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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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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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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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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0:58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戛然而止

    就她口中的這份決心,這份志向,實在難叫人不折服。

    若先前,他們還對宋問有兩分輕視,認為她不過是個能言善辯之人。那麼如今,確實要放下對她的成見。

    這位年輕人,有才學,有抱負,有狂妄。她雖然才二十一歲,但的確不輸於任何一個人。

    為人師表,就是要向指路明燈一樣,能幫學生找到方向,幫他們驅逐迷惘。

    看看台下情不自已的叫好鼓掌的諸學子,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因為激動而微微臉紅,眼神堅定。他們願意為這位不是自己書院的先生送去誇讚。

    在這一刻,已經無所謂詩會的輸贏了。宋問就是贏了呀。

    周邊嘈雜聲不斷。

    唐毅看著宋問,想到自身的處境,生出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覺來。

    宋問同他真是不一樣,無所畏懼。

    「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她就是一個站在高山上,站在逆流中的人。放任自由,豪放不羈。恐怕連風也追不上她的腳步。

    而後挺直腰背,笑了笑。

    羨慕別人做什麼?每個人有不同的路而已。

    王義廷不知望向何處。

    他想起先前問宋問,問她是為了什麼?

    許多人其實就是為了那些簡單的事情。但在官場裡,這些簡單的事情,不知何時變得可笑。

    宋問的話,有股激濁揚清的力量,讓他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心境。

    場內,各人各有各自的心思。

    同一番話,聽在耳朵裡的卻是不一樣的東西。或感悟或敬佩或憤恨。

    宋問站在台上,握住扇子,難掩得意。臉上早就收了那股決絕的狠意,朝幾人躬身施禮道:「承讓承認,失敬失敬。方才只是答題而已,幾位先生不會介意吧?」

    白鬚先生擺擺手,失笑道:「吾老矣。」

    旁邊的先生道:「正是因為後生可畏,才有此番感慨。宋先生,來日向您討教。」

    宋問回禮。

    轉身向自己的學子揮手,雲深學子起跳回應。

    旁邊禮官望向台上,等著眾人開口。

    宋祈盯著宋問,臉上不出情緒。然後別開視線,等他人評判。

    許賀白歷來不是個多話的人。本次自發現國子監有所貓膩之後,更是一個字未說。

    李伯昭輕聲拍掌,毫不掩飾的點頭讚許,轉身對旁邊的宋祈道:「這孩子不肯入仕,實在是很可惜吶。聰明,能明察秋毫。大膽,但是不衝動妄為。謹慎,但是不固步自封。一點也不像一個年輕人。若是他肯入仕,我倒是覺得,他很有太傅當年的風範。是一位可造之才。」

    旁邊禮部尚書聽聞,插話道:「看來御史公很看好他。可是這評價有些言過其實了吧?畢竟如何說,他也不過剛過二十。王侍郎二十歲的時候,也還在戶部磨礪。」

    李伯昭笑了笑,沒做解釋,也沒做反駁。

    吏部尚書開口道:「我兒愚鈍,不及宋先生。」

    先前王義廷能出來,也是有宋問的一番功勞。外人不知,他卻對此人很是佩服。淡泊名利,絕不是四個字那麼簡單的。

    禮部尚書笑道:「王尚書向來如此謙遜。」

    吏部尚書朝他略一抱拳,結束了此話題。

    禮部尚書起身道:「太子殿下,您如何看?」

    唐清遠:「好,說的好。宋先生選題生僻,略帶偏激,但見解頗有新意,文采斐然。能夠自圓其說,有理有據。就策論來講,實在是出眾。」

    策論不看對錯,只看論證或提策。

    禮部尚書:「那本場策論,是宋先生贏了?」

    幾位先生作揖,而後下台,並無異議。

    宋問道:「其實我倒是無所謂輸贏。今日與幾位先生討教,已是受益匪淺。」

    眾人:「……」

    就她先前那副嘴臉,誰信吶?

    宋問走下來,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眾生坐回座位,等待下一場比試。

    其實也別的比試了,前面已經有過六場比試。只剩最後一項。是以時候雖然還早,詩會已經接近尾聲。

    實在是沒有預料到。禮部沒有做更多的準備。

    原本就提早開始,又因為前面的「禮」與「算」,被宋問作梗,直接略去了無人參賽。

    眾人還在方才的情緒當中,對這最後一項比試反沒了以往的熱情。各自選了學生上去。

    禮官一看,問道:「先生,雲深的學子呢?」

    宋問擺手道:「這詩一項,我雲深就不參加了。」

    眾人驚道:「不參加?這可是詩會的重頭啊。」

    「原本帶學生來此,就是讓他們感受一下此間的氛圍,順便目睹一下諸位的風采。」宋問起身道,「我看他們如今,也無心參加,便也罷了。」

    雲深書院不參加,眾人頓時覺得有些索然無趣。

    國子監等人大為不甘,他們就想著靠最後一輪博點面子,沒想到他們竟然不參加了。

    這跟賭贏了錢就不比,還要在旁邊看著他們輸錢一樣,叫他們撓心撓肺的,不是滋味。

    要知道眾書院一般會將最優秀的學子放到「詩」一項上,詩才是各書院大放異彩的比試。

    這次詩會的風頭,卻已經被宋問一人獨攬。

    李洵早已出戰過,宋問也不能再上場。這「詩」一項的頭籌,必然為他們國子監獨攬。羅利特意等到最後,就是為了這個。可是雲深不出戰!

    雲深不出戰,他們就不會輸。

    卑鄙!

    羅利咬牙,恨恨不能。

    此人怎能如此卑鄙!

    這詩最終還是由國子監取勝。為國子監挽回了一點面子。雖然那點面子微乎其微。

    羅利看眾人的眼神都是,「因為雲深不在,所以你才能獲勝」的僥倖意味,自尊深受其辱,贏得半點也不痛快。

    雲深學子的心早已不在這詩會上了。只想著早點結束,然後過去吹捧自己的先生。

    詩會於他們,就像跨過去的障礙,不再值得上心。

    詩會便就此結束了,有過波瀾壯闊,最終平靜收場。

    眾學子迅速湧了過來:「先生先生!!」

    「噓!」宋問道,「矜持一點!」

    眾生又將話都憋了回去。

    宋問指向門口,道:「抬頭挺胸,神情自若,闊步向前!」

    宋問回頭拽人:「三殿下,助教先生,跟上!」

    唐毅起身,被他們推到前排。

    雲深眾人排好隊,面帶微笑,跟在宋問身後,風度翩翩的模樣往場外走去。

    待走到街上,頓時原形畢露。

    馮文述擠上前道:「先生,今日最後一場,您該讓我上去。太子出的題,他們能做什麼手腳?就該最後給他們一次痛擊!」

    宋問拖長了音道:「文無第一,你如何能確信自己能贏。」

    「唉!」馮文述失望點頭,「可惜了。」

    孟為道:「可惜什麼?我們贏了四場,一共七場,算起來,還是我雲深書院大獲全勝!」

    趙恆笑道:「我們先生那才叫獨領風騷。」

    梁仲彥:「總之這次真是大快人心!」

    眾人拍手,得意大笑。

    「你們知道,戛然而止的重要性嗎?」宋問停下,看著他們搖頭道:「你們還是道行太淺。」

    李洵面帶笑意道:「贏卻沒有贏的感覺,才更讓人不痛快不是嗎?」

    宋問:「然也。」

    孟為問道:「先生,現在是去哪裡啊?理應慶祝一番啊!」

    宋問微笑,打開扇子道:「今日開心嗎?」

    眾生:「開心!」

    宋問:「激動嗎?」

    眾生:「激動!」

    宋問:「知道好好唸書的重要性了嗎?」

    眾生:「知道!」

    「那今日就背《孟子》吧。」宋問拍板道,「李洵,你壓著他們回書院,不要懈怠!」

    「……」眾生,「啊——?!」

    「啊什麼啊?」宋問道,「你們今日有贏過一場比賽嗎?」

    眾生失望:「唉。只差一點。」

    宋問揮手轟趕:「為了這一點,回去安心唸書吧。」

    眾生委委屈屈的散了,宋問還在糾結,問道:「《春啼》是哪首詩?伯岳又是誰?哪個朝代的?聞所未聞。」

    林唯衍知道她不是問自己,繼續安靜的站在旁邊。

    唐毅笑道:「伯岳是字。就是方才問你問題的那位。」

    宋問一臉見鬼的表情。

    「這老不羞的,竟然拿自己做的詩問我!還好我反應神速。險些著道。」宋問甩了把長發,哼道:「不愧是老奸巨猾。可惜他還是沒有我聰明。」

    「今天你說的話……」林唯衍斟酌片刻,道:「可以值萬萬兩。」

    「錢漲的太快,那就不值錢了。」宋問道,「萬兩跟萬萬兩是一樣的,反正都沒人付得起。你不如乾脆說無價了,還能顯顯你的骨氣。」

    「哦……」林唯衍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他可以再改一個名字了。

    雲深書院經此一役,名傳京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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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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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1:10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前來討教

    沒有人敢相信,乙班完成了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還是大早,進士科乙班就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全是聽到風聲,過來打探虛實,或特來道賀的學生。

    「昨晚就聽聞了你們的事蹟,實在是大快人心!」武舉班激動的一拳砸在他們桌上,懊悔道:「早知這樣,我也去了!沒能見到林少俠的身手,實在可惜!」

    林唯衍淡定勾唇一笑。

    黃世謙坐在桌上,抱胸點頭:「如今京城裡都在盛傳,我雲深書院的威名,比那國子監更盛。」

    「這口惡氣算是出了。」其他班某學子道,「不知道他們昨日回去,睡得好不好。」

    宋問坐在上面打了個哈欠。

    她就沒睡好。

    黃世謙道:「國子監又如何?以往看見我們,哪個不是嗤之以鼻?今早我在路上撞見,他們竟然繞道走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吶。」幾人笑道,「叫他們瞧不起的人打敗了,不知該有多生氣。」

    眾生揮袖叫嚷:「走!喝酒慶賀去!」

    「做什麼做什麼?」宋問越來越聽不下去,抽著戒條敲打桌案道:「給你們點時間吹吹牛得瑟得瑟就罷了,還想走?當我這乙班是什麼地方?不用唸書啊?」

    黃世謙拍拍手站起來,走到她旁邊道:「可是我聽說,先生您昨日的策論論題,是讀聖賢書,有如放狗屁。技驚四座,讓人拍案叫絕啊!」

    宋問端起茶喝了口, 輕呵一聲,慢悠悠道:「策論最重要的思想,知道是什麼嗎?」

    眾人側耳聽她講課。

    宋問:「那就是,假使你的論點是,牛隻會吃草。那麼現在就算有一頭牛當著你的面啃了一塊肉,你也要面不改色的告訴別人 ,這只是一塊長得很像肉的草,但它的本質還是草。因為牛隻會吃草。」

    武舉班眾生:「……」

    林唯衍:「睜眼說瞎話?」

    「這叫立場堅定!」宋問道,「你自己都不相信,還指望去說服別人相信?」

    眾人嘁聲,不放在心上。

    李洵起身道:「聊也聊過了,大家散了吧,還是上課。」

    宋問拍桌轟趕:「散散散!我看看有多少人今日是遲到的!」

    眾生還是磨磨蹭蹭的留戀不肯走,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

    「先生先生!」丁有銘甩著長袖從門口衝進來道,「國子監的人來啦!」

    所有人怒目而視,上前一步,將他團團圍住:「還敢來我雲深書院?他們想做什麼?」

    丁有銘被嚇得一抖:「又不是我,你們吼我做什麼!」

    他推開眾人,來到宋問面前,傳話道:「他們現在就在門口,喊您出去!」

    宋問站起來,往門口踏了一步。

    數十人跟在她身後,一起踏了一步。

    宋問怒了,回身喝道:「不是我班學子,速速退散!」

    宋問帶著幾位學生,過去查探情況。

    國子監來了七八個人,如今正站在大門前面。

    宋問從階梯上走下,待走近了,邊走邊調侃道:「有勞諸位國子監監生大駕光臨,我雲深書院實在是榮幸。只是這不請自來,唐突了些吧?」

    羅利上前一步,施禮道:「今日來,是有事來請先生指教的。」

    禮節到位,看著的確不像是找茬的。

    宋問站定在他對面,笑了笑。

    馮文述嗤笑道:「怎麼,昨日指教的還不夠?」

    「自然不是再比什麼才學的高下,比詩文我已經服輸。今日真是真為討教而來。」羅利淺笑道,「昨日聽宋先生一席教誨,叫我等醍醐灌頂。只是我等資質愚鈍,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昨日先生說,看人是否賢仁,還得看他的所作所為。學生回去一想,覺得不對。難道說得漂亮的人,就一定做得不漂亮嗎?我看先生說話,就滴水不漏。」

    宋問道:「只是一場策論而已,何必讓在心上。」

    「若是不放在心上,那策論便是毫無意義。」羅利道,「持之有故,言之有理。那自然是可以討究的。」

    「你若是問我的意見,那答案自然是否。」宋問道,「不善言辭的人,不大適合為人師表。」

    羅利道:「如此,學生便放心了。」

    宋問:「你們今日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羅利:「這是其一。」

    馮文述皺眉道:「說話遮三掩四的,你倒是來個開門見山,好歹還說你乾脆。」

    羅利不理會他的挑釁,繼續說道:「其二,是想找雲深書院討教。」

    「哦。」宋問敲著摺扇道,「說吧。」

    羅利:「既然先生說得那麼好聽,我等就想見識一下,何為言行一致。別也是光說不做的,沽名釣譽之徒。」

    宋問不急不躁道:「你指哪件事?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動聽。」

    「我指,究竟雲深書院與國子監,哪邊教出來的學生,才是有利於山河社稷的賢才。」羅利道,「照宋先生說來,比作詩寫文是沒有意義了,那麼這個總該有吧?」

    宋問順著他感慨道:「我真開心,你能夠迷途知返。」

    雲深學子冷笑了一聲:「你想怎麼比?」

    羅利:「怎麼比看各人怎麼做,應當是找誰來評才是。」

    宋問饒有興趣道:「你想找誰來評?」

    羅利:「誰人受惠,誰人來評。先生既然說的是民,那自然由百姓來判。」

    羅利很小心,怕被宋問抓到把柄,於是說句話都要拐三個彎,還不停觀察宋問的神色。

    宋問覺得好笑,故意沒有搭腔。

    孟為挽了袖子走上前道:「這百姓也有收買過與沒有收買過的區別,你國子監不是最善舞弊了嗎?我雲深自願服輸。」

    站在後排的監生喝道:「嘴巴放乾淨點!」

    孟為橫眉怒對:「也知道自己做的是骯髒事?怎麼不見你敢認!」

    羅利抬手阻止身後人道:「夠了!我們今日不是來吵架的!」

    那監生硬生生憋了回去。

    羅利道:「為保公平起見,我們就在商業街區中間擺擂。那裡人來人往,人員流通。你們也可以將此事公佈。國子監總不能收買的了整個長安城吧。」

    「新鮮。」宋問感興趣道,「可以。」

    羅利:「那好。就以十日為限,如何?」

    宋問答應的很爽快:「可以。你提的比試,我們雲深作陪,一切你來定。」

    羅利道:「那咱們等著。」

    宋問側過身,對他比出一個中指。

    其餘學子不明所以,但覺得這個動作很是霸氣,於是對視兩眼,有樣學樣,跟著朝他們比出一個中指。

    羅利等人看了看,不甘示弱,跟著比出了中指。

    於是兩邊人就這樣互比著中指分開,直到對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

    宋問:「……」

    宋問微一偏頭,喊道:「林大義小友!」

    林唯衍無奈嘆氣,然後開始尾隨幾人。

    幾位學子見人遠去,過來圍住宋問。

    孟為皺眉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來找我們比這個?」

    「比這個,才有意義。贏多少場詩會,都不如民心來的重要。」李洵道,「看來他們輸的並不甘心。」

    馮文述擔憂道:「他們看著很有把握,不知會有什麼手段。」

    「各顯本領唄,倒不一定是要耍手段。」宋問負手往前一步道,「他們有信心,是因為他們覺得人心是很好收買的,他們覺得百姓是很好欺騙的。只要十天,做好十天,讓人覺得他們心繫百姓,是未來的棟樑之材。即便只是假象,他們也能贏了。」

    馮文述道:「可他們能做什麼呢?」

    「站在高處的人,向活在低處的人稍施恩惠,他們就會感恩戴德。這是事實,他們想的沒錯。」宋問道,「他們不需要做太多,其實百姓想要的也不多。聽聽他們說的話,把能解決的小事都解決了,就可以了。」

    孟為嘟囔道:「還不是卑鄙。」

    宋問倒覺得,這和卑鄙無關,只是許久以來一直積壓的問題而已。

    他們歷來是這樣看的,所以便這樣學了。在他們心裡,這或許是根本不需要去考慮對錯的事情,它只是一種手段。

    而如何在雲深書院這裡挽回面子,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宋問說:「如果他們能做到時時不忘百姓,給百姓施恩,而不只是這十天,那我倒是敬佩他們。」

    梁仲彥嘆道:「只可惜,日久才能見人心啊。」

    「那先生為何還要與他們比?」趙恆道,「這豈不是勝算難料?若是他們贏了,豈不是功虧一簣。只怕他們以後要越發得意。」

    宋問笑道:「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

    趙恆急道:「先生!」

    李洵攔住他:「想來先生自有打算。」

    宋問收了嬉笑的表情,嚴肅道:「他們想的是對的,可這樣的想法是病態的。這只是一種取巧而已。這不是利於社稷,這是欺騙。這是在消磨百姓對大梁,對朝廷的信任。讓他們以為自己的心意,不過是一種可以利用的東西。這樣的方式,我不能苟同。」

    宋問道:「做官不應該是為了自己,也不應該是為了名譽。即沒有覺悟,又丟不掉名聲,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趙恆:「那先生您還和他們比,這不是正中了他們的圈套?」

    宋問:「我要告訴他們是錯的,而這種話,他們是聽不進去的。只有在贏了他們之後才有資格說。」

    眾學子圍上來:「先生有把握嗎?」

    「把握這種東西……」宋問笑道,「自然要比過之後才有。」

    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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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18-3-9 00:31:22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再發挑戰

    宋問與眾學子在課堂裡商討對策。

    林唯衍去打探情報,不久後回來。眾生紛紛圍住他追問。

    宋問揮揮手,讓人給他傳去一杯茶。

    林唯衍喝了一口,答道:「也沒做什麼。他們去給街上的乞兒發糧,發衣而已。順便還請了一位大夫,去給人看病。」

    馮文述問:「擺在哪裡?」

    林唯衍:「當然是鬧市。」

    眾生齊罵道:「卑鄙!」

    宋問道:「不然你還指望人家躲深山老林裡做好事啊?他要真這樣做了,你們會誇讚他嗎?」

    孟為不服道:「那你要他做了才知嘛。」

    「坦誠一點,朋友。」宋問道,「你虛偽的模樣,很有幾分金剛蘿莉的風範。」

    孟為一凜,立馬挺直上身。

    梁仲彥道:「現在該怎辦?先生,難道我們也去效仿?」

    孟為立馬拒絕:「我們效仿,豈不讓他們笑話?」

    宋問抬手一壓,道:「都不必慌張。後發制人,是有很多優勢的。我們可以依據形勢,隨機應變。」

    馮文述:「如今形勢,不是都在他們掌控嗎?」

    宋問笑道:「其實幹擾一下他們,還是很簡單的。」

    孟為豪邁拍桌:「我去!」

    「何必你去?假手於人不成嗎?」宋問抖腿,示意他坐下:「總不能事事都自己做,有些事自己做是要讓人詬病的。」

    孟為:「那怎辦?」

    宋問搓搓手,笑了一聲:「這國子監裡分國子、太學、四門,還有書、算。他們與雲深不一樣,全部是官宦子弟。這朝廷官員都有派系之分,他們豈可能沒有?羅利有一幫兄弟,卻不見得國子監,都以他馬首是瞻。」

    眾生錘手,恍然大悟:「是啊!」

    馮文述道:「那與羅利過不去的人還真是不少。」

    宋問點頭道:「是嘛。他們自己人的事,先讓自己人鬧一鬧。」

    馮文述拉著李洵道:「那我二人去通知他們。」

    宋問:「准了。」

    林唯衍一臉莫名神色的看著她。宋問半眨著眼,默默扭過頭。

    看他們二人走了,孟為按捺不住道:「我們也去看看?」

    「看什麼,你們還有別的事情。」宋問靠在椅背上,翹起腿道:「總不能凡事都想著對手出紕漏,這只是一種捷徑而已。最關鍵的,還是自己。勿做小人啊學子們。」

    幾人坐回座位,開始沉思自己能做什麼。

    宋問道:「他們需要什麼,你們能為他們做什麼,你們又能做到什麼,這應當是你們一直在想的事情。」

    諸學子互相對視。覺得無非就是

    畢竟他們只是學生而已,也做不到許多。

    宋問提醒道:「心不要裝的太大。你們能想清楚的。想想你們自己的身份,你們也是百姓啊,你們需要什麼呢?」

    梁仲彥沉默片刻道:「書太貴了。這書真是念不起。我幼時想唸書,都是我父親去鄉紳家裡給人做工,為我借一本,抄完再還回去。唸來唸去,也只有那幾本。」

    趙恆看著他,點頭道:「這束修是不貴,可大多人,買不起書。筆墨紙硯,都是開銷。」

    孟為道:「能借倒也還好。可誰會樂意將書借給別人呢?這弄髒弄壞都是不樂意的。」

    大梁的書,大多都是手抄本。流傳不廣,數量不多。價格自然高昂,也就寶貴。

    宋問道:「看,問題出來了,需求也出來了,然後呢?」

    「有什麼辦法?」幾人開始沉思。

    趙恆道:「不如我們手抄書幾本書,去分發給他們?」

    梁仲彥否決道:「這收效甚微啊,我們才幾個人,能抄幾本書?何況抄了之後呢?難道能永遠給他們抄嗎?若只是為了勝負而做表面功夫,又與那國子監相差無幾?」

    趙恆攤手道:「那怎辦?能幫一個也是一個呀。」

    孟為道:「不能想著光靠錢解決。」

    宋問鼓掌道:「孟為學子,說的很對。」

    趙恆:「不然怎辦?」

    「自己想啊!好好想。」宋問道,「難道什麼問題我都能給你們答案嗎?你們總要自己解決問題。」

    幾人重新陷入苦思。

    宋問拍桌道:「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都討論起來,別自己悶著。不管有沒有結果,經驗都是寶貴的。」

    這班裡最會說的馮文述不在,最聰明的李洵也不在,幾人不知該說什麼。

    只能將能想到的法子先都列出來,然後一個個挑。

    宋問抬抬下巴,問道:「丁有銘學子,我先前拜託你做的東西,怎麼樣了?」

    「已經好了!」丁有銘站起來道,「我父親已經將模具都打好了,就是膠泥上的字還未寫。」

    宋問點頭:「明日把東西搬些到書院來。」

    丁有銘點頭應允,其餘學子皆是好奇發問:「到底是什麼?」

    宋問拍桌道:「是什麼你們明日就知道了。現在嘛,還是將眼前的事先解決了再說。」

    宋問站起來,勒勒腰帶。

    好久沒早退,覺得都不習慣了。是時候該回歸本我。

    於是毫不留戀的轉身出門。

    林唯衍困了半天,看總算能走,立馬跟上。

    過了約一個時辰,眾人落課準備著去吃飯,馮文述與李洵回來了。

    馮文述見宋問不在,朝眾人招呼道:「走,國子監的人要對上了!」

    眾人二話不說,跟著馮文述狂奔出門。

    他們趕到的時候,就見數人穿著國子監的衣服,已經在街中吵起來了。

    雲深學子躲在牆後,遠遠觀望。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看得出兩邊互不相讓,皆是盛氣凌人。

    趕來的學子道:「羅利,先前詩會那事,你要去,我也隨你了,如今你這是要做什麼?」

    羅利:「這與你何干?」

    「正是因為與我們無關,才叫做無妄之災。大家都是國子監的學子,榮辱與共,怎會與我有關。」那白面書生道,「你以國子監的名義,去找雲深書院挑戰,可有問過我們的意見?這若是輸了,這名義你當得起嗎?」

    羅利:「我們自己挑戰自己參賽,何必告訴你?還是說你也想來?」

    「你真是執迷不悟。」書生斥責道,「先生罰你還不夠嗎?」

    羅利拂袖:「少拿先生來嚇我!我還怕這個?」

    旁邊幾人見這影響不好,扯了扯兩人的衣袖相勸:「算了吧,回去再說。」

    羅利:「不去!我今日再次設攤,為何半途要走?」

    書生跟著抖開:「你是不怕,你不止不怕,你還毫不講理。」

    羅利:「你就甘心嚥下這口氣?」

    書生:「贏,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你緣何不甘心?何況這分明都是你自找的!」

    牆後偷窺的眾人,擠成一團。

    趙恆仔細看了兩眼,奇道:「誒,那不是王侍郎的侄子嗎?」

    馮文述道:「你一說我想起來,他的確也是國子監的人。」

    孟為問道:「怎麼就來了這麼幾個?這要是打起來怎麼辦?我們要不要幫忙?」

    他們這邊巴巴等著打起來,那邊許繼行得到風聲已經趕來了。

    見金吾衛出現,眾人大失所望。

    他們看見許繼行的身影,稍稍收斂了一些,卻還是不肯相讓,互相對峙。

    許繼行氣勢洶洶的過來,攔在兩邊中間,喝道:「成何體統?你們幾人都瘋了不成?要讓國子監顏面何存!」

    書生道:「我就是來拉他回去的。」

    羅利:「說得好像我在做什麼惡事一樣,我需要你來拉?」

    「夠了!通通住嘴!」許繼行大喝一聲,兩邊一起訓斥道:「你們是同窗,針鋒相對要給誰看?平日裡不和也就算了,這裡是哪裡?這裡是街上!都給我散開!」

    幾人悻悻散開。

    「不管本意為何,做好事總是好的。」許繼行道,「既然來了,那就一起。都去搭把手。」

    書生點了點頭:「舒三兄也快來了。」

    「那便一起。」許繼行又看向羅利,眼神一掃,很是凌厲道:「你去找雲深書院,把這次的比試給我取消了!」

    羅利猛得抬起頭,一臉不服。

    許繼行發狠道:「怎麼?」

    羅利不敢與他頂嘴,將話嚥了回去。

    「我不管你是解釋也好,道歉也罷。自己擺的爛攤子,自己給我收。一點也不知輕重嗎?」許繼行逼迫著他道,「現在就去!黃鳴,你陪他一道去!」

    他身後的金吾衛出列道:「是!」

    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

    「不必!」

    孟為:「咦?」

    眾生:「啊——?!」

    宋問搖著扇子,從旁邊的茶鋪裡走出來,笑道:「好巧好巧,聽說你們要來找我。」

    眾人皆是一驚。

    許繼行打量她兩眼,帶著兩分鬱悶:「怎麼哪間茶館都有你?」

    宋問無辜道:「因為你們總是喜歡在茶館前面做事啊。」

    許繼行朝著羅利使了個眼色。羅利不甘心的上前。

    宋問抬起手,制止他說話:「不用說,我已經聽到了。這場比試,如果你們取消,那就換成我。我來向國子監挑戰,你們敢不敢接?」

    許繼行蹙眉,鬧不清她是在玩什麼把戲,不悅道:「宋先生這是何意?」

    「沒別的意思。」宋問轉身,指著旁邊道:「你看見了嗎?」

    許繼行不明所以:「看見什麼?」

    「看見國子監的學子,走出了學堂。看見他們在這裡幫扶弱小,看見他們在體恤民情。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這難道不正說明,此次比試,意義重大?」宋問負手道,「我倒是很樂意每年多比試幾次這個,好過十場百場的詩會。」

    許繼行心中搖了搖頭,恨其不爭的看了眼幾位學子,說道:「國子監學子奉讀儒家仁愛,自然心繫百姓,與本次比試無關。若是先生想比,下次另挑機會。如今這次,太過兒戲,還是作罷。我國子監叫先生見笑了,切勿放在心上。」

    從挑起比試開始,國子監已經落了下風。張揚出去,實在是個笑話。

    宋問看他兩眼,覺得甚沒意思,走到羅利的身前。

    「好啊,那就下次。」宋問拍著羅利肩膀,「你方才要跟我說什麼來著?」

    羅利漲紅了臉,屈辱道:「請你取消本次比試!」

    宋問:「好。我答應了。」

    宋問退後兩步,走到諸人的對面,用扇子指著他們,中氣十足道:「現在,宋某代表雲深書院,向你們國子監挑戰!接還是不接?」

    雲深學子原本見她出現,全跑了出來。

    靠近的時候,就聽見這最後一句話,頓時滿腦眩暈。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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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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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1:33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先行來者

    宋問在裡面聽了半天,對他們四分五裂的模樣也很是失望。

    她從不是要看他們不好,也從不是要他們一敗塗地。

    國子監這群人是誰?就像李洵說的一樣,是將來撐起朝廷的半壁江山。

    他們如今在不安,在內亂。當然,此事與她脫不了干係。

    但宋問認為, 這倒未必不是一個,讓他們改變自己的機會。所有的蛻變都是從疼痛開始的。只有震盪,才有上行的可能。

    宋問剛說完,天竟然開始下起雨來。

    她仰頭,,抬手一摸,臉上略帶濕潤。

    馮文述:「下雨了?」

    趙恆道:「天一直陰著,下雨也不怪。」

    孟為跑去拉了宋問,悄聲道:「你方才說了什麼先生!我們順勢甩了這麻煩不好嗎?」

    「麻煩?」宋問拍拍他的心口道,「挑戰應該是熱血。年輕人,不應該很期待的嗎?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

    孟為:「……」

    驟然間開始下雨,週遭一陣慌亂。

    這天都陰了快半月了, 也不見雨,是以眾人都沒多少準備。又是在繁華的鬧市,互相推攘著,抱頭奔跑起來。

    「都愣著做什麼?躲雨去啊!」宋問打開扇子擋在頭上,喊道:「羅學子,你們考慮的怎麼樣?我這還等著呢!」

    許繼行代他拒絕道:「不必再多言,國子監從無此先例。」

    羅利慾言又止。

    許繼行令道:「走。」

    跑動的人流,互相抱頭也看不清楚。衝撞下打翻了旁邊賣絹帕的木櫃。

    「啊——!」那大娘驚叫一聲,捲了布將剩下的包好,然後衝過去撿。

    這邊下雨還打風,捲走了不少落到街上。

    路人的人為避雨匆匆而過,不慎踩在帕子上。濕漉漉的雨水,加上骯髒的鞋底,立馬在上面留下了印子。

    「可怎辦!別踩!」婦人大哭著去撈,喊道:「這可怎辦吶,這我兒繡了幾夜吶。」

    那邊撞翻了櫃子,人群有些失措。往旁邊退去。一急,旁邊的果攤也跟著帶翻了。

    各種東西灑了一地,街上一片騷動。

    想撿東西的人往裡擠,想走的人被堵住了。

    雨又下大來。

    許繼行停下腳步。

    羅利一看,過去拉起了婦人,喊道:「快,快幫忙!」

    所有人也不顧其他,都幫著去收東西。

    宋問在前面疏散人群,讓孟為等人先把剩下的東西都搬旁邊的屋簷底下去。

    許繼行喊道:「都不要推攘,都慢一點,小心腳下!」

    羅利在他旁邊撿著,忽然咬牙開口道:「我要參加。」

    許繼行:「什麼?」

    羅利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他堅定道:「少將軍,我要和雲深書院比試,否則我放不下!我是不服輸,我不甘心。若是我用心做,難道也比不過他們嗎?我國子監比不過雲深書院嗎?連心意也比不過嗎?這比的難道不就是為官之道嗎?」

    許繼行沒答,大聲吼道:「大家動作快一些,地上要積水了!」

    羅利:「少將軍!」

    雨聲淅瀝,沒多久,街上就沒人了。

    宋問將幾人安撫在屋簷下面,眾學生幫著他們收拾攤子。

    「少將軍。」羅利道,「我知我讓你失望。這次我肯改,你也不願給我個機會嗎?」

    雨水從許繼行的側臉落下,他撿帕子的動作一頓,而後站起,將東西放到那到大娘的手裡,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天地薄紗濛濛。

    宋問偏過頭道:「少將軍,人是要長大的。在他們該長大的時候,你卻加以阻攔,那就是一種禁錮。你是在保護他們,還是在保護自己?」

    宋問走出來:「人不摔,不會知道疼。不輸,不會知道錯。沒有承擔過代價,不會知道它的重量。他還這麼年輕,你要他為一件事終生抱憾嗎?」

    許繼行沉默片刻。

    「若真想做,那就給我堂堂正正的去做,堂堂正正的去比。」許繼行望向羅利道,「不管輸贏,都給我自己擔著!」

    眾金吾衛被打得濕透。許繼行抹了把臉,迎著風雨道:「走!」

    宋問看向羅利,勾起唇角:「十日後見。」

    索性已經打濕了,便帶著林唯衍,也直接回家。

    羅利走到屋簷下面,對著同是國子監的幾人。

    婦人挑出幾條還是干淨的手帕,走過來遞給羅利他們:「快擦擦。當心風寒了。」

    羅利要掏銀子,婦人按住他的手道:「不用,不用。都是好孩子。」

    白面書生看著他道:「既然少將軍准了,關乎國子監的名譽,那這次,我幫你。」

    羅利朝他抱拳。

    過了不久,又有另外幾位國子監的人來,帶了傘,將眾人接走。

    叫雲深學子想不通的是,宋問為何要與國子監比試。這又沒有完全的把握。

    第二日大早,等宋問來的時候,眾人正要問她問題。

    宋問搖搖頭,示意他們安靜。

    隨後,丁有銘領著工部的人進來,帶了好幾箱的東西。宋問讓他們分發下去,一人桌上擺了一塊。

    眾學子議論紛紛。

    孟為翻看了一會兒,不解道:「這是什麼?」

    宋問道:「你可以理解為大型印章。」

    孟為:「誰的印章?」

    「四書五經的印章。」宋問道,「大學字少,不如就選大學。」

    眾生聽她一點撥,頓時了悟,驚喜道:「聰慧!不愧是先生啊!」

    梁仲彥:「若是像印章一樣……那以後抄書豈不是很方便?」

    「還可以吧。」宋問笑道,「只要把雕版刻好了,就是四書五經都印全,一天也可以做個百套。」

    眾生齊齊呼道:「百套?!」

    孟為縱身一撲,將它寶貝似的抱在懷裡。

    這樣東西的價值,眾人心中已經有數。本該激動萬分,不知為何都是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怎麼刻呢?」宋問抽出一沓紙,示範道:「這是工部已經寫好做標準的字樣。拿著這張紙,對著貼上去。這字就是反的了。再用刻刀將多餘的地方削去即刻。」

    幾人頓時有些猶豫,生怕壞了這東西:「這……我們能行嗎?」

    這怎麼也得有點雕刻的功底吧?

    宋問道:「就讓你們過個癮,參與一下。第一版字板,自然是由工匠來雕的。」

    眾生吁了口氣,這就放心了。

    宋問要教給他們的,是半成品的活字印刷術,膠泥制的雕版印刷術。

    對他們如今的情況來講,雕版印刷術更為適用。

    其實時至大梁,依照大梁的經濟發展水平,雕版印刷術應該已經被發明出來了才對。對比相近時期的唐朝,唐朝中後晚期,雕版印刷術已經應用的非常廣泛了。

    大梁如今國泰民安,與盛唐時期可有一比。

    而用膠泥制的雕版印刷術,就是將來需要用到,改成活字的,也可以很方便。

    宋問還是更希望將來,他們有人能自己提出這一點。膠泥算做給他們的一種提示。

    基石或是肩膀,她都可以給。期待有朝一日,他們能自己前行。

    「先生!」丁有銘指了指門口,「我父親也來了。」

    宋問起身:「丁郎中。」

    丁郎中施禮。

    兩人走到門外無人的地方。

    丁郎中問道:「宋先生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宋問道:「先刻了四書五經,然後註疏也刻一本。再是孝經,國語,五經算等。大中小經,各科考科目要用到的,都可以先刻出來。」

    「好。您放心。工部上下,如今都在趕工。」丁郎中,「我問的是,宋先生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嗎?」

    宋問一直沒將印刷術公諸於世,是因為有些顧慮。

    一是因為她沒那麼大影響力,怕會遭別有用心之人圖謀佔用,最終效果不如預期。開頭遇到了磕絆,之後就很難順通了。

    二是因為她沒那麼多人力。雕刻書板需要大量的人力與時間。而燒製的窯爐,選用的書法,都是一個大問題。

    這是必須由朝廷介入,才可以完成的大任。

    丁郎中道:「各門各科,朝廷一共找了上千冊書,屆時一併送過去。您提的所有條件,我們都答應。除此之外,所有制書的成本,上報朝廷,由朝廷承擔。可是,您沒別的要求嗎?」

    宋問抬手道:「不必,如此即可。也算圓我,一生夙願。」

    丁郎中委婉道:「此事朝廷,能盡之事,皆會助力。」

    宋問道:「承蒙天子之恩。此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宋某自然不敢忘懷。」

    丁郎中點頭,朝她深深一拜。

    兩人寒暄兩句,他先行離去。宋問回去課堂。

    眾人端坐在位置上等上,即沒說話,也沒動作,就等著宋問回來。

    宋問看著這模樣,有些驚訝道:「怎麼,沒興趣?我以為你們對這個,會很喜歡才對。」

    李洵道:「還是別浪費了,我們方才已經廢了一塊板。這東西,還是送回工部吧。」

    孟為將自己的板舉起來,上面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劃痕,別說字了,連輪廓也看不出來。

    宋問笑了笑,在前面坐下:「也可,不需放在心上。」

    「這只是一項技術,重要的是,如何將這項技術應用開去。」宋問正色道,「先行者決定後來人。你們現在就站在時代的最前沿。告訴我,你們想怎麼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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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1:46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天下藏書

    宋問坐在長階上,頭髮被風吹得凌亂。一手茶盞一手摺扇。

    林唯衍問:「你在看什麼?」

    宋問眯著眼睛道:「回想我來雲深書院,其實也不久。看他們如今,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們說的合你心意?」林唯衍道,「其實是你引他們說的。」

    宋問道:「他們願意思考,懂得反駁,知道設身處地,就很不錯了。」

    林唯衍在她旁邊坐下, ,問道:「你為何要故意與國子監比試?你不是討厭他們嗎?」

    「討厭。我討厭所有人性的劣根。」宋問道,「虛榮,貪念,固執,求勝。可這些每個人都有,我也有。並不是有了這些,就做不好官了。

    林唯衍點頭道:「雖然不是為了輸贏,但是我每場比試都要贏。沒有求勝心,是學不好武的。」

    宋問道:「本意是什麼無所謂,但我他們此次肯定也能有所收穫。」

    雲深書院與國子監比試一事,不脛而走。全長安城的人都開始關注。茶餘飯後議論紛紛。

    唐贄接了工部的報告,含笑道:「倒是有些意思。這宋問究竟是何人?朕最近總是聽見他的名字。」

    工部郎中道:「雲深書院新來的先生。錢塘人,家裡做生意。」

    「什麼人倒無所謂,看著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年紀輕輕,倒是厲害。」唐贄抬手道:「上紙筆。」

    內侍捧了一張橫條紙過來。

    唐贄攬袖,揮臂寫下:「天下第一書院」。

    工部幾位瞟了一眼,沒有說話。

    歷來這天下第一書院,都是默認的國子監。

    有全天下最博學的先生,最充盈的書庫,最深厚的背景,最通達的門路。

    它素來不需要「天下第一」的嘉獎,因為它本身就是。

    而如今這六個字,顯然不是給國子監的。

    「天下第一,該是自己掙的。沒有永遠的天下第一,能者得之。」唐贄道,「他們這想法倒是不錯。百姓自己選,誰贏就是誰的。挺好。」

    陛下親筆題書的「天下第一書院」牌匾,經由工匠刻好後,就被掛到商業街的中間。

    等待比試之後,一方將它取走。

    連今上都在關注此事,熱度更上一層。所有人都在等數日後的對決。

    當然更為高興的,應當還是商業街裡的商舖。

    附近的茶樓酒館,位置早就訂光了。臨窗的甚至被喊出了天價。

    宋問去自己的鋪子查看情況,立馬就看見了那顯眼的東西。

    來往過路人,皆要駐足看上兩眼。底下便聚集了一群人。

    「我去!」宋問呼道,「這玩意兒我要!」

    美醜都不重要,就沖它這吸睛的本事,大有錢途!

    「少爺,那您好歹認真一點嘛。」小五嘟囔道,「聽說這是您自己挑的事兒,可成天這樣吊兒郎當,混吃混喝的模樣,是不是不大好啊?」

    宋問:「……」

    宋問深受打擊:「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

    小五驚道:「您不是嗎?」

    小六用肩膀撞了小五一下,委婉道:「少爺,這國子監的人,最近可努力了。我已經幫您打聽過了。起先支持雲深書院的人較多,可是如今,許多人都猶豫不決了。看來你們還是不分上下。」

    宋問道:「人家已經發力了,我們還沒動作呢。勝負自然猶未可知。」

    小五小聲道:「所以才說您吊兒郎當,混吃混喝。」

    宋問朝他呲牙。

    將事情安排好,宋問出了商舖,準備回去。

    迎面遇見國子監的學子。由羅利帶頭。

    不少小童是跟著擺攤的攤販一起過來的,平日裡念不起學。國子監等人在前面空曠的地方開學講課,教他們識字。

    羅利背著個書箱,皺眉道:「你們雲深書院,該不是要不戰而敗了吧?」

    宋問:「何出此言?」

    羅利道:「什麼動靜也沒有,你們不是自己也想比嗎?還是未將我們放在眼裡?」

    工部在趕工印書一事,經宋問請求,還是個秘密。

    宋問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不過讓你們一點先機。」

    羅利:「如此便好。」

    以防誤會,兩邊說完一句話,便各自別過。

    他們心底,已認定雲深書院此次要輸。

    時間轉瞬即逝,便到了十日後。

    午時過後,宋問帶著眾學子去商業街。國子監早已等候。

    工部抽出人手來幫忙,給他們搭了個臨時的檯子。一旁是投票的箱子,還找了好幾位唱票的人,以示公平。

    周圍人群彙集,張頭而望。

    見時辰差不多了,工部便讓人提著銅鑼上台,昭示開始。

    此前讓雙方最後再說一段話。

    宋問謙讓道:「請,國子監先來。」

    羅利也不客氣。這裡爭個先後並無用處,便朝她略施一禮,然後上台。

    看著底下人頭攢動。羅利抱拳,朗聲道:「我國子監,承天子之恩,外奉儒道之學,內修法家之制……」

    宋問在底下用力的咳了一聲。

    羅利暫時停下,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宋問對他搖搖手,然後指了指旁邊的農戶。幾人一臉茫然。

    和平民說古文,說意志,他們肯定是聽不懂的。這個年代讀過書的人畢竟是少數。

    聽不懂就沒有用。

    粗暴的將利益與承諾擺出來,才是最好的方法。

    羅利咳了一聲,說道:「我國子監生徒,有心為民,相信近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羅利在上面說了一通暢想,大致可以翻譯為:同志們辛苦了!同志們辛苦了!同志們真的是太辛苦了!!

    他在心裡時刻想著大家,會努力為人民服務。假使以後有幸科舉中第,會更努力的為人民服務!

    國子監的生徒,就是人民的公僕!

    眾人鼓掌以示鼓勵。

    羅利走下台,宋問與他擦身而過。

    身手兩人,搬著一塊掛著紅布的牌匾上前,擺在她的身後。

    宋問抬手一壓,示意眾人安靜。

    而後在台上踱了兩步,看著台下,輕笑一聲。打開扇子,緩緩說道:「在下宋問,錢塘人士。家中經商,祖上務農,現如今在雲深書院任職先生。許多人應該聽說過我。」

    「其實我與在座諸位,大抵是相同的。所以我明白你們的幸苦,明白你們的辛酸。也明白你們的努力,還有你們的不甘。」

    「你們為了子女,為了父母而日夜勞作。你們有所牽掛,有所承擔。你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因為你們從未倒下。就算沒有顯貴的出身,沒有富裕的家室,你們依舊依靠著自己走到了今日。你們需要的,是尊重!」

    「你們笑對每一位出現在你們面前的人,你們擔起生活給你們降下的每一個重擔。每天總有會各種各樣的麻煩,總會有各式各樣的煩惱。回望過去,你們無比堅強!」

    「可是。」宋問低下頭道,「勇敢,不意味著無懼。堅強,不意味著不累。有時候堅持是因為無路可退。我尊重你們,同時,也心疼你們。」

    「你們也想識字,也想唸書。也想科考,也想為官。也想可以有更輕鬆的生活,也想給子女留下更豐厚的基業。可你們似乎,抓不住這個機會。」

    眾人有些動容。

    累,自然是累的。然而比疲憊更難受的是不甘。

    他人生而為諸侯,而自己終生沒有拿起筆的機會。

    他們的確大字不識,的確與官宦有雲泥之別,他們遭人白眼卻只能無話可說。但這一切都不是因為他們不努力,僅僅只是沒有機會。

    宋問:「我雲深書院與國子監不同,我們力所能及之事,或許不多。但我們所見所遇之事,都做不到袖手旁觀!」

    「今日,我要在這裡宣佈一件事情。」宋問高舉起手,指向街頭的一側:「皇恩浩蕩,霈如霖雨,潤澤天下。即日起,由朝廷協辦,我雲深書院,將在這商業街的街尾,將會開設一間書閣。」

    「書閣內有藏書千冊,皆可免費抄閱。四書五經,及科考啟蒙用書等,皆可外借,亦可售賣。如需購買。」宋問伸出手指,「僅需市價一成!」

    群情激奮,只當自己聽岔耳了。

    宋問又大聲重複了一遍:「僅需市價一成,即可在我書閣內購買四書五經等科考用書,且今後書閣將會充盈,只多不少!」

    國子監監生皺眉。

    「卑鄙!」羅利忍不住上前斥責道,「你這樣的書閣,能做多久?你只是為了這次的勝負而已,何必欺瞞眾人!你不覺你太過分了嗎?!」

    前排民眾又安靜下來。聽到羅利的話,扭頭去看宋問。

    要知道一本書冊的價格有多高,若是真只賣一成,怕是全京城的人都要去瘋搶。甚至不僅是京城,臨近城池的人也會過來。

    一介書生,或是雲深書院,哪能有這樣的財力?

    何況,他們也沒有這麼多書啊!

    這樣一想,彷彿被澆了頭冷水,眾人大為失望。

    「能做多久?永遠!」宋問張開雙臂,上前一步,宣誓道:「我要讓這間書閣,開遍大梁的每一座城池!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雲深書院這個名字!我要讓天下間,人人都有書可讀!」

    宋問:「我不希望任何一位有才學有天賦的人,因為貧窮而折戟在求學的第一步!我不希望任何一位有志氣有抱負的人,會因為貧窮而只能選擇碌碌無為。我也不希望那些文人才士,無處施展才華,只能孤芳自賞。我更不喜歡天底下的學子,除了怨天尤人,竟無事可為!」

    「我宋問今日在此,便說到做到!」宋問喝道,「支持我的,庇佑你們的,是我繁盛大梁,是我昌明君王!」

    眾人被她說得熱血機昂,摀住臉,直直看著她,聽著她的一字一句。

    無數次幻想過的畫面,有朝一日終於實現,竟未想到是這樣的畫面。

    只想聽得再仔細一點,好告訴自己這不是虛夢一場。

    宋問神情堅毅,脖子上有青筋微凸,臉色漲紅,指向眾人道:「從今往後,勿論是你,是你,或是你。勿論你們是農戶,商販,屠夫,哪怕你們是一無所有的乞兒。只要你們願意,都可以來這間書閣!」

    「你們的子女不會再為了書冊而發愁。他們可以進私塾。不用再因為不識字,甚至寫不來一封書信,向遠方的親人相告平安。不用再因為不識字,而蒙人欺騙,將自己的所掙所得平白付於他人。」

    「我大梁善待每一位求學,求知,向上之人!哪怕你們將來的路仍舊會有辛酸和艱苦。但是今日,我們將為你們砌好這第一層石階,將助你們踏上這啟程的第一步!」

    「為了所有人,為了你們的子女,為了千秋萬代之後的人。為了讓你們能夠看見更高遠,更廣闊的世界!」

    「終有一日!」宋問轉過身,大力掀開上面的紅布。

    聲響迴蕩在嘈雜的街頭,飄向浩瀚的蒼穹。

    ——「天下藏書!」

    鎏金的大字在日光下閃耀,反出一道刺眼的光。

    台下是臉上掛淚,振臂高呼的民眾。

    宋問手裡抓著紅布,望向無盡遠處。

    緩緩流淌而過的是歷史的先河。立足當下的他們,也終將消逝。但永遠存在的,是未來與希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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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本篇結束

    宋問深深吐出一口氣, 緩緩走下台。

    眾人看她的眼神,帶著無比真誠的敬仰,帶著光。那是信任。

    許繼行沉默站在一旁觀看。

    這是第二次,他被宋問所震撼。

    魄力,大義,智慧,她都有。

    宋問才是一個忍不住想去追隨的人。

    她雖然身形瘦弱,但是站在她的身後,卻有股難言的安心。

    許繼行看著她的身影,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句話,明白該如何形容她。

    ——雖千萬人,吾往矣。

    原來那不是一道無可觸及的虛影。

    許繼行低笑著搖頭,拍了下羅利的背:「輸得不冤。憑你還贏不了他。」

    他們背負與覺悟的都不同。

    雖然他不明白,為何宋問會有這種超乎年齡的氣度。

    宋問是一個真正的士,進擊在逆流中的義士。

    無畏無懼,看不見阻礙,亦看不見身後的黑暗。眼中只有前路。

    最後的投票,幾乎不需要比了,雲深書院完勝。

    工部將牌匾摘下,準備送去雲深書院。其餘看客一股腦的湧向書閣,現場迅速冷清下來。

    宋問帶著人,走到國子監監生的面前。兩方人馬互相對視。

    宋問勾勾手指:「來,敗將,看你表情,你有很多想說的。」

    羅利咬牙,責問道:「你們哪來那麼多書!別今日只是空口說白話。」

    「多虧工部贊助。如果你想去買書,就可以在扉頁發現一行字,『全部書籍,由工部印發。』」宋問鼓掌,笑道:「我想朝廷說話,還是很可靠的。」

    羅利怒道:「這是你我書院的比試,你們竟然去說服朝廷,這難道不是不公正嗎?」

    「我有說過不行嗎?民與官向來是不可分離的,真正能夠惠及百姓的良策,永遠脫不開朝廷。」宋問道,「我以為你是國子監生徒,理當深明大義,原來也只因個人之利,侷限於小打小鬧?你這輸家,也太沒有風範了吧。」

    羅利氣急:「你——!」

    一書生抱拳出列,攔在羅利面前,替他開口道:「宋先生要找羅利的錯處,的確是很容易。這事,我們說得過去,也說不過去,畢竟是這規則沒講明白,而先生您又贏了。可是,您藉機嘲諷,就有些不對了。輸,我們認,無話可說,僅此而已。」

    宋問道:「真想把那塊牌匾丟到你們醜陋的臉上,好讓你們認清一下現實,可這是陛下親筆提字,所以還是算了。」

    「既然你們願賭服輸,就做好輸的樣子。往後見到我們雲深書院的學子,要彎腰致歉,恭敬送別。出現在你們視線內,請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低眉順眼,以示尊敬。還有,往後這京城第一書院,是雲深書院,而不是國子監。請每日牢記這一點。」宋問上前,用扇子挑著羅利的下巴道:「來來來,你先給我評判一下可不可以,笑一個。」

    羅利滿臉通紅,一手揮開了她,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許繼行皺眉,對她印象大改:「宋先生,請自重。」

    雲深學子也有些詫異的看向宋問,覺得她並不是這樣的人。

    林唯衍歪頭問道:「為什麼輸的人還可以囂張?」

    宋問:「這與輸贏無關。」

    「為何覺得我在欺人太甚?覺得我很過分嗎?覺得我很討厭嗎?」宋問收起那紈袴模樣,冷冷看去:「可我這一切,都是跟你們學的。還遠沒有你們誇張呢。你們自己有多討厭,還不自知嗎?」

    羅利道:「你胡說!」

    「我初在茶樓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妄自揣測,譏諷,嘲笑。即便不明事由,豪無證據,也拿來做閒餘的談資。」宋問道,「沒有當面說出來,就不是羞辱了嗎?你們難道不是因此滿足了嗎?驕傲了嗎?」

    這事羅利的確否認不了,張口欲言,還是閉嘴。

    書生看他這模樣,搖頭嘆了一聲。

    宋問:「然而,這並不是讓我最生氣的。詆毀我,我不在意。我不能原諒的,是你們對待平民的那副態度。」

    這話我實在憋了很久,今日終於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有什麼資格去嘲笑他們?」宋問道,「你們的驕傲,來自你們的身份。你們在輕視他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平民讓你們瞧不起的地方,只是因為你們天生就擁有的比他們多。只是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和你們競爭的機會!」

    宋問指著他道:「這也罷,沒有人的出生是能夠平等的。你們得到的多,責任也多。可你們拋棄了這一份為官的責任!」

    「你們還知道自己將來想做什麼嗎?是為了體驗為官的快感嗎?是為了繼承家族的權勢嗎?還是毫無想法,聽從父命的入仕為官呢?如果是這樣,那我勿論罵多難聽的話,對你們做多惡劣的羞辱,那都沒有錯。因為你們就是純粹的敗類!」

    羅利立馬反駁道:「不是!」

    宋問大聲質問:「不是?那你是為了什麼!」

    羅利:「我……」

    宋問道:「別說你是為了民!別說你是為了那一群讓你歧視的人!一個不會正眼去看待的人,更加不會幫助他!學好詩文,亦是一無是處,你最該學的是做人!」

    許繼行簡直耳不忍聞。竟然被宋問抓到了把柄。

    「先前你逞一時之快,與我比試。輸了,你嘴上認,之後在詩會上動手腳。詩會你們又輸了,還只是嘴上認,又來找我比試民意。如今民意再輸了,你還想抵賴找藉口?輸得都不坦蕩,贏得更不會坦蕩。」宋問敲著他的肩膀,斜視他道:「你想要輸幾次,你才能夠明白自己的錯。我可以告訴你,你若還是這樣的為人,千次百次,也贏不了我。贏得了我,也贏不了自己。你儘管再來找我,我次次奉陪!」

    羅利埋頭不出聲。旁邊的高個書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道:「在這一點上,確是我國子監,失禮了。望先生贖罪?」

    宋問道:「你們以為我為何要應下這場比試?」

    幾人眼神一飄。還能是為了什麼?

    宋問看他們這表情,就知道他們所想。吐出一口氣,搖頭道:「為了要國子監難堪?為了要得罪朝廷重臣的子輩?我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愛面子到了瘋魔的地步?你們想過沒有?」

    孟為插嘴道:「我先生最拋得下的就是面子。」

    書生皺了皺眉,問道:「為何?」

    「我也知道為何,不過我更想知道的是,為何我對你們如此失望。」宋問抬首道,「國子監,天下學府之首,該是學子表率。只是這表率,我認不得。」

    「我希望這一次你能明白,或者我想你已經明白了。」宋問道,「其實為官,是有付出有回報的。你付之以真心,他們也會回報以真心。而你付出的永遠比不上他們。因為天下百姓有萬萬,你只有一個。」

    「你在雨夜裡替他們擋雨,在街上教授他們識字,請大夫給他們看病,他們會不記在心裡,會無動於衷嗎?」宋問道,「今日你出去看看,你就會知道了。」

    宋問退了一步道:「羞辱?我對羞辱你們沒有興趣。只是想告訴你們,誰也別瞧不起誰。」

    羅利等人一臉羞愧,無言以對。

    宋問竟是一番苦心,叫他們誤解,白白浪費。

    「罷了。好心未必要領。所謂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雲深書院從一開始,求的不過是公平二字,而不是仇人。今日一過,往日仇怨便不會再提。先前那些是和你們說笑的。」宋問一手揮下,「笑。」

    眾學子扯開嘴角,露出真誠的微笑。

    宋問又手一抬,轉身道:「走!」

    眾生轉身,跟在她身後瀟灑離去。

    書生試探道:「我們也回去吧。」

    幾人剛邁開腳步,就被人喊住。

    幾位跑堂與商戶托著茶水過來,挽留道:「喝杯茶再走吧,站了這麼久,是不是也累了?」

    眾學子婉拒。

    「喝吧。」商戶道,「這茶已經倒出來了,不喝也是浪費。」

    幾人想了想,便伸手接過,然後道謝。

    「該是我們謝你才是。」商戶躬身道,「僅此國子監雖然輸了,但還有來年。其實我仍舊是投了你們的票。」

    他又彎腰鞠了一躬,先行走開。

    羅利手上托著茶杯,一聲苦笑道:「原來勝負,從一開始,只有我在乎而已。」

    許繼行摸摸他的頭:「若是能有所感悟,值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壺底酒蟲」長評的加更~

    關於前一章有些問題,我還是做個不正經科普。

    1.從魏晉時期推行九品中正制開始,世家勢力已經在慢慢削弱了。隋唐時期門閥制度已經基本消失。

    漢朝開始廣建私塾,隋唐出科舉,領導層是樂於看見天下大教的場面的。

    印刷術促進了文字的傳播和文明的傳承。也沒有聽說哪位皇帝不希望教育推行的,或者說正好相反。因為通過教育可以進行思想引導,更有利於皇帝控制。比如推崇天子地位的儒學。

    2.唐朝的時候雕版印刷術已經推行的非常廣泛了,抄書還是一門賺錢的行業。手抄版的書價格依舊昂貴。畢竟比較小眾的文,不可能去刻雕版,還得靠手抄。

    後期印本價格大致就是手抄本的十分之一,一般來說,朝廷不僅不會虧,還有的賺。而且還得民心。

    3.唐朝時期已經有大型藏書閣,只是不對外開外。到宋朝的時候,已經出現類似現代圖書館的對外免費公開藏書館。

    4.下一章出現女性角色了,有名字的那一種。開心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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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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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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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3:03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鎮派之寶

    吃過午飯後,宋問一家子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這院子就是選的好,雖然破舊了一些,但是夏天陰涼冬天暖和。

    「少爺,您怎麼還每日往書閣去跑?」小五道,「這都有朝廷的人在那兒看著了,哪還需要您擔心?」

    宋問輕搖著扇子,坦蕩道:「自然是我心懷天下,所以多有關心嘛。」

    小六懷疑道:「我也覺得少爺這次如此上心,不大尋常。莫非是怕出什麼紕漏嗎?」

    「紕漏他也不會去。」林唯衍咬了口餅,很是瞭解道:「沒有三分利,何必五更起。」

    小五摸著下巴:「可是這書閣的大小事務,不是朝廷來管的嗎?」

    林唯衍搖搖頭,但是很肯定道:「他一定賺到錢了。」

    宋問兩手抱胸,感慨唏噓道:「我就是一個被教育事業耽誤了的巨商。」

    「也沒見您耽誤啊。」小五道,「沒見您上過幾堂課,銀子倒是已經賺了不少。」

    林唯衍放下手抓餅,朝她抱拳鄭重道:「請賜教。」

    宋問放聲狂笑。

    「書閣開在商業街比較偏僻的地方,週遭一片,生意都不好做。尤其是上面的茶館,即不高雅,又不清靜,誰沒事會上去坐坐?但是現在呢?人群絡繹不絕。」宋問上身壓在桌上,嘿嘿笑了兩聲,數給幾人看:「書閣上下左右的商舖,都已經被我買下。凡是去我店裡的人,付銀子都特別爽快,恨不得要給我塞錢似的,更加沒有人敢給我搗亂。就單單這書閣樓上的茶館,自開業起,座無虛席。」

    「想要做好生意的人,必須要有長遠的眼光。這種眼光也就代表著,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代表利益的機會。」宋問點頭道,「我爹在錢塘一輩子,也賺不到我這麼多錢。而且我這錢還賺的有面子,明白道理了嗎?」

    小五:「明白什麼?」

    宋問得意道:「像你們少爺這般機智的人,世間無二了。」

    三人:「……」

    三人俱以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她。

    宋問大為痛心。

    小五:「少爺,您不就能夠高大一點嗎?」

    宋問:「你少爺哪裡不高大了?」

    小五伸出手指比道:「您這心眼,就這麼孔個大。」

    宋問直接一扇子呼去。

    「我現在要去看看我的商舖。」宋問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領:「記得修書一封給你們老爺,給他講講你們少爺的英勇事蹟。林護衛,走!」

    林唯衍提棍跟上。

    小五憂傷道:「自從林少俠來了之後,少爺都不帶我們出去了。」

    小六拒絕與他同流:「少爺偶爾還是會帶我出去的。」

    小五:「……」

    兩人走上官道,慢慢四處溜躂。就聽前面一陣騷動,人員紛紛讓開。宋問終於看了個清楚。

    隊首一人騎馬,壓著囚車向前。旁邊是金吾衛與刑部的人。

    金吾衛在前面幫忙開道。

    宋問跟著退到一旁,皺眉道:「這是……刑部處刑?」

    林唯衍道:「怎麼又是金吾衛?」

    宋問:「反正與京師治安有關的,他們都要管。」

    只要發生在京師裡的事,都能跟治安硬扯上關係。

    林唯衍眼睛跟著囚車,說道:「去看看?」

    宋問皺眉:「處刑有什麼好看的?」

    林唯衍喜歡湊熱鬧:「可是大家都看。」

    「大家都看,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宋問揮手道,「走。」

    血腥的畫面,少兒不宜,看什麼看?

    林唯衍三步一回頭,戀戀不捨的往前走。

    忽然又是一陣騷動,人群迅速朝他們身後湧了過去。就聽一道聲音喊道:「有人劫囚車!」

    「什麼人?」宋問驚道,「好大的膽子,當街劫囚?」

    兩人立馬折返,往人群深處擠去。

    林唯衍身材偏小,靈活游了進去。然後按著旁邊人的肩膀縱身一跳,終於看清楚情況。

    頓時表情一冷,二話不說,抽出長棍,用蠻力開路向前。

    宋問一時沒反應,人已經離遠了。

    「林大義小友!林唯衍!」宋問艱難往裡擠,大聲呼喊道:「都讓開!我家小孩給你們擠丟了!」

    就聽又一道聲音喊道:「又來一個人劫囚的!」

    人群推攘的力度瞬間加大,宋問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熱情。

    可見大家平日裡是多麼的寂寞。

    宋問隱約覺得不妙,穿過人群,探出頭一看,就見林唯衍正與眾金吾衛毆打在一起,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且慢且慢!手下留情!」宋問喊著跑了出去,「且慢!都是自己人!」

    跟在隊伍的後面的許繼行聽見動靜,策馬上前。看見是他們幾人,抬手喝止,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宋問走向幾位金吾衛,壓手示意道:「收刀,收刀!怎麼能欺負一個小孩兒!」

    她偏頭一看,發現另外一位,是個姑娘,補充道:「竟然還欺負女人!」

    為首金吾衛無辜:「是她先動手的!」

    那女俠身上穿得樸素,衣料洗得發白。身形削弱,但五官很是清秀,就是臉側帶了道疤。比林唯衍高一個頭,比宋問還要大一些。

    她開口,聲音不同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質,帶著一點鼻音:「分明是你們先動手。」

    金吾衛道:「我們清道,你卻不讓開。我們才動手。」

    女俠道:「你既動了手,我為何不能動手?」

    「官爺誤會!」宋問頭疼,安撫道:「想來她是沒有注意到,才沒有讓道。就是性子急了些,倒不是有意要衝撞官爺。」

    許繼行皺眉道:「金吾衛行事,豈可如此莽撞?你即先動了手,就是你的不是。給姑娘道歉。」

    那將領對許繼行的話很是聽從,低下頭,對這姑娘躬身致歉:「多有得罪。」

    宋問呼出一口氣。

    許繼行抬手一指:「那林少俠又是怎麼回事?」

    林唯衍偏頭喊道:「師妹。」

    宋問驚道:「師妹?!」

    俠女點點頭:「師兄。」

    宋問:「師兄?!」

    林唯衍:「嗯。」

    嗯個鬼啊!!

    林唯衍四字總結道:「江湖救急。」

    許繼行:「那也不該帶著兵器。」

    眾人望向女俠手裡的劍。

    她將劍回鞘,面不改色道:「劍不小心出鞘了。」

    林唯衍跟道:「棍不小心出鞘了。」

    眾人扭頭看向宋問。

    宋問捂著臉,艱難道:「靈……靈魂不小心出竅了。」

    許繼行也是一陣頭疼,轟趕道:「快走開,別耽誤了刑部行刑。」

    宋問點頭應是,拽著林唯衍,林唯衍拽著他師妹,三人退到路邊。

    刑部的人在後面等候,即沒有插話,也沒有過問。見路重新通了,便繼續向前。

    「林大義你省點兒心吧。這是刑部,刑部負責處刑的哪個不是朝廷重犯?」宋問撫額,對著林唯衍訓斥道:「擋他們的道,若真要和計較,不管你說不說得清楚,都得先吃頓苦頭!你以為你是惹得了麻煩的人嗎!」

    林唯衍無話可說。

    宋問偏頭一看,就見那姑娘眼睛緊緊盯著馬上的人。帶著說不清楚的意味。直到人走遠,被遮住了身形,然後她低下頭。

    囚車過去,人流跟著散去。

    師妹轉過身,正對上宋問探究的眼神。朝兩人問候道:「在下泱風。師兄,久疏問候,近日可好?」

    林唯衍:「我很好。」

    宋問摸了摸頭:「還真是師兄?」

    林唯衍點頭:「自然。」

    宋問:「你怎麼還有門派?你不說你四海漂泊嗎?」

    「門派掛名。」林唯衍道,「師父救過我,為了感謝他,我掛個名給他們撐面子。」

    宋問:「……」

    宋問試探道:「你們門派就你們兩個?」

    「怎麼可能?只有兩個人,怎麼開山建派?」泱風一臉不解的看著她,說道:「我們門派有上百人。」

    「這規模還不少啊。」宋問嘀咕道,「天下笨蛋這麼多?」

    兩人默默的盯著她,也不說話,以表達無聲的譴責。

    宋問:「……我是說大智若愚。只有大智若愚的人,才能學得了好武功,對吧?」

    泱風點頭道:「這樣的人,萬里挑一吧。」

    被狠狠嚇了一次,宋問也沒什麼心思去商舖了。倒是有些問題想問。

    這裡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於是決定先回去。

    林唯衍面上不顯,但行動很是慇勤。走在前面,給人引路,迫不及待邀請道:「師妹,若是還沒落腳的地方,就在這裡暫且住下。一切隨意,切勿拘束。」

    宋問咳了一聲,提醒道:「這裡是我家。」

    「宋先生熱情好客,你千萬不要與他客氣。」林唯衍扭頭,小聲道:「給我個面子。」

    宋問哭笑不得:「林大爺都這樣吩咐,自然不是問題。想住多久都行,請隨意住!」

    林唯衍高冷狀點頭。

    泱風想了想,實在是無處可去,道謝:「如此便叨擾了。」

    林唯衍咳了一聲,繼續道:「師妹,既然你來了我家……」

    宋問打斷道:「是我家。」

    「就要聽我的話。」林唯衍面不改色的接道。

    泱風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往院裡走遠。

    林唯衍道:「首先,家裡需要打掃。每日吃過之後,碗也要洗。」

    泱風:「明白。」

    「明白個頭!」宋問罵道,「那你除了吃還做過什麼?」

    林唯衍:「保護你。」

    宋問拍拍泱風的肩膀:「我出五兩,小師妹,你貼身保護我。我相信你。」

    林唯衍輕輕一笑:「我是十兩。」

    泱風:「不愧是師兄。」

    「……」宋問豪氣道,「我出二十兩!」

    林唯衍眉毛一跳,繼續淡定道:「其實我原價一百一十兩。」

    泱風點頭:「不愧是師兄。」

    宋問:「……」

    這特娘的缺心眼是門派遺傳吧?

    泱風轉身恭敬道:「先生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替師兄出力,是理所應當,豈能收受銀錢。」

    宋問點點頭表示明白,去桌邊喝杯茶先壓壓火。

    「師妹,這裡來。」林唯衍指向旁邊的石凳,一臉嚴肅道:「師兄出來以後,遍尋各地,找到一樣寶貝。以後,可以把它用作我不省派的鎮派之寶。」

    泱風過來正襟危坐,認真問道:「是什麼?」

    林唯衍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包,擺到桌上。

    ——「手抓餅!」

    宋問一口茶水噴濺而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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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傳說江湖

    林唯衍這人腦子不大靈清,顯然已經對手抓餅瘋魔了。

    宋問看泱風表情跟著抽搐了一下,然後竟然道:「師兄,此事重大,再考慮考慮。我與眾同門商量一下。」

    宋問:「……」

    宋問放下茶杯,扯起一個笑臉道:「想問問師妹,今年多大?」

    泱風重新起身,朝她頷首:「二十五。」

    宋問:「師妹比我要稍微大一點。」

    泱風:「嗯。你既然是我師兄的先生,也就是我的先生,不用在乎這些虛禮。」

    宋問:「……」

    宋問覺得自己還需要再喝一杯壓壓驚。

    宋問:「你方才說,你們門派叫什麼?」

    「不省。」泱風道,「自省的省。」

    「不省?好霸道的名字。」宋問讀了一遍,道:「可是你們門派怎麼都這麼窮?」

    林唯衍道:「她不窮。她是我門派下一任掌門。」

    掌門就這樣?!

    宋問瞠目結舌,瞪眼看她。

    泱風抱拳道:「若論武學造詣,師父屬意師兄。可惜師兄無心世俗,我便接手了。」

    這句話裡不能當真的的東西太多,宋問姑且不去講究,扭過頭道:「那她……」

    林唯衍:「師妹,你怎麼如此狼狽?」

    「在外雲遊,自然不需帶太多身外之物。路上遇到有人需要,將錢財散盡了。」泱風道,「原本打算回去。臨時有些私事,才轉道長安。」

    宋問舒了口氣:「我以為這年頭江湖都這麼不好混。」

    泱風笑道:「江湖中人講求一個『緣』字, 錢財之類, 倒不是很在意了。像我師父, 四處逍遙。唯有自由,千金不換。」

    林唯衍在一旁驕傲點頭。

    他們不是窮,只是視金錢如糞土。沒事豈會攢那麼多的糞土?

    宋問倒是不懷疑泱風的坦蕩,但林唯衍這模樣……嘖嘖。

    家裡又有人住進來,小五小六倒是挺高興。尤其是泱風看著是個正經人,幹練又正氣,簡直如一股清流。

    「又一個沒嫁人的大姑娘。」小五很是欣慰道,「這個一定要告訴老爺,讓他寬寬心。」

    小六:「果然人以群分,誠不我欺。」

    小五點頭:「這樣比起來,我少爺也不算什麼了。」

    家裡空房實在不多了,為了偶爾能待客,還得留兩間空的擺擺門面。小五就將宋問左邊的房間給理出來了。

    照理說,客人睡在主人旁邊這種事兒,還是挺奇怪的。小五小六覺得挺好。她們兩個一定可以不分你我的親密交流。

    小五看泱風舉手投足間磊落大氣,但這身上穿得實在是太寒磣了。徵得宋問同意,便將從錢塘帶來,一直沒人穿的女裝給了她。

    因為宋問歷來喜歡買鬆鬆垮垮大一圈的衣服,樣式偏簡樸一些,再繫個腰帶,渾身慵懶的模樣。如今給泱風穿在身上,不說,還挺合身。人看著也挺拔精神。

    泱風來的第一天,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她本人很是受寵若驚,尤其是在林唯衍不遺餘力向她推薦手抓餅的時候。

    吃過晚飯,與林唯衍互相切磋的一把身手。出過汗,洗了澡,便都去睡了。

    不知為何深秋了,竟然還有沒死絕的蚊蟲。

    夜裡宋問睡得燥熱,便乾脆起身出來,想打盆水洗洗臉。

    或許真是習武之人五感通達。宋問房間離泱風近,她儘量放輕了手腳,但還是吵醒了她。

    剛放了水桶下井,身後便有人道:「宋先生,我幫你吧。」

    宋問才發現她,退開一步,自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泱風道:「先生何必自怨自艾。天下不會武的人多了。而且不會文的人更多。」

    宋問看著她的背影,笑道:「原來你會這樣說話?」

    「怎麼說話?」泱風停下動作,反應了下,才道:「哦,與師兄說話,自然要尊重一些。我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不,有問題的是我。」宋問抹了把臉,「你們交流的很好,是我跟不上節奏。」

    泱風提出水桶,擺在地上,直起身道:「其實師兄年歲不大,幼時也吃過不少苦。看似年少老成,實則少年心性。偶有任性,也是正常。他能開心就好,何必要與他爭呢?」

    宋問明白她一副好脾氣:「你們門派叫不省,你倒是截然不同。我看你該叫不爭。」

    「不省便無錯。可無錯便不錯嗎?」泱風在旁邊站定,一板一眼回道:「豪氣干雲的人,看見的是霸氣吧。可我胸無大志,並不這樣覺得。」

    宋問:「大風泱泱,大潮滂滂。這名字也很大氣。」

    泱風:「我沒唸過書,只是識兩個字。不知道怎麼叫大氣。」

    宋問做了個手勢,挑眉道:「會喝酒嗎?」

    泱風:「我師父是個酒徒。常年醉酒,不省人事。」

    宋問:「所以……」

    泱風笑道:「我自然也是會喝的。」

    宋問便舉著燭火,去後庖櫃子底下拎出來一罈酒。這壇不好用酒杯倒,於是乾脆順了兩個海口的大碗。

    兩人坐在院子裡,飲酒對談。

    宋問一般是不與外人飲酒的,畢竟誰也控制不了喝醉以後的模樣。而古人歷來的傳統就是灌酒,所以宋問索性說自己不能喝酒。只是私下裡偷偷小酌兩杯。

    宋問與她聊了兩句,發現這姑娘真是個豁達的人。

    宋問抿了一口,道:「林唯衍是個瞎講道理的人,你倒是個恪守道理的人。」

    「我是個俗人。」泱風積極為林唯衍說話,「師兄不一樣,天底下沒人能難道他。他只活他自己的樣子。」

    宋問:「都是俗人。活在凡俗裡,還能活成仙人不成?」

    泱風輕笑了一下。

    宋問看了眼月色,低下頭道:「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泱風:「請問。」

    宋問:「你與今日那囚車上的人,有什麼關係?」

    「囚車?」泱風想了想道,「不,我與那人沒關係。」

    宋問眼睛斜了斜,又道:「你可以不告訴我,但是不需要騙我。」

    泱風還是道:「不認識。素昧平生。」

    宋問奇了。

    泱風不像是會無端攔路不讓的人。何況今日她脾氣擺明不好,是真有些生氣了的模樣。

    當時在場數人,她沒看清楚。

    那麼除了囚車上的人,就是一個沒有在意的刑部的人,再就是一些隨行的護衛。

    還是說,是許繼行?

    有些可能,這許繼行在京城裡,也算是風雲人物了。

    宋問偏頭又問:「你認識許繼行嗎?」

    泱風回憶了一下:「許繼行?少將軍?」

    宋問:「嗯」

    泱風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即可疑又不可疑,宋問都被弄懵了。

    泱風放下碗道:「今日天色已晚,先生還是多休息吧。」

    她向宋問頷首,回房去睡。

    翌日,泱風出門了一趟,不知去了哪裡。

    晚間,她又出門了一趟,不知何時才回來。

    之後便一直留在宋問家裡,幫忙著打掃家務,順便跟著小五小六去商舖逛逛。

    宋問咬著手指奇道:「你們門派下任掌門,就這麼閒啊?」

    林唯衍:「我不知道,我從不插手門派雜物。」

    宋問:「……」

    林唯衍:「這不還是下任嗎?上面還有一個。」

    宋問:「你師妹在京城,有串門的人嗎?」

    「我不知道。其實我和她也是許多年才見一次面。」林唯衍說,「師父帶著她四海遊歷,我一個人走南闖北。平日很難見到誰。」

    宋問:「……」

    也是啊,古代這通信不發達的地方,兩邊人都浪來浪去的四處蹦跶,想碰面是很難的。

    林唯衍補充道:「但是我知道,師妹是個不錯的人。她跟我一樣,心中有道。」

    宋問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可是,你師妹真的很奇怪啊。」

    林唯衍一副見識少的表情看著她,問道:「你覺得我奇怪嗎?」

    宋問點頭:「怪。」

    「這就是了。」林唯衍抱胸道,「江湖人都這個樣子。」

    宋問糾著臉道:「……我沒混過江湖,你別騙我。江湖就這麼個玩意兒?」

    林唯衍鄭重點頭:「江湖裡多是些不是玩意兒的。豈能與我比?」

    泱風走出來,問道:「你們說什麼?」

    宋問摸了摸頭髮,笑道:「我說我要去書院了,讓他準備準備。」

    「書院?」泱風停下腳步,而後看著她道:「我能去嗎?」

    宋問:「……」

    他們這門派的人,都很喜歡書院怎麼的?

    林唯衍上前,大手一揮道:「師兄帶你去!」

    林唯衍完美做到了他答應的事情。

    他來到書院的側門附近,給泱風指路道:「看見了嗎?這堵牆。從這堵牆進去,離宋問講課的地方最近。」

    他嫌棄說:「其實正門是最不好走的,因為正門處有一段長階梯。爬半天不說,繞右去了正門,爬完階梯還要左轉繞回來。瞎走一大段路。」

    宋問摀住了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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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3:29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送禮哲學

    宋問到書院的時候,學生都在爭吵不休。唐毅站在一旁聽著,似乎頗為糾結。

    宋問拍了拍門,以彰顯自己存在。然後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唐毅打量了她兩眼,又打量了泱風兩眼,委婉道:「你這是……」

    宋問介紹道:「左青龍,右白虎。哼哈二將,護我安危。怎麼樣!」

    唐毅:「……」

    唐毅蹙眉,而後擔憂道:「你近日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這排場可比他還大。

    該不是先前風頭太盛,如今遭報應了?

    林唯衍介紹:「我師妹。」

    師妹點頭:「泱風。」

    唐毅:「……」

    書院裡還是第一次有姑娘進來。但人是宋問帶來的,眾人也沒過多反應。遠遠打過招呼,就不再看她。

    宋問:「你們方才在討論什麼?討論的這樣興起?」

    趙恆起身拜會道:「先生,我們方才在說,送禮。」

    泱風好奇道:「哪個送禮?」

    「就是送禮的那個禮啊。」趙恆笑道,「禮物的禮。我們在探討,如若長輩或上官,縫嫁娶紅事時,應該送什麼禮。」

    宋問看向唐毅,覺得他和這個話題應該是無緣的。

    唐毅感受到她的目光,知道她心裡想的,一臉黑線。

    他自然是有什麼送什麼。

    泱風上前一步,疑惑道:「賄賂?」

    這書院真是……太特別了!如此年紀就教這些?

    趙恆糾正道:「這不叫賄賂, 這只是官場應酬而已。」

    宋問:「是的,從前有一位不會送禮的官員,後來他死了。」

    泱風大驚道:「怎麼死的?」

    宋問聳肩:「是啊,也許是窮死的,也許是老死的,誰知道呢?」

    泱風:「……」

    宋問擺手道:「其實送禮嘛,你若是真心賀喜,那就是普通的賀禮。你若只是隨大流,那就是應酬。你如果別有用心,有事相求,那就是賄賂。至於到底是什麼,如何說的清?也不必太在意了。」

    泱風當是在點她太過迂腐,小題大做,抱拳道:「失禮了。」

    「不,我不是在說你。我只是要提醒他們兩句。」宋問指著他們道,「送禮或收禮,你都可以說它是應酬。就看你有沒有因為這個禮,而做了不公的決斷,明白嗎?」

    她坐到台上,掃了一眼,想給泱風找個座位。卻發現人少了一個,敲著戒條問:「李洵呢?」

    馮文述道:「哦,李洵家中有事,叫我替他向先生告假。他這幾日都不來上課了。」

    宋問指著李洵的位置道:「正好,小師妹,你坐李洵的位子上去。」

    「我?」泱風拒絕道,「我站著即可,反正我也是聽不懂的。」

    宋問:「有位置坐為何要站著?我雲深不講那麼多規矩,坐罷。」

    泱風站著反顯尷尬,便過去坐下。

    「小師妹?」孟為偷偷看她一眼,轉回來道,「先生,您可不要占人家便宜。」

    「不要羨慕為師。」宋問止了這個話題,問道:「這是有什麼喜事,你們才討論這個?」

    「刑部尚書的公子,近日不是要成親了嗎?偶然聊起,便拐到了這個問題。」馮文述鎖眉沉思道,「等以後落到自己身上,倒還真是一件麻煩事。」

    趙恆:「所以這聽我的就對了。」

    「可聽你的也不對啊。」孟為道,「這各人家世,遠近親屬,品階高低都不一樣,照你說的,豈不人人都送一樣的禮了?」

    趙恆嫌棄道:「這送禮又不在乎合用,在乎好看!你這粗人真是不懂。」

    「我才不信你呢。」孟為道,「殿下,殿下您怎麼看?」

    眾人望向唐毅。

    唐毅:「……」

    宋問拿摺扇拍著手心道:「你怎麼不想想,像三殿下這樣的身份,何須自己想該送什麼禮?就是送,那也定與你送的不一樣。說你是粗人,還是真沒錯。」

    孟為:「那先生您說。一個五品官……」

    梁仲彥打斷道:「哪那麼多五品官?七品官!」

    趙恆:「七品還想去人三品的喜宴?痴人說夢吧?」

    孟為折中:「那就六品。該送什麼禮物,才能即不壓旁人的風頭,又不失自己的禮節?」

    趙恆補充道:「這還得看是不是同一官署。最重要的是,得看自己送不送得起。」

    宋問沒想到他們對這事如此有興趣,半趴在桌子上,道:「這與我何關?反正我又不做官,而且我也沒做過官。」

    眾生失望嘁聲。

    泱風忽然開口道:「刑部尚書公子大婚,那刑部的人會去嗎?」

    趙恆道:「像同署左右丞,侍郎,郎中等人,那自然是會去的呀。大好機會呢。」

    泱風點頭不語。

    宋問忽覺有些微妙。她要找刑部的人,不會真是有什麼仇怨吧?拍桌示意學生開始上課。

    其後時不時往泱風那邊窺覷。她似乎有什麼心事,端坐著發愣,

    講課到一半,外面鐘響,到了休息時分。泱風迅速站起。朝她禮貌一躬身,請她到門外,

    「先生,有一事相求。」泱風道,「能帶我去尚書府的婚宴嗎?」

    宋問摸摸摺扇:「啊?」

    泱風行禮請求道:「請帶我去!我可以做隨行的護衛,丫鬟,小廝都可以。請帶我去!」

    宋問抹了把臉,委婉道:「其實,你若是想見什麼人,有什麼話,我可以託人替你通傳。但是這樣的事,就為難我了不是?我只是一介夫子而已。」

    「不可,有些事,我必須自己做。」泱風看向唐毅,「他……不只是夫子了吧?」

    宋問:「……」

    這人好有眼光。也是第一眼就盯上了唐毅。

    唐毅感受到視線,抬眼正好對上。不知為何一陣發寒,抱住雙臂,然後背過了身。

    泱風:「……」

    「師妹,你想去參加婚宴?」林唯衍忽然冒出來道,「直接去不就好了,江湖人不拘那些請柬。」

    宋問只想一拳頭砸他腦袋上,嚴肅道:「拘,這個還是可以拘一拘的!」

    泱風道:「不,我若是做錯事,怕讓人抓住把柄。」

    林唯衍:「誰要抓你的把柄?」

    泱風斟酌片刻,答道:「一個視我如麻煩的人。」

    她看向宋問,求情道:「我絕不惹事。只是有件事,我要問問他。」

    林唯衍又問:「你想問什麼事?」

    泱風道:「師兄,對不住。此事暫且不能告訴你。」

    林唯衍點頭:「既然你不願說,那好吧。」

    於是四隻眼睛都轉向看著宋問。

    宋問:「……」

    泱風的眼神太過熾熱。

    宋問思索片刻,覺得這是件……的確不算是什麼大事。便試著去問問唐毅。

    宋問搬了椅子,擺到唐毅的對面,正對著他,真誠問道:「殿下,尚書公子大婚,您去嗎?」

    唐毅皺眉道:「自然不去。」去了尷尬。

    「那您請柬肯定是收到了的。」宋問道,「不如我代您去。禮呢,也我備,總之不會讓您丟臉。」

    這不是禮不禮的問題。

    「你是因為她?」唐毅戒備看向泱風,「來歷不明的人,你也敢隨處帶?」

    「林大義在,我會讓他寸步不離的跟著泱風。若有異動,先行出手。」宋問道,「何況她若真想對誰不利,偷偷潛入,比從正門進去,不是方便的多?」

    唐毅想想的確有些道理。他們這些江湖人,他是不大懂的。不過一張請柬而已,即便出了事,他有心推脫,也是不難。就怕宋問自己惹禍上身。

    「也可。」唐毅道,「可你須得看著她。出了什麼事,你自己擔著。」

    宋問點頭。

    翌日,唐毅差人將請柬送到宋問家中。時間倒隔得不遠,也就在這兩日。

    宋問覺得,這代表唐毅要送的禮,夠體面,得拿得出手。

    去買了上好的宣紙,自己給寫了一副字,然後在題詞下邊按上孟樂山的印章。

    不錯,孟樂山的墨寶可算千金難求。宋問這事兒干的實在是太熟了,孟樂山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宋問覺得自己其實是在幫他揚名。

    差人裱起,準備妥當,可以出門。

    臨出發前,宋問搜了下泱風的身。確認她身上沒藏什麼暗器,才帶著她一道走。

    說來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去高官的府邸,沒見過什麼大的排場,還有些沒底。結果在門口撞到了李洵。

    李洵下馬車之時看見她,一驚:「先生?」

    宋問立馬跑上前,笑道:「你代你父親來送禮?」

    李洵道:「是,御史台近日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我便替他來了。你這……」

    「林唯衍的師妹,我帶她過來長長見識。」宋問抓了他,「走,一道進去。」

    這喜宴來的人雖多,卻不亂。下人來來往往,恭敬有禮,可見大家風範。

    初進門收了請柬,便一路有人領著,送到排給自己的桌上。

    宋問是代唐毅來的,自然不與其他人一桌。旁邊人看她面孔生,也不上前打擾。倒是免了不少麻煩。

    宋問端了杯茶,慢悠悠的抿著,餘光見泱風總是往旁邊的桌上飄去。

    泱風做得倒不明顯,只是宋問一直盯著她才有此感。

    三人坐下不久,泱風站起來道:「失禮,我走開一趟。」

    宋問放下茶杯,咳了一聲。

    泱風低頭,輕點下巴,以示明白。便轉身徑直往裡走去。

    宋問拍了拍旁邊人:「林大義!」

    林唯衍邊吃邊說:「馬上。」

    宋問:「如果她有什麼衝動之舉……」

    林唯衍終於停下筷子:「放心。」

    林唯衍跟著泱風而去。宋問起來,去李洵的桌,將人拉到旁邊。

    宋問抓著李洵的手,指著方向問道:「那張桌上的人,還記得嗎?是哪兩人走了?」

    李洵看了一眼,答道:「一位是少將軍,現在在那邊桌上敬酒。另外一位是刑部侍郎。」

    他左右環視了一圈,沒看見人,便道:「現在不在。」

    宋問:「叫什麼?」

    「刑部侍郎?」李洵道,「高裶?」

    宋問:「今年多大?」

    李洵回憶了一下:「已過不惑之年了吧?」

    「嗯?!」宋問道,「成親了嗎?」

    李洵驚道:「那是自然!」

    宋問眉毛緊皺在一起:「嗯?」

    李洵不明所以,一臉茫然:「嗯??」

    泱風踩著足跡,過小道,穿拱門,來到旁邊的花園。高裶就在前方等著。

    高裶背對著她,雖然沒看見,但知道她過來了。

    秋寒露重,這邊臨湖,更是風大。一時有些徹骨。

    泱風停在不遠處,開口道:「現在肯與我說話了嗎?」

    「你怎麼來長安了?又怎麼會來這裡?」高裶道,「你若再不聽勸,也別怪我不客氣。」

    泱風道:「我師父死了。」

    高裶背影一僵:「你懷疑是我殺的?」

    泱風:「你敢起誓說不是嗎?」

    高裶接著她的尾音直接說道:「不是。」

    泱風垂下眼。

    高裶聲音中帶著一股慍怒道:「趕緊離開這裡,長安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泱風沒有出聲,在原地站了片刻,抬腳離去。

    高裶轉過身。

    泱風停下腳步,又折回來,終於與他打了個照面。

    高裶皺眉道:「你臉上的疤是怎麼?」

    泱風說:「天底下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自然也沒有我不能呆的地方。近幾日我都會留在長安,直到查出我師父死因為止。」

    她抱拳後退,轉身離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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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略微相似

    林唯衍先一步回來,坐回宋問旁邊,匯報導:「真的只是見了一個人,說了一句話。」

    宋問:「見了誰?」

    林唯衍:「不認識。」

    宋問:「那你肯定也聽不到她說了什麼。」

    「自然!」林唯衍道,「我不會去窺聽我師妹的事情。非禮勿聽。」

    不久泱風回來,也坐回原位。

    宋問又搬著椅子靠近她,問道:「你方才去哪裡了?」

    泱風問:「你能讓我生氣一會兒嗎?」

    宋問一懵:「你想怎麼氣?」

    泱風抓過桌上的酒壺,直接喝了起來。

    宋問:「……」

    「放棄吧少女。」宋問道,「酩酊大醉不適合你,你酒量好著呢。」

    泱風將酒壺往桌上一拍,然後趴到了桌上。

    宋問:「……」

    林唯衍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她醉了。」

    宋問唏噓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你們江湖人的境界真是高。」

    泱風抬起頭,問道:「什麼時候能走?」

    「現在還走不了。既然是來賀禮了,那如何也要看新人拜過堂才能走。」宋問道,「不知道他們吉時選的是幾時幾刻。不過想必也快了吧。」

    宋問給她夾了兩筷子:「機會難得,多吃一點,看你師兄多聰明。急著走做什麼?」

    他們這邊三人氣定神閒的吃著,左右賓客們都在忙著應酬敬酒。兩廂對比,顯得有些詭異。他們這一桌,倒成了整個宴廳裡最獨特的地方。

    他們已從李洵處得知宋問是個普通的先生,自恃身份,不會主動來找。

    哪有官僚給平民敬酒的道理?

    直到許繼行端著酒杯過來,朝她道:「宋先生。又見面了。」

    宋問微微頷首。

    許繼行側身介紹道:「家妹,許君阮。」

    十六七歲的少女,錦衣華服,膚白唇紅。唇角與眉眼微微上挑,帶著一股審視。

    雙方互相打量一番。

    許君阮靜靜等著宋問先開口問好,結果對方重新提起筷子吃起來了,半點面子也不給。

    許君阮先是一懵,而後氣悶,看向許繼行。

    許繼行道:「還不向先生問好?你看我做什麼?」

    許君阮心中不服,還是施禮道:「宋先生好。」

    宋問淡淡的扇子一點:「坐。」

    真是好大的氣派。許君阮自出生起就沒人敢對她這樣不客氣。於是抓著衣裙直接坐下,看著三人。

    一人狼吞虎嚥,一人雙目無神,宋問則打著扇子神神叨叨。

    這三人坐在一起,實在是太奇怪了。

    許繼行道:「我敬先生一杯。先前國子監的事,還未與您道過謙。」

    他伸手去拿酒壺,上手後晃了晃,發現空空如也,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抬手招來家僕:「滿酒。」

    小僕端著新的酒壺過來,將空的換下。

    許繼行正要給自己倒一杯,一雙手先行按在壺口上。

    他順著手看向泱風,就見對方提起酒壺,仰頭飲酒。片刻間,一壺酒就被喝了乾乾淨淨,一個停頓也沒有。

    然後重新擺回桌上,依舊是不咸不淡的表情。

    「姑……姑娘。」許繼行瞠目結舌道,「這,酒喝多了傷身。」

    宋問摸了把下巴:「可是酒喝少了傷心。」

    許繼行:「什麼?」

    宋問搖搖手:「非禮勿聽。」

    許繼行這下也不敢再叫酒了,拍了拍小妹的肩膀。許君阮卻不肯走。

    她觀察了一下,覺得林唯衍大約是裡面最好說話的人。便問道:「你這背後,系的什麼東西?」

    林唯衍:「放我的武器。」

    許君阮:「那你的武器呢?」

    林唯衍:「沒帶。」這宴會自然不能帶。

    許君阮:「那你還系它做什麼?」

    林唯衍抬起頭看她,問道:「你頭上戴的是什麼?」

    許君阮摸了摸,不明所以道:「你指髮簪嗎?」

    林唯衍:「睡覺也帶嗎?」

    許君阮:「怎麼可能!」

    林唯衍:「那你怎麼不把頭髮剪了?既然不帶髮簪,你還留頭髮做什麼?」

    「我……」許君阮一時語塞,「咦……?」

    好像還挺有道理?

    林唯衍很是嫌棄的一揚手,示意她走開。

    身上少了個東西,他已經很不高興了。偏偏要問他這個,還打擾他吃飯。林唯衍沒多少閒情與她多說。

    許君阮氣結,指著他道:「你!」

    「不許失禮。」許繼行按下她的手,「是你冒昧了。」

    許君阮頗為不服,看向宋問,喊道:「喂!」

    宋問沒理。

    許君阮:「為什麼你不與我們說話?」

    宋問收起扇子,直白道:「我不和你們說話,說明我不想說話。既然我不想說話,你說是為什麼?」

    許君阮:「分明是你叫我坐的呀!」

    宋問道:「我叫你坐,是我不想看你站著。可我沒說,要慇勤招待你啊。」

    許繼行拉起他妹妹:「看來先生還是不大待見我們。我兄妹二人不在此討嫌了,告辭。」

    「我不!我還不信我說不過他。」許君阮掙開他的手,賴著坐下:「你身為一個男人,怎麼一點禮數都沒有,欺負一個小姑娘?」

    許繼行頭疼。

    總有人喜歡自討苦吃,只是不幸這次換到他妹妹了。

    宋問這裡,可不管年紀性別,該批的一頓批,沒有客氣這種事。

    他正起身,重新去拽許君阮,一賓客喊:「新人出來了!」

    一聲輕喊,眾人紛紛起身,往門口看去。

    宋問抓了旁邊兩人,隨大流跟著道賀。

    待一番繁瑣禮成之後,眾人重新落座。新郎出來依次敬酒。

    許繼行一時沒看住,發現許君阮又跑去了宋問的桌子。

    宋問:「有事兒?」

    許君阮:「就想和你說話。」

    宋問敲了敲林唯衍:「走了。」

    許君阮上前一步:「且慢!」

    旁邊正路過的賓客當她是衝了出來,匆忙側身躲開。手上的酒杯不慎飛了出去。

    泱風微眯起眼,見宋問要被潑到,抓住她的手臂一轉。

    宋問毫無防備,步子才邁了一半。當下重心不穩,反射的甩了下手,想要穩住。後仰被泱風穩穩托住。只是袖子有樣東西被她猛力下甩了出去。

    許君阮瞥見快手一撈,險沒讓它掉到地上。

    許君阮手指間一摩挲,覺得這觸感莫名熟悉:「這不是我大哥的玉珮嗎?」

    低頭一看,發現確實一模一樣。

    正要翻個面看清楚,宋問大步上前,劈手奪過,收進懷裡。不悅道:「好慧一雙眼,隔空看物嗎?只消一眼,別人身上掉出來的東西,就是你的了。」

    許君阮手上一空,抬頭道:「我絕對認得!那玉珮我見過多少次了?雕工紋樣手感絕對不會錯的。有本事你拿出來我再看看!」

    旁邊幾人站遠了一步,愣愣看著他們。

    許繼行立馬摀住她的嘴,輕斥道:「在此鬧事,你瘋了不成?」

    而後轉身對諸位笑道:「小孩子玩鬧興奮了些,大家不要在意。」

    許君阮低著頭,急促道:「可我真的看見了!一模一樣!」

    「我的就放在自己身上。」許繼行摸了摸胸口,然後道:「你豈能空口無憑污衊人家?快向宋先生賠罪。」

    許君阮又「咦」了一聲:「可是我真的不會看錯啊。我摸到是的。你再看看。」

    許繼行:「當你大哥渾了不成,這也能讓人摸走?還不住嘴!」

    旁邊一位貴婦走過來,笑道:「許姑娘年紀尚小,少將軍何須如此嚴厲?」

    許君阮閉了嘴。

    許繼行拜見道:「張夫人。」

    「許是相似,一時看不出來罷。」張夫人在一旁聽到了幾句,說道:「也許是仿製。只是仿得再好,總歸是不一樣的。許姑娘是看差了吧?」

    宋問臉色很是難看,冷笑一聲道:「張夫人是嗎?也是長了好一雙天眼。」

    張夫人被她一噎,也很是生氣。好在知道大體,仍舊輕聲細語道:「不如拿出來看看,叫大家過過眼。」

    宋問不理會她,直接從幾人身邊擦身而過。

    許君阮看著她離開一臉鬱悶,被許繼行拉出人群,怯怯道:「大哥,我又犯錯了?」

    許繼行拍她腦袋:「自己想想,口無遮攔的。你今日見著他,趾高氣揚的做什麼?」

    許君阮:「那他不也沒給我好臉色?」

    許繼行:「可是你自己賴著他!」

    「我總覺得他有點……」許君阮想了想道,「眼熟?」

    宋問走出門,李洵從後面追上來,問道:「先生,方才沒事吧?有人找你麻煩?」

    「倒沒有。」宋問,「那張夫人是誰?」

    李洵:「方才同您說話的那一位?她是國師的侄女,正是高侍郎的夫人。」

    宋問停下來,咋舌道:「自我入京之後,凡是遇到姓張的人,都沒半點好事。」

    「先生,我送您回去。」李洵走到前頭,引路道,「我的馬車停在那邊。」

    張夫人走回女眷的那桌,坐下之時,臉上還是有些委屈。

    旁邊人問:「這是怎麼了?看著不大高興,是起什麼誤會了?」

    張夫人嘆了一聲道:「方才許姑娘認錯了玉珮,將那位先生的東西認作了她兄長的,我不過說了句相似,就惹他不高興了。也罷。」

    一人道:「許姑娘還能認錯那玉珮啊?她這般心靈手巧,摸過一遍的東西也能認錯?」

    「可不是?」張夫人道,「所以我那樣說上一句,無心之言而已,反落了小人之心。」

    旁邊幾人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說起這個,許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同桌一人道,「據說那玉珮,不該是一塊,而是一對。」

    滿桌皆靜,扭頭看向那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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