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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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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姚穎怡]金玉良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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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1:37: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零章 那雕兒

  金雕多是產於關外,中原地區是沒有的。
  
  自幼在寺裡出家的小沙彌連老鷹都沒有見過,那這金雕更加不會大徹大悟,飛到這裡聆聽佛音。
  
  這隻雕是被人豢養的。
  
  想到這裡,玲瓏原有幾分慌亂的心冷靜下來,她對正要去報信的小沙彌道︰「不要輕舉妄動,金雕看到奔跑的人會追的,你跑的再快也不如它飛得快。」
  
  那小沙彌果然不敢亂動,玲瓏正欲轉身安撫自己身邊的人,卻看到有水滴在小沙彌灰色的僧袍下漏出來,原來這孩子給嚇尿了。
  
  紅綃和紅繡已經磨拳擦掌,兩個小丫頭生在山野,在王府裡早就憋得發慌,恨不得現在撲上去,和金雕大戰三百回合.
  
  其他丫鬟大多面色凝重,有幾個膽子小的,強忍著眼淚卻也沒有失態。
  
  因為睿王府要在停亭用膳,早有人把同來上香的香客們遣開,好在附近除了她們也沒有別人,否則那些女香客們大驚小怪哭叫起來,反而會激發金雕的戾氣。
  
  讓玲瓏頗為驚訝的反而是施萍素。
  
  面色如常,從容鎮定,好整以暇地看著那隻金雕,那副神態,就像玲瓏前世記憶中那些在動物園裡觀賞的遊客。
  
  有些新鮮,有些驚異,卻唯獨沒有恐懼。
  
  玲瓏揚揚眉,施萍素學富五車,八面玲瓏,有頭腦,有見識,行事宛若行雲流水,讓人難以挑剔。
  
  可惜一個是妻一個為妾,否則玲瓏倒是很欣賞她的。
  
  她低聲對紅繡說︰「別讓金雕注意到你,你去調動侍衛過來,讓他們帶上網子。切忌,莫要射殺。」
  
  她們帶的侍衛不是那種普通大戶人家的護院,這是親王侍衛,玲瓏直覺,他們隨身一定有那種不易掙破的捕網。
  
  當然,這種網子不是用來抓鳥的,而是抓人的。
  
  玲瓏抬頭看向停亭的拱頂,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根本不用懼怕這隻大雕,只需縱身躍上拱頂,身體像吸盤一樣緊貼在亭子內頂,任憑這隻大雕如何驍勇,也難奈她何。
  
  但現在不行,還有一群人跟著她。而且這隻大雕出現得太過詭異,如果一味閃避,說不定還有後招。
  
  最好的辦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合侍衛之力把這隻大雕捕住。
  
  是捕而不是殺。
  
  她使個眼色,丫鬟們全都小心翼翼靠攏過來,紅繡貓腰從人群裡鑽出去,消失在遍種龍柏的樹叢中。
  
  因為寺內還有其他女香客,侍衛們便沒有跟得太近,但也並不遠,見紅繡的離去沒有引起金雕的注意,玲瓏鬆了口氣,但願這些侍衛們不會魯莽行事。
  
  那隻雕依然站在樹頂,如同王者一般俯視著對面停亭內外的人。
  
  它在做什麼?
  
  玲瓏腦子裡飛快轉動,搜尋著記憶中所有關於金雕的傳說。
  
  訓養金雕的人素有金雕獵人之說,最初是用來獵狼和小獸。金雕性情孤傲暴戾,很難馴養。但一旦被人類馴服,便毫無保留地遵從主人的指令。
  
  玲瓏大腦中越發澄明,這隻雕站在那裡不動,並不是它累了,或者是它對這些人類沒有攻擊的興趣。
  
  而是它在等待指令!
  
  玲瓏迅速看向四周,除了她和施萍素以及隨身帶的丫鬟婆子,便只有嚇尿褲子的小沙彌和他事來的四個年紀更小的和尚。
  
  四周靜寂,只能聽到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之聲。
  
  金雕冷漠而又專注地看向這邊,它一直都在這樣看著,但是站在玲瓏的角度,她分辯不出這隻雕究竟是在看著一個人,還是看著這一堆人。
  
  或許它並非是在與這些人類對峙,而是在等待指令,而能夠給它發放指令的人,就在她們中間。
  
  用雕害人不比其他,馴雕人必須就在附近,而這附近並沒有其他人,玲瓏已能肯定,這個人就在他們當中。
  
  想到這裡,玲瓏的手心裡都是汗。
  
  誰想害她?
  
  施萍素?不會,施萍素是不會親身上陣的,何況還是這麼危險的事,再說她也不可能是能馴養金雕的人,施家也沒有這個實力。
  
  即使是顏栩,若是想要養隻金雕玩玩,也要在他開府之後,住在皇子所時,他也做不到。
  
  玲瓏的目光投向尿褲子小沙彌和那四個小和尚。
  
  這四個小和尚最小的七八歲,最大的十一二歲,都是一臉的童稚。
  
  他們的膽子遠比小沙彌要大,更瞪著眼珠子一眨不眨盯著金雕在看,如果不是睿王妃讓他們稍安勿躁,他們或許已經衝到近前去看個仔細了。
  
  小孩子每就應該這樣的吧。
  
  相比他們,同樣是十二三歲的小沙彌表現得太膽怯了。
  
  他自幼長在寺裡,住持大師既然讓他來和睿王妃說話,那一定是因為他不但口齒伶俐,而且穩重懂事。
  
  這樣一個懂事的小和尚,怎會嚇得在女眷面前尿褲子呢?
  
  玲瓏看向他,他的神情和那四個小和尚不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那裡,倒像是給嚇呆了。
  
  好一個坦然的小和尚,如果你沒有表演得太過火,我還真當你是隻多嘴的小白兔呢。
  
  玲瓏輕笑,出手如電,一把扣住他的脈門。
  
  小沙彌吃了一驚,玲瓏的出手之快根本不容他有任何躲閃,待他抬起驚愕的大眼睛時,就看到睿王妃笑靨如花地看著他。
  
  「小師傅,別害怕,王妃在這裡,沒人能欺負你。」
  
  語聲溫柔如春風拂過花蕊,但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卻如鐵鉗一般,緊緊扣住小沙彌的脈門。
  
  「你.....」小沙彌張口結舌,臉上一片木訥。
  
  又演過了。
  
  玲瓏輕笑,剛才你不是挺機靈挺會說話的嗎?怎麼這會反倒裝出一張傻無辜的表情了。
  
  「別亂動,你的雕兒正看著你呢,聽說金雕能用利爪抓開頭骨,你說我和你離得這麼近,到時我輕輕一帶,把你送到它的爪下,它會不會抓錯人呢?」
  
  吳儂軟語還帶著童音,美好得宛若天籟,可在小沙彌聽來,卻像是從亂墳崗上飄來的聲音。
  
  他忍不住再次抬起眼瞼,重新審視面前年細的貴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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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5: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一章 冷靜

  而就在這時,幾條人影快如閃電般向金雕襲去。
  
  幾個人幾雙手一起揚起,一張大網鋪天蓋地般席捲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被玲瓏扣住脈門的小沙彌忽然撮起嘴唇,原本靜如石像的金雕忽然揚起脖頸,雙翅展開,兩條羽翼拍打起來,如同巨石拍岸,金雕騰空而起,幾名侍衛手中的大網竟然被它帶起的勁風拍得脫手!
  
  完了,絕對錯誤。
  
  玲瓏後悔不迭,對付大雕她真是欠缺經驗,而這些侍衛們也同樣沒有經驗。
  
  一擊不中,就沒有機會了。
  
  而那隻金雕卻已如離弦之箭向攻擊它的侍衛們襲去。
  
  玲瓏咬咬牙,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對那小沙彌道︰「讓它停下來,快!」
  
  小沙彌忽然笑了,就像是他從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笑的事情一樣。
  
  他笑得彎下了腰。
  
  「這個時候你讓它停下來,不是我的耳朵有毛病,就是你的腦子壞掉了。」
  
  玲瓏冷笑︰「那一定是你的耳朵有毛病了。」
  
  下一刻,她的金釵已經捅進了小沙彌的耳朵。
  
  小沙彌這一次是真的嚇呆了。
  
  這睿王妃是何方妖孽,她的手也太快了吧。
  
  假的,這一定是假扮的,替身!
  
  而此刻,一名侍衛已經被金雕撲翻在地,金雕的一雙利爪已經蹬向他的胸膛。
  
  「讓它停下來,否則我就捅進去!」
  
  睿王妃的聲音輕得只有小沙彌一個人能夠聽到,在外人看來,這位善良的王妃正在慈愛地護住小沙彌的小腦袋,似是不想嚇到他。
  
  除了小沙彌,誰也不知道,那被睿王妃袍袖遮住的,是他耳朵裡面捅進一枚金釵的可怕事實。
  
  他知道,只要那隻縴縴玉手動上一動,那支金釵再向前推進一點點,他的小耳朵便保不住了。
  
  沒聽說過玩雕的被人用金釵扎聾的事,這麼狗血的劇情居然發生在他身上,他招誰惹誰了。
  
  他再次撮起嘴唇,這一次,那隻金雕轉頭向停亭這邊飛了過來。
  
  丫鬟們終於忍不住了,嚇得尖叫起來,紅綃和剛剛跑回來的紅繡緊緊護在玲瓏身邊。
  
  玲瓏紋絲不動,還是慈愛地用手護住小沙彌的腦袋。
  
  小沙彌快要哭出來了。
  
  為什麼她的金釵還在我的耳朵裡?
  
  哭喊聲、摔倒聲,此起彼伏,小沙彌伸出一條手臂,金雕便穩穩當當立在他的胳膊上。
  
  玲瓏暗暗吐糟,這麼大的雕竟然沒把他給壓倒?
  
  「王妃,王妃!」
  
  大驚失色的侍衛們撲過來護駕,現場更加混亂。
  
  而就在這時,停在小沙彌手臂上的金雕又一次揮舞翅膀,玲瓏就在小沙彌身邊,只覺一陣帶著動物特有的腥臊氣的疾風撲面而來,她不由得鬆開雙手,後退了幾步。
  
  就在她的手剛剛鬆開的剎那間,得到解脫的小沙彌一躍而起,緊緊抓住金雕的利爪,一人一雕飛了起來!
  
  金雕展開雙翅向著天空翱翔,玲瓏輕吼︰「放箭!」
  
  幾支羽箭破空而出,金雕鼓起翅膀,羽箭被拔打得失了準頭,但是其中一支卻還是貫入了小沙彌的大腿。
  
  而那隻金雕卻已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向著寺外的天空飛翔而去。
  
  玲瓏嘆了口氣,對嚇得呆在那裡的四個小和尚問道︰「剛才的小沙彌你們以前認識嗎?」
  
  小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搖頭。
  
  「你們不認識?那為何跟著他過來?」玲瓏問道。
  
  「因為他說他是住持大師座下的寒苦啊。」四個小和尚異口同聲。
  
  「你們沒見過寒苦?」玲瓏又問。
  
  小和尚一起搖頭︰「寒苦師兄是住持大師坐下的,我們怎麼能見到。」
  
  「你們不是香積廚的?」玲瓏好奇。
  
  「我們是菜園子裡的。」
  
  好吧,這下子玲瓏明白了。想來是這個小沙彌自稱是住持大師座下的寒苦,到菜園子裡找到這四個很少見人的小和尚。
  
  鐵橋和大慶也在侍衛當中,他們沒有官身,雖然是王府侍衛,卻並非王爺的親衛,他們是跟著王妃的。
  
  玲瓏看向倒在地上受傷的侍衛,她對杏雨道︰「不用避諱,先拿帕子給他包紮一下。」
  
  她對鐵橋說道︰「你速速把這件事告知住持大師,讓他找人四處找找,看看真正的寒苦是不是還活著。」
  
  她又對另一名侍衛道︰「說不定刺客還有同黨,你帶人速去後山,保護王爺安全。」
  
  這時,她才轉身對施萍素道︰「你們幾個跟著大慶,先到居士寮房裡休息一會兒,壓壓驚。」
  
  施萍素目光閃爍,想說什麼,卻還是輕抿著嘴唇點點頭,溫順地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跟著大慶先行離去。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金玲瓏嗎?
  
  那個小沙彌雖是小孩子,可也有十二三歲了.....金玲瓏卻毫不避嫌地護住他的頭,起先她就覺得有些不妥,當那個小沙彌騰空而起的剎那,她還以為是那雕兒抓了小沙彌。可也就在那個時候,她清清楚楚聽到金玲瓏一聲命令,她讓放箭!

  可笑如她,直到那個時候,才明白過來,那個小沙彌是刺客。

  她的心砰砰直跳,臉上再也掩不住驚慌,讀的書再多,她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

  她嚇得用帕子摀住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來。

  而這個時候,金玲瓏正在神態從容地指揮若定,救治傷員、保護王爺、通知住持、尋找可能還活著的和尚。

  甚至,還把她們這些沒用的女眷也順便安排妥當。

  施萍素忍不住轉過頭去,又看向仍在停亭裡的金玲瓏。

  這一次,她驚訝得張大了嘴。

  金玲瓏正在吃飯!

  玲瓏餓了,她原本就很餓,否則也不會到停亭裡來,她來這裡就是要用膳的。

  雖然那四個小和尚哭著說他們不是同謀,可玲瓏也不敢吃他們帶來的食物。

  好在從府裡帶來了水果和點心。

  玲瓏吃了兩塊核桃酥,正準備吃第三塊時,就見侍衛隊長楊晉親自過來,在停亭外站住,恭聲道:「請恕卑職晚到一步,卑職等得到消息後便在寺內搜捕,抓住了幾名假扮香客的女子,眼下借了寺中寮房正在審問。」

  玲瓏嗯了一聲,問道:「可驚擾了王爺?」

  「沒有,王爺還在和智覺大師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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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5: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小樓一夜聽風雨

第四九二章 悍婦

  智覺放下手中所執的棋子,微笑道︰「你心中有牽掛,今日便到此吧。」
  
  顏栩看著石桌上的殘棋,黑棋如皓石,白棋則如羊脂白玉。
  
  「那就算是您認輸了?」他問道。
  
  智覺淺笑,宛若玉蘭綻放,他的眉眼和顏栩有幾分相像,他已有了些年歲,素衣白襪,不染縴塵,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溫文聖潔,讓人模糊了他的年紀。
  
  「我認輸如何,不認輸又如何?」智覺反問。
  
  「侄兒成親了,您還沒有賞賜過侄兒的王妃。」
  
  顏栩星眸閃動,聲音如碎玉斷冰,十八歲的少年,如同春雨過後的山林,雖然春寒料峭,但卻清爽亮麗得讓人從心底愉悅起來。
  
  智覺的嘴畔便也帶了一絲愉悅︰「貧僧是方外之人,哪有什麼賞賜,再說貧僧也曾經送過東西給她。」
  
  「那時她還不是侄兒的王妃,大師要送她什麼,都與侄兒無關。」顏栩說道。
  
  智覺不置可否,那串紅珊瑚佛珠分明就是你像今天這樣耍賴,硬讓貧僧送給她的,還外加八字箴言。
  
  「貧僧說了,貧僧是方外之人,不拘俗禮。你想討你那王妃歡心,自己去尋些物件便是。」
  
  「您一日沒有飛升,一日便還在這塵世之中,沒有入世又何談出世,待您飛升羽化成仙,自是不能帶些身外之物,不如賞給侄兒的王妃,他日她感念您的恩典,為您塑做金身。」
  
  智覺端起新沏的大紅袍飲了一口,終於壓下想拎起這小子的脖子從山上扔下去的念頭。
  
  他的笑容依然出塵,如亙古佛音般的聲音卻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枯澀︰「說吧,你又看上貧僧何物了?」
  
  顏栩也笑了,猶如陽光將亭中照得明亮起來︰「就是那隻用羊脂玉雕成的小羊,肚子裡帶機括的那個,她最喜歡這種精巧玩藝。」
  
  智覺的嘴角抽動幾下,你小子的眼神不好,記性卻不差,那隻小羊還是你四歲那年見過的。
  
  小半個時辰後,顏栩揣著隻紫檀木盒子,喜滋滋離開後山,十幾名侍衛不動聲色地跟在他的身後。
  
  「都抓了些什麼人?」他淡淡地問道。
  
  楊晉上次一步,恭聲道︰「是幾個婦人,卑職親自審過,她們只說是有人雇了她們,來....」
  
  「來幹什麼?」顏栩眉頭微蹙。
  
  楊晉的頭有兩個那麼大,他暗自揣摸,以王爺對他的器重程度,似乎還不能將這番話說出來,若是閃辰,自是不同。
  
  「想趁人不備偷襲,偷盜王妃女眷們的頭面首飾。」這個說法應是可以接受吧。
  
  可楊晉卻沒有想到,睿親王愣住了。
  
  他當然猜不到,睿親王更在糊塗呢。
  
  這是哪個二貨,竟然雇了幾個婦人來偷東西,還是偷他那位小偷娘子的東西。
  
  這人的腦子一定是讓驢給踢了。
  
  楊晉隱而不說的,並非是這番話。
  
  那幾個婦人交待,她們原本都是真定衙門裡的女獄卒,因為女犯如非死罪的,大多都是被婆家或娘家領回去管教,因而女監甚是冷清,獄卒們撈不到油水,便到牢中女犯拳打腳踢,結果出了人命。領頭的女獄卒被收監,其他幾個也丟了飯碗。真定離京城並不遠,這些女人便來到京城討生活,她們一向潑辣鬥狠慣了的,並無一技之長,原想到大戶人家混口飯吃,可卻屢屢踫壁。好在京城裡官宦人家很多,這些人家的太太們臉皮薄,又愛惜名聲,遇到不方便使喚家中僕婦的事,便就雇佣她們。
  
  她們這次假扮香客,就是被人所雇。
  
  找到其中最年輕最富貴的那個小姑娘,趁人不備把她騙到無人的地方,打上一頓....
  
  這些惡婦根本沒把打人當回事,謀打親夫的女犯人都被她們打得死去活來,更別說嬌滴滴的小娘子了。
  
  這是個好差事,打人能拿酬金,趁機再搶了小姑娘的頭面首飾,還能再撈一筆。
  
  她們原是想要過了晌午再動手,可剛到晌午,就被抓住了。
  
  那金雕和小沙彌跟她們沒有關係,她們還沒有這個本事。
  
  楊晉是聰明人,他當然不能把有人要捧睿王妃的事公然說出來,否則王爺肯定會翻臉,所以他才把這件事說成是蓄機盜竊。
  
  如果王爺相信了,那這件事就此打住,如果王爺不相信,自是會親自審問,到時也就好說了。
  
  睿親王果然是不相信。
  
  他讓人把那幾個悍婦前行帶走,自己則拿著那隻帶機括的小綿羊去找玲瓏。
  
  玲瓏猜得沒錯,那個冒充的小沙彌寒苦和他帶來送膳的四名小和尚在溪邊的灌木叢裡找到了,五個人全都中了迷藥,被發現時還在呼呼大睡。
  
  待到用冷水潑醒,盤問他們時,這幾個人全無記憶,只知道剛從香積廚出來就人事不知了。
  
  住持非常惶恐,見到睿親王時又是念佛號又是說好話,把睿親王給煩得不成。
  
  我娘子好端端地來你這裡禮佛,你們卻差點讓隻大雕把她抓走,本王能原諒你們才怪。
  
  住持本想親自去後山求見智覺大師,請智覺大師從中周旋,可又不能將睿親王晾在這裡,無奈只好派了監寺去了後山。
  
  顏栩卻已經懶得理他,徑自去女居士的寮房找玲瓏。
  
  和他猜到的一樣,玲瓏坐在炕桌前,搖著團扇,品著香茶,正和施萍素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聊天。
  
  女眷們見了禮,顏栩挨著玲瓏坐下,施萍素連忙退到一旁。
  
  顏栩笑著打開紫檀木盒子︰「智覺皇叔賞你的,給你壓驚。」
  
  玲瓏便道︰「原是讓他們不要驚動你們的,沒想到還是打擾了。」
  
  顏栩輕輕拍拍她的腿,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錯怪他們了,他們沒有來打擾我,只是這寺裡的事情是瞞不過皇叔的,早有人稟了他。」
  
  他又柔聲問道︰「據說你優雅從容,沉穩應變。」
  
  玲瓏笑而不語,雖然一早知道沒出亂子,可顏栩的心早就亂了,否則也不會被智覺看出來。這會兒看到玲瓏果是沒有什麼事,他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低聲說話,在旁人看來就是在卿卿我我,施萍素別過臉去,假裝去看牆上懸掛的春蘭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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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鹽引

  到了晚上,顏栩從中路回到采薇小築時,玲瓏便猜到那幾個悍婦的來頭了。
  
  程雪懷,你就這點追求,我還真就是高看你了,還以為你能有些與眾不同的作為呢。
  
  打悶棍這種事,本王妃都不稀罕。
  
  她這麼想著,一抬眼就看到顏栩正在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饒有興味。
  
  「你知道她們是誰雇來的?是誰欺負你了?」
  
  玲瓏撅嘴︰「倒也沒有什麼,就是女人之間的小事而已,您不必管了,那幾個婦人真有那麼兇悍嗎?這種潑婦不好找,不如......」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顏栩就笑著說道︰「明天我讓人把她們送到甜水巷,隨你處置。」
  
  玲瓏剛要答應,忽然想起鑫伯安置了兩個人住在甜水巷,她便說道︰「浚儀街的宅子還沒有找到租客,就把她們送到那裡吧。」
  
  顏栩沒有多問,就像當年把連環引見給她時一樣,什麼都沒有說。
  
  盡管如此,他還是有些好奇︰「寶貝,究竟是誰欺負你,該不會是陳楓吧?如果真的是她,我明天就讓陳家來領人。」
  
  這是顏栩第二次提起要讓陳家領人的事了。
  
  玲瓏便想起大堂嫂焰大奶奶陳氏懇求自己的那番話。
  
  她理解做為長姐的陳氏。
  
  以真定陳家那樣的人家,陳楓如果被領回去,便是死路一條。
  
  且,這件事和陳楓沒有半絲關係,顏栩卻首當其衝懷疑到她。
  
  玲瓏想起還是冬天時,陳楓穿上薄薄的衫裙去木樨堂侍疾,回來以後便給凍病了。
  
  「這事和陳妹妹沒有關係,她這幾日都在抱石館裡抄女誡和列女傳,一直沒有出來。」
  
  顏栩也就想不起來玲瓏還和哪個女子有過節,該不會是她那幾個早已遠嫁的堂姐庶姐吧?
  
  玲瓏見他怔怔出神,不想讓他胡亂猜想,便伸出玉手蓋上他的眼睛,小聲說道︰「演武廳裡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早您教我武功吧。」
  
  顏栩果然又來了興趣,這才睡了。
  
  雖然睿王府和永濟寺封鎖了消息,可睿王妃險些被隻大鳥叼走的消息,還是不徑而走。
  
  金子焰、金子煥和金子烽一起過來探望妹妹,玲瓏還是頭回見他們三人一起來,讓人到中路告訴王爺。
  
  沒過一會兒,顏栩便回來,和三位舅兄見面,中午留了膳,因是自家兄長,顏栩便讓玲瓏一起用膳,席間談笑風生,玲瓏這才知道,今年的鹽引做得很好。
  
  顏栩用過午膳便回了中路,金子焰他們也不好多留,又和玲瓏寒暄幾句便告辭了,可金子焰臨走時卻把玲瓏拉到一旁,從懷裡掏出一隻並不起眼的小木盒。
  
  「今年的鹽引多虧王爺,這是為兄的一點心意,你務必轉交王爺。」
  
  玲瓏猜到木盒裡裝的可能是銀票,便推辭道︰「這才四月裡,鹽引也只是剛剛開始做,還不知能賺多少,就是賺到也是辛苦錢,這銀子王爺定是不會收的。」
  
  金子焰卻板起臉來教訓她道︰「你是婦道人家,哪能替夫君做主的,以後萬不要如此,這個你拿給王爺,他若是不要,你就自己收起來當體己。宮裡有皇后娘娘,宮外還有顧家的幾位王妃,你家府裡又有兩位有品級的姨娘,這宮裡府裡,以後要用錢打點的事情還多著,你年紀小還不明白,留些銀子傍身,出手大方些,無論是誰都不會過分為難你,你在王府裡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玲瓏一向是和二堂兄金子煥走得很近。大堂兄金子焰年紀比她大了十多歲,和她們這幾個小姐妹像是兩代人,即使是玲瓏跟著陳氏學習主持中饋時,也鮮少和金子焰有過交集。
  
  兄妹二人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聽到金子焰這樣說,玲瓏心裡一片溫暖。
  
  這番話原該是自己的親哥金子烽說的。
  
  可即使金子烽沒有出事之前,也從沒有這樣告訴過她。
  
  玲瓏接過木盒,沒有再推辭。
  
  她只猜到裡面會有銀票,可她卻沒有想到,木盒裡裝的銀票竟有五萬之多。
  
  待到顏栩回來,她拿了木盒給他看,和金子焰猜想的一樣,顏栩果然沒要,對她說︰「這是大舅兄補貼給你的體己銀子,你自己收起來吧。」
  
  玲瓏便問︰「鹽引能賺這麼多嗎?大哥給的也太多了。」
  
  顏栩哈哈大笑,對她道︰「今年的鹽引做下來,大舅兄少說也能賺上二十萬兩,他提早拿出五萬兩,讓我這個做妹夫的為他保駕護航,又有何不可?何況他也猜到,這銀子我是不好意思收的,還是要給了你。」

  金家人從來不會做蝕本買賣。

  玲瓏就問:「那這樣一來,會不會落人把柄,被御史們知道......」

  顏栩便道:「如果金家不是我的岳家,那自是沒人買帳,搞不好還落個結黨營私的名頭,可現在不同,我只是和自己的大舅子一起賺點小錢,和結黨營私掛不上邊兒。」

  玲瓏了然,上至靖文帝,下至那些御史言官,對皇子們營利賺錢的事,也都是無可奈何。

  上次五皇子妃鬧成那樣,也不過就是罰了五皇子一年俸銀而已。

  玲瓏這才鬆了口氣,老實不客氣地把五萬兩銀票收到她的首飾匣子裡。

  到了第二天,宮裡的傳旨太監便來了,皇后娘娘讓她立即進宮。

  不用說,睿王妃在永濟寺裡遇襲的事,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皇后讓她進宮,當然不會是安撫。

  玲瓏垂手站著,聽著皇后婆婆的訓斥,已經有一炷香的時間了,皇后婆婆那已經略顯鬆弛的櫻桃小口就沒有停下來。

  傳說中的更年期女人。

  玲瓏暗暗腹誹,聽著皇后婆婆引經據典的訓斥。

  她剛進永華宮時就打發杏雨去求過靜宜女史,請靜宜女史想個法子。

  玲瓏一向大方,這永華宮裡上上下下沒拿過她的賞賜的並不多。

  靜宜女史當然也不例外,而且靜宜女史是浮蘇的幹姐姐,彼此便又多了幾分親近。

  皇后娘娘訓斥得興起,正在這時,靜宜女史笑吟吟地進來:「娘娘,您這兩天嗓子不舒服,玉寧公主親手給您燉了川貝枇杷糖水,這會子早就來了,卻不敢進來,在門外候著呢。」

  玲瓏咧嘴,嗓子不舒服還能字正腔圓訓了我這麼半天,您若是嗓子舒服了,那我還不並就讓您給訓成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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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5: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四章 堅持

  沒想到靜宜女史搬來玉寧公主來給她解圍,玲瓏咂舌。在這宮裡,靜宜女史才是皇后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會惴摸皇后心思的人。但皇后不像是麵團似的嫡母,玉寧公主也不像是能在皇后面前說上話的,靜宜女史為何會請她過來呢?
  
  玲瓏心中疑惑。
  
  皇后是忽然派人傳旨,讓她立即進宮的,出門之前,玲瓏趁著梳妝打扮的時候,讓雙喜去問過王爺的行蹤,顏栩沒在中路,說是天氣好,他去釣魚了。
  
  玲瓏不置可否,她那個夫君如果不是真的出去玩了,就是去做見不得光的事,比如去見冒世子,比如去踩點,總之,他現在沒在王府。
  
  其實就算顏栩在王府裡,玲瓏也不想讓他摻和進來。
  
  這就和質問男人,母親和妻子同時掉到水裡,你要先救哪個,是同一個道理。
  
  現在既然靜宜女史搬了玉寧公主做救兵,玲瓏願意坐享其成。
  
  可是皇后卻絲毫未給玉寧公主面子,她威嚴地對靜宜道︰「讓她先回去吧,晚點兒再送過來。」
  
  額。
  
  玲瓏看著自己的腳尖,皇后婆婆是要把她好好修理了。
  
  果然,喝了一口六安瓜片,皇后娘娘繼續說道︰「是人就會出錯,可你卻出不得半分錯誤,不能有任何差遲,更不能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你出身商賈,可金家也出過兩位進士,大婚之前,本宮派了幾位教習嬤嬤教導於你,可你卻令本宮失望......」
  
  玲瓏耐心聽著,從使至終,她沒有為自己辨解,以皇后的身份,也不容她辨解。
  
  從她進來直到現在,皇后沒有給她賜坐,就讓她站在那裡,玲瓏年輕,站著倒也不累,只是玲瓏站了多久,皇后便數落了多久,玲瓏挺替她老人家累的。
  
  早就聽說過十個婆婆有八個會磨搓媳婦,會給媳婦立規矩,玲瓏慶幸,她嫁進門大半年,皇后婆婆還是頭一次體罰,嗯,體罰......
  
  可能是見她一聲不哼,可也能是見她面色越來越平靜,皇后娘娘怒從心起,忽然大喝道︰「跪下!」
  
  玲瓏無奈,曲膝跪下。
  
  「本宮說的這些,你可知錯了?」皇后娘娘質問。
  
  玲瓏張張嘴,正想說話,就聽一個聲音在她身後由遠及近︰「母后,皇兒為父皇傳旨來了,父皇讓皇兒帶金氏去東暖閣,說是在慈寧宮看到一件皇祖母用過的物件兒,要賞了金氏,給她壓驚。」
  
  皇后怒道︰「你怎麼沒有讓人通傳?」
  
  玲瓏依然低垂著頭,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倉惶地說道︰「娘娘,奴婢該死,奴婢攔不住殿下......」
  
  玲瓏聽出來,這是永華宮的內侍孫文秀的聲音。玲瓏暗笑,睿親王的身法,我都攔不住,何況是你們?
  
  「母后,您別怪他們,是皇兒急著向父皇復命,又自恃母后疼我,捨不得怪罪我,這才直接進來了。」
  
  慈寧宮是大武朝歷代太后居住的地方。這一代的太后已經仙去,慈寧宮也空了幾年,靖文帝念及慈母,常常會到慈寧宮裡坐上一坐。
  
  同樣的一件事,皇后因此而把兒媳婦罵得狗血噴頭,可皇帝卻要賞東西給她壓驚。
  
  這畫風......
  
  如果不是顏栩親自過來,玲瓏會以為這對至尊無上的夫妻是在一手巴掌一手糖。
  
  可是來的人是顏栩,這就是硬生生打了皇后的臉。
  
  顏栩大步流星,走到玲瓏身邊,向她伸出手。
  
  玲瓏默默抬起眼瞼,沒有動彈。
  
  顏栩的手又向前挪動了一寸。
  
  玲瓏嘆了口氣,靖文帝身體康健,皇后娘娘也才不到五旬,這個時候,就把皇后娘娘得罪了好嗎?
  
  靖文帝又怎會隨便召見親王妃,分明是顏栩為她求來的體面。
  
  皇后是顏栩的生母,卻也曾安排了小十七這個後備。
  
  而現在,顏栩為了自己,就這樣大張旗鼓打了皇后的臉,這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玲瓏還算新媳婦,她很少有機會和顏栩一起與皇后娘娘相處,但她也猜到顏栩在皇后面前一定是很執拗的,今天這件事,她原本就是想讓皇后娘娘罵上一罵,罵完了也就完了,當皇后的總不能像民間老太太那樣,親自動手對兒媳婦大打出手吧,所以也就是動動嘴皮子。
  
  可是顏栩硬生生闖進來,玲瓏想讓皇后消去怒氣也不可能了。
  
  這樣一來,皇后算是有了心結。
  
  顏栩見她依然跪著,眉頭微蹙,手又向前伸了伸,已經快要觸到她的鼻尖。
  
  玲瓏跪在那裡,看著他穿著小牛皮靴子的腳離她很近很近,筆直倔強地站在她的面前。
  
  顏栩為了她,不惜到皇帝面前為她說項,她只是後宅女子,皇帝卻是九五之尊,這件事稍有差遲,就會讓靖文帝看低了顏栩,認為他為了女子沒有原則,難成大器。
  
  皇子們幼庭承訓,何時取捨怎會不知?可他還是去了,不但去求了父皇,還打了母后的臉。
  
  玲瓏忽然就有種要豁出去的感覺,他都不在乎,自己還左思右想什麼?
  
  大不了就是讓婆婆以後多記掛幾回,時不時地叫過來鞭策。
  
  她抬起手臂,把手放進顏栩的手中。
  
  顏栩鬆了口氣,鼓勵地對她笑了笑,就勢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母后,孩兒這就帶金氏去東暖閣了,您還有要叮囑的嗎?」
  
  皇后面無表情,目光像刀子一樣在玲瓏臉上掃過︰「金氏,你貴為親王正妃,更要時刻規範言行,明天開始,本宮讓尚儀局的人到你府上,教導你的日常德行。」
  
  「是,孩兒多謝母后垂愛。」玲瓏恭身行禮。
  
  顏栩蹙起眉頭,正要反駁,玲瓏輕輕抻抻他的衣角,他抿抿嘴角,把到嘴邊的話強咽下去,輕輕握住了玲瓏的手。
  
  皇后娘娘瞥了他們一眼,搖搖頭,冷淡地說道︰「退下吧。」
  
  玲瓏跟著顏栩,默不作聲離開了永華宮,直到站在藍天下,暖暖的春日照在身上,玲瓏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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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6: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五章 太累

  「真是父皇要見我?」玲瓏問道。
  
  「這能有假嗎?你也真笨,也不知讓人帶話給我,好在你前腳走,我後腳就回府了,這才知道你進宮找罵來了。」
  
  玲瓏撅嘴︰「您去釣魚了,那一定是去永定河,等我派人把您找回來,母后也等得不耐煩了。」
  
  顏栩伸手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母后若是說了讓你不開心的話,我替她賠不是,她讓尚儀局的人調教你,你只需打著我的幌子慢怠便是,不用理她們。」
  
  打著你的幌子?
  
  我總不能次次都說正在服侍你,沒有時間吧。
  
  大白天的,你讓我怎麼說的出口。
  
  玲瓏就這樣想一想,臉上便飛起紅霞,她催著顏栩道︰「這些事等到咱們回府再說,先去見過父皇吧。」
  
  靖文帝賞賜給玲瓏的是隻瑪瑙石榴的把件,這隻石榴的成色還不如當年玲瓏送給琳瑯的那件,但這是太后曾經把玩過的,意義便又是不同。
  
  隔著簾子,玲瓏從內侍手中接過賞賜,隔著簾子,跪拜謝恩,跟著顏栩出了皇宮,回到王府。
  
  施萍素在垂花門候著,玲瓏又累又餓,縱然年輕,臉上也已經透出疲憊之色。
  
  馬車裡光線昏暗,看不清楚,現在站到陽光下面,顏栩就看到她臉上有些發白,平日裡朝氣蓬勃的小姑娘,現在就像是被雨水打濕的花兒,沒精打采。
  
  顏栩就不想再去中路了,上了青油車,陪著玲瓏回到采薇小築。
  
  早有幾個婆子候在外面,都是各院的管事,雙喜也在扒頭探腦的。
  
  玲瓏匆匆進宮,府裡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她。
  
  見她還要去忙,顏栩讓丫鬟先端了些點心過來,對玲瓏道︰「我睏了,你用些點心就服侍我去歇會兒。」
  
  玲瓏只好告訴杏雨︰「讓外頭的人都回去吧,有什麼事就找你和海棠,你們管不了的,明天再來找我。」
  
  玲瓏胡亂用了幾塊點心,便服侍顏栩到內室歇著。
  
  顏栩根本就不睏,他只是想讓玲瓏休息休息。主婦們除非是病了,哪有大白天睡大覺的。
  
  兩人躺在床上,顏栩破天荒地沒有動手動腳,對玲瓏說道︰「大不了我就不去爭那個位子罷了,恰好你也不喜歡,你別想太多。」
  
  玲瓏微微一笑︰「母后並非真的是想找我麻煩,她只是恨鐵不成鋼,嫌棄我配不上永華宮而已。」
  
  顏栩道︰「過兩年我們有了嫡子,她對你也就不會這樣挑剔了。」
  
  玲瓏便笑道︰「婆婆想要挑剔媳婦,那還不是說來就來?很多人家都是如此了,您才不要多想才是。」
  
  「你娘家也是?」
  
  「是啊,我祖母對媳婦厲害著呢,不過她惹不起大伯母,對付大伯母,她老人家只有一個法子,都用了二十多年了。」
  
  「什麼法子?」顏栩對這些婦人之間的事並沒有興趣,他只是想逗玲瓏說話,免得她因為皇后的事惴惴不安。
  
  「就是裝病!祖母住在西府時,只要是大伯母過來請安,她老人家必定在兩邊太陽穴各貼上一枚小膏藥,以示她又病了,好讓大伯母小心行事,別再氣她了。」
  
  顏栩就笑著問她︰「以後你有了兒媳婦,該不會也用這招吧?」
  
  玲瓏白他一眼︰「您怎麼就肯定會有兒子的,都是女兒怎麼辦?」
  
  顏栩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女兒也行啊,都像你這麼漂亮,像花兒似的。」
  
  長得不像她,他不認識怎麼辦?最好都和她長得一模一樣,身上掛個牌子寫上名字,免得睿王爺連親生骨肉也不認得。
  
  玲瓏呵呵地笑,顏栩聽她笑得難聽,張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不許這麼笑,像在嘲笑我一樣。」
  
  臉盲症的人就是這樣敏感。
  
  玲瓏被他咬疼了,捂著耳朵要躲起來,顏栩把她的手從耳朵上拿開,又把她緊緊摟進懷裡,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你再亂動我就忍不住了,老實點兒。」
  
  玲瓏果然不敢再動,任由他抱著,縮進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
  
  今天實在是太累了,這種累不只是身體上的,還來自皇后婆婆的疲勞轟炸。
  
  玲瓏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聽著她越來越均勻平穩的呼吸,顏栩卻絲毫沒有睡意。
  
  母后太過份了。
  
  永華宮裡,皇后娘娘在顏栩和玲瓏走後,勿自坐在玫瑰椅上出神。
  
  靜宜女史悄聲問道︰「娘娘您去歇會兒吧,離晚膳還有一會子。」
  
  皇后緩緩看向她,道︰「從小到大,十二就不會撒嬌,更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跟我說些體己話。本宮原本還想,這孩子就是一塊木頭。可你看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兒了,明明是要氣死本宮了,還要油嘴滑舌,說什麼本宮疼他,捨不得怪罪於他,他這是從哪裡學來的?」
  
  靜宜女史陪笑道︰「以前殿下年紀小,自是不懂當娘的辛苦,現在殿下長大了,越來越孝順,想著逗您開心呢,奴婢記得小時候在家裡時,奴婢的幾個哥哥就愛這樣和我娘說話,我娘就是再生氣,這會兒也就心軟下來。」
  
  若是往常,聽到靜宜女史的這一番話,皇后娘娘會很開心,可今天臉上卻沒有一絲暖意。
  
  「宮裡的規矩就是破不得,讓爺們儿早早地懂了人事,身邊伺候的女子多了,漸漸地也就不會再專情於哪一個,雨露均霑,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根本。可到了十二這裡卻全都擰過來了,那麼多的美人,他碰都不碰,偏就看上這麼個身子還沒長好的小丫頭。」

  「也不知這金氏怎麼就狐媚上他了,本宮說她幾句,他就不依了,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金氏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以後如何母儀天下,本宮怎麼就說不得了?」

  「大的是這樣,小的也這樣,全都不讓本宮省心。他今年十八了,別說嫡子,連個庶出的都沒有。」

  靜宜女史親手為皇后娘娘換了茶,溫聲笑道:「娘娘您就放寬心,睿王殿下雖說比別的王爺在子嗣上晚了些,可是等到睿王妃生下嫡子,也就掩了芸芸之口,總比......」

  靜宜女史忽然發現自己說得太多,及時止住話頭。

  真是糊塗,竟然險些提到慶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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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6: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六章 顏植

  慶王顏植的生母是楊惠妃,卻是長在皇貴妃張氏膝下,張氏失勢後,顏植的日子也不好過。楊惠妃早已失寵,同胞的兄長七皇子顏棹雖然混得一般,但卻有個自幼追隨的二皇子壽王顏櫪。
  
  顏櫪的生母是梁貴妃,自從皇貴妃張氏「瘋死」之後,位列六夫人之首的梁貴妃便成了後宮之中,僅次於皇后的人。
  
  梁貴妃閨名梁曼,出身雖然也不高,但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國色天香,身姿曼妙,婀娜多姿,四十多歲還能將「綠腰舞」跳得翩如蘭苕翠,婉若游龍舉。偏又溫文爾雅,娟秀內斂,後宮佳麗長江後浪推前浪,靖文帝對她卻一直聖寵不衰,三十多歲時還生下一名公主。
  
  二皇子顏櫪遺傳了梁貴妃溫和細膩的性格,又生得唇紅齒白,風度翩翩,素有賢王之稱,他七八歲時便讓內侍將他的壓歲錢全部讓人送到內務府,讓內務府買成米糧,去救濟災民,不但宗親和大臣們讚不絕口,就連靖文帝也對他高看一眼。
  
  太子早逝,皇子之中以顏櫪為長。七皇子魯王顏棹雖然為人魯莽,但卻在很小的時候便和顏櫪走得很近,長大後對顏櫪更是言聽計從。
  
  九皇子慶王顏植雖然也想向顏櫪靠攏,無奈卻一直沒有機會。他和魯王顏棹雖是一母同胞,奈何因為沒有養在楊惠妃膝下,和顏棹並不親厚,因此對他這樣一位養母已死,生母又失寵的皇子而言,能夠依附顏櫪這棵大樹就是他的夢想。
  
  而像他這樣無權無勢又不受父皇注意的人,自然不是壽王顏櫪想要吸納的隊友。
  
  好在他也和幾位兄長一樣,娶了顧家的女兒。顧解語雖是繼室所出,但性格高潔,比顧七小姐顧嫣然更得壽王妃顧笑容的喜愛。
  
  顏植便依靠著顧解語的關係,終於成為壽王府的常客,二十四衙門和內務府的人見到他,態度和以前也明顯不同。
  
  可偏就在這個時候,他讓人抓住了把柄。
  
  顏植早在大婚之前,就有了三個沒上玉牒的孩子。
  
  之所以沒上玉牒,當然是因為這三個孩子出生不詳。
  
  其中一個是他在皇子所時,身邊的一位宮人所出,另外兩個則是開府之後生的。
  
  皇子所的那個,倒是還能查到侍寢紀錄,後來的這兩個卻全都是無媒苟合,雖然也將孩子的生母接進府裡,但那時他尚未大婚,也就不能給她們名份。
  
  待到顧解語嫁進來,知道他想要藉她之力依附壽王府,便存心將他一軍。
  
  顏植想納三個孩子的生母為御媵,顧解語卻不答應,非但如此,最早給顏植暖床並生下一子的宮女,不久便生急病死了,餘下兩個都是小門小戶的,顧解語便讓她們做了侍妾。
  
  只是侍妾,而非在編的御媵。
  
  親王御媵有十人之數,侍妾卻是想有多少就有多少。
  
  御媵的兒女是有資格上玉牒的,侍妾卻沒有。
  
  顏植氣得不成,可又不能得罪顧解語,他雖說有親王的封號,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他的俸銀剛夠勉強維持親王府的開銷。他剛剛大婚就聽說老十二顏栩也賜婚了,女方竟是活財神家的姑娘,那時他竟然還有些羨慕。
  
  跟著金家做個幾筆買賣,什麼都有了。
  
  顏植的養母皇貴妃張氏是皇后娘娘的死對頭,因此,他想去抱顏栩的大腿更不可能,只能向顏櫪靠攏。
  
  現在他要依靠顧解語幫他和壽王府拉近關係,萬般無奈,也要對顧解語言聽計從。
  
  不久,顧解語有了身孕,顏植便趁機又提起那三個庶子的事,這次他學精了,不去管他們的生母,只說孩子。
  
  顧解語是個極聰明的,以前她沒有自己的孩子,當然不能容下那三個庶子女,如今她即將生下嫡長,那三個庶子也就不算什麼了。
  
  她當即便答應,如果這一胎是世子,但把那三名庶子女記在御媵名下,讓他們登錄玉牒,成為名正言順的金枝玉葉。
  
  眼看顧解語月份見大,懷相怎麼看都像是懷的男胎,顏植很高興,楊惠妃也很高興,都是顧家女兒,顧解語要比魯王妃顧可盈溫順賢淑。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三個庶子女卻招惹來禍事。
  
  過了清明不久,便是靖文帝的大壽,雖說不是整壽,沒有大赦天下,舉國歡慶,可京城裡也是喜氣洋洋,花團錦簇。
  
  睿王府的壽禮是一株八尺高的罕見紅珊瑚,這株紅珊瑚從福建秘密運進京城,玲瓏坐在對面看了整整一個晚上,活了兩世,成色這麼好,長得這麼高的紅珊瑚,她也只見過兩株。
  
  捨不得,真是捨不得啊。
  
  小十七聽了玲瓏的話,獻上自己親手所抄的孝經做為壽禮。
  
  靖文帝龍顏大悅,把他叫到身邊問話,當著皇后娘娘、幾位兄長和宗室勛貴的面,小十七對靖文帝說道︰「啟稟父皇,十二哥送給孩兒一匹小紅馬,孩兒已經學會騎馬了。」
  
  這幾句話若是別人來說,勢必會有嘩眾取寵之嫌,但這是從六歲的小皇子口中說出來,就讓人只覺得童稚可愛。
  
  靖文帝便問顏栩︰「你還讓人教他騎馬了?」
  
  顏栩便道︰「是孩兒親自教的,十七弟聰穎,很快便學會了。」
  
  靖文帝大悅,對小十七道︰「回去好好練,今年的秋圍,你也跟著一起來。」
  
  每年的秋圍,都是皇室和勛貴之家的一場盛事,皇子們和那些勛貴家的後代,都想在秋圍時一展身手,獲得靖文帝的青眼。
  
  眼下炙手可熱的董冠清,便是那一年秋圍的第一名。
  
  而前年還是十二皇子的顏栩,看上了銀狐通身的好皮子,擔心用箭毀了皮子,竟從馬鞍上飛身而起,徒手獵獲銀狐,靖文帝當場就摘了戴了幾十年的扳指賞了他。
  
  小十七年方六歲,是沒有資格參加秋圍的,但靖文帝金口玉言,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小十七和另一位差不多年紀的十五皇子區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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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6: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七章 壽宴

  靖文帝的壽辰剛過不久,就是皇后娘娘的大壽,同樣不是整壽,皇后娘娘也只是擺了十幾桌壽宴,宴請的就是後宮妃嬪、皇室宗親和公卿勛貴之家的女眷。
  
  睿王府的壽禮是一尊羊脂玉的千手觀音,和玲瓏親手所繡的雙面屏風。
  
  這次的壽禮心疼的不是玲瓏,成是顏栩。
  
  那尊觀音是他偷來的。
  
  雖說是贓物,但獻給皇后,就算是失主本人看到,也不敢相信那是他的物件。
  
  每一件贓物都是一份榮譽,顏栩捨不得賣,更捨不得送出去。
  
  可想而知,這是玲瓏幫他選的壽禮。
  
  皇后娘娘雖然看著這個依然青嫩如縴竹的小兒媳婦很不順眼,可是當那件雙面繡的屏風呈上來,她的臉上還是露出了滿意之色。
  
  這是睿王妃的壽禮,何況還是出自睿王妃之手的雙面繡。
  
  嬪妃們和在場的命婦們交口稱讚,雖說大多數人是不相信這真是她親手繡的,可讚美的話卻是一筐筐搬出來。
  
  皇后娘娘問道︰「你竟然會雙面繡?」
  
  玲瓏微笑︰「孩兒愚鈍,只會些皮毛而已,母后別嫌棄才好。」
  
  皇后娘娘微微頜首,坐在皇后下首的嘉善大長公主就問道︰「聽說就是江南那些有名的繡坊裡,精通雙面繡法的也並不多,睿王妃這是跟哪位名師所學?」
  
  一般來說,大戶人家會請師傅到府裡,專門教導閨秀們的女紅。
  
  金媛和金妤都有師傅,玲瓏沒有。
  
  她在老宅時,除了能到族裡的女學去念書以外,其他時候,她過的日子和丫鬟們差不多。
  
  她落落大方︰「妾身的娘家有幾間繡坊,家裡也有繡娘,妾身的繡功就是跟著繡娘所學,難登大雅之堂。」
  
  嘉善大長公主是靖文帝的姑母,德高望重,就是皇后也要給她幾分面子。
  
  她點點頭,就聽一旁的南陽郡主笑道︰「姑母還不知道吧,睿王妃的娘家就是江南的金家,蘇州織造和杭州織造做的都是她家的買賣,江南最有名的繡坊都是金家的,她家的繡娘想來也是藏龍臥虎呢。」
  
  南陽郡主算是皇后娘娘面前有臉面的,她的父親是靖文帝的兄長梁王,梁王不到二十便去世了,南陽郡主被太皇太后養在膝下,自幼就是在宮裡長大的,她又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不論是嘉善大長公主,就連靖文帝也對她另眼相看。
  
  玲瓏去年秋天才嫁過來,雖然也見過嘉善大長公主幾次,但這位老公主對幾位親王妃根本分不清,直到今天,看到這座雙面繡的屏風,才對玲瓏加深了印像。
  
  皇后娘娘終於在玲瓏身上發現一樣能拿得出手的特長。
  
  雖然不懂詩畫,卻做的一手好刺繡。
  
  她就想起顏栩穿過的幾身衣裳,花樣特別,繡工精緻,還以為是尚衣局的佳作,現在看來應是出自金氏之手。
  
  送了壽禮,玲瓏退到一旁,就感覺到有兩道目光正在看著她。
  
  這是在宮裡,皇后娘娘就在上面坐著,而且,能在這裡的人,哪個都有來頭,哪個都是人精。
  
  是誰敢大喇喇盯著她看啊。
  
  她垂著眼瞼,端起五蝠捧壽的茶碗喝了一口,嗯,老太太們愛喝的六安瓜片。
  
  這大廳裡,有一半都是老太太,身份貴重的老太太。
  
  就在她喝茶的瞬間,那兩道目光離開了,但很快便重又射向玲瓏。
  
  顯然,這人並非是無意識地看過來。
  
  玲瓏抬起眼來,向著那目光的出處看過去。
  
  她看到了程雪懷。
  
  和程雪懷坐在一起的,是玉寧公主。
  
  玲瓏揚揚眉,咧開嘴,衝著程雪懷笑了。
  
  程雪懷氣得臉色雪白,把臉別向一邊,不去看她。
  
  倒是玉寧公主,臉上有些尷尬,衝著玲瓏委婉地笑笑,就和她以往每次一樣,羞澀拘束。
  
  玲瓏就想起那天她被皇后斥責,靜宜女史搬了她來給自己解圍的事。
  
  心裡便有些感激,後悔自己事後竟把這件事給忘了,也沒有謝謝玉寧公主。
  
  她便對玉寧公主善意地笑笑。
  
  今天才知道,玉寧公主和程雪懷關係匪淺啊。
  
  這也並不奇怪,程雪懷是嘉善大長公主的嫡孫女,自是經常進宮的,她和玉寧公主年紀相仿,能玩到一起也不足為奇。
  
  奇就奇在這樣性格迥異的兩個人是怎麼相處的?
  
  程雪懷性格歡脫,卻又有些小聰明,任性大膽,目下無塵。
  
  玉寧公主卻是嫻靜內斂,死氣沉沉,標準的皇宮擺設。
  
  玲瓏忽然想起當日在街上曾經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她不是顏栩,她的眼神很好,那個小姑娘長得和玉寧公主幾乎一模一樣。
  
  玉寧公主是不能隨便出宮的。
  
  有一次她進宮時,還曾經說起錦珍軒裡的好玩的,玉寧公主直直地說道,她沒有機會出宮。
  
  想到這裡,玲瓏用手輕拂著手腕上的琺瑯彩鳳吹牡丹手鐲,偷眼看向玉寧公主。
  
  玉寧公主的目光就落在她的手鐲上面。
  
  這手鐲並不多見,是結合了西洋物的工藝燒制而成,整個京城也只有她才有。
  
  這是顏栩特意請人給她打制的。
  
  不過玲瓏的注意力並沒在玉寧公主和程雪懷身上,她發現慶王妃顧解語沒有來。
  
  如果這不是皇后的壽辰,玲瓏隨口就能問出來,但今天這樣的場合,身為親王正妃的顧解語卻沒有出現,這當中的事情就不是隨口能提的了。
  
  玲瓏悄聲對跟她一起進宮的浮蘇道︰「勞煩姑姑去打聽打聽,慶王妃可是出事了?」
  
  浮蘇和花雕、杜康都已被封為正五品的尚宮,這是顏栩為她們請封的。她們平日裡是在親王府,這尚宮一職也只是空頭餃而已,但卻把她們的身份和其他女官區別開來,就是壽王這樣的身份,也不能隨便求娶了。
  
  今天是皇后壽宴,玲瓏帶了浮蘇和花雕進宮,她之所以沒讓杜康同來,並非是因為壽王的事,而是因為杜康的容貌太過乍眼,萬一被公爹靖文帝看上,那就麻煩了。
  
  浮蘇在宮裡是有人脈的,不過片刻她就回來了,湊到玲瓏耳邊低聲說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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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6: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八章 官房

  壽宴開在御花園的秋山堂。秋山堂是面闊五間的敞廳,堂前有座小戲台,沒召京城裡當紅的戲班子,就是司樂司裡新調教的幾個小宮人,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著麻姑獻壽。
  
  御花園內雖是繁花似錦,但景致遠遠比不上京城裡另外兩處皇家園子,漪明園和景福園。這兩座園林蘇州名家設計修建,有江南園林的秀麗雅致,又具皇家園林的富麗華美。
  
  靖文帝的壽典便選在景福園的排雲殿,壽宴則是在排雲殿後面的惠山堂,依山伴水,美不勝收,更有京城、金陵和洛陽送來的三大戲班,輪番唱戲,歌裳魅影襯著湖光山色,宛若人間仙境。
  
  相比而言,皇后的壽宴就太顯寒酸。即使不是整壽,也不應就讓幾個豆芽菜似的小宮人在台上應景。
  
  玲瓏忽然就有一種感覺,今天這個壽宴純粹就是應付差事。
  
  皇后娘娘主持後宮中饋,除非是她自己,否則誰敢這樣做?
  
  玲瓏又偷眼看向坐在另一桌的六夫人,六夫人之中的趙貴妃瘋了幾年,後來死在冷宮裡,壽王顏櫪的生母梁嬪晉為貴妃,另一位黃德妃死於小產,在此之後,六夫人便只有四位。
  
  這四位就坐在玲瓏對面,梁貴妃溫文而雅,褚賢妃百無聊賴,李淑妃聚精會神看著南陽郡主在和皇后耍寶,只有楊惠妃正在笑。
  
  粗粗一看並不覺什麼,可仔細去看,玲瓏就覺得楊惠妃的笑容很僵硬,她抹著厚厚的胭脂,卻難掩憔悴。
  
  玲瓏的目光從楊惠妃身上移開,轉頭瞥向站在她身邊的浮蘇,眼中滿是疑問,浮蘇微微點頭,嘴角抿了抿。
  
  玲瓏道︰「這天熱得可真早,才五月就冒汗了。」
  
  浮蘇則笑著給她扇了幾下團扇,道︰「可不是嘛,好在這是敞廳,還能有微風透進來。」
  
  坐在玲瓏身邊的顧可盈飛快地唆了她們一眼,卻又扭頭去看戲台上的宮人,沒有在意。
  
  直到眾人都向皇后娘娘敬了酒,玲瓏才藉口去官房,讓浮蘇虛扶著走出秋山堂。
  
  進了官房,浮蘇笑著對裡面服侍的宮女道︰「睿王妃要補補妝,麻煩姑娘走一趟,讓王妃身邊的杏雨把妝盒送過來。」
  
  說著,悄悄塞了個封紅到那宮女手裡。
  
  待到那宮女走後,浮蘇四下看看,確定官房裡只有她們二人,這才悄聲說道︰「昨天夜裡,慎行司的人去了慶王府,當著慶王和慶王妃,把一名庶子給......慶王妃驚得當場昏死過去,早產了,是位皇孫,可惜月份太小,不到一個時辰就咽氣了。」
  
  四周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玲瓏的心砰砰直跳,好一會兒才穩定心神,低聲道︰「那個庶子的生母可還活著?」
  
  浮蘇搖搖頭︰「奴婢疏忽,沒有打聽這個。」
  
  她面色微紅,自己還真是給疏忽了,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雖是庶子,卻也是皇家血脈,不論是皇后還是慎行司,都不能輕易就將那孩子弄死。
  
  除非這個孩子是孽種,並非真正的皇孫。
  
  她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麼重要的事,一個死了的小孩子無關緊要,他生母的身份才是最關鍵的。
  
  玲瓏看出浮蘇的懊惱,淡淡一笑︰「我剛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姑姑想來也是,一時沒有往深處去想也是正常。」
  
  浮蘇訕訕道︰「正像王妃說的,奴婢當時就懵了,也不知殿下......」
  
  關心則亂,聽到這樣的事,浮蘇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件事對顏栩的影響,且,這件事和他有沒有關係。
  
  玲瓏壓低聲音︰「一會兒回到秋山堂,你讓花雕到宗婦們的席上,把施夫人和陳夫人看好了,尤其是陳夫人,別讓她們在這個時候胡亂說話。」
  
  今天是皇后壽辰,兩名妾室也都來了,她們沒有和玲瓏坐在一起,而是按照品極身份,和各王府的夫人們在秋山堂最裡面的那兩桌宴席上。
  
  浮蘇答應著,正要開口,忽見福字不斷紋的簾子從外面挑開,玉寧公主搭著內侍的手,邁進了門檻。
  
  玲瓏和浮蘇全都吃了一驚,玉寧公主怎麼會突然進來的,她是剛剛來的,還是一直都在外面?
  
  如果玉寧公主早就來了,那麼方才的話,她聽到了嗎?聽到多少?
  
  她們二人都是練家子,可是卻沒有聽到一絲動靜。
  
  玲瓏未掩臉上的吃驚,嚇得拍拍胸口︰「是公主啊,嚇死我了,公主走路都沒有聲息的。」
  
  玉寧公主面色如常地給玲瓏見禮,又向穿著正五品尚宮品妝的浮蘇也微微躬身,浮蘇連忙曲膝給她行禮。
  
  玉寧公主道︰「也不知這官房外面的人都跑到哪裡偷懶去了,我還以為裡面沒有人,嚇到皇嫂了,還請皇嫂恕罪。」
  
  玲瓏淡淡道︰「這兒的人倒是也沒偷懶,我要補妝,讓她去找我的丫鬟取妝盒了。這官房誰都來的,哪有什麼恕不恕罪的。」
  
  說著,她唆了一眼玉寧公主身邊的內侍,沒有說話,隨手拿起皂豆。
  
  浮蘇嘴角含著笑意,幫玲瓏整理袍服,兩人都沒有再和玉寧公主說話。
  
  玉寧公主平淡無波的眸子閃了閃,走向放著錫制馬桶的屏風後面。
  
  宮裡的官房放著碧紗櫥圍起來的雕花床,此時碧紗櫥敞開著,玲瓏坐到床沿上,由著浮蘇給她將頭上的九鳳冠摘下,梳理了髮髻,又重新戴好。
  
  那名內侍沒有跟著進去,站在屏風外面,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
  
  從他們各自的角度,誰也看不到對方。
  
  這時,外面傳來女子的聲音,福字不斷紋的簾子再次撩起,先前的宮女領著杏雨走了進來。
  
  待到玉寧公主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就看到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在給睿王妃補妝。
  
  玉寧公主沒有急著出去,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端坐在床沿上的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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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5 23:37: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九章 樂戶

  「皇嫂可真美,就像朵花兒似的。」玉寧公主忽然說道。
  
  玲瓏經常被人誇漂亮,但這大多都是些長輩女眷,玉寧公主還是小姑娘,這兩句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感覺就怪怪的。
  
  或許是從小到大都在這皇宮裡的緣故,說出話來也和同齡女子不同。
  
  玲瓏原是想把手上那對琺瑯彩的鳳吹牡丹鐲子送給她,以謝那日解圍之情。
  
  可現在看來,還是省省吧。
  
  誰也不知道玉寧公主是不是真的聽到她和浮蘇的對話,如果聽到了,這時送鐲子倒像是想要討好一樣。
  
  如果玉寧公主沒有聽到,那也送不得。因為是皇后壽辰,因此慶王府的事暫時還是瞞著蓋著,等到這壽辰一過,即使靖文帝不知道,皇后也會主動告訴他。
  
  連累皇孫早夭,這可不是小事。
  
  到那個時候,她今天送出的這副鐲子,意義也就變了。變成她想藉著慶王府的事,想要做點什麼。
  
  玲瓏撫弄著手鐲上的花紋,笑著道︰「公主才是美人呢,端莊嫻靜,和玉蘭花似的。」
  
  玉寧公主抿著嘴角,淡淡地笑了,向玲瓏福了福,攜著內侍走了出去。
  
  見她走了,玲瓏對浮蘇和杏雨道︰「咱們也回去。」
  
  戲台上換了一齣,幾個畫著丑臉的小宮人在台上翻著跟頭,很是滑稽.
  
  玲瓏重又坐下,浮蘇悄悄囑咐花雕去看著施萍素和陳楓。
  
  玲瓏再往對面看時,見楊惠妃已經不在了。
  
  她便問顧可盈︰「咦,惠妃娘娘呢?」
  
  顧可盈有些詫異,金玲瓏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就問起惠妃娘娘了?難道是昨夜慶王府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顧可盈臉色有些僵硬,輕聲道︰「惠妃娘娘吃了半個桃兒,肚子不太舒服,皇后娘娘便讓她回去歇著了。」
  
  玲瓏面露擔憂︰「也不知道惠妃娘娘好些了嗎?我看一會兒壽宴完畢,我還是去看看她吧......七皇嫂,咱們一起去吧?」
  
  魯王妃顧可盈才是楊惠妃真正的兒媳婦。
  
  顧可盈忙道︰「想來也沒有大事,我也經常忽然肚子疼,弟妹不用去了,待會兒我過去時,幫你惠妃娘娘帶個好。」
  
  玲瓏連忙謝過,又和顧可盈東拉西扯了一會兒。
  
  好不容易盼到壽宴完畢,玲瓏坐上睿王府的馬車,心裡的忐忑才漸漸淡下去。
  
  好在今天沒出差錯。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月前冒達明偷偷回京,見過程皇后。
  
  護送冒達明去福建的杜康是前天才回來的。
  
  冒達明和程皇后見過面也沒有多久,程皇后就對慶王顏植出手了。
  
  幾位親王之中,慶王是最弱的一個,標準的軟柿子。
  
  撿著軟柿子先捏一捏,試探一下靖文帝的反應,倒也說得過去。
  
  她回到王府,顏栩已經先她一步回來,正在內室等著她。
  
  玲瓏匆匆摘下九鳳冠,脫下按品大妝的朝服,換了件蜜合色家常小襖,蔥黃的挑線裙子。
  
  顏栩坐在羅漢床上,一直在看著她。
  
  玲瓏換好衣裳,把身邊的丫鬟全都打發出去,這才坐到顏栩身邊,悄聲道︰「您知道了?」
  
  顏栩點點頭︰「九哥府上有三個沒上玉牒的孩兒,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九哥也沒有刻意隱瞞,我們去他府裡時,那三個孩子常在眼前無耍。母后想來一早就知道這件事,卻沒想到下手會這麼狠。」
  
  當著父親和嫡母的面,就把其中一個孩子捂死。
  
  想到這裡,玲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想起弟弟。
  
  她顫聲問道︰「那個孩子的生母是什麼人?」
  
  顏栩嘆了口氣︰「那本來是底下人找來的瘦馬,九哥原本也沒有當回事,一直養在外面,後來有了身子才抬進府裡,死了的孩子已經三歲,九皇嫂許偌給他名份。可是......據說那女子並非普通的瘦馬,她出身樂戶。」
  
  大武朝的樂戶,是專事歌舞的賤民,他們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官員家眷,一旦貶為賤民,除非起復,否則男為奴女為娼,世世代代終身是賤籍。
  
  樂戶便是這些罪役戶中的一種。
  
  玲瓏端起炕桌上的粉彩花鳥茶盞喝了一口,艱難地咽了下去。
  
  難怪皇后娘娘敢讓慎行司的人,大張旗鼓到慶王府裡,當場就把那個孩子弄死。
  
  別說是皇室宗族,就是普通大戶人家,遇到這樣的事,想來也會這樣去做。
  
  那個孩子原本就是在外面懷上的,說不清道不明,否則也不會養到三歲也不能登錄玉牒。
  
  偏偏孩子的生母又是這樣的身份。
  
  從表面來看,這位小皇孫也只有死路一條。
  
  即使是靖文帝聽到了,也會立刻把這件事壓下去。
  
  這個孩子只要活著,就是皇家的恥辱。
  
  他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但這件事真是這樣嗎?
  
  這也太蹊蹺了。

   「王爺,如果. ..... 我說如果,皇子和外面的女子歡好,完事後會怎麼做?」

  顏栩嫌棄地看她一眼,但想來他也在想這件事,所以立刻回答:「自是不會讓那女子有懷孕的機會。」

  這就是了,前世玲瓏因為工作需要,看過很多宮廷秘聞,宮裡的這些人,有的是辦法不讓那些女子懷孕。

  慶王顏植即使是自己想不到,他身邊的人也會替他把這件事處理得乾乾淨淨。

  顏植之所以當時沒有這樣去做,想來早就存了一旦有孕,就把那女子納進府裡的心思。

  他就是再笨,也不會讓樂戶女子做他的侍妾,還生下他的孩子。

  「那女子呢,還活著嗎?」玲瓏問道。

  「杖斃了。」顏栩道。

  真乾淨。

  「慶王那裡如何了?」玲瓏小心翼翼地問道,庶子死了,剛剛出生的嫡長子也死了,慶王現在怕是連要死的心也有了。

  「父皇龍顏大怒,在御書房裡大發雷霆,我出宮的時候,宗人府的人已經動身去慶王府了。」

  宗人府的人出動,那是要拿人了。

  顧解語正在做月子,想來不會動她,其他人卻是躲不開的。

  難怪顏栩早早地就回來了,想來接下來這段日子,幾位皇子們都會深居淺出,閉門謝客。

  玲瓏嘆了口氣,對顏栩道:「京城裡怪沒意思的,您帶我去西嶺住些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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