中三根才寸長的小草，「恐怕你要失望了。再說，順手救個孩子還稱不上聖母，正常人都會這樣。算了，這種簡單的邏輯，禽獸是無法理解的。」

　　「你！」店主瞪大眼楮，看起來兇，實際上挫敗。

　　「我什麼我？不就是沒上你的當嗎？」辛火火隨手把小草拋開，讓附近的火苗極快的把它們吞沒，看它們蟲子一樣扭動了幾下，隨即成灰，「不過我又說錯了話，你也算不得禽獸。禽獸的殺戮沒有惡意，只為生存。所以，你頂多算是禽獸不如臭東西吧。」

　　這個人擁有操縱草木的異能，但他卻被惡念反操縱，連帶著草性木性也都陰邪起來，成為拐帶小孩子的幫兇。不過草娃娃只能蠱惑和催眠，大約是此人實力不足，所以草娃娃並不能通靈似的行動，不能親自帶領被迷的寶寶們走到這裡。

　　那麼，這孩子是怎麼過來的？就算是夢遊，相隔的距離也太遠了些，中途可能出現各種意外。唯一的可能，就是有草木體留在孩子身上，不斷指引。

　　早想到這一點，辛火火自然會倍加注意。她向來謹慎，可能會流於膽小，但偶爾也有好處。比如她之前還悄悄對自己用了加強五感的符咒，令本來就比常人敏銳的感官更敏銳，也令藏在寶寶黑髮中、不易被發現的暗綠小草無所遁形。

　　救人，是本能。但凡正常人看到孩子有危險，下意識的就會幫忙。可她也會顧忌到自己的安全，用這種方式讓她上鉤是沒什麼用處的。

　　畢竟她完蛋，孩子也不會得救了。當孩子與她同時陷入危險，她肯定先顧自己，這和擅泳者救助落水者應該像保證自己的安全是同樣的道理呀。

　　再看那小女孩，仍然是呆呆的行屍走肉，但黑沉如墨的雙眼變回了曾經的黑白分明，只是沒有任何神采而已，卻絕無妖異感了。

　　「為什麼跟我做對？」店主跳著腳大吼大叫，眼珠子都紅了。

　　此時，在他的臉上快速閃過扭曲的影子，煙霧一般，分外可怕。就像他的身後站著個惡鬼，操縱著他，侵蝕著他，就像那個山巔之夜，辛火火看到那條鬼一樣的藤條要傷害北冥淵。

　　原來，真是滅世者的造成的影響！

　　真的是他，污染了他自己弄出來的鏡像界！

　　「少廢話，受死吧！」眼前的幻想令她更清楚的看清楚了事實，也堅定了她的決心和意志。

　　手指在手機上連點，這一次她一口氣祭出九張火符，凝成九個火球。或者是因為憤怒，火球比之前的還要大些，而且焰心發白，有噴薄之勢，似乎忍耐不了邪惡的挑釁，要焚毀這陰暗的一切！

　　「那就一起死吧。」店主尖聲叫道，身子突然向後仰倒，硬生生來了個就地後滾翻，極快地滾進了內室。

　　辛火火兩步衝過去。

　　內室並沒有暗道，店主也並沒有逃，但他撲向了那些鐵籠，快速揭開黑色的氈布，又同樣以快速怪異的手法打開上頭的鎖。

　　「出去吧，殺了那個女人！」他手裡不知何時抓了個木錘，毫不有吝嗇力氣的砸向自己的腦袋，發出咚的一聲響。

　　衝到門邊的辛火火看在眼裡都替他疼，可他卻狂笑，抹了一把很快就流過全臉的血，把血珠兒淋灕的甩開，灑在那些巨型草娃娃身上，並低聲念了句什麼。

　　「殺了那個女人，把她悶死在沙裡！」接著，他再度發布命令。

　　咣當咣當之聲四起，那些草娃娃紛紛從鐵籠出爬出來，擠著向門口走。

　　「你不是聖母嗎？有本事燒掉這些草娃娃！裡面可都是真人肉身，是那些你想找的死小孩！」店主被血糊的面孔扭曲，又像哭又像笑，「不過我說錯了，火是燒不了泥沙的。」他模仿辛火火剛才的語調，雙手向走得最快的草娃娃身上猛地一推，「那不如，就你死吧！」

　　眼見著那草娃娃撲過來，辛火火向後一步，巧妙躲開了那沉重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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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界陣

　　然而，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接著來了，爭先恐後地湧向她……

　　黑色的粗布為皮，畫滿了好像裝飾、實則咒語的花紋、笨拙的四肢、黑豆子般的眼楮。有的，頭上已經長出了青青綠草。

　　任誰被這樣一群古怪的「東西」追擊，都會心底發毛的。何況，辛火火明知道每個這樣的娃娃里面，都有一具孩子的「屍體」。若肉身損毀，沒有遠去的靈魂就算被釋放也無法安身，這些無辜純潔的孩子仍然是個死。

　　難道，她要成為幫兇？

　　「卑鄙小人！無恥！」辛火火氣得大叫，嗖一下跑開。

　　店主哈哈大笑，似乎從開始到現在，首次佔了上風。心中的邪念支撐著他的身體和意識，令他在頭破血流的時候也沒有倒下，反而神情亢奮。

　　「哈哈，你跑死也逃不出去的。除非你燒到整個房子，那就讓這群狗崽子們給你陪葬！」他跟在前赴後繼的巨型草娃娃之後，就像一個牧草人。

　　辛火火當然不能放火，至少不能做得這麼粗暴。畢竟外面還有個「殼」，萬一外面沒燒透，裡面就變成火海怎麼辦？她要保護失蹤兒童的肉身，也不能讓自己變成烤乳豬。

　　可是，店裡空間有限，本來貨物就多而雜亂，剛才又經過一場大鬥，簡直像被海嘯席捲過，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何況後面還有不少大草娃娃追著她跑，還要提防那店主偷襲，辛火火一時之間非常狼狽，甚至摔了幾跤，搞得自己身上的衣服破了，額頭和下巴上也擦破了皮。

　　那店主見狀，立即加緊催動法術，嘴裡念念有詞，不斷催促那些草娃娃撲壓辛火火，漸漸把她逼到了角落。但他只顧得意，卻沒留意辛火火也嘴唇微動，念誦著什麼。

　　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隨著這八字神咒以低低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念出口，昏暗的四周突然明亮了起來，貼在不同方位的幾張符咒同時顯露出了形跡。前後左右上下都有分布，雖然稀稀拉拉，卻錯落有致。而所謂做賊心虛，這樣的布置令那店主忽然有一種天羅地網當頭罩的感覺。

　　「你還埋了炸藥？」店主為了壓抑內心驚恐，面容扭曲。

　　「不知所謂。」辛火火哼了聲，輕蔑地道，努力激怒對方。

　　發怒會失去理智，只要繼續跟她死磕，不停下來質疑，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之前她在這小店的外圍轉了半天，之後又在裡面一通布置，可不是做白功。

　　「鼠目寸光，井底之蛙！你那點小伎倆也就欺侮小孩子罷了，連普通成人也擺布不了。」她繼續施展刺激大法，「呸，別跟我提什麼法術，我笑得大牙要掉了。」

　　「等你死了，看你還能怎麼說！」許是普通人才擁有一點能力，加上個性儼然，這店主分外狂妄，一點諷刺之語就讓他怒火中燒。

　　「你們快去，給我殺了她！殺了她！」他連著猛推幾個草娃娃，自己又跑去扯符咒，已經呈現瘋狂的狀態。

　　但，那些符咒豈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觸踫的？

　　轟隆聲之下，他當即被彈開，符咒上附著的神力還讓他受了傷，疼得他哇哇怪叫。不過辛火火這邊也不好過，被無知無覺的草娃娃逼得就地十八滾，勉強支撐。同時，還「不小心」逃到店主附近，暴露了可以被攻擊的弱點所在。

　　店主狂喜，衝動之下，果然隨手撿了根鐵條，神態兇狠地撲上來。

　　既然草娃娃笨拙，他的異能又還沒有開發完整，施法時有時間延遲，就乾脆自己動手。這個女人瘦了巴嘰的，定然抵抗不了男人的力量。法術攻擊不行，物理攻擊也是蠻好的呀。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他大叫著揮舞手臂。

　　可他沒想到辛火火靈活得很，左一衝，右一突，每回都能在呼呼生風的鐵條下溜走，就像一條游魚。他氣急敗壞，於是用力更猛，心中卻悄然覺得這女人的身姿好看得很，他下意識的就踩著她的步點走下去……

　　這樣沒幾下，他愣了，因為眼前的場景變了。根本不是他的小店，根本不是災後場景，根本沒有草娃娃和那個可惡的火系女，只有他一個人和四面牆壁。地面漆成紅白格子，屋頂高到看不見。火球帶來的熱力沒有了，到處冷冰冰……

　　怎麼回事？他拼命揉揉眼楮，用力再看。周圍情景仍然故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人呢？人呢？這裡是哪兒？死女人，你出來！你給我滾出來！有本事我們一對一！你出來啊……」

　　但回應他的，只有回聲。

　　而此時，辛火火卻終於吁了口氣，略放鬆下身體和精神。

　　就算事先準備充分，環境和法力所限，她也快耗盡體力了好嗎？現在她累得差點站不住，伸手扶住旁邊的什麼東西，結果那架子還塌倒了，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響，簡直算得上驚天動地。她踉蹌一下，好容易站穩，手掌卻給什麼尖利的東西刺傷了，鮮血淋灕。

　　吸著冷氣，她看向四周。

　　就見那店主彷彿得了失心瘋，在房間中央的空地上原地打轉轉，不斷的對著空氣拳打腳踢，兩個眼珠子亂轉，卻沒辦法聚焦。而因為失去了他的控制，草娃娃就沒了魂，瞬間東倒西歪，重新變成「死物」，再構不成威脅。

　　「閻君大人的界陣和幻術好厲害啊，只不知道這傢伙看到的是什麼？」辛火火喃喃自語。

　　沒錯，她之前的布置就是通過符咒的方位和力量，以及通過她的步法，引敵人進入一個界陣裡。陣中，則是幻術形成的空間，對法力高深的人不敢講，對這種才擁有能力的傢伙卻是無法突破的幻之結界。

　　「等我把外面的草木殼破掉，就可以把這邊的事情交給警察了。」她用力點了點頭，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畢竟她是第一次獨立執行任務，「就算有無法解釋的怪異現象，警察們也只能想辦法自圓其說，免得引起恐慌。」

　　到底，破了案，找到孩子是最重要的。當然，她還要做點善後的事……

　　一邊想著，她一邊把這隻法寶手機收起來，拿出那隻平凡的、只有通話功能的新手機。只是她正想要撥打110，並邁步向門的方向走去，就突然聽到嘩啦一聲。同時，一線閃亮的光銀錢般劃破封閉空間。

　　接著在碎裂成灰的草木殼後面，一個身影憑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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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 神奇的感應

　　他的身姿是那樣高大，他的步履是那麼穩定，他甚至遮蔽了所有的光，彷彿天地間就只有他的存在。

　　破屋無所謂，危險無所謂，黑夜無所謂，因為他在啊！

　　辛火火的心驟然抽緊，連呼吸都斷絕。

　　她也算經過事了，跟著黑白無常捉過鬼，被惡靈差點當成點心吃掉，看過神魔大戰，闖過陰陽路，以活人之身和閻君都打過交道，現在好歹算法術入門，都能獨立對抗滅世者了……

　　可見到他的一刻，不用分辨也不用理智，更無需看清楚，她就知道來者是誰。

　　北冥淵啊，不是說不相見嗎？

　　還不止一次說的，更不是單方的決定。可你，為什麼又出現在我面前，我的生命裡，在我最狼狽的時刻。

　　辛火火決定避開，以最快的速度。可是她想得挺美，實際上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根本沒辦法動彈分毫，眼睜睜看著那個對她具有絕對碾壓力的男人邁開大長腿，一步就踏了進來。

　　頓時，這裡不再是環境雜亂窘迫、氣氛黑暗妖異的犯罪現場，就像是芳草遍地、鮮花盛開的園林。地獄，也秒變天堂。所以說人的大腦真的會欺騙人吧，物質從來不是重要的，人活的也不過是這口氣……

　　北冥淵在看到辛火火的瞬間也愣了下。

　　他眼楮中閃過一絲光芒，類似於那個……放心了？總之他又上前一步，拉住辛火火的手腕，「跟我走。」三個字，聲音還是好聽到讓某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為什麼？」辛火火本能的抗拒。

　　「難道你寧願待在這裡？」北冥淵輕輕蹙眉。

　　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不滿，倒是有些疑惑加淺淺的責備。

　　其實辛火火是寧願留在地獄也不願意跟在這個魔頭身邊的，畢竟在地獄裡她還能酌情反抗。可在他身邊，她什麼也做不了，此時就沒辦法回話。

　　所以她就被拉著走了，到底身不由己，不由自主。

　　而當她回到自然的夜空下，連著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大腦才開始重新運轉。

　　「怎麼找到我的？」她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問。

　　「怎麼發現我的人的？」北冥淵反問。

　　有那麼一瞬間，辛火火是恍惚的，心底還夾雜著淡淡的幸福感。因為，他們在交淡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反問她，很少能直接回答問題。這讓她感覺……似乎時光倒流，她沒有和小七小八一起自作主張壞他的事，害得他品嘗重傷、失敗外加損兵折將的三重打擊。他也似乎並沒有責怪她，至少並不如她想像的那般厭惡她、憎恨她。

　　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辛火火掙扎了下，努力讓神智爬上那片黑的海，抬了抬手臂，讓他看手腕上那串綠色水晶石的葉子手鏈。

　　剛才，就在他出現的同時，葉靈拼命用她的方式報信兒，激烈得她都跟著顫抖了起來，這是有多麼高興才會這樣。

　　主上？手下？真是那麼簡單嗎？

　　不過既然北冥淵找過來了，就說明她加諸在玄流身上的符咒失效了，她也沒必要再繞圈子。玄流當然會通知他，但他能準確的找到她並不容易。是因為也關注了這個案子，他們前後腳發現了線索，所以才誤打誤撞的嗎？

　　「你受傷了？」北冥淵皺眉，居然沒看到那手鏈，只關注她手上的傷口，還有她額頭與下巴處的擦傷。

　　他心疼了，恨不能把她抱在懷裡，把掌心印在那傷口上。可是，他卻要克制衝動，站得有些僵硬。他的胸口處火燙火燙的，那是眼前這個凡女強行把水火印移交到他身上時留下的奇怪烙印做出的反應。

　　直到現在，他想盡了辦法也沒有和水火印融合，甚至連半點跡象也沒有，但奇怪的是就在一分鐘前，當玄流遠距離傳音，說被辛火火以符咒封印，沒能跟在她身邊監視和保護的時候，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些畫面︰有陌生的地方，有熟悉到刻在心底的那個凡女，還有那場低質量又混亂，卻也很艱苦的鬥法。

　　他很久沒有使用焰之攝空術了，因為會加重他未癒內傷的痛楚。但，當看到那些畫面後卻顧不得許多。但他也在想，水火印雖然進入了他的血脈，以他為第二宿主，卻顯然還是喜歡舊主人多一點。不然，也不會立即就感應到辛火火的方位，還顯像給他。

　　這是很神奇的感應，沒有人會想到的情況。

　　「小傷而已。」辛火火縮回手，好像北冥淵虛無的目光能實質撫摸到她的皮膚似的，「重點是這個。」她乾脆把葉靈的化身摘了下來，遞過去，「難道你不認識她嗎？你應該在四處尋找她才對……」

　　下意識的接過手鏈，北冥淵終於集中了下精神。他只看了一眼，輕蹙的眉頭緊了些，顯然立即就認出了自己的手下，哪怕她的氣息被封住了。

　　只是他還沒開口，旁邊有個大嗓門就猛然叫道，「天哪，葉靈！小葉子！」

　　自從北冥淵出現，辛火火眼裡就沒容下一粒沙，何況是個大活人。所以炎惑突然發聲，還是這麼大的聲，直接嚇了她一哆嗦，下意識的向北冥淵靠近。

　　然後沒等那個大號紅毛躥過來，她就率先做出反應，搶先一步攔住他道，「炎惑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幫忙。」

　　「你讓本……」炎惑反手，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本想說︰你讓本大爺幫忙？那是休想加妄想！

　　但，眼角餘光掃到主上黑森森的威脅眼神，想到自己曾拍胸脯向主上保證這凡女不會發現他安排好的「保護性監視」，結果卻又出了狀況。想到自從遇到這個邪門的凡女，他做任務沒一趟成功的，不禁心電急轉，立即擺出友好態度，並搭配著狗腿的笑容，「你讓本人幫忙，本人無不聽從。說吧，到底什麼事？」

　　「藍牙打開，我傳你一份文件。」辛火火拿出自己的手機，「你們來這邊，應該也注意到兒童失蹤案了，重要的是你在這邊有手機吧？」

　　炎惑不情不願的，可惜感受到芒刺在背，覺得他親愛的主上正盯著他，連忙拿出手機配合，「你要傳我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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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白晝即將來臨

　　「所有失蹤兒童的家庭住址。」辛火火回答。

　　「給我這個幹嘛？」炎惑一臉懵逼。

　　「有一種草娃娃你知道嗎？澆水能在頭上長出可愛小草的……」

　　「那是什麼稀罕物嗎？有什麼不知道的。」

　　「裡面那個瘋子就是拐走小孩兒的人，他還是這個虛幻世界裡的第一批覺醒者，擁有了異能。他表面上是個賣草娃娃的，但他能控制草木，如果買主家裡有五歲的小女孩，他就會給出一隻特殊的草娃娃，大約是施展過法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能與他店裡的一種乾草編織的小人兒有某些精神聯系，就像你和玄流那樣。」辛火火不理會炎惑略不耐煩的語氣，簡潔快速地解釋道，「每當他半夜在他的小店裡對乾草小人兒施法，類似於召喚類的，那隻特定的草娃娃就會攝走家中小孩子的魂魄，並以幾根草葉引導小孩子穿過千山萬水，自行走到這家店。」

　　「我靠，這麼詭異？！」炎惑瞪大眼楮。

　　「是啊。」文件傳輸完畢，辛火火點頭道，「這麼小的孩子，靜悄悄走在深夜的街上，若躲在陰影裡悄無聲息的，誰會注意得到？大人的視角永遠和孩子不同的，何況草娃娃還能在攝魂的同時催眠，所以家長也沒有發現呀。唯一的突破點是，那拐子施法時習慣性哼唱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還有一首兒歌。交響曲是用來確定做案地點的，他哼哼嘰嘰的大約只是習慣。那首兒歌卻是招魂曲，類似於施法的咒語。他在這邊唱，遠處的草娃娃也會跟著唱，應該是同步的，因而被一個對音樂極其敏感的家長聽到過，告訴了我。」

　　「天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我們比你來得早，人也比你多，可你只憑這麼點點線索就破了案？了不起啊。」炎惑這回是由衷的，因為他想都沒想就贊嘆道，之後又尷尬的閉上嘴，假裝翻看手機文件。

　　「我本來就聰明，你別看不起人。」辛火火輕哼了聲，不願意在北冥淵面前被小看，「再說，運氣好有什麼辦法？善良的人總是運氣好！」

　　「那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麼？具體點。」炎惑翻個白眼。

　　「那些被拐孩子的魂魄被鎖在草娃娃身體內部，如果草娃娃無法成活，她們的魂魄也跟著枯萎。可是家裡丟了孩子，大人是沒有精力照顧花草的。」

　　「所以你讓我替你跑腿，到各家去看看草娃娃的存活率。若活著，就澆點水對吧？」炎惑頓了頓道，「可收魂不是黑白無常要幹的嗎？他們倆在哪兒？為什麼不讓他們做，支使本大……本人幹嘛？」

　　「他們沒跟我在一起。」辛火火沮喪。

　　旁邊，北冥淵的眉尖幾不可見，卻也控制不住的一動︰她是獨自一人嗎？後怕的同時又有點高興是怎麼回事？

　　「不過，你不能只給草娃娃澆水。」辛火火又道，「植物是生命，當然應該珍惜，但如果鎖在其中孩子們的魂魄沒有枯萎或者散掉的話，你就先收起來，然後趕到她們肉身附近，放魂歸體。這樣，她們就還能活下去啊。她們那麼小，總該有活下去的機會吧。」

　　炎惑情不自禁的點頭，很認同辛火火的說法。但他不想去，不是他沒有惻隱之心，而是不願意跟辛火火合作。

　　可是，他才張開嘴想拒絕，就見到他親愛的主上對他眨了下眼，那意思不言而明，也只得認命地道，「好吧，這次我幫你。但是你先告訴我玄流在哪兒？你把他放在包裡四處跑，他一直向我腦海裡傳魔音，讓我把他解放出來，可卻說不清具體位置，吵都吵死我了。」

　　對玄流，辛火火始終是有點歉意的，但想想那情形又覺得有點搞笑，忍耐著讓唇角不讓翹，把新地址告訴炎惑，並把門鑰匙給他，「從門走吧，免得總是卡在牆裡，太耽誤時間了。」

　　炎惑沒吭聲，抹頭就跑，因為太丟人了。他法術不精，穿牆必卡的事被這個可怕可惡又邪門的凡女知道了，他還有臉活下去嗎？

　　辛火火望著炎惑狼狽逃竄的身影，差點笑出聲。

　　她的笑臉在黑夜中綻放，映在北冥淵的眼楮裡，就像在他心底的角落裡也照進陽光似的。一陣陣溫軟的風吹過，真的連鋼鐵意志也能融化。

　　不過這旖旎春光只是剎那，辛火火很快回過頭，發現炎惑那貨不在，只剩下她與北冥淵相對，氣氛登時緊繃起來，害得她又手足無措了。

　　「報警，然後離開。」最後，竟然是不愛說話的北冥淵開口道。

　　「啊？」辛火火一時轉不過彎。

　　「天快亮了。」北冥淵指指愈發黑沉的夜空，「敘別情可以換個地方。」

　　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時刻，如果比夜還夜，那就意味著白晝即將來臨。

　　「那……沒什麼……我是說……我要先進去一下，問點事情……」

　　「我陪你。」北冥淵打斷辛火火，率先一步回到那家小店。

　　店主仍然被困在幻境中，神經病一樣揮舞著手腳，嘴裡大喊大叫，神情猙獰中帶著驚恐。

　　「界陣不錯。」北冥淵沉聲道，也不知是不是誇獎。

　　「閻君送我的符咒和陣法圖。」辛火火像往常一樣，在北冥淵面前藏不住話。

　　「這個人也該嘗嘗迷失的滋味，不過你要問話……」北冥淵在店主的面前打了個響指，「現在可以問了。」

　　只是一個響指，姿態漂亮，聲音清脆，可那店主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震了一下，而後停頓了動作，神情也痴痴呆呆，從暴戾轉為乖順，彷彿陷入了另一重迷境。

　　「所有的孩子都藏在這裡嗎？」辛火火趕緊問。在這種刻不容緩的時候，容不得她猶豫、扭捏或者支支吾吾。

　　「地下室還有三個。」店主頗為老實，甚至是機械的。

　　媽蛋，居然還有地下室，她之前都沒發覺，就覺得數字不太對。

　　「那麼，你為什麼專門找才過了五歲生日的女童？」這是個讓人費解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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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清晨散步

　　「當然是為了迷惑警方啊。 小說 」店主笑了，眼楮望著前方，雖然沒有焦距，卻流露出得意感，陰森森的。

　　辛火火愣了下。

　　「所有偉大的變態都對獵物有特殊要求，比如年紀、身份、相貌、甚至穿的衣服，這是一種儀式感。我在模仿連鎖殺人狂，儀式感當然也不可或缺。至於條件，就是隨便定的。心血來潮的定下來，之後照著做就行了。案發後，警察就會按照程序梳理出共同點，然後會陷在這個推測和假設裡動彈不得。還有什麼狗屁心理側寫師，會分析我的童年，我的經歷，我現在做什麼工作，甚至我是不是個單身狗。哈哈，看他們忙得團團轉，其實都是沒有的線索，不是很好玩嗎？」說著，店主呵呵的笑出聲來，「至於為什麼都是富餘人家的小孩……因為我小時候窮呀，所以就想讓有錢人家，至少是小康之家也都悲慘一點。我說過了啊，變態嘛，都應該有個合理的心理前情。」

　　「說到底，你的行為還是反應你的心理狀態，只是你自作聰明而已。」辛火火冷笑，然而再也不想看這張可惡可憎的臉，「我沒什麼可問的了。」

　　這個世上，得什麼病的人都有。最可怕的是，明知道是病，還有人非要去得！

　　她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剪刀，默不吭聲又小心翼翼的剪開一個巨型娃娃的外皮。隨著泥沙從破口中流溢出來，漸漸露出下面的小小人形來。

　　「她們……還活著嗎？」她撫開那張小臉上的泥污，哆嗦著聲音問，半轉過頭，抬頭望著北冥淵。

　　或者因為失了魂魄的原因，或者是肉身被太長時間的埋於泥沙之內，這小女孩皮膚蒼白發青，眼眶和嘴唇都黑黑的，呈現出死態。而且到現在平靜了些，辛火火才意識到，被封在泥沙中、娃娃內，這些寶寶還這麼年幼，生命脆弱，是全世界最嬌嫩的存在，不吃不喝就夠嗆了，重要的是根本不可能有呼吸。這麼多天過去，她們會不會已經變成一具尚且柔軟的屍體？

　　北冥淵慢慢蹲下，緊挨在辛火火身邊。

　　他的體溫，瞬間就熨帖了她，忽然讓她覺得無比安全。也許，還有希望。

　　「這是種木系的秘法。」北冥淵在寶寶額頭上輕輕劃著，似乎寫了個字，「你把葉靈帶給我，就該知道她是木系修行者。那你知不知道，植物是最堅韌、最了不起的生命，即使在最極端的環境條件下，它們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對外界的要求，比如陽光、水份、空氣。然後，它們可以通過自己的根來維持生機。」

　　「你是說，這些寶寶這些日子被封在泥沙娃娃裡，一直處於假死的狀態，消耗著自己的能量。雖然沒有呼吸，但並不是真的死去？！」

　　「只要魂魄歸位，她們會熬過來的。孩子，其實比大人強大多了。」北冥淵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辛火火大鬆了口氣，覺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過程不重要，只要結局好就行了。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做出的努力，雖然不是改變自己，但卻可以改變別人。都說幫助人是快樂之本，一直以為這只是無用的雞湯語言，真做到了才知道是真的。

　　就現在，她就很有幸福感。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下意識的握了北冥淵的手一下。之後迅速找到下一個娃娃，快速把裡面的小孩子扒出來。

　　北冥淵也不吭聲，就幫她做這些，動作自然比她快多了。

　　不到五分鐘，所有的孩子都重見天日，包括地下室的在內的，北冥淵還在每個孩子額頭上都寫了字。

　　然後趕在天亮之前，兩人出了小店。

　　北冥淵一抬手，火焰就把小店外面的草木殼燒成了灰燼。而那火勢控制得極好，並沒有引燃任何不相干的東西。趁此機會，辛火火到公共電話亭打了報警電話，還雞賊的扯下因打鬥撕掉的半只袖子，包住話筒，改變聲音，擦掉指紋。

　　「警察真來了，我還擔心他們會不理會這種匿名電話。」當尖銳的警笛聲響起，刺破寂靜的夜空，當警車雪亮的燈也穿透這黎明時分的灰蒙蒙空氣時，躲在不遠處的辛火火小聲呢喃著。

　　「該做的已經都做了，走吧。」北冥淵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因為躲避的角落比較小，兩人挨得就比較近。北冥淵寬闊的胸膛有意無意貼在了辛火火瘦兮兮的脊背上，讓她能感受到北冥淵胸前緊實有彈性的肌肉，似乎那有力的心髒差點躍出胸膛，撞在她背上。

　　她臉上發燒，幸好天色還暗，並不太看得出來。她想躲，又捨不得。正掙扎的時候，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他的風衣，他的體溫，一並給了她。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朵後面縈繞，似久久不去，在晨光中低沉的回蕩。

　　辛火火被蠱惑了般，什麼都沒說，溫順地跟著北冥淵走。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沒有召喚出那條火路，她也沒有問，因為她似乎更喜歡這樣散步。就在某天的清晨，在某個虛幻的世界，在某條不知名的路上，只有身邊這個男人是真實的。

　　兩人肩並肩，誰也不說話，明明應該尷尬的，偏偏就有一種安然舒服，歲月靜好的感覺。只覺得就這樣慢慢走也好，走到天荒地老也沒關係。

　　可是慢慢的，天光大亮，人們四面八方從自己家中走出來，為了生活而行色匆匆的奔向各個目的的，嘈雜聲終於趕走了所有的寧靜。

　　咕的一聲，辛火火的肚子也響亮發出一長串鳴叫。

　　太響了，別說北冥淵，連恰巧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一個路人甲也聽到了，怪異的頓了頓腳步，看了辛火火一眼。

　　辛火火大為尷尬，特別不滿對方那種「我靠，真是好大聲，嚇我一跳」的模樣。羞惱之下，她很快兇狠的盯過去，「看什麼看？！沒見過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又大幹一晚上的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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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藍朋友

　　路人甲怔了怔，立即啟動腳步走了，雖然被辛火火凶巴巴的模樣嚇到，但臨走之前還曖昧的瞄了一眼北冥淵，還帶點色情的意思是怎麼回事？

　　天哪，難道他誤解了她所說的字面之意？大幹一晚上什麼的……好像確實容易讓人誤會。

　　「那個……」辛火火尷尬的抓了抓頭髮。

　　「你不餓嗎？」北冥淵打斷她，突然拖了她的手，走進路邊一家小店。

　　清晨六點，小食店才開門，但也只剩下其中一張僅容兩人的座位了。他們坐下後，再來的人就只能坐在店外的一排長椅上等位。

　　「這家賣什麼啊，生意這麼好？」辛火火愕然。

　　雖然是真好奇，但也是裝作沒留意被北冥淵牽著手這一點。萬一他是無意中做的這件事，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他的手大而溫暖，手指瘦長，骨節分明，指甲整潔，皮膚乾淨，看起來不像做粗活的，可是又充滿了力量感。

　　她隱約記得之前看過一本相書，說有這種手的男人都是極有掌控慾的……

　　「這位小姐是外地的？你藍朋友待你真好，特別帶你來我們這兒來。」正好一個女店員，不……看起來像是老板娘的中年女人走過去。大概被北冥淵的高顏值震到了，令她表現熱情愛說話，相當的自來熟。

　　長相好就是有很大的好處，到哪兒的待遇都不一樣，人們自然而然會擺出好態度。再者，南方男人斯文俊秀，北冥淵這種高大冷峻型確實非常惹眼。

　　「我家的螺螄粉可是本省最有名的，都上過電視的。我們每天六點開門，九點關門，從來不營業多一分鐘，所以很多人一早來排隊，也有很多外地人慕名而來，晚一點就吃不到哦。哎喲小姑涼，你年紀小不明白，男人給你珍珠瑪瑙沒什麼，肯用心帶你吃好的，那才是真心。唉，好命哦。」她嘆口氣，也不知是贊嘆還是羨慕，某地口音濃重。

　　辛火火正在神遊，被生生拉回現實後立即微笑點頭，也不知說什麼好。聽人家說，越是美味，越是隱藏著市井小街的無名小店中。本來北冥淵就是容易引人注目的人，到哪兒都有鶴立雞群的感覺，這下子更是全店的人都看過來。

　　於是諸如「我也有好東西」，「這個男人是我的」此類心態，辛火火秒懂。所以，盡管北冥淵很淡定，無視周遭的一切，盡管她覺得自己有點點賤格，還是沒捨得戳穿關於「藍朋友」的假設。

　　「要吃東西嗎？」北冥淵側過臉來問她，有點點無奈的樣子。

　　清晨中，淡金色略帶朦朧而清軟的光線照在他臉上，映在他的眸中，居然令他看起來格外溫柔。但，無奈是什麼意思？

　　循著他的目光下移，發現她正握著人家的手不放。如果說開始是北冥淵主動牽起她的手，後來就是她死賴上了，緊緊抓著。

　　點單、付賬、吃飯，不是還有另一隻手嗎？自強不息，值得尊重的傷殘人士都可以參加殘奧會，比平常人還厲害，人家怎麼克服的生活不便？往遠裡說，人家獨臂神尼難道就生生餓死了嗎？還不是成為了一代女俠，被萬人景仰……真是的，這魔頭好小氣，牽手多牽一會兒有什麼關係？辛火火心裡暗念著，面上卻繃不住，雲淡風輕的放開了爪子。

　　不過她在凡人面前可以掩飾情緒，還有人覺得她蠻圓滑的，畢竟從小到大看人臉色，做的又是服務行業，鍛煉出來了。但北冥淵是誰？她臉上、她眼楮裡最微小的變化也逃不開他的視線，她呼吸心跳的異常也瞞不了他的耳朵，所以她那所謂「若無其事」的樣子根本不存在，動的那點子小心思也近乎擺在臉上。

　　最重要的是！

　　她剛才心裡吐槽的那些話，一字不漏的全回響在他的腦海裡！

　　怎麼回事？！她是凡女，他可以輕易的讀她的心，可是對她，他從來沒用過那種手段。但現在，卻自動自然的感知到了，為什麼？

　　難道是水火印的緣故？！

　　她是舊主，卻強迫性把神印過到他身上，於是這種血脈相連就產生了奇異的互動？那麼，為什麼之前並沒有聽到她什麼心聲呢？

　　他心裡掀起起伏不定的風波，面上卻半點不露。何況再細想，又似乎並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水火印正烙在他的心上，他用盡辦法卻一直沒有融合，現在突然有了反應，他不如順其自然。

　　特別是這凡女的心思真是有趣，初聽之時簡直令他忍俊不禁。

　　而且……真的好可愛啊，讓他喜歡到不得了，滿心都在躍動。

　　是不是以後還是少見面的好？本來不想見的，可誰讓玄流跟丟了人，他又怕她遇到危險。對了，那時水火印也自動把她眼裡看到的一切回放到他腦海裡……

　　許多許多念頭滾過心尖，卻只是眨眼的工夫。這邊辛火火已經毫不客氣地點了店裡所有的招牌菜品，就等著吃了。

　　意識到北冥淵看過來的目光，她還理直氣壯，「怎麼了？以前我媽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吃飯不飽，不如活埋。我從昨晚就沒吃了，不如我請你？」

　　北冥淵是男人，還那麼有錢，她以為他會拒絕的，所以沒什麼誠意的客氣兩句。哪想到那魔頭只說了一個字︰好。她騎虎難下，趕緊的又心疼自己的錢。

　　不管在哪個世界，她還是一樣摳門的。她是因為終於破了案，北冥淵還在那些孩子額頭寫了字，只要炎惑找到寶寶們藏在草娃娃裡的魂魄，終究都會有個美好結局，所以她心情好得很，難得身心放鬆，現在可好，感覺好吃虧哦。

　　她不知道，她這樣的心思又清晰完整的落到北冥淵的意識裡，令他只覺得某凡女處處可愛，就連那財迷樣兒都讓他動心。

　　「或者你反悔了，那麼我請也是一樣的。」北冥淵「好心」地說。

　　「好啊好啊，那我不跟你爭。在外面搶單好沒品哦，下回我再回請。」那時隨便吃個拉麵好了，沒有這麼貴。

　　上過電視美食節目，這家的螺螄粉不是一般二般的價錢高呀，何況她還一口氣點這麼多，真是嚇死了。

　　看她如釋重負，生怕他反悔似的忙不迭答應，心裡還不停算計，北冥淵到底還是露出了淺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