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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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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姚穎怡]金玉良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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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零章 暮色蒼茫

  回到西府自己屋裡,玲瓏便問杏雨︰「可都辦妥了?」
  
  杏雨讓小丫頭們去打洗臉水,親手幫玲瓏脫下身上的杏色妝花褙子,換了件蜜合色的家常小襖。她笑著道︰「聶嫂子都辦妥了,婢子已經把我哥和車都安置到甜水巷,讓他明日就到東府後門候著。」
  
  杏雨是玲瓏的奶姐姐,她娘就是玲瓏的乳娘李嫂。杏雨上面還有一個哥哥,生下杏雨後,她娘便進了金家西府,哥哥寄養在鄉下叔伯家中,杏雨則由她爹帶著住在京城。李嫂和丈夫就是回鄉下探望兒子的路上出事的,兄長李升是男丁,自有家中長輩照顧,馮氏可憐杏雨女兒家怕是會受冷落,便把她留在府裡,杏雨的叔伯們也樂得省心,索性給她寫了投靠文書,讓杏雨在玲瓏身邊做了小丫鬟。
  
  杏雨在江蘇這些年,早和兄長斷了聯系,回到京城後,杏雨嘴甜,很快有人告訴她,她兄長曾來找過她,還在劉管家那裡留了住址。前不久,玲瓏拿了地址讓聶林氏幫著找到了杏雨的兄長李升,他去年來到京城,因為練過武功,現在是虎威鏢局的趟子手。
  
  玲瓏手邊正缺人手,從杏雨口中得知李升不但學過一招半式,還念過兩年私塾,便讓他辭了鏢局的營生,給自己做事。
  
  李升為人忠厚,給金五小姐做事,不用像在鏢局裡那樣刀尖舔血,還能照看妹子,歡天喜地答應下來。
  
  聶林氏又幫玲瓏置辦了一套車馬,今天杏雨已經把李升和車馬全都安置在甜井巷那套宅子裡。
  
  玲瓏出門,自是可以使用府裡的馬車,但這府裡。大多都是宋秀珠的人,偶爾有些不是的,也是對宋秀珠唯命是從。
  
  玲瓏想要做自己的事,就要有自己的人。
  
  她換上衣裳,重又梳洗了,帶了杏雨去墨留齋見父親。
  
  金敏去了碧桐院,玲瓏有些失望。對梨香道︰「父親大人在姨娘那裡。我就不去請安了,若是父親大人問起,勞煩姑娘轉告。就說我在東府裡一切順暢,請他莫要掛懷。」
  
  她嘴裡這樣說著,心裡卻覺好笑,父親才不會掛懷。她在老宅裡整整八年,父親都沒有隻字片語給她。她去趟東府,當然更不會掛懷。
  
  她離開墨留齋,遠遠看向碧桐院,轉身對杏雨道︰「你打聽下。看看碧桐院那邊近來有沒有請過千金科的大夫。」
  
  杏雨點頭,轉身便走入暮色中。玲瓏的大腦飛快轉動,趙姨娘從未受過寵愛。但她卻也並不甘心,私下裡培養了自己的人送給父親。可這件事很快就被宋秀珠知道,逼著她發落了綠袖。然後宋秀珠卻把自己從小養大的梨香抬了通房,正大光明服侍父親。
  
  年輕溫婉的梨香正和父親心意,原本因為金媛的事,他心裡應該也在怪罪宋秀珠沒有管好女兒吧,但因為梨香,讓他對宋秀珠心懷感激,這個時候,他或許又會覺得宋氏溫柔識趣,忍辱負重。
  
  如果這個時候,宋秀珠珠胎暗結,再為父親育下男丁......
  
  金敏只有金烽和金賢兩個兒子,比起大伯父和二伯父家,子息略顯單薄。如果這時宋秀珠有孕在身,就是她翻身的大好時機,金老太太向來重視男孫,在她有孕期間,自是不會再難為她。
  
  宋秀珠雖然扶正艱難,但想要重掌西府中饋,卻只要一個機會。
  
  只是她畢竟不再年輕,已經過了生育的最佳時機,否則也不會在生下金妤後再沒有開懷。
  
  玲瓏想到這裡,眼前又浮現出那張桑皮紙,她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帶了浣翠便往回走。
  
  「瓏姐兒,等等。」
  
  有聲音傳來,玲瓏聽出那是兄長金子烽的聲音,她轉過身去,見金子烽和四堂兄金子燁正往這邊走過來。
  
  玲瓏曲膝給兩位兄長行禮,金子烽笑道︰「你是來給父親請安吧,我們也是,全都撲了空。」
  
  玲瓏抿嘴笑笑,問道︰「兄長的假期快到了吧,何時回泰山書院?」
  
  金子烽道︰「我和四堂弟便是為了這事來找父親,我們都想明年下場,還有許賢弟,也準備明年下場了。」
  
  玲瓏道︰「二伯父和父親都是二甲進士出身,在翰林院和國子監都有同科好友,那三哥四哥是準備留在京城備考了?」
  
  金子燁吃了一驚,道︰「這事我們和誰都沒說過,五妹妹是如何猜到的?」
  
  玲瓏笑道︰「這還用猜,明年開恩科,可這會兒京城的大街上到處可見外地來的學子。」
  
  金子燁面紅耳赤,他隨父親外放多年,只知用功讀書,並不懂這當中的門道,聽三堂兄提醒才明白,卻原來就連五妹妹這樣的閨閣女子也早就知曉。
  
  金子烽看出四弟有些靦腆,笑著給他解圍︰「瓏姐兒今天剛剛去過東府,想來順便逛了大街,長了見識,立刻就來給兄長們出謀劃策。」
  
  金子燁暗忖自己不夠老練,在五妹妹面前露怯,難怪常聽人說京城物華天寶,人物雋秀,今日剛聽三堂兄說起遊學見聞,正覺自己見識短淺,現在和五妹妹才說了兩句話,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
  
  玲瓏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直率,她以前見過金子燁,因此在心裡還把他當成小孩子,卻忘了他已經十三歲,且在父親的外放地已薄有才名。
  
  她故作驚訝︰「咦,三哥怎麼知道這是我今天剛看來的?」
  
  金子烽大笑,金子燁臉上的羞慚之色這才褪下,對金子烽道︰「如果父親和三叔答應讓我留在京城,還要勞煩三哥出帶我出去逛逛,好好見識見識,多介紹幾位朋友給我認識。」
  
  金子烽道︰「自家兄弟,何須客氣。」
  
  看到兩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玲瓏不置可否。金子燁只有十三歲,他大可不必明年下場,更不必和金子烽一樣,把精力放在結交朋友、左右逢迎上面。
  
  玲瓏有心提醒,可還是沒有開口,這個時候,金子燁被金子烽慫恿得正在興頭上,除非二伯父和父親開口阻止,否則誰的話他也聽不進。
  
  她重又施禮告辭,卻聽金子烽道︰「許賢弟今天讓人帶了口信,許家長輩請了身份貴重的人,明天便過府正式提親,方才我便去春暉堂將這件事告訴了祖母,可祖母卻認為剛過完節便提親,許家有些倉促,讓我再帶口信給許賢弟,請他們暫緩幾日。」
  
  玲瓏面色平靜,金子烽所說的事就像與她無關。心裡卻在暗笑,也不知金子烽用了什麼法子,才讓金老太太提出暫緩提親。兩家早已交換信物,提親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以顯得男家對女家的尊重,金老太太對這門親事很是看重,自是不會推搪。
  
  父親當然也不會。
  
  但哥哥金子烽卻早已動了別的心思,現在金家和許家只是口頭訂親,如果正式提親,接下來就是將這樁親事板上釘釘,到那個時候,顧家天大的臉面,也不能做出奪妻之事。
  
  無利不起早,哥哥自是不想白忙一場。
  
  對玲瓏而言,與許家的親事成了,那是達成母親的願望;如果不成,那也無妨,她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和誰都不想訂親,更不想嫁人,她不能扔下母親,她要留在金家,為母親翻身,更要為母親撐腰。
  
  和許家的親事既是早就訂下,又是母親的心願,那就能拖就拖,拖到非嫁人不可的年齡,再想別的對策,至於哥哥的那些心思,她除了暗自嘲諷,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玲瓏默默走在暮色蒼茫的小徑上,她又記起也是這樣的暮色中,許庭深清澈的眸子,宛如石間清泉,純淨得令她心有不忍。
  
  或許,將來總有一天,她會傷害到他吧。
  
  如果那樣,不如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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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3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一章 眼中釘

  吩咐杏雨打聽的事很快有了消息,有位千金科大夫路氏來過兩次,每次都是由宋秀珠的丫鬟薈香和蓮香親自送出去,神色恭敬。
  
  玲瓏莞爾,中秋那日,在春暉堂裡,宋秀珠不讓金媛跟著她,金媛氣得直跺腳。難怪宋秀珠如此小心翼翼,這個時候她確實是不能有一絲差錯。
  
  她把腿放在窗台上壓腿,活動了幾下筋骨。現在她身邊的丫鬟比以前多了,自從那日浣翠說了春份的事,她便多了絲警惕。府裡又不如在莊子時可以時常到山上去,剛回府時她還能在容園練功,現在金嫦和金婉住進容園,她再去就不方便了,這幾天只能在屋子裡鬆鬆筋骨。
  
  她想了想,覺得這樣下去終是不行,她十二歲了,正是練功的好時候,這個階段耽誤不得。
  
  她索性換了身黑色勁裝,從小跨院的牆上跳進容園,又繞到容園的後罩房,這裡原是給丫鬟們住的,容園裡的人都被發落了,後來又換的死的死、瘋的瘋,只有一個代婆子,為了照顧馮氏方便,便住在耳房裡,這後罩房已經空置多年。
  
  去莊子之前,她和杏雨曾經把後罩房簡單收拾,小院子裡的落葉殘枝都已打掃乾淨,金嫦的人不會到這裡來,這裡有動靜也傳不到跨院裡,在此處練功最合適不過。
  
  從莊子回來,玲瓏還是第一次來到後罩房,已是秋日,後罩房又已滿是落葉,踩上去有殘枝折斷的聲音。
  
  玲瓏想著明天要找個名目,讓人把這裡清掃一遍,但不要驚動金嫦。
  
  院裡有棵香樟樹。還有丁香,秋夜微涼,夜風伴著丁香淡淡的清香,風吹過,有幾片樹葉飄落下來,多了幾分蕭索。
  
  玲瓏練了一趟拳腳,拿出水袋子喝了兩口。又繼續壓腿、拉腰。
  
  練了大約一個時辰。她看看天色不早,這才離開後罩房,正想翻牆而去。忽見人影一閃,有人進了容園的正房。
  
  正房是以前馮氏住的地方,除了玲瓏和她的丫鬟,幾乎沒人去那裡。何況現在還是晚上。
  
  玲瓏心裡一動,悄悄跟了過去。
  
  金嫦和金婉膽子小。自從住到這裡,她們住的小院子裡便是徹夜亮著燈籠,容園裡的石燈也全都點燃,除了後罩房。容園到了夜裡燈火通明。為此府裡掌管雜物的婆子還曾抱怨說,自從四房的小姐來了之後,火燭錢用得多了。無法向宋太太交待。
  
  玲瓏把自己藏身在樹影下,看清楚那是兩個婆子。一個是金嫦院子裡的崔二家的,還有一個竟是宋秀珠身邊的張婆子。
  
  她們沒有帶丫鬟,這大晚上的,兩個人來馮氏以前住的屋子做什麼。
  
  玲瓏悄悄跟上去,尾隨她們進了正房。
  
  宋秀珠還沒有正式往容園這邊指派管事婆子,崔二家的只是在金嫦姐妹剛到時臨時指派過來的。
  
  她聽到崔二家的諂媚的聲音︰「張媽媽,這地方又髒又晦氣,您打發個丫鬟過來吩咐媳婦一聲就是了,哪用勞您大駕自己過來啊。」
  
  張婆子哼了一聲︰「這是宋太太親自交待下來的,別人辦著不放心。」
  
  崔二家的連忙賠笑︰「可不是嘛,媽媽才是宋太太最看重的人,別說是媳婦,就是整個後宅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媽媽您呢。」
  
  張婆子整日跟在宋秀珠身邊,這種話聽得多了,毫無新意,她的語氣不陰不陽︰「行了,少磨嘴皮子,你也在這裡當了幾天差了,這屋裡的東西怕是也搗騰了幾遍了,雖說這裡都是些破爛,可大太太屋裡的東西,爛船還有三分釘,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你以後在這園子裡當差,要打足精神,別說隔壁院子裡住的五小姐,就是這園子裡住的二小姐和六小姐,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若是稍不小心,你和你男人就別想待在這府裡了,我聽說你家小子也有七歲了,六爺身邊人手不夠,你若是爭氣,宋太太高興了,讓你家小子去侍候七爺,那可是天大的福氣,你放機靈點,眼皮子別那麼淺。」
  
  崔二家的被說得一頭霧水,張婆子又是大棒子又是胡蘿蔔,讓她摸不清頭腦,只能一個勁地點頭︰「多謝媽媽提點,媳婦明白了,日後媽媽有事只管吩咐,媳婦......」
  
  張婆子又教訓了幾句,這才帶著崔二家的走出正房,向著容園大門口走去。穿過垂花門,玲瓏看到有個丫鬟正在金嫦和金婉住的小院門前的月亮門前站著,向這邊張望。
  
  玲瓏心裡一動,張婆子想要教訓崔二家的,為何白天不來,而要晚上過來,身邊連個丫鬟都不帶,還有,憑她的身份,可以直接把崔二家的叫出來教訓一通,完全不必把她帶到馮氏住的正房去。
  
  玲瓏回到自己屋裡,剛剛換下夜行衣,杏雨便跑進來︰「小姐,方才張婆子進了容園,還把二小姐屋裡的崔二家的叫到了出來,一起去了大太太的正房。您看她這葫蘆裡是賣的什麼藥?」
  
  聽杏雨說完,玲瓏又想起剛才在月亮門前張望的那個丫鬟,她的腦子裡靈光一閃,好像有些明白了。
  
  張婆子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引起她和金嫦姐妹的注意。
  
  張婆子明知道她往容園這裡一站,玲瓏和金嫦姐妹都會被驚動,卻仍然故意搞得神神秘秘的,甚至去了正房。
  
  崔二家的回去,金嫦肯定會旁敲側擊,打聽張婆子都和她說過什麼話。
  
  只有玲瓏知道,張婆子一句重要的話都沒有說,她就是想讓人知道,崔二家的是她的人,是她的人也就是宋秀珠的人!
  
  至於把說話的地方選在馮氏住過的正房,那就是做給她金玲瓏看的了,金嫦只會關心自己身邊的事,她不會對那間被她視為鬼屋的正房感興趣,但玲瓏卻不同。
  
  張婆子這樣做,不會是她自己的主意,她的背後是宋秀珠,宋秀珠已被逼到險境,玲瓏原本以為她想靠子嗣翻身,現在看來,她不但要翻身,還要順勢除掉眼中釘。
  
  她的眼中釘有很多,其中最弱的一顆便是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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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六千兩

  次日,杏雨帶著浣翠早早離開漱芳齋,找到西府來的趕車的,說是五小姐讓她們去買紙筆,讓他趕了馬車拉著浣翠去筆墨鋪子,買完了再回來接上五小姐一起回西府。

  杏雨是玲瓏身邊的大丫鬟,由她來傳話,趕車的阿四沒有懷疑,但委實不高興,張婆子只是讓他接送五小姐,可沒說還要帶著她的丫鬟去買東西。原想報怨幾句,杏雨笑著塞個封紅給他︰「阿四哥辛苦了,這是五小姐賞你買茶喝的,我這妹子很少出門,哪裡都不熟悉,你帶她多逛幾家,免得買回來的物件不合五小姐心意。」

  阿四接過封紅眉開眼笑︰「杏雨姑娘言重,替我謝過五小姐。這事交給我,保管讓這位姑娘買到合適的。」

  浣翠上了馬車,杏雨看著她們出了東府,這才折回漱芳齋。白露正拉著玉竹在廡廊下聊天,杏雨進了書房,出來佯裝訓斥白露︰「五小姐練字累了,這會兒睡著了,你小聲點兒,別吵到五小姐。」

  說完,轉身進屋,白露衝著她的背影做個鬼臉,拉著玉竹到一叢木槿後面踢鍵子。

  杏雨回到屋裡,不到片刻,她又帶了喜兒從屋裡出來,快步出了漱芳齋,東轉西轉,來到東府側門,喜兒對門子說︰「我們是西府五小姐身邊的,五小姐剛才讓我們那邊的馬車去筆墨鋪子了,還是不放心,打發我們也跟著看著點。」

  杏雨和喜兒急匆匆的,方才的確有西府的馬車從這裡出去,那門子也沒多問,還說︰「兩位姑娘可要快點了,那馬車走了有一會子了。」

  喜兒道聲謝。拉著杏雨小跑著追出去,跑出巷子,又走了一小截路,便看到一駕黑漆馬車停在路邊,上面掛著兩盞羊皮玻璃燈。

  她們走過去,杏雨對那車把式說︰「走吧。」

  車把式十八、九歲,粗粗壯壯。穿著青布短衫。褲腿扎進來,露出腳上的青口布鞋,乾淨俐落。正是杏雨的兄長李升。

  看到她們來了,李升連忙行禮︰「五小姐,您放心吧,這馬餵足了草料。半個時辰就能出城。」

  假扮杏雨的就是玲瓏,她和杏雨換了衣裳。和喜兒出來的是她,在書房裡睡覺的當然是真正的杏雨。

  李升快馬加鞭,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了城,向著白家村而去。

  還沒到白家村時。玲瓏便讓馬車停下來,她步行進了村子。喜兒和李升都很可靠,但她是來銷贓的。這種事見不得光,除了石二。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她找到那塊大石頭,把外面穿的衣裳脫下來藏在石頭後面,露出裡面的藍布衫子,臉上抹了灶灰,黑漆漆的。

  白員外正在院子裡餵雞,看到她來了,也不說話,轉身便進了屋子。

  玲瓏跟進去,看一眼那幾隻大甕,又看看餵貓用的盆子,不客氣地找了個看上去最舒服的馬扎坐下。

  已經不是頭回打交道,白員外看她的神情少了幾分勢利,但還是死氣沉沉,和他那副小孩子的形像完全不符。

  「有陣子沒來了,還以為你吃上官司了。」他懶洋洋地說道。

  玲瓏冷笑︰「收贓的整日盼著行家們吃官司,你可真行。」

  白員外知道這小孩牙尖嘴利,便打個哈哈,問道︰「這次有何好東西?」

  玲瓏不緊不慢從懷裡掏出那柄折扇,又拿出一枚玉玨。

  白員外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這才伸出四個指頭︰「四千兩。」

  玲瓏嘆口氣︰「你說你每次都這樣壓價,有意思嗎?我這東西也不是大風吹來的。」

  白員外嘿嘿直笑,把那柄太宗的折肩打開又合上︰「你小哥背後有個大靠山,連這玩意兒都能搞得到,想來也不在乎這些小玩意,就別為個千兒八百的斤斤計較了。」

  玲瓏對大武朝的事還不太了解,她只知道太宗皇帝的墨寶流傳在外的有很多,卻並不知道,只有他老人家賜給皇親的才會加蓋「秋山老人」私章。這些皇親們大多還沒有窮到要出賣祖宗物件兒的地步,但凡有一兩件這樣的藏物出現,都是彌足珍貴,價值堪比前朝大家。

  玲瓏雖然並不了解,可也猜到從皇莊裡偷出來的扇子應是和外面的有些不同,又見白員外看扇子時眼中流出的驚喜,心裡便已有數。

  「六千五百兩,你答應了就成交,不答應我就自己去找主顧,想用太宗墨寶充門面的人想來也不會少。」

  前世玲瓏很小就出來做生意,這裡面的門道也清楚。除了有專門的收贓人,書畫齋、筆墨鋪子、珠寶行,也會兼收古物字畫,有時出的價錢還要高於專業的收贓人,甚至有時候還能和買家當面討價還價,中間人只收提成。但找收贓人無疑是其中最省心也最保險的。

  雖然不是頭回打交道,可白員外壓根兒也不相信這些物件都是玲瓏偷來的,他一直認為玲瓏背後還有人,只是不方面親自出面,這才打發小廝或晚輩來找他兜售。

  白員外是聰明人,這裡面的道道更是清楚。

  這兩樣物件兒最終以六千兩成交,銀票是京城最大的銀號金寶錢莊出具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玲瓏揣好銀票,回到那塊大石頭後面,過不多時,她又變成了穿著豆綠比甲梳著雙髻的小丫頭,一路小跑,找到李升的馬車。

  快到東府時,她和喜兒下了馬車,吩咐李升回甜水巷子,便和喜兒進了府門。

  五小姐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後滿臉愧色,耷拉著腦袋來找陳氏︰「大堂嫂,我今天沒有練夠一千字......」

  陳氏笑道︰「沒有寫夠那就明日再寫,庫裡剛到了茶葉,你隨我過去看看,我教你如何辨別。」

  許家是大宅門,許庭深不但是嫡子,而且還是獨子。玲瓏日後嫁進許家,是要幫著許家太太打理中饋的。如果連茶葉都不懂辨別,不但會讓底下人鑽空子,就是以詩書傳家的望都許家,也會認為金家姑娘沒有見識。

  玲瓏跟著陳氏仔細分辨什麼是信陽毛尖,什麼是都勻毛尖,什麼是白馬毛尖,直到臨近傍晚,玉竹進來︰「五小姐,您派出去買筆墨的姐姐回來了,讓婢子問一聲,如果您一時半刻先不回府,就讓馬車進來,如果您這會子回去,就讓馬車停到巷子外面。」

  玲瓏這才和陳氏告辭,聶氏沒在府裡,玲瓏請陳氏代為轉告,又把讓浣翠帶回的一隻錦盒送給陳氏,陳氏打開,裡面是一沓梅花玉版粉蠟箋。

  還有她給蘭哥兒和董楠買的羊毫筆也請陳氏代為轉交。

  陳氏笑道︰「咱們金家也有筆墨鋪子,下次就讓人直接帶你過去,不用再讓丫鬟出去淘換。」

  看來她讓浣翠帶著馬車出去的事,陳氏一早已經知道了。

  玲瓏眨著一雙杏眼,帶了幾分嬌憨︰「我在屋裡練字,她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讓她們出去逛逛,下次我能出去時,就自己去咱家金家的鋪子,好好挑上幾件東西,興許還能有折扣,大堂嫂有啥想要的,我給您帶回來。」

  陳氏見玲瓏和自己越發親近,心裡不由得酸楚。她不過就是指導玲瓏一些嫡女們通常都要學的東西,這孩子便感恩圖報,發自內心地和她親近。馮氏若是沒有病,看到自家女兒這麼懂事,該有多高興。

  回西府的路上,玲瓏揣著六千兩銀票,心裡美滋滋的,至於昨天金子烽說的,不讓許家今天來提親的事,已經懶得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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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親事暫緩

  昔年,望都許家雖是詩書傳家的大戶,卻並不顯赫,直至五年前,許建文做了國子監祭酒,許建武則調為太僕寺少卿,許家長房出了兩位正四品京官,許家這才從北直隸的大戶中脫穎而出。

  許家大太太應氏娘家並不顯赫,但她深得許老太太的喜愛,雖然子息單薄,但許建文與應氏相敬如賓,並未納妾。而許建武卻是兒女雙全,膝下四子二女,雖是兩房人,但許氏兩兄弟關係融洽,加之望都離京城很近,許老太太常來京城,兩房人便隔三差五在許建文府上小聚。

  天青釉的花觚裡插著幾支菊花,屋內彌漫著淡淡的清香。穿著蔥綠比甲的丫鬟輕手輕腳捧茶進來,許建文端起吹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又將粉彩花鳥茶盞放下,道︰「眼下的事首先要弄清楚金家究竟是怎樣的心思。」

  坐在下首的應氏穿了件紫色圓領窄袖褙子,髮髻上插了支紫玉釵,她三十出頭,秀麗白皙,略顯富泰。

  聞聽丈夫的話,應氏冷笑︰「之前他們金家想要弄個庶女搪塞過來,待到咱們請了常老夫人要去他家正式提親了,他們卻又嫌太過倉促,讓咱們緩些日子,依妾身看來,這商賈就是商賈,即使入仕做官,還是如此,無非就是想要藉此拿喬,嫌咱們許家這些年沒和他們走動。」

  許建文看向站在下首的許庭深,問道︰「聽聞金家老太太從江蘇來了,你去金家時,可曾去拜見?」

  許庭深有些失神,得知金家要他稍後提親,他的心裡便是七上八下。他不知這是金家長輩的意思,還是玲瓏自己的想法,父親問他時,他還在走神,直到母親咳嗽一聲,他才意識到父親是在問他。

  「孩兒好久沒有見過瓏姐兒了。」

  他愣不丁說了這樣一句,許庭深和應氏面面相覷。應氏不悅︰「你父親在問你是否拜見過金家老太太。」

  許庭深大窘。俊臉通紅,白皙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輕聲道︰「孩兒自從回到京城。還沒有去過金家西府,金學兄說這時府裡女眷太多,我過去多有不便。」

  許建文皺起眉頭︰「胡鬧,金家女眷都在後宅。你不去後宅又怎麼撞見?」

  應氏也說︰「金家三爺何時與你說的這番話?」

  當初剛回京城時,許庭深便要去給金老太太請安。金子烽便是如此所說,許庭深雖覺有些牽強,卻也沒覺有何不妥,許金兩家雖有婚約。便他也還沒有正式提親,他也算不上金家女婿,這時過去名不正言不順。頗多尷尬。

  可這會兒父親這樣一說,他便感到這事十分不妥。或許只是金子烽客氣,而自己卻真的當真了。中秋節,不但許家沒送節禮,他也沒有過去請安,金家長輩心裡不快,這才讓暫緩提親。

  他頓時臉色大變,沒有回答父母的話,急道︰「那定是孩兒將金學兄所言誤解了,這才令金家長輩不悅,孩兒想這便去說個明白。」

  許建文沉聲不語,應氏卻已面色鐵青,自家兒子自幼循規蹈矩,溫文而雅,何時有過這般失態,方才他父親問他,他卻脫口而出這陣子沒有見過瓏姐兒。前陣李冠文去西嶺給瓏姐兒診脈,說是氣血不足,他便央了自己給瓏姐兒送了補品過去,見自己答應了,他臉上的喜悅就像是小時候讀書得到父親的誇獎。

  那時他在金家西嶺的莊子裡借住,金家西府大太太和五小姐也在西嶺,當時應氏便覺不妥,馮氏雖是長輩,但畢竟有病,不能管著女兒。真若是許庭深和金家五小姐私會,那便甚是不妥。

  可後來又想到金子烽也在莊子裡,有兄長在,兩人自是不會做出有違體統之事。

  但聽許庭深衝口而出的那句話,應氏的心便沉了下去,他說回京城後沒有見過瓏姐兒,那就是在莊子裡經常見了?

  應氏暗怪自己疏忽,金家三爺雖是兄長,可也只和許庭深同年,二人又是私交好友。若是許庭深和金家五小姐私會,沒有長輩管著,金子烽或許也是假裝不知。

  那金五小姐年紀尚幼,竟然把一向謙和懂事的兒子弄得神魂顛倒,想來也不是個莊重的,日後真要嫁進門來,怕是會整日魅惑兒子,讓他無心舉業。

  應氏想到這裡,便道︰「如若真是你誤解了金家三爺的意思,那也不必此刻便去,這是婚姻大事,倉促不得,既是暫緩提親,那索性再等等,你先回山東吧,無論如何,金家也相看過你了,提親定親的事也不用你來出面,你明年便要下場,莫非耽誤學業。」

  和玲瓏的親事懸在那裡,許庭深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想回山東,他鼓足勇氣,對父母道︰「金學兄明年也要下場,金世叔已給泰山書院寫了信,讓金學兄暫留京城。不如您們讓孩兒也留下吧。」

  他話音剛落,許建文便將茶盞重重放在台案上︰「不可!為父之所以將你送到泰山書院,便是看中泰山書院治學嚴格,你的制藝尚有欠缺,而泰山書院的趙渙之便是不可多得的制藝高手,由他來指點你,遠比留在京城讓為父指點更適合,待到最後半年,你再回來也不晚。你不要和金家子弟去相提並論,金軒弟雖是二甲進士出身,但出身商賈之家,難免會有傖俗之氣,這時讓金子烽留在京城,無非就是找門路堵試題,這是風氣乃治學大忌,你不可跟風。」

  許庭深被父親說得無以為答,只好硬著頭皮看向母親,沒想到一向寵愛他的母親也是面色凜然,他只好道︰「孩兒聽從父親安排,明日便啟程回山東。」

  他剛從父母面前回來,就有應氏身邊的丫鬟過來請他,說是大太太有事問他。

  他來見應氏時,臉色還是一片煞白,一看就是還沒從剛才的事中緩過勁來。

  應氏假裝沒有看到,硬起心腸,問他︰「你和金五小姐私會過幾次,每次可有丫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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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暮光

  許庭深聽應氏說起「私會」二字,心頭大震。無論母親是無端猜疑,還是捕風捉影,事關玲瓏名聲,這兩個字萬萬不可提及。

  「母親,孩兒雖在西嶺住了月餘,與瓏姐兒也只是偶然遇到,且每次都有金學兄在側,決談不上私會二字。瓏姐兒尚未及笄,卻已穩重懂事,孩兒萬不會唐突於她。」

  應氏從未見兒子這副樣子,倒像是對自己這個母親甚是不滿。她心中不悅,沉下臉來︰「你們沒有私下見過最好,那金家西府有馮大太太在時倒也是正經人家,可如今卻是由妾室主理中饋,說出來也不怕讓人笑話。好在瓏姐兒是自幼送到江蘇鄉下養大的,前幾日我托常老夫人去保媒時,常家二太太還問是哪個金家,嘴上不說,看那神情對金家西府甚是輕視,好在我及時解釋,說這位是嫡小姐,自幼在江蘇老宅,由金老太太教養的,那常老夫人這才半推半就肯去為你提親。可誰想到金家又來這樣一齣,我今日一早就去給常老夫人賠不是,還送了一對琉璃杯。唉,好在常老夫人念在她家大爺與咱家老爺是同科的份上,沒有斤斤計較。」

  常老夫人的長子常明啟官拜禮部左侍郎,許家和常老夫人的娘家是姻親,應氏這才能請到常老夫人給兒子去說親。

  許庭深聞言心裡有愧,母親平日裡最不願去求人,更是很少和京中這些太太們打交道,為了他的親事,就連常家這樣出五服的親戚也動用了,而他就在方才還對母親些許不滿,且。他還說了謊......

  他和玲瓏是單獨見過的,就在山上的霧亭。他遠遠看到有個小姑娘在那裡蹦蹦跳跳,正覺好奇,離近才知那是玲瓏。那日的玲瓏臉蛋紅撲撲的,穿了件蜜合色的衣裳,沒穿裙子,竟是穿著胡褲,這讓他非常驚異。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誰家小姐打扮成這樣。

  這樣的玲瓏是他從未見過的。活潑、俏皮,還有幾分生動。

  她允許他送自己回莊子,可她在前面走得很快。他遠遠跟著,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他的心裡便就填得滿滿的。

  回到自己屋裡,程媽媽已經指揮著小丫鬟們正在打理他的行裝。看來全都知道他明日就要回山東的事了。

  他垂頭喪氣,覺得像是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可是不做又放不下。

  他叫來蘭墨,對程媽媽說︰「我有兩本書在韓表哥那裡,我現在去取來。」

  唯恐程媽媽問三問四,許庭深帶著蘭墨一溜煙跑了出去。

  程媽媽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進肚裡。她原是想說,拿書這樣的小事,打發個小廝過去就是了。

  可直到許庭深的背影完全消失。程媽媽這才想起來,韓家表少爺架鷹放狗倒是有的。說他從二爺這裡借書去讀,那怎麼可能呢。

  程媽媽越想越是不妥,轉身便去見應氏。

  應氏聽聞許庭深從這裡回去便出門了,就猜到他一定是去金家找金子烽打聽去了,嘆了口氣,對程媽媽道︰「他身邊只帶個蘭墨怎麼行,那蘭墨才八、九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找兩個穩重的去金家西府,就說問問二爺是不是來找金三爺了。」

  程媽媽領了太太的吩咐,連忙叫了兩個懂事的,去追許庭深。

  玲瓏還沒有回到她的小跨院,就聽說許家二爺來了,玲瓏這才想起,許家提親的事推遲了。

  依規矩,她原是準備換了衣裳就去春暉堂的,可現在她不想動了,索性靠在湘妃榻上,大睜著雙眼,看著屋頂的承塵。

  沒有女兒出嫁還要帶著娘親的規矩,那她就不嫁好了,她有這雙手,吃喝不愁,即使最終也不能幫母親翻案,她也不怕養活不了母親和自己。

  既然提親的事推遲了,那不如就現在和許庭深說清楚,她不想嫁人,誰都不想嫁。

  許庭深人品淳厚,一表人才,沒有必要攪進金家這灘渾水,更沒必要被哥哥拿來和顧家比較。

  還不如現在就和他說清楚,讓他另覓良緣,不要再浪費感情和時間在自己身上。

  只要是玲瓏決定的事,便會立刻去做。

  她從湘妃榻上坐起來,聽到杏雨正在和春份嘀咕︰「天氣轉涼了,這湘妃榻上鋪的太薄了些,免得小姐躺在上面著涼。」

  玲瓏道︰「春份,你去小廚房給我煮碗粥,少放米。」

  見春份出去,她這才對杏雨道︰「你是認識許二爺的,想法子約他到翠薇亭,我在那裡等。」

  還沒等杏雨答應,玲瓏便覺這樣不妥︰「且慢,你容我再想想......就到三哥的聽風閣吧,我們現在就往那邊去。」

  杏雨鬆口氣,方才小姐讓她把許二爺叫到翠薇亭,可真嚇她一跳,這裡不是莊子,到處都是老太太和宋太太的耳目,四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燈。

  杏雨和浣翠給玲瓏換了件月白竹葉紋家常小襖,湖綠色挑線裙子,雙螺髻上只別了兩枚珍珠卡子。

  杏雨皺皺眉,小姐打扮得太過素淨了,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情郎啊。

  「小姐,抹點胭脂吧,上次大太太送給您的,那顏色不濃不淡,正配您。」

  玲瓏笑著搖搖頭,看著菱花鏡裡的自己︰「就這樣,挺好的,咱們去吧。」

  金敏還在衙門,金子烽不在府裡,沒有他陪同,許庭深自是不能去拜見金老太太。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聽風閣的小廝只好去問過清茶,清茶讓給許庭深沏了茶,又讓人搬了幾本書出來,請他先在廳裡等著。

  玲瓏來的時候,見清茶正和掃雪在廡廊下站著低聲說話,看到她連忙行禮。

  玲瓏問道︰「許家二爺可在裡面?」

  清茶一向機靈,陪著笑臉道︰「許二爺正在裡面看書呢。」

  玲瓏沒說話,徑自走了進去。清茶面色一變,正要跟進去,杏雨已經笑著攔住她,拿了兩個上等封紅給了她和掃雪。

  清茶笑道︰「杏雨妹妹的帕子可真好看,快拿來給我好好瞧瞧......」

  許庭深正在心不在焉地翻著書,忽聽有丫鬟大聲的咳嗽聲,他抬起眼來,看到玲瓏站在門口。

  已是傍晚,夕陽將半面窗子染成桔紅,廳裡的雕花木門敞開著,也有暖暖的橘紅透進來,玲瓏就站在這片橘紅的暮光中。

  她穿得極是素淨,站在光影裡,如同剛從水墨畫裡走出來,柔柔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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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說清楚

  「瓏姐兒,你怎麼來了?」許庭深的聲音透著難掩的驚喜,是無意中撞見,還是瓏姐兒得知他來了,特意過來相見的?無論是哪個原因,他都會欣然接受。

  玲瓏落落大方,她看著許庭深,面色平靜。十五歲的少年稚嫩縴秀,喜悅溢於言表。

  母親眼光很好,給自己找了一個這樣純良的人,但越是這樣,就越是不能讓他成為犧牲品,他應該找一位如他一樣出身書香門第,溫婉嫻淑的女子,閑時談詩論畫,對對為樂,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想到這裡,玲瓏更堅定了決心,她要把許庭深摘出來。

  她冷著臉,聲音清柔卻又帶著疏離︰「許二爺,我家既已提出暫緩提親,你不如趁機把這門親事不了了之,更擇良配。」

  如同晴空霹靂,許庭深大吃一驚。他沒有聽錯吧,這話竟然出自玲瓏之口!

  他的嘴角抽動了幾下,想起當日金媛落水之事,這才道︰「瓏姐兒,是不是有人逼你的,你不要怕,我也不會改變心思,我這就回去,請常老夫人來提親,你只要再委屈上兩三年,及笄後便嫁過來。到那時,娘家人再也不能再欺負你刁難你。」

  他語速很急,和他平時的慢調斯理不同,這讓玲瓏想起在霧亭外面,他要送她回莊子,他是想要保護她,現在也是,他想和她成親,帶她脫離苦海。

  可是那樣一來,母親怎麼辦?玲瓏想起剛從江蘇回來時,母親床前的那個乾硬冰冷的饅頭。

  她不想讓自己再想下去,對許庭深道︰「你和我兄長是好友,我家的事自是全都知道。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你不說,許家長輩怕是也早已知曉,否則也不會多年來和金家沒有走動。婚姻是結兩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許家是詩書之家,在望都親戚眾多。即使許大人和許大太太勉強同意這門親事。日後和我娘家也很難相處。我有母親,不能割斷與娘家的聯系,或許還會三天兩頭回娘家小住伺候母親。許家宴客之時,我娘家到場的女眷很可能會是我的庶母。即使你不在意,可家中親戚長輩呢。你我夾在中間最是艱難,到那時。怕是連最初的喜悅都會慢慢消磨得無影無蹤。」

  許庭深心神大震,這些事都是他從未想過的。但一經玲瓏提起,他便知道,這是他無法避免的。就是臨來前,母親便和他說起常家聽說是和金家西府聯姻。答應得如何勉強。

  眼前的玲瓏還是稚弱的少女,但目光卻如千年古井,平靜無波。卻似洞悉一切。

  如若不是他在泰山書院認識了金子烽,連他自己也忘記幼時還曾訂下這樣一門親事。也不會萌生到金家相看的念頭。

  龍舟會上,他和表兄救起了金三小姐,那個時候他就應該看出來,如果不是父親不想得罪金家,依著祖母和母親的意思,這門親事便是就此作罷。

  中秋節,母親沒給金家送節禮,他知道後很不高興,在屋裡一天沒有出門,母親勸他說,是因為即將提親,這才沒有送禮。現在想來,這個理由粗糙脆弱,可他當時卻沒有多想。

  父母雙親雖然不愛應酬,可從望都到京城,大大小小的年節,從不怠慢,又怎會差了親家那一份,而且,這一差就是整整八年。

  想來自從馮氏大太太病了那天起,父母便不想再提及這門親事吧。

  他忽然發現,他沒有想到的事情很多很多,豆大的汗珠掉下來。

  「瓏姐兒,一切有我,我會從中調停,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他們疼我,還有祖母,她最疼我,一定不會讓我為難。」

  這話說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蒼白無力。就是因為他是獨子,父母加在他身上的期望才會更高。許家不用媳婦兒來貼金,但也不能因為媳婦娘家的事而失了顏面。日後玲瓏想回娘家,母親怕是不會答應的吧......

  玲瓏笑笑,沒有再說話,向他行禮,便轉身離去。她想說的話全都說了,許庭深應該明白。

  直到玲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內,許庭深才驚醒過來,他忽然發現,他竟然叫住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原以為他能救她出苦海,可是,他真的能嗎?

  玲瓏事母至孝,讓她從此和生母斷了聯系,在她看來,可能還不如讓她留在金家吧。

  許庭深失魂落魄走出聽風閣,正撞上金子烽的小廝,小廝說︰「許二爺,您家來了兩位哥哥,這會兒在大門外候著呢。」

  許庭深如同沒有聽到,白著一張臉從小廝身邊走過去,蘭墨正在院子裡逗鳥,看到後小跑著跟上去。

  清茶剛剛送走玲瓏,正從門裡進來,就看到許家二爺面色蒼白在她身邊走過去,她連忙行禮,但許庭深視若無睹。

  見他走遠,掃雪問道︰「許二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五小姐......」

  清茶瞪了掃雪一眼︰「五小姐來過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三爺那裡我去應對。」

  許庭深回到家裡,什麼都沒說,直接進了書房,關上房門,連蘭墨都不讓進去。

  應氏聽說他回來了,讓丫鬟過來打聽,卻見楊媽媽一籌莫展,正不知如何是好。

  楊媽媽是許庭深的乳娘,將他視為親生骨肉。應氏讓她派兩個人去金家找二爺,她就猜到二爺定是去了金家。

  金家是二爺的岳家,她早看出老爺和太太都不太滿意,可二爺提起這門親事,臉上就是藏不住的喜悅,太太沒辦法,還是請了德高望重的常老夫人去金家正式提親。

  這親事是金家讓暫緩的,二爺想來是要去問個明白,他這樣回來,莫非是金家那邊變了主意?

  楊媽媽忿忿不平,她雖然只是乳娘,可下人之間最愛傳播大戶人家的小道消息。金家再是藏著蓋著,那金家西府的大太太病了多年,誰不知道她是瘋了,聽說就連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也是瘋的瘋、死的死,也不知那位金五小姐身上有沒有也帶了這個病。

  就是這樣的人家,要退親也輪不到他們,但反過來想想,真若是金家不想再認這門親事,那也是好事,前一陣表姑太太還帶著女兒過來,那位表小姐施萍素文靜嫻淑,相貌端莊,太太看著很喜歡,還把陪嫁的紫玉蔦尾蘭簪子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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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4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六章 親事

  次日一早,許庭深便動身回山東的泰山書院去了,他向父母拜別時,面色蒼白,神情萎頓。應氏雖然早就從楊媽媽那裡得到消息,可看到兒子這副樣子,心裡也是刀割般的心疼。
  
  她私下裡把許庭深身邊的蘭墨叫過來仔細問過,那蘭墨只有八、九歲,問來問去,也只說二爺在聽風閣裡等金家三爺,金三爺一直沒有回來,二爺就回來了。別的一概不知,再仔細問他,問得急了,蘭墨才哭著說,聽風閣裡有只會說話的鷯哥兒,他在逗鳥兒,沒和二爺在一起。
  
  應氏暗暗嘆氣,兒子既然只去過金子烽住的聽風閣,那就是沒有見過什麼人。可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卻分明是心裡不好受,莫非在金家還是聽到或看到了什麼?
  
  送走許庭深,應氏心裡七上八下,想來想去,她讓人備了馬車,去了建安伯府。
  
  許家和建安伯府雖是姻親,但文官與勛貴鮮少往來,或非昔年許家老太爺曾與老建安伯共事,兩家也不會成為姻親。乃至之後應氏和馮氏自作主張,定下親事,應氏也曾因此與許建文口角,馮家也是勛貴,好在金政和金敏還有進士出身,既然應氏已與金家交換信物,許建文也就作罷。
  
  直至後來馮家沒落,金家西府又由妾室掌家,若非沒有端午節金三小姐的落水事件,許庭深也沒有到金家相看,無論是許建文還是應氏,都不想再認下這門親事。
  
  許家老太爺仙去之後,許建文和許建武兄弟在官場上都是春風得意,建安伯夫人是許建文的長姐,世子韓雲開更是常到望都外家。和表弟許庭深自幼玩在一起,因此,許家與建安伯府的關係走得很近。
  
  建安伯夫人許氏見弟媳忽然過來,有些詫異,一問竟是和金家西府的親事出了紕漏,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上次長子要為表弟出頭,回來央了老太君要納金家三小姐為妾。做為母親。許氏自是不希望長子未娶正妻先納妾室。妾室和通房不同,傳揚出去,誰家的閨秀還願意嫁過來。
  
  可當時救人的事。長子確實有份,那件事分明就是金家故意為之,韓家若是不認下,自己娘家侄兒鬧不好就要惹上姐妹易嫁的醜事。且,老太君已經答應。許氏強咬牙關讓建安伯一位手下的太太到金家提親,想不到卻被金家一口回絕,許氏氣得直罵金家不知好歹。
  
  現在這件事好不容易掀過去,弟媳又來和她商量和金家的親事。許氏臉上露出不悅,道︰「我聽人說,金家西府裡是妾室主中饋。那位金五小姐並不得寵,端午節的事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金家分明就是想讓庶女代替嫡女嫁進許家。說穿了那就是仙人跳,好在雲開當時也在場,這件事才不了了之。如今你們要正式提親,金家又是推三阻四,分明就是那個掌家的姨娘打的小算盤,還是想把金三小姐塞過來。」
  
  應氏臉色大變,她先前還以為是金家挑剔許家這些年沒和他們走動,這才拿喬,經姑姐這樣點撥,立刻恍然大悟,說來說去,金家還是想把那個姨娘生的小姐嫁過來。
  
  「金家如果要嫁的是三小姐,那怎麼行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請了常老夫人去提親的,以常老夫人的身份,若是知道女方是庶出,許家算是把常家給得罪了。」應氏心亂如麻,好在她來找姑姐商量,否則怎會想到金家還有這個心思。
  
  許氏冷笑︰「建文不管內宅之事,你怎麼就不能多留個心眼。龍舟會上的事鬧得滿城皆知,金家怎能咽下這口氣,好在咱們及時發現,否則金家先是借機拿喬,接著再提出別的條件,逼著咱們認下那個姨娘生的,這種人家,就連讓姐姐落水搶妹妹夫君的事全都做得出來,成親時李代桃僵也不是不可,到那時,咱們為了建文和建武的名聲,為了深哥兒的前程,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認下這件事。」
  
  應氏聽得渾身直冒冷汗,這時有丫鬟進來,說是老太君聽說夫人的娘家人來了,要留許大太太用膳。
  
  這原本是給姑太太長臉面的事,應氏往常都會留下來,再陪老太君打上幾圈馬吊,可今天她哪裡還有這個心思,對那丫鬟道︰「勞煩姑娘和老太君說一聲,府里有點事,我還要趕著回去和老爺商議,改日再來向老太君蹭飯。」
  
  許氏也沒有婉留,送走應氏,她便去見老太君。建安伯府的姑太太李大太太也在,先是聽丫鬟說夫人娘家有事,又見許氏自己來的,便問道許大人府上可是有何事。
  
  許氏嘆口氣,便說起娘家侄兒和金家小姐的親事。老太君心裡也有氣,那金家算什麼東西,自家孫兒要認帳,納金家庶女為妾,金家不但沒答應,還說了幾句不好聽的。
  
  李大太太聞言蹙起眉頭,道︰「那位金家三小姐我還真是見過,起先我還以為那宋氏是西府太太,後來才知道原來只是個姨娘,我可沒有見到你們說的那位金五小姐,反倒是那位金三小姐打扮得比東府正兒八經的嫡小姐還要出挑,分明就是個不安份的。現在說來,那西府真不是正經人家,金三老爺身為朝廷命官,居然堂而皇之帶著妾室庶女出來,依我看,雲開沒有納她進門,反倒是件好事,這種寵庶滅嫡的人家,咱們離得越遠越好。我先前還答應去金家西府聽堂會,一會兒就讓人去回了。」
  
  李大太太的這番話,沒過多久便經建安伯夫人之口傳到應氏耳中,剛巧常家來人,問起請常老夫人提親之事,應氏便道︰「前幾日請了欽天監,說是八字不合,這門親事怕是還有些周折,暫時先不勞老夫人出馬了。」又讓人包了幾匹杭州剛到的妝花尺頭給常老夫人送過去。
  
  許家的這些事,玲瓏並不知道,此時,她正坐在漱芳齋,幫著聶氏和陳氏清點琳瑯的嫁妝。
  
  琳瑯明年才及笄,李家之所以急著辦喜事,是因為琳瑯未來的家翁,李侍郎的長子李桐年病入膏荒。
  
  李桐年已病了幾年,太醫也說怕是撐不過明年了,李桐年心裡有數,長子早已娶妻生子,但次子李越的婚事便是訂在明年金家姑娘及笄之後,可若是自己死了,李越便要守三年重孝。
  
  這是為父的不想耽擱兒子親事,但說起來卻像是要讓金家女兒來沖喜,對女方十分不尊重,好在聶氏為人通透,二話沒說,就將婚期提前。她是聰明人,懂得審時度事,如果明年李桐年去世,李越和琳瑯的親事就要再等三年,三年之後琳瑯已經十八歲,若是和李家的親事出了差錯,再難找到適齡之人,還不如提前嫁到李家,還落個在家翁面前侍疾的賢良名聲。
  
  玲瓏正在幫忙,就見玉竹跑進來︰「五小姐,林嫂子來了,就在外面呢。」
  
  玉竹口中的林嫂子就是聶林氏,玲瓏和聶氏說了一聲,便跟著玉竹走了出去。
  
  聶林氏正和浣翠說話,見到玲瓏曲膝行禮,玲瓏問道︰「可是冒家有消息了?」
  
  聶林氏道︰「回五小姐的話,不是冒家的消息,媳婦托的人,找到芬娘了。」
  
  玲瓏先是吃驚,繼而大喜,忙問︰「芬娘是在山東的莊子裡嗎?她過得好嗎?她知道是我找她嗎?」
  
  聶林氏笑道︰「媳婦只是托人打聽,得知那邊的一處莊子確實是三太太的嫁妝,那莊子的管事太太,也確實就是五小姐要找的人,只是媳婦托的人並不知道個中情由,媳婦也沒有讓他多問,如果五小姐身邊有可靠的人,最好專程去一趟山東。媳婦這裡有具體的地址。」
  
  玲瓏點點頭,聶林氏走後,她對杏雨道︰「回去後你拿上五十兩銀子,讓你哥去一趟山東。」
  
  杏雨又問︰「可是芬娘怎會相信我哥呢?」
  
  玲瓏笑道︰「她若真是我娘留下的一招暗棋,你哥無需證明,她也會自己試探出來;如果不是,她信不信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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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顧笑容

  十七年前,太子病故,年僅十五歲。皇后痛不欲生,隆德皇帝至今再未冊封太子。
  
  膝下的幾位皇子,至今均未封藩,除了年幼的兩位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大婚後便在京城開府,僅開府卻未封王,更未封藩。
  
  大武歷來除太子外,皇子均要出京就藩,而當今聖上卻反其道而行,在太子病故後,不但未立東宮,皇子亦全部留在京城。
  
  今年,尚未大婚的九皇子和十二皇子也相繼賜府,只有年幼的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留在宮中。
  
  此時此刻,顧錦之就坐在二皇子府的花廳內,看著丫鬟們搬著花盆出出進進。
  
  過幾日二皇子妃顧笑容要舉辦菊宴,這些花便是為菊宴準備的。每年的九月,二皇子府都有菊宴,邀請的是京中的皇親和勛貴命婦。
  
  今日一早,顧錦之正要出門,便被二皇子府的人請來了,說是皇子妃讓他過府幫忙。
  
  二皇子府的菊宴年年都辦,大姐顧笑容早已駕輕就熟,有何要讓他來幫忙的,鎮國公原配李夫人病故時,顧錦之只有兩歲,幾個姐姐身兼母職,對他疼愛有加。今日他有心不來,但想了想,還是過來了。
  
  顧笑容卻沒理他,只讓小丫鬟給他奉了茶,她卻親自指揮丫鬟婆子搬這弄那,擺放花盆,全當他這個弟弟是透明的。
  
  顧錦之枯坐了好一會兒,起身便向花廳外面走去,剛走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長姐的聲音︰「你去哪兒,回來!」
  
  顧錦之這才懶洋洋轉過身來。衝著顧笑容道︰「您有話就說,不用先晾著我。把我晾乾了,您想和我說什麼,我也說不出來了。」
  
  顧笑容被他逗得強忍住笑,啐道︰「你這潑猴兒,就會嘴上討便宜,真真兒的是把你慣壞了。」
  
  顧錦之坐到一張花架上。笑嘻嘻的︰「長姐有何指教。小弟洗耳恭聽。」
  
  顧笑容看一眼四周,丫鬟們紛紛退下,偌大的花廳內只留下姐弟二人。
  
  她這才說道︰「我且問你。你和金家是怎麼回事?」
  
  顧錦之假裝一頭霧水,皺著眉頭想了想,這才道︰「金家?我想起來了,金家雖是皇商。但在蘇州卻讓李九成處處刁難。那日許陵侯做東,請了甘唐過去。我正巧閒來無事,甘唐就拉著我一起去了。金家大爺金子焰也在場,還請我們去了柳湘蘭那裡聽茶會,就打過這麼一次交道而已。」
  
  雖然知道顧錦之是在胡扯。顧笑容還是問道︰「蘇州的事,金子焰找你們幹什麼?」
  
  「那李九成是李茂盛的乾兒子,前兩年李茂盛的侄兒惹了點事。甘唐給他擺平了,所以甘唐能在李茂盛面前說上話。許陵侯最是個見錢眼開的,金子焰新開的幾間鋪子拉他入了一股,他便把甘唐這條路指給了金子焰。」
  
  顧笑容秀眉蹙起,問道︰「那後來這事辦成了嗎?金家可有拉你和甘唐入股?」
  
  顧錦之把頭搖得像撥郎鼓︰「甘唐這陣子被他爹盯得死死的,哪還有這個心思,許陵侯一入股就是三萬兩,我又沒錢,拿個幾千兩出來,還不讓人笑話,所以就沒入啦。」
  
  顧笑容才不信他的話,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便問道︰「你沒有在金子焰那裡入股,可卻看上金子焰的妹妹了,對嗎?」
  
  顧錦之騰的從花架上跳下來,故弄玄虛四下看看︰「長姐,您可不要亂講。金子焰只有兩個妹妹,一位已經成親生子,另一位就是這個月的婚期,我連請帖都收到了。」
  
  顧笑容被他說得怔了怔,也是啊,弟弟雖然貪玩,卻也並不荒唐,繼母在他屋裡放了幾個十三四歲的大丫鬟,全都讓他給轟出來了,他屋裡除了十來個粗使丫鬟和婆子,近身服侍的都是小廝。說他和甘唐架鷹走馬她相信,說他拿銀子入股她也相信,可金子焰的妹妹這個月就要出嫁了,弟弟再胡鬧,也不會惹出這等事來。
  
  看到長姐遲疑不語,顧錦之笑吟吟端起毛尖喝了一口,問道︰「原來長姐把我叫過來,就是質問我是不是看上人家新娘子了,那現在可放心了。」
  
  皇子們雖未封王,卻也沒有離京就藩,因此平素裡都是甚為謹慎,顧笑容貴為皇子妃,除了自家親戚也只和同樣有姻親的勛貴家女眷往來,對京城很多事知之甚少。她並不知道金家還分成東府和西府,以為七妹和她說起的金家小姐,就是金子焰的妹妹。
  
  顧錦之一口否認,顧笑容雖不全信,但顧錦之說的有鼻有眼,金家小姐如果真的這月成親,那這會兒應該全都知道了,顧錦之也不能信口胡說。
  
  顧笑容板起面孔,哼了一聲,道︰「那金家畢竟是商賈,你真若是和他們一起做生意,一定要小心,他之所以拉上你,不外乎就是借助你這個鎮國公世子的名頭,在京城裡好辦事而已。商賈人家的女兒既沒有勛貴人家尊貴,也不如官宦人家能夠幫到你,你沒有看上他家姐妹是最好。」
  
  顧錦之嘻皮笑臉,又和顧笑容討了兩盆菊花,這才離開二皇子府。
  
  出了府門,他臉上的笑容便隱去了,對小鉤道︰「金家東府辦喜事,你想法子討張請帖過來。」
  
  小鉤撓撓頭,討張請帖很容易,可世子爺要請帖做什麼呢,難道他還以為能在那裡遇到金五小姐嗎?那怎麼可能呢,女眷們都在後宅,世子爺去喝喜酒,也見不到金五小姐啊。
  
  看他站著不動,顧錦之罵道︰「你若是弄不到,我就讓小錘去。」
  
  提起小錘,小鉤便咬牙切齒,這個混蛋整日都想著取代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子從五歲就開始服侍世子,你呢,你六歲才來的!
  
  「我去我去,您就等好吧,小的一準兒給您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到那日您只管去喝喜酒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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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40: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八章 十二皇子

  顧錦之走後,顧笑容還是有些不放心。顧錦之是顧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父親卻很少管他,氣極了便是扣他月例,幾次喊著要賞板子,可也就是虛張聲勢,鎮國公府的奴才們哪個敢打世子爺。母親留下的嫁妝,她們姐妹只分了些首飾頭面、玉器擺設,那些田莊店鋪全都歸了顧錦之,每年的收益就是上萬兩,他手裡有銀子,父親扣他月例,就像逗小孩玩一樣。
  
  聽他言之鑿鑿,金家小姐這月成親想來是不會假的,怕就怕他仍然和人家有首尾,真若是因此被金家拿捏住,可就難辦了。
  
  有小太監進來︰「二皇妃,二爺回來了,這會兒已進了二門。說來也巧,二爺剛進門,七爺也來了。」
  
  顧笑容連忙整整衣裳站起身來,心裡卻有些狐疑,二皇子剛剛進門,七皇子便到了,莫非有什麼急事。
  
  二皇子和七皇子直接去了上院,進了書房,二皇子便屏退左右,問道︰「你這麼匆忙,究竟怎麼了?」
  
  七皇子已經及冠,卻是幾位皇子中最魯莽的一位,因此也是最不受皇帝喜愛的,去年還曾傳出要給他封王就藩的事,他的生母萬惠妃到皇帝面前哭了一場,這件事才算不了了之。
  
  「二皇兄,我能不急嗎?老十二今天又進宮了。」
  
  二皇子怔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大驚小怪,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我今日也遞了牌子,也在等著進宮給父皇和母后請安呢。」
  
  七皇子急得直跺腳,丫鬟端茶上來,他直接從紅木描金海棠盤裡拿起茶盞一飲而盡。看得二皇子直皺眉。
  
  「老十二是為了冒家的事進宮的,老十二前腳出宮,汪齊那個兔崽子就讓人把話給遞出來了。」
  
  二皇子慢調斯理端起茶盞,吹吹浮在上面的茶葉,淡淡道︰「汪齊可說父皇有何反應?」
  
  「我急就是急的這件事,聽說給冒家求情的折子全都堆成小山了,父皇看都沒看一眼。偏偏老十二為冒家求情。父皇不但沒有怪他私交外臣,反而問他為何不在清覺莊裡住了,可是嫌那裡不好。關於冒家的事,父皇隻字未提。」
  
  二皇子眉頭皺起,端著茶盞的手放了下去。他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內走了幾圈。又問七皇子︰「你再把他上次進宮的情形和我說一遍。」
  
  七皇子雖然魯莽,但他記性很好。何況那日的事依然歷歷在目。
  
  「中秋那晚的御宴上我多喝了幾杯,在父皇面前失儀,那日您罵了我,所以次日我便遞了牌子。要進宮聽父皇教誨。」
  
  二皇子一反方才的慢調斯理,出聲打斷他︰「行了,這些我都知道。說後面的。」
  
  七皇子接著道︰「......我是八月十七那日進宮的,聽說父皇在母后那裡。我便直奔永華宮,還沒到永華宮,正看到汪齊指揮著幾個小太監抬了一個人出來,我湊過去一看,那人不是旁人,就是老十二身邊的閃辰,那閃辰傷得不輕,我想問汪齊出了何事,可汪齊步履匆匆,只和我打個招呼就帶著那幾個小太監抬著閃辰走了。那閃辰是什麼身份,咱們誰不知道,老十二想收拾他,也不會是在宮裡,他既然在宮裡被打成這樣,只能是父皇賞的。我心裡存了事,到永華宮裡才知道父皇昨夜看奏折沒有休息好,這會子在母后那裡歇著呢。過了一會兒,李茂盛出來,說父皇有旨,讓我回府抄上一百遍金剛經,修心養性。
  
  我一看這事算是掀過去了,心裡有底,就想打聽打聽閃辰的事,沒想到出了永華宮,正遇到汪齊手下的一個小太監,我賞了個上等封紅,這小子就全都說了。
  
  老十二進宮給冒家求情,父皇大怒,卻沒有責罰老十二,讓人把閃辰叫過來,賞了五十板子,罪名就是帶壞了皇子。您說閃辰冤不冤啊,老十二是什麼人,他連親爹都不認識,閃辰敢在他面前說話,不讓他當成刺客宰了才怪。父皇自己不知道嗎,閃辰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管束老十二吧。」
  
  七皇子說得口干舌燥,端起丫鬟剛給換上的熱茶咕咚咚喝下去,二皇子再也忍不住,訓斥道︰「你倒是認識親爹,可你這個樣子哪裡像個皇子,難怪父皇每每見你都要罵上一通。」
  
  七皇子被二皇子訓得有些下不來台,不服氣道︰「二皇兄,您這是怎麼了,我從小就是這樣了,我可不想入主東宮,只盼著以後封王就藩,找個富足之地做我的富貴王爺,也免得父皇看我不順眼。偏就是惠妃娘娘想不開,哭天抹淚捨不得,也不想想,這東宮之位能輪到老十二那個不認親爹的,也輪不到我頭上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皇子聽到他那句「輪到老十二那個不認親爹的」,眼角抽了抽。
  
  「好了,你的來意皇兄都知道了,冒家的事憑咱們,誰也管不起。老十二想要趟這灘渾水,由他去,皇兄今日不留你了,免得你又喝酒,快些回府吧。」
  
  七皇子莫名其妙,說得好好的,皇兄怎麼就把他往外轟了,他又問︰「您說老十二和冒家是什麼關係,他為何一而再為冒家求情?我可查過了,母后的祖宗三代,也沒有和冒家有關係的。」
  
  十二皇子是先太子同胞兄弟,都是當今的程皇后嫡出。也正因此,雖然他去年剛剛束髮,便已成為幾位皇兄的眾矢之的。
  
  當年太子故去,程皇后痛不欲生,昏死過去,御醫恰在此時診出喜脈。於是宮裡便有十二皇子是太子托生的說法,皇帝雖然不信這種事,卻也沒有阻止這些傳言。可惜程皇后懷上十二皇子時,已是三十出頭,又因太子病故,身體大不如前,十二皇子不足月便生下來,自幼體弱多病,四歲時還傳出病入膏荒,後來尋得名醫,將他送出皇宮安心靜養,直到束髮之後,才接他回宮。
  
  別的皇子都是大婚後才賜府第,他卻是甫一回宮,便和九皇子一起封府,皇帝將東華胡同的一處大宅賜給他。
  
  打發走七皇子,二皇子讓人把慕僚孫無眉找來,把十二皇子今日進宮的事告訴了孫無眉。
  
  孫無眉皺起眉頭,沉吟良久,才道︰「二爺您可曾想過,皇后娘娘可有參與此事?」
  
  二皇子反問︰「你也懷疑是母后,可母后為何要幫冒家,程家原本只是小吏,連一個進士都沒有出過,更別說能有冒家那樣的親戚。可若不是親戚......難道母后想擁立自己的親兒子入主東宮,看中冒家手握兵權,想要讓冒家記住老十二的這個人情?」
  
  皇帝雖然派了錦衣衛將冒家子弟押解回京,卻人還未回來,誰也不知究竟會不會定罪,定多大的罪。
  
  而且冒家根深蒂固,除非滿門抄斬,否則與他們同氣連枝的那些勛貴和部下依舊遍布軍中,皇后娘娘真若是想讓冒家感念十二皇子的恩情,這步棋雖然險,但並非沒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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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此文非宮鬥,但宮裡的一些事件會影響到女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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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3 00:4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九章 瑪瑙石榴

  琳瑯婚期漸至,金子焰和陳氏到西府見過金敏,說是奉了婆婆的吩咐,三嬸母有病,就不辛苦她過去幫著操持了,四姑奶奶成親,別的女眷也不方便,只接玲瓏、金媛、金妤三位姑奶奶過府。
  
  金敏一聽,就知道聶氏是什麼意思,聶氏自是知道馮氏有病,其實也不用再讓兒媳婦多說一句,之所以這樣,就是暗示他,不要把宋秀珠打發過去。
  
  金敏嘆了口氣,宋秀珠操持後宅多年,他原本還想趁著操辦喜事的機會,改善長嫂對宋氏的看法,現在長嫂連片刻機會也不給宋氏,他除了嘆氣也沒有別的法子。
  
  忍不住又想起母親金老太太到京那日的情景,也就是從那天起,便有說他治家不嚴的傳聞。
  
  他又嘆了口氣,好在東府沒有只接玲瓏過去,金媛和金妤還能做為金家小姐堂堂正正過去。
  
  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催著金子烽和金賢也一起過去,這幾日便留在東府幫忙。
  
  金政和金春都不在京城,金子焰和陳氏便去求了金老太太,接焦氏和金子燁和珊瑚、金嫦、金婉、金嫻一起去東府。
  
  金老太太雖是琳瑯的祖母,但她是孀居,這種喜慶場合都要避嫌。便拿了一對實心的赤金鐲子和一對羊脂玉噤步給琳瑯做添箱,琳瑯又專程來到西府給金老太太磕頭謝過。
  
  焦氏給的添箱是對赤金瓖翡翠的鳳頭釵,宋秀珠給的則是一對水頭很好的翡翠鐲子,柳玉兒則像是要故意壓她們一頭,雖因孀居不能去賀喜,但卻拿出一套用二十兩金子打制的頭面。把焦氏和宋秀珠氣得咬牙切齒。
  
  誰也沒想到,早已瘋了多年的金家三太太馮氏也給了添箱。
  
  一套用碧玉和紅瑪瑙雕就的果盤石榴擺件,用整塊玉石雕成的蓮蓬果盤裡是六顆拳頭大小的紅石榴,全部用紅瑪瑙雕成,象征多子多福。
  
  這套擺件從錦盒裡拿出來,在場的女眷全都呆住了,先不說這玉料成色如何。單就這套東西一看便知並非凡品。這才是金家太太的派頭。
  
  焦氏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馮氏還瘋了,這物件是玲瓏替她送出來的,都說容園的東西早就被淘騰空了。想不到還有這東西,馮氏當年要有多少陪嫁啊,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宋秀珠忍不住偷眼看向正和珊瑚小聲說笑的玲瓏,她是馮氏的親表妹。馮氏的陪嫁她全都見過,若是有這樣一套東西她不會忘記。可這東西她也是頭回見到。
  
  她比誰都清楚,馮氏的嫁妝至今也沒有交到金子烽和玲瓏手裡,可如果這東西真是馮氏的,容園裡擺在明面上的東西早就所剩無幾。玲瓏究竟是哪裡找到的。
  
  金嫦和金婉卻已經拉著焦氏問個不停︰「您去打聽打聽,這東西真是三嬸的嗎?三嬸不是瘋了,她什麼時候把這東西給玲瓏的?」
  
  焦氏自己也是一頭霧頭。搞不明白,據她所知。馮氏的陪嫁全都收起來,至今也沒給一雙兒女,容園裡換了幾批人,東西也早就被那些丫鬟婆子們搗騰空了。
  
  這物件若真是馮氏的,有些不可思議,可誰不知道玲瓏直到上個月才有十兩的嫡女香粉錢,在此之前,她拿的都是庶女的四兩。據她打聽的,大半個西府的人都知道,金家五小姐出手大方,她沒有娘親貼補,四兩銀子要打發下面的人,又要買些府裡領不到的東西,一兩也剩不下,又哪有銀子去買這樣的東西給馮氏做面子。
  
  其實這還真的不是馮氏的東西,是玲瓏托了聶林氏在一家古玩鋪子裡,用幾枚漢玉換來的。
  
  那家古玩鋪子就是金家產業,這件事金子煥很快便知道了,告訴了琳瑯,琳瑯紅了眼圈,拉著玲瓏的手︰「二哥說你拿出的那幾枚古玉價值幾千兩,傻妹妹,你幹嘛把這個給我,留著自己傍身多好。」
  
  玲瓏笑道︰「那幾枚玉件兒舊舊的,花樣也不時興,給你也不稀罕,還不如換成這個,擺在多寶架子上,早點給我招個小外甥。」
  
  琳瑯原本還在掉眼淚,被她說得紅了臉,追著捶她,屋子裡一片笑聲。
  
  聶氏問清這套瑪瑙石榴的來歷,便一字不漏告訴了大老爺金赦。
  
  金赦聽完,說道︰「都是三弟的女兒,玲瓏養在母親身邊,小小年紀做事就是排排場場,再看那個媛姐兒,被姨娘養大,好好的孩子給養歪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身為伯父,背後數落侄女甚是不妥,唉聲嘆氣念經去了。
  
  聶氏腹誹,偏就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爺們兒才以為玲瓏真是由老太太教養長大的,後宅的那點勾當,你們什麼都不知道,玲瓏長成這樣,這是馮氏的遺傳,也是這孩子自己爭氣,關老太太什麼事。
  
  一轉眼便到了催妝的日子,一大早,幾個姐妹便陪著琳瑯,琳瑯紅著臉端坐在大炕上,小丫鬟們跑進跑出,報告著外面的情景。
  
  東府請了金家旁支的九太太做全福人,李家因為是提前親迎,又有沖喜的意頭,金家雖說沒有挑剔,可李家也不想落個虧待媳婦的名聲。便又加了三成聘禮,聶氏和金赦一商量,更不想落個為了聘禮讓女兒去沖喜的名頭,索性把一百抬的嫁妝,加到一百二十抬。
  
  李家來催妝的,除了李越的堂兄弟、同窗好友,還有一位令金家意想不到的人。
  
  鎮國公世子顧錦之。
  
  這個消息經小丫鬟的嘴傳到後宅,金媛先是詫異,接著臉上露出艷羨之色,金嫦不知顧錦之是誰,又不屑去問金媛,便偷偷到外頭打聽。
  
  琳瑯卻是看向玲瓏,眼中有幾分揶諭。顧錦之出身勛貴,和李越這樣的官宦子弟不是一個圈子的人。那一瓶子玉盤盂她還記得清楚,稍一打聽,便知道西嶺顧家的莊子裡,就有幾株玉盤盂。
  
  玲瓏看到琳瑯這個表情,便知道她定是知道那幾支玉盤盂的來歷了,索性大大方方,反正顧錦之和她沒關係,至於世子爺是如何勾搭上李越,這也和她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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