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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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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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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28:32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反將一記

    張炳成抓住宋問的手,宋問試著抽了抽,蹙眉道:「咋滴?你想幹哈呢?」

    張炳成望著她,惡狠狠道:「你是故意的,你推她下去的!」

    「我推的她?」宋問道,「我推她做什麼?」

    「我哪知你做什麼?我哪知你的險惡用心!」張炳成一口咬死,「若不是你推的她,她怎麼會掉下去?」

    宋問冷笑兩聲:「這你該問她,而不是問我。」

    那婦人當時會無端朝她衝來,而且看那架勢,分明是豪不留力,其目的,可以說是昭然若揭了。

    可她已自食惡果宋問也不想追究。沒料想,竟然還自己咬上來了。

    林唯衍也上前,捏著了張炳成的手。

    他力氣大,對張炳成更別說客氣。

    張炳成吃痛,倒抽了口氣,無奈鬆開。

    宋問看著自己的通紅的手腕,握住活動了一下,也是滿帶寒光的回瞪過去。

    趙主簿在一旁觀看,已是猜到內情。

    宋問會主動去惹那三娘嗎?開什麼玩笑?她恐怕連人是誰都不認得的。

    他心裡暗自叫苦,這張炳成走都要走了,還皮癢著要去招惹宋問,不是自討苦吃嘛!想連累誰呢?他怎麼就不知道安分兩個字呢?!

    趙主簿各看兩邊。

    雙方都是虎視眈眈,互不退讓。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不好判斷局勢,不知該不該替宋問求情。

    張炳成抱住婦人,將外衣披到她身上,低聲說道:「三娘,你不必害怕,大膽說。是怎麼回事?」

    婦人微微發顫,躲在張炳成懷裡。看了眼宋問,又看了眼張炳成,小聲道:「我原本在湖邊站著,他走過來,趁我不注意,推我下去的。」

    宋問冷笑道:「在你兒子面前,指黑為白,合適嗎?」

    婦人這才望向旁邊的小兒。

    小兒還有愣神,在幾人中間巡視,帶著點不安和慌張。

    張炳成抬手招他過來,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安撫。

    三娘咬著嘴唇道:「分明就是你推我入的水!你嚇著了我兒子,還要威脅我嗎?對著婦孺小兒,你竟能做出這樣的缺德事!」

    「當時這裡可不只我有一個,你以為就沒有人看到嗎?若非我機警,此刻落水的就是我了!這分明是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宋問指責道,「顛倒黑白,如此荒謬,過分了吧?」

    張炳成抬頭一喝:「方才誰見到了!」

    眾人互相低語指點,無人站出來。

    張炳成站起,斥道:「你以為我張某人,要辭官還鄉,就好欺負了嗎?現在我還是長安縣令!宋問,你可知罪!」

    「我說你們……」宋問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眼珠一轉,收回了手,點頭道:「就算是我推她了又怎樣?你們能拿我怎樣!哼!」

    張炳成同那婦人皆是錯愕一愣。

    周圍激起軒然大波,被她忽然轉變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

    張炳成萬沒想到她竟然承認了,難掩激動道:「宋問,你涉嫌謀殺官員親屬,現要將你拘拿!」

    他一揚手,令道:「來人,拿下!」

    趙主簿阻攔道:「且慢,老爺,先聽他說清楚。」

    張炳成不管道:「拿下!」

    旁邊的衙役持刀出列。

    林唯衍上前一步,橫在宋問身前。

    張炳成抿唇,越發狠戾道:「阻礙朝廷辦案,一律拿下!」

    正巧可以一網打盡。

    「奉勸你們不要。」宋問卻不見急躁,緩緩道:「我這位小友,武藝高強,你們拿不下。何必來自取其辱呢?」

    「涉嫌謀殺,還威脅朝廷命官,拒捕,你是要造反不成?」張炳成迫不及待的將罪名一個個往她頭上扣,說道:「這裡可是天下腳下,武功再高,又能逃到哪裡去?」

    「誰說我要逃?能拿我的只有大理寺。」宋問不屑笑道,「先前大理寺差我去問話,他們要查的可是朝廷重案,你拘拿我,才是妨礙公務。事有大小緩急,你才想怎樣?」

    趙主簿垂下眼,默默退出人群。

    出院子,在外面找了個人,付了點銀子,讓他趕緊去大理寺傳消息。

    隨後又偷偷溜了回來。

    張炳成微怔,將信將疑,更是下了狠心。咬牙道:「那也要先將你拘了,再送去大理寺!否則任你繼續作惡,或是出逃不成?」

    宋問撩起衣袍,就地一坐,哼道:「我偏不樂意。我就坐這兒了,安安分分的。別說我要跑,也別說我要拒捕。想拿我,就找大理寺。正好,我也想找他評評公道。」

    張炳成:「你是說本官不公道?落水的可是我夫人!」

    「正因為是你夫人,我才覺得不公道。」宋問道,「你只聽了她的一面之詞,就不相信我。我哪知她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就認定了她要陷害我,我只相信關卿!」

    張炳成:「你以為你是誰?大梁律法權當兒戲?荒唐!」

    「難道你要私下用刑嗎?難道你還懷疑大理寺的公正嗎?」宋問跟著嗆道,「你敢出手,就別怪我還手!林唯衍!」

    林唯衍直接抽棍,敲在地上。

    張炳成怒目切齒,卻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

    林唯衍像尊門神般站在她旁邊,縣衙人手不夠。

    尚不知道這宋問與大理寺有什麼關係,他先前指證了,不到一天就被放出來了。

    他不能等著大理寺過來將人帶走。

    婦人站起來,還在冷的發抖。

    張炳成讓人將三娘扶著進屋裡休息,叫兒子也跟著。又叫人請個大夫來檢查一番。

    他不願離開這裡,隨意喊了個差役過來,貼耳小聲道:「你去街上,將巡城金吾衛喊過來,說是有人在城中鬧事。」

    差役點點頭,轉身去了。

    這場壽宴總歸是辦不下去了。

    宋問看了看日頭,換個陰涼的位置,繼續坐著。

    趙主簿代張炳成去同賓客致歉,散席。而後關上大門,守住門口。

    縣衙內終於安靜下來。

    張炳成就坐在她的對面,死死盯著她。

    宋問笑道:「張縣令,放輕鬆點。推人這樣的事情嘛,我是有口難辨的。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

    張炳成哼出一氣:「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你非要步步緊逼?」

    「聽不懂,是誰在逼誰?」宋問攤手道,「我一介良民,你幾番想陷我囹圄,倒成了我的錯了?」

    張炳成恨道:「天下那麼多人可管,你為何偏偏要來管我?」

    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宋問思忖片刻,真誠道:「我看不見的地方,鞭長莫及。我看見了地方,做不到默然而視。只能說,天道使然。」

    就是因為你太倒霉。

    張炳成決定不和她說話,老肺也要氣炸了。

    不久後,受命的差役回來。

    帶頭過來的,恰好就是許繼行。

    「聽說這邊有熱鬧?」許繼行朗聲道,「誰人這麼大膽,敢在張老爺的壽宴上鬧事?」

    眾人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許繼行才看見坐在地上的宋問,和互相對峙著的人馬,笑道:「宋先生好雅興啊。」

    宋問瞥他一眼,搖著扇子道:「正等大理寺卿來,可不是好雅興嗎?」

    許繼行:「為何要等大理寺卿來?」

    宋問道:「大理寺卿有話要問我,張縣令又要因罪責罰我,不讓我走。我不服,自然要等大理寺卿過來判公正了。」

    「是什麼事?」許繼行蹲到一旁道,「也讓我聽聽。」

    張炳成道:「少將軍,他因記恨我先前指證他,竟惡毒要謀害我妻兒!」

    「哦?」許繼行挑眉道,「當真?」

    張炳成道:「自是當真。」

    「這樣的大事……」許繼行摸摸下巴道,「自然還是等大理寺卿來的好。」

    張炳成語塞:「這……」

    許繼行扭頭,在自己的隊裡挑了個人道:「有人去通報了嗎?若沒人去的話,李二,你去大理寺找關卿,就說是我的意思。」

    名喚李二的人抱拳:「是。」

    許繼行看向宋問:「宋先生,也來參加張縣令的宴會?」

    宋問搖搖頭道:「我,不是很想和你聊天。」

    許繼行揪著眉毛,問道:「我是哪裡冒犯你了?」

    宋問挪開眼,給自己搧風。

    許繼行無辜看向林唯衍。

    林唯衍道:「她不是很想和你聊天。」

    許繼行:「……」

    許繼行派出的人才走到一半,大理寺卿得到消息,已經帶人來了。

    直接衝進院裡,發現裡面擠滿了人。

    許繼行按著刀柄起身,道:「既然關卿來了,也沒我的事,就先走了。」

    大理寺卿朝他抱拳,以示道別。

    張炳成上前來道:「關卿,此人說是大理寺要尋他問話,不知……」

    大理寺卿打斷他道:「不錯。」

    張炳成:「那問完之後,請將此人交由我處置。」

    「不成。」大理寺卿回過身,斷然拒絕道:「此人與一案件有所牽連,近幾日不能離開大理寺。本官在路上已有聽聞。令夫人的事情,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這純是胡說。

    怎麼先前能離開,忽然就變成不能離開了?

    「既然此事與令夫人有關,還要她留下作證。只是最近大理寺繁忙,請耐心等候傳召。另外,你即將要卸任,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防有心人再次加害。我會上報,請金吾衛來保護你,直至你離開長安。」大理寺卿一揚手,道:「走!」

    一眾人壓了宋問,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張炳成對著他背影欲言又止,面色發寒:「這……」

    宋問夾在眾人中回過頭,對著他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然後被大理寺卿按著頭扭了回去。

    林唯衍跟在眾人的背後,走出了門。

    宋問打發他先自己回家。

    張炳成如今才回過味來,自己叫宋問暗擺了一道。

    他原本可以盡快離開長安,對方也沒有辦法。現在卻是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大理寺還藉機叫人來監視他。

    張炳成一陣虛脫,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女眷留在這裡,他現在就沒有離開的理由。

    可是張曦雲已經說了讓他擇日離開長安,越遠越好。

    他如今又出事了……張曦雲還會不會幫他?

    趙主簿也是有些懵了,走近張炳成,就聽他不住喃喃:「怎麼辦?怎麼辦是好?」

    趙主簿心下大驚,一陣發涼。

    這大理寺與金吾衛都在針對張炳成,他是能看出來的。

    這不正是意味著,張炳成危險了嗎?

    張炳成若是危險了,跟了他那麼多年的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他呼出一口氣,對張炳成道:「老爺,我們先進去吧?」

    大理寺的人壓著宋問回了官署。

    這次也沒將她關進牢裡,而是進了一間單獨的空房。

    大理寺卿道:「這幾日你就先呆在這裡,有事的話,找獄丞。」

    「關卿關卿。」宋問拍拍門,捧著臉道:「我對你們好吧?以身涉險,為民捐軀。真志士也!」

    大理寺卿:「……」

    扭頭就走。

    「且慢!」宋問喊住他道,「你既知我的苦心,總得答應讓我見幾個人吧?」

    大理寺卿回過身問道:「你想見誰?」

    宋問道:「如果趙主簿,我是說一個叫趙瑞安的人,他是縣衙主簿。他來找我的話,讓我見他。指不定,我還能再幫你們一次。」

    大理寺卿點頭道:「可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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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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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4:02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監獄探監

    宋問覺得,自己大概是整個大理寺裡,待遇最好的囚犯了。

    她現在特別想往監獄深處走一走,和那些曾經的獄友們打打招呼,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

    那成就感真是非凡。

    當然,主要還是,這太無聊了。

    宋問找獄丞借兩本書看,他出去蒐羅了好一陣,給宋問借來一本遊記。

    宋問怒了。

    「你們這是謀殺!謀殺知道嗎?看我這一米八的大長腿,你們以為我踢不到你們嗎?!」宋問抓著木門吼道,「我不信你們平時就看這個!你們分明是故意的!」

    獄丞帶人抱頭跑了。

    這哪是囚犯?祖宗的名號都對不起她,這分明是妖孽啊!

    宋問翻了兩頁,沒多久,獄丞又跑了回來,道:「有人要見你。」

    「誰?」宋問猙獰道,「是個活物都讓他給我進來!」

    趙主簿不安出現在門口。

    宋問丟了書,衝到門口,笑臉盈盈道:「喲,趙主簿~」

    趙主簿:「……」

    宋問誠摯邀請他:「有話要說對不對?來,別客氣,裡面坐。」

    趙主簿:「……」

    隨後扭頭道:「把人放進來,我們有事情要聊。」

    獄丞:「……」

    獄丞猶豫片刻,想起大理寺卿的交代,還是過來給她開了門。

    趙主簿朝裡往瞥了眼,很想退卻。硬著頭皮走進牢裡。

    獄丞立馬鎖住。趙主簿嚇得迅猛回頭。

    「你當我這裡什麼地方呢?賊窩嗎?」宋問搭著他肩膀道,「想抓你還用騙?」

    趙主簿心道,大理寺的牢房,可比賊窩可怕多了。

    只是,宋問這待遇忒與眾不同了。

    趙主簿見沒人了,小聲問道:「宋先生,你這是……怎麼回事?」

    「單人豪華間。除了陪我聊天,什麼條件都能答應我。」宋問坐上椅子,翹起腿笑道:「你現在知道,大理寺找我來是為了什麼吧?」

    趙主簿乾笑著搖頭:「不明白。」

    「自然是決心要拿下張縣令。而有這決心的,可不止大理寺卿一個。」宋問,「你先前自己也看見,大理寺與金吾衛對他的態度了吧?」

    趙主簿笑道:「關卿素來嚴厲,不苟言笑。」

    宋問:「那少將軍呢?他也不苟言笑?」

    趙主簿:「額……」

    宋問長長嘆道:「我是什麼人你應該是知道的,我是那種會牽連無辜,惹是生非的人嗎?那什麼三娘,平白無故的要來陷害我。不,應該說是想要殺我,你覺得是為什麼?」

    趙主簿:「這我如何知道?」

    「自然是因為她害怕。她害怕我知道太多事情。或者說,她已經預料到要發生一些事情。她不安心,所以,她決定殺了我,以絕後患。」宋問道,「當時她兒子可就在她身邊呢,若非走投無路,她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趙主簿道:「宋先生是想多了吧?」

    「她雖是婦人,卻是張炳成的枕邊人。知道的,或許比您多。她已經焦躁成這樣。張縣令的現狀,該是如何窘迫?」宋問疑道,「趙主簿,您心中還沒數嗎?」

    趙主簿退卻道:「趙某不過擔一個整理公文的閒職而已,老爺的事情,豈容我置喙?」

    宋問抖腿道:「趙主簿真不知情?看來,張縣令是有意要瞞你啊。」

    趙主簿笑了兩聲,抬手道:「趙某還有事,就先走了。」

    宋問字字咬重道:「你確定他做的事你都知道?你真有如此把握?他為何忽然辭官還鄉?你信他的說辭嗎?你心裡既然有疑慮,那你查到什麼了嗎?你若是安心,你還會來找我嗎?他要是真的走了,他的爛攤子,你收得了嗎?」

    宋問接連幾個問題,幾乎敲碎趙主簿的防線。

    這何嘗不是他顧慮的?

    宋問身體前傾,蠱惑道:「您是聰明人,聰明人知道明哲保身。您不會為了一個張炳成,而自我犧牲吧?」

    趙主簿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這事情,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縱然他已經想了許久。

    張曦雲大勢未去,如今看來,他還是願意幫張炳成的。

    張炳成走了,若罪行敗露,他縱容包庇,要死。

    他舉報了張炳成,可若張炳成沒死,那他還是要死。

    他不管怎樣走,一著棋錯,滿盤皆輸。

    誰知道他們這些小人物的苦楚?小人物都是首當其衝拿來受罪的。

    宋問道:「趙主簿,您這樣行事謹慎的人,想脫身,應該很容易吧?」

    「都是食人俸祿,哪來的容易不容易?」趙主簿抬起頭道,「要想走,甩甩手就可以了,怎麼叫脫身?。」

    「清白的人才能清白的走。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從犯也有罪啊。」宋問眯著眼,探究道:「還是你覺得,大理寺,加上一個御史台,還弄不倒一個小小的縣令?這張縣令是有多聰明,還是有多謹慎吶?」

    趙主簿深吸一口氣道:「不知宋先生是什麼意思。御史台與大理寺想做什麼,與我有何關係。」

    「你跟了張炳成那麼多年,沒點保障,怎麼能安心呆在他的手下?這人息怒無常,行事不定,更是豪不聽勸。」宋問擺手道,「我說多少也沒用,你哪需要我說呀。你自己考慮考慮吧。」

    趙主簿迫不及待道:「告辭。」

    宋問點點頭,指著門口道:「要出去,大喊幾聲獄丞。」

    趙主簿走到門口,對外看了看,扯開嗓子喊:「獄丞!獄丞!」

    沒等多久,人就拿著鑰匙過來,給他開門。

    「看。」宋問伸長手臂笑道,「你住過這麼自在的大理寺嗎?」

    趙主簿笑了一下,朝她告辭。

    宋問坐回椅子,揉著額頭。

    和趙主簿這人說話,特別疲憊。

    他決定了的事情,會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可當他還在猶豫的時候,就絕不會讓你看出一絲動搖。

    他離開之後,宋問繼續陷入漫無目的的踱步徘徊中。

    她覺得這樣不行。

    關監獄不可怕,可沒人就很糟糕了。

    像魚離了水……

    「有人來看你!」

    獄丞苦逼兮兮的又回來,給她開門。

    宋問抬眼一看,發現竟是唐毅。

    宋問嘿嘿笑了兩聲:「殿下?您來看我?」

    唐毅頗為無語道:「你怎麼又進來了?不才剛出去?」

    宋問一撩長發:「這裡風景獨好!我走之後,甚是懷念。」

    唐毅:「……」

    「患難見真情。」宋問感動道,「由此可見殿下心中其實有我!」

    唐毅:「……」

    他現在就走。

    「殿下既然都來看我了,那我就將唯一的椅子讓出來吧。」宋問把自己的木椅往前一推,「請坐!」

    唐毅不坐,心情複雜道:「……我看你過的挺好。」

    「是還不錯。」宋問道,「不必替我擔心。」

    「那你繼續呆著吧。」唐毅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這是給你的?」

    宋問掃了眼上面的名字,驚喜道:「哎呀,已經到了呀。看來驛站送信果然是很快的嘛。」

    唐毅:「你怎麼寄我這兒來了?」

    「這不是怕它丟了嗎?」宋問伸出手,「來,給我看看。」

    唐毅遞過去,宋問拆開看信。

    「溫泉館死的那人已經有眉目了。」宋問遞給他看道,「你找大理寺的人查查,是不是他。」

    唐毅接過,掃了一眼:「奇楠?什麼奇楠?」

    宋問道:「張炳成和那掌櫃的身上,都有奇楠的味道。死者極有可能,就是兩月前,在嶺南發現奇楠的一位商人,他自進京之後就杳無音訊。而張國師又恰巧偶得了一塊奇楠,」

    唐毅冷笑道:「那塊奇楠,可是陛下花大價錢給買的。」

    「一條人命,是夠貴了。或者說,太慘重了。」宋問譏諷一笑道,「至於錢嘛,買的是骯髒。」

    唐毅將信封小心收起,問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線索?為何沒告訴大理寺?」

    「我一來他就給我不公正的待遇,我憑什麼要告訴他?」宋問昂頭驕傲道,「像我這般機智無二的人,有什麼是不知道的?何況我身邊,奇人異事眾多,哪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唐毅:「……」

    「每次聽聞你的事蹟,我都覺得,你確實世間無二。」唐毅一幅驚駭的模樣道,「你還是別總讓自己犯險。有些事情,別人也可以做。你應該相信他們。」

    宋問笑道:「哦,你這是關心我?是吧?」

    唐毅黑線道:「總之你自己小心吧。我和獄丞交代兩句,如果有事,你讓他來找我。」

    宋問一個大跳,轉了個圈,樂道:「好啊!」

    唐毅點頭,轉過身,準備出去。

    走到一半又猛得回頭,皺眉道:「我覺得你還是不適合呆在這裡。張炳成若是一日不能歸案,你就一日不出去嗎?你……不沐浴嗎?!」

    「……」宋問,「……」

    宋問抬起手聞了聞身上,驚道:「我身上有味道?」

    唐毅委婉道:「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這大熱天的怎麼可能沒有!

    宋問拍胸口順順氣,安慰自己道:「沒關係。這牢裡比我臭的東西還多著呢。」

    唐毅:「……」

    宋問朝他招招手:「再讓我看看,我可愛弟弟的來信。」

    唐毅摸著胸口退了一步。

    宋問朝他靠近,伸出了手,唐毅嘶聲大喊:「獄丞!獄丞!!」

    獄丞都要被嚇尿了。

    為什麼每個進宋問牢房的人,都像要被輕薄一樣,發出如此驚恐的喊聲。

    然後他小跑進來,發現三殿下真的要被輕薄了。

    發出一聲尖叫,跟著嘶吼道:「住手!宋問你快住手!知道這是誰嗎?」

    唐毅憋著口氣道:「快開門!」

    獄丞掏出鑰匙,將大門打開。

    宋問猙獰道:「那是我的——!你連獄中人士的慰藉都搶你簡直不要臉!」

    「馬上就能抓人進來給你慰藉!」唐毅驚恐道,「你先鬆手!你抓的是我的衣服!獄丞!!」

    宋問兩隻手伸進了他衣服裡,拿頭去頂:「我不需要他!我是那種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小人嗎?我現在需要自由!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我要回家!」

    獄丞驚呆了,這怎麼忽然就暴走了?原本還是好好的。

    急切的跺跺腳,不知該如何是好,權衡之下準備過去拉宋問。

    唐毅臉色又是一變,驚恐道:「你別碰她!!」

    獄丞被他嚇得渾身一抖,定住了。

    宋問回頭,對著獄丞凶狠呲牙:「嗷嗚!咬你哦!」

    獄卒快哭了,想他也一把年紀,真的是不容易:「所以這是要我怎樣?」

    唐毅也快哭了,令道:「拉開我!過來拉我!」

    宋問抬腳,要越過唐毅踹去,叫那獄丞沒有落足的地方。

    一敵二簡直遊刃有餘。

    唐毅吞了自己的心都有。

    剛才胡說些什麼?這分明就是自作孽啊!

    「好好說,宋問!我們好好說!」唐毅後仰著頭道,「勒索敲詐是重罪你知不知道!還是關卿!關卿可不講情面,屆時你呆多久都出不去了!」

    宋問不服道:「我憑智商得的消息,怎麼就叫勒索了?有本事讓他回娘胎重新生個腦袋啊!實在不行,你讓他重新長個鼻子!長不出來就別怪老子,把我放出去!」

    唐毅發現宋問的手靈活,自己也不敢太大力把人給扭了。而那手不安分,一直往裡莫。

    夏日炎熱,原本就穿了兩件衣服。再下去不得了。

    唐毅彎下腰,絕望道:「你鬆手!我馬上去跟他說,後天,不,明天!明天我就讓你出去!」

    宋問手一聽,斜視他:「真的?」

    唐毅連連點頭:「真的!」

    旁觀獄丞跟著點頭。

    宋問收回手。

    三人同是鬆了口氣。

    唐毅抹了把臉,穩下心神。

    宋問就特娘的……是個瘋子!

    揮揮手對獄丞道:「走,我們快走。」

    獄丞佝僂著背,和唐毅走出門。然後落鎖。

    嚴嚴實實的檢查了一遍,才敢走開。都沒看宋問的眼神。

    宋問看著他們動作,哼了一聲。

    扯起衣袖又聞了聞身上的味道。覺得還可以。這裡面的味道她都習慣了。

    還好,她沒有林唯衍的鼻子。

    只是唐毅的話在她心裡留了印象,她現在怎麼坐怎麼覺得不自在,感覺渾身發癢。

    宋問坐到木椅上嘆了口氣。

    這日子真是太難過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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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這是加更

    獄丞在外間坐下,給自己灌了口茶,清醒清醒。

    他覺得快有些受不了了。

    這獄中最危險的囚犯,也是抽一頓就可以解決的。

    宋問這個就不一樣,情況複雜。

    連三殿下她都敢輕薄,還有什麼事她是不敢做的?

    獄丞摸摸耳朵,一陣後怕。

    放下茶碗,祈禱道:「今日可別再有人來了。」

    他這邊話音剛落,手下從門口進來道:「獄丞,宋太傅來了。也是要見宋問。」

    一聲巨響,獄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手下忙過來扶他:「獄丞?您怎麼了?」

    宋太傅從暗處走出來,兩手負後,朝他點點頭。

    獄丞忙爬起來,正正頭冠, 給他行禮:「下官見過太傅!」

    「不必多禮。」宋祈虛一抬手,望向深處問道:「我要見宋問。他在這裡還好嗎?」

    獄丞滿腦冷汗。

    這人才進來多久?怎麼覺著滿京城都知道了?

    這來的人還一個比一個不簡單。

    宋問據說不只是一介書生嗎?這如何看也不是啊。

    宋祈見他不說話,皺眉道:「怎麼了?他出事了?」

    他眉頭一皺,神情間滿是威嚴。

    獄丞就是一駭,忐忑道:「宋先生是沒事,只是不大方便,太傅不如改日再來?」

    宋祈道:「他有什麼不方便?他不想見人?」

    獄丞心道:他的存在就很不方便。

    「那倒沒有。」獄丞退開一步道,「下官這就帶您進去。」

    宋祈過來的時候,宋問正喪氣的癱軟在椅子上,聽見動靜,隨口喊了一聲:「我要出去!」

    宋祈道:「這不是你自己要進來的。」

    宋問忙抬起頭,才發現來人是宋祈。

    站起身,理了理衣擺。掩著嘴咳了一聲,踱步道:「我只是表達一下我的態度而已。我在這裡的生活非常好。還有雅興可以作詩一曲。」

    宋祈朝獄丞眼神示意,讓他出去,自己有話要和宋問私下裡談。

    獄丞道:「有事,喊下官。下官馬上就來!」

    宋祈眉毛一挑,不明所以。

    獄丞頗為留戀,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宋問抖抖衣袖,站定,笑問道:「太傅來此,有何事指教?」

    太傅道:「看看你如何。」

    「還不錯。」宋問道,「胸懷豁達,天下之大,皆在心中。」

    宋祈走進來,點頭道:「倒還是不錯。過兩日,我讓人來帶你來帶你出去。」

    宋問低頭謙虛笑道:「不必上心了。這裡困不住我。」她剛剛已經找到門路了。

    宋祈道:「你若是有事,可以來找我。」

    宋問:「什麼事都可以?」

    宋祈道:「只要是老夫能做到的,不傷國體的,不害百姓的。」

    宋問背過身,往裡走了兩步,然後回過頭道:「自然,我也是。」

    「我只是想求知而已。有不解的事情,困在我心頭,我放不下。」宋問道,「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個明白。」

    宋祈已有猜到,挺了挺背:「你說。」

    「我想知道,令嬡的事情。」宋問道,「還是說,有什麼不能說的地方?」

    宋祈嘆了口氣,望向牆壁:「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同外面傳的也差不多。只是近兩年,說的人終於少了。」

    宋問再次搬出自己的小木椅,請他入座。宋祈抬手一擋,拒絕了。

    而後緩緩道:「當年許賀白一介布衣,吏部關試未過,他不甘心。就來找我。我看他神情堅毅,一身正氣,就問他,『你做官,是想做什麼。』他說,『為戶有餘糧,天下大治。』我說只有一次機會,只有一句話。他說那還是這句。」

    宋祈道:「或許可笑,但他的眼神是認真的。我覺得少年郎能有這樣的心性,實在是很難得。於是我就又考了考他,發現他確實是個可教之才,資質上佳。」

    「他說,他空有一身力氣,他願意從小兵做起。」他看了眼宋問,解釋道:「當時大梁重文輕武。做小兵,可能戰死,也只是一個小兵,只有微薄的軍餉。」

    「可他既然說了,我就把他調去了林青山那邊,給他做親兵。」宋祈道,「他時常跟著大將軍,小女就認識了他。他品性和才學來看,他會是個好將軍,就是嚴肅了些。可偏偏小女似乎對他有好感。老夫倒不在乎什麼門楣,就派人過去查了查。才發現他已有家室,遠在鄉下。雖然覺得遺憾,也只能作罷。後來小女一直沒再提,老夫以為她斷了心思,就沒將此事告訴她。」

    宋問心裡「咯噔」一下。

    在這個年代,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會怎麼樣呢?

    「再後來,先皇中秋開宴,想替幾位皇子選妃。請了滿朝的未婚女眷進宮赴宴。先皇很中意小女,小女就說,已與許賀白結有姻緣。」宋祈搖頭道,「壞了。從這以後,就壞了。」

    宋問低下頭。

    這可真是……無法形容。

    宋若的身份,或許早就注定了這一切。因為她父親是文臣之首,她能有多少條路可以選?

    「許賀白進宮,向陛下稟明。說自己已有妻室。老夫其實是有些生氣的,我提拔了他,他為何不先來告訴我?老夫還要逼他強娶不成?老夫的女兒,還怕哪裡嫁不過去?」宋祈指著前面,不知在罵誰:「先皇猜到一些。顧慮我的感受,直接下旨,將小女指配了過去。老夫都來不及阻止。」

    人人都不信任,人人都有戒備。所以總是錯失最好的解決方法。

    該說是自作聰明,還是自尋死路?

    「老夫去打聽過,許賀白與他夫人,關係也算不好。他夫人大字不識,不過是父母指腹為婚。他成親後不久,就上京來了。事已至此,已無回頭之路。何況,老夫也不忍心,見小女名聲掃地,嫁入深宮之中。好歹,這人還是她喜歡的。」宋祈道,「錯了,又錯了。」

    宋問能理解這想法。聖旨已下,多少都是自我安慰了。

    開頭已經錯了,後面再怎麼走,都對不了。

    「後來許賀白將他原配接了回來。小女對她是有愧的,所以處處讓著她。她是鄉野來的,沒什麼嫁妝,也不懂什麼規矩。小女都給她了,老夫當時是戶部尚書,也補貼了許多過去。只是那婦人心中有怨氣,性格也不好相與。老夫人更是站在她那一邊的。我不知道那幾年她過的是什麼日子,她從來不在我面前訴苦,她就是那樣的性格。」宋祈道,「偏偏,許賀白無心家室,他不愛原配,也不愛小女。他誰也不愛,誰也不關心。他戰功赫赫,功名纍纍,根本無心風月。」

    「一直到後來,她終於撐不住了。我才知道她過得有多苦。」宋祈低下頭道,「她也是當年京師有名的才女啊,豁達知性,老夫一手教出來的,我就那麼一個女兒,我瞭解她的。」

    宋問別過臉。

    哀莫大於心死。

    許賀白的冷漠,就是最鋒利的一把刀。

    所有漠視傷害的舉動,都等同於施暴。

    那是他的夫人,他可以不親近,卻不應該任由她被欺負。

    宋祈道:「她走了。她不想再留在那兒,她就走了。可哪個女人會做這樣的事?她將來該怎麼辦?」

    宋問想說,能。她能的。

    只是這個時代不能而已。

    這個時代對誰都很苛刻,對誰都很殘酷。

    尤其是越弱小的人,越是殘酷。

    所有的不能,都是人心強加給別人的枷鎖而已。

    「她來找我,我很生氣,就罵了她一頓。」宋祈轉頭看向宋問道,「我說你,從不聽我的話。成親也荒謬,如今要離開也荒謬,你究竟是想做什麼?宋家百年的名聲全讓你給敗了。走,走了別再回來!」

    宋問透過他濕潤的眼睛,彷彿看見了當年的宋祈。

    他當時的氣憤,以及如今的悔恨。

    「然後她就走了。我以為同以前一樣,她等我氣消,就會回來的。可是我氣消了,她還是沒有回來。我派人去找,找了許多地方,誰也沒有找到。她就不見了。」宋祈撫著額頭,擋住眼睛道:「我知道不該怪誰,我該怪我自己沒教好她。可是……可是我怎麼忍心再責備她。」

    再回想往事,哪怕他已經做了二十幾年的準備,也很是痛苦。

    他在痛苦中掙紮了二十年。還好往後已經沒有幾個二十年了。

    最痛苦的是,他除了自責,竟無從選擇。

    他還要挺起腰背,支撐自己的夫人。

    「我卻萬萬沒想到,她就去了。」宋祈面向角落,用長袖擋住臉。

    宋問能看見他顫動的脊背。

    宋問嘴巴張了張,低聲道:「她……其實是病逝的。」

    「她是自己求死的,我知道。那麼多年,苦了她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娘呢?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姑娘?親爹說她一句,她怎麼能放在心上?」

    「她或許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她……她懷孕了。她不能帶著孩子回家。她那樣的身份,害怕連累您。」宋問苦澀道,「可是她也不能回許家。那裡不是她的家。她無處可去。」

    她也許很害怕被拒絕。

    當初最後的勇氣,已經耗盡了。

    宋問有時候也會想,為了有她在,她娘親還是要想不開?

    五年都過去了,她不能再撐個五年嗎?

    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成了一個苛責她的人。

    誰撐得住熬過一個又一個的苦夜。

    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一直在富貴中長大的女人。

    她那麼累了。

    可惜她沒享受到好日子。

    「沒人知道她懷孕了。不然我不會對她說那樣的話。她到死都是恨我的,是的。她把孩子託付給宋家以前的一位家僕。不想再與我扯上關係。也好,也好。要身份,也沒什麼用。她能自己長大的。」宋祈微微扭過頭道,「就是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宋問哽咽道:「想來挺好的吧。」

    宋祈點頭:「那就好。」

    「往後別再問了。」宋祈擺擺手道,「別再問了。」

    他的手在抖,將手揣入袖中:「老夫此生最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她的孩子,還有我的夫人。我夫人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她還在等小女回家。」

    宋問道:「是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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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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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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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發表於 2018-3-9 00:24:28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多番探監

    兩人都是沉默許久,沒去看對方。

    宋太傅穩了穩心神,才重新轉過身。

    各自保持距離,遠遠而立。

    這樣一看,宋問覺得,自己和他果然是很相似的。

    目標明確,立場堅定。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只是她還沒有宋太傅的閱歷,沒有他的冷靜。

    她會衝動。而宋問蠻欣賞自己的衝動。

    宋祈道:「你想出去,我會盡快讓關卿放你出去。你安心等著吧,他也不會為難你。」

    宋問大公無私般的微笑:「我在哪裡都可以很好。不用了。辦事要緊。」

    宋祈點點頭:「老夫先走了。」

    「恕不遠送。」宋問替他喊道,「獄丞!!」

    獄丞一直守在外面,等著宋祈出聲。

    結果發現是宋問喊的人,當下一陣欣慰。

    聽見聲音,已經迅速衝了進來。

    對準鎖孔一扭,然後抬頭請宋祈出來。

    就見宋祈眼睛似有泛紅,有些哭過的跡象。當下完全怔住了。

    他瞎了嗎?

    還不如瞎了呢!

    宋太傅會哭?這怕是誰人也沒有見過的。別說見一次,想也不敢想。

    宋問在牢裡究竟是對他們做了什麼?

    他這邊還拿著鑰匙在出神,宋祈已經走出去了。

    宋問抹了把臉,而後看著他道:「獄丞?你這是想留下來陪我聊聊天?」

    獄丞勾著鑰匙扭頭看她一眼,失魂落魄的關門,而後走了出去。

    牢獄又陷入了昏暗和死寂之中。

    宋問這時候,有些感謝這邊的安靜。

    腳步虛浮的走到床邊坐下,摸出玉珮看了一眼,而後又是嘆了口氣。

    親人離逝,會給生者留下無盡的痛苦。

    因為活著的人,總是會不斷的譴責自己,為什麼沒能去幫助那位不幸的姑娘。

    許多如果明知不會發生,卻還是忍不住會去暢想,

    命運不應該是這樣不公的。如果它能夠稍稍公平一些,或許每個人就能幸福很多。

    宋問已經想不起宋若是什麼樣子的了,許多事情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她決定還是緬懷過去,梳理一下自己冗長而雜亂的人生。

    忽聽幾人喊道:「先生!」

    宋問迅速將東西揣回懷裡,偏頭一看,發現是孟為、馮文述幾人,走到門邊驚道:「你們怎麼進來的?」

    馮文述也有些懵:「我們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放我們進來了。」

    孟為上前一部,頭歪著仔細看了看,試探道:「先生,您哭了?」

    宋問摸了摸眼,哀愁道:「是啊。」

    孟為道:「先生,不用難過,我們會努力救您出去的!」

    趙恆道:「先生,他們未必是想為難你,不然哪會將您關在這種地方?您放寬心,或許馬上就能出來了。」

    「你們得了。先生會是那樣的人嗎?」馮文述在旁道,「我看先生八成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被我們打擾了。不過進個大理寺而已,先生哪會怕?」

    「我會。」宋問捂著心口道,「我脆弱的小心靈,已經不堪一擊。你們有興趣劫獄嗎?」

    眾生:「……」

    「原本大家都想來看您的,只是人太多了,行事不方便,所以才我們四個來了。」趙恆抬手施禮道,「代他們向先生問候一句。」

    宋問:「好說。這些都不重要。」

    「先生,您怎麼又進來了?」馮文述道,「學生也沒打聽出來,您究竟是犯了什麼事。」

    宋問仰頭沉思道:「這個問題比較扎心。」

    馮文述走上前一步,問道:「學生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宋問道:「你們現在什麼都不要做,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眾生表情相當精彩。

    趙恆艱難道:「學生們也不是如此不中用的。」

    「我心中自有安排,暫時不需要你們幫忙。」宋問道,「這主要是怕你們又自己拿主意了。」

    「不會了。我們豈會一而再……」趙恆說到一半,又憋了回去。

    因為他發現回憶一下過去,他們總是在犯錯。新舊交加,層出不窮。

    於是幾人抑鬱了。

    「誒,也不要這樣。」宋問道,「你們知道,我是為什麼又倒霉催的進來了嗎?」

    幾位學子好奇道:「為什麼?」

    宋問:「因為一名女子想推我入水,結果被我躲了過去,她就反過來誣告我要謀害她。」

    諸人紛紛氣結:「豈有這樣的無恥之人!」

    「有啊!」宋問道,「你們張縣令的夫人。叫什麼三娘。也有可能是個妾,反正我也不知道。」

    幾位無語了。

    和張炳成扯上這樣的關係,倒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宋問勾勾手指,叫他們都靠近過來,說道:「如果可以,你們幫我查查。她是哪裡人,最近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買了什麼東西,有哪些親戚,現在過的怎麼樣。總之,事無鉅細,她的事情,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馮文述不解道:「查這些做什麼?」

    李洵想了想道:「先生是認為,張炳成貪污的證據,或是贓款,可能這三娘,知道些眉目?」

    「關聯交易,知道是什麼嗎?」宋問神秘兮兮道,「就是熟人之間的不公平交易。我是說賬面分析上來看,很容易做手腳。也是轉移財產的一種方法。我不是說一定有,我是說類似的。」

    雖然就現代來講,不會再做的這麼明顯。但就目前的水平,要一條條查起來,相當困難。只要繞兩個彎,很容易矇混過去

    李洵皺眉道:「先生是有什麼證據嗎?這若是一筆一筆查起來,恐怕時間不夠,而且難以證明啊。」

    「不知道她用的什麼法子,可她肯定知道一些,否則不會要置我於死地。」宋問道,「處置贓款嘛,對方一定得是張炳成很信任的人。還要做得不動聲色。有些事情,張炳成自己不能出面,更加不會讓外人出面。我看這三娘,就是張炳成最喜歡的一個女人,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兒子。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幾名學子被宋問唬得一愣一愣的,頓時覺得肩上責任重大。又為先生的信任所感動。

    宋問擺擺手道:「去吧。外面要是出了什麼事,來告訴我。還有,千萬別衝動。小心些,不要被人發現。多問問,嘴長在臉上呢。」

    學子們愣愣點頭,表示明白。

    而後一個跟著一個的簇擁離去。

    宋問朝他們的背影揮手,回身躺在自己的石床上。

    還沒來得及眯眼,第五批探獄人員來臨。

    獄丞給他開門的時候,滿臉幽怨。

    林唯衍站在門口,俾睨天下般的姿態,抱胸看了一眼,然後搖搖頭。

    宋問:「……」

    宋問抬下巴:「你來幹嘛?」

    林唯衍:「給你帶點吃的。」

    「貼心!」宋問爬起來,攤開手道:「那吃的呢?」

    林唯衍正色道:「吃了。」

    宋問回身找刀。

    打不死這小崽子!

    林唯衍從懷裡掏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丟過去道:「騙你的。」

    宋問感動的熱淚盈眶。

    一是這何異於狗嘴搶食啊!

    二是感慨於這小子也會騙人了啊!

    林唯衍在她旁邊坐下道:「要不我來這裡陪你吧?」

    宋問嫌棄道:「你以為這是酒館還是客棧啊?還給你挑?要是能挑,我選擇回家。」

    林唯衍悠悠嘆了口氣。而後眼神空洞目視前方。

    「你們究竟想怎樣嘛?」宋問放下手裡的包子悲催道,「明明入獄的人是我,一個一個好像比我還難過。我還要怕你們搞事,安撫你們。」

    林唯衍聲明道:「我也是你的學生。」

    「可你沒貼防偽標誌。你是個假冒偽劣產品。」宋問道,「何況你才上過幾天學呀。」

    林唯衍糾正道:「我不是難過,我是無聊。」

    「我難過行了嗎?」宋問悲道,「我更害怕了好嗎?十個孟為也比不上一個你啊!」

    林唯衍繼續嘆氣。

    宋問咬了一口,然後小心的看著他。

    林唯衍說:「要不我帶你偷偷出去,明日再把你送回來?」

    宋問:「……明日我就出去了。你別鬧。」

    林唯衍問:「那在你回來前我該做什麼?」

    宋問:「……」

    宋問抹了把臉道:「在我出去之前,你幫我看著那個三娘。」

    林唯衍想了想道:「好吧。」

    林唯衍呆了一會兒,獄丞過來催人了。

    「這快宵禁了,少年郎你家住哪裡?」獄丞道,「快些走吧。」

    宋問便催他走了。

    真是忙碌的一天。

    宋問覺得這牢裡的日子,比她在書院還要繁忙。

    獄丞送走林唯衍,鎖上門,看著她道:「不會再有了吧?」

    「那也未必。」宋問道,「這就是桃李滿天下的好處,看看這人緣。就是落難了,也一定窮不死我。」

    獄丞敬佩道:「你做先生多久了?」

    宋問掐指一算:「幾個月吧。」

    獄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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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4:41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親自盯人

    翌日大早,大理寺卿領人衝進縣衙。

    張炳成帶著趙主簿走出來,攔住他道:「關卿,你這是何意?」

    「溫泉館死者身份已經查明。正是江南商戶,人稱何五。上個月來到京城,身上帶著一塊價值連城的奇楠沉香。」大理寺卿不急不緩道,「他屍首既然已經找到,財物卻下落不明。我們懷疑這是一起劫財殺人案。」

    張炳成聽著冷汗沁了一層,沒料到他們這麼快就查出來了這麼多。暗想他們還知道什麼。

    眼神微微小撇,手上用力,還是努力笑道:「這與本官又有何事?同是在朝官員,貿然帶人進來搜查,怕是不妥當吧?」

    趙主簿跟隨他多年,對他的一舉一動都很是瞭解。一看他的反應,就知道是真的了。

    這貪污受賄也就罷了,他竟然還親自殺人了?

    聯想到宋問先前與他說的話,也是一層冷汗。

    握住了自己的手,埋頭不做聲響。

    大理寺卿道:「張縣令不必多慮。有人證目擊稱何五進過縣衙後院,那這裡就是他最後出現過的地方。本官既奉旨徹查溫泉館一案,自然不能放過任何線索。所以過來找找,有沒有什麼遺漏的證據。希望張縣令行個方便。」

    張炳成指向他身後諸人,乾笑道:「這不像是要行個方便吧?」

    「張縣令忠君愛國,體恤百姓。想來是不會妨礙大理寺辦案的,本官也就不與張縣令客氣了。」大理寺卿扭頭揚手,一聲令下:「搜!」

    張炳成退到一旁,冷眼看著。雖然表情不是很高興,但也沒阻止。

    大理寺卿同在觀察他。見他這樣淡定,心中猜到可能是沒有收穫的。

    一翻查探過後,果真沒有任何線索。

    即沒有那商戶的痕跡,也沒找到張炳成私藏的贓款。

    大理寺卿站在縣衙門口,得到匯報,臉色陰沉。

    手下低聲道:「要不屬下再仔細搜一遍?」

    「不必了。」大理寺卿道,「讓他們都回來。」

    或許東西真的不在這裡。

    張炳成既然已經準備走了,那贓款不大可能會還存在縣衙。就算是,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發現。

    張炳成主動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若是不放心,關卿盡可以再找。只是千萬要還本官一個清白。這殺人的罪名,本官可擔不起。」

    「哪裡來的殺人罪?本官並非懷疑張縣令,只是秉公辦事,不巧撞上了而已。」大理寺卿抱拳,「叨擾。」

    張炳成:「不送。」

    一場搜查來去匆匆。沒有收穫,又走了。

    張炳成看著他們的背影,「哼」了一聲。

    這樣查過,他反而安心了。

    看來他們的確還沒查到。只要再等些時日,他總能離開長安。

    若是再要阻攔,他也要上稟陛下了。

    宋問咳了兩聲。

    這裡陰氣濕重,她睡了一晚上,發現有些感冒了。

    看不見外面的日頭,更是不知道什麼時辰。

    從床上爬起來後,就坐著等大理寺放她離開。

    抹了把臉,覺得不大對勁。這估摸著都快晌午了,所謂的今天究竟什麼時候?

    不久,張炳成作為第六批探監人員到來。

    宋問看見他,睏意頓消。

    獄丞領著鑰匙過來。宋問伸出手厲聲道:「不許開門!」

    這要是開了門,極有可能是肉搏戰啊。

    獄丞「咦」了一聲,他並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道道。看了眼張炳成的陰晦樣,又看眼宋問,試探道:「要請他出去嗎?」

    「那倒不用。」宋問道,「讓我就這樣和他說說話。」

    獄丞又兩邊看一下,懷疑片刻後,還是退下了。

    宋問的事,他一點都不要摻和。

    「榮幸啊!沒想到能提早在大理寺看見您。」宋問張開雙臂歡迎道,「只可惜,這裡這麼好的位置,給我佔了。往後你的生活,可能沒我這般逍遙。」

    張炳成環顧四周,轉了一圈,笑道:「素聞大理寺卿公正,如今看來,也是虛傳。」

    他停下來望向宋問道:「雖然不知你是什麼來歷,什麼身份,但能討好諸多官員,想來也不簡單。」

    宋問負手走上前道:「過獎過獎,我也不過是以真待人而已。張縣令若是好好做人,也能和他們交上朋友。」

    「你以為你能奈何得了我?」張炳成冷哼道,「我就是來告訴你,不日後,我就要離開長安了。憑你現在的樣子,還能留得住我嗎?」

    「恭喜恭喜。」宋問抱拳道,「不過沒關係。反正再不日,你還會回來的。毋須同我道別,也毋須想念我。」

    張炳成驕傲笑道:「你可以嘴硬。再如何討關係,你現在也只是個階下囚。」

    「真的安全了嗎?」宋問眯著眼睛道,「不到最後一刻,我都沒有放棄。你就已經安心了嗎?」

    張炳成心猛得一提,眼珠一轉,覺得她只是在嚇唬人而已。

    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她不是沒有做過。何況她現在還在大理寺裡呆著呢。

    張炳成咬牙切齒道:「宋問。第一次見你,我給你面子了,可是你不要。不僅如此,我分明沒有得罪你,你卻坑了我多少銀子?」

    他在監獄的門外,來回踱步,曆數她的種種罪行:「第二次,你又搶走了我的商舖。還陷害我,讓我被戶部誤會。」

    「第三次,你險些害我失了官職,丟了性命。我一再忍讓,還沒將你怎樣,你卻步步緊逼,要置我於死地。」張炳成指著她道,「與我做對,你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你說你這人,是不是有病?」

    宋問連連點頭,欣慰道:「張縣令能如此清楚記得我的豐功偉績,宋某就安心了。想來您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宋某的。」

    「這樣想想,就覺得非常高興。原來我還做過這麼多有價值的事情。」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咋舌回憶道:「不過有件事情你錯了。從一開始,你即沒有給我面子,也沒有要留我活路。只是你,沒的選而已。」

    宋問發笑道:「你能殺得了我嗎?你不能!你幾次威脅我的時候,沒有動殺心嗎?只是你殺不了而已!」

    張炳成來向她炫耀來了,臨走前也不忘了這事,說明他有多恨宋問。

    就像宋問說的一樣,他最恨的地方在於,不能親手殺了宋問。

    而他終於離這個目標不遠了。

    可是宋問絲毫不生氣,也沒有任何急躁和不悅的表情。她就像看一個跳樑小丑一樣的看著他。

    冷靜的讓張炳成都開始懷疑自己。這牢裡牢外的位置,究竟應該是誰?

    「我就等你,屍骨發寒的時候,到你墳前,吐上一口。」張炳成靠近門邊,朝她陰惻惻道:「到時候,別怪我沒問候你。」

    宋問蹙眉,為難道:「那恐怕你只能,午夜夢迴,或是借屍還魂了。」

    張炳成拂袖,覺得與她再說下去,也是無益,準備離開。

    宋問揮手同他告別:「再會!下次再來啊!」

    張炳成回頭,怒瞪她一眼。宋問哈哈大笑。

    要來和宋問耍嘴皮子,十個張炳成,都不是他的對手。

    誰給他的信心?還來自討苦吃。

    大理寺外,林唯衍謹遵宋問教誨,盯住張炳成的那位夫人,鐘三娘。

    只是不大妙的是,被發現了。

    倒不是他被發現了,而是宋問的幾位學生被發現了。

    鐘三娘帶著孩子出了縣衙,不知要去哪裡。

    走到一半的時候有所察覺,當下停住腳步,帶著人往小巷複雜的裡走。

    林唯衍無奈嘆了一聲,就看那幾位笨笨的學生,不停跟著她繞圈。

    終於等不下去,從暗處衝出來,直接按住了那鐘三娘。然後一手大一手小,帶人消失在牆頭。

    孟為等人繞過街角,發現跟丟了。

    孟為神色沉重:「方才就覺得不對勁,果然是有貓膩。一個婦道人家,怎麼還有這等本事?」

    李洵思索片刻,問道:「要不要告訴先生?」

    「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告訴先生?」趙恆道,「還是別讓他多心了,我們再找找。」

    四人又重新散開去找。

    鐘三娘被挾持住的時候,臉色瞬間煞白。想要叫喊,林唯衍給了她一個眼神,然後抬了抬夾著小童的右手。

    她害怕兒子的安危,硬生生憋了回去。

    等在無人的巷口落地,林唯衍抽出長棍,擋住她的去路。

    鐘三娘抱住她的兒子,她兒子雖然只有七八歲的模樣,卻很是乖巧,也沒有哭喊或慌張。

    鐘三娘:「少俠,您看著不是作惡之人。將我婦孺小兒堵在這裡,是想做什麼?莫非是想報上次的私仇?」

    「不報仇。你是正正當當的死。」林唯衍道,「因為你們做了錯事,是瞞不過去的。」

    鐘三娘看著他道:「做錯事的分明是你們家少爺,他自己也承認了,如今還在大理寺呢。你來找我也無用。」

    「有用。」林唯衍說,「他讓我來看著你,以防你做什麼小動作。」

    鐘三娘嘴角一抽。

    普通來說,看著某人的意思,應當是悄悄的來吧?

    哪有這樣看的?

    「你太麻煩了,繞來繞去的。」林唯衍不滿道,「我決定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在他出來之前,你哪兒也不許去。」

    鐘三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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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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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萬般懇求

    大理寺搜查縣衙未果,又一次陷入死局。

    只是這些宋問不知道。

    宋問在大理寺裡面相當寂寞。掐指一算,覺得這一天的時間都快結束了,怎麼還不能出去呢?

    「獄丞!獄丞!」宋問抱著門喊道,「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守在外面的獄丞摀住耳朵,轉了個身。

    他是專門調來看這宋問了。可再多精力也耐不住她折騰啊!

    宋問:「獄丞!」

    獄丞認命的走過來,說道:「怎麼?你才呆了多久?我們這呆了十幾年的也沒這樣嚷嚷。」

    宋問喊道:「你們大理寺卿都答應放我出去了!」

    獄丞糾正道:「我們大理寺卿沒答應!」

    宋問發狠道:「那你放不放?」

    獄丞:「自然不能放。」

    「不能放你就別來看我!」宋問面向牆壁做衝刺狀,怒道:「你將會見到一具寧死不屈的屍首!」

    獄丞扭頭就走。

    宋問:「……」

    片刻後獄丞又走回來。

    宋問哼道:「有本事你別過來啊!有本事你別理我啊!」

    獄丞說:「有人給你送了封信。」

    然後他謹慎的往後跳了一步,兩指夾著往前一彈,想將信封飄進來。

    那信紙輕飄飄的,打了個旋,重新回到他腳邊。

    宋問:「……」

    獄丞:「……」

    宋問怒道:「你當這裡是惡犬嗎?你給我親手交到我手上!」

    獄丞冷汗道:「都一樣都一樣。我們獄丞是不能與犯人多接觸的。」

    「我呸!」宋問朝他勾手指,「你給我進來。」

    獄丞撿起東西,再次從一側飄了進來。

    宋問撿起拆開,微微掃了兩眼,急忙跑到燭火的旁邊,又眯著眼睛看了一遍。

    獄丞觀察:「你眼神不好了?」

    「你還心眼不好呢!」宋問揣回懷裡,走回來正色道:「我要見你們大理寺卿!快!」

    獄丞猶豫了一下。

    宋問道:「耽擱了,你自己負責。你們大理寺卿現在最頭疼的事情,只有我能解決!」

    獄丞考慮到她身份特別,似乎大有來頭,還是聽從,吩咐了人去傳話。

    不久後,大理寺卿過來。

    「何事找我?」他面色不善道, 「今日你出不去, 如果是為這事,免了。本官忙著呢。」

    宋問:「憑什麼?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提供有利情報的證人的?出爾反爾。」

    大理寺卿:「並未從張縣令家中搜出任何證據,現在放你出去,有失妥當。」

    「我已經給了你們那麼重要的消息,你們還是查不清楚?」宋問甩了甩有些雜亂的頭髮,驕傲道:「果然你們沒有我都不行。我在牢裡坐著,都能做比你們更多的事情。」

    大理寺卿不想聽她的責備或吹噓,轉身準備離開。

    「且慢!」宋問喊住他,抱著門邊木頭道:「撬不動張炳成,你們不會去撬他身邊的人嗎?」

    「張炳成雖然不算聰明,可也還算警惕。能知道他事情的,除了趙瑞安,還有何人?」大理寺卿扭過頭道,「趙瑞安為人謹慎,又對他忠心耿耿,還要比他油滑。若能解決得了趙瑞安,何愁解決不掉張炳成?簡直是捨近求遠。」

    「忠心耿耿?關卿是在說笑嗎?他只是明哲保身而已。」宋問的臉隱在暗光後面,帶著意思譏諷道:「張炳成有什麼值得人忠心的?他的愚蠢,他的自私,還是他的醜陋?如果這世間,平庸無能也算是一項美德的話,他可以得到全天下人的尊重。」

    宋問道:「趙主簿年紀輕輕就考中進士,想的就是出人頭地。可惜做了那麼多年,他還是一個主簿。張炳成在他眼裡,即讓他嫉妒,又讓他怨恨。豈可能會忠誠他?只是跟著張炳成這些年,他也肯定得了不少好處罷了。」

    大理寺卿因著她先前提供的信息對她還有些客氣,只是如今自己忙得焦頭爛額的,還要和一位無關人士解釋那麼多。

    他脾氣本就不好,當下更是要發飆了。不善道:「我們已經找人去試過。多次挫敗。如果有用,還需這般麻煩?這些事情,你當我們沒想到嗎?」

    「你們能想到,可是你們卻做不到。做不到就體現了能力的高下。」宋問哈哈笑道,「看人這一點上,我自詡還是可以的。」

    大理寺卿喝道:「宋先生!你叫本官來,就是聽你訓話的嗎?本官可不是你的學生,這裡也不是雲深書院!望你看看清楚!」

    「你們拿不下人,卻來向我投誠了。」宋問從懷裡拿出紙,在他面前抖了抖:「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大理寺卿臉色大變,一步上前,想要看個清楚:「這是真的?」

    宋問迅速收了回來,抖腿得瑟道:「放我出去。」

    大理寺卿朝後使了個眼色,獄丞上前開鎖。

    宋問甩甩手臂,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嘆道:「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把你叫出來,就是為了給你訓話?我時間不要錢的?精力不要錢的?」

    是不要錢的。

    大理寺卿伸出手:「東西給我。」

    「我和你說那麼多,是為了讓你知道自己錯了。如今看來你並沒有好好反省。可是還好,我會反省自己。」宋問扭過頭道,「東西給你們,再讓你們把我關回去?」

    大理寺卿:「你若是不給我,你現在就要回去。」

    宋問道:「我來給你們帶路。」

    說罷磨蹭到了走道門口,然後拔腿開跑。

    大理寺卿和獄丞同是一愣,跟著拔腿開跑。

    宋問一路衝到外面,半路上停了下來,氣喘吁吁。

    大理寺卿也追了上來,怒吼道:「你要做什麼!你想多關一會兒嗎?」

    守在門口的一隊官爺緊緊跟上。

    宋問轉過身道:「我給你們指條明路,不必謝我。現在,你帶人去縣衙。」

    大理寺卿眉頭一皺:「贓款藏在縣衙?」

    他們沒有找到。

    「你不是搜過了嗎?不在啊。」宋問講紙遞給他,「你把這個,送到戶部去。讓戶部帶人去清點贓款。同時你帶著人,叫上金吾衛,直接去拿張炳成才對。」

    大理寺卿接過,發現上面寫的地址,是一家賣布匹的商舖,下意識問道:「拿人自然要講證據,他可是朝廷命官。若這消息是假的怎麼辦?如何收場?」

    宋問道:「就那麼收唄,反正他都要走了,你一大理寺卿,還怕得罪他?你該想想,若這消息是真的怎麼辦?」

    大理寺卿道:「真的就真的,能怎樣?」

    「若是真的,等你清點完,人都已經跑了。」宋問道,「你大理寺人多嘴雜,誰知道有沒有人會走漏風聲。就算沒有,這拿人的效率也很讓人擔心啊。」

    大理寺卿考量片刻,決定還是相信她。回過身道:「通知戶部,重新點人,走!」

    那邊。

    鐘三娘抱著兒子,同林唯衍對峙。

    林唯衍這種時候,耐心足著呢,就和她默默互瞪。

    鐘三娘敗下場來。

    「你想怎樣?」鐘三娘道,「這天都快黑了,你還要將我母子二人攔在這小巷裡嗎?少俠既然是江湖人,難道不講江湖道義嗎?」

    林唯衍道:「要說江湖道義,是你先不講的。你陰險狡詐,蛇蠍心腸。誣陷宋問進了大理寺。」

    「我是弱女子,又不是江湖人。何必守江湖的規矩?何況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陷害他的?」鐘三娘垂下眼道,「別人不講道義,那你也不講了嗎?我以為對你們來說,那是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林唯衍面不改色道:「沒關係。我還是孩子。就算從江湖道義上來講,他們也會原諒我的。」

    鐘三娘:「……」

    這人無恥起來,就怕對方和自己一樣無恥,或是青出於藍。

    孩子回抱著母親,忍不住小聲道:「娘,我餓了。」

    鐘三娘怒聲指責道:「他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你要餓死我兒子嗎?」

    林唯衍看了她一眼,不為所動,緩緩說道:「當年我出京城,走到一個窮困小鄉。那裡的人都沒有飯吃,我也餓了六天沒吃飯。那個時候我才七歲。一直到我跟著宋問,才開始三餐溫飽。」

    鐘三娘摸了摸兒子的頭,說道:「這與我無關。分明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林唯衍白她一眼道:「不,我只是想告訴你,餓一頓餓不死。所以餓著吧。」

    鐘三娘:「你——!」

    林唯衍道:「別來噁心我,不玩你這套。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鐘三娘叫他噎了一句,很是忿忿:「你知道那宋問什麼時候能出來?他若是一個月不出來,你也看我一個月?」

    林唯衍疑惑道:「那也是你害他進去一個月的。他寸步難行一個月成,你就不成?」

    鐘三娘怒指道:「你這叫挾持!」

    林唯衍毫不在意道:「我只是看著你,以防你又出去作惡。」

    鐘三娘低下頭,說道:「我要回去了。你要看著我,如果我在縣衙寸步不出,總可以吧?我兒總要吃飯吧?你不是真想將他餓死吧?」

    林唯衍想了想,道:「也可以吧。」

    她去哪裡,想做什麼,林唯衍都不在意。只要讓他知道行蹤就可以。

    天色已經開始暗沉,路邊攤販陸續收攤。

    就聽一列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近百人的隊伍從街上小跑而來。

    官兵迅速圍住縣衙,為首三人站在門口。

    一側金吾衛,開口喊人。

    張炳成聽見動靜起身出來。

    推開門,為他盞燈的老僕看見和動靜,手上一抖,退了一步。

    張炳成揮開他,看見宋問,又看見大理寺卿與金吾衛,怒道:「諸位這是何意?今日不是已經來搜查過了嗎?還要怎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叨擾,這你們大理寺的出事風格嗎?」

    他指著宋問道:「大理寺卿,少將軍,是欺負我要辭官了不成?此人謀害我夫人,竟隨意就出來了?」

    宋問笑著上前一步,說道:「準確來說,我不過是隨意進去的,為了讓你放鬆警惕。不然怎麼如此能輕易的收繳你藏在布匹店的贓款,而不讓你發現呢?」

    張炳成乍一聽見,只以為自己聽岔了。

    可是這裡人雖然多,卻很安靜。左右都只有各自的呼吸聲而已。

    宋問見他低下頭,臉上有些困惑,笑著又重複了一下:「華安布匹坊。張縣令不記得了嗎?那是什麼地方啊?」

    張炳成呼吸一窒。

    「我說了,你一定死的比我早。」宋問扯起嘴角,譏諷笑道:「今早你去跟我耀武揚威的時候,我不是提醒你了嗎?怎麼現在,你還是這麼蠢呢?這才過了多久?太陽都沒轉一輪呢。叫我怎麼好意思。」

    張炳成腦袋一陣眩暈,險些栽倒。伸手撐在了門上。

    腦海裡什麼念頭都沒有,該有什麼念頭也不知道。

    大理寺卿舒了口氣。看他這表現,應該是賭對了。

    許繼行上前喊道:「所有僕人家眷,全部出來!循例問話,不用慌張!」

    縣衙裡聽見動靜的人已經亂做一團。

    張炳成倒了,如今看來張炳成真的倒了。

    張炳成回頭看了一眼,裡面燈火通明。就在幾句話功夫前,他還在與妾侍談笑風生。

    宋問走到他面前,扶他坐下。

    許繼行跟著走過來道:「你想做什麼?」

    「我要和他進行一場愛的交流。」宋問嫌棄揮手道,「你走開。」

    許繼行:「……」

    許繼行就靠在旁邊,聽他們怎麼交流。

    宋問道:「張老爺。猶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您很威風。也不過是數月之前嘛。現在呢?現在你是不是還想不到,你會得到什麼?畢竟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所以我來幫你暢想一下,讓你有個準備。」

    張炳成依舊沒有反應。

    宋問:「你有幾位妾侍?幾位都不要緊,反正以後都不是你的人了。你這是犯了大罪,勢必要牽連她們。我雖替她們覺得可憐,卻也沒有辦法。誰讓她們嫁給了你呢?」

    宋問搭著自己的手道:「不過如今,我想你也沒空考慮她們,你應該先考慮考慮自己。貪污受賄不說,你還殺人,你已死罪難逃。你走了倒了無牽掛,可以走個痛快。就怕這死前的折磨,你是忍受不了的。畢竟離秋冬之際,還有一兩個月呢。」

    除非叛國重罪,陛下等不得要他們死。一般死刑都是在秋冬肅殺之季才會執行的。所以有秋後問斬之說。

    張炳成手指一抖,恨恨的看著她。

    許繼行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用力,肌肉緊繃。見勢不對,準備隨手出手。

    張炳成:「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驕傲了?小人得志了?」

    「我,只是在回報你今早對我的探視。該說什麼,才是有用的。」宋問站起身道,「你走到今日這地步,想過你兒子嗎?想過你夫人嗎?你貪了這世的榮華,你用的盡嗎?你能帶到往生去嗎?你真是害人不淺,可最終,還不是報到你子女身上去了?他們才幾歲,你想過嗎!」

    張炳成終於回過神來,改為跪下,要去抱宋問的腿。

    宋問躲開了,張炳成哭道:「我不能死,我還有妻兒!宋問,宋先生!我向你道歉,你萬不能如此啊!」

    宋問冷聲道:「你該向你的良心道歉。你該向每一位,在你良心下蒙冤的人道歉。你做那些事的時候,就沒想過報應嗎?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去乞求別人的原諒?」

    張炳成:「哪個官不貪?為什麼偏偏是我?」

    「那些清白做人的人,受冤的時候,也在想。為什麼偏偏是他?你告訴他了嗎?如果你告訴他了,你現在也可以這樣告訴你自己。」宋問沉下臉,咬牙道:「你不僅貪婪無度,你還碌碌無為。你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你以為你以前沒殺過人嗎?你錯了。所有你判下的冤案,所有因你而死的人,都是你殺的。一個滿手鮮血的兇犯,卻要問別人為何要來殺你?你說呢?是為什麼?你說!」

    張炳成頭伏在地上,哽咽道:「我死沒關係,留我兒一命。他總是無辜的。宋先生,您宅心仁厚,饒他一命!」

    張炳成抬起頭,朝她膝行一步:「他念儒學,他會做個好人。他聰明,睿智,不需要像我這樣,也不會變成我這樣。求您,求求您了!」

    週遭的哭喊聲混做一團。

    張炳成的妾侍撲倒在他身旁,懇求道:「老爺,救我!他們這是要做什麼?老爺!」

    張炳成任其搖晃,要朝宋問繼續跪拜。

    宋問退開不受。

    林唯衍經鐘三娘說服,決定送她回縣衙。

    兩人走近縣衙,遠遠就聽見一陣喧鬧。就見官兵進進出出,指揮著在清點人數。

    張炳成跪在門口,他的家眷聚在他的身邊。

    鐘三娘大驚失色,待明白過來,抱著兒子躲到牆後。

    林唯衍回頭看她。鐘三娘瞬間淚崩,咬唇搖了搖頭。

    林唯衍又看向縣衙門口,鐘三娘直接給他跪下。

    「求您,少俠!我是罪有應得,可看在小二年幼的份上,請千萬饒他一命。」鐘三娘小聲泣道,「張炳成作惡多端,我自知也難逃干係。可我只是一婦道人家,真是無從選擇。少俠,求您,求您了。」

    說著開始給他磕頭。

    林唯衍沒有出聲。

    鐘三娘繼續道:「我先前是推了你家少爺。只是因為我很不安,我一婦人,只能依附張炳成,替他做事,卻聽他說宋問要害他,已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才出此下策。可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我並不是存心的,也不是要殺她。」

    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場。她若是存心要殺宋問,一定不會選那樣的方式。

    她太慌張,都有些語無倫次。

    她兒子握住了她的手,小聲安慰:「娘親,怎麼了?」

    鐘三娘抓著他兒子上前道:「是,就是我兒子提醒的宋先生。他是個好孩子,他是無辜的。這孩子要被抓走了,恐怕小命難保。他才七歲,他才七歲啊。他還什麼都不懂!卻要死了……少俠!」

    遠處宋問偏頭,看見了一道人影。

    從身高和背著的長棍上看,猜是林唯衍,揮手喊道:「林大義!」

    鐘三娘更用力的磕頭:「少俠,少俠我求您!我原本就是一商賈之女,什麼出身?老爺對別人不好卻對我很好。他讓我幫忙做帳,我就幫他了,真是只是這樣。至於他做其他事,我真的阻止不了。」

    她抬起頭道:「我也勸過他的,只是他從來不聽。我發誓,真的!」

    「不是商賈之女不行,而是你自己不行。」林唯衍終於開口道,「出身跟行不行沒有關係。」

    宋問見林唯衍沒有反應,又喊了一聲:「林十兩!是你嗎?!」

    鐘三娘泣不成聲:「是,是我沒有遠見,是我見死不救,是我助紂為虐。現在我就以命償罪,求您放我兒一馬。」

    小兒:「娘?」

    鐘三娘抱住他的頭,悲傷啜泣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娘親對不起你。你要自己活下去。你可以做到的,別哭。」

    林唯衍偏過頭。

    許多年來,他眼前一直橫著一把劍。

    他母親引刀自刎,鮮血流滿了劍身。

    所以,開刃的東西,他都不喜歡。

    流血的事情,他也不喜歡。

    林唯衍道:「你走吧。」

    鐘三娘錯愕抬頭。

    林唯衍又道:「走吧。」

    宋問追過來,只看見一個背影消失在巷口。唏噓道:「怎麼?短暫接觸後,發現了她人性的真善美?」

    林唯衍道:「我只是不想看見一對母子,在我面前赴死。也不想讓一個孩子,親眼看見雙親離世。」

    宋問沉默片刻,說:「你放她走,也是沒有用的。金吾衛發現人少,會在城門開始戒嚴。現在已經宵禁了,她出不去。等到明日,她更出不去。」

    林唯衍默默的看著她。

    宋問:「……」

    「張炳成的兒子,確實挺可惜的。」宋問撓撓頭道,「兒子智商,全部遺傳母親,知道嗎?」

    林唯衍困惑道:「什麼意思?」

    宋問:「意思就是說,那孩子應該挺聰明的。」

    林唯衍:「哦。他聰明到能帶他母親走出長安城嗎?」

    「這大概要過個幾百年吧。」宋問掐指一算道,「給他一點成精的時間。」

    林唯衍:「……」

    「幫幫他吧。」林唯衍道,「這有違你的原則嗎?」

    宋問:「或者說這恰好符合我的原則,我的原則裡沒有株連。只是我改變不了他們的原則。」

    林唯衍:「幫他一次。」

    「既然林十兩都這麼說了。」宋問搭上他肩膀道,「捨命陪君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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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5:29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此案終結

    對林唯衍來說,這兩人似乎很重要。

    翌日大早,宋問來到城門口,

    許繼行帶著人,親自把守城門。

    宋問想了想,去買了一籃包子,提了過去。

    「喲!」許繼行頗有種小人得志的意思,「宋先生大駕光臨啊。」

    宋問笑道:「諸位將士辛苦了。昨夜忙了一晚,今天還要過來守人。」

    許繼行眉毛一抖,饒有興趣道:「你怎麼知道我們過來守人?昨夜點人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宋問指了指幾人手中的畫像道,「我既不是瞎,又不是蠢,少將軍是什麼意思?」

    許繼行:「玩笑而已。不想先生會對此事如此上心。」

    宋問:「我與張炳成素有嫌隙,因他多次被打入大理寺。你說我該不該上心?」

    許繼行不再多說,接過她手中的籃子,伸手示意道:「請坐。」

    宋問坐到一旁,他轉身將包子發給諸位將士。

    兩邊人相安無事,宋問看他們一直忙活完整個早上。

    晌午過後,來了一批人替換。只有許繼行還留著。手下人給他帶了點吃的。

    日頭很曬,他還穿著鐵甲,臉上全是汗漬。昨夜一宿未睡,倒沒看出多疲憊。

    擋著太陽,走到宋問旁邊的陰涼處,一屁股坐下。

    宋問道:「偷懶?不大好吧少將軍。」

    許繼行摘下頭盔, 摸了摸後腦,全是濕的。才不管她說的,盤腿坐好,說道:「宋先生,總聽聞你豁達,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宋問:「說。」

    許繼行道:「沒有找到的人,是張炳成的妻子,還有他七歲的兒子。我不知道他們與此事是否有牽扯,可一旦找到,罪責難輕。他夫人暫且不說,他兒子也該死嗎?」

    宋問道:「不該。」

    就像當年的林青山和他的兒女。林唯衍就活下來了。

    不管林青山是不是被冤枉的,當時的他,比現在的張炳成,罪狀還要重。

    對於株連,宋問雖然理解,也無從改變,但絕不認同。那不過是封建社會當權者,基於自己利益而設定的律法而已。

    宋問和他立場不同。

    許繼行看向她,沒料到她會回答的這麼幹脆,試探道:「宋先生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做的是錯的?」

    宋問搖搖頭:「我可沒說。我還沒有那資格去評判這件事的對錯。」

    許繼行:「難道沒有對錯嗎?」

    宋問道:「除了大是大非的事,我認為沒有。而所謂的大是大非,是因為它觸及了底線。底線就是律法,你現在在維護的事情。」

    許繼行仔細思考了一陣,又給迷糊了,問道:「那宋先生的意思是,他們不一定錯了,卻又該死?」

    宋問嘆了口氣:「在秦朝的時候,一個人犯罪,他的左右鄰里都要受到懲罰。現在呢?你覺得他們應不應該?還是秦朝的時候,男人毆打妻妾,也要受到懲罰。現在呢?你覺得這又應不應該?」

    許繼行:「……」

    許繼行撓了把頭,繼續猜測道:「那宋先生的意思是,應不應該,還要看不同的時候?只要律法在了,事情就是對的?一切,都是看律法決定的?」

    宋問看著他,輕蔑一笑,繼而搖搖頭。

    許繼行滿心的挫敗感,抬手偷襲道:「成成成,許某愚鈍,宋先生您直言行不行?」

    宋問道:「這果然活到老還得學到老是不是?」

    許繼行認命點頭:「是是是。」

    「對錯看的不是律法也不是時代,是人心啊。」宋問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胸口,「所以我問你的是,你覺得應不應該。這是看的你。而你評判的標準,是社會告訴你的,你的本心告訴你的,是你成長數十年來,你自己告訴你的。假使有朝一日你成了千夫所指,那錯的絕不只是你一個人。」

    「一個惡人,不會因為律法不允許,就克制不去作惡。一個好人,也不會因為律法不禁止,就蓄意去為惡。人不會因為有一天,律法忽然變了,就跟著去改變自己。所以這世上有過那麼多的反抗,起義,變革。」宋問道,「不必讓所有人都認同你的想法,也不必去認同大多數人的想法。一個人沒必要非讓自己陷在一個世界裡。古往今來多少賢能者,不都是因為不容與世,偏偏知其不可而為之嗎?」

    「所以這個答案,我無法回答你。」宋問敲敲脖子道,「其實你會來問我,心中已經有計較了。是吧?」

    許繼行抬起頭,唏噓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宋問道,「人想要活下去,就是從妥協開始的。有舍才有得嘛。」

    兩人難得和諧共處,坐在一起說話。

    許繼行又道:「宋先生,我想再問一個問題。」

    宋問:「說。」

    許繼行:「先生是很討厭我嗎?」

    宋問還是很直白的道:「是的。」

    許繼行雖然早有準備,這樣聽著頗有些受傷,接著問道,「為何?」

    「就是因為找不出原因,所以我自己也很困擾的。」宋問一臉嫌棄的看著他,「你怎麼就這麼讓人討人呢?」

    許繼行:「……」

    剛剛緩和的關係重新陷入僵持,許繼行放棄了。

    城門口駛來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

    馬伕跳下來,接受盤查。

    將士道:「車裡的人一併出來!」

    沒有動靜。

    將士皺眉:「裡面有人嗎?」

    馬伕點頭:「有的。」

    將士上前一步,又喊道:「下車!」

    那馬車裡遲遲沒有動靜。

    那馬伕一驚,當自己真惹上麻煩了,回身喊道:「夫人?」

    將士皺眉,看著不對,就上前掀簾查看。宋問敲著摺扇過來,喊道:「等等!」

    她走過去,揮手讓將士退開兩步,而後掀開簾子,從縫隙中往裡看去。

    裡面是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換了裝扮與妝容的母子二人。

    宋問看著他們道:「這二位……」

    兩人冷汗涔涔。鐘三娘抱緊小兒,吞了口唾液。臉上露出一絲絕望。

    宋問道:「是我的朋友。身份不大方便說,也不方便見人。麻煩行個方便,出事了我自己擔著。」

    鐘三娘猛得抬頭,望向宋問。

    許繼行跟在後面走過來,點點頭道:「此事宋先生居功至偉,還未來得及感謝。一個小小的人情,許某還是做得的。放人!」

    宋問爬上馬車,轉身坐進去。馬伕重新坐上車轅,向前行進。

    待將他們送出城門,馬伕勒繩停了下來。回身道:「夫人,說好了,就送您到這兒。」

    鐘三娘看了宋問一眼,率先出去。

    待車伕駕著馬車走遠,此處只剩下他們三人。鐘三娘按著小兒的頭,一起跪下,朝她磕頭。

    鐘三娘道:「謝謝先生不計前嫌,搭救我兒。謝謝先生!」

    宋問蹲下,用扇子抬起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睛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我救你,不是因為你無辜,或者你的兒子無辜。而是單從這件事情來講,你兒子應該是無罪的。而你,你有罪,因為你替張炳成做帳,你算是從犯。可你不應該接受那樣重的罪責。」

    宋問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是無罪的,可偏偏無罪的人,卻受到了不應有的待遇。這其中有一部分,是你,還有你夫君造成的。我想你剛剛已經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了。」

    鐘三娘道:「若先生要我的命,三娘絕不推辭。」

    「我不要你的命。如果我在這裡要了你的命,就等於要了你兒子的命。可惜這裡沒有所謂的緩刑。」宋問頓了頓道,「至於對你的懲罰,從你走出長安城起,已經開始了。」

    鐘三娘還是不敢相信道:「先生真的願意放我走?」

    「本來沒想救你的,你應該慶幸,你說服了我的朋友。而你的兒子又救過我,所以我決定幫你一次。可我這不是原諒你,希望你今後能好好做人。」宋問指著前處道,「去吧。」

    鐘三娘牽起小兒的手,又朝宋問鞠了幾躬,便匆忙的走了。

    宋問擋著太陽,也慢慢踱步回了城。

    林唯衍坐在房樑上,聽見她回來的動靜,說道:「其實他們就算走了,也不一定能活的下去吧?」

    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樣,生命力那麼頑強。連他也是多少次生死徘徊才活到今天的。

    鐘三娘身無分文,還免不了被官府通緝,又要帶著一個七歲小童,要怎麼才能生存下去呢?

    宋問癱到椅子上,猛灌了口茶,吐出一口氣道:「看他造化唄。」

    林唯衍點點頭,靠在柱子上,說道:「如果你能再早生個十年就好了。」

    宋問:「你怎麼不期待我永垂不朽呢?」

    林唯衍繼續點頭:「挺好。」

    宋問:「……」

    張炳成一案,最終在他的商舖底下搜出一間密室,從裡面找出大批來歷不明的財物。其中還有一小塊奇楠。

    除卻貪污以外,殺人的罪名也最終落實。

    張炳成供認不諱。

    那奇楠的確是商戶何五的。何五來到京城,經由舊友——溫泉館掌櫃介紹,結識張炳成,售出奇楠。張炳成眼紅,只肯出低價,最後半買半搶,拿下了沉香。

    何五深知受騙,心中不服,可也上訴無門。

    巧合下得知太子要去溫泉館,便潛入進去想藉機告狀。卻被掌櫃發現,爭執中被錯手殺死。

    掌櫃還來不及處理屍體,太子已到。又找不出藉口讓他們回去,怕被禁衛軍看出端倪,便把屍體暫時藏在密室裡。

    掌櫃心虛,去找張炳成商量。

    張炳成想不出好法子,又處理不得當,叫掌櫃心生畏懼,口稱要投案自首。

    張炳成心慌之下痛下殺手,並將屍體埋在館後花壇之中。

    只是他也不知建在何處。

    後隨太子回城,他還沒能想出處置的方法,不想案件已被曝光。這才有了之後種種。

    張炳成數罪並罰,判處秋後問斬。

    他的家眷受其牽連,併入奴籍。

    妻兒下落不明。張炳成稱道,早有準備,已將人送出長安。

    金吾衛戒嚴城門數日一無所獲,下發畫像通緝,便撤回了多餘人手。

    此案終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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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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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先生別鬧

    新來的長安縣令宋問並不相熟。

    趙主簿算是揭發有功,逃過一劫,但被辭退,不知道去了哪裡。

    眾生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似乎已經解決了。

    前一晚他們還在商討該如何跟蹤鐘三娘,後一晚宋問已經虎口脫險,安然回歸。

    「這就是曲線救國的重要性。」

    宋問趴在桌上,和他們講自己的光輝史。只是隱去了趙主簿的身份,說是從張炳成的身邊人入手,瓦解他們的信任,從而得到消息。然後透露給大理寺,以此作為自己出獄的條件。

    為自己塑造了一個無比高大的形象。

    宋問道:「所以我說了,你們先生我,是一個可以自救的人。」

    眾生配合的鼓掌:

    「先生雖在獄中,卻能運籌帷幄,學生自愧不如。」

    「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

    「先生睿智非常!」

    旁聽生唐毅:「……」

    真想把宋問的所作所為都披露出來。

    「英雄多數情況,是終結在自己人的手裡。如果不是英雄,那就更容易終結在自己人手裡。而有一樣的東西,它是永恆的,那就是利益。」宋問驕傲道,「利益,可以是優勢,也可以是弱點。這就需要狠辣的目光,以及足夠的膽量。只要將對方策反,那勝利就站在我們這邊了。」

    孟為摸摸頭道:「這好奸詐啊。」

    林唯衍點頭。

    「這只是一種手段,手段無所謂奸不奸詐,只看你用不用的好。有時候太過直白,是一種愚蠢,而迂迴,是一種智慧。」宋問抱胸,不悅哼道:「比如你們。我還真沒想到你們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直接去和大理寺叫板。遇到難處,你們就想著以卵擊石飛蛾撲火。好好的生路,也要硬生生讓自己給絕了。怎麼說?」

    幾位學子望天撩發,當作未曾聽聞。

    旁聽的唐毅忍不住搖搖頭。

    她自己是大理寺兩日遊,挺逍遙自在的。他們這些人在外面不明情況,忍不住想多,可不是一般的驚心動魄。

    這群學生裡面,現在還有人以為,她在獄中面對各種刑訊,吃了不少苦頭。

    只是不知道確實是有人吃苦頭了,那個人是獄丞。

    宋問拍桌,問道:「先前你們吵架,如今和好了嗎?」

    「哪有吵架?不過是探討而已。」孟為扭頭對著馮文述等人微笑,「你們說是吧?」

    馮文述道:「哪還有功夫吵架?都想著該怎麼辦了。」

    「就是就是。都是同窗,關係好著呢。」

    宋問掏出花名冊,而後提筆,說道:「不管怎樣,我要對你們本次的應急表現,進行評分。」

    眾生側過耳朵。

    知道不會是高分,但還是滿懷期待。畢竟孟為曾經憑藉著膽量拿過滿分啊!

    念在他們如此為先生著想的份上……

    宋問:「零分!」

    眾生:「……」

    「我是說孟為、梁仲彥這些帶頭鬧事的零分。李洵、馮文述這幾位,我要給他們五分。」宋問搖頭晃腦道,「匹夫之勇,不可逞也。都長長記性。」

    眾生:「……」

    這腦袋已經光用來長記性了。

    「還有一件事情!」宋問從桌下拿出《尚書》,微笑道:「上次我讓你們背哪兩篇文來著?」

    眾生抱頭哀嚎:「啊——!!」

    還特娘的有這茬事兒?!

    孟為等人就差給宋問跪下了,宋問翻了翻,繼續道:「哦,是《太甲》、《說命》兩文。」

    乙班學子風中凌亂的默完了課文,成功替自己攢下不少的功課,書院終於落課了。

    這次宋問帶著李洵去改商舖戶頭,相當順利。

    回來路上,李洵忍不住問道:「先生,您這簽的怎麼都是一年契啊?這價格真的會漲嗎?您能賺到多少錢?別到時候虧了吧。」

    「物以稀為貴。只要證實了那地方能賺錢,商人就會群聚而來,它只會越漲越高。」宋問拍了拍手上的公文,笑道:「這可是太子保的地方,朝廷多有關照。依目前來看,它能賺的比我想的還多。」

    李洵不置可否。

    「何況長安地價原本就在不斷攀升,我就是賺不到,也肯定虧了了。」宋問打了個響指道,「對,我決定跟你們講講物價。」

    她偏頭一掃,看見一間米鋪,隨手指著它道:「我就給你們分析一下,米價。」

    李洵不解道:「米價有什麼好講的?」

    「米價可以講的東西多了。」宋問笑道,「研究米價,能知道的事情也多了。」

    李洵皺著五官想了想,問:「比如……是否風調雨順?」

    宋問搭著他的肩道:「你回去好好想想,還有什麼。我先走了。」

    宋問回家,喊了林唯衍道:「林大義,你幫我去問問宋太傅,能不能幫忙查閱一下近幾年來,長安的米價。」

    林唯衍捧著碗道:「為什麼是我去?」

    宋問道:「你已經拒絕了他的好意,現在連去看看他也不允,你說過不過分?你對不對得起一個疼愛你的老人家?你先前有沒有找過他幫忙?你這叫不叫忘恩負義?」

    「……」林唯衍在她的不要臉下落敗,無奈道:「好吧。」

    林唯衍晚間給她帶回來近三年每月的米價記錄,宋問翌日大早帶到講堂。

    宋問找了一張長條的大紙,貼到前面的牆上。而後比著數據,畫了張月線圖。

    學生們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畫了,只是看不懂她到底在畫什麼。

    坐在下面,不明所以。保持著一致的動作,抬頭仰望。

    進士科乙班,陷入難得的安靜。

    等書院晨鐘敲響的時候,宋問畫線的手一頓。又往後翻了翻,繼續畫下去。

    待畫完後退一步查看,摸著下巴道:「這不對啊。」

    學子一臉懵道:「先生,什麼不對?」

    孟為:「先生,您這畫的是什麼?」

    「這是米價。」宋問給他們解釋道,「從三年前開始,米價一直平穩,非常穩,總體趨勢還是輕微向上。從去年開始,米價有了明顯上漲的趨勢。」

    眾生點頭。

    「這有什麼問題嗎?」梁仲彥不解道,「近幾年來長安越加富庶,米價上漲,不該嗎?」

    他們大部分是官宦子弟,不知油米鹽貴,對其中的變化自然不能理解,甚至對米的價格都沒有多大概念。

    哪怕是像梁仲彥這樣的寒門子弟,米也是輪不到他操心的。

    宋問:「假使價格是自由變動的,那麼它發生輕微波動才是正常的,可我幾乎找不到它的調整點。」

    這不像一副股線圖,它沒有一般股線圖的特點。

    宋問道:「一路沖高,趨勢明顯,幾乎沒有回調的時候。雖然它漲的速度不算快,幅度卻很穩當。為什麼呢?」

    孟為猜測道:「大概是……長安人多了,行情好了?」

    趙恆道:「說漲,可學生看著也不算很高啊?」

    宋問搖頭道:「不對,影響大米價格的因素有很多。合不合理,不是看它高不高,而是看它的原因。」

    宋問給眾人講道:「其中一個重要的是產量。長安人多了,米就不夠了嗎?不,近幾年來,長安近郊開荒屯田,產量高了不少。還有外地運米進來,絕沒有說米不夠的說法。」

    「另外一個重要的,是朝廷的政策。」宋問道,「近三年來,風調雨順,朝廷不僅沒有增收稅賦,甚至還稍稍的減了,因為朝廷也有錢了。可就是這樣,米價竟然漲了!」

    經濟水平提高,米價應當是會降的。價格夠低,溫飽的人越多,國家才顯得富庶。

    就唐朝來講,貞觀之治後,糧價一路從斗十五錢,跌至斗二錢。封泰山後,京城糧價最低甚至跌至只需不到二十文。彼時盛傳「天下無貴物」。

    安史之亂後,糧價重新開始上漲。

    而且古代的糧價一般不會太高,只有在什麼災害的時候,米價才會騰飛。貴的糧價,可以漲到上百錢一斗。

    米價波動幅度很大,是衡量百姓生活水平的一大標準。

    大梁已經和平了那麼多年,年月又好,經濟發展一直很穩定。這裡又是京城,米價還居高不下,就有點不大正常。

    梁仲彥:「所以先生覺得?」

    宋問煞有其事的點頭道:「我懷疑有人在蓄意哄抬米價。這人一定是個知情人,做的如此不顯山漏水,水平一定不簡單。」

    眾生忽然低下頭,憋笑。

    宋問瞪眼。什麼意思?

    梁仲彥道:「先生多慮了吧?學生家境不算非常好,可這糧價,不覺得有多貴,還是負擔的起的。」

    「我說了,這跟貴不貴無關,看的是合理不合理!」宋問拍桌道,「它沒有漲的理由,可它還是漲了,我錢塘都沒有這樣的事啊!」

    林唯衍附議道:「我在外遊歷的時候,米價確實是年年愈低的。」

    宋問拍手:「看!聽!」

    孟為指著道:「可是先生,京城不一樣嘛。您憑這一幅什麼也看不明白的畫,就能推測出來了?」

    趙恆:「先生,您開天眼了不成?」

    梁仲彥:「不是學生不相信先生,只是……單看這幾樣數字,先生就覺得有人在哄抬米價,偏頗了些吧?」

    馮文述道:「先生,您是不是近日壓力有些大?」

    「先生,哄抬糧價是重罪。誰敢在京城做這樣的事情?」李洵道,「單憑這樣一幅畫,說服力不大吧?」

    宋問:「……」

    哎喲喂,她這小脾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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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解釋不通

    宋問打開摺扇,笑了兩聲:「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表達對我崇拜。」

    眾生誠摯搖頭。

    宋問順了把頭髮,道:「再給你們一個提醒,同類或相關聯的東西,他們之間的價格變動,在趨勢上,應該是相似的。」

    在股市裡面,或許可以稱之為板塊。分為行業板塊或者概念板塊。

    「譬如豬飼料的價格和豬肉的價格。豬飼料上漲的時候,豬肉一般也會上漲。再譬如種子和作物。」宋問道,「如果雙方呈現極為不同的變動趨勢,就是非常可疑的。」

    孟為望向梁仲彥,問道:「種子?價錢多少?」

    梁仲彥懵道:「……米的種子,不就是米嗎?」

    孟為:「……」

    宋問:「……」

    宋問覺得自己都快迷糊了,抬手抹了把臉。

    「我不是單指大米,我現在是在和你們教學,如何透過現象,看見事物的本質。剛剛所指的情況,是根據成本來比對價格變動。」宋問道,「還有同類產品之間的比對。比如豬肉。如果豬心豬肺豬大腸的價格都漲了,而偏偏豬尾巴的價格毫無理由的下跌了,奇怪不奇怪?」

    宋問翻開林唯衍帶來的小冊子。不知道為何宋祈還主動將別的價格也寫進來了,宋問記得瞥到過一眼。

    她往後一翻,果然看見。

    宋問敲著書本道:「五穀裡,黍、稷、麥、菽,三年裡價格都或多或少的跌了。偏偏就這稻米漲了,你們不覺得有些微妙嗎?」

    孟為又問梁仲彥:「這個你知道嗎?」

    梁仲彥搖頭,無語道:「我沒關心過,你別總問我。」

    宋問道:「我在錢塘的時候,米價才十錢呢。你們長安這裡竟然要十八錢!相差了近一倍,怎麼?特別金貴的?」

    孟為摸著後頸想了想:「大概是因為……」

    宋問笑道:「長的特別漂亮?」

    孟為順桿爬道:「或許呢?因為品質好?」

    宋問沉下臉:「你帶腦子的樣子也特別漂亮,怎麼你不帶呢?」

    孟為:「……」

    「先生,您這說的就不對了!那江南水鄉與這裡,也不能相比嘛。」孟為摸摸腦袋道,「何況學生未覺得自己說的不對呀。」

    「哪裡不能比?只多不少才是。」宋問道,「長安的糧價,簡直是一枝獨秀。這樣的情況,連周邊的都城,都願意將米運到長安來賣。」

    「周邊的人,哪有長安人多呀?」趙恆也道,「雖說週遭的米運到京城裡來了,可他們的人,不也跟著過來了嗎?」

    宋問長長嘆了口氣,這群小子就認定了不同意。

    或者說,對宋問憑著幾個數字就下結論的事情,不很同意。

    「你們也太想當然了。」宋問道,「好好好,先不管我之前說的,單就近三個月,米價從十七錢,漲到十八錢,是不是不正常?」

    眾學子面面相覷。

    他們都是備考科舉的學子,家人哪有會讓他們去打理這些雜事?就算是不備考,多數家中也認為,這不是他們男人該管的。

    所以,米價多少是正常,多久內漲多少是合理,他們並不明白。只知道在長安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十八錢每斗聽著並不貴就是了。

    何況,如今政治清明,風調雨順,這樣的作為,有什麼好處呢?

    「哼!」宋問不悅道,「如果我觀察的沒錯,最近糧價還會有一番波動。它現在這像是在吸籌,等囤糧足夠,將會迎來一波大跌。」

    眾生搖頭:「聽不懂。」

    更不懂的是,這樣做,為了什麼?

    「成吧。」宋問點點頭,將紙撤了下來,拍到桌上。

    她第一次在教學中感受到了時代的隔閡。

    主要是樣本沒選好。用未知的方法未知的推測,直接來了一個震撼的結論,誰能接受得了?

    學生們只當宋問是挫敗了,笑笑沒有拆穿她。

    心裡卻無比舒爽,第一次見宋問犯錯。

    可先生似乎也太小看他們了,就這樣還想唬住他們?

    林唯衍倒不這樣認為。

    宋問平時很喜歡胡扯,但對教學的事情卻很認真。尤其是你覺得她在說假話的時候,其實多半是真的。

    唐毅皺眉,他也覺得不是。

    宋問騙人的時候一貫是風輕雲淡的,而她現在是真有些氣了。

    宋問重新坐下,看著底下一個個的驕傲嘴臉,覺得尤為不爽。搖頭道:「你們將會為你們的無知付出代價。走勢這麼詭異的圖你們都看不出來?」

    眾生不屑道:「這原本就是幾個毫無規律的數字嘛。」

    宋問:「你這是在侮辱金融市場。影響米價變動有多番的因素,而健康的市場,這些因素變動,應該能在圖像上清晰的表示出來。哪怕是漲,也會有漲幅高低的區別。可它這裡只有漲漲漲。只有最近三個月的漲幅有所不同,動作明顯。」

    「我看來……」孟為搖搖頭道,「真沒看懂。」

    趙恆歪著腦袋回憶了一遍:「那圖上能表現出什麼?那圖也能看出什麼東西來?」

    梁仲彥道:「先生,不過是幾個價格而已,您真是多心了吧?」

    「好好好!我尊重你們表達思想的權利,我對你們如此強烈的求真**,也感到非常欣慰。但是!質疑先生的水平,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宋問指著自己道,「我現在給你們機會。如果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你們直接零分,全部零分!」

    孟為道:「那若我們才是對的呢?」

    「我就不信這個邪了!」宋問狠狠道,「如果你們是對的,我就把你們前面的成績全部改成滿分!」

    眾生捧心:「哇——!」

    宋問諷刺的跟腔道:「哇~」

    宋問抄起書要走了的,想想折回來叮囑道:「另外,我不管你們將來是要做什麼,進哪個部,既然是要為官,那麼鹽價,糧價,油價,最起碼的要給我調查的清清楚楚。這關乎民生民本的事情,一問三不知,是什麼情況?」

    眾生點頭,拖長音應道:「是——!」

    就給先生留點面子。

    「其次!」宋問道,「如果你們不相信我,不妨回去問問你們的家裡人。他們總該清楚,這京城米價,是不是有所異動。」

    說罷,宋問昂起頭高傲道:「落課!」

    隨後便利落的轉身離開。林唯衍提棍跟上。

    宋問回到家中,放下東西,就坐到案邊,就開始奮筆疾書。

    林唯衍問道:「你在做什麼?」

    宋問抬起頭,邪魅一笑:「我在練習,如何把零,寫得更漂亮。」

    林唯衍:「……」

    總覺得那群學生很是可憐。

    林唯衍去搬了椅子,坐到她對面,問道:「你今日為什麼這麼不高興?他們如果聽不懂,你可以多講兩遍,講到他們懂不就成了嗎?」

    宋問放下筆,搖搖頭道:「我生氣,不是因為他們聽不懂。聽不懂,只能說明我沒講明白……」

    她說著擺擺手道:「唉,算了。下次我親自過去罵他們。」

    林唯衍:「……」

    李洵直到書院鐘響才回家。

    握著書本從馬車上下來,一路走走笑笑。

    正要去自己房間的路上,遇上了李伯昭。

    李伯昭看著他,笑道:「我兒今日怎麼這麼開心?」

    「父親?」李洵才看見他,施禮問候一句,答道:「也沒什麼。今日先生給我們上課,結果在課上出糗鬧脾氣,就同我們打了個賭。」

    李伯昭饒有興趣道:「同你們打賭,什麼賭?」

    「先生說,這京城的糧價,是有人蓄意在哄抬。還會有一番波動,之後就會大幅下跌。學生們不信。」李洵解釋道,「我們覺得,京城的米價並不算高,先生是多慮了。就以此打了個賭。」

    李伯昭聽著,卻是臉色一變,直接打斷他道:「誰說的?他從哪裡聽來的?」

    李洵一愣,說道:「倒不是從哪裡聽來的,先生今日將三年來的米價畫了條線,然後自己看出來的。」

    「線?什麼線?怎麼畫的?」李伯昭又問道,「怎麼看的?」

    「這……」李洵搖搖頭道,「學生也沒聽明白。先生似乎不大高興的樣子,先離開了。」

    李伯昭沉吟一聲,表示聽見了。

    李洵見他反應,驚道:「父親,難道這京城米價真有貓膩?」

    李伯昭搖頭道:「如今還說不清楚。」

    「宋太傅查過賬冊後,確實覺得有些奇怪。長安的米價雖不算高,可與其他的地方比起來,有些高了。」李伯昭負手道,「他自重新接手戶部尚書以來,發現了不少問題。就一直未管。這米價原本也不算什麼,可是自三月前起,就漲得太奇怪了。太傅這才察覺。」

    李洵心中回憶了一遍宋問的話,小聲問道:「莫非是與官員有關?」

    李伯昭抬手一壓,示意他別亂猜測。

    父子兩人就在走道里,陷入了沉默。

    李洵就看他父親在眼前踩著小步踱了兩圈,似乎很是困擾。

    李伯昭低下頭細細想了一會兒,覺得宋問極有可能就是個知情人,如今藉機想要提醒他們。

    李伯昭拍手,打定主意道:「我要去見見你們先生。」

    「且慢!」李洵轉身拉住他,「父親,這天色不早了,等過去再回來恐怕太晚,還是明日再去拜訪吧。」

    李伯昭往外面一看,才想起這茬,笑道:「為父真是……」

    他拍拍李洵的手:「往後還是要看你們吶。」

    就這一句話,讓李洵反省今日所為,不由升起一絲慚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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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去吧標題

    梁仲彥回到家中的時候,一家人已經用過晚飯。二姐給他熱了一下,喊他去吃。

    他吃到一半,想起事來,問道:「二姐,最近這米價漲了嗎?」

    「漲了!漲得可快了!」二姐提著水瓢從後院走過,停下來道:「尤其是近三月啊,簡直一天一個價。這買的人心都慌了。」

    梁仲彥笑道:「那也快到早稻收的時候了。漲的這麼快,隔壁的李叔今年可以不愁了吧?虎子可以去私塾了吧?」

    「哪有這樣的好事?」二姐挽起落下的袖子道,「這賣的價錢是漲了,可他們也沒多賺。好在這幾年年月不錯,收成多了,倒不難混個溫飽。」

    梁仲彥一愣,道:「這是什麼意思?」

    二姐道:「能是什麼意思?這原先是九錢收的米,現在還是九錢收。」

    梁仲彥:「這米鋪不給漲價?那就換家賣唄?」

    「這全城都不漲,你當哪家米鋪會自己壓價啊?換誰呀?換誰都一樣。」二姐笑道走近院子,「趕緊吃飯,再不吃又涼了。」

    梁仲彥蹙眉,看了眼碗裡的米飯,用筷子戳了戳,道:「那他們為什麼不自己賣呢?」

    「傻弟弟,哪能自己賣的呀。做一行自有做一行的規矩。你要是不賣給他們,那麼多的糧食,你放哪兒?得賣到猴年馬月?」二姐的聲音從院子裡遠遠傳來,「有些事情你覺著不懂,可它就是那樣。」

    梁仲彥意氣難平,舉著筷子道:「這不公平!」

    梁母走出來道:「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如今這已經好多了。人家能賺多少銀子,那是人家的本事,我們眼紅不了,只要自己吃飽穿暖就夠。和幾年前比起來,如今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拍拍桌子,催促道:「快吃,專給你留的雞湯。最近書院裡忙不忙?」

    「不,不是很忙。」梁仲彥答著,兩口扒完了飯,然後到後院去找他二姐。

    「二姐,」梁仲彥道,「這米是九錢收的,可到市面上能賣十八錢呢。為何不自己去賣?」

    梁二姐無語道:「你怎麼還在想這個問題呢?都說了,你壞了人家的規矩,米鋪還能再收你的米嗎?」

    「那麼低的價,不收也罷。」梁仲彥幫著她把水抬進去,道:「我們就是只賣十五錢,這買的也是大有人在啊!」

    梁二姐道:「那擺在哪裡賣呀?誰來搬呀?一次能搬多少呀?一天能賣多少能賺多少?這還種不種莊稼了?不是自找麻煩嗎?」

    梁仲彥還想再說,梁父走出來道:「別說了,這漲了也不貴。隨意吃,管自己吃飽。就這些還是吃得起的。」

    「你安心讀書就是了。這些不用你管,往後你也不用官。我弟將來做了官,二姐還等著享福呢。」梁二姐走過來拍拍他道,「虎子要是能像你一樣用心唸書,就是砸鍋賣鐵,李叔也會送他去上嘛。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梁仲彥欲言又止,梁父神情嚴肅下來,他只好作罷。

    宋問一直到晚間,才停下筆。

    林唯衍練過武回來,喊她吃宵夜。

    看了眼她寫的東西,一頭霧水道:「這些是什麼?」

    「基礎概念解釋。」宋問活動了一下手臂道,「我想和他們好好講的,可他們今天根本不好好聽。」

    講物價,既包含有金融學的知識,又有經濟學和管理學的知識。

    對於他們來講,原本就比較複雜,裡面又參雜著很多新名詞。

    就像孟為說的,聽不懂,聽不懂才是正常的。可聽不懂和不想聽是兩碼事,後者的認知讓宋問尤為不快。

    林唯衍放下搖搖頭。

    聽不懂和不想聽,對他來說,是一樣的。

    聽不懂為什麼還要聽?文人的世界太複雜。

    翌日大早,唐毅來找宋問,宋問剛起。

    「我昨日回去想了半夜,你畫的圖我是沒看懂,可你的理是對的。」唐毅跟著她後面道,「這京城米價,確實該降才是。」

    宋問點點頭:「嗯。然後呢?」

    唐毅:「所以來找你問個明白啊。」

    「哪有什麼明白不明白?」宋問擦擦手,動作頓了頓,問道:「早飯吃了嗎?」

    唐毅點頭:「吃過了。」

    宋問揮手道:「我還沒吃。沒關係,你再陪我吃一頓。走!」

    唐毅:「……」

    宋問不由分說就拉他出門。唐毅被動跟在後頭,哭笑不得,無奈嘆了口氣。

    唐毅甩了甩手道:「我自己走。」

    宋問道:「我得拉著你走,不然你半路得跑了。」

    唐毅見她一路往前,目不斜視,走出老遠也不見停,不像是要吃早飯的樣子。開口道:「那邊不是有攤子嗎?你要去哪裡?再遠就趕不上書院的早課了。」

    宋問道:「馬上就到了。」

    兩人一路到了城中的街上,宋問終於找家餛飩鋪坐下,也請他坐下。

    「跑這麼大老遠,就為了吃碗餛飩?」唐毅不可置信道,「我看你家中好吃的比這兒多多了吧?」

    不然林唯衍早跟出來了。

    宋問堅定道:「這裡的餛飩,好吃!」

    唐毅將信將疑。

    她抓起調羹舀了一口,吃下後眉頭一挑。

    唐毅扭過頭,也想叫一碗。宋問按下他的手,坦誠道:「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他們這餛飩……帶著點醃肉的香味。」

    唐毅:「……」就是不新鮮了嘛。

    宋問倒不講究,繼續吃自己的,瞥他一眼,說道:「殿下,你好歹算給我點面子,表達一下自己喜悅之情行不行?這是在吃飯呢!」

    唐毅語氣加重道:「我這還得陪笑?」

    宋問看了他一眼,真誠問道:「殿下,您有這服務嗎?」

    唐毅眉毛一橫,讓她自行體會。

    「這早稻快收了,京城米價又在飆升。一定有不少人,想趁著大收前的這段日子過來賣米,好賺一筆。」宋問也不和他繞彎了,敲了敲調羹,推開碗道:「至於這米價為什麼只漲不跌,殿下請仔細聽,聽聽就聽出來了。」

    唐毅不解道:「聽?」

    宋問指指旁邊。唐毅才發現,隔壁就是一間米鋪。

    唐毅便靜下心來等著。

    有一件事他弄不明白,覺得太不舒爽,想起她昨日的話,問道:「這米價有問題,究竟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還是從三年前開始的?」

    宋問道:「我拿到的就三年前的數,再往前就不知道了。依我看來,起碼三年前吧。」

    唐毅道:「這米價三月前開始異動,我是能明白的。可先前的價格一直挺穩當,看不出有什麼啊。」

    「這問題就複雜了。穩定,不一定就正常。」宋問抖著腿,驕傲道;「」

    他們正說著,一老一少的人從米鋪裡走出來。

    年輕人言語間滿是忿忿,錘手道:「這長安城裡的人,未免欺人太甚!十八錢的米,就肯九錢收?父親您賣給他,我們這連本錢也回不了!」

    老商戶拍拍他肩膀道:「沒有辦法的事,這次就當長個教訓了。」

    兩人微微偏過身,仔細聽著。

    年輕人踢了一腳:「這所有米鋪都一個價,究竟是誰定的價?怎麼如此囂張!」

    「好了。」老商戶嘆道,「我當這次漲了那麼多,這價錢也會漲一些,倒的確是我考慮不周。」

    年輕人道:「白費我們從別處收的米,還千里迢迢的趕來。我就說這早稻收割在即,米價上漲如此之快,就是不同尋常,果真是有什麼貓膩。這銀子,壓根就不是留給我們掙的!」

    老商戶拍了他腦袋一巴掌:「住嘴!做生意總有盈虧,哪有保賺的營生?你要再這樣胡說沉不住氣,下次就別跟我出來了!」

    宋問對著唐毅一挑眉毛。

    唐毅不解,跟著一挑眉毛。

    年輕人撇撇嘴,賴在門口不願意走,抓著馬匹的韁繩道:「那就不賣了!我們再運回去,好歹還爭口氣!」

    「這做生意的人,永遠別和自己過不去。」老商戶搖手道,「這口氣爭著有什麼用?你一出長安,他認得你嗎?你是和他爭氣,還是和自己置氣?年輕人,做生意,眼光總得要長遠些!」

    他牽了自己的馬往前,回頭看還站在原地的青年,不悅道:「過來不來?不過來你就留在長安吧。」

    唐毅沉著臉不說話。這是有人故意抬著米價不讓下去。

    陛下自即位起,並沒有過多管過米價。他原本也以為,朝廷是清清白白的,沒有插手此事。如今看來,真是他想簡單了。

    宋問道:「聽著是不是覺得太過分?」

    唐毅看向她:「你是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外乎如是嘛,否則城外的商戶早就蜂擁而來了。事實是,外來的商戶並沒有暴漲,數量穩定。」宋問道,「只要有聰明的商人在,臨近的城郊,米價應當是趨近相同的。既然沒有,就說明有別的原因。而最大的原因就是,不賺錢嘛。」

    唐毅繼續沉思。

    宋問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我去上早課了。我的學生們現在一定很想念我。」

    同是大早,李洵帶著李伯昭到宋問家,結果撲了個空。

    李伯昭想了想,先送李洵去書院,而後轉道去了尚書檯。

    宋問來到書院,已經有些晚了,晨鐘早就敲過。

    沒有先生在,學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知說些什麼。見她進來,才迅速坐好。

    眾學子揚起臉傻笑:「嘿嘿嘿。」

    宋問跟著傻笑:「呵呵呵。」

    她在台上坐下,然後翹起腳道:「怎樣,昨日回去都問過了嗎?」

    諸學子點頭。

    宋問掏出花名冊道:「來來來,先打分。」

    諸位學子一頓哀嚎。

    孟為道:「先生,打個商量。我等認錯態度良好,能不能稍稍給加個一點分?」

    其餘學子跟著點頭。

    宋問抖腿,呵呵笑道:「還覺得不服的,我們可以等一個月再打分。」

    孟為燃氣一股希望:「那要不我還是再等等?」

    眾學生也有些動搖。或許會有什麼意外呢?

    「那一個月後,如果證明我是對的,新課業,一樣是零分。」宋問道,「因為你們自欺欺人。有錯不去改正,光想著粉飾太平。哪有你們這樣做官的?將來還得了?害人害己,」

    眾學子笑臉一收。

    宋問道:「曾經覺得已經快到手了的分數,硬生生從面前剝奪,這感覺怎麼樣?」

    能怎樣?

    撓心撓肺的疼。

    宋問見他們如此,卻沒放過他們,將冊子一扔,端正坐姿,正色道:「心痛嗎?可我更是心痛。你們以為我喜歡給你們打零分嗎?你們以為一位先生,總是希望自己的學生犯錯嗎?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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