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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腿毛略粗]第一科舉輔導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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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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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7:53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勃然大怒

    宋問出去的時候,恰與趕來的金吾衛擦肩。

    太子方才已經被送出去,他們應該親眼看見,卻還在往裡搜尋。

    幾人視線往她臉上一瞥,各自看見了一分戒備。

    宋問斂斂衣襟。趴上林唯衍的肩,拍了下小聲道:「跑跑跑,快跑!回家!」

    林唯衍不明所以,將她背起。腳下生風,直接藉著輕功飄出去。

    身後金吾衛看他們動作,直接出聲喊道:「站住!」而後兩人便追了過來。

    唐霈霖被人護在外圍,搧風驅煙,就看見宋問與林唯衍出來。正想喊她一聲,又見林唯衍神情嚴肅,目不斜視,直接快速飛逃。

    視線後移,便看見幾名緊追不捨的金吾衛。抬手一揮道:「快攔住他們!」

    侍衛會意,上前擋住金吾衛的去路,厲聲道:「太子殿下已經救出來了,你們怎麼還不過去滅火?!」

    金吾衛手握佩刀,不耐道:「自會有人滅火,我金吾衛何須你來指手畫腳。」

    「看來你們現在是沒事了,那是否該給我們一個解釋?」侍衛點頭,上前一步怒道,「我家世子在白馬寺祈福,短短不過數日,竟然憑白遭遇這等禍事。若非今日恰巧外出,後果豈能設想?這火究竟是想殺誰?是什麼意思!」

    金吾衛再往門口一看,身影已經不見了。

    為首那金吾衛洩了勁,推開一步,狠狠看著他們:「此事我金吾衛自會調查,牽涉在案的又不是僅有你們世子一人,這般緊張做什麼?」

    「我等護衛世子安全,發生這樣的事,如何能不緊張。」侍衛來回掃視他們,一聲哼道:「倒是你們。白馬寺說是守備森嚴,閒雜人等輕易豈能混入?竟半點風聲也沒有?你們現在,即不去查看自己殿下的安危,也不去追查可疑人犯,卻只是在這裡四處張望,叫我等如何相信你們!」

    金吾衛不屑嘁了一聲,不與他們爭辯,要去看唐清遠。

    侍衛還要去攔,唐霈霖靠近來咳了一聲,掩著嘴道:「相信金吾衛自有決斷,你我出了嶺南,入鄉隨俗便是。」

    侍衛頷首,退回到他身邊。

    金吾衛朝他略一抱拳,轉身離開。

    白馬寺的火並不大,未消兩個時辰便滅了。

    他們三人的住所,豎排而下。依次是唐清遠,唐毅,唐霈霖。

    起火點在唐清遠小屋旁邊的柴房。柴房裡的柴當日被雪水浸得濕潮,所以燒起來之後,整片白煙瀰漫,但其實火勢並不厲害。

    而起火的原因暫時沒有找到,可以確定的是,並非寺廟裡的僧人。

    然而火雖滅了,卻滅不掉人心惶惶。

    當日寺廟走水時,不少香客還在前廟禮佛。那一聲偌大的嘶吼幾乎整個佛殿裡的人都聽見了,想瞞也瞞不住。

    竟有人能深入白馬寺行刺!

    百姓難免將南王世子進京一事與此猜測。得知小世子也住在寺廟寮房後,便越加肯定。

    加上陛下重病未能參加祭天,這開年來便充斥著諸多諱事,長安上下可謂陰雲密佈。

    唐霈霖這鍋背得好不痛快。

    而朝廷上,眾人卻是將矛頭指向唐毅。

    寺廟走水,並不算大事。真正的大事,該是唐清遠吃了迷藥,躺在唐毅的榻上。

    而唐清遠說是唐毅差人請他去屋中小坐,因此才過去的。吃了塊桌上的點心,之後便暈了過去。

    若非眾人發現及時,恐怕他已因吸入毒煙而撒手人寰了。

    受傷之人是唐清遠,唐清遠一身安危,那可是事關大梁家國基業。

    京師腳下竟有如此膽大歹毒之徒,唐贄勃然大怒,責命金吾衛全城調查。

    唐毅是真的無辜。

    當時唐毅與唐霈霖在一起,小世子恰可以給他作證。但也正是因為小世子給他作證,唐毅原本就略顯尷尬的地位,更加動搖。

    滿朝上下,都覺得兩人有些瓜葛,也正怕他們有所牽連。

    雖然沒有搜到所說的點心,又有小世子替他作保,唐贄還是隨意尋了個理由,將唐毅關了禁閉。這等當頭,饒是太傅御史公,也不敢多說。

    這倆人也是真倒霉。一個堵外一個堵內,包攬了此事全部的職責。

    宋問將帶回來的糕點查驗了一下,發現裡面確實摻著些迷藥。

    帶回來的時候,已經都被她壓碎了。索性都泡水裡攪糊,然後倒到院子裡的樹下,毀屍滅跡。

    也是驚險。要是沒發現這疊點心,唐毅現在已經不止是在家中關禁閉了。

    宋問坐在自家院子裡,端著蜂蜜水一杯接一杯的喝。她喉嚨之前被煙嗆得生疼,現在還好不了。

    林唯衍問:「你怎麼知道那疊點心有問題?」

    宋問聲音沙啞,說道:「那糕點做工精緻,擺盤整齊,明顯是新放進去的。除了我,誰去看過唐毅?他屋裡怎麼可能有那種寶貝東西?何況,要是有,還能留到那時候?」

    林唯衍眼神向上挑,沉思道:「誰要害他?」

    宋問吐出一口氣道:「總之,京城如今,真是龍潭虎穴。」

    他不想害人,卻總有人,不想讓他活著。

    唐毅活到現在,大概是他們容忍的極限了。

    此事發生後第二日,李洵上門來拜訪她。

    對於宋問總是能與這些事情牽上關係,李洵也是很驚訝。他欠身拜道:「先生受驚了。」

    宋問擺擺手,引他進門坐下,說道:「受驚倒是沒有,就是有點失聲了。」

    「學生也不與先生客套,便直說了。」李洵上身壓在桌上,神情嚴肅道:「聽聞當日先生在現場,還救了太子殿下。所以父親差我來問問,當時情況究竟如何。」

    宋問:「那怎麼是你來?」

    李洵道:「這……金吾衛略有不便,就換成我來。畢竟我與先生較為相熟。」

    宋問點頭,表示瞭然。不與他深究此事,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究竟是誰想殺太子?」李洵也問得很乾脆,「世子嗎?」

    林唯衍搖頭說:「不是他。他不像。」

    「不。他如果想殺人的話,就應該保持低調,而不是故意來白馬寺接近太子,還和他下棋鬥氣。要殺人的人,不會玩那麼多把戲。」宋問說,「何況,南王如今身在錢塘,世子在這裡弄出那麼大動靜,有什麼好處?他年紀輕輕,缺乏威信。又在京城毫無根基,豈敢惹事?太子若是真出事,反是害了他自己才對。」

    李洵點頭。他與他父親也認為不是。

    李洵又問道:「那先生認為,會是誰呢?」

    宋問摸摸脖子:「很明顯放火的人謀劃縝密,現如今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寺廟裡上百精英守衛,想在眾人眼下得手,又逃出生天,哪有那麼容易。」

    「謀劃縝密?」林唯衍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說道:「可並沒有人受傷。而且也不可能傷到誰。」

    宋問:「你說得對。」

    火勢不大,空有白煙。只要一人看見,必然會喊人救火,根本燒不死人。

    那人能把糕點放進唐毅屋裡,說明是確認了人不在。

    唐毅的房間離火源稍遠,門窗禁閉,白煙一時進不去。唐清遠在裡面,也不會有危險。

    他們救火的時候,全都聚在唐清遠的房前,竟無一人想著去唐毅的房裡看看,也真是湊巧。

    宋問冷笑道:「朝堂上,哪有三方都不站的派系?」

    這次小世子與唐毅大受打擊,已是事實。來人究竟想殺誰,還真是不知道呢。

    李洵低垂著眼,問道:「當日情形,真是如此嗎?」

    宋問:「金吾衛說的,與我不一樣嗎?」

    李洵點頭。

    「無所謂了,隨他們玩這些把戲吧,該來的總該來的。」宋問道,「只是沒想到,他們如此恐慌。」

    南王進京,誰最緊張,誰最想讓唐毅死?

    宋問不知道,唐清遠是不是這樣狠心。但她直覺認為,他還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李洵咳了一聲:「少將軍托我告訴你……」

    宋問接口道:「我知道和他無關。」

    金吾衛那麼大一部門,負責京師守衛,陛下安危。期待許繼行能一人獨大,也未免太高看他了。

    李洵與李伯昭,其實心中已有計較。

    對於這樣的事情,從利益分析,最容易得出結果。而顯然,這是一場看似誰都沒有好處的刺殺。

    李洵也只是過來問個情況,他知道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不能說。

    國師府。

    張夫人臉色蒼白憔悴,手上端著一杯茶水,等著眼前的人說話。

    張曦雲拿著一個禮盒出來,擺在她的面前,道:「擇日,你去找孫夫人,與她說一說。」

    張夫人自與高裶和離後,便足不出戶。若不是叔父找請,她都已經準備離開長安。聞言抬起頭,問道:「孫秀梅?」

    張曦雲頷首:「她若是同意,就讓她進宮去找貴妃,向陛下請旨賜婚。」

    張夫人手上捲著絹帕,暗自沉思。

    「她會同意的。」張曦雲將禮盒往前一推,「將這個交給她。就說是,貴妃送給許姑娘的禮物。」

    張夫人打開一看,是一支價值連城的玉簪。托在手裡,點頭應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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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8:06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任性不得

    庭院裡,兩位貴婦裹著白色的裘服,看著前面盛開的臘梅林。

    侍女給兩人倒了茶。

    張夫人的手被飛濺而出的熱水燙到,驚呼了一聲,引得旁邊人偏頭去看。她揮揮手,示意僕人退下。神色落寞的嘆了一聲。

    孫秀梅道:「看張夫人,您這臉色不是很好。是近日沒有好好休息嗎?」

    張夫人:「這臉色要如何才能好得起來啊?我如今孤身一人,外面又儘是些流言蜚語。只恨自己所嫁非人,才將日子過得一塌糊塗。」

    孫秀梅安慰道:「放寬心吧,莫再管旁人說什麼。」

    「我哪還能不放寬心吶?夫人,你說我如今,還在乎什麼?吃好喝好睡好,這一天的日子就過去了。也沒有子女,不需為他們謀劃什麼。整日清閒的很呢。」張夫人將桌上的禮盒往前一推,說道:「不說我的事了,今日來,是將此物交給你。」

    孫秀梅笑了笑,打開木盒,發現裡面躺著一支玉簪。舉起來一看,晶瑩剔透,絮雲朵朵。只是隨意刻了兩刀,花飾已經栩栩如生,將玉裡的白絮反襯了出來。臉上不自覺笑開來,拿在手上仔細看:「這玉簪,可真漂亮啊。」

    「那是自然。這是昨日我進宮,見到貴妃,她托我將此物轉交給許姑娘的。」張夫人道,「貴妃真是喜歡許姑娘。乖巧懂事,聰明伶俐,。」

    孫秀梅:「哪裡,是貴妃抬愛了。」

    張夫人看她放不下手,苦口婆心道:「夫人,夫人可有想過,少將軍的事情啊?少將軍今後,又該怎麼辦呢?」

    孫秀梅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吧,我兒也不需要我去擔心。」

    「少將軍是不需人擔心,他天資聰穎,人又上進,哪需要別人擔心呀。只是,這人不怕優秀,就怕比。」張夫人道,「那宋問似乎也不是簡單人。你看這次,他又救駕有功,於太子有恩,叫陛下很是喜歡。他心裡想些什麼,你我這等婦人是猜不明白。可若他真是有心,還能潛伏至此,就太可怕了。夫人還是少不得,得為少將軍考慮考慮啊。」

    孫秀梅沒有說話,手指摩挲著上面的雕工,當作沒有聽見,繼續稱讚道:「真是好漂亮的玉簪啊。」

    「貴妃如此喜歡姑娘,太子又是那樣的良人,好在陛下現在還沒有指婚,可陛下若是一時興起,不就可惜了嗎?」張夫人順著眉毛撫了把自己的耳鬢,說道:「陛下到底,是偏心宋太傅的吧。畢竟,就這一脈子息了。當年,先帝,不也是如此嗎?」

    孫秀梅叫她說起這個,便心情全無。

    是的,誰敢不偏心宋太傅?他宋家百年基業,世代為官。宋太傅桃李天下,一手遮天。宋問又才學斐然,獨得民心。

    這宋家人,豈止得陛下偏心?是得了老天偏心吧?!

    「陛下會給許姑娘找一門什麼樣的親事,太傅又會給宋問找一家什麼樣的親事呢?」張夫人看著自己的手指,悵然道:「這女人和男人,可不一樣啊。女人這輩子,就由這夫婿定了。」

    孫楚阮將東西放回去,卻是將話都記在了心裡。

    唐贄斜靠在榻上,一手拿著書卷,聽身側貴妃說著,點點頭道:「許君阮,閒良溫婉,家世……也算可以。倒是個不錯的人選。我兒,你怎麼看?」

    唐清遠心下略驚,看了眼母親,猶豫道:「父親我……」

    「怎麼?」唐贄側過身看著他,坐直道:「覺得不合適?」

    貴妃笑道:「胡說什麼呢?天底下還有比許姑娘更合適的人嗎?」

    唐清遠欲言又止,不期然腦海裡就閃過一張臉,又一閃過一絲懷疑,低下頭道:「只是覺著許姑娘太年輕了,或許不大合適。」

    唐贄將書一合,敲著手指道:「好,那就去見見她。宣她進宮,怕她不習慣,不如就去許卿家裡去見見。」

    唐贄合計著,又說道:「哦,順便,還有那位叫宋問的人,把他一起叫來。你說他在白馬寺,捨身救你,那是該好好謝謝他。」

    唐清遠微微蹙眉,但是沒有說話。

    宋問在家中坐得好好的,等著書院開課。近日京城風雲詭譎,又惹上了白馬寺的麻煩,她決定暫時觀望剩下的假期。

    沒能安分多久,便有金吾衛過來敲門。

    看來安分這詞注定與她相去甚遠。

    小五看來人還穿著金吾衛的衣服,怕引人非議,不許他進來,將他攔在了門口。宋問便也去門口說話。

    小將士道:「宋先生。陛下請您過後日,去大將軍府一聚。」

    「我?大將軍府?」宋問扯了下他的帽子,「你哪來的金吾衛呢?」

    那小將士懵了一下,繼續一板一眼的答道:「少將軍派我來的。前來告知先生一聲。」

    宋問:「陛下去他們家,找我去做什麼?這宋跟許,可是兩個字。」

    小將士道:「是陛下讓喊您去的。」

    小五在裡面偷聽,沒忍住喊了一聲:「天吶!」

    這次終於,最厲害的一個也出來了。

    宋問點頭:「明白了。」

    與他核對了時間,打發他回去。

    小五驚道:「怎辦?陛下都要見您了!少爺,您不是只來當個先生嗎?怎麼鬧得這麼大?」

    「不用急,也不用慌。」宋問道,「早晚都是要見的。」

    不知道唐贄這次請她去是為了什麼,但沒什麼好怕的。設宴在將軍府裡,恐怕是想緩和她與許賀白的關係。

    此事推脫不得,只是宋問不怎麼高興。

    小五摸著衣領,迷惘道:「這是上別人家裡,是不是得備禮?可備給誰呢?大將軍還是陛下?送陛下,應該送什麼?」

    宋問看了他一眼,把他衣服穿正,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管。

    兩日後,宋問與林唯衍兩手空空,如約去了大將軍府。

    她去的時候是吃過午飯的,照時間來講,是有些晚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宋問攔住了林唯衍,說道:「你隨意逛逛,等我出來。也可以先回家。去吧。」

    林唯衍也知道這裡任性不得。乖乖先去別的地方等著。

    見他走遠,宋問才進了門。內侍恭敬在前面給她引路。

    宋問沒有仔細打量這地方,只管跟著人往前走。

    要說京城裡的官邸,宋問的確見過不少家。最混搭的屬縣衙,最寬闊的屬高侍郎,最簡樸的屬王義廷。許賀白這邊,擺設不多,但是頗俱森嚴。

    大路寬闊筆直,裝飾色調單一。路上的假山或花木,卻都是價值不菲之物。

    不多時便能看清花園,數人聚在涼亭裡。

    唐贄與貴妃,許賀白夫婦坐著,小輩則站在旁邊。

    唐清遠見到她,朝她點頭輕笑。

    宋問走近,躬身行禮道:「宋問參見陛下,貴妃,太子。」

    唐贄指了指許賀白。

    宋問朗聲道:「大將軍。」

    許賀白不輕不淡的頷首。

    唐贄瞥了眼宋問。未想到這疏離表達的如此明白。

    宋問:「不知陛下找小民來,所為何事?」

    唐贄道:「早便聽說過關於你的許多傳聞,加上這次,你在白馬寺救駕有功,請你過來,自然是要賞你的。」

    宋問:「宋問惶恐。救出太子,是金吾衛與三殿下的功勞,與小民無關。」

    唐贄聽見唐毅的名字,心情壞了一半,還是說道:「先生也不必謙虛,太子都已經這樣說了,朕賞罰分明。」

    宋問朝他又施一禮:「謝陛下隆恩。」

    唐贄看她這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有些喜歡。也是第一次看見宋問,便仔細的多看了幾眼:「你與許卿,有二十多年未見吧?」

    宋問點頭。

    唐贄眯著眼睛,點頭道:「像,的確是很像,有爾父當年風采,又有太傅年輕時的氣度,真是虎父無犬子!」

    許繼行聽見,挺了挺胸膛,吸了口氣。

    許君阮站在一旁,輕咬著唇。看大哥與母親的表情,於宋問很是不高興。

    唐贄道,「天底下的父子,哪有隔夜仇?宋先生說,是吧?」

    宋問握緊手心,別到身後,笑道:「陛下說的極是。天底下的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許卿可真是有福啊,三個孩子,各個是人中龍鳳。」唐贄指著許君阮道,「許姑娘閒良溫婉,不知許配人家沒有?」

    許君阮萬萬沒想到事情就牽扯上了自己,立馬偏頭去看孫秀梅。

    孫秀梅輕笑道:「自然是沒有。」

    宋問這才瞭然,原來是給許君阮賜婚來了。

    她一躍成為太子妃,將來就是國母,那許繼行就是國舅,而宋問卻還是一介草民。

    唐贄找她來,或許真是為了封賞,不想叫宋祈覺得太過偏心。

    他們這一家子的事,滿是蛋碎。

    唐贄開了這個口,自然是要說完的。孫秀梅與貴妃極力促成,許賀白又哪能多言。

    這一席之間,各有心思。

    唐清遠一直盯著宋問,想看看她的反應。宋問反手摸摸脖子,覺得有些無趣。

    唐贄談完了這樁親事,拍手大笑,重新轉過來看向宋問。

    「宋先生,想要什麼封賞?」唐贄道,「先前我倒是與太傅聊過,說先生這樣的大才,不入仕為官,實在可惜。現在想聽聽宋先生的意見。」

    宋問一個大喘氣道:「我方才來的時候,在花園前面看見了一隻兔子。」

    許君阮說:「那是我養的兔子。」

    「是嗎?」宋問道,「那兔子這麼可愛,皮毛油量。扒下來,做成毛筆,一定是上佳。」

    許君阮立馬喊道:「你什麼意思?說了那是我養的兔子!」

    宋問眉毛一挑:「不過是只低等的牲畜而已,姑娘也要在意?那些做成毛筆的兔子,就不無辜了嗎?被人養了,就高貴了嗎?這樣特殊的看待它,不是不公平嗎?」

    唐清遠與許繼行皆是詫異的看著她,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生靈無貴賤,豈能隨意屠殺!」許君阮才不和她客氣,奚落道:「『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你說出這樣的話,也能叫先生?」

    「不錯。生靈無貴賤,人卻分公私。是人,皆有人之常情。這所謂的人之常情,有憐憫,有血親。日久生情,方生不忍。」宋問道,「今日若我和你說,毛筆是用兔毛做的,兔子何其無辜,今後就不該用毛筆,你會覺得我莫名其妙。可我和你說,要用你養的兔子去做毛筆,你就覺得我是斯文敗類。這就是人之常情。」

    宋問淡淡道:「牲畜都是如此,更何況人呢?所謂感情,都是要在相處相伴之後才有的。否則一聲父親,豈不是白叫了?」

    她一說完,現場俱靜。

    話中所指之意,已是清楚明白。只是不知在說唐毅,還是在說她自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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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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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8:17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各有體會

    誰人都沒有想到,宋問會這麼大膽,說出這樣的話,來當面叫唐贄難堪。

    那可是陛下啊!

    何況唐贄先前對她都算客氣。請她過來,也是念及太傅的功苦,好意封賞。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她這樣未免太不識好歹。

    無人出聲,只是靜靜窺覷唐贄的臉色。

    花園裡枯萎的殘葉,被吹到宋問的腳邊。宋問低頭一看,抬腳揮開。

    唐贄看她還是這個反應,冷笑道:「好,很好。拐了這麼一圈,你就是對朕不滿。」

    宋問神色淡然,朝他躬身行禮道:「宋問不敢。若是真於陛下不滿,怕是天底下,也沒人敢當面說出來。小民自然也沒這樣的膽量,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

    「你是說朕自己多心?那他們為何都不說話?」唐贄一掌拍桌,呵斥道:「你有感而發的這句牲畜,究竟說的是誰!」

    宋問依舊不見慌張。越是這時,越不能慌張。慌張只會顯得自己心虛 。宋問道:「牲畜即是牲畜,自然不是說誰。只是說到牲畜,便覺得,虎毒不食子。即便是牲畜,也懂濡幼之情。為何有些人,卻做不到呢?」

    聽在什麼人耳裡,就是什麼意思。

    許繼行與許君婉皆是面色陰沉。許繼行死死拽著小妹的手臂,示意她冷靜。

    唐贄未料她如此不給面子,喝道:「你還說!」

    宋問:「陛下寬厚聖明,小民自然敢言。」

    唐贄拂袖,厲聲道:「那朕說你該殺!你說對不對!」

    眾人呼吸一窒。

    孫秀梅微微低頭,手指微微發白。

    唐清遠換了個姿勢,負手而立,等著宋問開口。

    宋問冷靜非常。唐贄一喝,卻是嚇不到她。跪下恭敬一拜。

    「宋問自然可以領罪,卻不敢領罪。只因小民,不過是闡述了舐犢情深的天性而已。」宋問道,「陛下終日勞苦,庇佑臣民。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天下人當以為陛下為父,俱是您的子民。天底下的父子,哪有隔夜仇呢?陛下既然可以寬仁天下每一位百姓,又怎會嚴苛身邊的一位近臣呢?」

    唐贄咬牙問道:「誰是近臣?」

    宋問抬起頭,看著他道:「如今在您面前的,自然是小民。」

    唐贄真是氣極,此人分明是故意要惹他不痛快。好大的膽子!

    現在可以確定了,宋問就是在罵他。

    近臣?哪一位近臣?誰聽不出她是在說唐毅?

    唐毅如今就在自己家裡關著禁閉,滿朝文武沒一人敢坑聲,這人偏偏還提到兩次。

    真當自己是誰?敢對他的家事指手畫腳?

    可說她該死,又哪能真殺得?

    先不說她的身份,宋問剛救了太子,難道只因她一句舐犢情深,就要殺了她?天底下找不出這樣的理。

    看在太子的份上,不僅不能殺她,連罰也不好罰。不然這事,就得歸到唐清遠的頭上。

    她不正是仗著這點,才敢大放厥詞?

    的確是巧舌善辯,那話是方才他自己說的,被堵了回來,連台階都給他找好了。就篤定了他不能拿她怎樣?

    唐贄看著宋問,很是不悅。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

    很想讓她低頭,看她求饒的模樣。

    宋問卻抬起頭,朝他看了過來。

    唐清遠錯開一步,擋在宋問的身前,遮住了兩人的視線,笑道:「父親,宋先生心直口快,倒是無心。怕是先生做久了,所以什麼都想說教兩句。可先生年紀尚輕,閱歷也淺,說話不似朝中老臣,或有深意。真的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是。」宋問道,「小民出生草莽,不識大體,不懂禮數。若方才衝撞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貴妃見唐清遠開口,便跟著勸道:「今天大好日子,陛下切莫生氣。」

    唐贄鬆開手,收起表情,爽朗笑了兩聲:「朕說你有太傅年輕時的風度,好,很好。不過與你說句玩笑而已,你還能面不改色。」

    唐贄看向唐清遠道:「倒是你,緊張什麼?」

    唐清遠笑道:「父親說的是。」

    唐贄抬手道:「起來吧。」

    宋問:「謝陛下。」

    唐贄又扭頭與許賀白聊其他的事,絕口不提賞賜一事。

    宋問站在一旁,似乎格格不入。

    說了兩句,眾人起身,準備往前廳走去。

    宋問站在最後面,又說道:「陛下召見,草民誠惶誠恐。只是身體微恙,怕擾了陛下雅興。如無它事,草民還是先行告辭了。」

    唐贄如今巴不得她走開,低聲道:「去吧。」

    宋問施禮告辭,轉身離去。

    唐清遠道:「先生身體不適,我去送先生一步。」

    孫秀梅偏頭一看,心中慌張。手便下意識的在胸前握緊,往他們的方向張望。

    哪有太子去送人道理?那兩人關係何時變得這樣深厚了?

    太子若與宋問交好,宋問會不會從中挑撥?

    她失魂的走著,前面撞到了個人。當下一駭回神。許賀白穩住她道:「做什麼?」

    孫秀梅搖搖頭。

    宋問走得很快,腳步大邁。

    唐清遠從後面追上她,說道:「宋先生且慢!兩句話想問。」

    宋問方停下,見左右都無人,反身他道:「太子有何吩咐嗎?不用去陪著陛下嗎?」

    唐清遠走到她面前,正色問道:「你方才是為三哥說的情嗎?」

    宋問一笑:「自然不是,是為我自己。也不是說請,沒忍住而已,方才陛下不是都生氣了嗎?」

    「其實你不該替三哥求情。因我之事,父親原本就很生氣,縱然你替他請求,也不會寬恕三哥。父親原本,真是來賞賜你的。他也明白,許大將軍對你有所虧欠。可大將軍身份顯赫,與他做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往事已矣,除了補償,還能怎樣?他有心勸和,不是要惹你不快。」唐清遠搖頭道,「而你也真的,惹他生氣了。」

    宋問低頭道:「陛下豈是我等可以諂媚討好的?宋某不過是所言心中事而已。陛下生氣,我也沒有辦法。」

    唐清遠與許君阮成親,往後自然會有許賀白護著他。如今南王虎視眈眈,沒有比許君阮更合適的人了。

    太傅雖然桃李天下,卻無後繼之人。這唯一的一個,就剩下宋問。

    許君阮一嫁,許繼行地位跟著拔升。唐贄想安撫她,可以理解。宋問又頗具才名,自然也是很想把宋問提拔上來。

    可裡面出了個最大的問題——宋問真的做不了官。

    不惹唐贄生氣,難道就要和他坦白身份了嗎?

    那唐贄還是先氣著吧。

    唐清遠說:「你何必裝糊塗?我知道你心裡是最明白的。」

    「殿下,我不需要入朝為官,我不需要陛下的賞賜。還是殿下覺得,我該要什麼樣的賞賜呢?」宋問輕輕頷首道,「我其實不明白,不明白殿下明不明白。」

    雖然不知為何,但唐清遠此前多番試探,讓宋問覺得,他或許看出來了。

    唐清遠略微愣神,眼睛低垂。心裡有句話呼之慾出,他覺得不問,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於是就真的問出來了。

    唐清遠問:「你是女人嗎?」

    宋問乾脆道:「是,我是。來日殿下請幫我作證,無意欺君。」

    唐清遠雖然早有猜測,但還有一絲懷疑。如今聽她這樣說出來,大為吃驚。

    是的。他很吃驚,是以心臟猛跳,不受控制。

    聽見答案起,他便後悔了。因為他有了越來越衝動的想法。

    他可以去和父親說……

    不。不行的。說了也不會有用,沒有任何用處。

    唐清遠似乎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難題。裡面有著無數他想不出答案的事情。

    宋問又說了句什麼,他沒有聽清,只看見她嘴唇張合,然後轉身就走。

    唐清遠立馬抓住她的手臂。

    宋問低頭一看:「殿下?」

    唐清遠緩了緩心神,啞聲問道:「我與……許姑娘定親,你怎麼看?」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恭喜殿下。」宋問道,「其實殿下毋須在意我或是太傅的想法。我不能入仕,太傅不會偏私。我如今是這個樣子,將來最多,還是這樣樣子。他老如此年紀,愛女離世。權勢於他,已無多用。家國天下,家會在最後一個。」

    宋問頓了頓說:「宋家,的確快到頭了。」

    唐清遠艱澀道:「我不是問這個。」

    宋問看他神情,有些猶豫,皺眉說道:「殿下,您該問這個。」

    唐清遠:「那時候你說……」

    宋問大聲提醒他道:「殿下,您該回去了。太子殿下。」

    唐清遠被她叫醒理智,慢慢鬆開手。扭頭目送著她遠去。

    宋問出了將軍府,只覺得空氣都輕鬆不少。走出來幾步,深深吸了口氣,站在街頭喊林唯衍的名字。

    沒有哪個身影從暗處躥出來。看來他不在。

    宋問便將手揣進袖子裡,埋頭一步步走回家去。

    她能走到多遠?她的腳印,又能留下多久?

    可哪怕只是多一刻,她也想繼續站在這片土地上。

    宋問抬首,望向前方,然後加快了腳步。

    宋問敲門,小五匆忙出來給她開門,而後緊張問道:「少爺,今日聊得怎樣?」

    宋問說:「不怎樣,我說了陛下兩句,他看起來挺生氣的。」

    小五捂著心口,兩眼一翻,淒厲道:「天吶——!」

    宋問由他傷心,越過他,往裡處走去。果然看見林唯衍正蝙蝠一樣吊在屋簷下面晃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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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難兄難弟

    林唯衍兩手環胸,半吊在空中。聽見她回來了,也沒什麼動靜。

    「怎麼,不高興?」宋問叉腰走過去道,「沒想到你先回來了。」

    林唯衍晃了晃道:「我今天……去看三殿下了。」

    宋問站在他前面,與他四目相對,問道:「是嗎?那你唐哥過得好嗎?」

    林唯衍搖搖頭:「相當難受。」

    宋問:「怎麼?」

    林唯衍從上面跳下,站定道:「他府邸遭賊了。」

    「那真是太好了。」宋問靠著長柱,感慨道:「總有人比我更倒霉,我就安心了。」

    林唯衍:「……」

    唐贄離開之後,許君阮跟著甩手就走。許繼行看了一眼,追了上去。

    許君阮一路走進自己屋裡,尤為氣憤。哼了一聲,抱胸在桌邊坐下。

    許繼行隨手掩上了門,身影擋住了外面的光。

    許君阮道:「你說他簡直是瘋了!他今日是什麼意思?在陛下面前奚落父親,大哥你還攔著我!」

    許繼行上前一步,在她對面坐下,嘆道:「他不是瘋了,他只是在等父親開口。」

    許君阮:「父親要開口什麼?要跟他道歉?」

    「呵斥他一聲也好,阻止他說下去也好。既然父親承認宋問是他兒子,又怎麼該眼睜睜看他犯錯,也不加提點?」許繼行道,「夠了,小妹。若是把你孤身一人丟在外面二十幾年,再回京城,父親又是這樣的態度,你該是怎麼感受?他又何其無辜啊?」

    許君阮垂下眼,委屈道:「那我們就有辜了嗎?」

    「為何非要爭個對錯呢?你又想要他怎樣呢?」許繼行道,「今日是我們叫他來的。他生氣,也是在所難免。」

    許君阮低著頭沒說話。

    「以後別再亂發脾氣,你也該長大了,這都要定親了。」許繼行拍拍她的肩膀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也管不了。你和他不一樣。」

    許君阮點點頭。

    宋問如果聽見,一定要說他是多慮的。許賀白沒有插嘴,宋問倒應該感謝他。

    大將軍與太傅不合,這滿朝皆知。如果他今日開口,便承認了宋問是自己的人。一來宋問不會領情,他此舉毫無意義。二是宋問身份尷尬,會叫夫人兒子不安,外人猜測。宋祈也難以自處。

    宋問嘲諷許賀白,或是許賀白冷眼旁觀,都是一種立場。他們並不需要誰來說請。

    許繼行又和她說了兩句,細言細語的叮囑她。

    沒想到突如其來的就被賜婚了,他一直覺得小妹還是個孩子。不過她也確實是個孩子。

    她沒吃過苦,也沒見過太多人,甚至不知道,嫁人以後是什麼樣子的。行事說話,都是不諳世事的模樣。毫無準備,這樣該怎麼嫁人?

    將軍府裡,她只看見母親一個人,可是太子東宮不一樣。

    許繼行心裡,是不樂於見到這門親事的。

    他說到一半,便停住了。看著小妹,也開始猶豫。

    門外響起兩聲輕叩,然後有人推門進來。

    「大哥。」許君阮指了指後面,「母親來了。」

    孫秀梅站在門口道:「我與你妹妹說兩句話。」

    許繼行站起來,摸摸小妹的頭,轉身出去。

    孫秀梅過去,拉著女兒的手道:「阮阮,怎麼了?剛才是為什麼生氣?」

    「娘。」許君阮道,「娘,這事您是不是事先知道?您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孫秀梅手上輕拍,笑道:「傻姑娘,早知道晚知道有差別嗎?這世上還有比太子更好的人嗎?這是一件喜事啊。」

    許君阮迷惘她:「可是我……不明白呀。嫁人不該是件大事嗎?這是不是太草率了?太子不喜歡我呀。」

    孫秀梅說:「什麼喜歡不喜歡?以後別再說這樣天真的話了。這可是陛下親口指婚的,天底下有誰敢忤逆今上嗎?」

    「今日那宋問……」許君阮越說聲音越小了下去,還是堅持說道:「就忤逆了嘛。」

    孫秀梅聽見這名字,臉色頓黑,不悅道:「你和他比?他能有什麼出息?」

    許君阮低語說:「他要是沒出息,您會急著把我嫁給太子嗎?」

    「我是在害你嗎?你竟要學他?你學他,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被陛下訓斥。」孫秀梅難掩激動,指著外面顫抖道:「你想學他,你得先有一個權傾朝野的外祖父,你有嗎?」

    許君阮按住她的手,慌忙賠罪:「娘您別說了,我也不說了。」

    孫秀梅看著她,長長嘆了口氣,一臉愁苦。反手抱住她,輕撫著她的背,呢喃道:「兒啊,等你以後,就明白娘的苦心了。」

    宋家飯後日常會談,本次主題——走近犯罪現場。

    林唯衍手上旋著自己的長棍,在宋問身邊打轉,說道:「唐毅家真的有賊啊,說是去過好幾次了,整個府邸都被翻遍了。他們家裡人不多,也沒人看守。有一次唐毅半夜睡著被吵醒,就看見一道黑影閃過,直接打了個照面。」

    「哎喲。」小五抱著手臂滲人道,「這多可怕呀!」

    「這樣可不成啊。怎麼堂堂一個親王府,比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家還不安全?」小六說,「三殿下,這是不是……太倒霉了?」

    宋問下巴,深意道:「是挺可怕的。」

    一個親王,竟然在接受一個小僕的同情。

    林唯衍一臉驕傲:「那是因為這個升斗小民家,有我。」

    小五聞言,覺得很有道理,慇勤的往前一堆,道:「林少俠,多吃一點。」

    「得了吧!」宋問拍腿,「升斗小民家,壓根就不會遇到那麼多賊!養一個林大義,得被偷多少次才能回本啊?」

    小五縮著脖子道:「那也沒養一個少爺貴啊。林少俠最多吃的多一點,可人,還是您給帶回來的呢。」

    宋問:「……」

    宋問捏著他的肩膀道:「這點你還說的真沒錯,你也是我帶回來的呢。我在想,我要不要糾正自己的錯誤。」

    小五看向難兄小六,真誠求救。

    小六點頭道:「少爺說得對!」

    小五:「……」

    「所以這事,該怎麼辦?」林唯衍說,「要不要我先過去保護他?」

    宋問直接拒絕道:「不,你過去不行。他現在是被關禁閉,任何人不得隨意接見。他們別有用心,但不會將殿下如何,可是如果看見你,卻可以直接痛下殺手,然後再來個反手誣告。到時候,誰都沒有好處。何況你身份,不可如此冒險。」

    「那殿下是不是很危險?賊人在家中進進出出,如若無門的。殿下身手也不是很好,對方要是起個歹心,他可怎麼辦?」小六擔憂道,「多好一人吶,怎麼總是遇到這種事?」

    宋問搖搖頭。

    唐毅隱忍那麼多年,心裡有數,不至於和他們起什麼衝突。要偷就任他們偷,如今他被關了禁閉,陛下正在氣頭上,忍忍就過去了。就是夜半驚魂,遭人窺覷,就很不舒服了。

    宋問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什麼。自世子進京之後,這步調明顯急了。

    也該讓他們踢踢鐵板才是,不然都不知道什麼叫收斂。

    小五問:「去報案行不行?這官府不管嗎?就說是在王府外面看見了鬼祟的人影,叫官府的人多注意一些。」

    「縣衙哪有那麼多人手啊?又怎麼可能為了唐毅的事如此費心?落難鳳凰不如雞啊,新來的縣令,明哲保身還差不多,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很好了。」宋問敲著扇子道,「如今朝廷也很是混亂。刑部尚書被檢舉,刑部侍郎又了那樣的醜聞。接連兩位重臣落馬,朝廷必當謹慎選任,而太多人虎視眈眈。刑部內亂不停,根本無暇□□。而大理寺人手不足,金吾衛又動機不純。你就是報便所有官署,如今也沒人管得了這事。」

    小五聽她一分析,張著嘴感慨道:「天——吶。」

    他們還是第一次清晰認識到,唐毅這處境的尷尬。

    宋問:「殿下怎麼說?」

    林唯衍:「他說不用擔心,隨他們去。過幾天就好了。」

    小五敬佩道:「三殿下真是好定力啊。若是我知道半夜總有人在家裡進進出出的,還在枕頭便來來去去的,還如何能安睡?」

    宋問點頭道:「那是!三殿下什麼時候怕過賊啊?」

    林唯衍問:「所以,是沒事嗎?」

    宋問搖搖頭。

    對方暫時不敢在王府行兇,往後就不好說了。算不準他們的底線是哪裡,也算不準某些惟恐天下不亂的人。

    王府無人看守,實在是太過危險。

    「還有一個人。」宋問站起來,對著半空畫了個圓,深沉道:「他的難弟。」

    難弟抱胸坐在她對面,樓下是嘈雜的叫賣聲,桌上正在燒著熱水,旁邊擺了茶葉。

    唐霈霖聽她說完,看了看茶水,又看了看她,然後又扭頭看了眼窗外。皺眉道:「我當你差人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原來是麻煩事。三殿下府中遭劫,與我何關?我何苦淌這趟混水?」

    「這麼多事,都是你進京之後才發生的,怎麼會和你無關?就算和你無關,你也肯定知道內情,豈能不管?」宋問端起沸水,沖泡茶葉,然後倒了:「來人越來越膽大,要是達不成自己的目的,鋌而走險,也未必沒有可能。唇寒齒亡,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唐霈霖道:「他就算是唇,那也是裂唇。我還得靠自己牙口好。」

    「……」宋問將茶壺往桌上重重一敲,騰出指著他,嚴厲批評說:「夠了啊!別總欺負人三殿下!少玩兒這些虛的,心裡有什麼打算,自己清楚。我雖然不知道,可不代表我看不出來。」

    唐霈霖:「那你又為何對他的事情如此關心?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宋問想了想,說道:「我是一個在努力反柯南的人。」

    唐霈霖聽不懂了,不和她做無謂爭辯,哼道:「養癰成患。現在,不過是來去疾了而已。」

    宋問抱胸:「患我知道,可這癰又是什麼?」

    唐霈霖斜睨她:「你不是很聰明嗎?你那麼聰明你自己猜去。」

    宋問道:「你得意什麼?你知道的比我多,也不見得多厲害嘛。」

    唐霈霖吐出口氣,說實話道:「我如今自己也是寸步難行。白馬寺走水一事,我也沒討得好。你要我怎麼去幫三殿下?」

    「一個破碎的你,卻可以拯救一個粉碎的他。」宋問一笑,朝他勾勾手指:「附耳過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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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出謀劃策

    唐霈霖帶人去唐毅旁邊住下了,說是這邊風景獨好,有趣的玩意兒也多,就喜歡住在這裡。

    宵禁後,守衛也護在客棧外圍。街使看見,不敢多說什麼。

    總不能叫一個南王世子,在外住宿,還不帶守衛吧?僅在客棧裡面佈防,總是不夠嚴密。小世子若是出一點差錯,全得怪到金吾衛的頭上。

    而這所謂的差錯,總有主動和被動的區別。

    翌日早晨,侍衛回來匯報情況:「堵住一個,自我了斷了,屍體已經送去官府。」

    唐霈霖點頭。

    這樣他就能名正言順的讓人守在王府周邊。若有人來犯,即可先行拿住。倒的確是個不錯的方法。

    放眼全京城,也只有他能抽出人手,還給肯他派兵。等唐毅出來,唐霈霖指著讓他好好還還這個債。

    侍衛繼續道:「身手都不算很好,但輕功不錯。所以跑了兩個。」

    唐霈霖笑道:「無礙。」

    不必將來人全部攔下,能讓他們有所忌諱,不那麼肆意妄為即可。

    之前吃了他們的虧,這次要他們也難受難受。

    午間,宋問過來查看情況。

    唐霈霖坐在房間的窗邊,斂住長袖,看著下面冷清的街道,昂著頭一臉高貴的模樣。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出爾反爾,你擔心什麼?」

    他住的這客棧,離唐毅府邸最近。可年代久遠,加上近日天寒地凍,便四處滲著一股霉味。遠近又沒什麼熱鬧可看,整日坐在這裡,是很不舒服的。

    宋問知道他好動,倒是為難他了。在對面走下,說道:「白天你可以隨意走動,他們還不敢如此明目張膽。晚上,你再過來住著就行了。」

    唐霈霖:「這可說不準。他們知道殿下不會反抗,氣焰俞漲。輕功好一些,避開金吾衛的耳目進到王府,不算太難。白天與黑夜,又有什麼差別?」

    宋問摸摸眉心,無所謂的挑了挑。

    滿這京城裡,她最心疼的就是金吾衛了。原本是一把利刃,現在卻被藏鋒,導致人人都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諸人都在按兵不動,金吾衛也得低調行事。

    唐霈霖拍桌,喊她回神道:「我總不能每天都呆在這兒。」

    宋問:「他們也總不能每天都送幾個人過來死死 ,唐毅更不可能被禁足一輩子啊。放心吧。」

    這放心,得是多久?那就說不清楚了。

    要看御史公太傅等朝堂大佬,誰先忍不住開口替唐毅求情。這時機非常不好拿捏,因為他們也不知道唐贄什麼時候氣消。

    唐霈霖轉過身:「你別忘了,你說要幫我的事情。」

    他如今名聲不好,簡直寸步難行。

    宋問摸摸耳朵:「不就是一點輿論嗎?好說。」

    唐霈霖將信將疑,又問道:「你說,是誰如此心急呢?」

    宋問低頭摸著指甲,用他的話堵回去:「你那麼聰明,你自己猜啊。」

    「稀罕?」唐霈霖不屑道,「這京城局勢,我倒是也知道三分。怎麼會猜不出來?」

    京城有兩位皇子,但陛下親兒只有一個。陛下立場明確,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站位問題。

    於群臣來說,唐毅已是毫無希望。無兵無權無人脈,不值得提防。

    唐霈霖起身,面向窗外:「至今還在糾結殿下身份,非要置他於死地,只有知曉當年實情的人。」

    宋問:「什麼實情?」

    「他想殺殿下,何嘗又不想殺我?我回來,連誰會要我的命都不知道嗎?」唐霈霖視線飄向遠處,「能下如此狠手,不擇手段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正坐在皇城之中,是天下之主。

    還有一個,道是算盡天下機關的國師,張曦雲。

    遠處,陽光刺破窗格,照在一人身上。

    張曦雲睜開眼,推開眼前的公文,冷聲道:「再去。狼狗也敢在主人面前狂吠?有多少本事,夠他忤逆?」

    侍衛抱拳道:「是。」

    唐霈霖沒能等到唐毅解禁。

    不過一個晚上,金吾衛便按捺不住,差人來談。

    客棧的掌櫃站在一旁,瑟瑟發抖。此處幾乎被金吾衛嚴密包圍。

    唐霈霖從樓上下來,冷哼一聲,腳步踩得極響。那木階還發出咯吱的響聲。

    「怎麼,也要關本公子的禁閉了?」唐霈霖走到大堂中間,直接踹翻了一張椅子:「坐。」

    金吾衛垂首,抱拳道:「世子不要誤會,末將只是循例查問。陛下明明已經給世子賜了京城的別院,世子好端端的大宅不住,卻來這裡住一間破屋?」

    唐霈霖:「我樂意,我癖好異於常人不成嗎?怎麼,金吾衛連這個都管了?你們京城可真是不一樣啊。」

    金吾衛:「世子是於別院有何不滿嗎?」

    唐霈霖在大堂裡走來走去,拂袖道:「是大有不滿!」

    金吾衛對著他抱拳:「請世子明言,末將可以向上稟報。」

    唐霈霖直白的說:「離三殿下的府邸太遠!我就喜歡住這裡,怎麼了?」

    金吾衛眼神微飄,問道:「世子,這是何意?」

    唐霈霖說:「怎麼這是何意?我初來京城,就認識一個三殿下與一個太子殿下。如今太子遇刺,我們三人被活活拆了,我在京城有多無聊。來找找朋友也不行嗎?」

    金吾衛對他的話斟酌片刻。

    他如此坦蕩的說來找唐毅,他們也毫無辦法。便道:「世子,您要住在這裡,末將的確無權插手。只是,您的侍衛未免站得太遠,就不合情理。宵禁之後,閒雜人等不可在街上隨意走動。末將縱是有心,也無力幫襯。」

    「明白了,你直說便是。」唐霈霖終於坐下,一手放在桌上,手掌輕拍,嘆道:「我在嶺南的時候,出行一次,人還要更多。如今我還是帶我自己的人,你卻不許我有排場。」

    金吾衛:「世子見諒。」

    說罷他們要轉身離去,唐霈霖的護衛卻錯開一步,擋住門口。

    兩邊人各自輕蔑一笑。

    唐霈霖盯著他們道:「我見諒你,你也應該見諒我。」

    金吾衛回過身,又對著他恭敬行禮道:「不知世子所言何意?」

    唐霈霖昂起頭,點了點:「我還有一位朋友,他也要住過來了。我派人過去保護他,你總不會又說我鋪張吧?」

    金吾衛想了想:「世子是說三殿下嗎?三殿下的安危,自有金吾衛負責。」

    「我知道,你們三殿下如今被禁足,我怎麼讓人去保護他?」唐霈霖說,「是宋先生。就是那個救了你們太子的宋問。我在白馬寺認識的,關係可好了。」

    金吾衛略微有些猶豫。唐霈霖直接拍桌而起,怒道:「我自己的人,自己的朋友,自己請來的客,怎麼?金吾衛也不允許?」

    唐霈霖看著他們走開,才重新轉過身。

    眼睛掃過掌櫃,厭惡的一瞪,喝道:「真是晦氣!把地給我拖乾淨!」

    掌櫃匆忙點頭。

    唐霈霖抬腳向上,耳邊響起宋問的話。

    「京城的人都覺得,你是白馬寺縱火案的主使,可是誰也沒有證據。你要是找不到好的說辭,他們不會相信你。」宋問說,「這說辭嘛,其實你可以讓他們自己找。」

    「不用害怕有人說道你和三殿下的關係,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全京城都這樣默認了,你還怕什麼?相反,你可以告訴他們,三殿下是你最好的朋友。」

    宋問說:「人都是喜歡自作聰明的,比起眾人皆知的事情,他們更願意相信一波三折的傳聞。照常理來講,你若真與唐毅有貓膩,應該故意保持距離才是。你若真顯得和他關係匪淺,他們就會覺得不對勁了。而你不同於常理的時候,他們就會找原因替你解釋。」

    「再然後,你可以找人去散佈消息,就說小世子若真與殿下有關係,豈會特意搬到旁邊去?」

    「你雖然是世子,可你年紀不大。你要讓他們覺得,你不過是個紈褲子弟。所以你不能太聰明,你要任性,妄為……」宋問敲敲腦袋,「哦,這一點你已經是了。」

    「哪有少年,會有如此狠毒又縝密的心性?又哪有少年,初入京城,就有這樣的勢力,能在眾多禁衛軍看守的白馬寺裡出入自如,謀殺皇親?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有時候,他們不是看不見不合理之處,而是他們不願意去看。」

    宋問最後申明道:「我現在幫你,是附贈的。可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真有不軌之舉,你我之間,可沒有所謂的交情。」

    「哼!」唐霈霖揮開她的手,「稀罕?」

    當晚,宋問收拾了行李,也去唐毅附近住下。

    唐霈霖住在王府的左側,宋問住在王府的右側。兩邊守衛應金吾衛要求,不能拉得太長,但是各佔一半,剛好又把王府圍起來了。

    街使鬱悶的過來一看,就聽一人道:「我是負責保護世子爺的。」另外一人道:「我是奉世子爺的命令,前來保護宋先生的。」

    街使:「……」

    信你們有鬼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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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鋌而走險

    宋問帶著林唯衍在客棧裡住下,林唯衍就背著跟長棍在房間裡打轉。

    宋問翹著腿道:「你要是擔心,可以混到護衛裡去,跟著去王府外面看看。但是不要輕舉妄動,這邊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窺覷。」

    林唯衍問:「你這樣幫他,是不是不好?」

    宋問起先還沒反應過來,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唐霈霖。好笑問道:「哪裡不好?」

    「他未必是個好人?」林唯衍斟酌一下措辭,說道:「而且他是南王世子。」

    宋問:「你知道南王世子意味著什麼嗎?」

    林唯衍:「不知道。但是大家都不幫他,你幫他,肯定不好。」

    宋問點頭道:「是不算很好,但是也沒什麼大關係。」

    唐霈霖做不了什麼,他來京城,其實就是一個人質。人質過得好或壞,對結果來講,影響不大。

    陛下真正的隱患,還是在南方。

    南王兵權未交,唐霈霖就有所依仗。只要他不是自己求死,朝廷也奈何不了,最多就是小打小鬧的欺負一下。

    既然只是想欺負一下,那宋問幫幫他也沒什麼。

    林唯衍聽她說沒有問題,那就安心了。

    他們在這邊住了兩三天,期間撞到好幾個人。

    林唯衍本可以追上,但是宋問讓他留一手,將人趕跑就行。他乖乖聽從。

    對方也不加收斂,稍得空隙便來試探一番,一被發現便拔腿就跑。

    看著就是為了向他們表示:老子會怕你們哦?

    那些不明人士進唐毅的府裡,不知道要找什麼。但從三番五次的進府搜尋仍舊毫無所獲上來看,那東西肯定藏得很微妙,甚至是否放在王府也說不一定。

    唐毅自己不拿出來,恐怕他們闖多少次都沒有用。

    他們在找的東西,或許唐霈霖也想要。他知道內情,卻不說出來,那應該是他不能肖想的東西。

    他倒是知道分寸,決不踏進王府一步。

    林唯衍過得挺開心。貓捉耗子一樣,終於有人陪著他玩。

    就是會晝伏夜出,作息顛倒,不大好。

    客棧裡沒什麼好吃的,小五小六也知道。這天就特意抽出時間,在家裡做了菜,中午的時候拎過來給他們。

    一籃子的麵食。餃子,烙餅,還有林唯衍最喜歡吃的手抓餅。

    林唯衍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將手抓餅裝重新回到紙袋裡去。看著一疊滿的餃子,也端到了面前,小心的往食盒裡塞。

    宋問咬著餅,看他動作,笑道:「如此反常?」

    「我去拿給唐毅。」林唯衍說,「我看他們每日買回去的都是菜,這世上再沒有比只能吃菜更痛苦的事情了。我去安慰一下他。」

    林唯衍是個心裡明白的人。唐毅對他好,他感受的到。雖然與唐毅並不算親近,但在他的範疇裡,是自己人。他心裡很關心這位年少時的兄長。

    他也知道唐毅處境危險,所以閒的沒事,就會偷偷跑去看一眼。

    林唯衍打包好了,抬頭問道:「能去嗎?」

    宋問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他們已經僵持許久,宋問猜測,對方要麼收手,要麼有另外的動作,應該就在這兩天。

    現在是白天,隱藏一下身形,應該還好。便揮手道:「小心一些,進去就馬上出來,不要逗留。」

    林唯衍點頭。猶豫一下,還是將長棍也背上。

    他將食盒掛在長棍上,準備動身。走到門口又轉回來,問道:「要不我帶你也進去看看?」

    「不用。要是被發現怎麼辦?你自己還好脫身,我就不能了。」宋問重複道,「速去速回。」

    林唯衍出了客棧,熟練的繞去王府側門。提提褲腰帶,輕蹬牆面,隨風而上。

    穩當落地,辨了下方向,去找唐毅。

    唐毅正在吃飯,抬頭見一人正大光明的出現在門口,嚇了一跳。放下筷子走出來,看了看他的身後。

    林唯衍下巴一抬,道:「宋問讓我來問問你,最近過得怎麼樣。舒坦點了嗎?」

    唐毅臉色一黑,險些以為對方是來挑釁的。說道:「你們在我房子外面跑來跑去,問我過得舒坦點了嗎?」

    以前來人都是輕手輕腳,顧忌著被他發現,不久就會離開。也很少往他的寢居靠近。

    自從林唯衍他們過來以後,那群人都是以露臉為目的的。

    唐毅自己半夜起來,還看見過黑影在牆上蹦來蹦去的場面。其中滋味,真是難以言明。

    原本不覺得人多,這下是真的睡不著了。

    這日子過得叫什麼事兒呀?

    唐毅道:「你進來做什麼?趕緊走吧,這裡危險。」

    林唯衍一笑:「我來給你送吃的。」

    他正準備解下背後的食盒,忽然耳後傳來一絲動靜。

    唐毅神色已變,喊道:「小心!」

    當下錯步轉了一圈,躲開襲來的刀鋒。一手抓住長棍尾端,擺開架勢擋在身前。

    食盒被長棍甩了出去,撞在走廊的屋簷上。又被撞散,摔了下來。

    裡面的餃子滾了滿地。

    唐毅喝道:「快走!」

    林唯衍點頭,戒備的往左邊移動。結果轉角處又出現一位帶刀的黑衣人。

    原先只是一個人,隨後又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將他重重包圍。

    唐毅看見此景,大怒道:「真當我王府是什麼地方?張曦雲不要欺人太甚!」

    眾黑衣人不做理會,直接提刀向前。

    走廊狹窄,對於長棍不好施展。若是被圍攻,林唯衍將難以施展。

    當機立斷,迎向正前面的人。先破開一個口子,縱身跳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而後轉著長棍,打算一個個擊破。

    只是一上手,便發覺不對勁。

    這群人訓練有素,攻防有度,行動間很有默契。看招數,更向是江湖人的套路。身手和先前那群小嘍囉完全不一樣。

    林唯衍握著長棍退了一步,眼神凌厲道:「誰?」

    唐毅見他應招頗為吃力,處於下風,而對方人多勢眾,招招奪命。怕他出事,不管多少,準備出去喊人。

    林唯衍看見,說道:「不要聲張!我跑的出去。」

    唐毅有些著急,問道:「你們守在外面的人呢?」

    林唯衍抿著唇。他們肯定不會進來的。

    外圍白天的守衛比較薄弱,三兩個稀疏的站在一起。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有不少身影已經潛入王府。

    侍衛們不敢深追,更不敢進門,匆忙回去報告。

    唐霈霖知道不妙,拍桌而起:「快去告訴宋問!」

    一群人迅速衝進宋問的房間。

    宋問聽完他們的話,心下瞭然。

    對方這是盯緊了林唯衍。不怕自己暴露,也要將林唯衍堵死在王府裡。

    恐怕金吾衛得到消息,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如今唐毅在關禁閉,無法解釋林唯衍出現的原因。而林唯衍是宋問的人,若被發現,她又豈能脫得了干係?

    若是林唯衍的身份被揭出,那形勢就更加不妙。三人只得共赴黃泉。

    宋問看了眼唐霈霖,後者挺挺胸膛。

    唐霈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他不可能讓自己的人進去。那淌的就不是渾水,而是死水。

    宋問也知道,不會向他開口。皺眉道:「送我進去就可以。行嗎?」

    唐霈霖:「你一個人進去有什麼用?你又不會武。」

    宋問:「總之先送我進去。」

    唐霈霖猶豫片刻,隨手指了個人,讓他幫宋問翻牆過去。

    小五小六慌神,跟在他們身後一起走出去。

    唐霈霖看著窗外,身旁侍衛詢問道:「世子,我們撤嗎?」

    唐霈霖負手走了兩步,有些糾結。終於下定決心道:「再等等。繼續讓人在外面守著。有人出來,全部攔住!」

    侍衛:「是。」

    唐毅持劍相助,但對方並不做理會。

    他們不會殺唐毅,也不會殺宋問,只要把林唯衍留下就可以。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首。

    為首黑衣人喝道:「快!」

    在金吾衛趕來之前殺人撤逃,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否則,唯有一死。

    兩邊酣戰,宋問從院門處跑進來,看見情形,喊道:「通通住手!」

    宋問的話和唐毅一樣無人理會。

    宋問跑去唐毅身邊,拿過他手裡的劍,抵在他的脖子上,吼道:「好!既然都要死,我先殺了他!死也罷,我定要張曦雲全家來陪葬!張曦雲與張兆旭,一個也不放過!有本事今日就殺了他!」

    宋問:「林少俠從國師府追隨刺客入王府,為救駕身亡。我的話,有太傅作保,有膽子就儘管試試,看看張曦雲會不會放過你們!」

    幾人真被她唬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唐毅。

    林唯衍覷緊時機,斜著一棍掃去,清出一條退路。直接翻身逃走。

    黑衣人道:「宋問。知道你在與誰做對嗎?」

    宋問丟下劍,嗤笑道:「那也比你們好。一句身不由己,就可以做個畜生不如的人。」

    一人出口提醒:「金吾衛快來了。」

    黑衣人偏頭一看,人已經逃走,揚手道:「撤!」

    林唯衍聽見人都撤了,重新翻回來,要帶宋問走。

    唐毅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宋問方才慌張,真的劃出了一道血絲。他說:「你們不應該來的。你們不該管我的事。」

    宋問抬頭看向他。

    她一直在想,安王真的是因為,不為陛下所容才死的嗎?還是有什麼不得不死的理由。

    為何先帝重病的時候,他沒有回來?為何陛下登基之後,他才收到詔書?為何太子出生以後,唐毅還不恢復身份?國師與陛下,又為何如此戒備唐毅?

    不過,這些問題都不重要,那只是過去。宋問只在乎一件事情。

    「殿下。別讓我看見你的野心,也別讓別人看見你的野心。」宋問道,「除此之外,讓我漠然目睹一個人的不幸,我做不到。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林唯衍過來,拉住宋問:「快走。」

    唐毅低頭笑了一點,背過身,朝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趕緊離開。

    隔著一堵牆,也能聽見外面的喧囂。

    他走到迴廊上面,蹲下,將摔開的食盒撿起,捧在手上,然後繼續撿地上的餃子。

    餃子被風吹得面皮發硬。他撣撣灰塵,吃了一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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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平庸的人

    聞樂聽見外面的動靜,才發現唐毅可能有難,匆忙趕過來。見唐毅蹲在地上,問道:「殿下,出什麼事了?」

    唐毅站起來說:「沒什麼。」

    「外面是怎麼了?」聞樂低頭一看,「這些都是什麼?哪來的?」

    唐毅將東西遞到他手上,囑咐道:「撿起來。」

    聞樂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餃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王府下人,已經走了七七八八。任誰在這樣的地方,也不敢呆下去。

    那些留下來的,也是明哲保身。鬧成這樣,都不見出來。

    唐毅都沒有為難,想走就走吧,他不需要多少人伺候。

    那群黑衣人衝出王府,又被唐霈霖的侍衛團團圍住。

    金吾衛趕到的時候,跑了一半,另外一半全部自盡了。

    「哪裡來的刺客?」金吾衛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問捂著手從旁邊出來,血從她手臂處潺潺流出。宋問皺眉道:「不知何人,竟要殺我!」

    金吾衛上前,看見她左手臂上被劃開的傷口,皺眉問道:「在哪裡被刺殺的嗎?」

    宋問:「就在前面。我出來走走,忽然冒出一群黑衣人來。若非侍衛趕到及時,我恐怕已經罹難。」

    金吾衛審視她兩眼:「他們為何要殺你?」

    宋問:「這個,不是你們去查嗎?」

    金吾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唐毅的府邸,頗為猶豫。

    旁邊跟著的小將推搡了他一把,附耳輕語道:「這位,就是傳聞中少將軍的弟弟,宋問。有人要殺他,倒也不奇怪。」

    近來發生太多事情,總是睜隻眼閉隻眼。金吾衛知道自己不好管,這次也只能一樣。

    「將屍體帶走,回去查探!」金吾衛道,「送宋先生去醫館,治療一下傷勢。」

    宋問:「不必客氣,我自己去。」

    金吾衛:「勞宋先生晚些過來問個話,好叫我們查出兇犯。」

    宋問點頭。

    金吾衛不敢進唐毅的府邸搜尋,只在附近轉了兩圈,未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又問了那些侍衛幾句,便帶著幾具屍體先行離開。

    此事只能就此作罷,誰也不想鬧大。

    小五小六追過來迎她。

    小五看著她的手,臉色慘白道:「天吶,這是誰割的?」

    宋問:「我自己割的。」

    小五:「什麼?」

    宋問:「馬車呢?駕來了嗎?先回去。」

    小五一手扶住她,答道:「林少俠回去駕了。」

    「嗯,沒事。只是劃破了點皮而已。」宋問說,「不要大驚小怪的。此事不要和任何人說。明白嗎?」

    兩人迅速點頭。

    林唯衍在半路將她接上馬車,一行人火速回到家中。

    林唯衍拎了藥箱,給她包紮傷口。他常年行走江湖,對於這樣的事還是挺拿手。

    看了兩眼,確認道:「傷口割得不深,修養兩日便好。沒什麼大影響。」

    宋問是斜割,傷不到什麼筋骨。就是薅了點皮。

    林唯衍一陣後怕,又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一時間鬱鬱寡歡。

    宋問仰頭看著頭頂。籲出一口氣。

    這事,算是結束了。

    此次雖然說是宋問受傷,但實情為何,大家自己心中有數。相信那些老臣,也不會繼續漠視。

    只要唐毅的禁足解開,張曦雲也不敢一再冒險。

    唐毅要是幸運一點,等唐贄死了,那能安生不少。相信唐清遠不會這樣苛責他。或許能放他離開長安,叫他自在不少。

    時間越久,越多人忘記此事。拼得就是命長。

    林唯衍萎靡的坐在一旁,學著她的姿勢,仰頭沉思。

    「沒事,與你無關。」宋問安慰道,「不要盡往自己的身上攬職責。」

    林唯衍:「我不想你們出事。」

    宋問笑道:「我這人,注定命長。」

    黑夜如墨。

    今夜雲層很厚,幾乎看不見星辰。

    唐毅點了燈,來到桌案旁邊。將燈放到書桌上,過去關上窗戶。

    窗前有一張天然幾,上面擺著兩個花瓶。

    唐毅嘆了口氣,將墊在花瓶下面的一塊黃布抽出。

    那黃布破舊非常,上面滿是被濕泥染上的污漬。

    他沿著上面的縫線撕開,然後走回書桌後面。

    那古舊的錦布上,寫著一排字。

    長期被水浸泡,筆墨已經暈開,看不大清楚了。

    其實就算找到,也沒有多大用處。

    「我一直在想你留給了我什麼,你要給我什麼,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

    唐毅閉上眼,靠在椅背上。

    「你永遠站在我的前面,然後你倒下了。你沒有替我擋住風雨,但是你擋住了我的去路。」

    唐毅最後摸了摸那塊布。

    「你給我的,儘是我不需要的東西。你又為什麼要留下呢?」

    唐毅兩手挾著,放到火上。

    火焰順著布向上流竄,直至將它吞噬。唐毅才松開了手,看它慢慢燃成灰燼。

    「我是一個平庸的人。」唐毅笑道,「但是我並不難過。」

    他是一個平庸的人。權勢,地位,他羨慕過,但不想迷戀。

    他從不羨慕那個高高在上,掌人生死。卻反覆無常,多疑狠辣的男人。

    怨恨過,不甘過。

    或許這一點,才是他父親留給他的。

    他走的每一步,都在畏懼。畏懼自己走上一條沒有回頭的路。

    他只是一個平庸的人。

    如果有的人注定要用平庸去換取,他寧願結交三兩個朋友。

    宋問受傷後,太傅便向陛下求情,撤了唐毅的禁足令。

    而此時科考將至,書院要開學了。

    宋問綁著條傷手,去書院見自己可愛的學生們。

    李洵就在門口等著她,看見她過來,驚道:「聽聞先生受傷了,原來是真的?」

    宋問:「你聽誰說?」

    李洵:「學生原本還有些奇怪,先生為何與南王世子有些交情,也不敢去問。莫非是有人要對三殿下不利?」

    「我與南王世子不過在嶺南見過一面,不算交情。」宋問道,「至於三殿下有危險,這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嗎?」

    李洵聽他說,一時欲言又止:「我……」

    他的確是出於各種考慮,漠視此事,與宋問唐毅保持距離。

    「李洵學子。」宋問知道他在想什麼,直接說道:「人最先要學會的事情是保持理性,理性意味著克制,這也是一種成長。這點別學先生,先生從來是個失敗的人。所以先生不做官。」

    李洵觸動道:「先生。」

    宋問:「不要為自己沒做到的事情而感到可惜,因為你還有更多要做的事情。」

    李洵鄭重點頭道:「是。」

    「你與我初見時,已大不相同了。你開始靜下來了。」宋問停下腳步,說道:「其實先生能教你們的不多,你們已經快出師了。先生期待著有一天,能看著你們,獨當一面的前行。」

    李洵視線看向台階的盡頭。唐毅正負手站在上面。

    「可是如果,有一天會覺得累了。先生也在你們後面。」宋問笑道,「如果走不下去,也是可以互相依靠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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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考試之道

    林唯衍先去馬車裡搬一沓紙過來,放在了宋問的桌子上。

    眾生不知是什麼,但如今見那白紙就忍不住渾身一凜。

    實在是有些可怕。

    宋問走上講台,左手掛在脖子上。在眾生矚目中慢慢坐下。

    孟為小心問道:「先生,您沒事吧?有沒有傷到要害?」

    宋問無語道:「我要是傷到了要害,你們現在看見的還能是鬼嗎?」

    馮文述:「誒,他不會說話,他想問的是,先生傷得嚴重嗎?」

    宋問看了眼自己的手:「還好。不過就是蹭了一下。你們也不要把先生想得這麼較弱。」

    宋問呵呵笑著,點名道:「孟為學子,多日不見,過得好嗎?」

    孟為覺得有些滲人,小心答道:「近日出城不大方便,就都在家裡呆著。沒什麼好不好的。」

    宋問拍拍腿,頷首道:「我離開前,交給你們幾個任務,現在如何啊?」

    學生安下心來,趙恆說:「平日裡都沒得地方去,自然就在家中唸書了。所以,這該背的都會背了。」

    宋問摸摸下巴。看來,還多虧了南王世子進京等一干破事,反叫他們有心向學。

    大梁每年設一次常科科考,時間一般定在正月或二月,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

    其實考前突擊是很有用的,他們現在背下了,考試正好用得到。

    宋問提醒道:「該做的事,都不要忘了。去尚書府簽名報導,上呈文解家狀。」

    所謂文解,家狀,就類似於現代的考生資格證,還有考生信息表。另外考生還需註明在長安的落腳住址,且有三名考生之間互相擔保。

    像國子監等官學結業的生徒,可以直接參試。而其他人則需要先參加州試。

    不過,雲深書院的學生,雖不及國子監,但大多也有些背景。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這些事情倒不用她來操心。

    科舉自然不可能每個人都能考上的。他們多數人,也並不一定非要靠著科舉入仕。還有舉薦,還有……賄賂。

    說得好聽一點,比較主流的做法叫「通榜」、「行卷」。

    大梁對於處置舞弊的手段,並不算嚴苛。

    眾人聽宋問念叨,紛紛點頭道:「記——得!」

    這些事情,都快聽爛了。

    宋問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傷手,因為有些發癢,說道:「那麼這次科考,你們有信心嗎?」

    孟為道:「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嘛。我們還如此年輕,也沒想著這一次就考上,要那麼多信心做什麼?」

    宋問:「話不能這麼說!事在人為,你們念了那麼久的書,難道就不想一鳴驚人?」

    孟為做題已經做得快絕望了,喪氣道:「事在人為是不錯,可也總是事與願違呀。」

    宋問:「孟為學子,請不要在先生鼓動群體熱情的時候打擊積極性。你可以保持沉默。」

    眾學子便看著她,想聽聽她的人為是什麼。

    「別總說先生不教你們經義,現在先生要教你們一些真本事。」宋問一掌拍下,大聲道:「先生教你們怎麼考試!」

    眾生皆是有些茫然:「怎麼考試?」

    這還需要教嗎?提筆寫不就成了嗎?

    若是考什麼,你不一直在學嗎?

    「考試自然也是有竅門的。會不會唸書,與會不會考試,是兩件事情。」宋問搖頭晃腦道,「你們知道,身為學子,若想高中,最需要一樣東西的是什麼嗎?」

    梁仲彥試探:「刻苦?」

    「舉一反三。」馮文述道,「天賦。」

    趙恆:「積累。」

    孟為嘆道:「……時運。」

    丁有銘指著孟為大笑道:「你的確是只能靠時運了!」

    眾學子跟著哄笑。

    宋問用戒條敲敲桌子,示意他們都安靜下來。

    「錯錯錯!都錯!」宋問乾脆道,「是揣摩!」

    「揣摩?」馮文述試探道,「先生,揣摩,不是君子所為吧?」

    宋問指著李洵問道:「今年出卷的是誰?」

    眾學子倒抽一口冷氣,底下一陣喧嘩。

    「先生您的揣摩不會是說這個吧?」孟為驚道,「如此,我還不如讓李兄給我寫本詩集,投獻去了。」

    唐毅坐在後排,掩嘴輕咳了一聲。真當他是不存在?

    宋問拍桌道:「都想些什麼呢?」

    「學子,要去揣摩命卷官的意思,知道他為何要如此命卷。下官,要去揣摩上官的意思,知道他為何要任命自己。官員要揣摩陛下的意思,知道該如何向陛下諫言。陛下,要去揣摩萬民的意思,知道他們所求所需。」宋問點道,「揣摩別人,方是認知己身。才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要做什麼,合適做什麼。沒有人可以遺世獨立,絲毫不理會他人言語的。」

    宋問道:「不要去認定什麼是小人行徑,何必分那麼清楚的君子小人?行得坦蕩,坐得端正,心裡多一些戒備,又能怎麼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遠慮是怎麼來的?不就是揣摩出來的嗎?」

    眾學子沉默。覺得此言很有道理。

    「出卷人嘛,可能是太傅,或御史公,還有可能是六部尚書。不過,李洵今年科考,御史公就不大可能。太傅公務繁忙,也會推脫。刑部尚書就不行了。」宋問點頭道,「再就是,王侍郎。也或許,朝廷會找一些大儒來出卷。」

    趙恆皺眉道:「先生,這範圍也太廣了。而且,縱然您猜出了誰出卷子,可這閱卷的,還得是禮部與吏部的人啊,還不僅是一個人。」

    宋問點頭:「我知道,所以我特意去看了看這幾人的文章。特意來提醒大家一句。」

    宋問:「答卷的時候,要注意的第一點,文風。」

    「這幾人之間,各自特點鮮明。包括之後的閱卷官,誰也摸不準對方喜歡的文風為何。或詞藻華麗,或沉穩剛健,或言辭犀利,或清新婉約,或平實樸素。」宋問挪了挪屁股,坐正道:「但是,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們,喜歡平實樸素文風的考官,就很有可能非常不喜歡堆砌詞藻,談之無物的文章。素來沉穩剛健的考官,就不大可能會喜歡冒進衝動的學生。」

    歷史上也有各種**麗,反詞藻的文風活動。

    文人之間的風向是會變的,各時期有各時期流行的趨勢,各自也有各自的流派。

    可以確定的是,各流派之間,相處的不是那麼好。畢竟文人相輕。

    大梁新行科舉,考卷甚至都沒有糊名。有可能看你名字不好,字也不好,心情又不好,就直接寫了個「不」。

    宋問道:「不在榜貼上,也沒有投過行卷的人,請自覺保持中立。何為中立,以李洵的卷子為準。」

    宋問:「其次,給大家歸結一下今年的重點,也就是所謂的考點。」

    宋問掰著手指頭隨意給他們數了幾個:

    「從國的角度。治貪腐,安民心,穩糧價,廣教育,重考核,強軍本。」

    「從人的角度。戒奢以儉,虛心納下,廣開言路,正身黜惡,謙沖自牧,慎始慎終。」

    「種種種種,諸如此類。該怎麼分,怎麼用,怎麼選,視情況而定。所謂策論策論,凡遇事的對策,大抵都是相同的。言語必須自己組織,但是結構可以統一。」宋問道,「重要的是清晰流暢,簡明扼要。」

    眾學子頻頻點頭,提筆記下。

    宋問將現代常見的總分總,五段三式的行文結構,和他們說了一遍。不過根據歷年來的文章,做了一個改變。

    中間必須時不時來一段現狀描述與歌功頌德,言辭間必須要恭敬。

    然而這並不算是重點。

    「知道為什麼國子監生徒,比普通百姓更容易高中進士嗎?一來是因為他們背景雄厚,二來是因為他們真得答得好。」宋問道,「他們耳濡目染的就是治國之道,看見卷子,腦海中就是破題之法。所以他們很會考試。」

    宋問指指李洵,讓他把林唯衍叫醒。這廝不用參加科考,就是來湊個熱鬧。

    然後讓林小友把桌上的紙幫忙發下去。

    科舉的考題,大部分都是修身治國平天下,題目開得很大,但題破開,就不算難。

    加上他們開科不久,不懂得變化出題形式。被宋問一摸一個准,基本沒能逃過現代考生的精明套路。

    宋問將可以寫的點,可以提的對策,簡要列出了一半。再加上古文疏注,前人應題的方式,就變得很多。

    她其實寫得不是很詳盡,中間略去了許多。畢竟也沒那麼多時間準備。

    縱然如此,學子看見,還是驚為天人。

    這才是簡明扼要,清晰流暢吧?

    平日裡看書,總覺得學得冗雜,用起來才不順心不順手,往往許多時間才能回憶起來。

    這樣規整之後,還用看什麼書?照著上面的點,一條條分門別類的答,不是更快嗎?

    他們不知道,這可是經歷的數千年前人總結歸納改進的要點分析。真正的凝古辭,學精敏。

    眾人拿著紙張,互相間熱議討論。心中只剩下一句話:先生真乃神人也!

    難怪平日裡都不怎麼教授經義,這樣看來,的確只是浪費時間。單這一課,就夠他們多唸好幾年書了。

    宋問拍著自己的傷手道:「另外,感謝三殿下的友情相助。」

    裡面有許多是奏章常用的內容,她其實並不熟悉。對於朝堂上的事情,最多也就是耳聞加推測。唐毅就不一樣了。

    於是唐毅幫她抄了一半,又幫她修改補充了不少地方,才出現這樣一份東西。

    眾生兩眼放光的望向唐毅。唐毅被他們熱情的目光一盯,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宋問道:「總之,卷子問什麼,你們就答什麼,但是一定要往好的答。哪些點能套,你們就往裡面套,這就是所謂的套路。但是以免引起誤會,資料切不可外傳。」

    宋問唏噓:「其餘的自己補充,先生也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

    還想送到哪裡?這已經是成功的門口了吧?

    宋問站起來,走下講台,甩了一下頭髮,握拳道:「是時候該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的升學率了,一聲先生,可不是白叫的。先生能不能名揚天下,就靠你們了學子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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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常科開考

    宋問給他們講完這一課,眾學子亢奮的無法平靜。

    左右逢人就笑,笑得人一身雞皮疙瘩。被問一句立馬轉身就走。全跟瘋了一樣。

    在臨近科考的這段時間裡,宋問又帶他們進一步的認識了,什麼叫應試教育。

    這應該要發展成為一門專業的學科。

    先督促著他們,將剩下的分類自己補齊。寫出一套完整的說辭,裡面要有典故,隱喻。文風不要太華麗但是可以霸氣。寫完後自己背下來。

    然後變換著題目,讓他們套進題型裡。

    眾生第一次知道,考試竟然還有這等竅門。

    原本覺得最難的策論,現在信手拈來。

    畢竟科舉的選題範圍不廣,考試科目不多。有所準備,見效甚快。

    平日不喜歡唸書的,也來了興致。連孟為都捧著冊子放不下手。林唯衍這位監督書院裡向學之意欣欣向榮。

    對待新事物,總是比較有興趣的。

    開始的這段時間,他們想應證這套提綱,唸書也不覺得枯燥。這時間裡學習,恰好是最有用的。

    書院裡教策論的先生渾身激靈,跑過來問她:「宋先生,您和他們說了什麼?這群學生彷彿開竅了一樣。答題,條理有秩,旁徵博引,叫人拍手叫絕!連丁有銘原先那一手不知所名的臭文章,現在都漂亮了不少!」

    宋問笑道:「你也說了,他們是開竅了。」

    先生:「那其他院的學生……」

    「明年再說。」宋問道,「試點嘛,要一批一批來,否則就沒有效果了。」

    玩的就是出其不意。要是提前洩漏出去,朝廷臨時做出應對可怎麼辦?

    進士科乙班的科考準備進行得如火如荼。

    其實往年並沒有這麼誇張,因為多數學子要先在州試上掙扎個好幾年。

    今年學子有些特殊。李洵帶了馮文述等不少高官子弟入學,全都集在乙班,是以參考的人數較往年增長了不少。

    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說得是不錯的。能在這個年紀靠考上進士入仕的,堪稱是天才。

    今年科考的日子比往年要晚上許多,大約真是因為朝廷近日動盪過多,來不及準備。一直拖到了二月底。

    倒是多給了他們時間準備。

    到了科考當日。

    眾生在書院集合,然後由宋問帶著,前往尚書省禮部南院貢院應考。

    一群人穿著雲深的衣服,浩浩蕩蕩的排在門口。

    其餘趕考學子都是零散過來的,正坐在門口捧著書冊溫習。

    雲深的學子有秩序的站在原地,唸唸有詞。

    人家拿的是厚厚的一冊經文註疏,雲深掏出來的都是手掌心大的提綱羅列。叫人頻頻側目。

    有不少國子監的生徒,坐著馬車過來。見他們聲勢如此浩大,囂張些的,就對他們嗤笑道:「怎麼,你們雲深書院不會當這是縣考吧?這兒,可是進士科。」

    宋問笑道:「是啊,明明貢院前,怎麼也有跳樑小丑在譁眾取寵呢?」

    那生徒被她噎了一口,朝她抬起下巴。

    雲深學子放下手,上前一步,跟著抬起下巴,示意自己人多勢眾。

    貢院門口有人出來敲鑼,扯著嗓子喊考生進場。

    宋問敲著扇子,給眾人說最後的幾句話:「今年的科考,或許是值得載入史冊的一次。想到自己正在創造歷史,心底是不是,湧起一股豪情?」

    孟為深吸一口氣,笑道:「有些緊張。」

    「緊張證明有所期許。記住這樣的感覺,儘管向前吧。你們將走出你們自己的道路。」宋問指向前面道,「走進這道院門,你們就可以出師了。先生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也到此為止。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是滿分結業。」

    宋問道:「去吧,先生就在這裡等著你們。」

    眾學子朝她伸出手臂,朝她恭敬的一拜。

    他們將東西放在門口,交由宋問看管。

    一個個人頭聳動,排隊等著入場。

    宋問踱步到對面的老樹,盤腿坐下。

    回憶她初來京城,也不過是數月之前。被她罵過,訓過,故意刁難過,也走到現在了。有種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錯覺。

    林唯衍扭頭問:「你說,我要不要也參加一個武舉?」

    宋問:「幹啥?」

    林唯衍摸了摸棍子:「也想考試。」

    「……」宋問拍肩,「別這樣。他們聽見會哭的。」

    科考第二日下了點雨,宋問帶著雲深的眾先生,打傘站在門外等候。

    將學生接了出來,到不遠處的鋪子裡躲雨。那邊的掌櫃好心,特意給他們多支了個蓬。

    宋問讓人運了熱湯來,眾人捧著個碗,互相間熱烈討論。宋問在學生間走了兩圈,聽了大半。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但是也沒開口評判。

    天色黑盡之前,再送他們回去。

    第三日,進士科科目全部結束。學生魚貫而出,貢院門口擠滿了人。

    學生家中也都來了人,或派了馬車過來。

    宋問等他們一個個出來,再一個個傳話:「有需要叫三殿下評判卷子的,將試題以及自己的答案,都默寫下來。明日早上,帶到書院。」

    眾生紛紛點頭。

    翌日,乙班學子全員到齊。帶著自己的卷子坐在位置上。

    宋問請唐毅到上座。

    唐毅掩嘴咳了一聲,一手夾著筆,表情嚴肅的走上前台。

    唐毅自己沒有參加過科舉,也從來不覺得這是一件大事。於他看來,科舉還是過重於形式。

    有官宦背景的學子,在科考之前,或許就已經定下了榜名。而普通平民,除非文采極為出眾,或是運氣上佳,否則很難考上。

    這次看他們考試,自己卻說不出的緊張。早早來了書院,在學堂裡等候。

    卷子被呈到唐毅面前,眾生屏息凝神,等候他的結果。

    唐毅批改的很認真,神情幾乎沒有一刻鬆動。

    唐毅終於抬起頭,放下筆,將一沓試卷整了整,拿給宋問。

    宋問隨手翻了一下,抬起頭陰笑道:「又到了髮捲子的時候了。」

    一個個點名,然後分發下去。

    多數卷子上,都寫了一個「通」字。少有幾張,唐毅不大確信,便沒有寫。但至少沒有一張卷子得了「不」。

    唐毅解釋說:「若單論答卷內容,其實沒有多少可以挑剔的地方。照往年進士的卷子來看,這幾份都拿通也不為過。但是,吏部決不可能給雲深這樣的結果,朝廷也很難辦,所以我就從上擇優了。」

    應試教育下的結果,不說多拔尖,但穩健是肯定的。

    不過,就算是應試,也有無法掩蓋的才華和新穎的論點。畢竟宋問提供的,僅僅只是一個基礎的框架。

    唐毅頓了頓,委婉道:「有些卷子……字有點飄。」

    宋問一喝:「孟為說得就是你!」

    孟為渾身一抖,將自己的卷子翻過來,驕傲道:「先生,我是通!」

    唐毅:「通是通,若是看過你的卷子,會給你通。若是沒看過,就很難說了。」

    宋問咋舌搖頭,但並不覺得多可惜。

    她覺得做官也有合適與不合適的區別,孟為的個性,就不大合適。

    孔子當年說子路,恐死不得其所。宋問不想自己也有這樣的擔憂。

    宋問又拿著卷子,給他們講了兩道題。書院給學生放了假,讓他們回去安心等待放榜。

    宋問答應他們,放榜之後,宴請眾人。

    此次科考,禮部與吏部,共選出了九位閱卷官。

    吏部尚書向幾位分派職責,講解卷子。將往年的事務重複叮囑一遍,便緊促的讓眾人開始閱卷。

    卷子整理過後,分發給諸位考官。

    禮部侍郎端來杯茶,然後走回座位。慢悠悠翻開卷子,照著名字先往下翻。

    心裡嘀咕,又要閱卷許久,看這些學生的卷子,實在叫人犯困。

    瞥見一個眼熟的,想了想,應當是國子監的學生,想必不錯。便抽出來先批了。

    緊接著繼續翻找。又看見一個相對眼熟的名字。

    馮文述。哦,是。雲深書院的。似乎是著作郎的公子,也抽出來先批批。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陡然清醒。

    眼睛瞪了瞪,好一篇錦繡文章!

    今年第一篇甲科卷,就這麼出來了?

    都道馮公子才思敏捷,竟還如此滴水不漏。

    侍郎摸摸短鬚,緊跟著又看了一遍。繼續點頭,確實是不錯的。

    將卷子暫時放到右手邊,繼續去翻下面的文章。

    他這邊還在震驚,就聽旁邊一位同僚喟嘆道:「御史公的公子,果然是大有可為啊!」

    禮部侍郎抬起頭,笑道:「我這裡也有一篇文章,做得不錯。恰巧和李公子一樣,都是雲深的學生。」

    另外一位考官好奇:「真有如此好?這不是才剛開始嗎?」

    禮部侍郎立馬說:「絕不是吹噓,不信諸位自己看看。屬甲科也不為過。」

    同僚接著道:「我看李公子,三甲有望。工整對仗,一氣呵成。磅礡大氣,頗具新意!」

    旁邊幾人紛紛站起來道:「叫我看一眼。」

    那位官員將位子讓出來道:「來來來,諸位儘管看。這不僅是寫得好,還寫得好看。李公子這一手字,真是絕了!」

    眾人便都圍過來,將兩份卷子放在中間,以作參考。

    室內只有安靜翻動書卷的聲音。

    「好!」一人看完答卷,拍手叫絕道:「寫得確實是好啊。」

    某考官皺眉道:「這通篇讀下來,是否覺著有些相似啊?」

    一人點頭道:「形似,但神不似。我看,還是李公子的文章,更出彩一些。」

    他們各自切入的角度不同,所列出的觀點自然不盡相同。

    然而叫諸位考官最喜歡的,還是那乾脆利落的行文格式。一眼,便能將全文脈絡看得清清楚楚。這一點,兩人的確重了。

    但兩人文風不同,底蘊有差,還是能一清二楚的辨認出來。

    禮部侍郎讚許道:「不遜色也,不遜色也。」

    一人看了幾眼:「論書法造詣,還是李公子小勝一籌啊。」

    幾人相視一笑。

    這兩篇文,及第已是毫無問題。

    如此年紀便有如此造詣,皆是難得的青年才俊,何必非要他們分個高下?

    將卷子放回旁邊,等著最後評判。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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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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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9:44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五十萬字

    「今年的雲深書院,當真是臥虎藏龍啊。」

    眾人慢慢散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批卷。一邊聊道:「雲深的名頭,都傳出長安了。」

    禮部侍郎道:「太傅在雲深坐鎮,李公子又去了雲深,還有一位神乎其技的宋先生。今年的雲深,確實與往年有所不同。」

    一人道:「今年的雲深,或許真能與國子監一比。」

    說到這裡,不由又想到上次詩會對決的事情。他們沒有親眼所聞,卻聽見了不少傳言,倒是精彩至極。紛紛眾人點頭稱是。

    看過兩份卷子後,他們也不挑名字了,就順著往下閱卷。

    只是珠玉在前,難免有所失望。

    如此埋頭仔細批了半個時辰, 又一人喊道:「咦……這……」

    他翻了一遍, 問道:「這個叫趙恆的人,也是雲深的學生嗎?」

    某官員笑道:「這如何知道啊?天下英才有不是盡出雲深,非要管他是那個書院的做什麼?」

    他拿著答捲走到禮部侍郎的旁邊:「來,比對比對。」

    又一篇格式清晰,叫而耳目一新的文章。

    閱捲到這裡,眾人已經有所察覺。望向吏部尚書,請他主持大局。

    吏部尚書皺眉深思片刻,撚鬚道:「接著閱卷。將覺得好的都先選出來,其他的事情之後再管。就照原先的標準來。」

    眾人點頭稱是。

    吏部尚書扭頭, 又讓人去將雲深書院參考的學子名單都整理出來,然後放在案前,也接著閱卷。

    這一天下來,卷子批了數百份,粗略的先挑出了十來張。

    有了雲深卷子的標準,實在很難找出別的出彩的卷子。

    國子監裡幾個名字耳熟的,還有榜貼裡打過交道的暫且不說,最後,這挑出來的,雲深書院的就佔了大多數。

    眾人原先還不信邪,挑一張去比對一次名字。到後來,他們甚至一眼就能看出這是雲深的學生。

    那麼,問題來了。

    這是量產的?這不對吧?這答卷有毒啊。這卷子究竟考的是什麼呢?

    幾人放下紙筆,聚到一起討論結果。

    「所以這是……」禮部侍郎試探道,「他們先生教的吧?」

    那不就是宋問吶!

    眾人臉色都有些精彩。

    大梁錄取進士,並沒有規定的人數限制。

    有時二十取一,有時四十無一,全看當年考生的水平。倒是有種寧缺毋濫的意味。

    可這今年,這樣子似乎就行不通了。

    你說不批吧?人家寫得確實不錯。你說批吧……今年雲深豈不是太誇張了?

    二十多歲的進士,一年出一兩個,已經是相當稀罕了。雲深這樣的情況,無論對外或是對上,都不好交代。

    宋問或許是有真水準,將學生帶到這樣的程度。這個毋須懷疑。

    可,宋問是宋問,學生是學生。單獨一份卷子拿出來,沒得話說。一起拿出來,便能知其中真假。

    不妥不妥。

    這是決計不可能的。

    吏部尚書深感頭疼。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茲事體大,確難抉擇。

    他一手撐在桌上,看著一排卷子,慢慢敲著桌面。

    一人試探道:「事情該不會如此簡單,雲深學子怕不是早有準備?莫非是宋問,提早知道了考題,然後教他們如何應對?」

    其餘人噤聲,但心裡差不多也冒出這麼一個想法,只是不好說而已。

    禮部侍郎搖手道:「這話說得太嚴重,不妥不妥。」

    那人說:「現在不過是你我在探討,哪來什麼妥不妥?」

    另外一人道:「莫說是張右丞這麼想,外人看見,也免不了這麼想。」

    某人幫著禮部侍郎插嘴道:「外人是外人,外人不知實情,難免胡亂猜測。你我既是考官,於此事該當嚴謹才是。」

    這眼看這竟然要吵起來了,吏部尚書揮揮手道:「好了,都先回去休息吧。待卷子閱完,再做討論。」

    此事可能確實要查一查,看看是否有所疏漏。再將卷子整理一下,拿去問問陛下的意見。

    眾人將卷子都放回遠處,互相道別,先行回去。

    禮部侍郎送走他們,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離去。

    吏部尚書也正有事想問問他,畢竟科舉的主考官,歷來是他。

    看他如此動作,便知道他是有話要說,請他到旁邊的座位上,才問道:「葉侍郎,是有何事?」

    「方才張右丞說的話。我確實有些疑慮。」禮部侍郎一手負後,神情嚴肅道:「科考之前,我來這裡領卷子,發現卷冊外面的封條沒有貼緊。」

    吏部尚書聽聞臉色一變,搖頭:「絕不可能,卷子送到尚書省以後,我親自貼的封條。之後再無人動過了。」

    禮部侍郎道:「我只當它是鬆動了,所以也沒有在意。如今看來,或許真像右丞說的一樣,別有隱情。」

    吏部尚書皺眉,踱了兩步,回頭道:「侍郎這是何意?莫非你也覺得,雲深學子舞弊了?」

    「不不不。王尚書誤會下官的意思了。」禮部侍郎起身道,「若真是如此,也該稍有避諱,哪敢如此大膽?再者今年雲深的學子裡,諸如李公子,馮公子等人,心性甚高,豈可能與他們同流合污?何況那些文章,看著結構相似,內容卻不盡相同。應當是梳理過了。硬說是舞弊,未免有些牽強。」

    吏部尚書點頭:「我也是如此考慮的。那侍郎究竟所指何意?」

    禮部侍郎指向自己的桌子,請他過去一看。

    「今年的考生,實在是叫人稱嘆,若非雲深的幾篇文章太過扎眼,國子監今年就要大出風頭了。」禮部侍郎挑揀了兩份拿出來,放到他面前,說道:「這往年進士的水準,不該是如此。」

    禮部侍郎道:「照理來說,今年的題出得並不簡單,時間也算不上充裕。這些都是剛剛結業的學生,年紀輕輕,閱歷疏淺,卻接二連三的冒出來,實在是不應該啊。」

    吏部尚書拿起來一看。刨去文采,扣題緊密,邏輯鮮明,該答的點,都答的完整了。的確是不錯的。算不上甲殼科,及第可取。

    他偏頭想了想,奇怪道:「劉陽?這是誰?」

    禮部侍郎:「哦,尚書可能不認識,這位是禮部郎中的小孫。太學今年的生徒。」

    吏部尚書點頭:「未有聽聞。」

    哪裡橫空出世的才子?

    禮部侍郎點頭道:「墨經,雜文,都答得挺好。」

    如果李洵與馮文述,是文采與實質俱在,那這位劉公子,就是宋問說的華麗了。

    排比,對偶,典故,引用。仔細看一遍,就覺得有些雜亂。

    若是真將考點一一羅列出來,那麼李與馮兩人,還比不上這位劉公子詳盡。

    禮部侍郎就默默看著尚書。

    見慣了文章。哪些是需要時間去琢磨的,那些是限定時間趕工的,一目瞭然。

    「也未必吧,許是押題押中了。」吏部尚書斂起袖子道:「這還有大半的卷子未批,再看,再看。」

    隨後五天時間裡,吏部尚書與禮部侍郎二人,將所有的卷子都過目了一遍。

    一是雲深。雲深出色在答題結構特別,新穎,亮眼。這個他們一時摸不清楚,暫且不談。

    二是國子監。國子監生徒歷來出色,今年尤勝。往年都是國子學的學子較為優秀,今年太學的學生,卻力壓國子學。

    考官們寫了「通」的卷子,左右加在一起,都快上百份了。叫眾人不得不有些懷疑。

    你說巧,巧一兩個人就罷,哪有巧了這麼多的?

    只不過,禮部侍郎與吏部尚書懷疑的對象,與眾人有些不同而已。

    吏部尚書將幾份卷子收起,暫時封冊,帶去上稟陛下。

    唐贄近來心情愉悅。唐清遠與許君阮的親事已經定下,定親的聘禮送到將軍府,在長安城裡傳做一段美談。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舉國同慶。

    子女成婚,他總算了卻一樁心事。這一來,身體也好轉不少。

    正與唐清遠說話,問問他近幾日時局的看法,就聽內侍喊,吏部尚書求見。

    唐贄拂袖一揮,宣他進諫。

    唐贄笑道:「王尚書,卷子批得如何?今年的考生裡,有沒有可用之材?」

    吏部尚書如實作答:「粗略批改,有近一百人。」

    「有一百人?」唐贄微驚,皺眉道:「比往年多了一倍?」

    吏部尚書抬起頭:「正是。」

    隨後他便將事情大致相告。

    唐贄伸手,接過他手裡的卷冊,翻開掃了幾眼。

    前面幾張卷子,都是雲深學子的卷子,唐贄也沒細看,就覺得有些相似。怒而摔桌道:「這雲深書院真是好大的膽子!集體舞弊不成?」

    唐清遠走過去,撿起卷冊看了幾眼。

    吏部尚書抬頭道:「陛下,臣覺得雲深書院,未必舞弊。」

    唐贄手撐在膝蓋上:「你還替他們開脫?不然,你說是誰?」

    吏部尚書含糊其辭,推卸左右。只上請唐贄徹查此事。

    毫無證據便張口誣陷,對方還是太學生徒,父輩為同朝官僚,他自然不可能實言相托。

    唐清遠:「父親,僅憑一言將其定罪,未免太過武斷。於考生而言,這罪責實在太大了一點。」

    唐贄神色淡漠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現如今,查舞弊是一回事,選才又是另外一回事。」唐清遠道,「不如讓這些考生,都聚在一起再試一試。選些真才實學的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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