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enixpyj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瀟湘冬兒】11處特工皇妃 (楚喬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1
發表於 2018-4-2 17:09:07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洞房花燭

  諸葛玥向來是個很有計劃的人,他一旦決定了某件事,就會不緊不慢的做好全盤的行動方案,然後一步一步的切實實施,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他改變心意。

  然後隨後的時間裡,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在鏡子前照了照,只覺得鏡子裡的男人劍眉星目、俊朗不凡、英俊挺拔,自我感覺十分滿意。然後他覺得自己有點緊張,就坐下來,端起茶杯喝茶。

  茶已經涼了,白瓷青花的杯壁捏在他修長的指尖,光線似乎能穿透那薄薄的茶杯,像是剛剛入冬的冰層、

  他靠在椅背上,細細的盤算著自己待會要說的話們要做的事,一句句,很是仔細,然後再設想很多種情況去揣摩對方會怎麼回答,他又該如何接應,如何一點一點的將話題轉換過去,製造曖昧氣氛,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要讓一切顯得自然而不落痕跡。

  好了,沒問題了。

  他放下杯子就站起身來,誰知手指剛剛碰到門扉,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

  楚喬站在門口,仍是那一身米白色的裙裝,走廊裡暖暖的燈光照在她小小的臉上,有一種溫暖的光。

  她端著一隻碗,還在冒著熱氣,她仰著頭,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微微有些奇怪的皺起眉,問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這樣要幹嘛去?」

  這是什麼狀況,諸葛玥微微一愣,似乎超出了計劃之外了。

  不過諸葛少爺的機變能力還是不錯的,他馬上一本正經的說道:「白日睡多了,想出去走一走。」

  「越靠近北方天氣越冷了,夜裡風大,你穿的這麼少,還是不要到處亂走得好。」

  楚喬徑直走到房間,將湯碗放在桌子上,招呼他道:「見你之前沒吃多少東西,過來把這粥喝了。」

  諸葛玥走過來,見是一碗很普通的白粥,橫了她一眼道:」就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

  楚喬瞪著他:「有的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

  說罷,走到他面前,像是摸小狗一樣的拍了拍他的頭,很認真的說:「吃完飯早點睡覺,不許到外面亂晃。」

  然後轉身就揚長而去了。

  諸葛玥頓時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計劃被人打斷了,而獵物自己送上了門,他卻讓她大搖大擺的走了?

  還喝什麼粥?

  他站起身就走出房。

  因為此次要隱匿行蹤,所以這艘船並不是很大,走廊十分狹窄,僅容一人行走。燈火照映在他修長的身影上,一身月白色暖雲紋的華服長衫,在燈光下看起來俊逸出塵。

  他一步步的走的很慢,船身在蒼茫的大江上翩翩搖曳,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場春雨,他站在江堤上,看著那艘越來越遠的船。天地都是昏暗且冰冷的,唯有身側的那一捧火苗,獵獵的燃燒著,從未熄滅,始終凝聚著他的視線盲從孩提時,到漸漸長大,一直到今日。

  一陣歌聲突然傳來,他的腳步微微一頓,走到她的房門前。門沒有關嚴,有溫暖的光線透出來,他站在門口,只聽到女子溫柔的歌聲和嬰兒依依呀呀的聲音。

  兩籠橘色的燈火中下,楚喬白色的裙襬拖在地上,袖子挽的老高,蹲在一隻烏木盆邊,正在為李策的小兒子洗澡。

  榮兒很胖,儘管還很小,眉眼卻和他爹一個模樣,眼睛彎彎的,微微往上挑,狐狸一樣的桃花眼,笑起來幾乎看不到眼白。

  他此刻坐在烏木盆邊,手裡拿著一串小鈴鐺,叮鈴鈴的響,十分清脆。孩子順著節奏不停地拍著水,濺了楚喬一身,每當楚喬哎呦的躲一下,他就高興地拍著手咯咯大笑。

  「榮兒乖,不許鬧。」

  楚喬試圖和孩子溝通,那孩子卻不買賬,兩條肥肥的小腿亂蹬,一盆水濺出了大半。

  「你不要這麼皮嘛,你爸都沒你這麼煩人。」

  楚喬上半身已經全濕了,衣服濕噠噠的還在滴著水,榮兒仰著頭,依依呀呀的叫喚著,好像在對她說話反駁。

  「你看你哪有一點親王的樣子?」

  「依依呀呀唔唔哦哦@#¥%&」

  「說你一句你還有意見?」

  「@#¥%*&……%……」

  「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孩子眨巴著眼睛,仰著頭瞅著她,一雙小肥瘦抓住楚喬脖頸間的衣料,死活想要爬出來,很明顯的以實際行動表達了他不愛洗澡更對她口中所說的唱歌毫無興趣的明確態度。

  然而楚喬好像沒看到一樣,歌性大發的拍了拍孩子的頭,說道:「我要唱了哦,你聽好。」

  「@#¥¥%……」

  「」(楚喬唱的英文歌)

  「依依呀呀#¥%…………」

  溫柔的歌聲像是催眠的安神香,靜靜地飄蕩在空氣之中,燈火暖暖的,灑下了一圈圓圓的的光斑。白色茹裙的女子蹲在地上,一頭長髮披散在單薄的肩膀上,黑檀色的烏木盆裡裝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

  女子唱的很投入,盆裡的孩子卻一點都不買賬,他們互相抓著對方的手腳,裡面的人拚命的要爬出來外面的人惡狠狠地按著他,偏偏嘴裡吐出的歌聲卻溫柔無比。沒有人能聽懂她在唱什麼,他的發音此刻和榮兒有些相似,都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可是透過那溫柔的調子,卻似乎能感受到歌裡的感情,像是一個慈祥的母親,更像是一個神情的戀人。

  「砰」的一聲,小盆終於翻倒在地上,榮兒光溜溜的爬出來,很是得意的大笑。一雙眼睛彎起來,和他爹一模一樣。

  房間裡一片狼藉,楚喬的衣裙都已經濕了,她微微有些失神,看著這孩子,似乎透過他看到了李策,她瞪著眼睛怒沖沖的說:「人都走了還要留下這樣一個搗蛋的東西來欺負我。」

  榮兒嘿嘿一樂,扭著白胖的小屁股,就往外爬去,楚喬正要伸手拉住他,卻一眼看到了斜靠著門框站著的男人。

  他似乎已經站在那很久了,走廊裡的燈火照進來,在他俊朗的臉上佈下一層光暈。他的眼神很深邃,膚色很白,卻不像是一般文弱書生的那種白,而是那種貴族氣質的白,像是上好的和田白玉。他就那樣斜斜的靠在門框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模樣有著幾絲慵懶,又有些使壞,嘴角沒有笑,眼睛卻已經有了笑意。

  一時間,她竟然有些詞窮了。

  她想,她是被帥哥迷惑了吧。

  榮兒扭著小白屁股左一晃右一晃的爬到門邊,看到不速之客,來了個九十度的仰頭,本來想狗仗人勢的吼兩嗓子,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發現自己整個人還沒有對方的靴子高,突然很識時務的沒吱聲。

  他坐在那想了一會,回頭看看楚喬,又仰頭看看諸葛玥,再轉身去看看自己位於左邊的小搖籃,孩子在內心深處進行了一連串激烈的鬥爭。終於,他發出了一聲類似於嘆息的聲音,拽了拽諸葛玥的衣擺,諸葛玥低下頭去看著他,只見他指著諸葛玥掛在腰間的一串青玉雕刻的小劍,口中依依呀呀的叫著。

  這是諸葛玥今晚特意為了搭配衣服掛上的,在燈光下顯得幽翠透亮,諸葛玥解下來,叫道孩子的手中。

  榮兒先放在嘴裡咬了兩口,他好像還沒長牙,也沒品出什麼滋味,就緊緊地握在手裡,幾下爬出了門。

  肥肥的小孩左一扭右一晃得爬到了緊挨著楚喬房間的一間房,然後坐在地上,用小短腿很是豪氣的碰碰踹門。梅香睡眼惺忪的拉開門,見了他開心的叫了一聲,連忙將孩子抱起來又覺得奇怪,走出來向楚喬的房間張望。驀然見到諸葛玥,梅香俏臉突然一紅,面上喜氣,對著諸葛少爺瞭然的一點頭,隨即抱著孩子就回了房。

  礙事的傢伙就這樣被打發走了。

  諸葛玥想,那個小傢伙雖然煩人點,但是在這種事上,倒是和他爹一樣上道。

  他像是到了自己房間一樣,很坦然的將房門關上,然後緩步走到楚喬身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伸出一隻手來,說道:「還不起來嗎?」

  楚喬有些尷尬,懊惱的皺起眉來,自己這是怎麼了?真的被美色所迷惑?

  她沒有伸出手,而是想要自己站起來。誰知剛一動,腳下頓時一軟,地上你們滑,她「啊」的叫了一聲,還沒站直就再次摔了下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諸葛玥手疾眼快的攬住了她的腰,溫熱的手掌緊貼著她腰間的肌膚,已然濕透的衣衫根本無法遮住她玲瓏的曲線,緊貼在身上反而多了幾分奢靡的誘惑。

  蹲的時間太長了,腿已經麻了,諸葛玥將她抱起,放在床上。她的頭髮都濕了,嘀嘀嗒嗒的往下滴著水,衣服也是濕漉漉的,好像剛剛被人按在盆裡的人是她一樣。

  諸葛玥拿起一床被子,披在她的身上,然後站在前面為她拉緊,說道:「別著涼。」

  房間裡的燈火燃著曖昧的光,一絲絲的照在他的臉上,有著朦朧的不真實感。他拿過一條乾棉布,包住了她的頭髮,他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一下一下的為她擦頭髮,很仔細,卻一句話都不講。

  楚喬的手心有些出汗,房間裡突然間變得好熱,她裹著厚厚的被子,汗水順著濕漉漉的衣服往下流,皮膚膩膩的,被子熱烘烘的潮。幾絲髮絲落在前額,擋住了眼前的視線,她透著頭髮,只能看到他月白色長衫上有著淺淺的雲紋,一圈一圈,看得人眼暈。

  「剛才在唱什麼歌?」

  諸葛玥突然問,聲音那般溫潤,還有幾絲男人的沙啞,卻很好聽,在空氣裡幽幽的迴盪,敲打在她的耳鼓上。

  她抬起頭,就看到了他的臉,英俊的不像話,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讓人安心的想要睡。

  諸葛玥見她沒回答,輕輕佻了挑眉梢,問道:「星兒?」

  「(一堆英文)」

  諸葛玥一愣,問道:「你的家鄉話?」

  「嗯。」楚喬很老實的點頭。

  「唱一遍給我聽。」

  他的聲音在這個晚上似乎有一絲魔力,讓她不像和平常一樣和他鬥嘴吵架。她緩緩做了兩個深呼吸,乾淨溫和的聲音輕輕迴盪在空氣裡,像是一絲絲初春的雨水,悄悄的擊打在荷塘裡,濺出一星細小的水花。

  「(楚喬唱的歌)」

  歌聲像是長了翅膀,幽幽的穿梭過那些過往的歲月。

  從初次相遇,到一路拚殺,生命是一片荒蕪的野草垣,不知道在哪裡埋著陷阱,也不知道哪裡會有柳暗花明的新生。他站在她的面前,為她擦頭髮,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烏黑的秀髮,像是撩起歲月的水波。他衣裳上的料子那麼柔軟,她的頭靠在他的腰上,低聲唱著前生最喜歡的一首歌。

  「(英文歌)」

  房間裡那般溫暖,讓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聖洛安孤兒院的那段日子。

  院長是一個打過八年抗戰,上過朝鮮戰場的老兵,他在戰場斷了一條腿,卻炸燬了一架美國人的飛機。他退伍後,就拿著撫卹金回到故鄉開了一家孤兒院,專門收養那些沒有父母親的小孩子。她和一般的孤兒不一樣,她很幸運,有一個好爺爺,後來爺爺供她讀書,托朋友讓她去讀軍校,去從軍、當兵、保家衛國。

  她也沒有辜負爺爺的期望,一點點的茁壯成長,她成績優異,頭腦靈活,善良正直,終於她一點點的進入軍區,進入指揮所,加入國家軍情處,生活像是一條被規劃好的康莊大道,她一路無波無瀾的走了過來。

  從很小的時候,爺爺就跟她講,作為一個軍人,要忠君愛國,要保護國家,要保護人民,要保護弱小。他給她講了那麼多軍隊的故事,告訴她做人的誠信和操守,告訴她生存的意義和原則,她就像是一株小樹,在爺爺的照顧下一點點的長大,她還記得她完成第一件任務得到嘉獎的時候,爺爺開心的樣子。他的皺紋都在陽光下抖動著,笑起來胸腔都在震動,爺爺抱著她,開心的叫她好孫女。

  那是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擁有世界上最愛她的親人,擁有一個世界上最溫暖的懷抱。

  爺爺年輕時去過英國留學,學的一口好外語,他教她英文,教她西方的禮儀,教她跳華爾茲。

  左、右、左、右、橫移、並腳三步、迴旋

  還有爺爺教她唱的歌:

  「(英文歌)」

  她突然伸出手來抱住諸葛玥的腰,燭火的暗影像是一圈圈盤旋的光暈,在房間的角落裡跳著飛旋的舞蹈,一星星的飄逸。搖擺,掠過床子,船在水面上搖啊搖,兩岸的山川飛速而去,隱隱的,似乎能聽得到風吹過的聲音。

  「星兒,」諸葛玥低下頭,問道:「這歌裡唱的是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楚喬突然有些臉紅,她低著頭,也不說話。

  上面有溫熱的呼吸噴出來,他的胸腔微微一震,楚喬知道,他是在笑,無聲的,但是她就是知道。

  「很好聽。」

  諸葛玥蹲下來,直視著她,笑著說:「我很喜歡。」

  楚喬有些不敢正視他的眼睛,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來了?都這麼晚了。」

  「我想一個人,讓我夜不能寐。」

  他突然就說出了這樣的話,楚喬微微一愣,頓時就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那個人很漂亮,很可愛,只是有些笨,稍稍不小心看著,就會傷害到自己,而且還很容易迷路,容易走失,容易被別人搶走,所以我即便是離那個人很近,也還是放不下心,不過來看一眼,我就擔心的睡不著。」

  楚喬的臉紅紅的,她像是做了小偷一樣悄悄抬起頭看了諸葛玥一眼,小聲說:「哪有像你說的那麼笨?」

  「比我說的還要笨,」諸葛玥眼睛亮晶晶的,朗朗一笑:「可是,也不知道李策那傢伙怎麼會生出這麼招人喜歡的孩子,讓我都跟著牽腸掛肚。」

  楚喬一愣,突然知道自己被耍了,揮起拳頭就要打他,卻被諸葛玥一把握住。

  他的手又大又暖,僅僅的包著她的拳頭。

  她從來不知道他的手這樣有力,有力到讓她連動一下都動不了。他緩緩湊上前來,眼神像是漆黑的深潭,看不見裡面翻滾著怎樣波瀾起伏的波濤。

  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這是懲罰,讓你白天使壞。」

  說罷,低頭就向她的唇吻去。她頓時緊張的不得了,雖然已是兩世為人,也不是沒有過接吻的經驗,可是不知為何,每次面對他她還是會緊張的一塌糊塗,連手腳該放在哪裡都似乎不知道了。

  可是,她閉著眼睛等了好久,也不見有什麼動靜。她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只睜開一條線,就看見某人在燈下笑瞇瞇的瞅著她,見她偷看就湊上前來,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說道:「你在等我親你嗎?」

  「諸葛玥!」楚喬生氣的推他:「你欺負人!」

  他突然抱住她,那樣猝不及防,那樣大力,將她身上的棉被和頭頂的棉布全部撞飛。

  將她的臉扳過來,用力的吻下來,將她死死的箍住,那樣緊,似乎要揉進身體裡。他的吻冰涼,而她的臉滾燙,他的呼吸低沉,手勒住她的腰,兩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一起,肌膚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一下,兩下,三下……

  「楚喬,」他看著她,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眼睛裡好似燃起了一場大火,一眨不眨,只是定定的說:「跟我成親吧。」

  楚喬頓時就愣住了,燈火照在諸葛玥的臉上,他的臉一半是明亮的,另一半隱藏在暗影裡,看起來有一些不真實。她的耳朵好像是幻聽了,她有些手足無措,她想說什麼,卻張開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星兒,」他靜靜的看著她,又這樣叫。

  她的頭有些暈暈的,應道:「嗯?」

  「我愛你。」

  像是一顆炸彈炸在頭頂,楚喬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燒,身體在急速的升溫,思維像是被添了水的水泥,一下子就凝固了。她傻傻的看著他,胸腔裡有一種愉快卻又慌亂的東子在分離的跳,楚喬用手捂著,好像不按著,它就要跳出來了。

  「已經愛了很久了,你知道嗎?」

  他就麼風輕雲淡的問她,好像他們兩個人在討論的是別人的事一樣,沒有一點侷促和慌亂。

  楚喬點頭:「知道。」

  「那你呢?」他的眼睛太亮了,楚喬覺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她鼓足了勇氣,小聲的說:「我也是。」

  他卻不肯放過她,笑著問:「你也是什麼?」

  船真的很小,楚喬這時候這樣想著,為什麼房間這樣小,這樣熱,她都要喘不過起來了。

  「說。」他很霸道的靠上前來,輕輕的捏住她尖尖的下巴,說道:「你也是什麼?」「我也,」楚喬用力的握一下拳頭,很多副畫面從萬水千山之外飛速而來:「我也愛你。」

  我也愛你……

  那聲音好輕,一下子就穿透了夜晚的黑暗,照亮了他臉上的笑容。他在她的額頭親了一吻,問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什麼時候?

  不知道吧,也許是夕照山下的那次重逢,也許是賢陽燈會上燈火闌珊的那次回眸,也許是千丈湖下那一聲聲的「活下去」。

  再也許,是好久好久以前,是眉山皇陵裡的那個擁抱,是塢彭城裡那次誤打誤撞的曖昧,是那一路上互相扶持並肩戰鬥的默契和相攜,是唐京城裡她從趙淳兒手中就出來的那次流淚。

  抑或是追溯到十多年前,充滿蘭草香氣的房間裡,倔強的少年用潔白的手帕為她擦去眼淚和鼻涕,就那麼一下下的、一下下的、任性的、固執的、野蠻的進入了她的心裡。

  不打招呼,也不問她願不願意。

  「不知道。」

  她伸手撫住他因為不滿意而微微皺起的眉心:「也許是好久好久以前,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說不清楚是哪一次。」

  她靠在他的懷裡,輕輕的說:「也許是很多次,一點點的累積起來,我記不住了。」

  「真是傻瓜。」

  他抱著她,突然笑著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是的,也許就是這樣。沒有人知道是哪一次,愛情總是悄悄的來,等到你發現的時候,已然根深蒂固了。

  他低下頭吻她,吻住她的唇、臉頰、耳垂、脖頸,一點點的蔓延,吻上細細的鎖骨。

  楚喬的身體越來越軟,一點點的依偎在他的身上,諸葛玥的身體滾燙了起來,腰間的手漸漸上移,一點點的蔓延,像是熊熊的火,漸漸的焚燒了她僅存的理智。

  「呀!」

  楚喬突然驚呼一聲,一陣天旋地轉,就被人抱了起來,橫壓在床上。

  衣衫已經濕了大半,穿著和沒穿差不了多少。

  他就那麼看著她,眉心輕蹙著,似乎是在思考什麼,目光卻是灼熱的。

  粗重的呼吸在耳側響起,濕潤的唇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有觸電般的酥麻猛然激起,衣襟側的帶子被人靈巧的扯開,露出裡面小巧的褻衣,是米白色的,上面繡了一隻鵝黃色的小鳥。

  圓潤的肩膀裸露在空氣之中,微微有些涼,修長的手指輕掃而過,激起一片戰慄的酥軟,一路橫移,小指一挑,脖頸的帶子就唰的展開,衣衫頓時下滑,楚喬一驚,本能的拉住,卻只換上頭頂上一聲短促的輕笑。

  「害羞?」

  楚喬費力的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傻乎乎的指著床腳的燭火,嗓子啞的不像話,可憐巴巴的叫:「吹燈。」

  諸葛玥突然開心的笑起來,仍舊是他一貫的樣子,轉過頭去並不出聲,可是卻能看到嘴角上揚的弧度。

  四下里寂靜無聲,只能聽到外面偶爾有水鳥掠過江面,撲朔朔的翻動著翅膀。

  他攬住她的腰,在她的耳邊低語:「別怕。」

  錦緞光滑,他的吻落下來的瞬間,讓她有一時的恍惚和窒息。肌膚上激起一層酥潤的麻栗,身體漸漸滾燙,衣衫被層層卸開,留下那一具嬌羞的胴體。

  光滑,雪白,像是琉璃的玉,巧奪天工的雕刻而成。這是從未有人踏足的領地,搖曳著年輕的活力與纏綿,他溫柔的覆上去,肌膚相親,像是滾燙的火,一絲絲的燃燒起來。

  呼吸完全被吞沒,她的臉貼在他的肩胛,突兀的看到了那個猙獰的傷口,她的身體一冷,就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

  他感覺到了,連忙用手摀住她的眼睛,低聲說道:「別看。」

  她卻拉開了他的手,只是伸出顫抖的手,環抱在他的肩膀,臉頰柔軟肌膚緊貼上他的傷口,眼淚一行行的流下來,蜿蜒的流淌在那道黑紅色的傷疤上。

  諸葛玥無聲的攬她入懷,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哭泣。李策下葬的那日,她曾發誓再也不要流淚了。可是此刻,看著他身上的傷痕,看著那屢次被自己刺中的地方,她還是難過的無以復加。她緊緊的抱著他,好像生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一樣。就好像很久之前的那個冰湖,她鬆開了手,就看不到他了。

  「諸葛玥,對不起。」

  她哭著說。

  「傻瓜。」

  諸葛玥吻著她如雲的秀髮,輕笑著說:「我被你破相了,你可要對我負責任。」

  楚喬知道他在開玩笑,一邊抽泣著一邊還嘴:「傷在、肩膀上,不算……不算破相。」

  諸葛玥低聲一笑,雙瞳黑若深潭,不見底,只能看到她清淡如蓮花般的影子。溫軟的唇溫柔的吻去了她臉頰上的眼淚,低聲的呢喃說:「不管,就要你負責任。」

  他的手臂那樣有力,幾乎讓她有些疼了,可是疼痛中,她卻是那麼的歡喜,如沉浸在巨大如汪洋般的欣喜之中。

  多好,還可以有今日,曾幾何時,她以為一切就那麼戛然而止了,葬送在冷冽的湖水之中,一切都再無回頭的餘地。

  纏綿越來越深,有細密的汗水從額頭滑過,四面都是碧波的江水,聽不見人聲,時間似乎都在此時靜止,風也停止了吹動,只餘下他們,在一團錦繡之中。唇邊情不自禁的「嚶嚀」一聲,痛得將身體弓起,有溫熱的腥氣從雙腿間滑落,點點鮮紅,宛若硃砂。他的動作突然凝固,眉心間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即,他深深的望著她,像是透過層層迷霧,在向著遠處的燈火求證前行的路徑。

  她的臉那樣紅,嘴唇也是紅腫的,她的手拉著寢衣,緊張的遮住胸口。見他望過來,就那樣愣愣的,一聲不吭。

  他突然就笑了,楚喬從沒見過他這樣笑。開始的時候還只是輕輕咧開嘴角,可是漸漸的卻笑出了聲音,聲音越來越大,嚇得楚喬連忙伸出小手試圖去摀住他的嘴。

  他卻突然將頭埋下來,埋進她的頸窩,低聲的說:「星兒,我好開心。」

  雙臂那樣細,環住他的腰。他的身材那麼好,就像是電視上的ck牛仔褲模特,她於黑暗中開心的咧開嘴角,那一雙紅燭已然漸漸熄滅,燭淚蜿蜒,她笑著想,這就是我的洞房花燭了。

  隔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事,那麼久的時間,國仇家恨,生死別離,時間空間,今生前世,一步一步,還是走到了今天。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2
發表於 2018-4-2 17:09:47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金風玉露

  深夜的時候下起了雨,淅瀝瀝的敲打在船板土,輕舟蝙躚,在重山峻嶺的水路環抱中穿梭,隱隱能夠聽到風聲游戈,和著深秋雨絲,一絲絲的打在清寂的江河之中。

  楚喬深夜醒來,青絲散落在頸邊,臉頰淑紅,睡眼惺忪,肌膚如白緞,躺在重重錦繡之中,伸出修長纖細的藕臂,然後觸手摸去,卻是一片冰冷。

  她一驚,睏意全消,頓時坐起身來,只見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窗外仍舊是漆黑一片,不知何時竟然開始飄起了雨。

  她突然有些心慌,翻山就下了床,然而足尖剛剛點地,膝蓋就頓時一軟,下身有隱隱的痛楚,那般鮮明的傳遞全身。似乎也在提醒著她,今朝的一切,已然發生了改變。

  穿上一襲水藍色的衣裙,繡著淺白色的繁花茂咋,繡線絲絲,以桃色為蕊,一筆一筆的勾勒出纖細的腰身,素淡的裙撂,和如雲的水袖披肩。她拿起一隻竹骨青傘,打開艙門,就走了出去。

  外面有些冷,細雨如絲,好似初春的牛毛細雨,被風吹的斜斜的,即便是打著傘,仍舊不時的有雨水調皮的打在衣裙的裙襬上,在夜風下輕盈的迴旋。她急促的跑過空蕩的甲板,裙撂已然濕了,身姿那樣輕盈,四面的黑漫天撲過來,兩岸的山峰巍峨高聳,偶爾還能聽到清嘯長幽的猿啼。

  他就那樣站在迎風的船頭上,似乎已經站了很久了,一身月白長衫,挺拔清俊,在幕色的暗影之中,隱隱透著幾絲壓抑的低沉。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見是她,也沒有驚訝,只是伸出手來,靜靜道:「過來。」

  楚喬連忙跑過來,將傘遮在他的頭頂,這而雖然細小,可是長久站下來也是會淋濕的。他的衣衫已經湘了,冷冷的泛著水汽,她皺著眉說道:「沒見著正在下雨嗎。」

  山風嗚嚥著在他們之間穿行而過,寬大的袍袖被風吹得微微鼓脹,他握著她的手,指骨分明,修長而有力。他突然將她抱在懷裡,一聲不吭,就那麼靜靜的抱著,並不用力,可是卻好似有鋼筋般的力量禁錮住了她,讓她不敢有一點動作。

  「諸葛玥?」

  時間靜靜的流逝,她小聲的叫他「你怎麼了?」

  「沒什麼。」

  他的聲音很平靜,宛若一湖沉靜的水。幾年不見,昔日跳脫政扈的男子似乎長大了,他目光幽靜,偶爾閃過一絲冷寐,都是世俗歷練的滄桑,聲音裡帶著寧和,但卻總是有暗暗的冰層和暗湧潛藏在其中,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星兒,委屈你了。」

  他突然就這樣說,楚喬疑惑的皺起眉:「你說什麼呢?」

  「我欠你的。」諸葛玥嘴角牽起,默默的笑,像是對孩子一樣,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頰,說道:「我將來一定補償給你。」

  「諸葛玥,你怎麼了?」

  楚喬有些緊張,拽住諸葛玥的衣袖,仰著頭問道「我沒有委屈啊,我自己願意的。」

  諸葛玥一笑,仍舊是那樣的絕代風華,伸臂將她抱在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就那麼抱著,也不用力,好似摟著一件瓷器。

  有些話他沒有說,就那麼順著呼吸飄澈在脈脈的江風之中。

  他一直以為,他比燕洵要好的多,楚喬只有在他的身邊,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呵護。

  可是在這件事上,他卻不及那個人了,十年相守,燕洵的確是個君子,而他,卻有了自己的私心了。

  可是那又能怎麼辦?

  對於她,他從來都是沒有自信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幸福越接近,他就越害怕,所以就私心的想要擁有的多一點,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有的時候,他也在嘲笑他自己,沒想到諸葛玥你也有今天?

  可是往往過後,心裡卻是更大的患得患失。他是這樣一個灑脫的人,皇圖霸業,江山財富,都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一場豪賭,卻唯有她,是他一生無法堪破的棋局。

  楚喬仍在他懷裡小聲的嘟囔,似乎是在寬他的心,反覆的說:「沒什麼的,是我自己願意的。」

  他卻一把摀住了她的嘴,然後將她打橫抱起,就往艙室走去。

  楚喬「呀」的輕呼一聲,竹傘落在了地上,細雨打在臉頰上,冰涼涼的,她埋首在他的懷裡壓低聲音的抗議:「放我下來呀,被梅香他們看到就糟糕啦!」

  諸葛玥低頭,很霸道的說:「閉嘴。」

  楚喬眉頭一皺,應激性一樣的還口:「偏不!」

  諸葛玥一笑,仍舊是他一貫的樣子,嘴角牽開,卻並不出聲,低下頭來就將她的雙唇含在口中,輾轉的纏綿級取,就站在艙門前,站在夜幕之下,堂而皇之的親吻她口中的甘甜,那麼久那麼久直到楚喬渾身脫力,氣喘吁吁,才放開了時她的束搏。

  他笑吟吟的瞅著她,隱約帶著幾斥得意的挑釁:「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閉嘴。」

  楚喬連忙伸出兩隻手摀住已經紅腫的小嘴,等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怒沖沖的瞅著他,無聲的表示抗議。

  諸葛玥一笑,抱著她就回了房。好在現在已經是深夜,眾人都已睡下了,一路上誰也沒碰到。

  剛到了房間,楚喬就忙不迭的跳下來,做出一個防衛的姿勢,虎視眈眈的瞪著他。見他很自如的寬衣解帶,不由得面紅耳赤。

  諸葛玥突然輕笑著靠上前來,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還疼嗎?」

  楚喬的臉更紅了,她總是這樣,明明是能上陣殺敵,指揮百萬大軍的將軍,可是面對這些事的時候,卻臉皮薄的像是一個沒出過門的大姑娘,只是一句話,就能讓她手足無措到了極致。

  諸葛玥從後面抱住她,雙手不老實的向下滑去,楚喬一驚,一把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牢牢的貼在她滾燙的小腹上。

  「嗯?」諸葛玥月道:「我問你話呢。還疼嗎?」

  楚喬大窘,胡亂的搖著頭,像是一隻驚慌的兔子。

  諸葛玥呵呵一笑,臉上劃過一絲邪氣的表情,故意在她的耳邊低聲耳語:「真的不疼了?」

  她又連忙點頭。

  「那我們繼續吧。」

  「啊。」楚喬大驚,嘴張的可以塞得進去一個雞蛋。

  諸葛玥見了哈哈夫笑,一把將她抱起來,就放在床上。楚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身手呢?武藝呢?靈敏的動作呢?為什麼他一靠近,身體就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她傻傻的看著他的臉孔在眼前放大,英挺的鼻,薄薄的唇,邪魎的眼,光潔的皮膚,微微一笑,有著顛側眾生的錦繡風華。

  她就那麼呆住了,任由別人佔領了她的櫻唇,一陣戰慄的酥麻從脊髓爬起,像是觸電般的滾燙,編貝般的牙齒被撬開,舌尖靈巧的探入。他的吻由溫柔轉向激烈,她也由開始的呆愣而漸漸試探著開始迎合,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呼吸紊亂急促,她終於還是在對方的調情手段下敗下陣來,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裡恍若一湖被攪亂了的春水,漣碕四起,誰也控制不了。

  衣衫不知何時已被脫落,只剩下短短的小衣,露出修長的雙腿和雪白的籟臂。

  他此時卻笑著拉起一張被子,就將她包裹在裡面,然後在她的臉上親了親,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嗓子微微有些啞,笑著說道:「好了,睡覺吧。」

  楚喬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傻乎乎的問:「睡覺?」

  怎麼?」諸葛玥一手支著頭,側身看著滿面潮紅的她,笑著說

  你不想睡?」

  想!」楚喬立刻誇張的大聲說道,還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真的很因很因。

  諸葛玥躺下來,就那麼樓著她,他本來也沒想怎麼樣,楚喬畢竟是第一次,不能這麼快就承受第二輪風雨。可是剛剛他險些就要停不下來了,他只得閉上眼睛:「那就睡吧。」

  可是某人在他的懷裡卻漸漸不安分了起來。

  她一會動動手臂,一會換個姿勢,像一隻不安分的小狗,東拱拱西拱拱,頭髮毛茸茸的,讓人想打噴嚏。

  諸葛玥微微皺起眉來,腔子裡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竄,他極力的克制,卻怎麼也壓抑不下去。

  他皺著眉說道:你幹什麼?」

  你,不回自已的房間嗎?」

  楚喬仰起頭,可憐巴巴的瞅著他,臉蛋紅紅的說:「明天早上萬一被梅香她們看到怎麼辦?平安菁菁他們還小呢,還是小孩子呢。

  諸葛玥仍舊皺眉他們都多大了,還小孩子?你忘了,你這麼大的時候在塢彭城差點強暴了我。」

  我哪有?」關係到個人聲譽,楚喬頓時反駁道:「你血口噴人!」

  還沒有?」諸葛玥哼哼道「你假扮成田大人送給我的侍寢寵姬,衣不遮體的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不是想佔我便宜嗎?」

  諸葛玥你這個……

  你可以再大點聲,那不用明天早上,待會她們就全知道了。」

  楚喬連忙壓低聲音,惡狠狠的瞅著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那時是為了救人,誰知道你會在那,你明明知道前因後果,少跟我裝蒜。」

  吒!」

  諸葛玥不耐煩的白了她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說『就知道你會這樣狡辯,一樣。

  楚喬見他不說話,氣勢洶洶的喘了一會,才又推著她說道:喂!回你自己房間啦,這個床這麼小,我睡不好。」

  這床還小?並排躺上四個人都不會嫌擠。諸葛玥全當聽不到,繼續閉著眼睛睡覺。

  喂!回你自己的房間嘛,你賴在我這算是怎麼回事?

  見諸葛玥實在不動如山,楚喬生氣的坐起來,抱著自己的衣衫就要走。可是就在她馬上就要從諸葛玥身上爬過去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攬住了腰,手肘驟然失力,一下就伏在了諸葛玥的胸膛上。

  男人的眼裡閃著幾絲火苗,陰測測的瞇成一條縫,斜睨著她,冷冷的說:「我看你精力充沛的很,是不想睡了。」

  沒有,沒有的事」

  就算是李青榮那個小不點都知道看臉色行事,楚喬這個大活人自然知道高低深淺。

  果然,很快,她知道所有的抗議和逃跑都是不現實的。所以她連忙乖乖的躺回原來的地方,背對著諸葛玥,一聲也不吭,呼吸平穩,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萬籟俱靜,四下里都是一團濃墨般的溘黑,雨似乎大了些,淅淅瀝瀝的敲打在船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隻手從後面探過來,摟住了她的腰。男人的氣息溫和的噴在耳後,脖頸都是一陣酥麻,他抱著她,溫柔的輕吻她的耳廓,語調低沉的說:「星兒,我想以後每個晚上都能這樣抱著你,別總是趕我走。」

  她的心突然間就那樣軟下去,如一汪碧水,輕飄飄的。

  很難想像他這樣的人,也會用如此的語氣和她說話,她覺得有些心酸,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指,有些涼,一點點的拽上來,放在唇邊,然後低頭吻了一吻。

  夜還有那麼長,她竟然就這樣睡了去,躺在他的懷裡,睡夢中似乎看到了清澈的天空,碧綠的湖水,青青的草原,有一群穿著白裙子的孩子站在寬鬧的草坪上跳舞,口中溫暖的唱著歌

  youaresunshine,

  myonlysunshine,

  youmakemehappywhenskiesaregrey.

  you'llneverknowdear,

  howmuchiloveyou.

  sopleasedon'ttake

  諸葛玥,你就是我的shushine,是我永遠也戒不掉的陽光。

  早晨會起晚那幾乎是一定的了。

  在一陣大力的砸門之後,她驚慌的睜開眼睛,就見諸葛玥已然穿戴整齊的站在窗前,手裡拿著一套淺藍乳白交雜的清淡裙裝,笑著說道:「梅香來叫了幾次了,你再不起來,她就要衝進來了。」

  楚喬幾乎是戰戰兢兢的穿上了衣服,然後挪啊挪,挪到了門口,伸出手,將門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探出頭去,傻呵呵的笑呵呵,梅香啊,早上好啊。」

  小姐,都已經是中午了,再過一會我就就要靠岸了。」

  梅香站在門口,很有氣勢的叉著腰,箐菁抱著李策的小兒子,正在努力的探頭探腦,似乎突然間時楚喬的房間充滿了興趣。榮兒卻伸著小肥手,掐著菁菁的臉蛋,咿咿呀呀的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啊?是嗎?楚喬打著哈哈:「哎呀,我最近太累了,竟然睡過頭了,真奇怪啊,哈哈。」

  是呀,真是奇怪呀。」菁菁在一旁嘿嘿笑道,一副小精靈鬼的模樣。

  小姐,你站在這幹嘛呀,我打了洗臉水,你不洗漱啊?」

  楚喬一把提起地上的水桶,大義凌然的說:「我自己來。」

  梅香皺起眉:訃姐,你怎麼了?」

  我很好啊,我是看你太累了,你先去歇會吧。」

  梅香很盡忠職守的繼續說:「我還要給你收拾房間呢。」

  不用不用,我今天精神很好,自己收拾就行。」說罷,再也不等梅香說什麼,她提著水就進了屋,將房門關的死死的。然後像是小偷一樣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好不容易等到梅香和菁茸走了,楚喬長喘了一口氣。

  諸葛玥側躺在床上,很是悠閒的說道:『看看你,跟做了賊一樣。」

  楚喬瞪了他一眼,上前來就來拉他的手臂:「趁著沒人在,你趕快回自已房間。」

  不要。」諸葛玥很乾脆的拒絕:「除非你伺候我洗臉。

  楚喬垮了臉:為什麼?

  你不做我就不回去。」

  諸葛玥你這個

  楚喬咬牙切齒了很長時間,終於還是走到臉盆邊,倒好了水,洗好臉巾,然後走到他面前,露胳膊挽袖子的,那架勢不像是要為人擦臉,活脫一副要和人千仗的模樣。

  她蹲在他身前,用力的擦在他的臉上,他輕輕一皺眉,卻什麼都沒說,仍舊是笑瞇瞇的樣子。楚喬突然就有點下不去手了,她嘆了一口氣,動作溫柔了下床。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子,照在兩人的身上,時間好似一下子倒退了十多年。仍舊是在青山院那個院子裡,她每天要起很早,端著熏了沉水香的臉盆,伺候他起床,伺候他洗臉,詞候他穿衣穿鞋,詞候他吃飯喝茶。

  看吧,我費了這麼大的勁,最後還是幹回老本行。」

  楚喬撅著嘴,垂頭喪氣的說。

  諸葛玥一笑,說道:「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天生就該是我的人,跑也跑不掉。」

  楚喬瞪著他,罵道:「什麼破比喻。」

  刷牙撤。」穿戴整齊。

  楚喬推著諸葛玥的胳膊,一直推到門邊:「快走吧快走吧」

  諸葛玥回過頭來,拿眼睛剜著她:「死女人,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卻隔日就翻臉!」

  快走吧快走吧!回你自已房間去!

  少爺!」

  一個漬脆愉快的聲音突然傳來,楚喬嚇得三魂去了七魄,猛然轉身,卻見月七笑吟吟的站在窗外,見著她,還笑呵呵的衝她打招呼:「我早上去少爺房,見少爺不在,就猜少爺昨晚是歇在姑娘房裡了。」

  平安站在月七身後,後面似乎還有很多人,隔得遠,也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只是隱約有一絲歡天喜地的聲音傳過來:「姐姐可算是嫁出去了,以後不用再聽姐姐囉嗦了。」

  這時,房門咯吱一聲被打開,梅香帶著菁菁等人走進來,見了諸葛玥先行了一禮,很有禮貌的叫了聲四少爺,隨即就往楚喬的床榻上走去,想是要收拾東西。

  楚喬頓時想起床上的血跡怎能見人,正想去阻攔,卻見菁菁端了一隻湯碗過來,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梅香姐特意吩咐人熬的,止血補氣,姐姐快喝吧。」

  楚喬兩眼發黑,臉頰紅的好像要流血了。

  諸葛玥卻走過來,接過那藥碗,遞到楚喬唇邊,嘴角含著一絲笑,果然是好東西,星兒,快喝了。

  當天下午,船在蘭陵郡靠岸,補給了一下船上的食物,就繼續前行。又過了兩日,終於抵達了滬縣。

  眾人上了岸,雖然已是大夏境內,但是月七等人對諸葛玥的防衛明顯更森嚴了起來。剛到渡。」就有大約五百多人的護衛隊守在那裡,隨行的女眷全都改做男裝,混在隊伍裡上了馬車,十分隱秘小心。

  楚喬見諸葛玥的這對衛隊裡的人大多臉帶刺青,知道他們大多都是當初被流放青海的罪民,稍稍放下心來。

  這些人大多都是祖上戴罪之身,對西蒙本來就沒多大的歸屬感,而且常年生活在青海荒外,身手矯健,對諸葛玥也忠心耿耿,有他們在,諸葛坍的安全不成問題。

  到了保林郡,三千青海軍鎧甲鮮明的守在那,其中有一千人穿著藏青色的皮鎧,看起來氣勢洶洶,殺伐凌厲,滿目堅韌風霜之色,太陽穴凸起,一看就全都是練過武藝之人。

  月七得意的對她說那些都是他統領的部下,是青海最精銳的第七師。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多數的隊伍目前還在翠微關和真蝗城裡。

  當天晚上在保林郡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啟程返回真煌,當天傍晚,他們終於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城池。

  大地蒼茫,一片蕭瑟,荒原滾滾,枯草隨風。

  仍舊是大直的天氣,是大夏的風,是大夏的秋涼。楚喬撩開馬車的簾子,望著前方那座巍峨的城門,鐵紅的城牆,在夕陽的映照下,有著鮮血一般慘烈的顏色。她依稀間又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日子,她和燕洵相依為命的生活在那座巨大的牢籠裡,憎恨著這裡的一切,恨不得一場洪水沖來,將所有的繁華都化作飛灰。他們費盡心血,拚死殺出了一各血路,衝出了這座禁錮了他們八年的樊籬。

  可是今日,她卻要心甘情願的再次踏足此地,走進這座令人窒息的城門

  六年前,她為了一個男人離開此地,六年後,她又為了另外一個男人再次回來。

  命運的奇妙離奇,總是在千百個轉折之間,一步踏出去,你不知道前面等待你的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唯一能做的,只是繼續走下去。她的指尖有些涼耳邊吹過風,發出嗚嗚的聲音。

  一隻手突然從後面繞過來,將她擁在懷裡。

  諸葛玥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極清淡的,有著令人安寧的味道。

  別害怕,有我呢。」

  楚喬微微一笑,他似乎總是這樣說,她身體向後,靠在他的懷裡,深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那麼緊,好似永遠也不會再鬆開。

  今日的真煌城已不復當年的繁華錦繡,天還沒黑,街上行走的人就已經十分稀少。見到諸葛玥的車駕,更是人人避讓,早已無當年上元燈會人影紛雜,擦肩並行的盛況。

  馬車繞過軒華街,拐進白薇道,一路向著城西而去。楚喬微微一愣,說道不回諸葛府嗎?」

  諸葛玥一笑:我已是大夏的兵部司馬,自然是住在自己的司馬府了。

  楚喬聞言頓時心下一鬆,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來。

  諸葛玥笑她

  這樣喜怒形於色,怎麼配得上秀麗王的稱號?」

  在你面前還有什麼好裝的?」

  楚喬很自然的說道,諸葛玥卻微微一愣,隨即樓住她,表揚道:「說得好。」

  衙上人少,馬車走的也快了些,不出半晌,就已經到了位於城西碧柳湖邊的司馬府。

  這宅子楚喬以前見過,足皇家的一處別院,修建的富麗堂皇,端重琿厚。馬車沒停,一路進了門,一直到了內宅,兵勇們相繼去了,楚喬才跟著諸葛玥下了馬車。

  一眼就看到紅著一雙眼睛站在遠處的寰兒,見到她,眼淚更是撲朔朔的掉了下來。

  雖然已不是昔日的院子,可是人仍舊是曾經的人,楚喬心下也有幾分酸楚,微微伸出手去,寰兒就疾奔過來,接起裙襬就要給她磕頭請安。

  楚喬連忙伸手去扶,諸葛州卻拉住了她,說道「你以後就是這府裡的主母,她們給你磕個頭,也是應該的。」

  這樣說著,閤府上下的丫鬟下人們已經老老實實的給她磕了個頭,口中叫道:「給少夫人請安。」

  楚喬扶起寰兒,多年未見,她的模樣也有些變了,長的秀氣伶俐,如今已成了諸葛玥府上的大丫鬈,手底下管著百八十個小丫鬈。

  寰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著說道:奴婢就知道夫人早晚是會回來的,夫人的房間奴婢都收拾好了,這些年一直給您留著。」

  楚喬被她們一口一個夫人的叫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諸葛明卻泰然處之,在一旁接。道:「那間房空出來吧,將她的東西直接掇到我房裡去。」

  眾人一聽頓時領悟,寰兒連忙指揮著丫鬟們為楚喬椎行李,梅香和菁菁也加入進去,一群人幹的火熱朝天。

  走。」

  諸葛玥在她的耳邊說道,然後不由分說的牽起了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暮色四合,夜色無邊,一彎新月遙遙的壯在天際,灑出淡淡的清輝。兩側的燈火燃起來,照在諸葛玥藏青色的披風上,他的手很暖,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走。兩側的風吹過來,帶著湖水的濕冷,卻又有些夜幕的清新,他袖。的箭紋密密實實的,不時的擦過楚喬潔白的斗蓬,發出窟窸窣窣的聲。

  有極請淡的香氣兜頭襲上來,並不濃烈,但卻無處不在。是一種上好的芝蘭香草,隱隱有一絲杜若的芬芳。

  諸葛玥向來是一個很懂得生活的人,也許是骨子裡帶出的富貴,幾百年的財富累積,讓這些世家豪門不同於一般的暴發戶。幾乎每一寸土壤每一株植物,都帶著幾分難得的顯貴。

  椎開鏤空雕花西海楠木門,觸目所及的是一間典雅的寢殿,並不如何的富麗堂皇,但是就是精緻舒適到讓再挑副的人也無話可說。柔軟厚密的地毯輔在地上,踩上去有一種輕飄飄的比惚,書案茶几,古玩字畫,整間屋子雅緻,帶著幾分超幾脫俗的古撲。十八面天蠶絲白榮紗帳以紫金必方神鳥彎鉤勾住,一路迤邐綿延,直達內室。

  累嗎?」

  他站在她面前,低著頭看著她,輕聲問。

  楚喬搖了搖頭,捂著肚子說就是好餓啊。」

  一旁一名穿著紅衣裳的小丫鬈連忙說:「飯菜馬上就好了,少爺和夫人要不要現在去飯廳?」

  諸葛玥搖頭,對楚喬說道:「我還有事,不能陪你吃飯了。」

  楚喬點頭你有事就先辦事去吧。」

  下人在備馬,再等一會。」

  說罷,他就抱住了楚喬,胸口衣衫上繡著的雲紋輕觸在楚喬的臉上,有些癢癢的。

  他的聲音從身體裡穿梭而來,有些悶悶的:「星兒,你總算來了。

  楚喬一笑,也抱住他,心底是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四肢慵懶,就是不想說話。

  屋子裡熏著上好的香料,讓人發因,想要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今天晚上,你就在這等著我。」

  楚喬的臉頰微微一紅,她仰起頭,對著諸葛玥一笑:「那你要早點回來

  楚喬點了點頭。

  這時,馬已經備好了,諸葛玥說道

  我去七殿下那裡一趟,你先吃飯,早點休息。」

  恩。」楚喬踮起腳尖,在他的嘴上輕啄了一下,臉頰紅紅的說:「路上小心。」

  一拜歡喜從諸葛玥的眼底流瀉而出,他用力的抱了楚喬一下,轉身就出了門。

  楚喬隨著他走到門口,風有些大,吹起她雪白的斗篷,她看著諸葛玥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微笑著靠在門框上。

  其實真煌,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可怕。遠遠的,有菁菁和平安兩人大驚小怪的聲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一群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楚喬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來,挺好的,這裡真的挺好。

  吃完了飯,她就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個澡。梅香等人一路也累個夠嗆,榮兒身邊又離不開人,梅香帶著兩個奶娘下去照顧孩子。下人們不知道,還以為那是諸葛玥和楚喬在外面生的孩子,對他們照顧的十分周到。諸葛玥家的浴房非常大,整休以蜃田白玉砌成,上面鑲嵌著數百顆珍珠,只消一隻燭火,就可以讓整間屋子都明亮如晝口水是了蒼山的地下溫泉,以花露調和,配以御用藥粉,香氣襲人,池底為了防滑,還雕刻了大朵大朵的薔薇花,極盡奢華之能事。

  寰兒說,皇帝賜諸葛玥府邸的時候,他自己事先來看了一圈,看完之後說

  以後走了,這個房子可以買個好價錢。」

  楚喬聽了微微一笑,看來外面傳聞的吸血司馬果然不是假的。

  洗好了澡,披著一件白色的綺拜素衣,赤著腳回了寢殿。

  寰兒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侷促,漸漸的見楚喬可親,就放開了心性,也大著膽子叫起了星兒星兒。她反覆的將諸葛玥這幾年的瑣事拿出來說,不過說來說去都是一些好話,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那就是星兒你知道回頭是岸,及時回到我捫少爺身邊簡直就是太明智了,滿天神佛都會嫉妒你的。

  楚喬笑著聽,聽她說諸葛玥這幾年如何的潔身自好,如何的不近女色,如何的讓那些世家小姐們悔斷了腸子,望穿了眼睛。聽她說諸葛明每日如何的思念她,如何的記掛她,每當聽到她的消息,收到她的信,是如何的開心,如何的雀躍,如何的夜不能寐,如何的多吃了幾碗羹湯。聽她說諸葛玥之前的那幾年是如何的慘淡,是如何的被人作踐,是如何的身體病弱,是如何的在家族中沒有地位。

  漸漸的,小丫鬈哭了起來,一邊碎碎唸著諸葛玥的好,一邊悲悲切切的說星兒你千萬別再離開少爺了,少爺是真的喜歡你。房間裡熏著上好的香,楚喬坐在柔軟的床榻上,聽著一樁一樁的往事,只覺得過去的時光如山海般在眼前穿梭而過。

  看吧,他喜歡她,全天下都知道了,連一個丫鬟都看的這樣清楚。編偏是她,要經過這麼久,這麼多年,才能領會到這些。不一會,有人輕輕的敲門,下人們來報,說是月七將軍的夫人來了。

  寰兒連忙跳起來跑出去,不一會,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走進來,眉眼清澈,一身鵝黃色裙裝,看起來素雅且清淡。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手裡牽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孩,見了她,就要跪下去行禮。

  楚喬連忙攙住她,笑著說道沒想到月七運氣這麼好,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

  小非微微笑起來,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對著那小孩說道:「墨兒,快叫娘親。」

  那小孩仰著頭看著楚喬,愣了好一會,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楚喬的腿,大聲叫道:「姐姐,你來看我啦!」

  楚喬一愣,低下頭去仔細看著,只見這小孩長得清秀可愛,穿著一件松綠色的小比甲,眼睛亮晶晶的,喜滋滋的瞅著她,叫道姐姐你不認識我啦,我是墨幾啊。

  楚喬比然想起來這就是當初她和諸葛玥一起在前往唐京的路上收留的歐陽墨。一晃已經六年多了,昔日的小不點今天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她連忙抱住孩子,驚喜的說道:「墨兒長得這麼高了,我都快認不出來?」

  墨兒親熱的摟著她,說道:「姐姐去哪了?這麼多年也不來瞧我?要不是父親經常說起你,墨兒都要把姐姐給忘了。」

  父親?」

  楚喬皺起眉來,疑惑的向旁邊的兩人看去。

  小非連忙對孩子說道,不能亂叫,要叫娘親。」

  墨兒看向楚喬,問道姐姐嫁給我父親了嗎?」

  你父親是誰?」

  我父親是大夏的兵部司馬,姐姐你不認識了嗎?」

  寰兒連忙在一旁解釋道:「少爺回來之後就收了墨小主子為義子。」

  楚喬這才比然,和墨兒小非聊了一會,才知道小非已經為月七生下了兩個孩子。這女子和月七的性格完全不相似,總是很靦腆的樣子,說幾句話就會臉紅,特別招人喜歡。

  因為楚喬是今日才回來,他們不便多待聊了一會,小非就帶著墨兒去了。臨走前,墨兒反覆要楚喬保證有時間去看他,好像生怕她一轉身又離開的樣子。人都走了之後,諸葛玥還沒有回來。楚喬有些累了,就遣退了下人,上床休息。

  楚喬的身體這幾年一直不好,這幾天一路奔波,精神略有不濟。床榻溫暖柔軟,楚喬躺上去,閉上眼睛就沉沉的睡了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在吻她,她圄執的不想醒來,慵懶的嗯嚶一聲,就往床榻深處鑽去。一個冰冷的手臂突然抱住她,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似乎是在輕笑脖頊間癢癢的,她皺著眉睜開眼睛,就見諸葛玥穿著一身淡紫色的寢衣,側躺在床上,黑亮的眼睛盯著她,笑著說道:「這樣的警惕性,被人佔了便宜都不知道,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星兒嗎?」

  楚喬笑著伸出手,攬住他的脖頸,說道「是有個小賊的身手太好,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我都抓不到他的痕跡。」諸葛玥輕笑一聲,低頭吻了吻她,問道:「睡的好嗎?」

  還行吧。」

  楚喬靠在他的懷裡,調皮的說道『你要是不回來我就睡得更好了。」諸葛玥笑罵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來真要給你點家法嘗嘗。說罷,就揚起手來,楚喬嚇得頓時閉上眼,可是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到所謂的家法落下來。她睜開眼睛,卻見諸葛玥正好整以暇的望著她,不由得問道:「不是要執行家法嗎」怎麼不動手?」諸葛玥抱住她,低頭吻在她的脖頸間,手臂略略一動,她腰間的腰帶被人桃開,衣衫順著肩膀滑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諸葛玥手臂上的力氣微微加劇,身體緩緩的霍蓋上來,聲音低沉的緩緩道:「我哪裡捨得?」雙鶴叼花蟠枝燭台上,一雙紅燭正在靜靜的燃著,朱紅色的燈籠將蠟燭罩住,只有幽幽的紅光隱隱透出來。

  長夜寂寂,楚喬回到真煌城的第一夜,就在這樣溫暖的纏綿之中,緩緩流道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3
發表於 2018-4-2 17:10:09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故人重逢

  這個秋天,就在這樣的甜蜜和歡喜中緩緩而去,秋葉雖然零落,金菊卻一團團的盛放,將一座金碧錦繡的司馬府裝點的更加富麗堂皇。日子一忽便逝,如同三月的春湖,一絲絲的從指間流瀉,卻留下春日的香甜和希望在掌心,久久也不散去。

  秋祭的那一天,楚喬隨諸葛玥出了府,一起去了三十里外的香脂山遊玩,並順便去了山上的安源寺裡參拜。

  楚喬雖然曾在真煌城生活了七八年,但是這皇城月圍的一些名勝古蹟,她卻幾乎從未去過。一來當初身份不允,二來也沒有這個心境。然而如今滄桑轉易,一切已不如往昔,她也就放開懷抱。那日的天氣極好,天朗朗的靖,雖說有一絲涼風,卻更顯清爽。楚喬穿著一件月白色百褶糯緞長裙,披著長絨緞面斗篷,帶著一群聽說要出去玩便撒了歡的跟班,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上了路。

  香脂山位於真煌的正南方,在一片平原中披地矗起,山頂白雪皚皚,常年不化,如臥龍橫例,寂寞絕孤。山腰楓林遍佈,如今一眼望去,嫣紅如火,風光明秀。今日是秋祭,真煌城裡的富戶皆相攜出遊,遊人林茨,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一路登上香脂山,置身於層林紅楓之中,盛景觸目,美不勝收。菁菁和平安帶著墨兒在前面引路,大呼小叫你追我趕「賀蕭多吉和一眾月衛護在左右,月七也帶了小非,趁著節慶,也讓這個賢妻良母放了個假。

  諸葛玥牽了楚喬的手,一路往上去,不時的和眾人引經據典談笑風生。這位大少爺少有如此開心隨和,眾人也樂得湊趣,將他們眾星捧月的護在當中,偶爾有遊人經過,無不側目,也不知是哪家貴人出行。

  諸葛玥一直很忙,他是大夏的兵部司馬,又是青海的領屬藩王,如今更隱隱成了諸葛一族的話事人,身兼數職,軍政要務集一身,更要時劑防範著趙順和燕北的內外夾攻。這些日子,他雖然每日都按時回府,陪著楚喬吃飯聊天,和她一起休息,可是每次楚喬深夜醒來都不見他的身旁,推開窗子,就可見書房徹夜燃著的燈火。

  這鍾時候她總是故作不知,上床安然的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再笑著問他睡的好不好,看著他頂著發青的眼眶笑著回覆她說睡的好極了。

  他的身體並不如他表現出的那麼好,當年受了那麼重的傷,又在水中潛游多時,已然是九死一生,能活下來只能算是老天開眼。如今天氣漸寒,他的病痛就越發明顯的凸顯出來。

  秋雨一場涼似一場,每透陰天下雨,他的面色就會很差。偶爾午夜醒來,便能聽到他低沉壓抑的呼吸,看到後頸處細密的冷汗,背脊上的寢衣盡濕,軟軟的貼在他的脊樑上。

  這種時候,她總是什麼也不能說,只是在黑暗中睜大雙眼,看著閃爍著微光的明珠吊頂,雙奎握起,嘴唇青白,一點一點的數著更漏裡的細沙,靜靜的等候天明。然後在第二天拚命的往屋子裡端火盆,她甚至指揮著工匠們用了十多天的時間造了暖氣,把一間臥房搞得像是火房一樣。

  昨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菁菁和平安談起秋祭的熱鬧,她不過是隨口附和了兩句,他就記下了。當時沒有說什麼,第二日卻推掉了所有的事,打著上山拜佛的旗號,帶著她出遊。

  這麼多年來,他向來是個圓執驕傲的人,從不信神佛,像是孩子般的叛逆自我,楚喬嘲笑他竟然轉了性的要拜佛,他卻衝著她一笑,神神秘秘的說別的佛可以不拜,有一尊佛卻是一定要拜的。

  楚喬等人進了安源寺偏殿佛堂的時候,她的臉頰不由得微微一紅,菁菁等人哈哈大笑,唯有小非很是認真的叩拜磕頭,並且回過頭去瞪著一群不敬神明的小輩。

  神香繚繞,大殿肅穆,送子觀音像慈眉善目的端坐在佛堂上,正午的光線從殿外射來,穿透一層層細微的香灰,灑在空蕩的大殿上。諸葛玥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醇厚的溫暖和笑意,小聲的說:「拜佛要誠心。,

  楚喬回過頭去,只見他雙眼明亮,笑吟吟的瞅著她,帶著一些認真,卻又有幾分孩子氣的頑皮。

  她笑著就轉過身來,很坦然的跪下去,雙手合十,心裡默唸著千萬名婦人曾經許下的願望,然後雙手撐在蒲團上,誠心下拜。

  一叩首,保佑他身體健康,遇事呈詳,逢凶化吉。

  二叩首,保佑我們平安相守,再無離分。

  三叩首,保佑我們得償心願,能夠有一個健康的孩子。

  她一下一下的拜下去,那般虔誠,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安寧。

  菩薩,你保佑了那麼多的人,如今,就請也保有我一次吧。

  菁菁墨兒幾個在後面切切嬉笑,小非正在苦。婆心的勸他們要尊重神明,月七和賀蕭等人站在外面閒話家常,說起哪一營哪一軍的少尉上花樓被老婆抓到,當街痛打的換事,一眾護衛們齊齊哈哈大笑。

  深秋的天氣有些涼,天空是明晃晃的高遠,她跪在那裡,仰著頭看著上面的神明,只覺得生活平靜安好,前塵記憶中的血而腥風早已遠離,她的心境,從未如今日這般安然恬靜。

  諸葛玥扶起她,雙臂輕輕的攬住她的腰,冰涼的唇在她的眉心淡淡一吻,就那麼的輕笑起來。

  菁菁眼尖,一把拉住了小非,不停的叫七嫂七嫂,你快看,姐姐和姐夫才是褻瀆神明!」

  眾人聽了一起小聲的竊笑起來,諸葛玥卻混不在意,楚喬臉頰微紅,輕輕的推離他的懷抱,只是一雙手,卻在下面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臂,再不鬆開

  要留在山上吃齋菜嗎。

  諸葛玥問道,楚喬還沒回話,就見平安在一旁時著她擠眉弄眼,當下會意,說道:還是下山吧,我們這一群都是肉食動物,還是不要勉強自己附庸風雅了。」

  墨兒傻乎乎的嘿嘿笑起來,平安則眉飛色舞的跑上前來對著諸葛玥說得月樓的某某菜品如何美味,菁菁也在一旁隨聲附和。諸葛玥一個爆栗彈在平安的頭上,笑罵一句「臭小子,就帶著眾人出了寶相莊嚴的佛堂。

  大把香油錢灑下之後,寺院為他們準備了一個漬淨的院落,月七等人去準備豐馬,只剩下諸葛玥和楚喬幾個坐在漫天楓葉之中,清茶品茗。

  剛坐了沒一會,小非就坐立不安了起來,楚喬還以為她是要小解不好意思說,就拉著她去了偏院。誰知她臉蛋紅紅的,想了半晌才說這送子觀音廟裡有一個算命先生,算卦極準,賣的藥丸也是靈藥,自已兩次有子,都是因為吃了笤命先生的靈藥云云,可是月七和少爺都不相信,這次來了,只能偷偷去買。

  楚喬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心道你懷孕產子,那是月七的功勞,和一個街頭算命的有何關係?只是見她言辭切切,也不忍拒絕,就和諸葛玥打了個招呼,陪著她一起去了位於大殿外楓林道上的算命攤位。

  那算命先生白髮白鬚,清瘦孤高,側是有幾分仙風道骨。

  見了楚喬立刻說她乃是大富大貴之人,只是平生多藉絆牽扯,只要誠心向佛,自有破災之法。說的小非連連點頭,一個勁的對楚喬眨眼睛,好似在說看看,這先生多麼靈驗。

  楚喬卻知道這乃是所有算卦的必說之詞,誰的一生還沒有幾伴煩心事,至於大富大貴,只要看看她們兩人的一身穿戴,也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小非坐在攤位前,抽籤占卜問吉凶,忙的不亦樂乎。楚喬百無聊賴的站在一旁,忽見遠處一個極熟悉的身影一晃,頓時愣在原地。

  過了一會,低頭囑鋒小非一句,就悄悄跟了上去。

  一眨眼,已經有六年不見了。

  紅楓錦繡之中,他穿著一身白衫,看起來樸實無華,再無當日的飛揚神彩。秋風吹來,一各衣柚輕飄飄的揚起,像是無枝可依的柳絮,柔柔飄蕩。

  殿下,喝水嗎」,

  一名十八九歲的侍從走上前來,聲音請冷,雖然做男裝,但是也可聽出是一名年輕少女,只是背對著楚喬,看不清她的臉孔。

  趙嵩轉過身來,曾經因為無憂無慮而略微嬰兒肥的臉頰,如今已經消瘦如刀,身姿雖然仍舊挺撥,卻已露出幾絲疲憊和單薄,眼神再無昔日的神彩,平靜無波如百年古井,才年僅二十出頭,兩鬢卻已是一片斑白了。

  他搖了搖頭,很平靜的說:「我想要一個人走走。」

  那少女卻紋缸不動,只是微微低著頭,手裡握著水囊,清風吹來,吹過她的側臉,隱隱帶著一絲莫名的熟悉。她突然抬起頭來,望著趙篙,定定說道殿下是在等什麼人嗎?

  趙嵩神色間微微有絲不快,皺眉道:你說什麼?」

  殿下多久沒出府了?為何今日這麼有興致呢?」

  趙嵩的眉眼間越發不快,深深的看了她兩眼,轉身就走。那少女一驚,急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悲聲說道:「殿下忘了十四殿下說的話了嗎。」

  趙篙被她拉著袖子,緩緩的轉過頭來,眼神好似深潭,深深的凝視著那個男裝少女,沉聲說道:「無心,並不是這世上所有人都虧欠了你,你的恨,是不是太長了?

  說罷,轉身就沒入層層楓林之中。

  那少女背時著楚喬愣愣的站在原地,背影婆娑,青絲如柳,身形單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的飛走。揮不散的落寞孤寂,從她那被拂開的指尖緩緩流瀉,一層一層的飄蕩在林間,她就那麼默默的站了很久,終於,還是用柚子一抹臉頰,似乎擦去了什麼一樣,抬腳就向趙嵩離去的方向追去。

  林間鳥雀飛舞,啼鳴聲聲,依稀間,楚喬似乎又看到了多年之前,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小袍子,衣衫上繡著五彩的鳥雀,團團錦繡,色彩繽紛,手裡甩著一隻金燦燦的小馬鞭,對著她得意洋洋的說:這滿府的丫鬈我看你最順眼,我封你做我的守門大將軍,怎麼樣?」

  一陣風吹來,她突然覺得那麼冷。

  小非的聲音漸漸近了,她回過神來,和生了兩個孩子仍不知足的好媽媽攜手回去。

  眾人逛了大半天都有些累了,下山的路就坐了車馬。馬車晃晃悠悠的走,諸葛玥見她興致不高,就皺眉同她是不是累了。楚喬點頭說是,靠在他的肩上,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

  諸葛玥握住她的手,冷冰冰的,有些擔憂,就吩咐月七快點趕路。

  過此日子,趙徹就要大婚了。」

  楚喬一愣,微微仰起頭,諸葛玥笑道:「他這些年時運不濟,都快成了老光棍了,新娘子你不認識,但是估計會喜歡。是東胡首領的小女兒,名叫完顏柔,名字雖然帶個柔字,為人卻一點也不溫柔,是個囂張跋扈的瘋丫頭,但是心地卻洲卜善良。等她進京了,我帶你去見見。」

  楚喬點了點頭,想起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心

  秋祭之後,天就開始冷了,湖面都結了冰,一場大雪下來,天地間一片素白,屋子裡整日暖意融融,人也跟著犯懶。

  這些日子,司馬府裡人來人往,諸葛玥也好像特別忙,就連月七都已經好久不見了。聽小非說,是被諸葛明派出去當差,已然走了七八日。

  當天晚上,楚喬無意間問了諸葛玥一句,他卻故弄玄虛的沒有回答,只是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驚喜來的很快,三日之後,子棣就派人從卞唐趕來,為她送來了私人的信函和宮制的公文。

  原來是大夏兵部司馬諸葛玥派了人親自前往卞唐求親,要迎娶卞唐的秀麗王,第一批的文騁和禮金已經都送至卞唐皇宮了。

  楚喬接到消息的時候,諸葛玥正歪在床上還沒起身,一身白緞寢衣瑩白刖透,他單手支著頭,斜睨著她,似笑非笑的,一副懶散的樣子。

  楚喬走到他面前,將信件一攤,同道:「怎麼回事?」諸葛玥坦然道:「什麼怎麼回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很。

  楚喬皺眉

  可是我的身份畢競尷尬,以你如今的地位,難道不怕朝廷非議?」諸葛玥淡笑一聲,很是不屑的道:「我諸葛朋成親,旁人非議與我何千?」好似一隻熱水袋被扎破了,溫熱的水一絲絲的流在心口,她的笑容溢不住的緩緩流瀉而出,蹲下身子,將頭靠在他的腿上,就那麼一動不動。諸葛玥坐起來擁住她,彎下腰用下頷蹭著她的頭髮,輕聲說道:「我想了這麼多年,哪能就這樣讓你悄無聲息的進我的家門,我定要昭告天下,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了。」

  隨後的日子突然就忙碌了起來,楚喬不知道諸葛玥用了什麼手段和方法,竟讓整個真煌的上層社會好似在一夜之間通通失憶了一樣,沒有人記得她曾協助燕洵殺出真煌,沒有人記得她曾兩次粉碎了大夏的北伐之戰,甚至沒有人記得她曾經親手殺了大夏的三皇子趙齊。

  連日來,各門閥貴族的貴婦們相繼上門,各色哥珍禮品流水般的送進了司馬府,就連一些跟諸葛玥趙徹關係不近的皇族大臣,也紛紛送上禮物,以全臉面。

  十二月初三,聖金宮突然傳出消息來,說是皇上病危,急招諸葛玥入宮侍疾。

  按理說皇帝病重,除了皇子親王,是不應該招大臣入宮侍疾的。然而皇帝奄奄一息,朝夕不保,誰也不知道下一刮鍾會發生什麼事。景小王爺、嶺南沐公爺x各地藩王世子紛紛上表入宮,這個時候讓趙徹一人留在宮裡實屬不智,不得已下,諸葛玥不得不上表請從,皇帝於病中哪有什麼意見,趙爬等人也不放心這個時候讓諸葛玥在外逍遙,是以聖金宮裡一時間熱鬧非凡,整個大夏的勢力盡皆聚集。

  然而就在各方頭腦入宮的當天晚上,駐紮在城西的東胡軍就同景小王爺帶來的親衛軍動起了手。具體是什麼原因已經沒人知道了,只是當楚喬被吵醒的時候,整個西面天空一片通紅,喊殺聲震天,各地入宮報訊的訊兵卻全被阻擋在宮門之外,顯然是有人有意縱容。

  半個時辰之後,鬥毆現模擴大,嶺南沐小公爺的親兵也加入戰圓,真煌本地的糾察隊卻隔岸觀火,無論城西的百姓如何哭喊,他們卻一句等待上面命令便全部擋下,站在外圍按兵不動,靜候裡面兩伙人的火拚。

  這個時候,真煌城內的大小幫派和混混流氓卻借此機會趁火打劫,小打小鬧一陣之後發現無人理會,越發跛扈了起來。真煌城東南西北一片哀嚎,平民躲在家中瑟瑟發抖,唯恐惹火燒身。

  楚喬吩咐府中兵勇嚴加防範,大門緊閉,絕不出門一步。

  賀蕭和諸葛玥的親衛月六一起負責府內防禦,不一會的功夫,府外突然燈火通明,似乎被大批人馬團團包圍。

  月六等親衛咬牙切齒,摩拳擦掌的撥出了狼刀,一副要跟人拚命的樣子。楚喬卻覺得奇怪,讓賀蕭出去探聽消息。

  賀蕭很快就回來,笑著時楚喬說是官府的督察軍,奉上面命令來保護司馬府的。很快,四面八方的唁囂聲小了許多,想來是這個所謂的督察軍起了作用。然而楚喬問起月六,年輕的侍衛卻撓著頭,很疑惑的說他從來沒聽說過什麼督察軍。

  二更時分,大門處突然一陣喧嘩,楚喬剛邁出房門,就見諸葛玥一身深紫大裘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見了她問道:沒嚇著你吧?」

  楚喬笑道你以為我是紙糊的?我在外面殺人放火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投胎做人呢。」諸葛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強笑了笑就坐了下來。

  楚喬問道

  究竟是怎麼回事。」

  關於諸葛玥的事情,楚喬向來很少過問。一來她的身份立場實在不適宜知道過多,二來她如今也再沒有這份多管閒事的精力。只是今晚的事,她卻實在有些擔心口諸葛玥抬起頭來,見她擔憂的樣子,微微有些愧疚,握住她冰涼的手,說道:「是景邯他們鬧事,南門都被趙曬的人控制了,我是從北門出來的,所以才稍微晚了點。」

  鬧事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小萬一鬧大了,長老會將邊軍都趕回屬地,那不是大家都佔不得便宜?」諸葛玥冷冷一笑,說道: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楚喬眉心一蹙,轉念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不由得長嘆道:好險,幸虧你出來的快。」

  諸葛玥拍了拍她的臉頰,說道:別怕,我還不至於被這種手段算計了

  如今趙徹和趙順的對抗,基本就是大夏西南軍和東胡軍的對抗,趙順有景邯和沐小公爺為臂脖,趙徹也有諸葛捌的青海罕。現在夏皇病危,各路邊軍幾乎都跟著主子留守京都,邊軍守在帝都,本就不合規矩,一旦鬧出事來,定會被遣返回屬地。然而無論是趙徹還是諸葛玥景邯,他們的部下都是地方邊軍,唯有趙順手裡卻還掌握著京畿驍騎營。這三萬驍騎營在戰場上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一旦邊軍全部被遣返,這三萬軍隊就是帝都最強大的兵力,那個時候趙徹若是不隨著東胡軍返回北地,必定落入趙順之手,而一旦他返回屬地,那麼這下一任夏皇的人選,基本也就確定下來了。

  夏皇病危的這一年,幾乎大夏日日都要上演著類似的角逐戲碼,楚喬是帶過兵的人,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她上前寬慰諸葛玥道:「你一切小心,不必牲念我,府中兵勇充足,就算來個一萬人攻門,我們也能守上兩個時辰,下次不用分兵來保護我。

  諸葛玥聞言一愣,問道:我何時分兵回府了?」

  楚喬愣道

  刖剛官府的督察軍來迂,守了我們兩個多時辰。」

  諸葛玥眉心緊緊皺起,想了很久,才搖頭道:「那不是我的人。」

  楚喬疑惑的看著他,一張臉上滿是鄭重之色。

  諸葛玥一笑,握著她的手,說道:「沒關係,他們應該沒有惡意。」

  是魏舒燁的人嗎?」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趙十三的人。」

  好似一棒積雪灑在心口,霎時間一片冰涼,諸葛明聲音微微有些低沉皇帝病危,幾乎真煌城裡所有有勢力的人全在宮中,這個時候不在宮內,並且還有能力調動官府的人,也只有他了。」

  一拜凝重之色閃過諸葛玥的眼睛,他緩緩道:「這麼久了,我還真是將他給忘了。

  大殿裡焚香裊裊,熱氣騰騰,暖的讓人只能穿著薄薄的輕紗。可是楚喬站在那裡,還是覺得冷,覺得冷意從手指蔓延,一路爬上脊柱,鑽進了腦海之中。

  趙十三,趙嵩,被燕洵斬斷一臂,兄長也死在自已的手上,母族更是被自己和燕洵一手搞垮,當年真煌城裡風頭最勁的皇子,如今已經被人遣忘到這種地步了嗎江連入宮侍疾,都沒有他的份?

  諸葛玥衣衫上的清香刺入鼻息,他將她抱在懷裡,見她面白唇青的樣子微微有些心疼,輕聲說道:,星兒,不如我先送你回青海吧?」

  楚喬在發愣,似乎沒有聽清,直到他再說一遍,才連忙的搖頭,緊張的抓住他的衣袖,連聲叫道我不要!」

  她仰著頭,倔強的看著他,像是一隻祟驁不馴的小獅子,諸葛玥無奈的嘆了口氣,伸臂抱住她,低聲一嘆:「就快了。

  是啊,就快了,每一次諸位大臣皇子們看到皇帝的樣子,他們回到家中都會這樣說。對著他們的部下,他們的親人這樣說,就快了,皇上時日不多了,提心吊膽的日子就要過去了。

  然而一日復一日,皇帝的嘴歪了,皇帝神志不清了,皇帝不認得人了,皇帝吃不下飯了」

  聽起來,皇帝好像只有一口氣還在那裡吊著,好像下一刮,皇帝就會撤手人寰,魂飛天外。然而寒冬一點點的到來,大雪封門,漫天銀裝,春節將至,皇帝卻還是一日一目的熬過來了,不但沒有死,據說偶爾還能說出幾句完整的話來,偶爾還能睜開眼睛,喝幾。參湯。

  沒有人知道那具蒼老破損的身體還在堅持什麼,他似乎有什麼心願未了,似乎在等什麼人,就那麼一日日拖著,不肯死去,不肯閉眼。

  京城的氣氛,也因為他而一直緊繃著。因為沒有人有萬全的把握,於是也沒有人敢當先弒君發起行動,真煌城緊張的好像是拉滿了弦的弓箭,隨便一個衙邊的乞丐高聲一叫,都會驚起一片刀槍雪亮,就連初生的嬰兒,都不敢在夜裡高聲啼哭了。

  這天早上,諸葛玥剛出門去上早朝,就有人來訪。

  少女披著一件純白色的狐糞披風,站在銀裝素裹的大雪之中,眼珠漆黑,嘴唇殷紅,清麗脫俗的好似畫中人一樣。

  冬日的光矇昧且高遠,似乎是從另一個世界遙遙而來,照在身上都是冰冷的。楚喬迎著風站在門口,披著一件蘇青色的披風,突然就呆住了,就那麼看著她,久久沒有動。

  她微微一笑,笑容都是極為淡薄的,緩緩上前來,站在楚喬的面前,巧笑嫣然的說:「六姐,你不認的我了?我是小八啊。」

  時間突然那麼急促的去了,恍若是一江春水蜿蜒東逝,再也看不見影車

  昔日那個小小的孩子,她跪在自己的身邊,身子那麼小,瘦的像是一隻沒吃過奶的小狼崽子,她在清冷的月光下磕頭,對著那些死去了的哥哥姐姐們發誓,說讓他們等著看,等著她為他們報仇。

  一轉眼,已經十四年了。

  楚喬想起了那日行刑,她躲在人群之中,聽著孩子大哭著喊,喊她的名字,喊她來救救她。然而她終究沒有走出去,只是在月亮被雲層遮住的晚上,從野狗的嘴裡搶下了破碎的屍首,然後連一張草蓆都沒有,就讓她沉入了清冷的碧湖之中。

  十四年了,十四年了,她以為她已經死了,她曾無數次的夢到她倔強流淚的樣子,她自貴懊惱了十四年,也因為這個,恨了諸葛玥那麼久。她眼中一熱,幾乎就要落下淚來,站在門邊,遙遙的伸出手,嘴角卻微微的笑起來,那般苦澀,卻又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像是滿滿的水,一絲絲的溢了出來。

  小八握住她的手,極清淡的一笑,說道我很厲害吧,還活著呢,沒想到吧。」她說話的聲音很熟悉,輕飄飄的,總是帶著幾分淡淡的疏離。她們一起進了房,小八在房間裡極為熟稔的走了一圈,然後在一角軟榻上坐下,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道諸葛四還是這樣的習慣,喜歡在房裡熏沉水香。」她以一副熟悉的姿態左右望著,隨口所說的,都是諸葛玥的生活習慣,然後自顧自的拿起一隻石榴,在手裡把玩著。

  楚喬看著她,千言萬語凝在嘴邊,卻不知道該從何同起。

  小八卻對她一笑,說道:「六姐不必驚訝,當日死的人並不是我,臨到行刑前最後一刻,你的夫君把我換下來了,並且養了我很多年。我和他有恩有怨,但是我今天來不是逼你履行當日的諾言為家人報仇的,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早就放棄報仇的念頭了。」

  屋子裡突然有一絲風,吹的牆角的幕簾微微翻捲,透過陽光,隱約可見細小的灰塵在半空中飛舞。隔在楚喬和小八之間,陽光那麼刺眼,讓她不得不瞇起眼睛,卻仍舊看不清小八的臉。

  楚喬看著她,一種陌生感頓時生起,她想了許久,還是溫和的同道:」小八,你這些年可好?」

  馬馬虎虎吧」小八漫不經心的說:「諸葛四對我還不錯,我想我可能是沾了你的光,他後來去了臥龍先生那學藝,也帶了我去,我跟著讀書習字,只是他卻限制我的自由,不讓我走,我跑過幾次,都被他抓回來了,就這樣過了好多年,直到,…」

  說到這,小八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突然撲哧一笑,說道:直到外面傳他死在燕北,諸葛家族將他逐出門閥,我們這些青山院的人也被趕出了家門,我才得以自由。後來我就在外面遊蕩,我一個女孩子,也不會什麼謀生的手藝,後來就淪入風塵,差不多在青樓裡遊蕩了一年多吧,我遇到了十三殿下,還是要抱六姐你的福,因為我長得像你,一下子就被殿下看中了,現在我的身份是王府的家奴。呵呵,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奴隸,只是待遇提高了一點。」

  楚喬聽著她漫不經心的語氣,聽她提起趙嵩,想起前些日子在香脂山上的所見,那個穿著男裝的女子,不由得緩緩皺起眉來,她沉聲問道『你早就知道我來了真煌,為何不來找我?」

  我找你做什麼」,小八的眼鐸凌厲的掃來,冷冷的一笑,年輕的臉上隱隱帶著絲不屑和寒意,緩緩說六姐如今身份高貴,既是燕北的秀麗將軍,又是卞唐的秀麗王,如今馬上又會是大夏的司馬夫人,我一個小小的奴隸,貿然前來,不是給六姐丟臉嗎。」

  小八眼神冷冽,尤其說到「司馬夫人四個字的時候,雙眼幾乎能噴出火。

  香爐裡的熏香一點點的燃起,有一務細細的煙線緩緩升騰,淺金的光像是稀疏的水,一層層的流瀉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斑斑駁駁的支離破碎。屋子裡一片寂靜,楚喬默默的看著她,一顆滾燙的心就那麼一寸寸的冷下去,到了嘴邊的話,終究狠狠的吞下肚子,心裡痴痴茫茫,優若燕北的白雪,一片清冷。她聽到她用平淡無波的聲音在問「那你今日來,又有什麼事?」

  殿下要走了,我想求你給我弄一張解除皇家奴籍的文書,讓我可以跟著殿下一起走。」

  楚喬略略有些詫異:「趙嵩要去哪?」

  還能去哪。去堰塞看守馬場,堂堂一個大夏親王,皇后所生的嫡出皇子,竟然被貶去看守馬場。」

  小八表情變得陰鬱起來,她咬牙切齒的冷冷說道,聲音帶著巨大的怒意,幾乎無可壓制。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小八轉過頭來,冷冷的說道殿下自從被燕北狗砍斷一隻手臂之後,一直深居簡出,從不理會什麼朝野紛爭,奪嫡之戰,各家皇子忙著爭權奪利,也無人注意他。然而前幾天,他卻為了你動用了官府的兵馬,並且還明顯對你們示好。你以為十四殿下那些人,還能放任他這樣的身份留在京城嗎?」

  楚喬的手異常冰冷,腦中嗡嗡作響,只聽得小八的聲音尖銳的響在耳邊,怒極說道:「我不求你想辦法讓殿下留在京城,只求你幫我弄一張文書,殿下不肯帶我去,我就自己跟去,最起碼可以早晚伺候湯水,不叫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上路。殿下對我有恩,我必不會如某些一樣,恩將仇報,忘恩負義

  過了許久,楚喬才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小八如畫的臉,淡淡說:「小八,你一定要與我生分成這樣嗎?」

  六姐說的是什麼話,您是什麼身份,小八是什麼身份,我怎敢高攀與你?更何況「H,

  如果你再這樣說話,馬上就給我離開,什麼也不必來求我,我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楚喬突然聲音寒徹的怒聲說道,小八頓時愣住了,呆呆的望著盛怒的楚喬,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在怨什麼?在氣什麼?氣我當初不能保護你,不能帶你走嗎?還是氣我今日不能給許湘臨惜報仇,還要認賊為夫,委身於仇敵?」

  楚喬含怒道:「這些年來,你過得辛苦,我未必就過得開心口我以為你死了,我愧疚自怨了十四年,今日你找上門來,冷嘲熱諷,這就是你我的姐妹之情嗎?」

  午日的光線照射進來,在地上灑下一塊一塊白亮的光斑。楚喬站起身來,冷冷的看著她:「已經十四年了,這中間發生了多少事。你滿腦袋想的都是自己的不聿和悲傷,然後將一切都怪罪在別人身上,我真的懷疑,你還是不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堅強勇敢的妹妹,你給自己取名為無心,難道真的就沒有心了嗎?」

  小八站在原地,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楚喬卻突然覺得那麼累,好像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膚都在叫囂著疲勞。

  她緩緩的轉過身去,淡淡說道:「你走吧,趙嵩的事我會處理的。」

  然後就回了房。

  過了很久,小八才離去,楚喬透過窗紙看著她在梅香等人的護送下離開司馬府,她的背影很瘦,衣衫雪白,好似要融入茫茫的大雪中一樣。

  楚喬看著她,想起她方纔的話,被軟禁,一人流浪,淪入風塵……

  她咬緊嘴唇,心底愈見淒楚,一人獨坐,直至暮色四合。

  諸葛玥從後面樓住她,低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帶著一絲斥責:「晚上為什麼沒吃飯。」

  楚喬就那麼靠在他的懷裡,就像是魚兒游進水裡,那麼放鬆。她握住他的手,那麼大,幾乎將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她悶悶的不想說話,就那麼翻看他的手,細細的數著他手中的董子。

  小八來了?

  恩「楚喬點頭:「你早就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我一直想說,卻沒找到機會。」

  諸葛玥一笑,頗有些無奈的說:不管你信不信,這件事一直壓在我的心頭,也算是一塊心病。那些年我畢竟對她不是很好,有幾次她逃跑,我還打過她,我當年性子古怪,救下她之後就一直構著她,就是不想放。心情好的時候教她讀書習字練練武藝,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覺得她長的像你,給她搖臉色看。那些年在山上,身邊沒有侍女,一直是她服侍在一旁,她現在性子古怪,想來也是我的原因。」

  她在趙嵩身邊多久了?

  有個兩三年了吧。」諸葛玥回想到:「聽說趙嵩對她十分寵愛,她曾經失手害死過趙篙的一名寵姬,趙篙也沒有追究她。」

  楚喬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她也許是對趙篙有意。」

  諸葛玥一笑,說道:管她對誰有意,只要你不跟我生氣就好。」

  那趙嵩的事?」

  你放心,趙順想要一手遮天,還要問我們答不答應。只是我卻覺得趙嵩離京並沒有什麼不好,這真煌城早晚會有一場大亂,對他來說,離開總比留下要安全的多。

  楚喬其實也想到了這一層,她微微皺眉

  那怎麼辦呢?」

  我打算讓他去羌胡,一來那裡靠近北地,在趙徹的勢力範圍之內,二來那裡是羌人的聚集地,生活富庶,沿海氣候還溫和。」

  楚喬點了點頭,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那我明日就安排,你要不要送送他,見他一面。」

  楚喬默想了仵久,還是搖了搖頭:,他也仵並不想見我,還是不要多事。」

  諸葛玥道:「我卻覺得,你應該去見他一面。

  楚喬仰起頭來,皺眉望著他。諸葛玥灑然一笑,說:「你別這麼看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想你終日這樣自怨自艾,當年的事,不能怪在你的身上。」

  當年?

  楚喬的視線漸漸變得空濛,腦海中又閃現過那日香脂山上,男子長身而立,衣衫輕舞,墨發染霜,一各空蕩蕩的衣柚,像是無根的柳絮。

  記憶早已被塵封,如今撕開,物是人非,只有紅楓層染,一如當年。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4
發表於 2018-4-2 17:10:29 |只看該作者
第183章 生死不負

  下了一夜的雪,整個真煌城都籠罩在一片蒼茫的白之中,清早推開房門,大雪足足有一尺多厚,沒入膝蓋,平地白雪飄忽,刮著白毛風,讓人睜不開眼睛。守城的士兵打著哈欠,在太陽還沒升起前打開了厚重的城門,隱約中似乎可見渾濁的光線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等他們想要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的時候,一直等在城門口準備進城的百姓們已經蜂擁而上了。

  一輛簡樸的青布馬車,烏木門轅,車轆聲聲,捲起平地的皚皚白雪,在綿長的大街上軋下一挑條深深的車轍。馬車看起來樸素無華,跟在一眾排隊的百姓們身後也沒有怨言,城門的守軍理所應當的認為這絕不是真煌城的權貴,也理所應當的收下了不菲的車馬費,並呼呼喝喝的耍了幾下威風。

  大約等了一個多時辰,馬車才出了真煌城。太陽懶洋洋的升起,透過清晨的霧氣發出白茫茫的光,候鳥早就飛走了,剩下的都是耐寒的鷹,長嘯著路過天盡頭,翅膀都是雪白的,偶爾飛進雲層裡就隱沒了身影,只能聽到它長長地嘯聲清冽的在雪原上迴盪著。

  馬車到了城外的歇馬嶺,就見一名少女正靜靜地站在陽關橋上。她穿了一身潔白的大裘,蘇青色的小馬靴,眉目如畫,想是在寒風中站的久了,臉頰紅彤彤的,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刻薄和冷厲,多了一絲難得的溫婉。看到馬車路過,她笑著上前一步,馬兒乖巧的跟在後面,地上的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車伕也是一個不大的少年人,頂多只有十六七歲,見了她似乎有些吃驚,回頭對著馬車裡的人說了一句話。一隻消瘦的手伸出來,微微挑起馬車的簾子,露出男子好看的眼睛,和一雙緊緊皺起來的眉毛。

  「你怎麼來了?」

  趙嵩的聲音已不復當年的清朗和陽光,變得略顯低沉,這麼多年來,一直像是一潭死水,不驚絲毫波瀾。

  可是那也沒什麼,畢竟她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平靜的,溫和的,對萬事都毫無興趣。於是他漸漸的從大夏的政治舞台上退了下來,從一個風光無限的皇家嫡子,變成今日這樣連被發配遠行都無一人相送的窘迫落寞、

  也許,除了她,這整個皇城之中,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他了吧。

  小八靜靜的一笑,嘴角仍舊慣性的帶著幾分譏誚,她上前一步,很是自然的將馬韁交給車上的少年,說道:「阿江,去把馬套上。」

  趙嵩微微皺眉,沉聲說道:「你幹什麼?」

  小八對著他揚眉一笑,眼神清凌凌的,很是自然的說:「我自然是要隨你去的。」

  趙嵩仍舊是皺著眉,臉色微微陰沉,少見的帶上了一絲不耐:「無心,別胡鬧。」

  小八如今名喚無心,無心無心,也就是沒有心的。

  她這一生,有無數個不一樣的名字。小時候在荊家的日子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印象中的親人只不過是汁香臨惜幾個,因為她年紀小,又不是荊家正室夫人的孩子,她甚至被同樣年紀小小的哥哥姐姐們忘記了名字,只能按照死裡逃生的年紀排序,和其他幾個孩子一樣被稱為小七小八小九,像是牲口一樣,只是一些冷冰冰的數字,甚至還不如一匹血統純正的戰馬。

  後來,她被諸葛玥所救,與他一同在臥龍先生門下生活近七年,那幾年中,她也有一個名字,只是這個名字,是諸葛玥為了害怕周圍人知道她的身份而另取的,目的,也無非是為了保護那個住在聖金宮之中的姐姐。

  聽聞諸葛玥死訊的那一刻,她竟然哭了,這是她這麼多年來所做的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一件事。

  她竟然哭了,為了一個害死她的兄弟姐妹,並且囚禁了她十多年的男人。

  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噩耗傳進了諸葛府,月十三滿身灰塵的衝進了青山院的大門,緊隨其後的,就是主院的下人,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得時候,就將整個青山院上下搜查一番。然後,是尚律院的通判官差,是大寺府的衙門捕快,是長老院的監察官員,各種罪名相繼扣在了那個向來光鮮驕傲的男人的頭上,瀆職、通敵、延誤軍情、敗壞軍紀、造成軍隊的重大軍事失誤、甚至於叛國。

  昔日地位超然於整個諸葛府的青山院頓時零落成泥,被打入無底深淵。月衛們四處奔走,求告於諸葛玥曾經的那些門閥好友、兄弟姐妹,求他們為他洗清冤屈,求他們發兵燕北,求他們繼續尋找少主,哪怕只是一具屍首。然而,面對戰爭的失敗,面對舉國的攻訐和反對之聲,出了同樣因為此次戰爭而失勢的趙徹七皇子,再無一人願意對他們伸出援助之手,就連魏閥少主魏舒燁,也對他們掛起了謝客牌,不再見這些忠於諸葛玥的舊部。

  終於,連趙徹也被發配北地,諸葛玥的屍首被燕北退返,雖然支付了大量的贖金,但是諸葛閥卻將他逐出家門,諸葛穆青在城門前親自執行長老院的審判,鞭打自己兒子的屍首,以示和兒子決裂的決心。諸葛玥死後尚且不能入宗廟,被拋屍亂葬崗,受萬千人唾罵,並於軍中除名。而她們這些昔日的青山院的女奴們,也被趕出府邸,幾經叛賣,終於淪落風塵。

  就算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每到夜裡,她還是能想起最初的那些賣笑的日子。因為她的抵死不從,妓院的老闆找了兩個壯丁來,在那間破爛的柴房裡,那兩個人獰笑著來扯她的褲子。他們離她那樣近,她可以看得到他們那泛黃的牙齒,可以聞得到他們滿嘴的酒氣,他們的力氣那樣大,手掌上全是黑漆漆的老繭,剛一踏進房間,他們就迫不及待的解開了褲袋,就那樣耷拉在腳邊,任那醜陋的東西露在外面。

  所有的掙扎和求救都是多餘的,縱使她曾經跟隨諸葛玥學習過騎馬武藝,但是在那滿心不忿的情況下學來的幾招花拳繡腿,在迷藥的驅使之下毫無作用。她只能木然的看著他們撕碎了她的衣衫,看著他們越來越近的臉,她的隔壁就是青山院的蘭兒,再隔壁就是諸葛玥奶娘的女兒知曉,所有的哭喊聲和獰笑聲都迴盪在耳邊。她以為經過了這麼多的變故她已經足夠麻木和堅強,她以為她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和骨氣不去求這些無恥的人渣,可是當下身被刺破的那一刻,當疼痛席捲全身的那一刻,當恥辱的眼淚蔓延處眼眶的那一刻,她還是青山院的其他奴僕一般,哭著喊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她哭著喊諸葛玥救我,她瘋狂的咒罵那兩人,說少爺會為我報仇的,你們會都會不得好死。

  然而,那些人只是無所謂的笑,然後殘忍的告訴她,諸葛玥早就死了,死在燕北了,如今他的屍體,已經被獵狗填了肚子。

  那一刻,她真的絕望的哭了,她突然想起了很多過往,他教她習字,他教她騎馬,他教她推演兵法,他教她練武防身,有的時候他只是叫她在身邊坐著,什麼也不用做,不管她在身旁時如何的冷嘲熱諷,他一概不理,只是會默默地喝酒,偶爾不耐煩的瞪她一眼。

  他殺了臨惜,他害死了小七,他囚禁她十年,他打過她罵過她,他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他從沒這樣侮辱過她,他幾次將她從死亡的邊緣就回來,給了她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儘管她的身份如此尷尬,儘管她知道這一切都本該是屬於何人,但是他的確是在保護她,在她最年幼的時候,在這水深火熱的年月,在她還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的時候,他保護著她,那麼多那麼多年。

  在她遭受人生中最恥辱的一切的時候,她本能的叫著他的名字,沒有出息的盼著他能來救她。

  可是,他終究不能了,他死了,為她的姐姐而死了,死在燕北的冰天雪地之上,死在了燕北大軍的鐵蹄之下。

  那天晚上,她絕望的放聲大哭,像是一頭失去了母狼的幼獸,伏在骯髒的地面上,嗓音破碎如風箱,令人膽寒。

  可是,也僅僅就是那麼一夜,那夜之後,不同於知曉的決絕自盡,不同於蘭兒的鬱鬱而終,她彷彿突然間開了竅一樣,開始學習琴棋書畫,學習如何引誘男人,學習在這個地方所要掌握的一切知識和技巧。既然已經不能指望別人,那就只能依靠自己,既然已經注定要一生在此地生活,那麼久要想辦法讓自己過得更好,既然要做,她就要做最紅的姑娘。

  於是,兩個月後,她親手設計陷害了那兩名曾經侵犯過她的壯丁,她看著他們死在她的眼前,心裡氏說不出的暢快和瘋狂。

  她以為她的人生就會一直這樣進行下去,像是一灘發臭的污水,會繼續骯髒的骯髒的臭下去。可是,她卻見到了他。

  見到趙嵩的那天,她正陪著一名富商遊湖,那名五十多歲腦滿腸肥的胖子天生就是個暴露狂,他在花船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撕開了她的衣衫,她倉皇中不小心抓傷了他的臉,他大怒之下,竟然當場將她拋入湖中。

  五月的真煌還是很冷的,湖面剛剛開化,湖水極冷。她穿著厚重的衣衫,手腳發寒,還不會游泳,只能就那麼撲騰了幾下,就任由自己一點點的沉下去,陽光漸漸遠離了她,天地都是昏暗且蕭條的,看不見天,看不見雲,冰冷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她的呼吸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緩慢,將死的那一刻,她突然在想,不知道諸葛玥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周圍都那麼冷,只有心口有一絲熱,可是現在,連那一絲熱也要漸漸散去了。

  然而,就在她馬上就要死去的那一刻,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她被人拉扯著一路向上,一路向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頓時破出水面,陽光明晃晃的照在她的身上,她大口大口的咳嗽著,死而復生的激動讓她開心的想要哭。趙嵩就站在她的身邊,正對著他渾身濕透的小書僮說話,見她看來,只是轉過頭來,眼神很寧靜的看著她,似乎也有些吃驚,微微一皺眉,然後詫異的一笑說:「真是巧啊,你和我認識的一位故人很相像。」

  他當時明明是笑著說的,可是她卻分明感覺到他語氣中的落寞和傷懷,像是入冬時節因病而不能南飛的大雁,眼神平靜的,可是卻好似長出了大片大片荒蕪的野草,涼沁沁的,令人傷心口

  她就這樣被他帶走了,縱然是一個落魄的親王,但是到底是皇親國戚。她有了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有了一份她幢憬了十多年的自由,可是到最後,她還是自願入了王府的奴籍。他知道之後,也並沒有阻攔她,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尊重了她的選擇。

  一晃眼,竟然過去這麼多年了。

  她也許說不清她對諸葛玥的感情,那份在經年累月的積累之下,在仇恨和依戀的摩擦之下,已經變得畸形和破碎的情感太過於複雜,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可是她卻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對趙嵩的感情,無所謂報恩,無所謂感激,她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希望他的眼睛能夠看到她,希望他的心能夠記住她。可是就連這個小小的心願,也不能滿足。

  她的一生愛上過兩個男人,可是這兩個男人卻都愛著另外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是對她有過大恩的姐姐。

  命運,真的是滑稽可笑。

  所以,她才會在天長日久之下,對於那個記憶中總是堅強勇敢,總是一臉堅韌的影子有那麼多複雜的情緒,以至於在她看到她的那一刻,幾乎控制不住自已的理智。

  可是,那些都無所謂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就要跟著他走了,其餘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身份懸殊又怎樣?殘花敗柳又怎樣?心有他屬又怎樣?她就是要跟著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阻擋她,但是卻不能泯滅她為之努力的決心。

  她揚起頭來,四年來第一次在他面前身著女裝,第一次用精心裝扮的妝容來面對著這個身份高貴但卻已然落魄的皇子。她的眼睛那般明亮,五官精緻美麗,咧開嘴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笑著說道:「我沒鬧,我就是要跟著你。」

  趙嵩很冷然的拒絕:「你跟著我幹什麼?快回去。」

  小八看都沒看他一眼,逕直塞了把刀子給他,說道:「你一刀宰了我吧。

  趙嵩皺起眉來,對書僮道:「阿江,趕她下車。」

  「隨便。」小八很乾脆的轉過頭來,揚了揚手裡的文牒,聲音很是爽朗:「反正我已經有了全套的通關文牒,我已經有了合法的行走標書,我已經不再是行動受限的奴隸,我有了盤纏和馬匹糧草,你趕我走可以,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在後面跟著你。我就一路跟著你去羌胡,你不要我,我就在你的周圍找地方住下來,你雖然是大夏的皇子,但是也不能阻止一個遵紀守法的小老百姓出門遊玩吧。」

  她很是坦然的望著他,表情很自在,絲毫沒有一絲侷促和不安,也沒有半點驚慌和無獵。她就那麼仰著頭看著他,眼神清凌凌的,小小的下巴微仰著,帶著幾分倔強,也有幾分負氣,像是個賭氣的孩子,也像是一個任性的賭徒。

  趙嵩突然有一絲心酸,他看著她,這麼多年來,似乎第一次揮去了那個人的影子,而實實在在的看到了這個同樣倔強同樣固執的女孩子。他的聲音有些低,像是秋風掃過枯葉,帶著淡淡的蕭條和冷敗,靜靜的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就此一去,我再不是曾經的大夏親王了。」

  小八的心好似突然間被刀子戈破,絲絲的疼,她看著趙篙落寞的臉,胸腔內似乎有一團火在獵獵的燒著。可是她卻沒表現出來,而是很無所謂的冷哼一聲,不怎麼在乎的說:「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不讓跟拉倒,我現在就走,大不了我一個人在後面跟著。」

  說罷,翻身就要跳下車去。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突然抓住她秀氣白皙的手腕,那人的指骨分明,手指修長而有力,微微有些白,掌心處佈滿了繭子,雖是左手,可是卻異常靈巧。

  「算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靜靜的響起,趙嵩無奈的一揮手:「阿江,走吧。」

  阿江頓時一愣,張。結舌了半天,小八上前一擊敲在他的額頭上,輕叱道:「還不快走?等著你主於反悔趕我走嗎?

  阿江立時憨憨一笑,揮起鞭子就抽打在馬兒身上,馬車緩緩而行,清晨的陽光金燦燦的,像是一輪碩大的圓盤,高高的桂在天際之上。

  出了真煌城,離了大夏國,就此,他不再是大夏的嫡子親王,她不再是紅極一時的京城名妓,塵歸塵,土歸土,感謝老天,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一刻,還給了他們一個從新開始的機會和人生。

  一片茂密的胡楊林之間,一名身穿藏青色披風的女子策馬而出,賀蕭就站在離她不遠的身後,幾個鏢局的鏢隊經過,在驛道上揚起了大片的灰塵,她卻好似沒看見一樣,仍舊是靜靜的望著遠去的馬車,久久不語。

  再見了,她的朋友。再見了,她的妹妹。再見了,她這一生之中,最最對不起的兩個人。

  日頭漸漸升起,北風仍舊肆虐的狂捲著。楚喬的視線從遠處收回,默默的仰起頭來。

  這是大夏,是大夏的味道,是大夏的風,是大夏的過往和大夏的故人,離去的人已經離去,留下的人卻要繼續面對接下來的生活。無論是困境還是逆境,無論是坎坷還是波折,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需要肩負的責任,也有各自需要等待和守護的人。

  她轉過身去,面對著遠處氣勢巍峨的厚重城牆,那裡有無數的亭台水柑,有無數的殿宇金宮,有數不清的權利和野心,也有數不清的陰謀和陷阱。

  曾幾何時,她是那麼的厭惡這裡的一切,可是現在,她卻心甘情願的走進了這座巨大的牢籠,就如她的妹妹自願為奴一樣,這都是她們為自己所選擇的道路。那是屬於她的戰場,可是她卻並不是孤單一人,因為在那座牢籠的中央,有一個人,正在等著她。

  縱世事皆非,亦生死不復。

  「駕!」

  楚喬冷喝一聲,策馬急奔,冷冽的風從耳邊吹過,盡化作過往煙雲,悄然而逝。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5
發表於 2018-4-2 17:10:45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有你無懼

  轉眼間已到年關,儘管今年實在算不上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和樂年,但是表面上的真煌城還是一派錦繡祥和之氣。臨近春宴還有半月,京城府尹就取消了皇城宵禁,並在長老會的授權之下,減免商人在新年期間的賦稅,鼓勵商賈貿易,繁榮帝都經濟,並以皇帝的名義頒布上諭,宣外省的官員入京朝拜,對今年政績出眾的官員大加褒獎。

  就這樣,不出三日,真煌城又恢復了昔日的風采。在官府的有意縱容下,今年的新年尤其繁華,各地富戶相繼進京。真煌城內十里繁華,綵緞裹樹,歌舞昇平,不管外面的局勢是如何混亂,邊關的戰事是如何的迫在眉睫,帝都的人們猶自沉浸在天朝雄偉的迷夢之中。

  寒風凌烈的穿城而過,帶起一片醉生夢死的熏風,遙遙的往北而去。

  然而,西北邊關與燕北的戰事,卻越發緊張了起來。諸葛玥睡的越來越晚,很多時候幾乎徹夜不眠,書房的燭淚一滴滴的滾落,在燭台上堆積起層層紅浪般的漣漪,映照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和仍舊挺拔的背脊,恍若一桿堅挺的標槍。

  三日前,楚喬終於再次見到趙徹。

  那天還在下著大雪,一連四日的雪堆積了兩尺多厚,行動間幾乎沒入大腿。楚喬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好,受不得寒,就懶懶的不願意出門,整日窩在房間裡昏昏欲睡。

  那天傍晚,諸葛玥的笑聲遠遠地傳來,她歪在軟榻上,輕輕蹙眉,然而剛一睜開眼睛,就感覺迎面撲來一陣涼氣,她輕輕打了個寒戰,拉了拉身上的軟被,微微直起身來。然而就見諸葛玥笑著撩開簾子,對著她說道:「星兒,看看誰來了?」

  說罷,領著後面的人就進了寢房。

  趙徹逆著光進來,一身烏色長袍,身上沒有任何繡飾和圖紋,低調且沉寂。他仍舊是那副樣子,似乎高了些,也瘦了些,臉容並沒有如何改變,可是一雙眼睛卻再無當年的桀驁和不遜,變得幽深冷寂,恍若寒潭深湖,即便是笑著,那笑容也有三分疏遠和防備。他很平和的與她打招呼,仍舊是當初的那個樣子,微微頷首,然後淡笑著道:「總算又見面了。」

  廚房的飯菜流水般的擺了上來,趙徹帶了了北地的羌胡酒,很是辛辣,剛一打開,一陣濃烈的酒香就撲鼻而來。

  他和諸葛玥談笑對飲,細說著幾日來的戰事和局勢,偶爾也會插科打諢,說幾句玩笑,相互鄙視一番。

  諸葛玥少有朋友,這天地間能與他這般說話的人,也許除了眼前的這個人,就再也沒有旁人了。楚喬靜靜地坐在一旁,酒到憨處,聽他們說起當年的過往,年少在講武堂中互相瞧不順眼的糗事,長大後也各自自視甚高,知道戰事頓起,朝野腐朽,各地狼煙跌宕,帝國政權飄零,他們才漸漸走到一起。

  一樣的出身高貴,身份超然,且心有吞日之志,腹有經委之才。一樣的桀驁不馴,年少豪情,偏偏不為家國所容,不為世俗接納。一樣的孤傲偏激,任性固執,在氏族眼中離經叛道,被豎為異類。一樣的於錦繡中出生,於錦繡中零落,於淤泥中爬起,一步步走回權力中心。只是,心雖堅硬如鐵,終究難掩一腔熱誠,男人的友誼,在很多時候,就是如此的不需言說。

  楚喬靜靜的坐在一旁,少見諸葛玥這般的神采飛揚,更從未見過趙徹這般的灑脫不羈。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兩棵經歷風雨的白楊樹,肩並著肩,慢慢成長參天古木。

  腦海中另一個影子不自覺的走出來,那些黑暗的年少的歲月,那些跌宕的凶險的日子。在趙徹和諸葛玥並肩沉浮於這個世事人海中的時候,她也曾和一個人一路披荊斬棘,只是終究,他們沒能殊途同歸。那晚諸葛玥竟然喝醉了,他的酒量從來就不是很好,但是一向自律知分寸,只是今日,面對重逢的朋友,竟有些灑脫忘形了。

  楚喬卻知道,他只是太累了。這些日子,西北地區大片雪災,西南糧食歉收,帝國三分之一的國土一片哀鴻,帝都下放的糧草和衣物被地方官員和世家大族層層盤剝,久久無法到達百姓之手。趙颺是帝國西方的實權掌握者,卻縱容下屬公然貪墨,對大家氏族放縱示好,以贏得上層機構對他的支持。不出半個月,西方百姓死亡二十多萬,上百萬百姓千里迢迢的逃荒,往南,往東,甚至還有人向著西北而去。雁鳴關、唐戶關、曜關的關口前聚集了大量食不果腹的難民,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凍死餓死,然而帝都卻寧願花費大量的金錢來修葺宮殿樓宇,來大肆籌備春宴,也不願發兵發糧來給百姓一條活路。

  諸葛玥的諫書已經寫了十多封,然而除了少數無權的言官,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願意支持他。他的奏摺被置之不理,他的諫書被高束樓台,朝野一片恭順享樂之聲,長老會的元老們像是一群腐朽的蛀蟲,眼睛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任由地方官員歌功頌德,而對實際災情視而不見。

  他說地方災情嚴重,西方百姓已死了二十餘萬。他們卻說大夏四海昇平,百姓生活祥樂,他乃是一派胡言。

  他說雁鳴、唐戶、曜關三處聚集了幾十萬逃荒的百姓,若是再不加以疏導,百姓民變,定會釀成大禍。他們卻說三關固若金湯,關外沃野千里,一片坦蕩,居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連個偷兒賊匪都無法找見。

  他說大夏存亡傾覆即在當前,長老會自欺欺人,朝野無道,地方官員貪墨無狀,再不懲處,大亂將起。他們卻反口誣陷他擁兵自重,製造朝野混亂,要擅權專政。

  朝廷上的口水仗如同一鍋沸粥,而民間卻隨時隨地都在死人。他們拿出地方萬民進獻的功德傘和萬言書,頌揚皇帝仁慈博愛,朝廷清平高義,大夏福祚綿延,然而反口責怪他沒有證據卻在無端誹謗朝廷。

  證據?

  她聽到他在書房裡對幾名將領怒極而罵,氣的臉頰鐵青,雙眼好似一潭翻滾的巨浪。

  三關之外黑壓壓的難民他們視而不見,西方大地上無數狼籍的屍體他們視若無睹,那悲天震地的撕心哭聲他們充耳不聞,如今,他們卻捧著一群地方米蟲進獻的萬民傘自欺欺人,然後譏諷著他要證據?

  那天晚上入睡前,他沉默許久,然後在她的耳邊咬牙切齒的說他真恨不得一刀刀將那些蛀蟲全都砍了。

  他說的那般低沉壓抑,讓楚喬的背脊幽幽然爬上一層寒霜。她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腰,輕觸到他的手臂,只覺他的肌肉緊繃,拳頭握緊,肌膚一片冰冷,好似隴上了森然的堅冰。

  然而楚喬卻知道,他終究只能是說說罷了。縱然他權傾一時,縱然他地位高超,縱然他手握兵權,縱然他和家族已然陌路。但是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責任,他卻不能不顧及。

  夏皇前陣子死氣沉沉,這些天卻漸漸好起來,神智依然清醒,偶爾還能上朝理政。

  對於這個在位多年、含而不露的皇帝,無人敢給予半點小覷。多少年來,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隨時隨地都是一副無心政治的樣子,但是只要稍微有人敢踰越半步雷池,定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十四年前燕北獅子王的滿門抄斬,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然而,大家卻都又在這樣想,皇帝畢竟是老了,他不是神仙,不會永遠不死。如今趙徹和趙颺爭位,誰更能取悅皇帝,誰做的更合皇帝心意,誰的贏面就更大一點。而現在,皇帝明顯對那個萬民傘更歡喜一些,這個時候,誰還能煞風景的去抬出西南災情來敗壞皇帝的心情?就算是趙徹,也不得不顧及自己在西方大族眼裡的風評吧。

  當時趙徹不在真煌,諸葛玥獨木支撐,從戶部糧部和各大族商戶手中強摳銀子和糧草,源源不斷的運往三關關外,然而畢竟是杯水車薪。

  又一次曜關兵將在分配糧食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的差錯,因為糧食本來就少,所以米粥很稀,一個大兵面對百姓的埋怨的時候說了句重話,竟然引得當地的難民發生了小規模的騷亂。軍民打在一起,士兵死亡了三十多人,百姓也有五十多人死去,近百人受傷。

  月七來報的時候,諸葛玥正在書房,楚喬偏巧也在。對於諸葛玥的事情,她從不過問,但是偶爾遇見,諸葛玥也向來不背著她。是以她聽到了官員們就此事對他作出的種種攻訐之詞,聽到了曜關外百姓對諸葛玥的謾罵和埋怨,月七黑著臉原原本本的上報,那些人罵他貪墨賑災糧草,罵他是黑心吸血的狗官,罵他殘害百姓,罵他狼心狗肺定會斷子絕孫。

  他一直就那麼聽著,臉上沒有一點別的表情,只是在月七不願再說的時候,以眼神示意他不得隱瞞。

  月七離去後,她一直不敢走過來。那日下午的陽光那般清冷,靜靜的灑在他日漸消瘦的臉上,他坐在椅子裡,靜靜的喝茶,好似剛此案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可是楚喬卻見那隻白玉茶杯的底座漸漸滲出水來,雖然被他拿在手中,但是一道裂紋,卻明顯的蔓延過杯壁。

  是啊,他們要死了,他們在餓肚子,天災人禍相繼降臨,百姓們沒有活路,官府卻還在貪墨還在斂財,他們應該罵。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朝廷早已默許了這件事,沒有人會理會各地官員的盤剝,所有的災情奏報都被強行壓了下來。中書令給出的答案是,所有的雜務都要等到春宴過後才能上奏。

  而他們現在所吃的每一粥每一飯,都是諸葛玥變賣了他在各地的產業才籌集而來的,他這樣驕傲的一個人,甚至要放下身段去拉攏那些京城的商賈,要他們聯手幫助百姓度過這個荒年。

  他太累了,累到無可附加。所以才會狂飲醉酒,於餐桌前大罵皇帝昏庸,朝廷無道,大罵趙颺是個二百五,揚言今晚就要砍下他的腦袋。

  他真的醉了,醉的一塌糊塗。

  那天晚上,楚喬親自送也已經半醉的趙徹出府。然而剛剛走出大門,原本腳下踉蹌的七皇子頓時挺直了腰桿,眼底再無一絲醉意,很清醒的對她說:「回去吧,好好照顧他。」

  楚喬看著他,靜靜而立,一言不發。

  趙徹面色有幾分清冷,他們對面站著,依稀間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候大夏國力強盛,堪稱三國之首,他是最得意皇子,她是最惹眼的皇帝欽點女教頭,她站在漆黑的天幕下,面對著軍營外的廝殺喊聲,淡漠的對他說:「今日你若是踏出營門一步,必死無疑。」

  世事離奇,當時的他們互相包藏禍心,互相防備暗算,怎能料得有朝一日竟會站在一條戰壕裡,成為了並肩而戰的戰友?

  「形勢依然如此,我也無能為力,再這樣下去,就是和整個大夏上層氏族作對,我們現在,還沒有這個實力。」

  趙徹語調低沉的說,臉上沒有半點波瀾。

  楚喬不在看著他,轉身就欲走,趙徹突然在背後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去,就見他很認真的對她說:「老四是個好人,別辜負他。」

  楚喬眼睛漸漸瞇成一條線,幾絲波光隱隱的閃現而過,像是一把銳利的劍。她幽幽的開口,輕聲道:「你也是。」

  她說的這般含糊不清。

  你也是,是什麼?你也是個好人?

  不,趙徹很明白她在說什麼,可是她沒有等待他的回答,轉身就去了,身姿消瘦,看起來輕盈的如一縷風就能吹走。

  他是個好人,你也不要辜負他。

  天色漆黑一片,天上滿是星火,風從遠處吹來,他深深的呼吸,甚至能夠嗅到由西方傳來的飢餓的味道。

  楚喬回到房間的時候,一切已經撤下去了,原本醉倒在床上的諸葛玥也不見了蹤影。她一路往書房而去,果然推開門,已見他眼神清澈的端坐在書案之後,正伏在案上,奮筆疾書。

  她默默地站了很久,見他寫完,封好火漆,才緩緩走過去,蹲在他的身前,拉住了他的一隻手,然後靜靜的伏在他的膝蓋上,也不說話。

  房間裡的燭火默默地燃著,不時的爆出一絲燭光,辟啪的響。香爐裡的想起裊裊升起,攏成一條細煙,他的手乾燥且修長,輕輕的拂過她的長髮。

  「星兒。」

  他低聲的叫著她的名字,聲音帶著濃濃的疲倦和辛勞。可是卻也只是叫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腿上,鼻息間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她的聲音好似一層層溫柔的海浪,靜靜的迴盪在房間裡,她低聲的說:「我全都明白。」

  他的膝蓋微微一震,然後,更加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是的,她全都明白。明白他的辛苦,明白他的疲憊,明白他對這個國家的失望,明白他對周圍一切的深刻厭惡。

  皇帝昏昏沉沉,皇子奪嫡爭鬥,朝野百官腐朽無能,帝國各個機構都趨於朽敗癱瘓。經歷過戰爭的苦難,親眼見識過底層百姓的辛苦,從蠻荒僻壤之間輾轉而歸的他,又如何嫩功夫看得下去這個國家的朽臭和百官的醜惡嘴臉。

  然而偏偏,他還是這奪嫡大戰中的一份子,只是曾經的他還抱著趙徹上位後悔推翻一切的天真想法,可是現在,在奪取一切之前,卻要經歷過如此冷冽的寒冬。他甚至不知道,當他們站在皚皚白骨之上,打倒一切敵人之後,這個世界還剩下什麼?

  文明杯摧毀,百姓被屠戮,軍隊被絞殺,國家被覆滅,剩下的,也許只有他們,面對這個狼煙四起,滿目瘡痍的國土,讓千千萬萬的生命,為這場戰役陪葬。

  權術權術,何謂權術,爭鬥之後,卻要以毀滅一切,這樣的代價,他們付不付得起?

  「星兒,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人。」

  那天晚上,他在黎明來臨的那一刻,這樣輕聲的說。

  隨後的五天,是震驚整個大夏乃至整個西蒙的一點極盡黑暗的日子。

  三關外的難民終於發動暴動,他們攻佔了西方氏族大戶的宅門,搶糧搶錢。因為飢餓,他們乞討,乞討不成,他們偷竊,偷竊不成,他們搶劫,搶劫不成,他們終於造反了。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幾十萬手無寸鐵的百姓拿著木頭和石塊砸開了大戶的房門,在隴西厚土上燃起了一道道漆黑的烽火,無數人死於這場混亂之中,隴西地區的官兵好像是紙糊的,在災民面前脆弱的如同一片麥子。儘管他們反夏奏報,說亂民兵力極強,內有高人指揮周旋如何如何,可是卻無人相信,全都將這些當做了他們的託詞和狡辯。

  剛剛才上呈了萬民傘的地方官員和氏族們驚呆了,紛紛上奏,可是帝都的百姓們怎敢在這個時候自打嘴巴、上奏朝廷?只得秘密調遣軍隊,前往地方平亂。

  然而兵部大司馬諸葛玥卻反口問道:「帝國四海昇平,隴西地區的百姓剛剛才進獻了萬民功德傘,怎會大逆不道的造反?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於是,發兵一事被一拖再拖,隴西的戰事越來越緊迫。十二月二十四,一騎快馬馳入京城,馬上的士兵滿身鮮血,手拿著隴西都督曹長青的奏報,口吐鮮血的倒在榮華御道上。

  真煌城轟然震驚,皇帝被氣的當場犯了頭風,大罵中書令和百官,並當場剝奪了趙颺西南侯的封號。但是趙徹也並沒有在這場動亂中得到什麼好處,反而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十七皇子趙義領了西南兵權,出京平亂。而諸葛玥,也因為沒有即時出兵平亂,而被皇帝責罰在家中思過,趙徹幾次進宮為他求情,都被皇帝斥退。

  然而楚喬卻知道這一場動亂的由來,趙徹到府上的時候,見到諸葛玥頓時大怒,怒罵他是個瘋子。諸葛玥卻灑然一笑,勾肩搭背的對他說我是想給你將來登位留下點資本,若是全都死了,你這個皇帝去統領誰去?

  隴西地區的一場民亂,死傷無數,大戶氏族毀了十之七八,百姓也有近八萬人死於戰亂。但是正如諸葛玥所說,反了是死八萬,不反卻是要死幾百萬,這筆買賣,實在是劃得來。

  是的,劃得來。西南氏族盡毀,嶺南沐小公爺勢力大損,景邯也遭波及,趙颺被皇帝怒斥,被削了兵權。趙徹雖然沒什麼好處,但卻也無過失,只有他,被禁足罰奉閉門思過,暫時的,退出了大夏的政治舞台。

  一切似乎都是按著他既定的程序一步步行走,然而楚喬卻清楚的記得,那幾日每當聽到哪裡的百姓被大規模殘殺,哪裡的正經富貴人家被滿門屠戮,哪裡的守軍全軍覆沒,哪裡的百姓落草為寇凶性大發之類的消息的時候,他是怎樣的夜不能寐,怎樣的憂心如焚。當日的一切,如果真的有一點偏差,如果他秘密派出的人馬不能約束亂民,不能成功的避開當地的守軍,不能掀動一些軍士的叛亂,那麼結果定會是血泥糅雜,整個新南淪入無邊戰火,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說的都對,他真的是一個瘋狂的人。

  她擔心他會因為被奪了權而心灰意冷黯然傷神,他卻在安慰她終於可以陪著她過一個年了。

  春宴終於到來,昔日裡權傾朝野的兵部司馬門庭冷落,裡面卻是難得的一片笑語歡聲。

  儘管西南戰亂的消息還是傳進了京城,但是並沒有影響春宴這一日帝都的熱鬧和繁華。大街小巷莊一片人聲嘈雜,官府組織了富商在紫薇廣場燃放焰火,小孩子們的笑聲穿透了重重門牆,順著溫和的風吹進來,傳入這座森嚴高聳的府邸之中。

  從三天前開始,諸葛玥就下令府內開始了一輪嶄新的裝扮,紅紅的燈籠沿著迴廊門洞被高高掛起,窗花紅艷,細心手巧的丫鬟們剪出了各式各樣的圖案,有東海壽星,有西陵壽鹿,有八仙過海,有送子觀音,還有極費功夫的千福圖。一盆盆繁華被擺出來,奼紫嫣紅的,到處都是奢靡的香氣,下人們都換了新衣裳,紅紅紛紛,一派喜氣洋洋。

  諸葛玥也恢復了很多年前在青山院的生活作息方式,他一直是個很自律的人,沒有一般富家子弟那種飛鷹走馬的習氣。如今閒下來,日子過得更是悠閒,很認真的調理身體,閒時讀書種花,還被楚喬強迫每天早晨要晨起鍛鍊,兩人切磋身手,刀槍棍棒一一比來,總是能引得滿府的下人們偷偷觀望。時間長了見諸葛玥也沒什麼反應,也就一個個的壯起膽自來,偶爾見他們打到精彩處,還會鼓掌叫好。

  日子過得越發恬靜平順,恍若暴風雨的中心,安靜的令人心慌。

  新年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悄然而至,她換上了新衣,艷紅色的顏色團團明艷,照的人的臉色也如三春朝霞,彷彿有無盡的喜氣和希望絲絲溢出。諸葛玥站在她的身後,穿著一身煙青色的長衫,俊朗逼人,隨意的拿起一隻明珠金釵,熟練地挽起她的滿頭青絲,插於她的鬢間發角。

  楚喬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這樣的自己,她似乎也是從未監國,似乎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一直固執的覺得女子穿紅戴綠是極俗氣的,後來多年奔波輾轉,更是沒有了修飾裝扮的精神。可是今日穿起,卻覺得有層層海浪般的溫暖一點點襲來,她的臉頰艷若春桃,恍若秋水,連眉梢嘴角,都是掩飾不住的歡喜和暖意。

  原來所謂俗氣,不過是當時的她沒有那般的心境罷了。

  梅香站在一旁笑瞇瞇的瞅著她,滿臉的喜氣,諸葛玥卻懶懶的走上前來,對著鏡子一笑,說道:「真是傾國傾城。」

  楚喬不好意思的推他,耳朵都有些紅了,說道:「哪有那麼誇張,別胡說。」

  諸葛玥卻笑著瞅著她,說「我是在說我自己呢,你想多了吧?」

  楚喬大怒,伸手就去掐他,諸葛玥閃身避過,還對著沒想說:「看看你們家小姐,我不誇她她就惱羞成怒了。」

  梅香笑瞇瞇的,也不還嘴,屋外的陽光極暖,極遠處,已經有辟啪的鞭炮聲響起了。

  這是這麼多年來,楚喬所過的最舒心的一個新年,她還親自下廚,腳下人們包餃子,她想要拉著諸葛玥一起,大男子主義極嚴重的某人鄙視她,施施然的走了。

  吃年夜飯,放炮竹,掛花燈,諸葛玥吃到了包著紅棗的餃子,下人們都來恭喜他新年大吉,他心情大好,一路流水般的賞賜下去,滿府都是興奮的謝恩聲。諸葛府的大門緊閉,所有上門的人都被擋在外面,只有午夜時分,趙徹派人送來了兩罐好酒,楚喬和諸葛玥一起喝了,喝的楚喬頭腦發暈,醉醺醺的倒在諸葛玥的懷裡。

  下人們在外面放起了鞭炮,辟裡啪啦的聲音傳進倆,喜氣洋洋的。楚喬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到了李策笑的像狐狸一樣的眼睛,她伸手去夠,卻抓了個空。

  她真的醉了,可是腦袋卻是那麼的清除。她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的這些年,想起了小詩,想起了貓兒,想起了敏銳,想起了李陽,想起了軍情處的同事,想起了白髮蒼蒼的爺爺,想起來這些年的奔波和辛苦,想起了幾次徘徊於生死的窘迫和危機,想起了烏先生,想起了羽姑娘,想起來荊紫蘇,想起了那麼多死去的或是活著的人,還想起了李策,想起了燕洵??????

  幸福來的如此之快,讓她患得患失的覺得一切都是在做夢。

  她埋首在諸葛玥的懷中,鼻息間全是他身上那種好聞的杜若香氣,眼眶微微有些濕,她仰起頭來,看著他俊逸的側臉,突然眼睛明亮的說:「諸葛玥,我愛你。」

  諸葛玥一愣,低下頭來,周全全是下人,她的聲音那麼大,甚至壓過了辟啪的炮竹聲,所有的人都驚愕的轉頭望著她,她卻全然不顧,只是大聲說:「諸葛玥,我愛上你啦!」

  熏風穿堂而過,有人在低聲的竊笑,菁菁和墨兒的笑鬧聲遠遠地傳了進來。她的臉頰淑紅,眼睛裡好似攏了水,眼神直直的,不過半年多的時間裡,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八歲的嬌艷容顏,她就那麼直直的看著他,笑瞇瞇的,臉上只差寫上大大的幸福二字。

  呼的一聲,耳邊有風吹過,她突然被某人凌空打橫抱起,然後諸葛玥就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放在滿桌剛吃了幾口的飯菜,轉身就回了寢房。

  床榻上的錦被都是簇新的,全部是喜氣的大紅色,上面繡著層層錦繡,有鴛鴦戲水,有牛郎織女,有喜鵲搭橋,有觀音送子,到處都透著一種暖融融的甜蜜。

  他的眼睛漆黑,透著一絲熊熊的慾火,一把扯開了衣領,狠狠地盯著她,啞著聲音說:「小妖精,再也不給你酒喝。」

  說罷,低頭就狠狠地吻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呼吸急促且火熱,像是一團濃烈的火焰,所到之處,都是一片麻麻的酥軟。

  她眼角含笑,抱住他的腰,熱烈的回應了起來。

  羅曼低垂,滿目錦緞,長夜喧囂,外面,又是一片熱鬧的歡笑聲。

  生命有太多難測的變數,你不知道風浪什麼時候會來,浪頭有多大,會不會輕易地將眼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打翻。那些曾經苦苦壓抑的感情,那些潛藏了多少年的話語,那些一直隱忍不發的情緒,終究還是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萬事都是莫測的,所能做的,唯有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錦繡遮掩,帷幔紛飛,她躺在層層奢華之中,攀上他的身體。細密的汗水湧出,身體都是滿足的疲倦,她縮在他的懷中,越過他的肩膀,望向窗口,隔著一層窗紙,隱約可見極遠的天空中有絢麗的煙火,肆虐的遊蕩在整個天際。

  未來會如何,她都再不會害怕了。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6
發表於 2018-4-2 17:11:00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燕氏義莊

  又到上元節,聖金宮裡大擺筵席,也許是為了沖淡年前的那一場動亂,今晚的晚宴尤其豪華,連諸葛玥這樣閉門思過的罪臣,也得到了清束。若是在平時,他還可以找此託詞稱病不去,然而如今若是這樣做,難免會被有心人誣陷攻計。傍晚時分,諸葛玥穿著一身朝服進了宮,輕車簡騎,十分低調

  楚喬呆在房間裡,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很睏,食慾也不是很好,吃吃睡睡,倒是略顯幾分丰韻。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然後房門被推開,墨兒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來,走到楚喬身邊,微微有些緊張,小鼻子被凍得通紅。

  墨兒,你有什麼事?」

  墨兒猶豫了一會轉頭又往門口看去,過了好一會,才小聲的同:「母親,我們今天出不出去啊?」

  算起來,楚喬也不過只比這孩子大了十多歲而已,開始的時候聽他整日的娘親母親的叫,還會不自在。可是後來慢慢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了。她坐直身子,皺眉問道:「出去?去哪啊?」

  今天是上兀節啊,外面有廟會還有花燈會的。」

  墨兒眼睛裡冒出興奮的光來,楚喬一轉頭,就見門口還有幾個探頭探腦的身影。

  這些日子諸葛玥被禁足,府裡人也極少出門,她掐了一下墨兒的臉蛋,笑著說「好,咱們去。」

  西蒙版圖極大,按照現代的計數法,足足有四千多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五個中國的大小。這片土地傳承多年,縱然戰亂頻亂,但是人。向來繁盛,真煌城作為大夏的國都,人。也十分密集。

  楚喬等一行人走在衙上,只見四周燈火通明,各色花燈爭奇鬥艷,奪人眼目。真煌城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少,高低貴賤,無不相攜而出,共慶佳節。百戲同開,管弦齊嗚,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

  今年的上元節較之往年的更熱鬧些,人聲鼎沸,鑼鼓喧天。

  孩子們玩的很開心,可是刖剛過了一個多時辰,突然天降大雪。北風呼嘯的來,平地颳起了白毛風,將一場五彩繽紛的上元燈會吹的支離破碎。菁菁幾個大罵著上了馬車,護衛們揮著鞭子就往府中趕去。然而風卻越來越大,連馬兒不願意往前走了,走到一個僻靜之處的時候,一匹馬突然失控,掙脫了馬韁逃了去。

  月十三跑來說,風雪太大了,還是先找個地方躲一躲的好。

  楚喬點頭同意了,正好見前方影影棟棟有一座大宅,就跑上去敲門,然而走到近處,才發現這竟是燕北抑子王的安神廟。

  燕世城雖然出身王族,但是因為被帝國扣上叛賊的名號,所以屍身是不能入宗廟的。這座大宅名義上叫做安神廟,實際上就是一座義莊,不止是燕世城和其子女的棺木,還有附近一些普通百姓的棺木,也放在此處。開始的時候,大夏還派兵嚴加防範,可是自從燕洵回到燕北之後,就再也沒有大同行會的死士試圄前來搶奪,漸漸的,這裡越發荒涼,帝國也不再願意為一堆白骨而費心派遣兵力了。

  楚喬等人進了偏屋,護衛們找來了燭台和火把,屋子裡漸漸明亮了起來。只見陰沉的大殿上擺著一片密密麻麻的靈位,還有二十多具棺材,籠罩在慘白的燭火之下,看起來陰森恐怖。

  菁菁臉色發白,似乎有點害怕,緊緊的躲在多吉的身後,扯著他的袖子,再無平日的伶俐。

  梅香笑話她道:「沒想到我們的菁菁小姐也有害怕的東西,我還以為你是個混世魔王,這世上誰也不懼呢。」

  眾人聽了齊齊笑話她,氣氛一時間輕鬆了許多。

  榮兒如今就要滿一歲了,終日裡牙牙學語,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像個剛出生的小鴨子。他穿著一身大紅色團福小棉襖,用胖胖的小手打了個哈欠,就縮在楚喬的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楚喬站起身來,將榮兒交給梅香,輕聲說道:『我出去一趟。」

  小姐,這大冷的天,你要去哪啊」,

  楚喬提起梅香帶來的食盒,打著一隻燈籠,說道:「我就去隔壁看看,你們不用跟著。」

  說罷,就出了房門口

  外面的風大的驚人,楚喬在西蒙生活了十五年,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風。手裡的燈籠呼的一下就被吹破了,楚喬的大糞也被大風掀起,冷雪辟啪打在臉上,生生的疼,像是石子一樣。楚喬緊緊的揪住大襲的領子,艱難的往前走,走了好一會,才走到一間破敗的屋子前,然後伸出手去,咯吱一聲,緩緩的推開房門。

  霎時間,長風頓時灌入,揚起了滿地厚厚的塵埃。楚喬咳嗽幾聲,連忙將房門關上,並拉過一隻凳子,將門抵住。

  屋子裡死一樣的靜,似乎比外面還要冷,屋頂有幾處已經破了,呼呼的往裡吹著風。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可是她卻好似對這裡的地形特別熟悉,掏出火摺子,試了好幾次,終於一盞一盞的將同圍的蠟燭全部點燃。

  幽幽的燭火靜靜的燃起,將這間屋子緩緩照亮,四具漆黑的棺木擺在當中,沒有靈位,沒有幡燭,甚至連個標示都沒有。就那麼隨意的放在那裡,遍地都是雜草和垃圾,還有幾塊冷硬的饅頭。可見平日裡,這個地方早就被流浪的乞丐所佔據了。

  楚喬將食盒放在一旁,櫓起柚子就開始打掃。她的動作很快,儘管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但是還是很快就將地上的垃圾清理一空,她用稻草紮成一個簡易的掃把,將明面上的蜘蛛網都掃去了,屋子裡看起來乾淨整潔了許多。然後她一件一件的捋食念裡的食物都拿出來,擺在地上,然後跪下來,深深的拜了幾拜。

  是的,這四具棺木裡,就是燕洵的父親、兩位兄長和一位姐姐。那些年裡,每到燕王的忌日,她就會和燕洵偷偷的來此祭拜,那時候這裡還有官兵守著,他們想要來一次都要費好大的勁。而如今,就連這裡都已然一片荒涼。,。

  自從回到真煌,她始終沒有想過要來這裡拜祭,然而沒想到今天誤打誤撞竟會走到此地,或許,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沒有香燭,便以熏香代替,沒有紙錢,便以絹布代替,沒有好酒,只餘一壺羊奶兩盞清茶。

  燕王殿下,我又來看你了。她站起身來,膝蓋上沾了幾星塵土,微微有些髒。雪花從屋頂落下來,一絲絲的虞蓋住棺木的蓋子,她靜靜的望著那幾具棺材,努力回想著很久之前看到的那幾顆血肉模糊的頭顱,心裡是一片茫茫的蒼涼。

  早在隴西一代發生雪災之前,燕北就已然淪入大災之中。黎民百姓家園被毀,藍城一代雪災尤其嚴重,尚慎諸地牛羊成幹上萬的凍死,百姓食不果腹,燕北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大夏百官拍手稱慶的時候,燕北卻秘密調集了十萬龍吟關守將,徒步躍過了,河高原,由海撥六千多米暮狼峰進入了大唐境內,繞過了唐戶關,突然襲擊了大唐的關卡,搶奪了二十多萬旦糧食,然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返回燕北。整個行動耗時不出四日,等大唐的邊關戰報傳到唐京城的時候,龍吟關的守軍已經返回關。」和想要趁著燕北大災來趁火打劫的夏軍打了兩仗了。

  此事一出,猶如一滴水落入沸油之中,掀起了一輪激烈的巨浪

  大夏和卞唐齊齊大怒,可是卻拿燕洵毫無辦法,大夏的御史台筆桿子們奮筆疾書,大罵燕北乃是強盜出身,天生燒殺擄掠,有違聖人之道。卞唐的老學究們更是滿眼噴火,饒世界的叫囂,將燕洵祖宗八代罵了個狗血淋頭,並且著書立說大加鞭笞,激動的險此背過氣去。

  然而他捫所能做的,也唯有如此罷了。龍吟關固若金湯,燕北軍悍如虎狼,現在的局勢,只要他們不出來挑釁打仗那就要燒高香了,誰還敢上門去惹他們?

  楚喬聽聞這些消息的時候不免冷笑,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就是如此吧。

  諸葛玥卻仍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面對朝野上一致要開戰的聲音置之不理。誰都知道,大夏如今自顧不暇,幾個皇子爭位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這個時候誰有時間去對外開戰,不過是說說罷了,他若是真的點齊兵馬開往雁鳴,那些老傢伙們怕是才會如他們奏摺上所說的,血濺三尺,以死明芯

  他知道消息的時候只是微微有些驚訝,說沒想到燕洵會幹這樣的事。

  其實何止是他,恐怕整個西蒙大陸,沒有人會想到這一點吧。

  畢竟,曾幾何時,他也曾以整個燕北為注,以百萬軍民為餌,引夏軍入關,自己揮兵東下。並且又在不久之後,剷除異己,徹底摧毀了一路扶植他上台的大同行會,即便是自己老師的頭,也一樣斬下。

  面對這樣一個人,恐怕也無人會想到,他會為了燕北的百姓,而冒這麼大的險。就連楚喬,也沒有想通這裡面的關節。

  不過,好在唐戶關的守將是大唐靖安王的義子,雖然靖安王垮台之後他及時的投誠效忠,但是他手握兵權,又看守著帝國的重要關卡,終究還是難以使人完全放心口此次燕洵將他除去,也不算是大唐的損失。

  至於大唐丟失的那些糧草。

  楚喬眉心微微蹙起,腦海中再一次想起生活了多年了尚慎高原回回雪山,還有那裡純撲的牧民和百姓

  燕洵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千里匿藏,行動迅猛,上萬軍隊統一調動而不曾走漏一絲風聲,出其不意,一擊而中。手段之準,眼光之利,膽量之大,堪稱當世第一等將才。只要有他在一日,大夏就休想踏破龍吟關,哪怕是趙徹親自出手也沒有完勝的機會,他也許能在戰術、兵力、情報、武器、後勤補給等方面略勝一籌,但是若論手段的根辣,心智的堅韌,絕對沒有勝過燕洵的可能。

  燕洵在戰場上的可怕,就在於他能完美的利用周圍所能利用的一切作為戰爭勝利的輔助。而他對於人心的揣摩,也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一個境界。

  這個世界上,能與他一較長短的,也許唯有諸葛玥了。燕洵的優勢在於他的狠,諸葛玥的優勢在於他的詭,這樣兩個人若是能有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戰場,也許真的會創造一個戰爭史上的傳奇。她微微的搖了搖頭,她雖然已經厭倦了那種生活,但是閒下來的時候,腦子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這些事。將聽來的消息反覆拼湊,一點點的臨募大致的情況,然後推演、計算、排布,像是一個鍾愛下棋的棋手,就耳不再下棋了,也會在腦子裡想像各類棋局。

  只是這一次,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哪一邊贏得這盤棋的勝利。

  其實,就其她和燕洵最終不睦,她也是不希望看到他敗落的吧。

  所以,在知道了唐戶關被他偷襲成功之後,竟然還會有一點點的竊喜,完全不顧她乃是大唐秀麗王的身份。她自嘲一笑,即便是她,也是難以免俗吧。所謂的恩怨情仇,在時間的沉澱之下,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背影和一雙陰冷的雙眸,還有一隻有力的手

  誰辜負誰,誰虧欠誰,真的能算得清嗎?

  他們之間,縱然無法攜手,也並不一定就要分個你死我活。

  外面的風突然大了起來,房門發出咯吱的一聲脆響,將抵門的凳子推開少許。她以為是風,就回過頭去想要關門,誰知剛剛走到門口,房門驟然被打開,一個披著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蒼茫的大雪之中,身後只有一名青衣隨從。她看不到他的臉,一時間,只能看到一雙黑的好似深淵般的眼睛,就那麼直直的射在了她的身上。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7
發表於 2018-4-2 17:11:14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燕風將至

  有那麼一瞬間,楚喬甚至以為她又看到燕洵了。

  外面沒有一絲月光,只有漫天呼嘯的風雪,吹在人的臉上,像是冰冷的刀子。那人站在那裡,斗篷將他包裹住,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穿過層層風雪,定定的看著她。房間裡的燭火在開開門的那一剎那就全部被風吹熄,只有淡淡的清雪白光閃爍在濃墨的夜色之中,越發映照出那個模糊地身影沉重且壓抑。

  好似過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那人緩緩抬足,微微垂下頭,步履因為透著幾絲疲憊,一隻骨瘦嶙峋的手湊在嘴邊,輕輕的咳嗽一聲。

  房門被關上,三個人站在狹小的靈堂之內顯得有些狹窄。駝背的青衣僕從手腳麻利的將白燭重新點燃,幽幽的光線緩緩地照亮四周,也照亮了那人斗篷之下靜靜垂下的花白的鬢髮和他袍袖之下一雙滿是褶皺的手。

  剛剛被楚喬用來抵門的矮凳被那僕從擦乾淨,那人一邊咳嗽著一邊坐下,背脊彎著,隱約可見隱藏在衣衫之下的身體是多麼的羸弱。

  楚喬仍舊站在那裡,從他們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說話。她甚至有些疑惑,這樣一個病瘦羸弱的人為何會讓她在一開始那麼震驚,甚至以為是燕洵親至。

  僕從退下,站在門邊,整個身體都隱藏在燈火的暗影裡,低著頭,像是一塊不會說話的石頭。

  矇昧的光線柔和的投下來,風從露瓦的屋頂灌入,呼呼地響,燭火也一晃一晃的,好似隨時都熄滅的樣子。那人突然抬起頭來,一雙幽深的眸子望著她,突兀的說道:「今晚的風雪真大啊。」

  楚喬一愣,可是不知為何,面對這個人,她竟有一絲說不出的緊張。好似有一股低壓的氣勢從他身上一點點的流瀉而出,漸漸的瀰漫了整間屋子,連帶著呼吸,都變得低沉了起來。

  「是,的確很大。」她點了點頭,靜靜的說道。

  「已經有好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那人的年紀應該已經很大了,聲音裡透著無法掩飾的蒼老和疲憊:「似乎還是十五年前的冬天,也有過這麼大的風雪,連京都府尹門前的那顆老槐樹都被吹斷了。」

  十五年前??????

  正是燕洵家破人亡的那一年,那個寒冷的冬天,他們還縮在城南破敗的驛館裡,燒掉了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還是被凍得渾身長滿凍瘡。

  「今年的上元燈會熱鬧嗎?」

  那個人很是自然地問道,好像他們是已經認識好久的朋友一樣。

  楚喬微微側頭,說道:「天公不作美,攪了一場好燈會。老先生也是來看燈會被風雪阻在這的嗎?」

  那人低聲一笑,說道:「我這樣的身體,還看什麼燈會?」

  楚喬略略挑眉,沉聲問道:「那麼先生,是專程祭拜燕老王爺的嗎?」

  儘管看不到面孔,但是楚喬還是可以想像得出他無聲的一笑。

  極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綿長的鐘鼓之聲,那是上元燈會的十八聲更鼓,就在聖金宮內的天程塔上,由欽天監主持,由有名望的高僧焚香禮佛,唸誦平安經文,祈禱著明年的風和雨順、國泰民安。

  楚喬聽到聲音,微微准過頭去,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有些失神。

  「這義莊這麼荒涼,你一個女兒家呆在這間靈室裡,不害怕嗎?」

  楚喬轉過看向老者,心知能這樣輕易走進義莊而不被月十三等人發覺的人絕不是一般人,幾個能在這個時間來到此地的人在心裡一一過濾,卻始終找不到這樣一個人物,不免越發疑惑了起來。可是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只是淡笑著說道:「心中坦蕩,便無所懼,比起人心來,所謂的遊魂野鬼,不知道要善良多少倍。」

  「心中坦蕩?」老者音調微微上揚,靜靜笑道:「這個世上,真正能夠擔得起這四個字的,又有幾人?」

  「自己覺得自己擔得起也就夠了。」楚喬站在原地,一身雪白長裘在燈火下看起來尤為清麗,臉頰光潔,有著暈白色的光圈,她靜靜的說道:「有人做了一輩子清官,忠於社稷,不取民分毫,兩袖清風,一生坦蕩。有人卻終身碌碌無為,辛辛苦苦養家餬口,可是卻沒有作姦犯科,是以心中並無愧疚虧欠,也擔得起坦蕩二字。心之所安,取決於自己,並非取決於成就。」

  老者微微揚眉,一陣風捲起地上的絹灰,輕飄飄的落在他的長袍下襬上,他沉思片刻,隨即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的有道理。」

  「外面風雪這樣大,老先生漏夜前來,可是心有牽絆嗎?」

  「人老了,難免容易想起些浮生舊事。」

  狂風乍起,一下子捲開房門,闔屋的燭光頓時全部熄滅。那僕從一驚,年紀雖然已經大了,身手卻利落的很,兩下就門關上,又想要掌燈。老者抬起眼眸,目光望著黑暗幽深的一排排棺木,笑容一絲絲的斂去,擺手道:「就這樣吧。」

  屋子裡很靜,只能聽得到頭頂呼嘯而過的風聲,眼睛漸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透過窗外的雪光,一驚隱隱能夠看清楚人的身影。

  老者將斗篷摘下,說道:「他可能是不想見到我。」

  「我帶了酒,你陪我喝一杯吧。」

  這沒待楚喬回答,身後的老奴一驚走上前來,在地上鋪上一層絹布,上面擺了兩隻酒杯,一隻瑩白剔透的玉壺,在黑暗中微微發著亮光。杯盞傾滿,酒香四溢,老奴雙手為楚喬奉上一杯水酒,楚喬在鼻息間聞了聞,說道:「是青丘的青女嬌。」

  老者笑著讚許:「好靈的鼻子。」

  楚喬一笑:「我酒量不怎麼樣,唯獨聞酒比較在行。」

  說白,從發間拿下一隻銀簪,探入杯中,片刻取出,在鼻息間一嗅,隨後才放心的仰頭飲下酒水,讚道:「果然是好酒。」

  老者見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驗毒也沒有著惱,反而很感興趣的說:「把你的簪子也借我一用。」

  楚喬微微一愣,說道:「酒是你自己帶來的你也不放心嗎?」

  「小心點總是沒有壞處。」

  老者學者楚喬的樣子將銀簪探入酒杯,然後從懷中摸出一隻火摺子,點燃之後照著看了很久,才仰頭喝酒。

  楚喬失笑:「你這個樣子,其實反而更加不保險。」

  老者微微詫異,問道:「為什麼?」

  「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腐蝕銀器的,況且就在剛剛我遞給你簪子的過程中,就有好多種辦法可以下毒。就算不用毒,你離我這麼近,難道不怕我是刺客嗎?」

  老者望著她,並沒有半點驚慌,反而很認真的問:「那你是嗎?」

  「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老者皺著眉,似乎在努力思索的樣子,過了好一陣,才說道:「我不是很相信。」

  楚喬呵呵笑起來,說道:「是啊,農夫今天想吃雞,所以不殺豬,可是不代表他明天不會殺豬啊。」

  「你將我比作豬?」

  「不不,」楚喬搖頭:「你這樣的人,三分像狼,三分像蛇,另外的四分我就看不出了,不過總歸不是好伺候的。」

  老者笑著對門口的老奴說道:「看看這個丫頭的嘴,堪比御史台的幾百根毒筆鐵齒了。」

  老者似乎很是開心,很放鬆的招呼楚喬坐在和他一起喝酒。外面的風雪越發大了,楚喬拉過一隻椅子,擦乾淨就坐了下來,和他一杯一杯的喝起酒來。

  四下里一片漆黑,唯有屋頂上露下幾率光線。

  那酒有著誘人的香氣,只要喝上了第一口,就會引誘的你想去喝第二口。即便是沒有毒的酒,喝多了也是會眼花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喬的頭漸漸暈了,她伏在椅子上,手搭在扶手上,拄著頭,緩緩地閉上眼睛。和那老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他們似乎說了很多很多,可是她卻漸漸的記不住了。她的心裡很平靜,好似有大片大片雪白的海浪一層層的掠過,輕柔的掃過她潔白的手指和臉頰。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爺爺抱著她,一板一眼的教她太祖長拳,教她戰地擒拿手,教她認穴攻擊,教她使用各種武器匕首,還拿著主席語錄讓她一遍一遍的背誦。每天早上還要站在黨徽下面宣誓,她那時候才只有幾歲,可是也覺得很莊嚴肅穆,站在雖然年邁卻仍舊硬朗的爺爺背後,大聲的一遍遍的說:「忠於主席,忠於黨,忠於人民,在國家和人民需要的時候自願獻出自己的生命??????」

  然後畫面一轉,來到了一片清冷的深宮,大大的月亮照著他們的頭頂,男孩子倔強的站在她的面前,看著她頭上的新髮簪氣的咬著嘴唇,恨恨的不肯說話。她嚇得連忙摘下髮簪,緊張的去哄她,說這是趙十三硬塞給她的,她一點都不喜歡。過了好長時間,才見他扭捏的拿出手心裡一隻醜醜的髮簪,似乎是用銅條自己打磨的,只是光禿禿的一根,沒有任何裝飾。他的手指有些破皮,有幾處已經流血了,用絹布胡亂的包著.

  隨後,一雙像是狐狸一樣的眼睛從水波中凸顯而出,男人穿著一身大紅華服,坐在水閣之上拉風的吹著長簫。一群花團錦簇的女孩子圍繞在他的四周,眼神迷醉,像是喝了兩罈女兒紅。他遠遠的看到她,突然站起身來,衝著她使勁的揮手,大聲叫道:喬喬!喬喬,快過來

  然後,畫面一轉,漫天的波光隨之而去,一團團的煙霧在漫長的古路上遊蕩起來。光影傾瀉,飄飄灑灑,好似飄過了那漫長的一生,變作了那個孤高清俊的男子,又是三年前的上元燈會,他和自已賭氣,因為她不願意隨他去青海。他氣哼哼的走在前面,理也不理她,走之前還大罵她是個死心眼的白痴。她生氣的撿起一塊土塊,從後面扔過去,正巧砸在他的頭上,他氣得臉頰鐵青,回過頭去惡狼狠的瞪著她。

  然後,船舟搖曳,兩人相擁在細若牛毛的雨絲之中,他在她的耳邊喃喃的說:「我很開心,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就在這時,一個童稚的聲音突然迴盪在耳邊「最後,他死了,他也死了,她一個人傷心,就離開了,最後也死了只到下他一個。」

  是的,是的,她是在做夢,李策已經死了,已經被自己的母親親手殺死了,就死在她的懷裡她看到他胸口溢出了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花,她觸碰到了他冰冷的身軀和緊閉的眼簾,他靠在她的肩頭上死去了,再也不會笑著叫她的名字,再也不會伸手掐她的臉頰,再也不會夜裡翻窗跳進她的寢房,再也不會偷偷翻看諸葛玥給她的書信,再也不會在她難過的時候溫柔的看著她,將她抱在懷裡,然後跟她說,別怕別怕,還有我呢,還有諸葛四呢,就算燕洵那小子,也不會真的傷害你的。

  天地間都是茫茫的北風,染紅了的大雪從天而降,她看到了諸葛玥和燕洵對持沙場,她看到了千萬人的精魂飄在蒼穹,她聽到了大地的哀鳴,聽到了風聲的淒厲,看到天裂了一塊,有凝重深紅的血從縫隙緩緩溢出,落在這片血肉模糊的大地上。她看到諸葛用刨下了,背脊裂開,仍舊是很多年前她刺傷的那個傷口,有森冷的利劍透體而出,她看到燕洵手拿著三尺血劍,站在纍纍血屍之上,千萬隻箭射過來,天地間一片漆黑,他站在天地的最頂端,腳下不斷滲出鮮紅的液休,身上插滿了利箭,可是卻不倒下。

  千軍萬馬席捲而來,所有的畫面都破碎了,犬戎的狼刀砍碎了西蒙的版圄,她跪在千丈湖的冰原上,看著天地在一瞬間崩塌,耳邊響起了他一遍遍的低呼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眼淚一行一行的湧出,漫過尖尖的下巴,一滴滴落入雪白的大裘之中。

  老者站在她的面前,臉上再無剛剛的笑意,變得淡漠且狐遠。他轉頭時著老奴說道:「是她嗎?」

  那老僕彎著腰,永遠都是那副謙卓的樓樣,小聲的說:,是她。」

  老者微微一笑,可是眼底卻沒有半標笑意:「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見。」

  老僕微微欠身,卻並不接話。老者沉吟半晌,突然伸出手指,指尖掃過楚喬的臉頰,觸碰到一滴冷冰冰的濕潤,他頓時一愣,將指尖放在口中,舌尖緩緩舔祗,一片瑟瑟的鹹。

  安福,有人喝了黃梁酒還會哭嗎?」

  房間昏暗,老奴似乎也沒有發現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正在靜靜的哭泣。他連忙點燃一支燭火,湊到楚喬的身前,仔細的看,一時間,也是愣住了

  眼淚一行行的落下,就那麼無聲的滾落,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安福的聲音帶著幾許震驚,過了好久,才緩緩的說道:「奴才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喝下黃梁會哭,這個女子,想必心裡是有很多很多的苦楚吧。

  說完這話,安福微微皺起眉來,似乎有些不解。

  這樣的尊貴的身份,也會有苦楚嗎?」

  老者聞言卻微微一笑,淡淡道:「越是自以為抓住了幸福,越是害怕會有失去的一日。這個孩子的心裡。恐怕有著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恐懼吧。

  陛下,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老者點了點頭,戴上斗篷,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來,定定的看著擺在地當中的一具棺木。

  世城,你說大夏還有國祚幾年呢」,

  冷風吹來,他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他突然咳嗽了幾聲。一邊輕笑著,一邊打開了房門,就那麼走了出去。

  殘燈一豆,發出慘白的光,在風中晃了數下,仍舊沒有熄滅。

  女子一身白衣,靠在椅背上,微微歪著頭,眼淚一行行流出,安靜的,像是一片安逸的湖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似乎有人在說話,她輕輕的皺眉,明亮的燈火有些刺目,梅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是歡快的說:醒了醒了,太好了。」

  楚喬皺著眉,只見只有梅香站在她的身邊,寰兒提著一隻燈籠站在另一邊,都很是緊張的看著她。

  小姐,你怎麼了?」

  楚喬四下看了一圈,早已沒了那個老者的影子,不免有些失神,她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麼,只是不小心睡著了。」

  梅香頓時埋怨道:這裡這麼冷,山姐怎能在這裡睡覺呢?」

  我看夫人是太累了,外面的風雪已經小了很多了,我們還是趕快回府去吧。」

  一行人上了馬車,榮兒仍舊在呼呼大睡,墨兒也縮在菁菁懷裡,眼睛都睜不開了。

  一場風雪將熱鬧的上元燈會攪散了,一路回去,只見遍地都是破碎的燈籠碎片,街道空曠淒涼。她掀開馬車的簾子,遙遙的望出去,只見到處都是一片清冷,沒有一絲燈火,只有義莊的門前孤零零的掛著一隻白色燈籠,完好無損,也不知是如何在剛剛那場風雪中存活下來的。

  回到府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月六守在門前,見到他們幾人頓時長吁一口氣。上前說諸葛玥早就回來了,已經出去找了她好幾趟了。

  楚喬連忙回房,走進正廳,脫下大裘交給下人,就躡手躡腳的走進寢房

  從那樣一個陰冷的地方回到家中,溫暖的乞息撲面而來,香爐裡燃著上好的沉水香,裊裊的一豎,盤旋直上。屋子裡很靜,沒有一點聲音,她靜靜的走過去,只見他面色微微有些潮紅,就那麼和衣躺在床榻上,已經睡著了,只是緊緊的皺著眉,好似在睡夢中也有什麼生氣的事情一樣。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可以嗅得到濃厚的酒氣。他的酒量向來不是很好,今晚想必是喝了很多酒,才會這樣睡過去吧。

  紅木床柱上,桂著一隻精緻小巧的燈籠,眼珠通紅,耳朵長長的,是一隻惟妙惟肖的兔子形狀。

  她脫掉鞋子,就那樣側躺在他的身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聽著他低沉的呼吸,一顆冰冷的心漸漸暖了起來。

  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揮去了那個絕望的夢現。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他們會在一起,會好好的生活,他們會生下一個孩子,他們會一起離開這裡,在一個嶄新的地方開始他們的生活。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春宴過後,大夏皇朝的疲弱就越發的凸顯而出,隴西一帶災民遍佈,行走在驛道之上,隨處可見販賣妻兒易子而食的百姓,朝廷雖然已經頒下了賑災檄文。但是儘管夏皇已經竭盡全力抽調國庫金銀,但是大夏如今畢竟國力不足,戰爭如同哮人的野獸,張開了血淋淋的巨口。短短的幾年之間,就將昔日一個全盛的帝國抱得骨瘦如柴。

  然而燕北的日子畢竟也不好過,雖然憑著從卞唐搶來的糧草暫時渡過寒冬,但是如今也是度日艱難。如此境況之下,年初邊關並無大規櫝的戰事,不管是燕北的東進,還是大夏的北伐,都被這場天災拖慢了腳步。

  三月初一,夏皇將北胡一代封給趙徹為封地,雖然誰都知道趙徹是北地的領主,但是畢竟沒有朝廷的明文冊封,如今夏皇在這個節骨眼讓趙徹統領沒有遭受大災的胡人,朝野上下頓時又是一番激烈的揣摩。

  三月初七,大司馬諸葛玥終於結束了他在傢俬過的日子,重返長老會。十七皇子趙齊也對趙徹示好,一時之間,七皇子趙徹在朝中水漲船高,權勢日隆。趙颺終日呆在王府之內,對上稱病,一連兩月都沒有上朝理政。

  然而三月十三日一道從燕北傳進京城的驛報,卻讓楚喬擔憂了起來。

  其實主要內容也並沒有什麼,只是燕洵想要在邊境上和大夏通商,以馬匹和鐵礦,換取大夏的糧食、茶葉、鹽、和綢緞。

  這件事自然引起了大夏朝堂上的一片笑聲,大夏的官員們嘲笑燕北窮瘋了眼,竟然會想到要同大夏做買賣。雖然他們也同樣缺少戰馬和鐵礦,但是他們還可以同卞唐和懷宋通商,不像燕北,只要卞唐將關卡堵土,就只有大夏這麼一條路了。

  大夏自然是不會搭理燕北的,反而是御史台和中書令首次聯手,洋洋灑灑做了一大篇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文章 ,大罵燕洵異想天開不知天高地厚。

  這件事對於兩國來說,本來不算是什麼大事,但是卻明顯的顯示出了燕北的頹敗和窘迫。雖然大夏也好不到哪去,但是看到仇人一副比自已還要不濟的模樣,夏官們又趾高氣昂了起來,一群士林狂仕們終日狂呼著消滅燕北,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好像只要他們揮揮手,燕北就會消失了一樣。就連一此遠在屬地的皇親貴胄也給諸葛玥寫信,要求他即刻帶兵打進燕北,將燕北的叫花子徹底剷除。

  諸葛玥冷眼看著朝野上群魔亂舞的狀況,不由得冷笑,在私下裡嘲諷道:「燕洵的手段不算高明,可卻真是對症下藥,只是幾句話,就讓真煌朝野上下集體發了失心瘋。」

  他說這話的時候,楚喬只覺得心驚肉跳。諸葛玥已經比常人想的深了一層,知道這是燕洵故意示弱,想要了夏軍出關作戰。然而楚喬和燕洵在一起生活多年,卻深知他的秉性,他這個人,即便是戰死,也絕不會向仇敵示弱,僅僅是麻痺敵人,欲圄一戰,真的值得他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嗎。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春暖花開,可是陰側的寒風卻遲遲不去,推開窗子,仍舊可見未化的冰凌。

  這個冬天,似乎特別漫長。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8
發表於 2018-4-2 17:11:36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情敵見面

  諸葛玥前往業城公幹,已經一連去了半月了。三天前楚喬接到消息,說雁鳴關外又起戰事,不過僅僅只是三十多名醉酒的士兵衝出關。」到燕北龍吟關下挑釁,射了一輪箭燕北軍一死三傷,卻並沒有還手。

  這個消息傳到真煌城的時候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奏摺上邊關守將請求朝廷下發攻打燕北的檄文,信誓旦旦的說據可靠消息說燕北如今人困馬乏,糧草欠缺,各種軍事物資都已告囂,國內還有大規模的百姓動亂,正是北伐的最佳時機,一旦錯過,將來和燕北的對抗將會千難萬難。

  早在這之前,朝野上主戰的聲音就已經吵鬧喧天,這封奏摺此刻更是火上澆油,瞬間就將大夏的戰意調動起來。從朝野到民間,到處都是一片響應戰爭的熱潮,大夏臣民由關外起源,本來就是個好戰的民族,此刮在有心人的挑動之下,更是一片喧囂,一到夜裡,真煌城內家家都是磨刀之聲,御史台的文官在紫薇廣場設下戰台,專門接納那些自願從軍的普通百姓。長串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寫在皇榜上,就那麼大張旗鼓的張貼在紫薇門前,每個名字之後都是一枚血指印,看起來令人脊背發寒。

  民眾對於作戰的熱情空前高漲,聖金宮內又遲遲不肯下達旨意,皇帝這幾日日病復發,已經七八日沒能上朝了。在長老會的有意縱容下,民間的各種活動更是轟轟烈烈的展開,甚至還有各地自發組織的衛隊,一路一路的扛著戰刀趕往京師。

  楚喬連發了四封信給諸葛玥,然而還沒等到他的回信,久違了的諸葛懷就登門造訪,讓楚喬一時之間頗有些無措。

  諸葛懷是特意從諸葛家屬地趕來的,雖然諸葛穆青當初曾在諸葛玥落難的時候將這個兒子逐出家門,但是在他榮耀而歸之後,諸葛閥上下又集體選擇性的失憶了,一起將這段不和諧的過往拋到了腦後。諸葛懷這個曾經和諸葛玥屢次作對的兄長也被家族拋棄,遠遠的發配回了屬地,離開帝都已經有三年了。

  而他此次回來,竟然是為了楚喬和諸葛玥的大婚。

  一個月前,楚喬的嫁妝浩浩蕩蕩的進了真煌城門,車馬一路綿延,一眼望不到邊。真煌守軍粗略計算,竟然足足有四百多車,護送人員多達五萬,卞唐的禮官們深袍華服,完全是皇家儀仗。

  一路喜樂喧天,沿途朱紅錦緞鋪路,漫天遍灑黃金帛花,紅俏華曼,鎏金寶蓋,三千名盛裝宮人當前引路,兩萬名秀麗軍鎧甲齊備,兩萬名狼軍隨後護衛,氣勢顯赫,便是天子娶妻,皇后冊封,也沒有這般奢華。

  真煌城的百姓們集體看傻了眼,就連大夏的百官們也走目瞪口呆。李策為她籌備了兩年的嫁妝,極盡奢侈之能事,給了她無上的尊榮和風光,即便是他人已經不在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支持著她,不叫她被人小視。

  諸葛家頓時因為和卞唐的姻親關係而水漲船高,久病纏身的諸葛穆青也從屬地返回,和此次卞唐的送親禮官親切寒暄。李策更是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荊家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們統一帶到來,雖然楚喬從未見過他們,但是這些滿頭白髮的老爺夫人們還是一見她的面就失聲痛哭,深劌表達了多年不見對她的惦念和相思之情。

  一些荊族中的老夫人住進了司馬府,雖然楚喬對她們沒什麼好印象,但是諸葛玥還是很認真的吩悖了下人要好好招待。幾日來,楚喬哪裡也不用去,只是每日在房裡正襟危坐,聽她們教導她新婚儀俗,教導她人婦之責,教導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新婚將至,她卻變得日漸忐忑,好似天地間所有的目光都凝聚而來,唯有她無法安心,總覺得這漫天的奢華之下,隱隱藏著看不見的鋒芒,讓她寢食難安。

  諸葛玥安慰她,說她是歡喜的傻了,她也只得這麼安慰自己,但願只是婚前的緊張,而不是什麼倒寥的第六感。

  然而諸葛玥走後,她的這種不安卻越發明顯了。緊隨其後,燕北詭異的戰報,朝野上激烈的好戰狂潮,都越發的讓她如坐針氈。然而她什麼也不知道,只能小心的防範著,靜靜的等待諸葛玥回來,等待他們這場盛大的婚禮

  她很客氣的接待了諸葛懷,兩人在堂上正襟危坐,閒話幾句家常,聽他說說沿途的山水,說起諸葛玥小時候的趣事,一副長兄如父的慈樣模樣。

  諸葛懷來的第二天,諸葛家的千金小姐們就齊齊登門造訪了。諸葛家的三小姐諸葛晴是大夫人所出,向來有些地位。如今已經是戶部侍郎劉文騁的妻子了,劉氏世代書香,在大夏氏族中頗有地位,今日是她帶著幾個未出閣的妹妹,一同前來,邀請楚喬傍晚的時候回諸葛府,和各位姐妹姨娘見面。

  楚喬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以這樣的身份回到諸葛家,她在諸葛精等人的簇擁下下了轎子,只見諸葛主宅大門高聳,肅穆森嚴,諸葛家的各位夫人姨娘齊齊站在門口,一溜排成一排,見她下來,齊齊對她行禮。

  畢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僅僅是諸葛玥未過門的媳婦,還是卞唐的一品秀麗王,享親王待遇,有封地,有兵權,財大勢大,在外人眼裡,幾乎是大唐的第二個主子。古往今來,就算這些豪門大族有娶過皇親公主的顯貴,可是哪裡有人能娶回家一名異國親王,也難怪諸葛府的人要如此大張旗鼓的操辦。

  在場的女子都珠翠錦繡,盛裝綾羅,笑盈盈的望著她,好似多年前的那一段過往不過是一場大夢,都不曾發生。

  陽光明媚,天空明淨疏朗。因為天氣漸漸暖和,楚喬只穿了一身水色雲紋廣袖深衣,雲鬢低綰,發間插了一隻寶藍色的玉簪,看起來婉約簡撲,卻又不失尊貴之氣。

  見面、問候、寒暄、飲宴,一切都做的好似一場事先籌草好的秀,該怎樣走路,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樣的表情,楚喬一一詮釋的很好。宴會間眾人熱鬧非常,幾名荊家少女跟在楚喬身邊,她們這些人有些根本就不姓荊,有的只是因為家裡的某一個親戚和荊家的某一個人有著八竿子打不著的姻親,就也被冠以荊姓,陪同在楚喬身邊,作為她的娘家人。

  大部分的酒水都被這些娘親人給擋去了,宴後諸人去了惜花房喝茶,女人多了就熱鬧了起來。這些世家小姐平日裡無非是賞賞花、刺刺繡之類的消遣,此刻坐在一起難免有些悶。就有人提議沒人賦詩一首,以應今日的景。

  楚喬當然知道這是諸葛家的小姐們在給自己下馬威了,在外人看來,她一個奴隸出身的女子,家門早已敗落,憑的無非是一些機緣巧合,認識了此當世的大人物,才混來了今日的局面。此刻讓她這個出身行伍的賤民吟詩,自然是要出醜的。

  果然,荊家的小姐們大多露了怯,除了一個父親在地方當著小縣令的女孩勉強做了一首,其餘的大多文理不通。諸葛家的小丫頭們看的掩嘴直樂,眼睛裡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如果是剛到此地楚喬也許還會有幾分和她們爭勝的心,可走如今,經歷過種種生死,只覺得這些高門大戶的千金們手段拙劣無聊到極致。可是畢竟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來諸葛玥家中,也不想太給他丟人,以免回去被他笑話。只好隨意的挑了幾首印象中還不葺太過於精妙的詩念出來,敷衍了事

  一名諸葛家的小姐笑吟吟的看著楚喬,說道:『早就聽說我們這位未來的四婕是個文武全才的才女,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

  楚喬懶懶的敷衍:過獎了。」

  另一名諸葛家的小姐眼波一轉,笑著說道「只是未來四嫂的名諱好難稱呼,我們幾個商量了許久,也不知道是該叫你荊小姐還是楚小姐,又或者,您曾經是燕北燕王的家臣,如今又是卞唐的親王,是不是也可以姓燕或姓唐呢?

  此言一出,一旁的荊家小姐們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了起來。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她在離開諸葛府之後就改了姓氐,她自己當然無所謂,可是對於荊門本家,面子上就不太好看了。這個不知道叫諸葛什麼的小姐在這樣的場合說起這話,還提起她曾為燕洵家奴的事情,明顯是要她下不來台的。她也不惱,只是靜靜一笑,緩緩說道:「小姐若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不妨叫我秀麗王殿下。」

  那小姐俏臉頓時一白,柳眉一豎,正想說話頓時被諸葛睛攔了去,連忙說道大婚之日不遠了,我們就叫殿下為四嫂,這樣親切。」

  這時有侍女上前來添茶,去了幾分尷尬。眾人隨後聊起了一些閒話,比如誰家的小姐年肅加了一戶人家,對方豪門大族,還以為是門好姻緣,不想剛剛兩月,那男的就連納了三房小妾。又比如哪門哪戶的小姐,失心瘋看上了一個寒門子弟,父母不同意,竟然不知廉恥的跟著逃了,至今生死不明。

  對於她們的話題楚喬沒有半絲興趣,可是卻不得不強打興致的聽著,突然不知道是誰提起了趙徹,說他看上了東胡族長的女兒,也是個北地的胡人

  眾位小姐憤憤不平的說,定是那胡女施展了什麼狐媚手段迷惑了七皇子,不過憑她的身份就想嫁進皇室,簡直是痴心妄想。

  趙徹多年來起起伏伏,如今終於得掌權勢,又和諸葛閥有著千繹萬僂的聯繫,是以這些小姐們難免對他有些幻想。楚喬聽在耳裡,也沒有出言反駁,畢竟這個時代門第的偏見的確是鐵律,自己也犯不上為這種事情去和她們事辯。可是之前那個被楚喬斥了一句的小姐又陰陽怪氣的說:「七殿下殺戮太重,有違仁厚之道,聽說他當初在北地茹毛飲血,簡直瘋魔了一般,他的母族又是犯過罪的,真不明白姐姐們為何對他這樣推崇?」諸葛玥和趙徹交好這件事在大夏已經人盡皆知,在座的諸人並非人人都對趙徹有好印象,這樣說無非是因為楚喬在此罷了。她又跳出來這樣說,明顯是有些找茬了。

  楚喬還沒說話,一旁的一名名叫諸葛繡的少女接。說道:「八妹說的是,父親常教導我們,做人當心存善念,難怪當初燕北兵變,大哥寧願退守屬地,也不願意手染血腥,爛遭殺戮。」

  窮兵黷武,打打殺殺,到底是寒門武人的事,七殿下如此身份,卻做出如此有違聖人教化的事,真是令人心寒。」

  楚喬聽得微微皺起眉來,目光寒澈澈的,斜睨著這位八小姐,淡淡道,哦。沒想到八小姐時聖人的仁厚之道這麼有研究,那不知,如果舉國上下都如小姐這般想,敵人衝進京城,將戰刀舉在你的脖子上,你該作何反應呢?」

  八小姐微微一愣,臉色微變,隨即說道我大夏雄兵百萬,雄關如鐵,賊寇怎麼沖的進來?」

  八小姐不是倡導仁厚之道嗎?若是邊關的士兵都能有小姐這樣的覺悟,那麼大夏亡國之日不遠了。

  八小姐眼睛一瞪怒道:「寒門子弟,怎配懂得聖人教化!」

  照小姐這麼說,懂得聖人教化的氏族顯貴,反而要靠著茹毛飲血的寒門子弟保護了?」角落裡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轉過頭去,只見竟是那個有個縣令做父親的荊家小姐,女子面容清冷,滿臉不在乎的說道什麼仁厚之道,如今局勢何等混亂,西北戰亂幾年不停,邊關戰士死傷無數。殺戮一起,何來聖人教化?當年若是沒有七殿下死守真惶,今日何來我們在此安享清平之世?

  那少女年紀輕輕,。齒卻極凌厲,幾句話將諸葛家所有小姐們震懾住,再無一人敢言。就在這時,花房外有下人敲門道『三小姐,表小姐來了。」諸葛睛一愣,面色頓時巨變,連忙站起身來。正想出去,卻被那八小姐一把按住。八小姐得意洋洋的站起身,幾步就迎了上去,親自來開門,扯著一名女子的手腕就款步走了進來。

  那女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茹裙,姿態高雅超然,許是外面的風有些大,吹的她的鬢髮有些微亂了。她伸手拂去額前的碎髮,對著諸位小姐一一行禮,神色恭順,卻全無謙卓之色。諸葛睛面色有幾分不快,見她行完禮就要讓她下去,不想那八小姐卻拉著她的手走到楚喬身邊,笑吟吟的說『蘇姐姐,這位您還沒拜見呢。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燕北秀麗將軍,卞唐秀麗親王,我們諸葛府內未來的四少夫人,我的四嫂呢。」

  那名姓蘇的女子身軀突然一顫,猛的抬起頭來,曲了一半的膝蓋就那麼凝固在那裡,再也彎不下去。

  月圍的千金小姐們面色有異,有擔憂,有害怕,也有幸災樂禍。

  楚喬不知道此人是誰,可是也覺得事有蹊蹺,站起身來扶她道:不必多禮。

  那女子卻下意識的退後一步,沒有讓楚喬的手碰到她,目光漸漸平靜了下來,對著楚喬輕聲說道民婦蘇婠婠,拜見殿下。」

  蘇姐姐,赫連家早已敗了,四哥也把你從官奴局贖了出來,還說什麼民婦啊,說不準,「八小姐眼波橫了楚喬一眼,笑吟吟的說:蘇姐姐將來也有一日,能有與四嫂姐妹相稱的資格呢。」

  沁兒,不要亂說話!」諸葛晴眉梢一挑,怒斥道:「表小姐難得進府一趟,路途遙遠,一定是累了,陶書,帶表小姐下去休息。」

  慢著!」

  八小姐拉著蘇婠婠的手,沉聲說道:「三姐,蘇姐姐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和四哥更是交情匪淺,如今四哥天婚,我們姐妹在這裡拜見四嫂,難道蘇姐姐沒有資格參加嗎?」諸葛晴眼神惱怒,一隻修長嫩白的手緊緊的攥著潔白的帕子。

  四嫂,你還不認識蘇姐姐吧,她是二姨娘的親侄女,從小就和四哥一起長大的。若不是後來被指給了赫連家,四哥也不會獨身這麼多年了,想當年蘇姐姐出嫁的時候,四哥還帶著人攔了喜轎,打了新郎呢,這件事在真煌城早就傳成了佳話,大家都說四哥從小就是個情種呢。」

  八小姐,三小姐,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

  那個蘇婠婠突然大聲說道,轉身就要走。誰知那八小姐卻一把拉住她,怒道:「我話還沒說完呢,我讓你走了嗎?,

  蘇婠婠緊咬著下唇,眼淚含在眼因,求饒似地叫道:「八小姐,

  真是沒出息,難怪赫連家會敗得那麼快了!」

  啪」的一聲脆響突然響起,霎時間將所有人都震在當場,只見八小姐臉蛋上明顯的印著一個紅腫的五指印,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楚喬,尖尖的手指指著她,大聲叫道:「你敢打我?」

  有何不敢?

  楚喬打完人,氣定神閒的坐了下來,端著茶杯,用茶蓋撥著茶盞裡的茶葉末子,斜斜的挑著眉毛,靜靜說道「於公,我是大唐的親王,是大夏的客人,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治你一個不敬之罪,有何不可?於私,我是你未來的四嫂,你當著滿屋子的姐姐妹妹的面,對自己的表姐指手畫腳,就算是諸葛老爺親來,恐怕也要賞你一巴掌吧。」

  八小姐大怒,手指著楚喬大叫道『荊月兒!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信不信我敢把你的手指掰折了?」

  楚喬轉過頭來,聲音也是極平靜的,可是眼鋒卻如同凌厲的刀子,靜靜的剜在少女的臉頰上。諸葛疇連忙跑上前來,擋在中央,連聲說道「殿下,你別生氣,沁兒年紀小不懂事。」

  楚喬站起身來,眼神淡淡的掃過諸葛沁,見她雖然滿臉的不服氣,可是已經不敢再說話,轉頭對著諸葛睛語調清淡的說道:既然知道她不懂事,就不要隨便放出來丟人現眼,以免敗壞諸葛家的門風。」說罷拉住蘇妃館的手,帶著一眾隨從就走出了房間。諸葛家的夫人們聽說蘇婠婠進府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好,此刻急匆匆的趕來卻只見楚喬的背影,一群人連聲賠罪的跟出了府,楚喬讓蘇婠婠坐了轎子,自己翻身躍上馬背,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之中,策馬揚長而去。

  回到府中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楚喬坐在燭台旁,一困光暈晃在她的臉上,有著淡金色的光芒。梅香小心的走進來,低聲說道:「小姐,那位蘇小姐,我們該如何安置啊?」

  楚喬沒有說話,好像沒聽到一樣,就那麼靜靜的望著桌前的燈火,眼睛發直。梅香知道她心情不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蘇小姐,正要退出去。突然聽楚喬說道:『今晚就讓她住在府裡吧,明天再送她回她的住處,你派人多看顧著點,不要讓主府那邊的人欺負她。梅香點頭道:「是,我記下了。」

  梅香,你說我是不是多事了?」梅香一愣,問道:小姐你說什麼?

  這位蘇小姐,時他來說,是一個極重要的人。諸葛家的那群人拿話擠兌我,我側是沒什麼感覺,可是這麼欺負她,我就看不下去了。」燭火金黃,房間裡燃著沉水香,柔柔的飄散而出,她將下巴抵在手腕上,輕聲說:她們把她掇出來,就是想讓我吃醋。」梅香只覺得楚喬左一句右一句的,根本搭不上邊,就問道小姐,那你吃醋了沒有啊?,

  楚喬眉毛一挑,說道:我是那種人嗎?」梅香連忙笑:「是,我也覺得小姐這樣的人,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兒生氣。」

  楚喬看著她,仔細的看了半天,把梅香看的頭皮發麻,最後終於說道:我累了,你休息去吧。」梅香連忙走了,楚喬還是坐在窗邊,一邊要上床睡覺的意思也沒有。不吃醋?怎麼可能呢?但是也說不上什麼傷心難過,只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吧。

  看到這溫順的,高雅的,小鳥依人的,我見猶憐的女子,就那麼弱不禁風的站在那裡,別說是男人了,就算是個女人,恐怕也會生出幾絲想要保護她的慾望吧。

  看她的皮膚,那麼光滑細膩,不像自己,風風雨雨的從軍征戰,這麼多年下來,皮膚早就粗糙了。還有她的手,恐怕這一生一點粗活都沒做過,像走新剝的蓮藕一樣嫩白,自己呢,從小就是奴才命,又練槍練劍,繭子都長了多少個了?還有她的胸。

  想到這,楚喬突然站起身來,跑到落地的銅鏡面前。

  恩,還好,這幾年自已的胸也漸長了,就算沒有現代時的那麼傲人,但是總是有的吧。腰?腰應該沒她細,自已最近好像是吃的太多了,有點胖了。不過她的腿一定沒有自己長,楚喬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點她還是很自信的,荊月兒這一點不錯,給自已留了一雙長腿,而且經過這麼多年的運動,自己的身材應該是很健美的。

  她對著鏡子開始照自己的臉,眼睛不算太大,可是也不小,鼻子挺好看的,很挺,嘴唇呢?有點薄,不夠性感,牙齒嘛,牙齒還不錯,整齊,也算白,臉蛋,勉強算是瓜手臉吧,整體打八十分應該沒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聲音,楚喬微微皺眉,小心的走到寄邊,然後一把掀開窗子,就見一名少女站在她的窗前,正是今日再諸葛家幫她說話的那名縣令的女兒。

  你在這幹什麼」,

  這位荊小姐微微一驚,可是轉瞬她就反應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請姐姐救救我父親,我父親被上級官員誣陷貪墨賑災糧草,如今已經押在天牢裡了。」

  楚喬皺起眉來,沉聲說道:「大復的政事我是管不了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等諸葛玥回來,我可以幫你跟他說說。」

  那少女頓時大喜,連忙說道:多謝姐姐。」

  你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于筱禾。」

  你姓于?那你和荊家有什麼關係?

  於筱禾連忙答道:我爺爺的兄長所娶的第二房小妾,是以前荊先生的一門遠方族弟的兒媳的表姨。

  楚喬聽的頭皮發麻,暗道這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別說八竿子,就算是十八竿子也打不著吧。真不知道李策當初是從哪把她們都找出來的,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勁。

  想到這裡,不免有幾分失落。直到今日,她才明白李策為她多做的一切是什麼意義,如果沒有這個身份,沒有這份嫁妝,她今天就不能直起腰板的走進諸葛府,就算她不在意,可是卻不能不為他考慮。有了這一切,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她,都減少了太多的壓力。

  李策,那個永遠嬉笑玩鬧的男人。

  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記下了。」

  謝謝姐姐。於筱禾施了一禮,轉身就跑走了,步伐很輕快,像是一隻蝙躚的燕子。

  正要關窗,忽見不遠處的一林樹下,一名素衣女子正靜靜的站著,也不出聲,目光清澈,像是一彎幽幽的月亮。

  楚喬心下一動,微微笑起來。

  蘇姑娘,外面風大,要進來坐坐嗎?」

  蘇婠婠在小幾的另一邊坐在,姿態嫻靜,如今近距離的望去,她也不似二十七八歲的人,面容姣好,只是眼梢微微有幾拜魚尾紋,看起來更添了幾分風韻。

  地坐在那裡,也不說話,楚喬為她倒了杯茶,就微笑著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她不說話,她也就不出聲。

  蘇婠婠的養氣功夫怎麼比的上楚喬,終於還是開口道:「秀麗王殿下,

  蘇姑娘叫我楚喬就好,不必叫什麼殿下。

  蘇婠婠從善如流,點頭道:楚喬姑娘,今日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喬揚眉,問道:今日什麼事?」

  蘇妃姑的臉頰微微有些紅,說道:「就是……就是八小姐所說的,我和小四的事。」

  楚喬一笑,很是輕鬆的搖頭道:「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楚喬這樣說,蘇婠婠的臉更紅了,她想了想,開口說道:我和小四從小一起長大,他是個難得的好人,出身高貴,又重感情。我當時嫁入赫連府,也是無可奈何,他當時年紀小,人又固執,難免會做出不太合適的事情。這些年來,我也輾轉聽到了一些你們的事,小四他就是這個樣子,只要他重視的人,總是一腔熱誠。赫連家敗落,他為我贖身,安排我住在他的別院,也是顧念日情,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楚喬突然就笑了,她微微有些詫異,揚眉說道:蘇姑娘,你跟我想像中的有點不一樣。你剛剛在是勸我不要往心裡去,可是我怎麼聽著,覺的你是句句希望我多往心裡記著些呢?」

  蘇妃姑一驚,連忙搖頭否認道不是的不是的。」

  好了,不必說了。」楚喬打斷她道:「其實你沒有必要跟我解釋的,我和諸葛玥風風雨雨很多年了,我若是不相信他,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裡和你說話。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也請你理解我,你我的身份難免有些尷尬,但是那些畢竟是過去的事了,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未來。你也不必為我擔心,倒是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箭射出去就不能再回頭了,世事變遷,不是每個人都會永遠站在原路等著你的。

  蘇婠婠頓時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久,她才緩緩點頭道:「我明白的。」

  蘇姑娘,原諒我說話這樣直,我只是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更好一些。」

  蘇婠婠點頭:『沒關係,其實我都明白,只是偶爾還會有一點奢望。也許這就是報應吧,當初的我因為權勢離開了他,如今注定要落得一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楚喬笑著說道:「人生如棋局,雖然下錯了子失了一塊領地,但是不見得就不會在其他位置找到勝利的滋味。我曾經有過比你還要灰心喪氣,比你還要頹廢欲死的日子,但還是一點點堅持著走過來了。蘇姑娘,你還年輕,沒必要因為一件事,就判了自己終身的死刑。」

  蘇婠婠站起身來,靜靜的笑起來,說道:「多謝你,不必為我擔心,你和小四就要大婚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他。」

  楚喬點頭

  我會的。」

  然後蘇婠婠就走出了房間,她的背影瘦瘦的一條,被燈影照著,淡淡的垂在地上。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起了一絲絲春雨,輕飄飄的落在她的身上,滿園的柳技如霜染,漸漸隱去了她的身影。

  楚喬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青山院看到的那副畫像,女孩子一身鵝黃色的裙裝,笑容燦爛如一朵盛開的芍藥。她在說別人,其實何嘗不是在說自己。

  箭射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可是這一路以來,諸葛玥又給了她多少次回頭的機會?

  蘇婠婠是不幸的,而她,卻是如此幸運。她靠在門框上,眼望著東方的天空,一片陰沉的黑暗,看不到一絲光亮

  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夜風吹來,揚起她鬢角的髮絲,帶起夜裡的一絲絲潮氣。

  回到房間,洗了個塗,散開頭髮,赤著腳穿著潔白的寢衣鑽到滿是他的氣味的被子裡,突然看到了枕邊的書信。上面詳細的寫著她對於燕北戰事的意見,洋洋灑灑一大篇。

  這是要寄給諸葛玥的,只是還沒有寫完。

  燕洵不是會示弱的人,如果他表現的很強硬,那麼也許他的內部真的出了問題。如果他表現的很孱弱,那麼才真的要考慮一下,他是不是要有什麼大動作了。

  哎!

  楚喬皺著眉沉思,希望他真的沒有一戰之力,能在趙徹登位之後再和大夏時抗。

  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那個怪人,還有那個可怕的夢,她的頭就微微有些疼。

  不會有事的吧?她這樣想著,卻覺得自己的想法越來越不斬釘裁鐵了。

  但願不會。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89
發表於 2018-4-2 17:11:58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大夏天崩

  朱欄雕徹,彩瓦澄碧,陽光自枝葉的縫隙間百轉千回的落下,有著陳舊古樸的淺淺金輝。花影斜疏,春日在寢房外的柳梢之上稍稍停駐,穿過暈暗的窗楞,明滅不定的流淌在她的眼底。

  一方信箋捏在手指之間,上面隱隱有著乓甲烽火的氣味,墨跡淋淋,力透紙背,寥寥數語,像走一波湖水,靜靜的流瀉在這暖春三月的寢殿之中。

  楚喬一身月白色紗裙,靠在軟榻上,窗前掛著一隻鳥籠,籠門是開著的,一隻雪白的鳥兒懶懶的睡在裡面,尾巴上的三根紅翎耷拉著,看不出平日裡的一點威風。

  月七說,這是諸葛玥養的雪鵑,是青海最凶悍的飛禽,速度極快,爪尖齒利,而且聰明。

  楚喬用筷子挑起一絲醬好的滷肉,鳥兒幾乎連眼睛都沒睜,一口奪了去,嚼了兩下吞入腹中,歪著頭繼續睡覺。

  真是只懶鳥,終日叫都不叫一聲。

  楚喬仰著頭看著它,手指摩挲著那張書信,心裡微微升起一絲暖暖的欣喜。

  雖然懶,但還是很有用的。

  這封信,曾經叫書信,如今卻叫家書了。

  婚期已近,再有兩日,他就要回來了。

  之後,她就要穿上鳳冠霞帔,坐上八抬大橋,在一路鼓樂吹笙的喜氣之中,嫁入他的家門口就此,她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那方鎏金庚帖至今還放在她的枕下,上面以金粉畫著戲水的鴛鴦,比翼的飛鳥,好合的繁花,裡面一左一右寫著他們二人的名字。

  楚喬想,她也許就是那隻青海雪鵑,褪去了凌厲,消泯了殺伐,安心的住在黃金打造的屋子裡,縱然籠門大暢,也不願再走出去了。

  這個世界上的門有千萬種,能真正阻擋住人的腳步的,永遠是無形的。

  他是大夏的司馬,卻也是有爵位的藩王,而她也要以公主的禮製出嫁,嫁妝和聘禮都堆砌在一個院子裡,各種珠玉哥珍成山成海。宮廷尚衣局為她裁剪嫁衣朝服,皇室的賞賜也一溜的下來,各家大戶豪門禮單繁長,將整整一座殿房堆得滿滿的。

  她也少見的多了幾分興致,偶爾帶著菁菁梅香和寰兒,一起翻看著那些禮物,偶爾見到一些奇珍,這些沒見過太多富貴世面的女人們就會誇張的驚呼,像是一群鄉下進城的土包子。

  今天晚上她就要住進諸葛主宅,由諸葛家的主母為她準備婚前禮制,她沒有娘家,婚前就只能住在諸葛府,然後由那個少時居住的庭院,嫁進這座金碧輝煌的司馬府。

  晨昏朝暮,時間如水中的漣漪,一圈圈的暈開,遠遠的蕩漾開去。

  住進諸葛家之後,並未見到長房主母,只是由荊家人陪著,楚喬將那名叫于筱禾的女孩帶在身旁,偶爾出神,這名出身於小門小戶的女子就會靜靜的燃起一把蘇荷香。這香味很熟悉,依稀還是很多年前,在年幼的時候,她於御藥房學來的調配之法。

  一錢蘇子,一錢百合,一錢方橘,一錢金粉,兩錢荷蔫,兩錢玫瑰沫,兩錢芭蕉油,兩錢……

  都不是金貴的藥材,調配出的味道卻是安神養氣的,最能幫助那些被噩夢糾纏的人睡一個好覺。

  兩日後,有下人進來說諸葛玥已經回城了,去了長房拜見父母,可是依禮卻不能來見她。她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泡澡,熱水沿著光滑的肩頭爬上來,熱騰騰的溫暖。有侍從將一封家書遞給她,她的手指還是濕的,不斷的滴著水,水漬浸濕了信紙,將一個墨跡暈開,水汽迷濛中,只有一行字,筆端清研,字跡秀瘦。

  我回來了,五日後來接你。」

  五日後,就是他們大婚的日子了。

  夜裡,楚喬伸手牽過一株被白日裡陽光曬得略有些乾枯的籐蔓,手指上隱隱有一絲白亮的鹽粉,水漬流瀉,一些潛在的心緒,一絲絲的爬上了層層的蔓角翠籐。

  一盆鹽水晃著淡金色,信箋在底部游戈,有淺淺的字跡依稀間浮了上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款款書寫著一筆筆的腹中溝壑。

  楚喬的指尖泛白,昔日的甲兵之聲迴盪在腦海裡,像是一曲動聽的管樂

  大人,你隨我去嗎?」

  楚喬搖了搖頭,淡淡一笑:「我要留在這。

  賀蕭點頭,躬身行禮:大人保重。

  窗外有點滴露水,夜裡的月亮又夫又白,楚喬看著嫻靜的月夜,喃喃低語要起風了。

  諸葛家派來了三名綰髮貴婦,都被楚喬打發了,荊家也有年長的婦人主動要求,楚喬也沒有應允。最終,仍舊是梅香,在出嫁的前一晚,被送進了臥房。

  向來堅強的梅香雙手微微顫拌,為她穿上鎏金錚海棠文錦繡雲吉服,以金鸞文滾邊,小授八彩,團以牡丹圄紋,綴八寶嚶格、天蒼玉、白和田、紫血王,金章 紫綬,滿頭珠翠,金鸞彩翼,在熠熠燈火之下,顯得金碧輝煌,一派錦繡。

  梅香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嘴角卻高高的揚起,笑容燦爛如一波雲煙。

  楚喬伸出手來抹去她的淚水,然後擁住這個多年來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女子,臉頰上的胭脂如九月的楓紅,有著比然的光輝。

  小姐。」

  梅香抱住她,聲音顫抖,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

  小姐,小姐「」

  她已說不出話來,只是抱著她,一聲聲的叫著小姐,然後肆意的流下淚來

  第二日一早,楚喬終於迎來了她的大婚之日。

  卞唐的禮官護衛在旁,完全按照公主出嫁的禮儀操辦。鸞車從諸葛大宅出發,來到卞唐在真煌的別院,先接了先皇李策的聖旨,又領了如今唐皇李修儀的恩賜,出莊毅門、乾坤門,喜悅喧天,笙鼓齊鳴,紅俏華曼,朱錦如赤,沿途金箔霜雪般灑落,真煌派出了大批禮官隨駕,鼓樂聲聲,皆是和親之禮。

  百姓簇擁,密密麻麻如山海般浩瀚。八十名喜娘坐著小鸞車,鸞車之後,還是諸葛家的一眾姐妹、貴婦。楚喬的手心很濕,似乎出了好些的汗,紅色的喜帕遮住了視線,只能聽到那種喜悅的鑼鼓之聲。

  楚喬的心卻一絲絲的緊張起來,車隊漸行,漸漸的接近了司馬府。道路已然爛熟於心,楚喬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在前面的孔雀橋上,卞唐的禮官會將喜轎交給大夏的禮官,諸葛玥會在孔雀橋上接親。

  然而,剛走到越柳湖,鸞車突然一滯,就停了下來。

  楚喬的心頓時突的一跳,幾乎就在同時,一陣古撲悠長的鐘聲突然自聖金宮的方向傳來,十四聲蒼涼而莊嚴的鐘聲裊裊的迴盪在寬闊的長街上,五長九短,不同於曾經聽到過的九長五短的帝王之音,此刻的聲音聽起來肅穆蕭奈,好似有蒼蒼的風聲,呼嘯見捲過了這片豪華錦誘的土地。

  所有行走的、站立的、遙望的、忙碌的聲音同時靜止,天地間寂靜無聲,就連天上的鳥,似乎也停止了飛翔。不知道是誰最先反應過來,緊隨其後,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著聖金宮的方向拜服。

  巨大的哭嚎聲登時衝天而起,從紫薇廣場的方向傳了過來。

  楚喬扯下喜帕,撩開車簾,微風吹在她的鬢髮上,輕輕的搖動。

  直到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夏皇,駕崩了

  大夏的禮官們齊齊伏地而哭,卞唐的隨行禮官則是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樣的突發事件。

  諸葛懷由後策馬而來,神色肅穆的指揮隊伍原路返回。

  微風吹過車簾,楚喬遠遠望著橫跨在碧波湖面上的孔雀橋,心底的雜亂如同一湖潮水,一波一波的翻捲而來。車隊漸遠,孔雀橋依稀間變作一座攏煙的石墩,被層層花紅柳綠遮住,再也看不分明。

  楚喬突然間就心慌起來,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好似又回到了千丈湖的那個冬日,兩人漸行漸遠,終究被皚皚大雪覆蓋,蒼茫無垠。

  她一把撩起裙襬,推開鸞車的車門。

  殿下!」

  一雙清瘦的手突然緊握住她,於筱禾震驚的望著要跳車的楚喬,驚慌的叫道:「殿下要幹什麼去?」

  就在這時,前方一人轉過頭來,修長雙眼如冷寂的深潭,和諸葛玥有三分相似,正是諸葛玥的兄長諸葛懷。

  楚喬的動作漸漸凝固下來,面對著上千甲兵,她緩緩的關上車門口然後靠坐在椅背上,靜默不語。

  楚喬被帶回了卞唐驛館,整整一天,她都坐在房間裡半步也沒踏出去。傍晚時分,平安來報,說城外兵馬調動頻繁,聖金宮內至今還沒公佈皇帝的死因,百姓都躲在家中,城中人心惶伯。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卞唐驛館已經被人完全包圍了起來,就連平安和多吉也無法出去探聽消息。

  月上技頭,驛館外突然響起一片嘈雜的腳步聲,好似有大批人馬將驛館層層包囤。多吉跑出去交涉,卻只迎進來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諸葛懷站在門口,仍舊謙和淡笑,只是態度卻已大不如前。

  城中紛亂,還請秀麗王殿下在此稍侯,不要隨便走動。」

  楚喬點了點頭,很走溫和的回答:我明白,大哥放心口,諸葛懷淡淡一笑,並不做聲,轉身就走了出去。

  午夜時分,聖金宮方向突然響起一陣衝天的廝殺聲,弓弩聲,慘叫聲,掩人耳目卻更顯雜亂的鑼鼓聲,交相糅雜在一起。

  平安焦急的跑進來,大聲叫道:「姐姐,我們被人包圍了!」

  楚喬仍舊是一身嫁衣,坐在主位上,手握著一隻茶盞,聞言一動不動,只有眉頭微微皺著,證明她聽到了孩子所說的話。

  姐姐!我們護著你殺出去!」

  菁菁穿上了武士服,背著小弓箭,幾名年邁的卞唐禮官驚慌的站在一旁,嚇得面色蒼白。

  楚喬搖了搖頭,她的目光望著門外,半握著拳,一身大紅吉服在燭火下妖艷的好似染了血一樣。

  小姐,那個諸葛懷不是好人,他這是在軟禁我們。」梅香也上前說。

  二更,外面喊殺聲漸漸止歇,諸葛懷再次上門,此次已然不再做絲毫掩飾,坦然說道請隨我走一趟。」

  榮兒怎樣了?」

  你放心,我和李策無冤無仇,只要你肯合作,我擔保那小子沒事。」

  楚喬站起身來,很爽快的說我跟你走。諸葛懷欣賞了看了她一眼,讚許道:『老四的眼光還算不錯。」

  你背叛家族,不怕遭報應嗎?」諸葛懷哈哈一笑,多年的隱忍,想必到了今日才得以賞洩,淡笑道:」背叛家族。你怎知不是家族拋棄了他?」

  楚喬的眼鐸頓時一斂,默想片刻,終於點頭道:我明白了。」

  果然是聰明人,一點即通。」

  楚喬問道趙颺能給諸葛閥什麼好處,值得你們冒這麼大的風險?

  沒什麼好處。」諸葛懷淡淡道「只是趙颺若是上位,大夏還是大夏,門閥還是門閥,若是趙徹上位,大夏就會變成青海,變成東胡,門閥會走往何方,我可不敢確定。」

  果然。

  楚喬點頭,不再答話。

  老四已經被包圍在紫薇廣場,手下只有隨身的那三千兵勇,其他士兵都在城外,京畿軍、驍特營、綠營軍都是我們的人,如今趙徹的東胡軍已經出城向東逃竄了,他已然沒有了回天之術,再撐下去也是死路一條,若是你能勸說他投降,我還可以保他一條性命。」

  楚喬揚眉,定定的望著他,問道「你所言當真?」諸葛懷一笑:「絕無虛假。」

  好,成王敗寇,無話可說,前方帶路吧。諸葛懷道那還要委屈你一下。」

  楚喬伸出手來,說道來吧。」

  兩名佩刀侍衛走上前來,手拿繩索,就要將楚喬綁住。房間燈火通明,外面喊殺已歇,楚喬一身吉服,神色自如。兩名彪形大漢站在她的身旁,一人一首按住了她的手臂,諸葛懷站在她的時面,身後還跟著四名貼身護衛。燭火辟啪,風聲赫赫,冥冥中,似乎穿過了皚皚時光,聽到了昔日教官的諄諄教誨。

  出手要快,認位要准,心態要穩,力道要狠」,就在繩索打結的一剎那,楚喬身影一閃,整個人蹲低,一下錯開了侍衛的手,出手極快,雙手雷霆般撥出了兩名大汊的佩刀,用力向內側一橫,血腥迸減,紅光乍現!

  兩聲慘叫還沒穿透耳膜,兩柄鋼刀就已撥出飛梆,一下穿透了兩名衝上前來的護衛的心口。楚喬順勢而上,伸手拿腕,一把勒住一名男子的脖頸,過肩摔,扣腕,狠錯,卡嚓聲頓響,那人的身體就已一個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

  眼見諸葛懷在僅剩的一名侍衛的護衛之下轉身欲跑,楚喬拔下一隻朱釵,揮手而去。身手利落的原地起跳,揪住那名護衛的頭髮,一個拖手,扯下大片帶血的頭皮,圈住男子的脖頸,用力一擰,那人雙腿掙扎兩下,頓時翻了白眼。

  一切都發生在一剎那間,楚喬搞定最後一名護衛,緩緩走到脖間插著一支朱釵的諸葛懷身邊,從靴子裡掏出一把匕首,表情沉靜的說道:「成王敗寇,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諸葛懷雙目大睜,拚命掙扎,楚喬刀鋒猛然揮下,一道血線頓時撩起。

  大門被轟然打開,夜晚的風平地颳起,呼號著捲起黃沙落葉。

  滿院子的士兵同時仰起頭來,只見一身大紅吉服的女子冷冷的站在門前,手舉著諸葛懷的人頭,目光清冷,隨手一拋,就將那顆頭顱扔在地上

  驛館外馬聲嗒嗒,大片的火把聚攏而來,護衛們驚慌回首,但見一面白底紅雲旗於漫天火把中獵獵翻飛,上書秀麗二字,賀蕭策馬進門,懷裡抱著一名一歲多的孩子,朗聲說道:,大人,幸不辱命!」

  楚喬毫無所懼的走進人群,一名身穿高級軍官服侍的將領這時才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兄弟們!為懷少爺報仇!殺了這……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隻利簧嗖的一聲射了過來,精準的穿透了他的喉管,在暗黑的夜色之中蒂起一片妖異的殷紅。

  賀蕭面無表情,身後跟著數不清的黑甲軍士,人人手握弩箭,像是一群不會說話的石頭,冷冷的看著場中眾人。

  低沉的氣氛飄蕩在場中,楚喬一身紅色吉服,上誘一品王妃金鸞國紋,她隨手從地上栓起一柄戰刀,翻身跳上賀蕭帶來的戰馬,目光掃過場中眾人,所到之處,氣壓低沉,好似一層冰冷的海水。

  大人,我們去哪?」

  楚喬勒住馬韁,緩緩轉過身去,淡淡說道:「去沖驍騎營把守的北城門

  賀蕭微微一愣,詫異的問道不去紫薇廣場救四少爺嗎?」

  楚喬一笑,自信的說放心,他會來與我們會和的。說罷,當先策馬出了驛館。

  北城門處,驍騎營守軍足足有四萬多人,人人鎧甲齊備,這只曾經由趙徹統領的軍隊如今已經徹徹底底的成了趙颺的親兵,跟隨趙颺南征北討,忠心程度不下於楚喬的秀麗軍。

  此時此刻,他們正輕蔑的看著對面不足一千人的隊伍,守將何謙站在城樓上,冷笑一聲,隨即對部下命令道「將他們幹掉。」

  城牆高且厚,兼且有大量的防守工具,一般來說,攻打大夏都城這類城門,沒有三五倍於敵的兵力根本無法辦到。然而楚喬目前只帶了不足一千人,正膽敢攻打坐擁椎關的萬人大軍,無異於自取滅亡。

  夏軍派出了一名嗓門大的士兵,先是對楚喬勸降,說了半天見她沒什麼反應,就開始大罵諸葛明是亂臣賊子,和七王趙徹一起謀害了夏皇,如今被圍在城中,插翅難飛,定要死無葬身之地。

  楚喬靜靜的聽著,一直沒有什麼反應。可是過了一會,忽聽那士兵越說越離譜,竟然說諸葛玥和趙徹有染,斷袖亂理如何如何,不由得心頭火起,攤手對賀蕭說道:「弓,

  賀蕭也不說話,遞給楚喬一隻弓弩。

  楚喬彎弓搭箭,箭矢頓時如閃電般呼嘯而去,那名士兵也是了得,想必多年來叫罵陣前的次數已經多了,早就防著一手,見楚喬的箭來了,翻身就跳下馬背。誰知人還沒落地,一支箭卻形如鬼魅一般從下面瞬息而至,一箭射入他的口中,從後腦穿了過來。

  何謙大怒,頓時下達了攻擊命令,一時間箭矢排空,黑壓壓如山海般襲來,夏軍的衝鋒聲響徹天地。

  相比於夏軍的聲威,秀麗軍這邊卻是一片沉靜,他們並沒有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內,只是偶爾有幾個臂力大的士兵能將弓箭射過來,只是也已經力揭了,秀麗軍的戰士們隨便用刀撥兩下,就將弓箭打到一邊。

  何謙是城門守將,理應鎮守城門口可是眼下楚喬的人馬卻只是圍著他們而不來攻擊,那麼這仗就打不起來,難道要他的士兵下去跟那些騎兵拼刺刀嗎?眼看別的同僚都在衝鋒陷陣,幫助十四殿下打江山,自己卻只能在這裡鎮守,好不容易來了一伏敵人,還磨磨蹭蹭的站在那不肯動手,何謙真是氣的七竅生煙。就在這時,對面突然有一隻騎兵架著盾牌跑到一箭之地之外,對著自己高聲喊著什麼。

  何謙一愣,就下令全軍安靜,他年紀有些大了,耳朵不是很好使,同身邊的侍衛道:「那人說什麼?」

  侍衛臉色很難看,想了半天,才小聲說道:「將軍,那人問你肯不肯投降?他說你要是再執迷不悟,他們就要消滅我們?」

  何謙頓時大怒,消滅他?

  他有四萬大軍,而對方只有不到一千人。雖然聽說這位秀麗王兵法出神入化,常常能夠以少勝多,但是以前她基本都是守城的一方,仗著城高箭利,還能夠勉強防守,如今拿一千騎兵來攻打城門,簡直是痴心妄想。就在何謙將軍咆哮大怒的時候,一道明黃色的煙花突然在東方的天空炸開,萬道煙火,一片錦繡。

  楚喬仰著頭看著東方,好久之後,才很平靜的說道好了,打開城門

  平安在一旁聽著,頓時一愣,正想說話,卻見賀蕭一本正經的同道:」可要將對方全部消滅」,

  楚喬微微皺起眉來,權衙一番,說道:「看看他們敢不敢反抗吧。」

  平安幾乎聽得眼睛都直了,他正想問他們是不是瘋了,忽聽賀蕭沉喝一聲,一隊身披鎧甲的士兵通通打馬上前,前後兩排,共有四十人。人人手握弓箭,前排的箭矢上還插著一個油紙包,後面一排卻是火箭。

  目標,北城門,第一組射左上角,第二組射左下角,第三組射右上角,第四組射右下角,第五組射中間,準備,一,二,放!」

  霎時間,第一排的箭矢齊齊飛馳而出,向著厚重的城門轟然而去,緊隨其後,第二排火箭隨之迎上,就在第一排的箭矢插在城門上的那一劑,每一隻油紙包上都插上了一隻火簧,大風一起,大火呼呼的燃了起來。

  何謙一愣,隨即大笑「秀麗王殿下是打算燒了我的城門嗎?哈哈,那這點火可不夠!」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爆炸聲在城門上響起,整個城牆都在猛烈的搖晃,好似地震一般,黑煙騰空而起,在黑暗的夜色中,好似萬馬千軍齊齊奔騰而來。

  隨後,何謙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把守了二十多年的真煌城門,在一片滾滾黑煙之中,轟然碎裂,連同半邊城牆,化為一片廢墟。

  被大夏引為傲,聲稱百萬軍隊也難以攻破的真煌城門,就在這一刻,徹底淪入了三百年不敗的歷史之中。

  第六至十組準備,目標,東段城牆,第六組,」

  賀蕭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緊隨其後,又是一串烈性炸藥炸燬了東段城牆,連續三次之後,整座北城門倒塌大半,秀麗軍眼前,至此已是一馬平!。

  對面的人聽著!」

  十名傳令兵策馬上前,每個人手拿一隻簡易的聲闊器,大喊道:,馬上放下武器,馬上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我們接受你們的投降,饒你們不死。對面的人聽著,馬上放下武器,」

  何謙滿臉黑灰,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這四萬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敗了,甚至還拼一刀打一劍,為何對方只是放了幾個炮仗就把自己的城門轟開了?為什麼這個世上會有這麼可怕的炮仗?他怎麼從未聽說過?

  楚喬策馬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從城樓上掉下來的何謙將軍,淡淡的點了點頭,很安靜的說:「何將軍,承讓了。」

  霎時間,何謙鬱悶的幾乎吐血。就在這時,東方突然一陣塵土飛揚,諸葛玥帶著三千名部下,雷霆般呼嘯而來,看到眼前的一切也微微有些震驚,直到看到楚喬安然無恙的身影,才緩緩鬆了口氣。

  一片狼藉的戰場之上,他們二人隔得老遠,各自坐在馬背上,目光穿過層層人群,在無星無月的夜空下靜靜對視。

  楚喬扯開嘴角,微微一笑,直到此刻,她仍舊穿著一身大紅的吉服,鳳冠霞帔,錦繡鸞紋,眉心配著八寶雞血繆格,滿頭秀髮高高綰起,全部都是皇家禮制。在這樣猙獰的夜裡,看起來端莊嫻靜,高貴凌厲。

  諸葛玥打馬上前,問她:你怎麼樣?」

  楚喬一笑還好。」

  是啊,還好,接到了你的信中信,知道有人會在大婚這日有所異動,只是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膽子罷了。沒有出什麼差錯,只是擔心你,卻要一直堅持著隱忍不發。只是有點擔心罷了,沒有受傷,沒有受辱,一切都好,都還好。

  諸葛玥轉頭時何謙和四萬綠營軍說道:陛下並非我和七殿下所害,謀逆者就是爾等效忠之人。如今外敵叩邊,內亂不休,我們不想此時掘大夏門戶,回去告訴趙颺,這真煌城我們不稀罕,白送給他了。」

  說罷,長臂一伸,就將楚喬抱到自已的馬背上,帶著一眾親隨,順著洞開的大門,狂風般席捲而去。

  諸葛玥沒有說大話,這個真煌城,的確是他和趙徹拱手送給趙颺的。

  早在大婚之前,他們就已經察覺到趙颺會有異動,他授意雁鳴關守軍,私自放縱部下招惹燕洵,並在國內大肆宣揚燕北無戰力的論調,挑撥長老會和朝野上的好戰之風。隨後,又藉著燕北戰事將起的借。」通過長老會的手來調動諸葛玥手中的軍隊,通過承諾,得到了魏閥、諸葛閥等門閥貴族的支持,將趙徹和諸葛玥的軍權分散到各處,以拉練為借。」在大婚其間,暫時削弱了他們的實力。

  諸葛玥大婚,必須返京成親,業城練兵還沒有完成,是以趙徹必須留守業城。趙颺的計劃,就是趁著這個時機,將諸葛玥一舉剷除,然後再將叛賊的帽子扣在趙徹的頭上,到時候他孤掌難鳴,自然任由趙颺屠戮。

  然而他沒想到憑著手中綠營軍、驍騎營和京畿軍三路大軍,還有諸葛懷帶著家族軍,以楚喬為人質,還是讓諸葛玥反戈一擊,致使功虧一簣。

  諸葛玥的人馬行至東虞城,所有駐守在真煌國內的青海軍已經全部抵達,足足有十一萬之多,再加上一些忠於諸葛玥和趙徹的軍隊,兵力逼近二十五萬。

  而此時,趙徹也已經帝著十七萬東胡軍,牢牢守在業城,和諸葛玥一北一西互成犄角,將真煌城牢牢的掌控在股掌之中。

  不出三日,各路諸侯紛紛異動,宜城、賞化、大遼、青城,先後有四路義軍,打著殺叛逆,正皇權的旗號逼近真煌,和趙颺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這些人並非是忠於趙徹和諸葛玥,只是因為內亂一起,各地諸侯人人想要分一杯羹,而佔據京都的趙颺,自然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塊肥肉。一些沒有腦子空有武力的諸侯自然按耐不住,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也做起了皇帝夢。

  這就是諸葛明之前放棄真煌的原因,大夏內亂無法避免,那就給所有擁有不臣之心的人一個舞台,讓他們都站出來。而這個時候,誰佔據真煌,誰就是眾矢之的。

  大夏國境之上,霎時間狼煙四起,一片喊殺之聲。

  諸葛玥和趙徹趁機開放了青海和東胡兩處關。」派出大量軍隊鎮守盤查,各地處於戰亂之中的百姓聞譏齊齊拖家帶。像西北兩方而去,不到三日,僅青海一關,就有將近四十多萬的百姓過關,青海的官員事先準備了三個多月,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難民狂潮忙的手忙腳亂。

  各地諸侯在真煌城下乒乒乓乓的打了十多日,很多本來是抱著看熱鬧撿便宜心理的諸侯也被趙颺打出了火氣,無不在眼巴巴的等著趙徹出兵,也好在新主子的面前博個忠君愛國的好名聲。

  四月初三,趙徹宣佈出兵征討叛臣趙颺,當天下午,諸葛玥景從,帶著二十餘萬大軍,往真煌而去。

  而同一日,趙颺親隨軍隊西南軍,也在部下一些高級將領的率領下,由西南運河趕到了真煌,十七皇子趙義被架空,十五萬軍權,再次落入了趙颺之手。

  如此一來,已經醞釀了多年的雙龍奪嫡之戰,終於在這個冰雪消融的季節,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戰爭在最初就充分的顯示了它的殘酷性,為防楚喬再次用那種手法摧毀城牆,趙颺放棄高聳的城牆,派出大批軍隊於城外三十里處設伏阻截,和多餘自已兵力的趙徹諸葛玥兩人野戰。實際上,楚喬這些年來也只是私自研製了少量的炸藥,為防這種超時代的武器造成大規模的傷亡,楚喬始終沒有將火藥的配方傳出去。

  死去的人如秋後的篙卓,一批一批的倒在清脆油綠的草原上,淒厲的號角整日的迴盪在大夏的天空之中,場面如同地獄般猙獰,泥土中到處都是鮮血浸泡的腥氣,每天戰後各家軍隊的醫護隊抬著擔架跑上戰場做的最多的不是營救,而是給那些重傷垂死的傷員們一刀,讓他們得以痛快的解脫口

  楚喬也是經歷過戰場的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仍不免心寒。

  她私下裡也曾同過諸葛玥,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讓大夏的士兵互相殘殺嗎。

  諸葛玥看著她,堅韌的臉旁有著妖異的瑰美,他說內戰無可避免,趙颺掌權太久,朝中勢力盤踞,尤其在軍中更是享有盛譽。想讓他心甘情願的奉趙徹為主根本不可能,而趙徹和自己回國時日尚短,想要架空他或是分裂他的勢力,更是因難重重,這場戰役無法逃避。如今將夏皇之死扣在他的頭上,並讓各路諸侯事先磨損了他的勢力,已經是內戰爆發的最好時機了。

  楚喬其實一直想問夏皇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究竟是誰動的手,是趙颺?是趙徹?還是他諸葛明?

  可是最終她還是沒能問出口,反倒是諸葛玥主動告訴了她。

  說起來,也是天意,御藥房一名醫正貪污舞弊,私自進了一批黴藥,偏偏那幾天直皇病情反覆,偷偷吩咐信得過的御醫換了藥方,又害怕朝野知道他病情加重,是以並沒有對外宣揚。好巧不巧的是,那批毒藥裡,有一味藥就是夏皇新藥必吃的這件事趙颺是最先得知的,他是負責京畿軍的將領,早年安插了幾名親信在御藥房之中,是以及時得到了消息。可是他卻不知道趙徹也在他的身邊親隨中安插了親信,所以他知道的消息轉手就到了趙徹的手中,而他卻不自知。

  就這樣,夏皇一日日吃著新藥,他的貼身醫官只負責開藥,而試藥的太監身體健康,也沒有被毒藥要了性命。而體弱的夏皇,終於在諸葛玥大婚的那一日,鳴呼而死。

  夏皇謹慎了一輩子,可能到頭來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死在一名貪污舞弊的小醫正的手上。而他的兩個兒子,明知道這件事,卻沒有一個人想過要救他一救。

  楚喬知道之後,靜默了許久,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燕洵,心中生出幾絲悲涼的蒼茫。

  燕為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殺了夏皇為自己的父母親人報仇吧,而如今,他大權在握,兵力強盛,可是他的敵人,卻在歲月的沖刷之下,病死在了睡榻之上,不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會作何感想?是開心的大笑,還是悲憤的痛哭?也許都不會,也許他只會靜靜的坐著,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然後在第二日,繼續該繼續的事。

  嗚嗚嗚,的號角聲響起,趙颺又派了三個騎兵團從側翼殺了上來,諸葛玥下令佈置了四個輔助兵團迎上,從側面突擊趙颺的軍隊。

  戰爭已經持續了兩天兩夜,沒有一刻停息,各種戰術五花八門的輪番上陣。趙颺和諸葛玥都是當世一等帥才,此番實力相當,硬碰硬之下,沒有人佔據明顯的便宜。

  楚喬的秀麗軍也三次參戰,配合青海軍攻打趙颺的右翼,賀蕭帶人曾兩次撕開敵軍的缺。」可是都很快就被敵人堵上了。

  誰都知道,這是一場皇權爭奪戰。勝利者將會問鼎天下,失敗者注定死無葬身之地,而他們這些隨從,也將面對同樣的命運,是以沒有任何人退縮,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死在戰場上。

  第三天清早,諸葛玥一身戎裝,坐在將台上,沒有激動人心的演講,只是撥出戰刀,對著他的部下們朗聲說道:這是最後一天,此戰之後,我們必將被載入青史。

  殺敵!殺敵!」

  千萬條粗壯的嗓子一起高呼,楚喬站在人群之後,半瞇著眼睛,逆著光看著被千軍萬馬簇擁著的男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最後,「一戰!

  空曠的原野上出現一各淡淡的黑影,伴隨著如同天邊悶雷一般的低沉響聲,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諸葛玥的軍隊終於正式遭遇了趙颺的主力。兩日的苦戰,讓雙方都損失慘重,可是他們此刻還是戰意高昂的站在這裡,沒有一絲退卻。

  陰影在急速的擴大,猶如一團黑雲,浩浩蕩蕩的在天際鋪展,一眼看不到頭。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帶起了大片翻滾的塵土,以密集的衝鋒陣型,遙遙的凝望著諸葛用的軍隊。

  二百丈,一百仗,五十丈」,

  越來越近,雙方幾乎能嗅到對方戰馬鼻子裡噴出來的溫熱呼吸。

  死亡的氣息迴盪在戰場上,食腐的烏鴉在上空盤旋,不時的發出難聽的怪叫。

  隆隆的戰鼓響起萬千馬蹄不安的挪動著腳步,大地在止不住的震動,那聲音由人的腳底板升起,一路鑽進了脊樑骨髓之中,讓人心口發寒。

  惡戰在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手緊握著刀柄,似乎想將那刀疤攥出水來

  進攻。」

  諸葛玥抬起頭來,輕描淡寫的下達了進攻的命令。而就在他下達攻擊命令的同時,趙颺的軍中,也有同樣的命令傳遞下來。

  前排騎兵一把抽出戰刀,整齊劃一的抽刀聲一時間傳遍了大地,整齊的像是天神打了一個噴嚏。蕭殺的風在平原上吹起,天地蒼茫,有凝重的血滑過刀錦,遙遙的指向時方,等待一場生死麓戰。

  然而,就在這時,極遠的古道上,突然響起一連串沉重的馬蹄聲,順著凌厲的北風,吹進了這場浩大的戰場之上。

  三千里加急戰報!西南祝將軍像帝都求援!三千里加急戰報!西南祝將軍像帝都求援!」

  那年輕的訊兵滿頭土灰,風馳電掣的衝進戰場,在所有人的驚悚目光之下,一下躍下馬背,伏地大呼道

  將軍!殿下!不要再打了!西南戰報!西南有戰報!」

  幾十萬人同時緘默,沒有一個人回應這個膽大包天到突然跑到戰場上的小兵。

  你在說什麼?」

  一個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趙颺身為西南總統領,部下戰士也全都是出身於西南本土,聞言上前一步,沉聲問道。

  殿下!殿下救命啊!」

  那小兵見到趙颺,頓時大喜,連忙說道:「燕洵帶大軍四十萬,衝破了關。」殺進我國,兩日之內橫掃十九個行省,西南三代如今已淪為一片焦土

  妖言惑眾!月七手握戰刀,一身戎裝的坐在馬背上,聞言冷然說道:「雁鳴關守將多達一十萬,怎會讓燕洵悄無聲息的進入西南領土?」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楚喬強壓下心底的震撼,也覺得此事沒有道理。就算國內正在內戰,但是誰都知道雁鳴關的重要性,知道燕北的威脅,是以不管是趙颺還是趙徹,都沒有從雁鳴關抽調一兵一卒,不過幾日之間,燕洵怎能攻破雁鳴關,殺進大夏腹地?

  司馬大人,燕北攻破的不是雁鳴關,是白芷關啊!」訊兵悲聲說道:「卞唐國內大亂,靖安王妃舉旗叛變,聯絡靖安王舊部,私自帶兵打開唐戶關。」放燕北軍進入卞唐。卞唐東南三代守軍盡毀,國都岌岌可危,燕北取道卞唐,聯合懷宋大軍,攻打我軍白芷關。白芷關的西南守軍全部被調離,如今傭兵不到一萬,還被城內風四爺的探子毀了烽火台,消息無法傳遞,是以不到兩日整個西南國土都淪陷了」

  霎時間,全場落針可聞,北風蕭瑟,靜靜的吹過石化了的戰場。

  白蒼歷八八二年四月六日,一個猶如玩笑般的消息,猶如靖天霹靂般把所有人震撼了

  四月初三,燕洵率領四十萬燕北軍,取道卞唐,攻入大夏,西南國土全線淪陷,約四百萬國民淪為亡國奴。」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90
發表於 2018-4-2 17:12:22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燕兵狂潮

  魏舒燁仰起頭來,火紅的太陽映入眼簾,初升的紅如同鮮艷的血,荒草蕭瑟,肅殺搖動。隆隆的戰鼓在耳側轟鳴,成幹上萬的士兵向他湧來,鐵灰色的暗影如同鋪天蓋地的潮水,一點點的將整個戰場覆蓋。

  他渾身浴血,清秀的臉孔已經滿是血污,髮絲糾結,沾滿了腥臭的血漿,戰刀已經崩。」胯下的戰馬雙腿打顫,已然不堪重負。

  強敵入侵,西南國土淪陷,大夏的死敵撬開了國門,帶著虎狼之牟肆虐於帝國江山之上,然而,除了西南的少數守軍,整個大夏國境,所有氏族門閥,只有他一個人帝兵南下,抗擊敵軍。

  一路上,他見到了太多世家大族率領著家族軍隊向北逃亡,一眼望不到邊的人流如同一各長龍,源源不斷的向北湧來。他們驅趕著馬車,穿著華服,帶著大量的金銀珠寶和親兵衛隊,甚至還有一些地方行省的官員帶著當地的衛隊倉皇的逃向真煌,他們揮舞著馬鞭和長矛,將那些擋道的平民抽趕到一邊,滿臉的驚慌,絲毫看不出平日裡的高貴。

  魏舒曄也曾試圄將這些軍隊組織起來,他甚至還下令命令部下封鎖道路,和那些逃跑的官員貴族拔刀相向。然而,那些人紛紛給了他充分的理由,保衛帝都、戰略後退、趕往京師阻止內戰、保存帝國精銳實力以圖和敵軍一戰等等等等,總之他們是寧願和自己動手,也不願意回過頭去和燕北軍拚殺。

  有人罵罵咧喇的大喊,說西南正規守軍已經不剩一個,都被皇子們調回去打內戰了,皇室成員都不要這個國家了,憑什麼還要他們去打仗?

  面對這些嘈雜的聲音,魏舒燁啞口無言

  短短兩日,松江棧道上就聚集了二十萬多的亂民「這其中,有貴族,有門閥,有軍人,有百姓,西南已經淪陷,他們萬里迢迢的逃到這裡,風塵僕僕,像是一群餓極了的狼,虎視眈眈的看著攔路的軍人

  路障被拆毀,區區兩萬軍隊根本無法阻止這樣的狂湘。一名副將站在隊伍前,嗓音沙啞的大喊著,動員人們回過頭去繼續戰鬥,可是根本無人理會他。魏舒曄騎在馬上,看著那些神情木然的人一個個的經過他的身邊,像是一群失去了生命的稻草。

  所有人都離去後,只有十多個不到的孩子仍舊站在原地,他們有的十四五歲,有的十一二歲,都是男孩子。他們怯生生的走到嗓音沙啞的司將面前,舉起手說願意從軍。副將大為震動,以為自己的說辭終於有了效果,連忙問少年們從軍的原因,可是意識到要在危機的關頭為國獻身?可是那孩子卻說自己的乾糧被一起逃跑的軍人搶走了,他們再往前走也是死,還不如當兵

  二萬軍人在這十多個身材瘦小的少年面前集休沉默了,魏舒燁吩咐軍需官分給了他們乾糧和清水,然後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離去,夕陽照在這些帝國的種子上,像是一根根被拔出土壤的蒿子。

  進入西南境內之後,情況更加混亂。經過一個小鎮的時候,整個城雒都沒有半絲人煙,隊伍像是走在死城之中,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那麼沉重的,一下又一下。然而走到小鎮的小廣場上的時候,他們都集體呆愣在當場,這簡直就是一個修羅場,有著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刑罰,一棵高聳的榆樹上,掛著幾十具裸,體的男屍,地上還有兩人多高的屍骸堆,已經被燒成了焦炭,還有大量裸體的婦女,一看就知道是死在怎樣殘忍的手段之下。

  整個隊伍一片死寂,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刀頭舔血,一生殺人無數。

  可是此時此刻,還是有人在無聲的飲泣,落下男兒的淚來。

  生為軍人,不能揮衛自己的國家,不能保護自己的百姓,他們還何來生存的價值。

  家園被椎毀,房屋被夷平,良田變成焦土,繁華變為廢墟,昔日富饒繁榮的城鎮變成了沒有人煙的死城,曾經鮮活的生命變成了沒有感知的腐肉,腥臭撲鼻,鷹鴆圍繞,這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也是一個無法醒來的夢境。

  魏舒曄不能想像,為何燕北軍會殘暴若此?巨大的悲憤在胸腔裡橫衝直撞,他握緊刀鋒,年輕的脊樑像是一根挺撥的戰槍。

  然而緊隨其後連續遭遇的戰役,那誇張的打法和毫無章 法的佈兵,卻讓他有了幾分瞭然。

  原來,第一批進入大夏國境的,並不是燕北軍。燕洵打開了白芷關,消滅了沿途的幾處軍營,就退出了大夏,佔據了關口」並沒有放一兵一卒進入大夏境內,而是廣發檄文,邀請活躍在燕北高原、南荒之地、賀蘭山脈、西北大漠上的強盜和馬賊,共享大夏。

  一批又一批的馬賊湧入了大夏的國土,他們彪悍殘暴,來去如風。他們對土地完全沒有任何留戀,他們熱衷的只是殺戮和劫掠,所過之處一片狼藉,燒殺搶掠,擇淫婦女,軍人們無法辦到的事情他們可以眼也不眨的辦到。殘忍的血腥刺激了那些本來想要反抗的士兵和貴族,關於敵軍凶狼可怕的謠言傳遍了整個西南,戰爭的恐慌在幾日之間遍及整個隴西之地。於是,士兵放棄了抵抗,貴族放棄了堅守,百姓們也開始逃亡。於是,不過是短短的幾日之間,整個西南就落入敵手,燕北軍的後續部隊甚至沒有遇到一場正規的抗擊,

  那是個瘋子!

  在潦黑的夜裡,魏舒曄聞著刺鼻的腥臭,暗暗的說。

  他打開了大夏的國門,為那些麾鬼開闢了道路,將萬物蒼生變作狩獵場

  他不是來佔領,只是來毀滅,讓這巍巍大夏的萬千生靈,做他燕北一脈的祭品

  悲憤的兩萬夏軍在月亮城遭遇了第一次正現的燕北軍,兩萬騎兵對二萬的重甲兵,完全是一場喋血的硬仗。魏舒燁的軍隊憑著那股哀兵之氣,一鼓作氣的打敗了燕北軍,憤怒的夏軍將所有的傷員和俘虜都殘忍的殺死,魏舒燁沒有阻止,因為在他自已的心裡,也是這樣期待著。

  他恨,恨侵略者,恨燕北,恨燕洵,恨那些凶殘的馬賊。

  可是他更恨皇室,恨那些作威作福的貴族,恨那些享有供奉卻臨危而逃的士兵,恨為了內戰而抽調所有西南軍隊的趙颺,恨門閥,恨氐族,甚至恨他自己。

  叔叔的信被他一封一封的撕碎,家族長輩怒斥他,說他瘋了,竟然在這個時候帶著家族的子弟兵進入西南,說他是家族的罪人,是魏閥的叛逆。

  然而這一次,無論是怎樣嚴厲的斥貴都不能讓他再回頭。

  敵人在進攻,帝國在顫抖,國家在內戰,貴族在逃跑,百姓在哀嚎。

  他是帝國的戰士,他不能退。

  月亮城一戰之後,這只深入的孤軍引起了燕北的注意,不出兩日,就有近七萬大軍將他們重重包圍。經過一天一夜的廝殺,他們終於力竭。

  弓箭告囂,傷藥殆盡,糧草也所剩無幾,刀槍都已捲刃,戰士們已經很久沒能睡一個覺,很多時候,他們甚至能在拚殺中打盹,偶爾被疼痛驚醒,才赫然發覺身在何處。

  清晨的陽光再一次普照,魏舒曄仰頭看著半空中的太陽,微微瞇著眼睛,他跟自己說,這可能是他生命中所見的最後一個日出了。

  副將衝上前來,臉頰上橫著一各又長又深的刀疤,看起來森然恐怖。他的嗓子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可是還是對他大聲喊道:「將軍!頂不住了,敵人又派了三個加強團,趕快撤吧!」

  魏舒曄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年長些的漢子。他是一路跟隨自己南征北討的戰友,打過的仗比自己多,兵法比自已嫻熟,戰場上也比自己兇猛,也比自己更得人心。可是就因為他是平民出身,無論立過多少戰功,也是無法得到晉陞,若不是在自己的麾下,可能至今還只是一個小伍長

  可是就因為自己對他有那麼一點提攜之情,他就對自己忠心耿耿,每次作戰都衝在前面,為自己擋箭擋刀,可是他哪裡知道,自己很多時候,也是看不起他們這些平民子弟的。理所應當的享受著他們的功勞,理所應當的站在他們的身後等待戰爭的結果,他和那些臨陣脫逃的富家貴族又有什麼分別?他們為了自已的性命而逃跑,而自已,卻要為了自已的名聲,而毀掉別人的人生。

  一時間,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魏舒曄知道,今天是最後一戰,不會有披兵,不會有轉機,趙颺還在和諸葛玥打仗,不可能來救他。而他也知道,就算他沒有在打仗,也不會在這鍾情況下趕來,他們注定是要被遺棄的一隻隊伍,長眠在亂世的戰火之中。

  魏舒曄一把拔出戰刀,臉上現出一絲堅韌之色,策馬上前,走到滿身傷痕的士兵們面前。

  「戰士們,今天將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戰

  低沉的聲音迴盪在戰場之上,數千張滿是血污的臉孔揚起來,望向他們的主帥。

  『士兵們,敵人八侵,國土淪陷,所有人都在後退,唯有你們奮勇向前。短短十日,你們經歷阻擊戰十二次,野戰十一次,會戰兩次,長途奔襲過祖國的半張版圖,你們無愧於軍人的稱號,無愧於身上的軍裝,後世千萬代的大夏子民,將會為你們今日的所為感到驕傲!」

  「今天,也許我們會長眠於此,也許我們失敗,但是我們要用手裡的刀子告訴那些侵略者,告訴他們,大夏不會屈服,我們的熱血不會凝固,所有踐踏我們尊嚴的人,都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向來溫和的將軍突然厲聲高呼,手指著那黑壓壓衝上來的敵軍,怒聲吼道:,帝國萬歲!」

  『大夏萬歲!!!

  幾千把破刀刀鋒指向天空,軍人們熱血沸騰。魏舒曄策馬奔出陣營,狂呼著殺向敵軍,身後跟隨著幾千名嘶吼著的戰士,像是一群瘋狂的野牛。

  凌烈的風從耳邊吹過,魏舒曄的雙眼被吹得生疼,戰馬飛馳,他看不見週遭的一切,只是本能的一次次揮出越來越沉重的戰刀

  生命在這一刻變得鮮明瞭起來,他想起了很多事,在門閥中小心翼翼的生長,在叔叔的教導下一次次的為家族而奔走而戰鬥,在金玉滿堂的富貴之中,漸漸擁有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我不願做這鍾懦弱的人,遵循著帝國鐵一樣的秩序漸漸成長,漸漸衰老,漸漸死去。總有一天,我會衝破牢籠,拋卻門闊所帶給我的一切,用我唯一的生命完成一次壯舉,哪怕對別人來說是這樣的無足輕重,我也可以在臨死前告訴我自已,我終於勇敢了一次。

  他嘴角冷笑,揮刀劈砍,帶著他的軍隊,肆意的拚殺,在一片鐵灰色的海洋之中,掀起血紅的浪花。

  不遠處的靳河大堤下,騰起了一片呼嘯的煙塵,一身墨色鎧甲的將領冷冷的注視著場中的戰局,突然下令道:全軍準備。」

  「殿下!」

  幕僚皺眉道:「那是魏舒曄的軍隊,是魏閥的私家軍,他們是效忠十四殿下的人馬。」

  將軍眉梢一揚,回過頭來,眼神深邃,語調低沉,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我不管什麼門閥,我只知道,那些人是我們的同胞戰友,他們在保衛我的國家。」

  幕僚一愣,隨即答道:屬下明白。」

  將軍一把拔出戰刀,高高舉起:「全軍聽令!跟我衝!」

  「殺敵「」

  巨大的衝鋒聲頓時響起,像是震天的悶雷,滾滾而來,

  「北面有大量騎兵」

  「速度極快,正在向我們衝來」

  敵友難辯!對方人數眾多,看起來有十幾萬人馬!

  不知道是誰最先開始喊的,可是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東北方的異樣

  來人一色藏青色披風,戰馬呼嘯馳騁,茫茫的黃土塵埃之中,甚至看不清對方的人數。無數的馬蹄像是洶湧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浩瀚翻捲,天地間一片玄黃之色,灰塵高高的揚起,蔓延過高聳的堤壩,看起來好似一座巍峨的山,

  看那旗幟!是東胡軍」

  一聲驚喜的歡呼突然響起,別那間,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詫異的望去,激動的臉旁發紅。

  『是東胡軍!是東胡軍!」

  ,是七殿下的軍隊!是我們的人!」

  「萬歲,七殿下萬歲,大直萬歲」,

  魏舒曄呆在馬背上,他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本該在攻打真煌城的趙徹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在他背棄了明友情誼,遵從家族安排,支持趙颺登位之後,在這種危難的關頭,家族拋棄他,趙颺放棄他,帝國摒棄他,而卻是那個被他背棄了的人,萬里迢迢,救他於絕地。

  他咬緊牙關,狂吼一聲,一刀砍碎了一名敵人的頭骨。

  殺敵!」

  衝鋒聲再次響起,伴隨著沸騰的熱血,一起澆灌在男兒的戰意之上。

  一片狼藉的戰場上,黃昏日落,喊殺驟停,蒼茫的風吹過,帶起一片血腥的惡臭。

  趙徹一身戎裝,遠遠的站在河堤之上,遙望著這片狼藉的戰場。

  魏舒燁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隔得老遠望著他的身影,依稀間,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戰敗的皇子狼狽回國,跪在紫薇廣場上請罪他也是這樣遠遠的站著,看著他堅挺的背脊和永遠緊握的拳頭。

  這麼多年迂去了,經歷過生死,經歷過起伏,經歷過波折險阻,經歷過忠誠背叛,所有人的眼睛和心都已經滄桑老去。趙颺變得野心勃勃,趙嵩變得心灰意冷,趙齊已經死在了燕北大地上,燕洵變的殺伐冷斷,諸葛玥也從偏執中睜開了雙眼,可是卻唯有他,至始至終,仍舊是那副堅韌果敢的模樣,不曾改變,不曾脆弱,甚至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優柔

  這個人,是天生的軍人,是天生的守護者。

  他緩緩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後,開口說道:「多謝你相救,

  趙徹沒有轉過頭來,似手早就知道他就站在身後一樣,沉著的聲音傳過來:『我只是不想辜負我的姓氐。」

  是的,他是培羅大帝的子孫身上流淌著高貴的黃金之血,他只是在守衛著他的國土和子民,無關立場,更無施恩。

  你看,多美。」

  趙徹突然伸出手來,用刀鞘指著下面的浩浩平原。夕陽西下,千萬道紅光灑在荒蕪的野草上,隨著風起風落,像是金子裡淌著血,看起來瑰麗和華羌

  「世人都不曾見過真正廣博的世界,因為它還沒有被創造出來,總有一天,從燕北的尚慎高原到懷宋的東崖滄海,從西漠的阿都荒原到南疆的九葳群山,都將臣服在帝國的腳下,而這一切,都將以我的戰刀來拉開序幕。」

  他轉過身來,目光熠熠的看著魏舒曄,自信一笑,然後豎起一隻拳頭,堅定的說道「大夏不會亡。」

  魏舒嘩看著他,靜默了許久,終於,他也露出了一「笑容,笑容漸漸擴大,融進充滿生機的眼睛。

  「大夏不會亡!」

  他揮起拳頭,重重的撞在趙徹的拳頭上

  西北天空,一輪艷麗的落日,緩緩落下。

  疾行了一日的軍隊得到了暫時的休整,全軍上下開始生火做飯,然後抓緊時間睡覺,因為他們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時間一到,他們將會繼續趕往西南。

  諸葛玥巡視全軍之後,剛剛回到營帳,就見楚喬已經打點好行裝,一副正在等待他到來的模樣。

  諸葛玥站在門口,沉默的看著她,久久也沒有說話。

  春天的風有些大,將帳篷的簾子吹的搖動起來,殷紅的光線照進來,灑在他們的身上,像是被罩上一層血霧般的薄膜。

  『你決定了?」

  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聽不出喜怒,只是很平靜的問。

  楚喬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恩,我決定了。

  諸葛玥轉身就要走,說道:「我去給你準備戰馬。」

  「諸葛玥」,

  楚喬頓時跑上前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有些為難的叫道。

  帳蓬裡的氣氛十分低沉,楚喬低著頭,眉心緊鎖,手心冰涼,像是一塊堅冰。

  終於,前面的男人轉過頭來,嚴肅的看著她。過了好久,他才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卸下她腰間的寶創,將自己的戰刀給她掛上,然後蹲下身子,在她的綁腿旁綁上一把鋒利的匕首,又走進內帳,拿出一件堅韌的內質軟甲,脫下她的披風,為她穿上。他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忙碌著,為她打磨戰刀,為她檢查行囊,為她帶齊傷藥」,

  楚喬的眼眶酸澀,抿緊嘴唇,低著頭任他忙碌。

  好了。」

  男人做好了一切,站在她的面前,說道:準備吃飯,再有一個時辰就要分道揚鑣了,我只能送你到這了。」

  楚喬點了點頭,心裡有些難過,有些無奈,有些愧疚,甚至,還有些害怕。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怕過了,果然,人是不能擁有太多的,一旦覺得自己很幸福了,就會患得患失的害怕。

  「星兒,答應我,一定要完好無損的回來見我。

  楚喬連忙點頭,抬起頭來看他,問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諸葛玥苦笑:「我生氣,你就不去了嗎?」

  楚喬頓時垂下頭,為這件事,他們已經爭執了幾次了,如今離別在即,她不想再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

  既然無論如何都不能阻止你,那不如好好的送你走。」

  諸葛玥突然張開雙臂擁住她,下巴抵住她的額頭,輕聲說道:「星兒,趙徹帶兵入西南,形勢危急,我必須前往接應。如今西南三路都被燕北軍佔領,卞唐和大夏之間的道路被阻斷,以後有什麼事,我無法及時幫你。卞唐國內情況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你千萬要量力而為,一旦發現事不可行,就要馬上回頭,切不可冒險為之。

  楚喬伏在他的懷裡,連連點頭,卻不出聲。

  諸葛玥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卞唐國內危急,局勢無法扭轉,你就帶著人馬前往青海我已命月七返回翠微關,他會安排人隨時準備接應你

  楚喬的眼眶微微泛出一h濕意,她抽了抽鼻子,只是點頭們

  「好了,既然已經決定要去,就別再做這樣的姿態。領兵作戰,最重要的就是氣勢,你這樣離去,我怎能放心?

  楚喬抬起頭來,對著他一笑,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說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諸葛玥捧住她的臉,在她的唇上溫柔一吻,隨後笑道:這才是找諸葛玥的女人應有的氣勢。」

  楚喬被他逗得一笑,仰頭說道:「你也要小心,此次情況危急,不光是燕北大軍,就連趙颺和各路諸侯,你也要小心防備。大夏山河破碎,外敵又入侵國門,天下動盪,千萬要謹慎行事。

  「我明白,諸葛玥點頭:,我行軍打仗這麼多年,還很少吃大萬,你要相信你的夫君才是。

  楚喬一身戎裝,看起來請麗可愛,聞言臉蛋微微一紅,笑罵道:你是誰的夫君」我和你拜過天地嗎」,

  諸葛玥不屑的一哼:「你早就進了我的家門,偏就一張小嘴不肯承認。

  說罷,眼波突然柔和了起來,說道:「星兒,我還欠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楚喬眼眸微波蕩漾,輕聲道:我不要什麼婚禮,只要有你在,我就足夠了。」

  帳外突然傳來響亮的軍號聲,穿透茫茫原野,迴盪在天地之間。四週一下子就空曠了起來,楚喬閉上眼睛,踮起腳尖,吻在諸葛玥的唇上,丁香暗渡,纏綿若水。

  「諸葛玥,我們都不可以有事。

  「嗯。諸葛州使勁的抱住她的腰。

  我還等著你風風光光的將我娶進家門,

  荒蕪的棧道一路綿延,楚喬帶著賀蕭等人騎坐在馬背上,望著青海大旗下那個高俊的身影,久久凝望。

  「諸葛玥!我走了!

  風吹起,揚起一地的塵土,楚赤的披風被高高的揚起,露出裡面純白色的堅韌內甲。

  諸葛玥目光如電,表情沉靜,高聲說道「馬到成功!」

  楚喬揚起手中的馬鞭,也是高聲回道:馬到成功!

  隆隆的戰鼓和軍號聲頓時響起,楚喬揮鞭抽在馬股上,調轉馬頭,大聲喝道:「駕!」

  馬蹄飛揚,女子頭戴銀奎,鮮紅的紅纓的如同一個跳動的火焰,在蒼茫的天地間顯得是那麼的醒目。

  分別在即,兩陣之前,沒有安慰的叮囑,沒有婦人之態的扭捏。馬到成功,寥寥四字,僅此而已。

  他們都知道紂方想要什麼,亂世之中,生命如浮萍,唯有信念,永不熄滅口

  「少爺」,

  月六皺著眉,不死心的繼續問:,就這麼讓姑娘走了,卞唐多危險啊,公子怎麼也不阻止啊?

  諸葛玥轉過頭來,挑眉輕笑如果她不去,那她還是她嗎。」

  馬蹄聲漸遠,絕塵而去,諸葛玥遙望遠方,心裡是一句未出口的話語。

  我所愛的,不也正是這樣的她嗎?怎能在得到之後,就將這樣的她禁錮,然後毀去?

  他朗笑一聲,轉身對著整裝待發的部下說道出發!」

  八八二年四月上旬,燕北對大夏展開了全面進攻,他們與卞唐靖安王妃仇氏聯手,從靖安王妃開放的唐戶關進入卞唐,以雷霆風火般的速度打垮了眉山以西的卞唐守軍,為靖安王的軍隊開闢了前進的道路。然後在卞唐內戰全線爆發之前,迅速的抽離兵力,迂迴包抄大夏白芷關。

  因為大夏內戰的爆發,十四皇子趙颺為了對抗諸葛州和趙徹率領的青海、東胡兩軍,抽調了百分之八十的西南軍更由於白芷關多年無戰事,此地的守軍目前十無一二,偌大的關。只有幾百名老兵看守。是以,面時燕北的虎狼之師,白芷關脆弱的如同一張窗紙。

  隨後,燕洵除掉一部分抵抗頑強的軍隊之後,就開放關。」放虎視在外的馬賊和強盜入關。就此,為西南百姓帶來了噩夢般的殺戮狂潮。

  西蒙地域廣闊,國家派系林立,邊境間無人區眾多,各路盜賊橫行,人數可觀,彪悍殘暴。很多名頭大的盜賊,甚至可以對抗小現模的國家軍隊

  靠著這些人殘暴的手段和令人脊背發寒的名聲,西南地區的世家大族紛紛避退,百姓潛逃成災,軍隊無心應戰,十多萬的地方守軍未戰一合就落荒而逃將西南廣袤的國土,拱手讓給了那些來自於燕北大陸的鐵血軍人。燕洵也就這樣以最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利蓋。

  四月中旬,趙徹率軍進入西南,和最先進入西南腹地的魏舒曄會合。這是戰爭爆發之後,大夏的第一支大集團抗擊軍隊,其中包括騎兵五萬,步兵六萬,重甲兵八萬,加上魏舒曄的一萬輕騎兵,正好是大軍二十萬。三日後,一奈由內地直插西南的後勤補給線在諸葛玥的統籌下建立起來,與此同時,諸葛玥也帶兵趕到了盛京,親自坐鏈西南盛京大營,南可支援趙徹,北可虎視趙颺,西可監視雁鳴關,中可統籌全國糧草運轉,一瞬間,成了全國的政治中樞。

  四月十五,燕北軍終于于斬河下游完成了第一次會師。到場的有燕北第二軍、第六軍、第九軍、第十二軍、黑鷹軍,由程遠做主統帥,燕北軍隊迅速集結,後續部隊還在源源不斷的趕來,總人數多達二十萬。

  但是,燕北並沒有和大夏正面衝突,就在趙徹凝聚全力,準備和燕北誓死一戰的時候燕洵卻突然從後方傳來軍令,命令各軍團分散,沿著馬賊們的足跡,向大夏北部腹地前進。

  瞬時間,情報如湘水般從前線湧來,燕北分兵十路,向四面八方襲擊而去,軍事參謀被斥候軍的戰報搞花了眼睛,到處都是遭到阻擊「損失慘重」「淪陷「被包困,「無法聯繫」各種噩耗如同雪花般紛揚而下。

  諸葛玥的得力大將蒙楓從青海內陸一路回到故土,眼見到處都是戰亂,到處都是戰爭,年輕的女將目瞪口呆。最後也只是詫異的問道:「燕洵瘋了嗎?他要和我們同歸於盡?」

  諸葛玥看著標繪著各種色彩的地圖,久久沉思,最終,他來到軍事參謀部,將那張地圖壓在了桌子上,低聲說道:,我想,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我想,我已經猜到他要幹什麼了?

  夏唐邊境的一片茂密的叢林裡,楚喬和賀蕭剛剛重逢了卞唐的送嫁隊,好在他們被戰亂所阻,還沒有返回卞唐,才得以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下,保存了實力。

  要知道,這裡可是有兩萬精銳的狼軍。加上楚喬的兩萬秀麗軍,她目前的兵力已經有四萬了。

  四萬,完全的精兵路線。有了這只軍隊,只要指揮得當,楚喬有信心面對三倍與她的敵人。

  小帳篷裡的燭火之下,楚喬穿著一身軟甲,一手棒著頭盔,一手指著桌子上的地圓道:他是要去攻打雁鳴關。」

  「攻打雁鳴關」」

  賀蕭的弟弟賀旗皺眉問道,大人,他們已經佔據了白芷關,為何還去費力的攻打雁鳴關?」

  「你們不瞭解他。

  楚喬搖了搖頭「燕洵怎會受制於人?他現在借道卞唐,後路全在靖安王妃的手裡,一旦靖安王妃翻臉,或是卞唐皇室反擊,燕北軍定會落到腹背受敵的因境,而且後路一旦被卡住,對軍隊的心裡壓力很大。所以,燕洵必須在既定的時間裡攻開雁鳴關,打通北方門戶,這個時候,才是燕北和大夏決戰的時機。

  楚喬的眉心緊鎖,她深吸一口氣,盤腿坐在地上,其實這些她早就該想到的,燕洵之前一直隱忍不發,還幾次故意露出疲態,使得大夏朝野麻痺大意。後來甘冒天險襲擊卞唐糧草,其實劫掠糧草是假,俘虜唐戶關守將是真,通過此人聯絡上早有反意的靖安王妃,然後趁著大夏內戰悄無聲息的潛入西南,這一場局,他設了很久了。

  「燕北的實力,絕對不止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這樣,隱藏在雁鳴關外的,才是燕北的真正力量

  「大人,我們要不要將這些通知諸葛大司馬」」

  楚喬搖了搖頭我能想到的,他會想不到嗎。

  她反手將地圖捲起,攤開卞唐地圖,沉聲說道:『燕北和大夏一戰無法避免,我們也無力阻止,我們目前的任務就是盡快趕回卞唐,礙到卞唐戰局的第一手資料,看看該如何援助陛下。」

  狼軍的勇統領名叫管松,聞言忙點頭道:大人,我們的斥候兵已經派出去兩日了,估計最遲明天早上也該回來了。」

  楚喬正要說話,忽聽外面士兵報導:「大人,斥候兵回來了。」

  門口的賀蕭鬧言一把撩開簾子,只見三名滿身塵土血污的士兵搖搖晃晃的跳下馬背,其中一人說道:「稟大人,卞唐軍情危機,叛軍衝破了邯水關,慎南禁稷營副將方懷海、滇西西軍上將田汝賈被俘,徐素大將軍被叛徒出賣,於蒼穆稜戰死,邯水軍被徹底擊潰。叛軍兵力日盛,多達二十萬,如今已經將都城團團包圍。

  霎時間,滿座俱驚,楚喬席地而坐,眉心緊鎖,拳頭在幾下緩緩握緊,又再一點點的鬆開。

  「敵人主帥是誰?」

  「是靖安王妃。」

  ,可曾查明此人身份?」

  「查明了,此人是四年前進入靖安王府的,開始只是一個被人牙子賣進來的舞姬。可是後來被靖安王寵幸了幾次,竟然就懷上了身孕,順利生下一名兒子。靖安王老來得子,對她倍加喜愛,納她為妾,不想一年之後,她又生下了一名兒子,靖安王一開心,就立她為正妃。」

  賀蕭問道:奴隸也可以做正妃嗎?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不過後來靖安王府不太平,連續出了幾次事,老王妃和兩名世子先後過世,從此王府之內,她就成了女主人。靖安王兵變失敗之後,滿門抄斬,她在一群忠於靖安王的黨羽的護衛下逃了出去,不想卻混進了唐戶關,在唐戶關守將的看護下活了下來。據說,這名王妃和靖安王的這位義子有姦情,

  楚喬面色陰沉,說道:她叫什麼?

  「這個屬下也不知,只是知道她娘家姓仇。」

  「姓仇?」

  楚喬低聲默念。

  管松焦急京都被困,說道:「大人,唐京被包圍,我們得回去救陛下啊」

  楚喬目光深沉,遙遙望著被燕北牢牢佔據了的白芷關。」關。那一邊,就是卞唐的國土。

  她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是的,我們是該回去了。」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4 05:2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