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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腿毛略粗]第一科舉輔導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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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6:19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御史大夫

    宋問問完,眾生陷入沉默。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們能夠反駁我。但是要有理有據的反駁我,而不是理所當然的反駁我。」宋問道,「打零分不是我的目的。拿分數也不是你們的目的?這些分數對你們而言,又能有意義嗎?沒有。我只是想借此讓你們明白自己的錯誤,可你們明白了嗎?」

    她看著底下,一干人端坐靜默。

    宋問拍桌:「我在問你們話!」

    諸學子大聲答道:「明白了!」

    「孟為!」宋問就專門點他,「你錯在哪裡了?」

    孟為捂著頭站起來,試探道:「學生錯在……理所當然的反駁您?」

    宋問盯著他,手指敲著桌面,等他說下去。

    孟為便接著道:「不尊重先生。還有……哦!未經查證便妄下結論!」

    他回憶了半天,終於回憶起宋問說過的忠告:「志……志高身下,敏事慎言!」

    孟為覺得自己說的很好。但是他從宋問的眼神中,看出了一股殺氣。他要挨罵了。

    宋問看著桌案,嘆了口氣,而後搖搖頭。

    她雖然沒說,但滿臉都寫著失望。

    這比她開口罵人訓誡,更叫人難受。學生頓時有些坐立難安。

    孟為知道自己嘴笨,於是看向馮文述等人求助。

    宋問撐著額頭道:「看他做什麼?他就能告訴你答案了?」

    李洵起身道:「學生自知愚笨有餘,聰慧不知,總是辜負先生的好意。如此吊兒郎當的,往後也是難當大任。望先生提點。」

    宋問手一壓,示意他坐下。

    「這世間聰慧的人,其實很少。為人師表,如果學子聰慧,確實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可這世間真正愚笨的人也很少。」宋問拿起戒條道,「其實我也不聰慧,我只是比你們知道的多一點而已。論資質,在看看來,你們已經算是聰慧。李洵,馮文述,你們的條件比之先生,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又如何?想學有所成,有比聰慧更重要的事情。」

    「『不恆其德,或承其羞。』一是恆心。」宋問敲著桌子有節奏道,「『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二是好學。」

    宋問:「而我生氣,是因為你們沒有做到第二點。」

    眾生慚愧低頭。

    宋問道:「我就問,我先前說的東西,你們有誰是聽懂了的?」

    眾生搖頭。

    宋問:「是的,沒人聽懂,因為我根本還未細講。裡面的門道多了去,我也是從別人那裡學來的。我為什麼不往下講?因為你們的表現已經拒絕了我。你們不想聽,不想學。不相信的事情,是不可能學好的。」

    「許多看似荒誕不羈的事情,它就是假的了嗎?看著似是而非的事情,你們就可以同意了嗎?錯!大錯特錯!無論你將來做什麼,無論是做任何事,這種先入為主,自以為是的態度,都是致命的!是要杜絕的!」宋問道,「我讓你們改,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而且還犯的那麼迅速!先前城門鬧事的事情還沒長夠教訓嗎?」

    宋問苦口婆心道:「先生會犯錯。世疵俊異,天下哪有完人之事,完人之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們能清楚的告訴我,先生,您錯了。那樣我不會覺得生氣,我會很欣慰。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學子,我希望你們能成我的驕傲,大梁來日的天地,是由那你們的開拓,而不是我。」

    諸學子聽得熱血澎湃,又有一絲詭異。

    怎麼好像……宋問說得自己年紀很大了一般。

    「我教導你們,同時也在你們身上學習。」宋問道,「我比所有人都希望你們能夠成長。可我能做的只有一成,另外九成,全在你們自己。」

    在宋問這裡,尊嚴是什麼?乙班學子不知道。

    但此刻,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是的,宋問知道許多事情,知道的遠比他們的多得多。博學而豁達,叫人覺得難以企及。

    可宋問如今是他們的先生,對他們知無不言,傾囊相授。就這一點,他們已經非常幸運了。

    馮文述道:「學生知錯。請先生賜教。」

    孟為道:「學生這次真的錯了!」

    眾學子:「請先生賜教。」

    「很好!」宋問從底下抽出一張紙來,「首先,我來給大家講一講,什麼叫做市場。」

    這次課畢,隔著時空,乙班學子感受到了一種名叫「經濟學」的痛苦。

    那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從此戶部,足以在他們心中封神。

    宋問難得講課,講到口乾舌燥。這說話廢的是元氣,讓宋問都有些虛脫。

    將資料留給他們傳抄,自己安靜的回家去。

    果然白天話說多了之後,沒事就不想說話。

    小五小六對著她吃飯,煞為新奇。

    待旭日落下,餘暉印天,宋問家裡來了一位客人。

    正是御史大夫李伯昭。

    宋問聽他報名號才知道:「原來是御史公!」

    急忙將這人引進來:「御史公今日光臨寒舍,宋某受寵若驚啊。」

    小五道:「人昨日就來過了。」

    「怎麼這麼沒禮貌?」宋問道,「御史公來過你應該告訴我,好叫我前去拜訪才是。」

    小五特別委屈:「……他也沒留姓名便直接走了。」

    李伯昭道:「豈能怪他?老夫昨日是心血來潮,不想先生不在。何況有事求教,自當親自上門才是。」

    宋問:「御史公嚴重了,請講。」

    李伯昭一揮手,隨行的下人退出門外。小五小六也識相的離開,去後庖裡躲著。

    李伯昭道:「老夫就直言不諱了。聽我兒講,宋先生覺得這米價,有些問題。」

    「的確是有些問題。」宋問道,「這米價居高不下啊。而近三月來,尤為明顯。」

    三月來的米價有些貓膩,這被看出並不算稀奇。

    李伯昭接著問道:「宋先生覺得,米價是從何時開始,初露端倪?」

    宋問:「我只看了三年的數,這三年裡,都有些不對勁。」

    李伯昭心道果然,連忙道:「請先生詳說。」

    宋問試著措辭,說道:「我們知道,這東西多了,價格自然就低了。東西少了,價格自己就高了。本錢上來了,售價也會往上漲,而本錢下去了,又會重新往下調。」

    李伯昭點頭。

    「所以這每逢早稻晚稻豐收之際,照理來說,米價應當會有所下跌。可是從戶部的三年記錄來看,一直沒有。」宋問道,「後來我去打聽了,米鋪收米的價錢,從三年前的十三錢,跌至如今的九錢。與臨城相比,並不算低,可與長安的市價相比,就未免太過詭異。」

    「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稻米的收購價,與售出價,已經有人預先定好了。整個長安城的米鋪都預定好了。」宋問道,「沒有哪個商戶敢有這樣大的膽量,也沒有哪個商戶,能有這樣的人脈。」

    宋問道:「正是因為這三年來米價太過於平穩。只有偶爾的小幅變動。所以宋某才覺得,這米價,不大尋常。」

    「老夫與太傅,也有此懷疑。所以深表擔憂啊。」李伯昭點頭,眼神中滿是讚許道:「宋先生果真如傳言那邊,見微知著。真是青年多才俊啊,老夫深感佩服。」

    宋問忙道:「御史公折煞小輩了,宋某隻是取巧而已。」

    思維方式不一樣而已。

    對他們來說,價格或許只是一個數字。沒有大起大落,就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而對宋問來講,所有的數據都是信息。它所代表的不止是漲跌,它漲跌的背後,必然是有一定緣由的。換個方向思考,它既然有了緣由,就一定是會變動的。因為市場就是不斷變動的。

    小五過來沏茶,將茶小心在李伯昭面前放下,然後藉機偷瞄他兩眼。

    這位大官有所察覺,不明所以的回視過去。

    小五收了托盤,飛也似的跑了。

    兩人竊竊私語道:

    「你說,咱們家這座小廟,怎麼總來些大佛呀?」

    「這混世魔王都在呢,佛不得來收啊?」

    李伯昭接了茶,又道:「老夫今日來,就是想問問宋先生。近三月來米價飛漲,先生能否算出是何人所為?」

    宋問摸摸鼻子,笑道:「宋某這靠的是腦算,而不是掐指一算。這個,真算不出來。還得要御史台和戶部才成。」

    李伯昭笑出聲來:「是老夫著急了。那先生能知道,這群人是意欲何為嗎?」

    「我倒是覺得,他們未必是同一批人。行事風格完全不一樣嘛。」宋問道,「之前價格雖然抬著,但是抬的很低調。農戶與百姓都還算可以接受,幕後之人也可所謀利,應當是樂見其成的。若非三月前起米價飛漲,未必能這麼快就被發現。依宋某來看,更像是有人突然出現,橫插一腳。才變成如今這般。」

    「你不說這價錢已經定了嗎?」李伯昭頭疼道,「那……後面這出現的人,又是意欲何為呢?」

    就該讓宋太傅來,他御史台又不專管這些事。而且這些人做的,全是麻煩事。

    李伯昭猜道:「那這後來出現的人,只是意外咯?是想分一杯羹,所以弄巧成拙了?」

    「依宋某看,未必吧。」宋問笑道,「他或許有心,或許無心。如果是有心,也未必是壞心。或者說,好心居半。」

    李伯昭撫著額頭。

    太疼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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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6:33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醍醐灌頂

    李伯昭道:「他不是在哄抬米價嗎?怎麼也成好心了?」

    宋問笑了笑:「哄抬的人,不止是他。可因為他的出現,讓我們都知道」

    「我們先從頭來說。」李伯昭道,「你先前說了, 價錢是有人在幕後已經定了的,那為何還會飛漲呢?」

    「十七錢或是十八錢的價錢,其實都不算太高。如今長安城中多數的人,都能買得起。而米鋪給外來商戶的價格,與其他城池的米價差不多,所以外來商戶也不算多。」宋問解釋道,「近幾年中,這長安城中的米量,就很巧妙的穩定下來。足夠售賣,也不至於太多。這價格就穩當的抬住了。」

    「可商人都是趨利的。若有人願意高價大量買米,能不賣嗎?這米賣的多了,長安城裡的米不夠了,若還有人想買,價格自然就往上漲了。這是幕後人沒有考慮到的。」宋問笑道,「而這價錢漲上去了。」

    李伯昭點頭。

    「這價錢一漲,外來的商戶見利可行,就會帶著更多的米進長安來,以為可以賺上一筆。」宋問笑道,「可惜,這賣價是漲了嘛,買價卻沒變化。」

    李伯昭道:「那這米又多了,價錢也該掉下來了呀。」

    「漲容易,跌不行。這就好比要他們把進嘴的肉再吐出來,不會的。這三年來他們都沒減過價,如今也不會想減價。因為要減,就不是一家一戶的事情,而是全城一起的事情。」宋問道,「何況,即使定在十八錢,該買的人還是得買的。他們還賺的更多了。」

    李伯昭:「那……後面來的這人,又想做什麼呢?」

    宋問蘸了點水,在桌上比劃出來:「御史公您看。這神秘人先前買了囤著的,有一大批米。稻米豐收在即,有一大批米。外來商戶因利而趨,又會有一大批米。這長安城近日內,將會囤積了不少餘糧。米鋪雖然不降價,但心中還是有數的。」

    李伯昭繼續點頭。

    宋問:「早稻收割的時日是定的,這人只要在豐收之際大量低價拋售,必定能帶動價格下跌。米鋪一看,他們私下是知道的,城中囤米太多,以防壓貨,就會跟著低價拋售。長安城米價,屆時必降。」

    在股市裡,可以稱為恐慌性拋盤。因為群體的盲目是會傳染的。

    「若他真是有心的,這人肯定很聰明。」宋問喝了口茶,由衷道:「我真是想見見他。」

    李伯昭聽了個半懂,但好歹知道了對方的目的:「老夫還是不明白,他為何要用這樣的辦法,把米價降下來?」

    宋問笑道:「想來大梁朝廷,從來沒有插手過米價吧?」

    李伯昭點頭:「是這樣不錯。」

    宋問:「那就是了。總有人看不過眼的。」

    英雄總是第一個揭竿而起的人。

    李伯昭又問道:「他真能讓長安米價降下來?」

    宋問道:「如果他真想,未必不可以。那就要看他手中的籌碼夠不夠多了。」

    「能否阻止他?不管他是有心無心,好心還是歹心。這米價繼續下去,忽漲忽落的,城中怕是要恐慌的呀!」李伯昭道,「而且他若不是先生說的那樣,只想借此牟利,那該如何?」

    宋問摩挲著茶杯,說道:「這就要看御史台與戶部了呀。找到他,才能阻止他。否則,米在他那裡,還能攔住他不賣嗎?」

    李伯昭聞言,搖搖頭,苦笑道:「若是能找到他,還需如此煩惱?」

    「御史台與戶部也查不出來嗎?」宋問道,「這人買的米,肯定不少。」

    李伯昭道:「查不出啊。這長安那麼多米鋪,買米的人又零散,他們根本記不得。戶部登記的不夠縝密,根本無從找起。」

    宋問點點頭,道:「其實如果糧價真會跌,倒是一件好事,怕就怕,它跌的太多。」

    恐慌性拋盤拋的多了,有崩盤的風險。尤其是這樣信息流通緩慢的時代。

    「哦?」李伯昭問,「那該怎麼辦呢?」

    宋問笑道:「其實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問題只在於錢多不多。」

    「準備錢做什麼?」李伯昭問道,「買米嗎?怕這價跌太多?」

    「不不不,買米做什麼?買米的話,銀子還是進了那些商戶和幕後人的口袋裡。」宋問叩著桌子道,「就現在看,還不知道他手上有多少米了,他還要收多少。如果這米價最終漲過二十錢,恐怕長安城裡是會出現恐慌的。備些銀子,由朝廷出面,向外來的商戶購買稻米,然後低價出售,以安民心。」

    李伯昭:「若是沒有過二十錢就直接跌了呢?」

    「那你們就可以省些銀子了。」宋問道,「二十錢以內,都可以不用管。我看在早稻豐收之前,米價必跌。跌是好事,可如果跌破了九錢,再繼續陰跌,那就不好了。因為農戶要虧慘了。」

    李伯昭:「正是如此。」

    宋問:「若真是米價大跌,備著銀子,由朝廷向農戶高價收購,再低價賣出,就不必擔心長安會因米價之事生亂。」

    這價格暴漲暴跌之間,虧得最多的,還是那些囤糧未賣出的米鋪與幕後人了。

    李伯昭想,這過二十錢或許還有可能,跌破九錢?誇張了吧?

    李伯昭道:「好,老夫去與太傅商議商議。」

    他對著宋問一抱拳道:「宋先生是有大才之人,憑藉區區幾個數字,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門道。此事還勞煩你多費心了。」

    「御史公客氣。宋某義不容辭啊。」宋問回禮道,「宋某認為,哪怕是行商,也是要講道義的。在我看來,這世間有兩件東西不應該蓄意哄抬用作牟利。一是米價,二是藥價。否則,無異於殺人奪命。」

    李伯昭微笑頷首,對宋問很是中意。

    「可惜了。你若是想入仕,老夫一定向陛下舉薦。就是太傅說你不願意。」李伯昭又嘆道,「可惜了。」

    宋問笑道:「教書育人,以可濟天下嘛。令公子就頗為聰慧,來日不輸於宋某。」

    李伯昭繼續稱讚:「有你這般才學,還有這般心境胸懷的年輕人,老夫是第一次見。這先生一稱,真是當得。」

    宋問內心暗爽,謙虛道:「過獎過獎。」

    兩人互相寒暄了一陣,李伯昭時間不多,只能離去。

    宋問將人送走,回來問掛在樹上的林唯衍道:「聽懂了?」

    林唯衍:「聽懂了一半。」

    「喲~」宋問新奇道,「說說,聽懂了哪一半?」

    林唯衍咬了口手裡的東西:「他們都沒你聰明。」

    宋問板起臉來道:「以後不要這樣謙虛。這就是聽懂了全部嘛!」

    林唯衍不屑的翻了個白眼。

    宋問喊了小五小六出來,鄭重叮囑道:「最近這段時間都不要買米,咱們用別的東西湊合湊合。等過了這段風頭再買。」

    小五小六道:「知道啦!」

    宋問揮手:「行了。去忙吧。」

    林唯衍真誠求問道:「你又不缺銀子,為什麼總是這麼摳門?」

    「這不叫叩門,這是一種生活態度!」宋問過去踹了一腳院子裡那樹,仰起頭教育道:「人如果對自己太放縱,就會免不了走上毀滅的道路。」

    林唯衍探下頭來:「這不是隨性嗎?」

    「這和隨性完全不同。隨性的人不管做什麼都是快樂的,放縱的人不管再做什麼都是無趣的。」宋問勾勾手指,示意他下來:「就像如果你每天吃手抓餅把自己吃膩了以後,再也體會不到手抓餅的樂趣一樣。」

    林唯衍哼了一聲:「不會。」

    「趕緊下來給我滾回房間去!掛人樹上晚上看著忒嚇人了!」宋問對著他喊道,「還有!別總是背著爺偷偷吃東西,弄得爺好像不給你飽飯吃一樣!」

    說罷她就轉身,準備回房間去了。。

    林唯衍一躍從樹上跳下,帶起一道風,穩穩落下。

    他問道:「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聰明人?」

    宋問一時沒反應過來,迷惘道:「什麼?你說誰?」

    林唯衍:「你說起那個人的時候,很開心。雖然他做的事可能錯了,但你看著很高興。」

    宋問想了想,笑道:「我不知道他會是朋友還是敵人,但我的確挺高興的。」

    如果她分析的沒錯,這或許是她遇見的第一個,真正敢做,而能做到以下克上的人。

    這實在是很有意思,希望別讓她失望才好。

    宋問道:「早些睡吧。」而後便腳步輕快的走了。

    林唯衍又哼了一聲。他就不是很高興。

    之後幾日,宋問如常去書院上課,給學子們講經濟學,主要是政治經濟學的內容。

    眾學子幾日之內瞬間憔悴,完全是憑藉著意志力的支撐在上課。

    學這些東西,只能和自己過不去。越弄不懂的東西,越是要使勁學。

    「先生您能學懂這個……」孟為撲倒在了桌上,高舉著兩隻手,以示對她的崇敬。

    宋問翻著書冊道:「雖然用到算科的內容不多也不深,但我想現在你們應該稍稍可以明白,明算科的重要性了吧?」

    眾生點頭。

    宋問總結道:「所以光會背書,光會做文章是沒有用的。還是要什麼都懂一點。」

    眾生繼續點頭。

    只是這懂一點的代價太慘重了。

    宋問擠眉弄眼道:「有以後想進戶部的學子嗎?」

    眾生瘋狂搖頭。

    以後見著戶部的都喊聲大爺!這太不容易了!

    「沒關係!」宋問拍桌道,「我會努力讓你們,對朝廷六部,都有一個深入的瞭解!」

    眾生:「……」

    眾學子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在科舉開考之前,他們已經能從雲深書院結課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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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6:47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須得徹查

    夾雜在學子當中,還有一位仁兄。

    ——昏昏欲睡但強撐著聽課的唐毅。

    看他那模樣彷彿甚是煎熬,宋問趁課間,拄著戒條坐到他旁邊。

    唐毅立馬收了神情,咳了一聲,坐正姿勢道:「怎麼?」

    宋問搖著扇子:「我以為殿下這幾日會很忙,沒想到還有閒情來聽我的課。」

    唐毅帶著一點無奈道:「反正也沒有我能做的事情。」

    「有的哇!修生養性。」宋問拍他道,「你來聽我的課,絕對是最正確的抉擇。因為全天下,只有我這兒有。」

    唐毅:「聽你的課, 有辦法讓能做事的人,知道該怎麼做嗎?」

    「這個我還真不能。」宋問指著前面道,「不過,我想讓這些知道該怎麼做的人,將來也能做他們該做的事。」

    唐毅險些語塞:「可你教的這一些,科考也不考啊。」

    「考的我也教啊。只是還沒到時候而已。」宋問道,「何況我也沒讓他們懈怠下來。該背的書,不是還在背嘛?」

    唐毅將信將疑的看著她。他還是相當期待宋問學子的成績的。

    幾日之後,京城米價果真開始跌落。

    雖然已有心裡準備,得知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稱奇。

    諸學子團團圍繞著宋問,就差將她供起來。

    宋問實在是太神了!

    馮文述問:「先生,這米價跌了,那這幕後人,能不能賺到銀子?」

    孟為插嘴道:「這都跌了還怎麼掙?」

    「若是不掙,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趙恆錘手道,「我倒是覺得,馮兄這問題問得對。」

    宋問一扇子給孟為敲下,然後對馮文述道:「舉一反三,不錯的。」

    孟為摸著腦袋,又一次嘆氣。

    宋問解釋道:「覺得一樣東西會漲而提前買入,叫做多頭。覺得一樣東西會跌而提前賣出,叫做空頭。無論多頭還是空頭,都能賺錢的。」

    孟為又插嘴道:「這提前賣出,頂多不虧,哪能叫賺?」

    宋問準備抬起扇子,這猴精迅速後竄,笑了起來。

    宋問道:「空頭怎麼掙錢?打個比方,現在的糧價是十八錢,我預感它將來會跌到十錢。現在我向馮文述學子借了十斗米,十八錢的價賣了。然後等它跌到十錢的時候,再買十斗米還給馮文述,我是不是賺了?」

    眾學子恍悟:「哦——!」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宋問道,「我先不停的買米,把十五錢的米,漲到十八錢去,這時候,勢必會吸引一批人跟著買,因為他們覺得還會漲。」

    眾學子點頭。

    「這時候,再出其不意的大量賣出。在米價大跌之前,將手上的米賣出,其實還是賺的。」宋問指向眾人道,「那虧的是人誰呢?」

    馮文述搶答:「跟風買入的人!」

    宋問打了個響指,指著他道:「聰明。」

    馮文述喜形於色。

    宋問:「看來你很適合去戶部。」

    馮文述表情瞬間凝固,趨向土色。

    孟為問道:「先生,那這個人,是屬於哪一種?」

    宋問道:「你猜啊。」

    眾生:「……」

    宋問推開眾人,伸了個懶腰:「你們慢慢想,我去後面休息一下,等策論先生來,都不許逃啊!」

    宋問前腳剛走沒多久,早上請了假的梁仲彥就回來了。

    孟為過去道:「誒,梁三,你回來啦?」

    「先生!先生不好了!」梁仲彥匆匆跑進來,推開孟為,找了一圈沒看見宋問,又問道:「先生呢!」

    「怎麼了?」孟為朝裡指去,「先生在後面。」

    梁仲彥又往後面跑去。

    其餘學子一看,怕是出事了,也跟了上去。

    宋問剛坐上自己的躺椅,梁仲彥撲了過來。

    「喘喘氣。」宋問給他遞了杯水,「這是怎麼了?好好說。」

    梁仲彥猛吞了口唾液,才緩過來道:「米價跌了!」

    孟為不解道:「這米價跌了不是好事嗎?前兩日就跌了呀。」

    宋問:「先別打斷他,你讓他說。」

    「這米價大跌了!我隔壁的楊叔去賣米,原先九錢收的,後來米鋪出價八錢,現在已經不肯收了!」梁仲彥拍腿道,「這米鋪都不收米,可要他們怎麼辦?」

    宋問道:「這個……不急。」

    「急!」梁仲彥喊道,「楊叔一時想不開,險些去做傻事,好不容易才攔著。同村種稻米的幾位叔叔,準備一起去米鋪鬧事了。這要大亂了!」

    「等等。」宋問道,「這米價現在是跌到了多少?」

    梁仲彥猛吸了口:「今早城東米鋪放出一批米,開價十二錢。緊接著城西的萬家米鋪也開出一批米,打了個十一錢。如此一來,競相折價,這不知道要跌到多少啊!」

    眾學子都是一驚:「跌了這麼多?怎麼會?這長安究竟有多少米?」

    宋問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現。

    無下限探底,這米價跌到哪裡是沒個數的。就看這米鋪背後的人沉不沉的住氣。

    沉的住氣,那沒什麼關係,過了這一陣就好了。如果沉不住氣,壓死駱駝的稻草全下來了。

    如今看來,這群人沒什麼腦子。跌的比宋問預想的還要快。

    李洵疑道:「這長安城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多米了?」

    宋問道:「大概是把庫存的米都拿出來賣了。」

    李洵驚道:「那以後怎麼辦?!」

    宋問:「他們哪能想得到以後?現在都賣不掉了,更別說以後了。」

    孟為:「那都已經這麼便宜了?還沒有人買嗎?」

    「這降價降的那麼厲害,你會買嗎?它雖然很便宜,但百姓都不覺得現在是最便宜。」宋問道,「他們降的越快,買的人只會越少。」

    眾學子憂心忡忡道:「那現在該怎麼辦?這米價一直這麼跌,城裡的農戶沒有活路了呀。」

    「有的,不用怕。」宋問轉頭,對著梁仲彥道,「你回去安撫大家,說這是朝廷一定會管,等著戶部通知吧。」

    梁仲彥:「當真。」

    宋問:「當真。」

    宋問兩個字,就讓梁仲彥安下心來。

    梁仲彥:「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不然他們得去把米鋪給砸了!」

    沒過一天,當日下午,戶部的公文就出來了。

    朝廷九錢每斗,向農戶收購稻米。

    以防米鋪藉機售米,各家按照糧田畝數計算產量,由屯田司負責登記核實。

    先前已低價向米鋪售出的農戶一聽,用如今更低的價格從米鋪買了米,然後拿去戶部出售,反而還賺了不少。

    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從米鋪身上賺到了銀子。已經不單是錢的事了,街頭巷口皆是津津樂道。

    因米價大跌引起的恐慌,暫時被壓制了下來。唯一的苦主,大約只有米鋪和他們幕後的靠山了。

    翌日,朝廷過半數的官員請求徹查此事。

    唐贄震怒道:「此事若非御史公與太傅遠見,京城局勢恐怕已不堪設想!此事必要嚴查!」

    李伯昭道:「臣不敢邀功。此事是有人提醒。」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我長安城中翻雲覆雨?」唐贄狠狠拍在扶手上,「既然米價與戶部有關,就交予太傅全權探查。務必要將此人拿住。城中百姓的安撫,也要麻煩太傅了。金吾衛大將軍,京師今日要加強守衛。」

    宋祈出列道:「陛下,此案怕是不簡單。米價絕不是三月前才開始有問題。在更早些年,已經有人在暗中哄抬。如今京師米價大跌,也是有人將囤糧大批賣出所致。這絕不是一兩人能做到的。」

    滿朝皆是嘩然。

    是否心中有鬼,就不得而知。

    只是有所牽扯的人,萬萬沒有想到,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竟然要栽了。還栽了個這麼大的。

    這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更早些年?!」唐贄看宋祈神情,終於大怒道:「何人!朕都不曾插手米價之事,這是要反天了不曾!是何人!」

    宋祈埋頭:「老臣不敢斷言。」

    「好——好!」唐贄大怒,「關卿,御史公,二位脅從太傅辦案,如有嫌疑者,一律關押,可事後再上報於朕!所有官員,必須配合戶部問話。不得以藉口推辭,否則,疑罪論處!」

    這是真的要嚴懲了,寧可錯殺也不願意放過。

    自古米價鹽價等,牽扯萬千百姓,與一國安定息息相關。

    唐贄上位以來,數度削減農民稅賦,就是想將米價降下,造福於民。

    未曾想到,這都造福到別人口袋裡去了。如何不氣?

    唐贄這態度表得乾脆,也表得狠絕。

    就在早朝過後,各大米鋪,又紛紛將大批要出售的米,全都收了回去。

    米價第二日就給穩住了。

    宋問真是從沒見過這麼好笑的事情,簡直要給這群人才跪了。

    想止損的時候虧大發了,不想管的時候又止損了。只是如今他們可能也沒心情高興,就怕小命都要難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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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7:02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一十一兩

    從結果來講,此事進展順利。

    米價掉了,農戶沒有損失,朝廷如今聲望高漲,相關官員已提前預定好大理寺牢房。

    可以說和宋問沒多大關係了。

    近兩日,卻有人特意到書院來找她。

    宋問聞訊到後院休息的地方,來人走出,抬手介紹道:「在下戶部侍郎,王義廷。久聞先生大名,特來叨擾,請勿見怪。」

    宋問:「什麼名?」

    王義廷愣了愣:「美名?」

    宋問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看著有些瘦弱,但是很有氣質,腹有詩書的那種儒雅之氣。

    雙目有神,所以人看著也很精神。

    他見宋問有些戒備,主動走到桌邊,給她倒了杯茶,示好道:「先生講課,怕是渴了。先喝杯茶吧。」

    宋問躬身接過,道:「豈勞王侍郎替我動手,小民實在惶恐。」

    王義廷低笑道:「請宋先生千萬就不要與我客套。我先前《禮記》的成績,就是很差的。」

    宋問喝了口, 道:「聽你這樣說我就知道,你《禮記》的成績的確是很差的。」

    王義廷搖頭道:「慚愧。」

    林唯衍從外面跟著走進來,見到他,微微頷首,然後在一旁坐下。

    王義廷道:「這位學子,是有什麼問題嗎?」

    他主動退開一步道:「打擾到二位了。請先問。」

    「他渾身都是問題,不必管他。」宋問道,「王侍郎今日來,是有何事指教?」

    「是討教才是。」王義廷道,「我在戶部偶然聽聞宋先生的高見,驚嘆不已,於是想親自過來,聽宋先生講兩課。卻不想,先生已經授完了?」

    坐在一旁的林唯衍悠悠道:「我知道。」

    王義廷轉向他,笑道:「果真名師出高徒,小友請講。」

    他認真的看著林唯衍,林唯衍眉毛一挑。

    林唯衍:「……」

    宋問啼笑皆非道:「他只是想要表示一下他很聰明,不是真的想要回答你。」

    林唯衍點頭,施捨般的又說了四個字:「好好聽課。」

    老實人王義廷不明所以,看向宋問。

    宋問:「我們家弟弟。」

    王義廷委婉道:「天真爛漫。」

    宋問坐到位置上,請他也在對面坐下。

    這戶部侍郎來的有些奇怪,不該就是聽聽課這麼簡單的。

    一位年紀輕輕能做到正四品上的人,背景與才學缺一不可。來書院找她為何?還對她頗為客氣。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啊。

    宋問也給他倒了杯茶,道:「近日戶部應當很忙吧。」

    「的確是很忙。」王義廷說著嘆了口氣道,「太傅畢竟年紀大了,管著戶部那麼多事,原本已經很是疲憊。如今又出了這樣一樁大案,更是腳不停地,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了。前些日子天氣驟寒,似乎還有些病了。」

    宋問手一頓:「那王侍郎更應當呆在戶部,替太傅解憂啊!」跑我這來喝什麼茶?

    王義廷:「其實確有一事,想找宋先生問問,只是不知該不該開口。」

    「問唄。你來這裡不就是想問。」宋問道,「比起禮貌的人,其實我更喜歡乾脆的人。這樣喜歡也好討厭也好,大家都不用耽誤時間。」

    王義廷頓了頓,道:「好吧。其實我是想問,這背後暗抬米價之人,先生可有頭緒?」

    宋問沉默片刻,後仰的頭看他道:「這不是你們戶部內部的事情嗎?怎麼也關我事?」

    王義廷:「先生讓我問的。」

    宋問:「可我沒讓你這麼不客氣。」

    王義廷笑了起來:「那先生是什麼表示?」

    宋問打開扇子,隔在兩人中間,蹙眉想了想。

    林唯衍忽然道:「又有人來了。」

    宋問扭頭望向門口,發現竟然是唐清遠。

    宋問收起扇子,一步向前,朝他行禮道:「太子殿下!哎呀真是巧。」

    唐清遠頗為受寵若驚,笑道:「倒也不算巧,我是來見宋先生的。誒,這是王侍郎嗎?」

    王義廷施禮。

    宋問:「殿下來找我有何事?」

    唐清遠道:「就是這次米價的事。聽御史公講,先生另闢蹊徑,見解獨到,眼光毒辣。我卻不是很懂,所以來問問先生。」

    「那你可真是來對了。這裡有一位更知情的人在。」宋問回身,推搡著王義廷道:「來來,王侍郎,好好給殿下講講,我就不打擾二位了。」

    唐清遠與王義廷皆是一愣。

    宋問回身喊道:「林大義快走,整日磨磨蹭蹭的!一寸光陰一寸金明白嗎?!」

    她揪著林唯衍的袖子,直接衝出了後院。留下唐清遠與王義廷二人。

    兩人面面相覷,互相尷尬笑了一聲。

    宋問帶著林唯衍從麻煩裡逃了出來,直奔家門。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是一個聰明人。」林唯衍滿意道,「他看我的眼神,很不錯。」

    宋問道:「那當你去街上的時候,你的直覺可累死了。因為滿街的人都比你聰明。」

    林唯衍看著她,嘆了口氣,搖搖頭:「當初我幫你偷禮單的時候,你不是這麼說的。」

    宋問:「……」

    林唯衍:「我當初救你的時候,還是一位少俠。」

    宋問服道:「你現在是大俠了。」

    林唯衍抱胸,哼道:「你看他們,已經告訴他們這麼多了,還是什麼都查不出來。未必就比我聰明。」

    宋問笑道:「其實是好查的。除了後面這個人,其餘人都是好查的。畢竟他們和米鋪已經合作數年之久,牽扯太深,破綻就會太多。」

    林唯衍皺眉:「那他們來找你做什麼?」

    宋問:「大概就是那種……想問問你,試試你的深淺。或是對你很信賴,想特別聽聽你的意見,以求安心。諸如這種意思。」

    林唯衍點頭:「識貨。」

    宋問跟著點頭:「所以,這點來說他們的確是很聰明的。」

    宋問剛回到家,小五跑出來,神秘兮兮道:「少爺,家裡又來了一尊大佛。」

    宋問:「哪位?」

    小五道:「這次這尊是專門降魔的。」

    宋問偏過頭往裡一看,驚道:「關卿?」

    大理寺卿微微頷首。

    小五迅速跑開。

    宋問撓撓頭,覺得真是夠了。這麼一件米價的事,各個都來找她?

    走過去抬手施禮,在他對面坐下:「關卿來,總不是找我幫忙審案的吧?」

    大理寺卿道:「我自然是不想的。」

    宋問道:「這宋某就安心了。」

    大理寺卿接著道:「可御史公對你頗為推崇,念及他的面子,我決定來找你問問。」

    宋問:「……」

    宋問伸出手。大理寺卿看了眼,疑惑道:「怎麼?」

    宋問:「收錢。」

    大理寺卿皺眉道:「我以為宋先生為民辦事,不計得失,是真君子也。原來也是在乎俗事的。」

    「你替大理寺辦案,是有俸祿。我替大理寺辦案,是有毛病。」宋問嚴厲斥責道,「當初你關我進去的時候,怎麼不說我是真君子呢?我不是,我缺錢。我空洞的心需要錢來彌補。」

    大理寺卿別過臉,中氣十足問道:「多少?」

    林唯衍插嘴道:「一百零九兩?」

    大理寺卿:「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林唯衍微笑:「因為我是一百一十兩。」

    宋問道:「不,我要收一百一十一兩。」

    林唯衍:「你賣不出去。」

    宋問指向大理寺卿:「你買不買?」

    「不買。」大理寺卿很乾脆道,「沒錢。」

    宋問說:「這個好商量,我可以給你去個零頭。」

    大理寺卿想說一百兩也沒有,宋問道:「十一兩。」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道:「好吧。只是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

    宋問的手伸著不動。

    大理寺卿慍色道:「我還會騙你不成?少你這十一兩?」

    宋問收了回來,搓搓手道:「我先聲明啊。一百一十一兩,可以買一百一十一兩的答案。十一兩,只能買十一兩的答案。這個還是不一樣的。」

    大理寺卿一手按在桌上,說道:「陛下要查這幾年來秘下抬高米價的官員,我要儘可能的知道,有多少人,這些人是誰,貪了多少銀子,已經參與此事多久。一個人,一兩銀子。」

    宋問呵了一聲,舉茶飲一口道:「不用!這些人十一兩打包!」

    大理寺卿一愣:「那一百一十一兩的答案是什麼?」

    宋問道:「一個我感興趣的人。」

    大理寺卿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讓米價大幅波動的人,遠沒有那些貪官來的危險。

    若非這次意外,他們恐怕還發現不了這群人的惡行。

    大理寺卿:「說吧。」

    「其實真的很簡單。」宋問隨口道,「你只要把長安城米鋪的老闆,全部都抓進大理寺問一問就好了。」

    大理寺卿瞪眼:「這就是你的答案?還十一兩?」

    他冷笑兩聲道:「你是想害我,還是想報仇?這十一兩是報酬,還是你給我留的棺材本?」

    宋問這就不樂意了:「你這是在懷疑我的誠信。我宋家在錢塘是經商的人,我宋問在長安也是有十幾間店舖的人。凡是做生意,我可以從來沒有開玩笑的。」

    「你知道長安有多少米鋪嗎?會牽扯多少人?現在還無證無據,你就讓我去抓那些商戶,用刑罰審訊他們?何以服眾?開了這個先例,往後什麼事,都要去找商戶的麻煩?」大理寺卿道,「豈不是叫他們說我大理寺無能。只會恃強凌弱而已。」

    宋問道:「哦,關於這一點,我的親身經歷告訴我,是事實來著。」

    大理寺卿得她奚落,很是失望。說道:「城中百姓裡好不容易安撫下去,還做此行為。莫非宋先生忘了,商戶也是百姓?不是所有的商戶,都與米鋪有關?這官不抓,先抓民?這其中的彎彎道道,真沒人清楚嗎?長安城好不容易才安撫下去,又給自己惹出事端?」

    宋問鼓掌道:「有道理,說的好。」

    「斷案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大理寺卿擺手道,「罷了,此事還是不勞你費心了。」

    「且慢。」宋問喊住他道,「你這樣的態度我就很不高興了。我還沒說完呢。」

    大理寺卿回身:「你還想說什麼?」

    宋問拍下茶杯,道:「我是讓你請他們去大理寺,就跟你先前請書院的學生去一樣。只是審訊而已。」

    大理寺卿:「然後呢?」

    經濟學上有一個很有名的理論,叫做囚徒困境。大致意思就是,每個人都會以自身的最大利益,來做出最終決策。

    宋問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說道:「你把他們都帶到大理寺去,讓他們互相看見,但不要讓他們互相交談。你可以嚇嚇他們,但是不要刑訊逼問他們。」

    宋問道:「你可以告訴他們,只要他們招供,並且供出與哄抬米價有關的人來,他們就可以從輕發落。可如果他們保持沉默,而對方將他們供了出來,那他們受到的懲罰將會加倍,甚至牽連他們子女。陛下已經說了,凡與米價有關的人,嚴懲不殆。能救他們的,現在只有他們自己了。」

    大理寺卿:「可如果他們什麼都不說呢?」

    「那就……再都放了唄。就當是問問嘛。」宋問聳肩道,「你還可以再詐詐他們,兵不厭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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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再買答案

    大理寺卿想了想,覺著有理,因為夠陰。

    「商人最瞭解商人,同時也瞭解那些在官言商的人。所以無論是與商戶,或是與官員,他們互相之間沒有信任,最多只有利益。曾經他們的關係是穩固的,可如今米價大跌,他們的關係自然就斷裂了。只要其中有一個人是叛徒, 所有相關都是死。既然如此,自然是要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宋問抓著摺扇道,「你只要給他一點動搖的理由,他就會告訴想要的答案。」

    宋問:「而帶入大理寺的人那麼多。就算供出來,誰要知道是誰供的呢?」

    「既然供了,當然要供些有用的人。誰是有用的人呢?」宋問指了指上面,「你的十一兩。」

    大理寺卿道:「明日去大理寺拿。」說罷便轉身要走。

    「不知道大理寺有多少人,不知道大理寺都是多少俸祿。」宋問搖頭晃腦的原地轉圈,嘆道:「哎呀,雖然我只說了兩句話,可這十一兩是真的便宜。先生果真是不好做啊。」

    大理寺卿腳下一絆,回過頭道:「你若是想來大理寺,倒是可以給你留個位置。」

    宋問回絕道:「那還是算了。到時候說句話連十一兩都沒了。」

    大理寺卿知道與這人絕對不可深究,先前已經得罪過她了,也別指望她說什麼好話。

    抱拳略做感謝:「今日算欠你個人情。」然後便推門而去。

    兩小廝這才從後面出來。

    小五忐忑問道:「少爺,您這究竟是做了什麼?這京城裡見一眼也不容易的大官,怎麼各個都往咱這裡來?」

    宋問:「怎麼?」

    小五:「還是很害怕的。」

    小六跟著點頭,隱晦道:「少爺,您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宋問道:「哪天他們不往這裡來,叫我往他們那裡去的時候,你們再擔心吧。」

    「那也輪不到我擔心了。」小五低下頭嘟囔道,「老爺得先讓我下去給您搶個好位。」

    小六推了他一把:「怎麼說話呢?誰有事也輪不到咱們少爺有事。」

    宋問上前,捏了小五的臉一把:「你們少爺我,是要做大事情的。大事情!」

    小五愣愣道:「我宋家……果然要完。」

    宋問覺得,頭還是要疼一疼的。

    這一個個總來找她,她都低調不了,實在是很危險。

    她在長安還能呆多久,是個問題。

    大早,外面更夫剛敲過鑼,天色還是暗的,宋問便起了。

    「那麼早出門?」林唯衍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道,「你去想做什麼?」

    宋問一喝,回過頭道:「我對一百一十一很感興趣。可惜他們不願意請我查。」

    林唯衍:「所以你現在要去查一百一十一兩了?」

    「不,我對他還一無所知。重要的是,找到他之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還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宋問道,「自然是去書院了!」

    林唯衍不信。宋問怎麼可能起大早就為去書院?她不蹺課就不錯了。於是跟在宋問的後面,一道出門。

    兩人先在路邊吃了早飯,然後朝書院的方向走去。

    走到岔路,就見她忽然轉了道,往另一邊走去。

    林唯衍提醒道:「書院在左邊。」

    宋問真誠道:「我仔細想了想,書院沒什麼需要我擔心的。我去了書院裡的人每天都要心驚膽顫的,還是給傅助教休息一陣比較好。」

    林唯衍:「那你究竟想去哪裡?」

    「隨便逛逛。」宋問抬手一指道,「天朗氣清不是?」

    宋問這隨便一逛,就逛去了屯田司。

    屯田司裡已經幾乎被米堆滿了。

    外面也是站了不少人,排著隊等待清算稻米。王義廷就混在人群之中,給眾人講解,安撫。

    「這米價今年朝廷九錢收,那明年可怎辦啊?明年朝廷總不收了吧?可這米價還能漲回去嗎?」農戶憂愁道,「還是說不能種米啦?」

    另一人道:「其實這米價跌了是好,這米價漲多快都與我們沒關係。可跌的太多,我們也是要吃飯的。」

    王義廷緩緩道:「安心種,只管種。此事朝廷負責。就是價錢跌了,也不會讓諸位吃不上飯。」

    「那朝廷收了的米可怎麼辦?」農戶道,「這麼多米呢!」

    王義廷說:「自然是有別的用法的。哪裡需要,就送哪裡去。」

    宋問沒想到王義廷對著農戶,也能這麼溫和,真是一點官腔也沒有。

    「王——侍郎!」宋問喊道,「緣分,又見面了。」

    王義廷抬起頭,笑道:「是緣分。」

    在戶部屯田司前面遇到了戶部侍郎。

    宋問張望兩眼,笑道:「忙呢?」

    王義廷朝他走出來道:「尚可。」

    「這屯田司的事,你也管?」宋問道,「交給手下不就好了嗎?首要還是查清幕後人不是嗎?」

    王義廷笑道:「太傅憂心此事,放不下,可又脫不開身,對我倒是有幾分信任,我就替他老人家來了。」

    宋問點頭,讚許道:「聖人不利己,憂濟在元元。」

    王義廷笑道:「太傅高風亮節,隨他做事,確實獲益匪淺。」

    宋問道:「我是說你。」

    太傅是不是關心這裡宋問不知道,但王義廷此刻最關心的,的確是這群農戶。

    正是戶部立功的大好機會,誰人不上趕著在功勞簿上添個自己的名字?他卻在這裡做一些看似無所謂的事情。

    其實此事戶部是能幫上忙,但能幫的不多。賬冊裡記載的恐怕不夠詳細,否則也不會三年來都沒看不出什麼端倪。由大理寺與御史台直接入手審問,才是最快的方法。

    太傅還要協調各部事宜,其他人忙什麼呀?瞎忙活唄。

    王義廷被她忽然一誇,微愣:「額……」

    林唯衍先問道:「什麼意思?」

    「嗯……」宋問想了想,切換到林唯衍的層次,說道:「要樂於助人?」

    林唯衍了悟點頭。

    宋問對他倒是頗有好感:「打擾您做事了嗎?」

    王義廷:「言重,倒是沒什麼緊要的。宋先生是找我有事?」

    宋問指向一旁的茶寮:「聊聊?」

    王義廷:「請。」

    林唯衍卻沒跟上去。

    走到搬米的那差役身邊,拍拍他的肩。

    差役滿頭大汗轉過頭,問道:「有事兒?」

    林唯衍將身後的長棍解了,遞到他手裡。

    差役懵道:「這是做什麼?」

    林唯衍:「幫我看著。」

    差役才反應過來,不悅道:「這忙著呢,小孩兒到一邊去。那麼多米車米看見嗎?」

    林唯衍不屑一笑,徒手拎起兩袋米,往肩上一扛。再徒手拎起兩袋米,往腋下一夾。高冷回頭,問道:「搬去哪兒?」

    眾人瞠目結舌。

    差役手一抖,將他的長棍摔到了地方。

    林唯衍不悅道:「你這人,怎麼這樣?」

    旁邊農戶:「這……這孩子……」

    王義廷聽見動靜回頭,看見此景,也是大驚:「他……」

    宋問道:「他在助人為樂!待會兒記得誇誇他!」

    王義廷:「……」

    雜役端了茶過來,給二位倒上。宋問叩叩桌子,將對面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宋問道:「少有官吏,像您這樣耐心的。」

    「種田也是不容易的。他們擔驚受怕,不是沒有道理。」王義廷唏噓道,「怕來個大風大雨,收成就沒了。有收成,怕今年的價格要跌了。價錢不跌,還要算算今年的稅賦。更怕自己累倒了,生個病,那就什麼都別說了。」

    宋問道:「王侍郎對這些很是瞭解嘛。」

    王義廷:「還可以,切身體會過而已。」

    宋問道:「您還切身體會過這些?」

    王義廷解釋道:「我自小與我外祖父在鄉下長大。之後才回的長安。」

    宋問點頭道:「原來如此。」

    兩人喝了口茶。

    宋問又道:「王侍郎缺錢嗎?」

    王義廷一愣,道:「宋先生缺錢嗎?我倒是也不多,但俸祿都存著。」

    「不,我以為像王侍郎這樣的人,人中龍鳳,應當更……」宋問咬著手指,看他著裝,很是不解道:「嗯……沒想到這般樸素。」

    王義廷委婉道:「我自幼沒怎麼見過父親,十多歲才回的家,上面還有兩位哥哥。」

    「哦,明白明白。」宋問拍他肩膀道,「可偏偏,最有出息的那個卻是你,對吧?」

    王義廷慚愧道:「宋先生莫要玩笑了。只是運氣好,受太傅賞識而已。」

    王義廷不想再說這些,轉了話題道:「宋先生對這次米價的事情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宋問道,「惡劣?」

    王義廷點頭道:「確實很惡劣。若非先生慧眼如炬,這些農戶就要遭殃了。」

    宋問笑道:「哦,我不是說那個砸價的人,我倒是覺得他很聰明。」

    「再聰明也比不過宋先生。一切都被您料中了。」王義廷想到此事,有些慍怒道,「不管他本意為何,本性自大,才會兵行險招。若不是朝廷應對及時,早有準備,農戶暴動,後患無窮,就不只是長安城的事了。」

    宋問笑道:「我發現那是因為他想讓人發現。如果做這事的人是我,他肯定也能發現我。也正是因為有危險,才需要膽魄。天底下有幾件絕對安全的事呢?」

    王義廷發現二人見解有所偏差,未免爭執,便道:「不說這個吧。我向雲深書院的學生,問了些您課上的內容,只是還一知半解。有些東西,想親自向您討教。」

    宋問理理衣擺:「有空,隨意問。」

    宋問忽然發現,王義廷見解非常到位。從學了半吊子的學生身上學來的東西,竟然比那群半吊子還多。

    和聰明的學生說話,那是很有成就感的。好似你替他打通了奇經八脈一樣。

    王義廷也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宋問同他越講越是懷疑,再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會是。

    王義廷太冷靜了。而且他是戶部侍郎,他上面有宋祈。如果發現問題,他有手段可以直接上諫。

    那位砸下米價的人,更應該是心有抱負,卻有心無力的人。

    宋問猜想,他既然能看出米價有問題,多半也是在戶部任職的。

    真是玩錢的人都特別聰明。宋問不禁感慨,果然人才都上交給國家了。

    兩人聊了一個多時辰,宋問只是略微說了一些,便停下了。

    畢竟許多東西,什麼槓桿,這個朝代還沒有,他們學了也是沒用。

    屯田司有林唯衍相助,效率倍增。宋問過去的時候,已經卸了將近一半。

    卸完還要重新撞車,運去糧倉。

    宋問抬手招了他道:「走。」

    林唯衍擦擦汗,在眾人仰望的目光走,提起木棍離開。

    從目前來看,大理寺的審問應當是頗有成效的。不少官員已經陸續被請進大理寺。李洵也透露些許,御史台已將某幾位正式定罪。

    長安城裡一派和祥。若非街頭巷口還在談論此事,都想不到長安米價動盪,就發現在幾日之前。

    宋問準備著出份卷子給她的學子們試試手,諸位學子很是興奮。

    不管是好是壞,總算有分兒了不是?

    考考考!

    宋問看他們喜氣洋洋的模樣,殘忍道:「本次課業已經說好是零分了。所以考的不好,咱們倒扣。」

    眾生:「……」

    這對雲深書院來講,絕對有著跨時代的意義。

    宋問拍桌道:「來來來,大家有哪裡不懂的,快些說,我好給你們出卷。」

    眾生:「……」

    宋問心情甚好,同林唯衍一路小跑著回了家。

    回到家,發現那尊降魔的大佛,又來了。

    宋問哈哈笑道:「關卿?這麼快就來給我致謝了?客氣客氣。」

    大理寺卿從胸口掏出兩張銀票,拍在桌上:「一百一十兩。」

    宋問:「做什麼?」

    大理寺卿:「一百一十兩的答案,我現在要買。」

    宋問沉默片刻,道:「可是我不想賣了。」

    她將銀票推回去,坐道椅子上道:「而且這人是誰並不重要。大理寺卿不如先把前面的人抓齊吧,這樣已經好交差了吧。」

    大理寺卿搖頭道:「並不簡單。太傅與御史公雖將此事揭露出來,可牽扯的官員,實在是太多。大理寺也只能殺雞儆猴。可饒是如此,朝廷上下,還是頗多不滿。」

    宋問點頭。

    畢竟京城的米價,不是一兩人可以控住的。這能躲在背後的,才是謀利最多的。

    大理寺已經拿了不少人,如今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朝廷各職各位不宜空缺,驟然間少了一批,一時如何找到合適頂替的人?而這些暫時空缺的職責,只能落到旁邊人的身上。

    也是因為或多或少牽涉其中,大理寺動作一大,朝堂上下就人心惶惶。

    這群人惹起事來,比普通百姓危險多了。必須得小心。

    「有許多官員,雖然沒有出面,也沒有暴露,但利益已切實受損。再者,犯案那人,不管本意為何,擾亂法紀,是確有其事,無法開脫。」大理寺卿道,「這次大理寺與御史台彈劾的官員裡,沒有查出此人的身份。眾臣便以此上奏,說大理寺有失偏頗,故意略過此人。陛下特意喊我與御史公過去,叮囑了兩句。」

    此事雖然是陛下親口諭旨,可繼續下去,怕會惹得他不快。因為上奏勸阻,或是找他哭訴的人真是太多了。

    陛下的意思是,先前哄抬米價的事,可以大致如此了。替罪羊的數量已經足夠了,再多,長安也是要出事的。現在就缺一個人收尾,也好安一下朝中重臣的心。

    宋問道:「他們這麼厲害,你讓他們自己查去啊。」

    大理寺卿定定看著她。

    「哦,我換個說法。」宋問道,「大理寺這麼厲害,你們自己查去啊。」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你生氣什麼?」

    宋問聳肩:「我哪有?」

    「一百一十一兩。或是更多的價,隨你開。此人不抓出來,難以收場。」大理寺卿道,「宋先生,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錢。可我想你也知道,朝堂上的事,有時候,是不分對錯的。百姓為先。」

    「你去找戶部啊,或是接著問那些商戶啊。短期內買進如此大批的稻米,怎麼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你來找我能有什麼用?你真當我能掐指一算啊?」宋問哼道,「我要是能掐指一算,我就先把幕後大佬給算出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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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詢問米鋪

    宋問明顯是有些不樂意了。大理寺卿頓了頓,沒法,還是得繼續說。

    「商戶那裡沒有線索,他們咬死說不知道那人是誰。戶部也沒有任何記錄。」大理寺卿道,「也正是因此,才無法與陛下交代。如今看來,此人或許,也與朝廷脫不開干係。」

    宋問摸著頭髮,興致缺缺道:「哦。」

    這根本不是與陛下交代,這是給惡勢力大佬交代。

    大理寺卿接著道:「他們前面的都已經招供,大理寺沒有不取信的道理。」

    「所以呢?」宋問道,「米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價錢不是他們自己提的?」

    大理寺卿道:「價錢的確是他們提的,可他們都說不是誰先提的。總之關於此事,便絕口不談。只說是跟著別人漲的價。」

    宋問低頭摳摳指甲:「哦。」

    畢竟抬價不賣,還可以推脫是幕後官員支使,他們迫於無奈。而這次主動漲價,雖然也是情有可原,但他們都怕多擔上一項罪名。

    本來就是為了自保,這種事情自然也推的一乾二淨了。

    何況跟風這種事,誰會去管領頭人是誰?

    大理寺卿道:「此人決計不簡單。步步為營,謹慎小心。重要的是,不知其來歷。怕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櫃之中。」

    宋問:「哦。」

    大理寺卿看她這副模樣,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陛下的擔憂不無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本案至此,已經定罪二十一名官員。」

    宋問道:「明白,人多勢眾嘛。」

    所謂法不責眾,是一樣的道理。

    群臣上諫,陛下必須開口。朝堂上,他也是要權衡的,畢竟他還需要人來辦事。

    所以做皇帝是一件苦差事,看似自由,實則最不自由。

    不過其中多少人,又是哪些人與此事有關,想他心裡也是有數。

    大理寺卿:「又能如何?你能找出兩全的方法嗎?」

    「我不知道。」宋問道,「不然我給你介紹個人。」

    大理寺卿:「誰?」

    「戶部侍郎王義廷。他才是你們內部人啊。」宋問拍桌道,「你們朝廷有很多能人異士,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遭你們白白無視,沒有施展之處。實在是嘆息。」

    大理寺卿聽聞,氣結道:「我找了宋太傅,宋太傅讓我問問王侍郎,就是王侍郎讓我來找你的!」

    宋問:「……」

    宋問重新低頭:「哦。」

    大理寺卿:「宋先生!」

    宋問揉著腦袋道:「別喊了。」

    「如果他的本意,真的是讓米價降下來,真的是為了百姓的話,那麼米價出乎他意料開始大跌的時候,他肯定嘗試過大批買入,穩住價格。」宋問道,「他跟哪家米鋪買的米?這一個個查過去,總有可疑的地方吧?」

    大理寺卿:「沒有。近幾日,長安外來賣米的商戶也很多。這樣問,問不出什麼。」

    宋問無奈道:「那你們大理寺有什麼呀?」

    大理寺卿:「就是什麼都沒有,所以才來找你。」

    宋問抹了把臉:「可你想找我做什麼?我還能給你變出來不成?」

    大理寺卿咬牙道:「說了是王侍郎讓我來找你的!他說你或許能從微毫細末中看出什麼也不一定!」

    宋問道:「我只能看出,那人肯定很有錢。」

    「宋先生,如今已不是玩笑的時候了。」大理寺卿道,「此事難以善了,陛下若是命刑部尚書也插手此事,事態只會越加嚴重。他行事雷厲風行,獨來獨往,一定會不客氣的從戶部著手。這等當頭戶部一亂,城中免不得又要動盪一陣。」

    「你們如此不了了之,怕不是會春風又起?別忘了,他們的米還多著呢。」宋問不悅道,「這卸磨殺驢,也太快了。」

    大理寺卿知她是為這事覺得不痛快,道:「無論犯案者何人,我答應你,我定會竭力替他求情。」

    「你求的情又不值錢。」宋問道,「咱們還是講求點實際。」

    大理寺卿:「你想要做什麼?」

    宋問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別忘了你欠我的人情。」

    大理寺卿:「那,這事,你管了?」

    宋問手按在銀票上:「我接了。」

    大理寺卿朝她一抱拳:「大恩不言謝。」

    說罷起身離開。

    林唯衍掛在樹上,忽然道:「你要去抓那個你喜歡的聰明人了?」

    宋問站起來道:「或許我能找到他,告訴他小心一點,讓他趕緊跑呢?」

    「如果你這麼想也決定這麼做,那你現在看起來,應該很開心了。」林唯衍抖著腿,望著天際道:「可是你一點也不。」

    宋問頓了頓,仰頭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林唯衍道:「我們是講江湖道義的。」

    宋問:「那你的江湖道義是什麼?」

    林唯衍沉思片刻,認真答道:「我只和講江湖道義的人講江湖道義。」

    宋問:「……」

    宋問撇撇嘴:「所以呢?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唯衍:「講江湖道義的人,不會讓別人因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所以我輕易不交朋友。」

    說罷自己也覺得很有道理,應和的「嗯」了一聲。

    娘誒。

    宋問哭笑不得,給這祖宗跪了。

    宋問道:「你下來。我們院裡這樹都讓你給壓矮了。」

    林唯衍跳下,對她的話很不贊同。

    林唯衍道:「其實我覺得不應該答應他。」

    宋問坐上桌子,腳踩石凳,找了個極其舒服的姿勢,嘆氣。

    「這人把麻煩事全丟給你,說明就是個很不講江湖道義的人。你不幫他,也說的過去。」林唯衍道,「對了,他以前還得罪過你。你不幫他,算理所當然。」

    「這不是說的過去或說不過去的事情,說是說給別人聽的,可做是做給自己看的。」宋問道,「他其實說的對。雖然這樣大家都不願意,但卻是最好的選擇。」

    林唯衍道:「可這事做了,你自己不也不開心?」

    「這世上總有一種東西,叫做大局。它總是會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和你的個人意願起衝突。」宋問叉腰道,「這就是當官最討厭的地方。所以我不喜歡當官。」

    林唯衍天真道:「可你現在沒當官啊。」

    「二愣子嘿別說話!」宋問怒道,「你這糟孩子怎麼這樣的呢!」

    林唯衍:「……」

    「你不是官他才是官。」林唯衍道,「你這是不是叫瞎操心?」

    宋問糾正道:「我這叫拔刀相助!」

    大理寺與戶部如今陷入僵局。

    這從賬面上是查不出什麼了,自然不能靠賬面查。

    大理寺查案有有利的地方,也有不利的地方。有些問題,官府的人是肯定問不出來的。

    如今大理寺與御史台被朝中眾臣盯著,行差踏錯,就可能給自己招來許多麻煩。而可以信任的人又不多,才只能來找宋問幫忙。

    林唯衍:「現在你想怎麼辦?大理寺那麼多人手都沒查出來。你要怎麼查?」

    大概又要他做事了,宋問討好道:「人多不一定有用。他們人那麼多,也未必抵得上一個你。」

    林唯衍很是滿意。

    「查查看唄,我又沒答應他們一定要查出來。」宋問敲著扇子,「首先,我需要一個托。」

    林唯衍偏過頭:「托?」

    托——唐毅同志,此刻正坐在書院後院的客廳裡,面色不善道:「宋先生,書院是你隨意來去進出的地方嗎?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位先生!」

    「這還真不是。」宋問道,「我這進出,不都得從門口過?門口那大爺每次都得多問我兩句。」

    唐毅:「……」

    唐毅好幾次來聽宋問的課,結果發現人不在。

    她的學子們是已經慢慢習慣了,可唐毅怨念很大。

    他好歹也是三殿下,明知他會來,還繼續蹺課,可見沒多重視。

    原本覺得自己是能鎮住她的,才發現過真是想多了。這下里子面子都沒了。

    每次坐在課堂裡面,要多尷尬得多尷尬。

    宋問嬉皮笑臉道:「殿下,有事想請你幫個忙。」

    唐毅戒備道:「什麼忙?」

    「我是那種人嗎?殿下你這是什麼表情?怕什麼?」宋問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我只是想讓你陪我去買點米。」

    唐毅如今也是有些瞭解她的:「買點?是多少?」

    宋問比著手指道:「一點點,反正我也沒錢。」

    唐毅皺眉,又問:「為何是找我?」

    「我認識的朋友,也沒幾個嘛。」宋問打開扇子,給他搧風:「殿下,我素來尤為崇敬您。尤其是您的人品,與您的氣節。」

    唐毅有股不詳的預感。

    唐毅站起來,繞著她走了一圈,質疑道:「你不是想坑我吧?」

    林唯衍望天。這竟還需要懷疑?

    宋問指著他道:「您這想法很危險,知道嗎?」

    唐毅似乎總是拿宋問沒有辦法。譬如現在,他可以很直白的回應宋問她是在扯謊。

    牽扯進米價的事,誰都沒有好結果。

    他是什麼身份?他能做什麼事?十幾年來一直小心翼翼,遇到宋問後,卻總是出生入死。

    眼前這個人,似乎就不知道麻煩是什麼。可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在麻煩的河裡淌的。

    唐毅看了她許久,還是找不出說辭來,只能嘆了口氣。

    「明白了。」宋問轉過身道,「是我為難殿下了。」

    唐毅道:「你現在才知道是為難我?你要是知道,就不應該告訴我。」

    宋問摸摸鼻子道:「沒辦法。因為覺得殿下是一位會仗義相助的人。」

    唐毅呵呵冷笑了一聲,給她翻去一個白眼。

    宋問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只是心裡還有過不去。

    「好人,總是要吃虧的。」宋問點頭,替他心痛道:「我深有體會。」

    唐毅:「……」

    「不過此事您儘管可以放心。有事,都會算在大理寺卿的頭上,而不是您的頭上。」宋問道,「我既然說了你是我朋友,自然不會害你。」

    唐毅:「關卿?」

    林唯衍搖頭評價:「一個不講江湖道義的人。」

    宋問同唐毅從院中出來,打前門而過。

    站在門口背書的李洵眼尖,當總算在書院裡看見她,脫口喊道:「先生!」

    宋問來書院卻不是來上課的,回頭看他一眼,送去一個微笑,繼而匆匆離開。

    李洵喃喃道:「三殿下?」

    一路上,唐毅同她打聽她的謀劃。

    唐毅:「你想怎麼做?」

    宋問:「現在能知道那人是誰的,只有米鋪的商戶。我們只能從商戶入手。」

    唐毅:「這種要命的事,他們怎麼可能輕易告訴你?」

    「所以我只是試一試,未必呢?」宋問道,「輕易不輕易,還要看做了才知道。」

    三人站在長安的街頭,眼前正是長安曾經有名的大米鋪。

    經過前幾日米價暴跌一事,生意已遠不如前。

    實在是米鋪暗地裡的行徑都暴露了出來,惹得長安百姓大怒。而近日外來商戶又在低價拋售稻米,農戶也運了不少米來進城,多數人不再選擇米鋪,當給自己爭口氣。

    唐毅看著米鋪,拉住宋問,有些難言的心慌,道:「你先給我交個底,你呆會兒要說什麼要做什麼?」

    「三殿下英俊瀟灑英明神武睿智非凡!」宋問側身握拳道,「放心,我都是要誇您。您可以什麼都不說,安靜的點頭就可以。」

    唐毅:「……」

    每次宋問說您的時候,他都要脊背一寒。

    宋問繼續轉身:「林大義小友你跟在殿下後面,凶神惡煞一點,保護他的」

    林唯衍呲牙凶狠狀。

    「……」宋問,「閉嘴。」

    宋問抬手,又是一個指令:「進!」

    三人一起邁開腳步。

    宋問率先走進去,嚷嚷道:「人呢?我們要買米!」

    靠在一旁休息的跑堂聞聲馬上走出來,道:「客官要買什麼米?這邊的都是新米。這邊是商品的」

    宋問敲著扇子:「叫你們掌櫃的出來,我要親自和他談。」

    跑堂仔細一瞧,見發現三人著裝各異,走在一起有些奇怪。

    只是這唐毅確實是貴公子的打扮,想來家世不差。三人又都生得儀表堂堂,怕是來歷不俗,點點頭進去通報了。

    掌櫃不久便從裡屋出來,眯著看了兩眼,抬手施禮道:「幾位有些面生?」

    宋問道:「不是熟客,就不能買了嗎?」

    「哪裡的話?都是歡迎的。」掌櫃道,「幾位想買什麼米?」

    宋問道:「新米,我們要買很多很多的米。不過要低價。」

    掌櫃道:「客官,願意出多少?」

    宋問:「三錢。」

    掌櫃喊道:「多少?!」

    宋問伸出三根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

    「客官是玩笑話吧?這才不久前,收的米也要九錢每斗。可就算是降了,現在也得六錢沒斗。客官出價九錢,小店不還得倒貼嗎?」掌櫃保持最後的微笑,說道:「客官莫不是埋汰我?」

    宋問收回手道:「我價錢雖然收的低,但卻不是不合理。有一個人他肯定會賣,就看他是不是掌櫃認識的人了。只要他賣,多少我都買。」

    掌櫃的板起臉,拂袖道:「他要賣,多少,我也買!送客!」

    唐毅:「……」

    於是三人就被轟了出來。

    唐毅:「……」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唐毅撫額,覺著自己快瘋了:「三錢收米價?宋先生,那是米不是土!你這是搶不叫買!」

    宋問道:「我還是那個想法。如果他本意不想禍及農戶,那麼米價出乎他意料的大跌之後,他肯定買了不少米來穩住市價,可惜沒有成功。但他手上還有一批稻米。這些米留著,不是一個小數目,連放哪裡都是個問題,很是危險。」

    唐毅道:「現在誰還想留著米?都恨不得馬上賣了!」

    宋問:「可是朝廷現在已經決定收手了,不想再查,他們是知道的。要處置不會急著這時候處置,先避避風頭再說。只有那個人,大理寺現在要抓他,他沒的選。」

    唐毅沉沉呼出口氣。

    宋問搭著他的肩膀:「年輕人,沉住氣!未來還是很漫長!長安大大小小可是有數百家米鋪呢!」

    唐毅:「……」

    覺得前路無望。宋問這臉皮,究竟是有多厚?

    唐毅懷著這個疑問,跟著宋問,這樣進出了好幾家米鋪,一無所獲。

    雖然在宋問這裡見識了太多不可能,唐毅不得不信服,憋了一路,還是忍不住將心裡想的說出來:「你這主意可能不大可靠。」

    宋問心累道:「再試試。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三人在敲詐米鋪的半途遇到了王義廷,他身後還幾個人。

    「王侍郎?」宋問道,「巧啊。」

    王義廷一一問好:「三殿下。宋先生。林少俠。」

    宋問:「王侍郎在街上晃悠什麼?」

    「帶他們出來仔細詢問一下京城的米價,陛下命戶部重新核算今年的稅賦。已經差不多了。」王義廷說著側過身對手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與幾位說兩句。」

    宋問心道這王侍郎真是個明白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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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多番勸阻

    王義廷見手下人走遠,才問道:「三位這是要去哪裡?」

    宋問道:「哦,我們想找米鋪問問情況。」

    「原來如此。宋先生是在幫朝廷費心。」王義廷低下頭想了想道,「請務必讓我隨行,一盡綿薄之力。」

    宋問:「王侍郎不忙嗎?」

    王義廷道:「上面的事情,太傅要親力親為。下面的事情,他們能忙得過手。倒沒我什麼事了。」

    宋問打開扇子:「他們不認得你吧?若是知道你的身份,恐怕不大方便。」

    王義廷道:「想必是沒有的。大理寺審訊的時候,我並沒有出面。平日裡,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宋問:「請。」

    王義廷加入進來,宋問三人的言語動作間, 都約束了很多。端出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唐毅閒聊道:「王侍郎進戶部多久了?」

    王義廷想了想,自己也是有些吃驚,笑道:「竟然也有十二年了。」

    宋問跟著一算,驚道:「王侍郎入仕好早。」

    王義廷低下頭笑道:「我科考那年,運氣不錯。十七歲中進士,後經人保舉,進了戶部。」

    「『三十老明經, 五十少進士。』王侍郎十七歲就考中進士了?!」宋問搖頭感慨道,「哎呀,我的學生們要能及您一半,那可就開心了。」

    王義廷謙虛道:「論才華,王某豈敢在宋先生面前班門弄斧?」

    他又看向唐毅道:「兩年前曾讀過殿下寫的文章, 」

    這被拍馬屁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王義廷這種,自身謙虛,所以誇得情真意切的人。

    但對臉皮薄的人來講,就略感慚愧。譬如唐毅。

    林唯衍在後頭咳了一聲。

    王義廷才想起來,補充道:「林少俠武藝超群,真是少年英雄。自愧弗如。」

    林唯衍這時候很客套:「哪裡。」

    四人說著,相繼走進米鋪,重複之前的對話。

    王義廷接連被掌櫃轟出來,想來這經歷也是自古頭一回。從最初的震驚侷促,兩家店後變得泰然自若。

    宋問很欣慰。果然大家都是一路人。

    終於,宋問將話重複了無數遍,已經口乾舌燥的時候,一間米鋪掌櫃,遲疑的乾笑了一聲,道:「客官不是說笑吧?」

    這回答平白聽著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半分苦笑半分無奈。只是四人已經從那麼多家米鋪出來,無一例外都沒得到過好臉色,也沒什麼模棱兩可的

    對比之下,這掌櫃的回答就顯得異常特別。

    宋問抽出扇子,指向唐毅道:「知道他是誰嗎?」

    掌櫃看著唐毅,搖頭。

    宋問嚴肅道:「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往外說。這位是三殿下!」

    唐毅:「……」

    唐毅艱難挺了挺胸膛。

    掌櫃將信將疑:「這朝廷如今正在嚴查哄抬米價一事,若真是三殿下,哪會在這時候來買米?」

    「這生意向來就是低買高賣,沒有問題。米價一事,朝廷為何要嚴查,究其原因,掌櫃真的不知道嗎?真是因為米價太高了嗎?算了吧,你我都是清楚的人。」宋問湊近他道,「這米價有漲有跌自然是正常的,如今是已經跌到低了,我們想買進一些,等候時機再賣出,叫交易,不要抬價。什麼時候大梁國內,連交易都有錯了?」

    掌櫃握著兩手,呵呵笑了兩聲。

    這長安城裡大半的人都知道,三殿下沒錢。

    宋問又用扇子指著自己:「再問你個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

    掌櫃仔細打量她兩眼,搖頭道:「這位先生,怕不是長安人吧?」

    「自然不是。」宋問驕傲道,「我宋家可是錢塘有名的布匹商戶!」

    掌櫃遲疑片刻,繼續搖頭。

    不認識。

    宋問牛甩頭髮道:「我在長安的商業街上,有著十幾家商舖。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掌櫃表情一變:「原來是這位先生!」

    宋問嘆道:「唉,原本還想把整條街都買下來的,只是無人肯賣了。」

    掌櫃:「這位先生……」

    宋問:「我姓宋。」

    「宋先生!」掌櫃道,「宋先生想做什麼?」

    「買米啊!」宋問指了指唐毅,「陪三殿下買米。怎麼,不成?」

    「成。」掌櫃道,「只是想請宋先生再說一遍。」

    宋問:「三錢銀子每斗,有多少,買多少。」

    掌櫃沉思片刻:「此事我要與東家商議兩句。幾位請稍後片刻。一個時辰後再來。」

    宋問道:「好,我們等著。」

    約定好時間,四人便出了米鋪。

    宋問轉頭掃了一圈,想在附近找間酒館,坐著把午飯吃了再說。

    王義廷一手拉住她,將她往旁邊人少的地方帶,說道:「宋先生,您若信我一句,這米鋪萬萬不能再去。此人眼神飄忽,所言所行實屬詭異,辨不出半句真假,怕他們是別有圖謀。」

    「我也覺得他們別有圖謀。」宋問點頭道,「不過,這個別有圖謀的人是誰呢?不管他是不是我要釣的魚,它肯定是一條大魚。」

    「他如此輕易的就答應了你,哪能是你想找的人?」王義廷道,「若那人真的如此魯莽,如此衝動,戶部與大理寺卿,也不會至今沒有半點線索。」

    宋問道:「我知道。可你也說了,我們至今沒有半點線索。好不容易找到了線頭,哪能不牢牢抓住啊?若平白錯失這次機會,還要添上許多麻煩。」

    「哪裡是線頭,我看見的分明是陷阱!」王義廷攤手道,「或許正是有人知我們心急,所以才放出了這個消息,引我們上當。先生明知有鬼,為何還要主動前去?先生這是要稱了他們心意?」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是陷阱還是機會?何況他們設出的陷阱,未必就不是我們的機會。」宋問道,「就算是有人想以此為餌,引我們上鉤,這個人,除了三月前砸低米價的那個,還能有誰?」

    王義廷深深嘆了口氣,搖頭道:「宋先生,您這是以身涉險。若是他們有心加害,怕是有去無回啊!」

    他看了眼唐毅,更是加重語氣道:「您還要帶著三殿下去?」

    宋問也看了眼唐毅,道:「不是,這要殺我們做什麼?我們來買他們來賣。他們要是不主動說,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呀。我們即不是朝廷的人,也沒有他們的把柄,何來的理由要殺我們?」

    「何況這麼大間的米鋪,我們四人大搖大擺進去的,難道還不讓我們出去了?」宋問攤開手道,「誰還有那麼大的膽子,光天化日行兇殺人不是?真是嫌命長了?」

    王義廷搖頭道:「你怎知不會?你怎知他們不是什麼亡命之徒呢?或許與米價一事無關,就是有人想殺你們呢?」

    「王侍郎,咱們這出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如今好不容易湊到了,就此放過,心有不甘。」宋問用扇子拍了拍他道,「畏首畏尾,如何成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王義廷看向唐毅:「殿下!」

    「不必說了。我覺得此舉可行。宋先生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唐毅道,「是人是鬼,總要一探究竟後才知。」

    三人互相對視,眼神中毫無退卻之意。

    王義廷明白,在某些事上,大家都是極為固執,不聽勸的人。

    他也不說不清楚那米鋪的掌櫃想做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這是有問題的,這是極其危險的。

    宋問與唐毅或許也清楚,可有些內情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可以去犯險,自己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犯險。

    張嘴幾欲開口,不知如何措辭。

    林唯衍順著他的口型,嘆道:「罷了,還是先吃飯吧。」

    王義廷:「……」

    宋問哈哈笑道:「林小友說的對。還是先吃飯吧。吃了飯,還要做事的。」

    也不去什麼酒館了,四人就在路邊選了個攤子,坐下喝了兩杯茶。

    估摸著快到一個時辰,重新走進米鋪。

    掌櫃已經在米鋪裡了,見幾人來,上前抬手問好道:「等恭候幾位多時了。這是決定了嗎?還買不買?」

    宋問往裡一看:「不買就不會來了,你們東家呢?」

    掌櫃朝著內院的方向,做了個裡面請的手勢。

    那門被厚重的簾布遮住,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宋問與唐毅走在前面,王義廷與林唯衍跟著上前一步,掌櫃錯步攔住,道:「東家說了,只許二位進去。這人太多,就不見了。」

    王義廷道:「我們都是朋友。一起來的,為何只准他們兩人進?」

    「談要事,人多總是會不安心,何況只是談談而已。他們也只帶兩個人,望體諒。」掌櫃道,「東家說了,必須的是兩個人,否則就不見了。」

    王義廷堅持道:「我們怎知對面只有兩個人?」

    「先生這樣說就不對了。我這米鋪打開門做的生意,還能對客人不利?人多人少有何用處?」掌櫃佯怒道,「若是不信,還來我米鋪做什麼?」

    宋問:「他在玩笑。我朋友第一次跟人做生意,難免有些緊張。」

    王義廷道:「我也要去。既然是兩個,不如讓我與宋先生去。」

    掌櫃搖頭道:「不成。只能這兩位。」

    王義廷臉色一變,慍怒道:「你這要求可真是不講道理!百般推辭又說不出理由,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宋問朝林唯衍使了個眼色,林唯衍抽出長棍。

    掌櫃一驚,朝後退了一步:「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宋問抱拳道:「王公子,得罪了。」

    林唯衍架起王義廷,往外面走去。

    王義廷急道:「且慢!林少俠你放我下去!我——唔!」

    宋問看著他從門口消失,賠笑道:「有怪勿怪,我這朋友就是這樣。所以帶他出來,總是覺得很麻煩。」

    掌櫃跟著笑道:「二位裡邊請。」

    宋問與唐毅對視一眼,提起戒備,然後走進屋內。

    林唯衍到外面,講王義廷放了下來,然後擋在他的身前。

    王義廷越過肩膀往裡看了一眼:「進去了?」

    林唯衍點頭。

    王義廷頗有些絕望,拍手道:「林少俠啊林少俠,你們怎麼就不信我呢?」

    林唯衍道:「我信你。」

    王義廷跺腳:「那就快去將人帶出來!」

    林唯衍:「可是宋問比你更聰明,我更相信她。」

    「聰明是一回事,人心險惡卻是另外一回事!」王義廷道,「這家米鋪還不知是誰的,哪能輕易冒險?」

    「我知道。」林唯衍轉身,仔細看了一遍,對他道:「我去後門看著。你在前面看著。」

    王義廷:「什麼?」

    林唯衍已經提棍開始狂奔,衝去後門的方向。

    王義廷見他走了,終於沒人能攔他,直接衝進米鋪。

    跑堂抬眼看見,剛想開口打個招呼,卻見人往後院沖。

    連忙撲過去想攔住他,可王義廷速度快,靈活的鑽了進去。

    掀開簾幕,裡面是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並沒有人。

    王義廷只是輕輕一掃,裡面情形盡收眼底。

    桌上沒有茶杯,顯然三人並沒有在此停留。樓上沒有談話的聲音,也沒有光線。

    跑堂從後面追過來,不悅道:「客官你做什麼!你再這樣我就報官了!」

    王義廷腳下未停,未做理會,徑直朝著對面的小門過去。

    好在未鎖,他扯開門,衝了出去。

    左右各看一眼,就見一輛馬車,正要消失在街前。

    直覺就是那車沒錯了,當下起身直追。

    只是他平時不常走動,所以跑得不快不說,體力也不是很好。

    林唯衍從街角轉過來,迎面看見他,微微蹙眉。

    王義廷大喘著氣,指著前面道:「追!快追!你們先生在上面!」

    林唯衍掉頭就追。

    後面跑堂大喊著衝了上來,將王義廷壓倒。

    巡城的街使衝過來,吼道:「做什麼!」

    跑堂告狀:「此人行蹤詭異,在我鋪中搗亂,不知做什麼東西。請軍爺作主!」

    金吾衛一揮手:「閃開!」

    跑堂讓開,金吾衛用刀柄按住他的脖子:「何人膽敢鬧事?」

    王義廷怒吼道:「我乃戶部侍郎王義廷!快放我起來。」

    金吾衛微微遲疑。

    王義廷爬起來,掏出腰牌,道:「本官在此秘密查案。現懷疑慶豐米鋪與長安近日內的案情有關。將這跑堂,以及米鋪眾人,都拿去大理寺審問!」

    跑堂一臉茫然:「什麼?」

    「告訴你們上官,帶人跟我走!」王義廷又指向前面,「追上那輛馬車,快!」

    金吾衛見他神色,知道事情不小。扭頭對旁邊人道:「你先去追!我去通知將軍!」

    王義廷提起衣擺,深吸兩口氣,跟著再追。

    林唯衍追在馬車後面,饒是腳程再快,也被甩下。

    中途停下來,靠著車轍和問話辨認方向。

    頭上也是出了層薄汗,緊緊抿著唇,

    沉沉吐出一口氣,再睜開眼,開始追趕。

    宋問自坐上馬車起,與唐毅對視。

    兩人都在心中猜測那所謂東家究竟是哪邊人。

    哄抬米價的人,沒必要拿宋問和唐毅下手,他們此刻最想低調瞭解此事。

    可這砸米價的人,應當很是謹慎,此舉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風。

    宋問自己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所以她猜測,更大可能的是,因為某人大砸米價,讓米鋪損失重大,雙方決裂。但又不能將此事與大理寺坦白,怕會牽扯自己。所以想通過宋問,出賣那人的行跡。

    宋問還是有些懷疑王義廷的,雖然他似乎真沒什麼錢。

    他母親出身貧寒,極不受寵。他與他父親關係因此有所嫌隙,甚為疏遠。所以他父親是吏部的人,他卻決然去了戶部。

    主要是三番兩次碰到王義廷,而這人又實在太坦蕩了,讓她很是懷疑。

    而這次,他異常激烈的反駁與阻攔,更是加深了她的疑慮,反而讓宋問越想要一探究竟。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這位掌櫃求生的**,不會自掘墳墓。

    掌櫃發現她的視線,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宋問回以微笑。

    馬車停下,三人走下來。

    眼前倒是一家很尋常的農家大戶,只是頗為僻靜。

    掌櫃指向門口:「請進,東家裡面等。」

    宋問偏頭一看,發現林唯衍還沒有追來,於是在門口磨蹭了一會兒。

    掌櫃的重複了一遍:「請快進去。」

    唐毅蹙眉道:「我怎麼沒來過這裡?」

    宋問打哈哈道:「這裡似乎□□靜了一些?是吧?」

    掌櫃上前,推開門,然後退到一旁道:「二位既然已經來了這裡,就不要猶豫了。你們可以現在進去,我們東家在等你們。也可以現在就走,我們不會阻攔。」

    宋問:「我們是要進去的。」

    掌櫃的就要關上門,宋問攔住他的手道:「明白了,進就進嘛。誠信是雙方的是不是?」

    宋問與唐毅走進去,身後的門立馬被關上。

    宋問聽見動靜回頭一看,正準備開口談判,唐毅一聲大喝:「當心!」

    卻見一道箭矢已經破風而來。

    宋問被拽著往旁邊一個趔趄,堪堪躲過,大叫:「我去!一上來就要殺人?這是哪裡的道理!」

    唐毅又按著她的頭往旁邊一帶。擋在她身前,抓起地上的門閂,擋住飛來的幾支箭矢。

    兩人跳腳,一陣驚駭。

    宋問忍不住道:「厲害厲害!三殿下您真是武藝高強!」

    唐毅手臂被震得發麻,眉頭緊蹙,知道這樣不行。

    眼睛一掃,將門閂丟給宋問,快步衝進院內,一手抓起水缸的木蓋,擋在身前。

    宋問尖叫一聲,揮舞著門閂亂跳。結果發現沒幾個人在關注她,只是看得一陣心驚膽顫。

    唐毅一聲吼,宋問跟了上來。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兩人背靠著牆,一起用手抬著木蓋,往角落移去。

    「王義廷說的是真的那……」宋問腦海中千回百轉,惱怒道:「或許真與米價無關,只是有人想殺我們!」

    宋問才徹底明白:「被陰了!」

    唐毅道:「這是要殺我!」

    宋問:「誰要殺你?」

    唐毅咬牙。

    一箭從宋問頭頂堪堪擦過。宋問抱住頭,悲催道:「我覺得……我覺得是要殺我!」

    識得宋問,識得唐毅,還如此膽大且抱有惡意的,除了國師,真是沒有第二人想。

    唐毅道:「撐住!用力!」

    宋問一手按上木板,大聲召喚道:「林大義!林唯衍!」

    唐毅道:「哪有這麼快就能追上來的!那是馬車!」

    宋問:「他在我心裡是超人!超人你知道嗎?!」

    唐毅:「你對我吼什麼!不是你自己拿的主意要來嗎?」

    「我吼的就是我自己!」宋問道,「我這麼大膽,我哪想到他們也這麼大膽!」

    宋問深吸一口氣,大聲吼道:「張曦雲你娘老子滴!你喝洗腳水長大的嗎心那麼髒那麼臭!」

    隔壁屋內的張曦雲聽見動靜,神色未變,只是冷冷問道:「只來了他們兩個?」

    掌櫃抹著冷汗道:「是的。」

    張曦雲手指一抬,左側護衛上前,按住商戶的肩膀,將人拖了出去。

    掌櫃滿頭冷汗,哭訴道:「國師,您不能殺我!我已經都照您說的做了,也沒在大理寺提過一句您的名字,我發誓!我以全家老小的名義發誓!」

    「這次,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自己非要往裡跳。就算死了,也沒人會懷疑到我這裡。」張曦雲道,「米價是戶部做的手腳,真當沒人知道?」

    張曦云:「這樣的機會再難有。宋問且不說,唐毅的命,一定要留下。」

    侍衛道:「是。」

    隔壁。

    宋問抬手撐著木蓋,箭矢射中的震感越來越強烈,驚恐道:「裂裂裂——要裂了!林大義——!」

    唐毅怒道:「別喊!」

    兩人已經移動到了邊角。唐毅抓著她,從窗戶口翻了進去。

    只見屋內黑影聳動。

    十幾個提著大刀的黑衣人,聞聲站了起來。

    面向他們,扭扭脖子,然後步步靠近。

    宋問:「……」

    唐毅:「……」

    宋問抓住他的衣袖:「瓦屋哦~」

    唐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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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標題標題

    「等等!站住!」

    宋問從唐毅背後探出頭,呵呵笑道:「哪裡來的小調皮?」

    唐毅:「……」

    曾經,唐毅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弄死宋問,只是他沒有珍惜。

    如果還能有的選,他一定現在就把宋問丟出去,以換取天下安生。

    黑衣人集體舉刀看來。

    宋問豎起大拇指,尖叫道:「我相信你的身手,殿下!」她只能相信他的身手了!

    唐毅吼道:「滾!」

    兩人彎腰就地一滾,一人滾到左邊,一人滾到右邊。

    十多名黑衣人險些衝撞在一起,繼而又迅速轉向。

    這個房間小,人多反而不好辦事。中間的幾位壯漢被擋住了目標的視線,改而守住門窗。

    大半衝向了唐毅,還有兩位看向宋問。

    宋問眉毛一挑,大罵道:「張曦雲你特娘的就是個智障!你兒子的愚蠢就是你的報應!老子聽了你的名字都想打人!我說的老子不是我,是李耳!李耳你知不知道?你們派祖師爺爺!」

    唐毅倉惶逃竄間,還要關注宋問那邊的情況。就聽她一直罵個不停,罵來罵去還總是扯的漫無邊際。張曦雲不瘋,他都要瘋了,道:「你以為罵人可以當作武器嗎?快動起來啊!」

    這邊建造的土房,牆砌得不厚,隔音也不是很好。張曦雲坐在隔壁屋內,聽得清清楚楚。

    他手指用力到有些發白,臉上卻沒有變化。

    旁邊侍衛聽了片刻,蹙眉道:「屬下過去。」

    「不必。」張曦雲抬手道,「告訴他們,讓宋問活著。」

    侍衛抬頭,一驚:「為何!」

    「原本戶部與各派相安無事多好?宋祈那老狐狸非要參一腳。攪黃了賣米的事也罷,還將此事鬧大,讓米價大跌。惹怒了朝中多少官員?」張曦雲低頭,摩挲著自己的手指道:「可是如今三殿下因調查米價大跌一事橫死,他又能做何解釋?文武眾臣,抓住了機會,又如何會放過他?他自己種的惡果,嘗起來得是什麼味道?」

    侍衛頓了頓,問道:「此事真是太傅所為?」

    「眾所周知。就算不是他,也必然與他脫不了干係。那人對米價如此熟悉,還能做得神鬼不知,肯定出自戶部。」張曦雲道,「單單的米價,宋問隨意看看就看出問題來了?我如何也不信。分明是宋祈授意所為才是。呵,多此一舉。」

    而今宋問又帶著唐毅來了這個地方。若是唐毅死了,她活著,縱是百口也莫辯。

    屆時再揭曉宋問與宋祈的關係,連帶著宋祈也脫不了干係。

    「宋問不是很能說嗎?這次我倒是很想聽聽,她的辯白。」張曦雲笑容一變,陰沉沉道:「至於唐毅,他必須死。」

    唐毅必須死。

    他一日不死,一日便不能安生。

    總有人想要保他,這決計不成。

    「我不會放過那腎虛一樣的掌櫃的!還有張曦雲!殺個人還這麼欲說還休的,他是娘們嗎!」宋問道,「知道什麼叫一碼歸一碼嗎?不知道我們在查米價的事嗎?怎麼可以現在報私仇呢?」

    唐毅回道:「不就正好對你的性格嗎!人家越趕你走你還越上趕著貼!」

    「我以為我是天邊的一朵孤雲。」宋問吹了吹凌亂的頭髮,道:「沒想到你們都這麼瞭解我。我真的是受寵若驚。」

    唐毅用生命嘶吼以做證明:「你就是!」

    「為什麼現在你還要懟我!」宋問道,「請把你的怒火轉給張曦雲。」

    唐毅:「你怎麼就知道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宋問堅持道,「一股腐朽的讓人作惡的味道!」

    宋問抓過掛在牆上的扁擔,一個大跳往前面那人身上砸去。舞得虎虎生風。

    黑衣人揉了揉被打中的肩膀初,反手揮刀狠狠劈下。

    所幸宋問收手的及時,手中的扁擔,只剩下被削尖的一頭。

    一人握著尖頭前刺,一個高舉武器落刀。

    宋問瞳孔中倒映著黑衣人的身影,忽然改了主意,「呸」得朝他吐了一口唾液。

    唐毅心下驚駭,已經朝她這邊衝來。一個猛撲,抱住黑衣人的腰身用力一轉,整個人朝後砸去,撞在宋問的身上。

    三人跟著一起悶哼一聲。

    被擋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生生受了同伴刺來的一刀。

    「無恥——!」宋問吐出一口氣,貼在牆上半死不活喊道:「自己人都殺,江湖道義呢?」

    唐毅鬆開手,又拎著宋問的衣領往桌下一丟,喊道:「跑!」

    宋問捂著鈍痛的胸口,出不了聲了。

    頭頂上的桌子被劈成了殘渣,只能手腳並用的繼續往前爬。

    趴在地上四處一看,餘光發現窗邊又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對著屋內做了幾個手勢,然後離開。

    原本圍在宋問身邊的幾人,轉道去圍攻唐毅。

    「什麼情況?嗯?」宋問懵道,「看,能罵也是種兵器!」

    宋問得空回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唐毅胸口一片血紅。

    原先以為是那黑衣人的血漬,看他動作間很是僵硬,才明白過來,方才那一刀刺穿了。

    那一刻耳邊一陣鳴響,幾乎聽不清聲音。

    唐毅頭頂懸著一把吧明晃晃的刀,鋒利而尖銳。

    宋問轉頭抄起椅子,衝了進去,紅著眼道:「唐毅!」

    唐毅咬牙,一腳踹開前面的人,然後捂著傷口滑了下去。見她又進來了,皺眉道:「不是叫你跑?」

    宋問擋在他面前,回首凶狠朝幾人一瞪。

    唐毅睜著一隻眼,臉上滿是冷汗,推了她一把:「他們不想殺你,就快走。留這裡陪死是做什麼?」

    幾人對視兩眼,猶豫道:「殺?」

    隔壁。

    手下人推開門進來,報告道:「有人來了。」

    張曦云:「隔壁怎麼樣了?」

    侍衛道:「唐毅受傷了。情況暫且不知。」

    張曦雲臉色很是陰晦,侍衛道:「我現在去出手,先殺了他?」

    「不,你出手,會留下痕跡。」張曦雲起身,當機立斷道:「收拾一下,走!」

    唐毅急了,抓住宋問的胳膊道:「走!何必無謂送死!」

    「欠什麼都可以,但我不想欠別人的命。」宋問不為所動道,「今日我走了,今日宋問就死了。」

    宋問站起來,厲聲喝道:「殺!是狗娘生的就連我一起殺!」

    唐毅聽見,被自己嗆著咳了兩聲,連著血水一起咳了出來,疼痛頓時加倍。

    宋問這什麼人吶?不如讓他死了痛快。

    「啪!」

    一聲巨響,木屑翻飛。

    再接著是沉悶的落地聲。

    林唯衍破窗而入。直起身,深深吸了口氣,擦去額頭的汗。

    他臉色通紅,額頭上青筋微微爆出,顯然趕的很急。

    鼓著嘴調整自己的呼吸,眼神凶狠,望著前面幾人。

    從他進屋開始,眾人就將視線都轉向了他。

    林唯衍兩手握緊長棍,眨眼只後,大喝著猛衝上前。對準宋問身前的一名黑衣人,橫胸就是一棍。

    黑衣人眼睛一翻,渾身抖了一抖,軟倒在地上。

    宋問別過臉,心道這才叫肝膽俱裂吧?

    眾人被他氣勢一嚇,紛紛後退一步。

    林唯衍轉著長棍,擋在宋問前面。一腳踹開躺在地上的人,朝剩餘幾人勾勾手指。

    宋問蹲到唐毅身邊,伸手摀住他的傷口,給他告狀道:「大俠!你再慢一點點來,他們就都是狗娘養的了!」

    林唯衍偏過頭,冷冷道:「他們現在也是。」

    長棍飛轉,呼呼作響。

    林唯衍前腿邁出,順勢將長棍推了出去。

    動作間看著很是輕巧,黑衣人卻被推得連連後退。林唯衍握住長棍尾端,調轉方向,對著他胸口猛力一敲,黑衣人立馬飛了出去,撞上旁邊的同夥,摔做一團。

    攻勢威力驚人。

    幾人一看,收起武器,轉身準備撤逃。

    林唯衍收棍,沒有去追,返身過來查看唐毅傷勢。

    林唯衍搖了搖他:「我背你出去,我跑的快。」

    唐毅強撐著坐直一點,扯起一個笑道:「無礙,不用擔心我。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你帶著宋問先走。」

    宋問:「外面的弓箭手呢?」

    林唯衍:「外面沒有弓箭手。」

    「靠!」宋問恨道,「他跑了!」

    林唯衍將唐毅背到身上,三人走出農屋。

    院裡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一支箭矢也看不見。只有地上或牆上留下的淺坑,證實了這裡曾下過一場箭雨。

    宋問有些戒備,四面看了一圈,護著唐毅的背,帶他走出來。

    他們還走出沒多遠,王義廷帶著金吾衛趕到。兩邊人馬成功會和。

    王義廷看見唐毅的狀況,一陣眩暈,臉色慘敗。

    「如何!殿下!」王義廷喊道,「殿下您沒事吧!」

    唐毅睜開眼,抬起手道:「只是流了點血,不要驚慌。不要聲張,快走。」

    金吾衛將唐毅放上馬,先帶著他出去就醫,宋問等人愣愣站在原地。

    「宋先生。」王義廷嘆道,「南王就要回京了,這等當頭,你就不該帶殿下來這地方!如今,這京城有多少人想對他不利?」

    宋問握緊手指,應道:「你說的對,是我考慮不周。」

    王義廷聽著,又搖頭道:「不,是我的錯。應該算是我的錯。我就該不顧一切的攔住你們。」

    宋問沒和他爭辯誰才是錯,也很不舒服。眼前一陣發黑,邁開一步,險些栽倒下去。

    林唯衍與王義廷扶住她:「怎麼了?」

    宋問搖搖手示意無礙,讓林唯衍先背她回家。

    宋問這兩日,一直廢在家中。

    一是沒心情去上課,二是之前真的有些受傷了。

    得知唐毅並沒有大礙,正在靜養,就放下心也跟著靜養。

    兩日後,李洵來家中找她。

    宋問走出房間,出來見人。

    李洵見著她,開口第一句話便道:「王侍郎……自首了。」

    宋問一愣,道:「什麼?為何?」

    「三殿下遭遇刺殺,他原本想要隱瞞,可還是被人告知了陛下。朝野震驚,陛下大怒。大理寺的人去現場查看,沒有查到任何線索。」李洵站在院內,搖頭道:「朝中大臣認為,三殿下是在查米價一案出事的,定然是某人害怕行跡暴露,才下此狠手。」

    李洵道:「朝廷眾臣認為此人與戶部有關。陛下大怒,任命刑部尚書勘察此案。戶部大亂,太傅也很難做。王侍郎就站出來了。」

    宋問握拳,狠狠砸在石桌上。

    王義廷去自首,才能證明此事與戶部無關。有人肯主動出來,也正好堵了眾臣悠悠之口。倒沒人再有不滿。

    唐毅無憑無據,原本就不受陛下待見,不能貿然指證張曦雲。出於諸多考慮,這口氣只能暫時憋下。

    此事雖然有些出乎張曦雲的預料,但就結果來看也還算不錯。最可惜的就是唐毅還活著,恐怕再沒有這樣好下手的機會了。

    「王侍郎……」李洵猶豫著開口道,「現在關在大理寺,還未判決。我父親與諸公在替他求情,只是怕不樂觀。」

    李洵嘆道:「竟然是王侍郎。難得的好官啊。」

    宋問咬牙道:「張曦雲,豈能事事順他心意?他就看戶部這麼不順眼?那真是太好了。」

    李洵燃起一道希望,問道:「先生有辦法?」

    宋問挺直背,望向前面道:「我要先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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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獄中解惑

    宋問決定去大理寺見見王義廷。

    換了個身衣服,去找大理寺卿。

    雖然因三殿下遇刺,這事變得亂七八糟,最終還是讓刑部插上手了,大理寺跟著倒了不少黴。

    但關卿先前說了欠她人情,還是破例放她進去。

    獄丞將王義廷領到外間便自行退開,留兩人單獨說話。

    王義廷身穿囚服,雖然形容有些狼狽,看著倒沒被怎麼為難。見她來了,抖擻起精神,抬手行禮問好。

    宋問盤腿坐到他對面,示意他也坐下。

    兩人對視一笑。

    宋問道:「沒有人有任何證據。其實只要你不說,你還可以安心的做戶部侍郎。」

    「我再不出來,豈不是要給太傅,給戶部添許多麻煩?」王義廷笑道,「其實我原本也想說出來了。我不是一個習慣說謊的人。如今倒是輕鬆不少。」

    宋問沒有說話。

    王義廷又問:「殿下如何了?」

    宋問:「還沒去看過他。不過聽說是已經沒事了。」

    「你去看看吧。」王義廷道,「我也想知道,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來告訴我。」

    宋問低下頭,又沒說話。

    王義廷道:「我怎麼覺得先生在外面,過得比我還不好?」

    宋問摸摸鼻子道:「我這樣正直坦蕩的人,難免心有不安嘛。」

    王義廷:「倒不覺得先生做了什麼,該心有不安。」

    「說不清理由。」宋問歪頭道,「你呢?緣何,要做這樣的事?」

    王義廷嘆道:「緣何?因為不甘啊。」

    「歷來米價與鹽價,他們都喜歡插上一手。做的隱晦,又不易察覺。可貪污就是貪污,哪有少與多的道理?」王義廷扯了扯囚服的褶皺,諷刺笑道,「憑什麼他們賺得缽滿盆滿,農戶卻要貧窮求生?他們終日勞作,沒有休息,卻只能混得溫飽,而子女連私塾都念不起。他們連這點微末的機會,都要從一開始就被剝奪。」

    「我梁國想要富強,豈能再任由這群蛀蟲,繼續侵蝕我大梁的國本?」王義廷道,「縱我身死也無妨,但我定要,拉著一起走。」

    王義廷的眼神深邃而明亮。哪怕他此刻身處大理寺,哪怕他知道將來面對的是無盡囚期,也沒有絲毫的不安與退卻。

    沒有人能將他擊垮,因為他堅定的在走他的道。

    宋問:「所以你就鋌而走險,乾脆擾亂米價,叫他們也虧一把?而後把他們都引出來?」

    王義廷聞言嘆了口氣:「只是,我沒有想到……」

    「你沒有想到市場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沒想到自己弄崩了。」宋問道,「你沒想到他們那麼蠢,竟然將全部的米都拿出來售賣。這世間總是有許多沒想到的事。」

    王義廷低下頭道:「是我考慮不周。我的確沒想到米價能直接從十八錢降到六錢。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慌張,竟然在京城囤了那麼多米。好在有宋先生。」

    「我知道。其實你已經很聰明了,你已經非常聰明了,你簡直是一個鬼才。所以我覺得你很可惜。」宋問道,「如果你是在為朝廷辦事,你已經是成功了。」

    在這個時代,能有這樣調控市場的想法,不僅是新穎,更是大膽。

    在現代看來很簡單的事,無法想像當初第一個走上這條路的人,需要多大的智慧與勇氣。

    王義廷搖搖頭道:「朝廷?不會的。就算是上奏給太傅,太傅上表給陛下,長安的米價還不算高,大理寺不能大刀闊斧的查處。他們這麼多人,有的是藉口推脫,包庇。溫溫吞吞的,最後還不是要不了了之?長安米價何時才能降?此事何時才能見天日?」

    王義廷道:「只有長安米價切實的降下來,才是真正有用的。」

    然而,溫吞與激進,誰也不能斷言哪種方法才是對的。

    但凡激進突變的事情,必然伴隨著莫大的風險。它的成就與它的失敗,幾乎是不可分割的。就像王義廷因此將自己送進了大理寺一樣。

    宋問打開摺扇,感慨道:「王侍郎,你膽子真的很大。」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的膽子不也很大?」

    「我膽子是很大,所以我現在自食惡果了呀。」宋問惆悵道,「我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三殿下是現在還躺著呢。」

    王義廷問:「宋先生,身體無恙吧?」

    宋問抬手,示意此事不要再提,聳聳肩膀重新坐直道:「王侍郎,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如今我也不會瞞你的。」王義廷抱拳道,「此前還要多謝先生替我解惑。」

    「我之前是懷疑過你,可又覺得不對。你哪裡來的銀子買米,把價格提上去的?」宋問道,「你買這麼多的米,怎麼會不被發現?就算你是戶部侍郎,不應該做不到。」

    王義廷道:「不,我沒有買米。我只是說服幾家米鋪,將價格提上去而已。其他人就跟著上調了。」

    「原來如此。」宋問無奈一笑,繼而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還能有這樣的操作。

    王義廷:「我與京城幾大米鋪的東家,確有私交。我找了六間米鋪,讓他們先上調價錢,再以戶部的米做許諾,請他們代為售賣。等稻米豐收,米價下跌之後,讓他們再幫我補進,盈利二八分成。我是戶部侍郎,我父親是吏部尚書,他們自然深信不疑,便答應了。」

    宋問:「可是戶部的米倉沒有被動過。」否則早就有人發現了。

    「我說近幾日米倉有人看管,怕被戶部同僚發現。所以先借米鋪的米,待稻米都清點入倉之後,再還給他們,他們答應了。」王義廷道,「我說未避懷疑,我要盡快售出,價錢稍低些許並無所謂。所以米鋪開始調價。」

    宋問抱頭,沉沉吐出一氣。

    這是完美的空頭操作啊。沒有投入任何的本錢,用三個月的時間,完全翻轉了京城的米價。

    她真是低估了王義廷。

    王義廷:「他們互相併不知情,然後我再不斷鼓動他們,繼續降價。只是他們起頭後,其他米鋪紛紛效仿。長安城裡那麼多米鋪,都收了不少米,自米價上漲來便有所擔憂,見風向有變,就紛紛拋售。」

    王義廷低笑一聲:「之後事情鬧大,就算是知情人,也不敢說出來,而且不確定我是有心還是無意。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宋問覺得血氣直衝頭頂,不禁唏噓道:「山蟾斗仰名空在,桂折蘭摧恨未休。」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這話過了吧?我還活著,既沒折,也沒摧。我倒不覺得我會死。」

    宋問道:「我不會讓你死。我也不會讓你把下半生,留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獄裡。」

    王義廷不置可否:「先生的第二個問題呢?」

    宋問抹了把臉,鎮定情緒,正色問道:「二,為何有人急著要殺三殿下?」

    王義廷頓了頓,放低聲音道:「南王要回京了,你讓殿下多小心。往後,別帶他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宋問蹙眉道:「南王……與此事有何關係?」

    南王,是陛下兄長的遺孤,算是唐毅的堂兄。

    當年皇位之爭,他父親很有遠見。在唐贄登基之前將他送出京城,並給他留了十萬守軍。

    他比唐毅安全的多,也比唐毅危險的多。

    唐贄剛登基的時候,根基不穩,就暫且放任他在嶺南,沒去清剿。

    可是如今唐贄身體欠安,嶺南又很是富庶,南王勢力越發壯大。此患不除,他恐難以安心,便下詔命他回京。

    南王很識相。他如果不識相,就怕人直接派兵打到嶺南去了。

    只是這書信來來回回,再準備準備,還可以拖個一年半載。

    王義廷道:「具體我也不知,有些不能說的事吧。我只知道,只要提起南王,就要說到三殿下。」

    宋問:「可是三殿下,見過南王嗎?」

    王義廷想了想:「沒有吧。」

    宋問嘆道:「原來如此。的確是我莽撞。連累了你與三殿下。」

    「其實你不必自責,我原本也就想來自首了。我知道大理寺與御史台難做,如果我不出來,此事無法善了。只是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想再等些時日。」王義廷跟著嘆道,「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們,是我心存僥倖。」

    宋問皺眉搖手道:「不。我以為那個人是你,我以為在京城那掌櫃不敢這麼大膽,光天化日痛下殺手。我以為一切可以商量。說到底,不過都是我以為而已。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正是因為懷疑我,才會放鬆警惕,決定要去。你賭那個人是我,你賭贏了。你賭對方不敢加害於你們,你賭輸了。」王義廷抬起套著沉重鎖鏈的手,搭在她肩上,道:「賭的人不止是你,還有我。我覺得米價會降,我賭贏了。我覺得米價降了人人都好,我賭輸了。」

    王義廷:「就像你說的,這世上有許多想不到的事。沒有人是本著失敗的打算去做事的。有些轉機就是靠著冒險得來的。」

    「我沒有自責,我只是在反省。」宋問抱胸道,「你如今這樣的情況就不用來安慰我了,我自己清楚的很,這次是我的錯。」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某一點上來說,你我很像。你我決定了的事情,都不會聽從別人的勸誡。我倒是不覺得你莽撞,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因為已經有了足夠去做的理由,我也說服不了自己停下。」

    王義廷道:「你唯一不該的是,牽扯了三殿下。」

    宋問也知道,唐毅這次遭罪,大半是因為她。

    是她帶著唐毅去了米鋪,又是她的糟糕身手連累唐毅受傷。

    王義廷看她神色,覺得這話重了些。

    宋問這樣看似漫不經心,但實則自尊心強烈的人,不需要人說,心裡肯定是明白的。

    恐怕與旁人的譴責相比,她對自己更為嚴厲。

    王義廷轉了話題:「你之前急著想找出我的身份,是有什麼事嗎?」

    「現在說也沒用了,你都已經進來了。」宋問單手撐著起身道,「安心等著,我一定帶你出去。」

    王義廷對上她的視線,才發現她似乎是認真的。

    「宋先生?」王義廷抬頭看她,說道:「此事皆是我咎由自取,我已做好準備。請不要為我冒險,否則我於心難安。」

    宋問點點頭,朝他彎腰辭別,轉身離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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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8:29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民心所向

    宋問從大理寺的監獄出來,覺得陽光異常刺眼,皮膚上都帶著一層寒意。

    甩著袖子抖了抖,然後徑直出去。

    守門的那位都認得她,招呼道:「宋先生,走了?」

    宋問朝他一招手:「麻煩替我轉告你們關卿。拜託, 多謝。」

    守門差役一時懵了:「轉告什麼?」

    宋問出了大理寺,讓林唯衍駕著馬車,去屯田司。

    這邊聚集的農戶已經不多了,要賣米的大半也都賣了。田裡還要播種晚稻,沒事也不會進城。

    宋問下馬車,偏過頭對林唯衍叮囑道:「待會兒我說了什麼,你都記住。到時候再去別人說。」

    林唯衍憋了憋:「我盡力?你別背詩詞就可以。」

    幾位農戶懶散的坐在一起,看著也不像是來賣米的,就那麼互相閒聊。

    宋問走過去,在他們對面蹲下,問道:「你們認識王義廷,王侍郎嗎?」

    幾人對視幾眼,摸不清狀況,點頭道:「認識啊,他是個好官。」

    一位大爺:「就近幾日不知怎麼沒有看見他了。」

    「就是想來謝謝他的。」另一人道,「這次多虧了他, 他人也好!」

    農戶拍腿道:「就是,他稱米可准了,也不多扣我們的。比米鋪那些人還講良心。」

    「你們往後也見不到他了。」宋問微低著頭, 惆悵道:「他現在在大理寺呢。」

    眾人俱是一愣,齊聲問道:「為何?」

    宋問嘆道:「因為長安米價暴跌一事,他獲得受罰,恐怕,出不來了。」

    幾人群情激奮道:

    「這與王侍郎什麼關係?」

    「廢話!人家是戶部侍郎啊!」

    「憑什麼,這那麼多官不抓為什麼非要抓王侍郎!」

    「那娃老實啊!一看就容易欺負啊!」

    「王侍郎倒也不算是無辜。」宋問換了條腿,繼續半蹲著道:「幾位有所不知,這長安米價,就是王侍郎降下來的。他看不慣你們辛苦種田,卻只能拿微薄收益。看不慣米鋪高價賣米,長安百姓無從受惠。看不慣官員同流合污,朝廷無可奈何。他一氣之下,就用辦法,將長安米價砸了下來。」

    幾位農戶瞠目結舌,這這那那的說不出話來。

    宋問搖頭道:「只是他失算了。他沒想到長安的米價會降的那麼快。他原本以為,米價稍稍降一點,朝廷開始徹查此事,就會明白你們的艱辛,然後減輕你們的稅賦,嚴懲那些貪官惡商。誰知道,他們在長安囤了那麼多米,」

    「王侍郎早些時候還是有所準備,所以一看這米價不對,就向朝廷請求,九錢向你們收購稻米,以彌補你們的損失。同時,還向朝廷請求,減輕稅賦,造福於民。」宋問擺手,唏噓道:「只是,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他滿心愧疚,認為對不起你們。所以,去大理寺投案自首了。」

    農戶們道:

    「這也不能怪他呀。」

    「是啊。何況我們這也沒什麼損失,不過是虛驚一場而已。」

    「這長安米價,我原本就看著很不高興了!明明是我們種的米,憑什麼我們只能賣九錢,他們能賣十八錢!他們做什麼了?不就是仗著家大業大,我們惹怒不起嗎?」

    「我說這米價降的好!王侍郎做得好!」

    「米價一降,長安城裡多開心啊!」

    「就是!」

    宋問抓住那名異常激動的農戶的手,誠懇道:「我想王侍郎的憤怒同你們是一樣的。而他身在其中,卻無可奈何,更是憂愁。所以才出此下策。」

    「如今說這些都沒用了。即沒人知道,也沒人會替他覺得冤屈。」宋問道,「陛下要徹查,他雖不是抬米價的主謀,可他插手米價一事證據確鑿。律法之下,不講情理,只能說他自己可憐了。」

    幾人拍手:

    「可這事我們並無損失啊!」

    「說來,戶部前幾日又給鄉里補了些銀子。就是王侍郎送來的。」

    「哎呀我那也有!我說戶部怎麼九錢收米了,怎麼還給發銀子了呢?」

    一位農戶想到,起身跑到門口,大聲問裡面的官爺道:「戶部還給我們發別的銀子嗎?」

    官爺抬起頭,翻出一個白眼:「想的美?哪裡還有銀子多發?稅銀也給降了,米價也給補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他跑回來匯報情況,幾人這麼一核對,才知道,原來那銀子是王義廷自己補的。

    再想到他如今的境遇,不禁開始淚眼婆娑。

    宋問也才知道,那大概就是王義廷這次米價一事中賺來的銀錢,他發還給了百姓。

    宋問抿著嘴唇,握著摺扇,面色悲痛道:「此案證據確鑿,無從開脫,王侍郎也毫無怨言。我只是不忍看他一片好心,落得如此結果,才替他說上兩句。只希望你們不要誤會。」

    眾人頓時激動道:

    「怎麼會誤會呢?他一心都是為了我們好啊。」

    「王侍郎這樣的好官,為何命就那麼苦啊!」

    「我真沒見過這樣的好官,真沒有!這往後沒有王侍郎,我們可怎麼辦?他怎能就不管我們了?」

    「千萬別衝動,也千萬別做傻事。若是連累了你們,王侍郎真是此生難安。我可是罪過。」宋問道,「他雖進了大理寺,還是對你們放心不下。我是受他囑託,再次來向你們道歉。若有難事,他還有一點家財,能幫的,一定竭盡全力。」

    農戶哭道:「我們不用他幫,我們只想幫他!這位小郎君,你說說,我們要怎麼才能幫他?」

    宋問:「我無能為力。我只希望不知情者能夠知情,不要讓他帶著別人的誤解與怨恨。讓他輕鬆一些。」

    宋問調動民情的能力,真是出類拔萃的。

    基於事實,添油加醋,自我反思,總結彌補。

    不消幾句話,憤慨,無奈,悲壯,無辜,都有了。

    林唯衍坐上車轅,問車內的宋問道:「你讓長安百姓替他申冤?」

    「這叫民意。他們仗著人多嗎?全長安近百萬人,看看究竟是哪邊人多。」宋問道,「長安米價降價一事,受惠的是整個長安城。」

    「一名好官,對他們來說,有如珍寶,少之又少。不管能不能幫助他們,只要知道他在,就能安心。就是這份安心,才能讓人不畏懼。」宋問道,「幾乎所有的奸臣,都有一條罪名,謀害忠良。這是百姓血的控訴。」

    林唯衍:「民意,然後呢?」

    「然後,需要大理寺卿,御史公等朝廷眾臣,替王義廷求情。」宋問道,「這一點,李洵說了,他們會去。」

    林唯衍問:「這就好了嗎?」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宋問道,「只要他肯幫忙,王義廷定能相安無事。」

    林唯衍抖起韁繩,往下一個地方趕去,說道:「既然如此,我怎麼覺得你還是很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感慨。我聽過很多人的憤怒,他們的憤怒留在史書上,只有一句話。」宋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道,「其實那不止是憤怒。還有走投無路後的絕望。」

    林唯衍:「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是沒關係。」宋問道,「我說了我就是感慨!感慨兩句!」

    唐清遠想見宋問,輕而易舉。宋問想見唐清遠,卻不那麼容易。

    她讓林唯衍去拜託了宋祈,然後讓宋祈轉告唐清遠,她會在春風樓等候。

    唐清遠才差人來回話,定了時間,約她見面。

    宋問提早去點了春風樓的包間,又隨意點幾道小菜,等人過來。

    沒多久,房門被推開。

    唐清遠走進來,護衛守在外面。他朗聲笑道:「這倒是稀事,宋先生會來主動找我。」

    宋問起身相迎:「殿下請坐。」

    唐清遠打量她兩眼,道:「宋先生數日不見,消瘦不少。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宋問道:「煩心的事很多,庸人多自擾嘛。」

    「我觀先生素來無拘無束,哪裡來的那麼多的煩心事?」唐清遠想同她聊,說道:「不如說來聽聽?」

    宋問斟酌片刻,問道:「太子殿下。您知道三殿下遇刺一案嗎?」

    唐清遠笑容一僵,反問道:「宋先生覺得與我有關嗎?」

    宋問:「坦白講,我不知道。」

    唐清遠大笑兩聲掩飾,說道:「那我可真是傷心。」

    宋問:「可從私心來講,我覺得您沒有。」

    「謝謝你的私心。」唐清遠抿著唇,輕笑道:「我不會殺三哥的。」

    宋問頷首,從懷裡掏出書冊,將它遞過去。

    唐清遠接過,狐疑的翻開一看。

    越看越是心驚,快速往後一番,發現最後幾頁被撕了。

    恰巧斷在滴漏法制白糖上。

    他又重新翻了一遍,問道:「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宋問道,「這是王侍郎暫存在我那裡的。只要他安然出來,我就把最後一頁交給他。」

    唐清遠合上冊子,探究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宋問想了想,答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唐清遠不語。捏著手指沉思。

    「太子殿下。王侍郎絕對是一位可用之人。您賣他這次人情,您救他一命,他定能銘記在心。」宋問道,「重要的是,長安百姓也能記得您的人情。」

    唐清遠將冊子放在桌上,給自己倒了杯酒。

    宋問等他說話。

    唐清遠嘆道:「其實你找我幫忙,我是願意幫的。我也知道你是為了何事,所以我才過來。」

    宋問道:「是我自己不安,宋某小人之心。」

    「罷了。」唐清遠道,「王侍郎,我會替他說請的。我也不忍看他就此殞命。」

    宋問抱拳:「多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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