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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瀟湘冬兒】11處特工皇妃 (楚喬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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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4:34 |只看該作者
第030章 身首異處

  就在諸葛玥、燕洵、魏舒燁三人,快馬加鞭的迅速向諸葛席府上奔騰而來的時候,向來絲竹聲樂不斷的雛娘殿裡,卻陷入了一片死亡的冷寂。

  鮮血,從鋒利的匕首尖部緩緩落下,打在西域白駝絨製成的地毯裡,迅速的滲透,化作一圈鮮紅的圖紋。黑夜的風從角落的窗子裡吹了進來,微涼的,散去了一室奢靡的香氣,燈火通明雛娘殿裡,諸葛席老臉驚慌的掐住脖頸,不可置信的看向還沒有自己肩膀高的孩子,沙漏裡的沙子緩緩流逝,終於,老者彭的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

  「你在求我放了你嗎?」孩子的聲音很輕,她略略低著頭,眼角輕瞥在老人的臉上,胃裡翻騰著的噁心讓她幾乎想一口吐出來,那個黑夜裡,汁湘等人狼藉一片的屍體像是刀子般刺激了她的神經。孩子緩緩湊過頭去,低聲說道:「曾經有那麼多人也求你放過她們,你為什麼不放?」

  諸葛席趴在地上,脖頸上的鮮血噴泉一般的冒出來,養尊處優卻又貪生怕死的貴族老爺被嚇得如篩糠般顫抖,不斷的伸出鮮血淋漓的手臂向前爬去,想要遠離這個魔鬼般的孩子。鮮血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道長長的血痕,那般刺目,那般觸目驚心。

  「你已經多活了太久,該為此付出代價了。老天不收你,我來收。」唰的一聲脆響,刀子劃過骨頭,整齊的切斷,腔子裡的血霎時間噴濺而出,染下一地黑紫的腥臭。

  楚喬手拿著諸葛席死不瞑目的頭顱,毫無表情的彭的一聲扔在地上,回過頭去,向著畏縮在牆角的十名小女奴走去。孩子們驚恐的望著她,互相擠在一處,在她們的眼裡,這個突然掙脫繩索、膽大包天的殺死諸葛老爺的孩子簡直是瘋了,像是地獄裡的惡鬼一般,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若是沒有這個孩子,她們此刻還有幾人能完好無損的活著。

  拉過一個十多歲相貌清秀的女孩子,只見那孩子被嚇的臉色撒白,嘴唇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明白。楚喬垂下頭來,聲音清冷,淡淡的問:「害怕嗎?」

  孩子兩眼發直,顫抖的不斷點頭,生怕自己馬上就會成為第二個無頭屍體,眼淚和鼻涕齊齊而下,卻不敢發出一聲。

  「既然害怕,那就叫出來。」

  畢竟是窮人家的孩子,年紀雖小,卻已懂事,那孩子連忙搖頭哭道:「我不出聲,我什麼都沒看到,求求你放了我。」

  楚喬不耐煩的皺了一下眉:「我沒說清楚嗎,叫出來。」

  「求求你,」孩子語無倫次的哭求:「放了我吧,我做牛做馬……啊!」

  八歲的孩子猛地舉起匕首,對著孩子的脖頸就插了過去,原本還在低聲哀求的孩子頓時大聲驚呼,只聽唰的一聲,鋒利的匕首沿著她的脖頸,狠狠的插在她身後的床柱上,驚呼的孩子卻毫髮無傷。

  「什麼事?老爺,出了什麼……啊!殺人啦!」守在門外的侍從聽到聲音,頓時小心的探進腦袋,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諸葛席滿身鮮血的躺在地上,年少的小廝魂飛魄散,驚叫一聲,一下坐在地上,狼狽的爬起,踉蹌著就跑了出去。楚喬掂了掂匕首,默算著時間,估計整府的護衛都聽到了,飛刀瞬時間出手,百步飛刀,直刺那小廝的後腦,從前額滲透而出!

  轟亂的腳步聲登時響起,孩子迅速坐回小奴隸們的隊伍裡,只見二十多名大漢凶狠的衝進房間,看到諸葛席身首異處的屍首,頓時面如土色。

  「怎麼回事?」

  為首的侍衛大怒,厲聲喝問著房裡的小奴隸們。

  「殺人啦!」八歲的孩子搶在所有人前頭大叫一聲,眼淚頓時撲朔朔的滑下,驚恐的叫道:「殺了人,嗚……殺了諸葛老爺,還殺了…好可怕,嗚……」

  孩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小臉被嚇的慘白,說話哆哆嗦嗦,似乎連舌頭都在打顫,領頭的侍衛怒道:「往哪跑了?」

  「那!」孩子指向南邊微敞的窗子:「從那裡跑了!」

  「留下幾個人,其他人跟我追!」

  侍衛們呼啦一聲,齊齊衝出了房間,只留下三個人守著窮奢極欲的諸葛老太爺的屍體。

  其他的孩子全都驚恐的看著楚喬,只見這剛剛把諸葛別院侍衛騙走的孩子,手拿弓弩,臉上再無半點害怕顫抖的表情,她嘴角輕笑著望著那幾個正在查看諸葛老爺屍體的下人,神態輕鬆的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喂!別忙活了。」

  三人轉過頭來,頓時大驚失色,可是還沒來得及大叫一聲,只見三隻弩箭頓時連貫射出,流星追月一般,齊刷刷的射進了三個驚愕的頭顱之上,血滴嘩嘩的流著,砰砰砰,三具屍體同時倒地,忠心不二的追隨著他們的諸葛老爺黃泉而去。

  「啊!」一個小奴隸頓時驚叫,楚喬手疾眼快的一把摀住了孩子的嘴巴,嘟著嘴說道:「叫你們叫的時候不叫,這個時候瞎添亂。」

  所有的孩子面如土色,嚶嚶的哭泣了起來,楚喬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下面的話很重要,你們要認真聽著,方能保全一條性命,知道嗎?」

  孩子們頓時止住了哭泣,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我呢,是朱順管家的人,這個老東西滅絕人性,總是禍害孩子,朱順管家看不過眼,要我來殺死他。這可是為民除害,你們誰也不許洩露出去出賣朱管家,不管諸葛府的人對你們用什麼刑,都不准說,朱管家自會救你們的,記住了嗎?」

  孩子們連忙點頭,一個個彷彿驚恐的兔子。

  楚喬淡淡一笑,網已經撒開,只等魚兒鑽進去。就算這些孩子真的能大仁大義到甘願忍受刑罰而誓死不將她的話說出去,又或者就算說了,諸葛府的人也未必相信,但是,整個青山院的下人都是親眼看到是朱順的人將她帶走送到了諸葛席的府上。單憑這一點,他就脫不了干係,死,已經成為了必然,現在所看的,只是他會得一個怎樣的死法?

  看了眼計時的沙漏,時間剛剛好,還來得及悄悄溜回去接應由後門逃出的小八。

  一切,都進行的太過順利。

  剛要由正門離開,一隻手突然緊緊的扣住了孩子的腳踝,楚喬低頭看去,只見竟是一名還沒有死透的侍衛。

  「為虎作倀,該殺!」楚喬的雙眼頓時射出陣陣寒芒,一把拔出了男人額頭的箭矢,那屍體抽搐幾下,就再也不再動彈。楚喬使勁的想要扳開他的手,努力了幾次,卻抽不出腳來,孩子頓時發狠,一把拔出那侍衛腰間的長刀,噗的一聲,就砍斷了他的手掌。

  「你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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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4:48 |只看該作者
第031章 逃出生天

  「你在幹什麼?」

  低沉的嗓音猶如地獄裡泣血的冤魂,帶著濃烈的煞氣和深深的失望,諸葛玥一身火紅長裘,滿頭風雪,身後跟隨著大批的青山院隨從,雙目陰沉的看著滿手鮮血的孩子,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

  楚喬抬起頭來,一雙秀眉緩緩的皺了起來,諸葛玥為什麼會在這裡?

  孩子鎮靜的望著他,冷冷牽起嘴角,淡淡一笑:「如你所見,我殺了這個萬死不足以恕其罪的糟老頭子。」

  諸葛玥面容陰沉,雙眼黑雲翻動:「以前的那些事,也是你做的。」

  「是啊!」孩子燦然一笑,這樣甜美純真的笑容在這樣的環境裡顯得是那般的不合時宜,她手拿一隻斷掌,笑容滿面的說道:「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你還是先想好回去如何面對諸葛一族各位家主的盤問吧,畢竟,我是你院子裡的下人,而諸葛席死了之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們長房一脈。」

  「來人!」諸葛玥沉聲說道:「將她給我拿下!」

  「想得倒美!」孩子冷笑一聲,眉梢一揚,揮手大喝道:「暗器!」

  青山院的下人頓時一陣驚慌,身手矯健的下人們登時圍上前來,將諸葛玥層層護住,月七年紀雖小,身手卻是了得,旋身迅速而上,驟然間抽出長刀,勁風掃雨般急速舞動,道道白光橫距身前,便是潑水,也難入分毫。

  彭的一聲,一物頓時撞在月七的長刀上,血線衝天而起,眾人低下頭一看,竟是一隻血肉模糊的斷掌。

  窗子的外面,響起孩子冷然的厲喝:「諸葛玥,臨惜不會白死的!」

  月光森然,嬌小玲瓏的身體,轉瞬就隱沒在無邊的夜色之中。

  少年面色發青,眼睛通紅的站在原地,朱成小心的看著他,著急的對其他侍從喝道:「都傻愣著幹什麼?追啊!」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齊齊追了上去。

  別院的花叢之中,孩子靈巧的身子好似一隻嬌小的狸貓,迅速的在曲折的小道上奔跑。就在這時,前方腳步聲雜亂響起,好似有眾多人迅速奔跑而來,孩子面色冷然,頓時就停住了腳步。

  「啊!是你們!」看清了來人的身份,孩子急忙跑上前去:「抓到賊人了嗎?」

  那領頭的男人見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奴,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滾開!這哪是你能問的事情,別擋道!」說著,就向孩子的肩膀推來。

  「屋子裡又來了刺客,將你們的人都殺死了,他們自稱是青山院四少爺的人,我是跑出來報信的。」

  「什麼?」男人頓時大驚,說道:「簡直胡說八道,府外也有賊人,大約三百多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我們諸葛家的人,兄弟們扛不住了,我是回來搬救兵的。」

  府外也有人?難道是諸葛玥的隨從?楚喬皺起眉頭,冷靜的說道:「那邊走不通了,對方人比你們多。這樣吧,你們藏在這裡,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去引他們過來。」

  男人一喜,心道這小女奴果然有點膽量:「好,事成之後,我會如實向上稟報的。」

  「嗯,」孩子燦然一笑:「只要能脫了我的奴籍就好。」

  片刻之後,青山院的下人們追擊至此,還沒說上一句話,就和黑暗中不明對方身份的諸葛別院下人動起手來。月七一馬當先,怒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可是諸葛老爺的屬下,我是四少爺的貼身護衛!」

  「去你奶奶的!」大漢呸了一聲:「我還是盛金宮的帶刀兵衛呢,兄弟們,跟我上!」

  辟裡啪啦的纏鬥聲中,孩子的腳步漸漸遠離了戰場。

  終於來到了外圍的高牆,孩子眉頭緊鎖,左右望了一眼,尋找著攀爬的工具,就在這時,腦後突然一陣勁風襲來,楚喬身手敏捷反應迅速,登時轉身,掏出弓弩,就要激射而去。

  「啊!」的一聲低呼,孩子被人一把抱起,幾個利落的起跳,就已經身處於高牆之上。

  「哎,還真是不可愛,一見面就要動刀動槍。」

  燕洵一身白色大裘,黑髮星眸,嘴角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只見諸葛府中,到處都是高燃的火把和嘈雜的人群,府內府外鬥成一片,喊殺聲不斷的傳了過來,燕洵四下望了一眼,搖頭嘆道:「看看你,一個小小的孩子,又惹了多大的麻煩。諸葛家找了你做下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楚喬冷哼一聲,掙扎說道:「放開我!」

  少年哈哈一笑,絲毫不怕被人發覺,笑瞇瞇的湊上前來:「小丫頭,你不赴我的約也就罷了,如今又欠了我一個人情,你想怎麼償還?」

  「誰要你幫了?自以為是的傢伙!」

  「哼,總是這麼一句話,我還真是好心救了只白眼狼。」燕洵冷哼,不過轉瞬卻笑了起來:「不過沒關係,本世子高興,小丫頭,熱鬧也看完了,再不走就要燒著自己了,抱穩了!」

  說罷,少年飛身從牆上跳了下去,楚喬一驚,暗罵一聲蠢材,手腳卻頓時緊緊的攀住燕洵的身體,希望這世上真的有傳說中那樣高明的輕功,不然這一跤,是非摔不可了。

  彭的一聲,戰馬頓時長嘶,風眠笑呵呵的一咧嘴:「世子,我都等你半天了。」

  燕洵坐在馬背上,劍眉星目,玉帶雪袍,哈哈大笑一聲,朗聲說道:「那就走吧。」

  身後喊殺衝天,火光連綿,燕北世子躍馬揚鞭,迅速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幾乎在同一時間,魏舒游和諸葛懷同時接到了一封密信,燈火閃爍下,兩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神色凝重,而後,簡短的吩咐幾句,就各自踏出了門閥的大宅。

  天邊,層雲堆積,大雪瀰漫,只有一輪冷月,幽幽的照著天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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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5:01 |只看該作者
第032章 戰歌長奏

  大雪紛飛的古道上,一輛八騎厚錦黃花梨馬車正在道上瘋狂的奔跑著,西貝大漠的西荒血馬不時的將兩旁的積雪踢向一旁,驅車的車伕穿著棉大衣,眉眼上全是霜雪,兩頰凍的通紅,就連眼神,似乎也被這要命的天氣凍住了。

  烏道涯掀開一角簾子,狹長的眼睛半瞇著,呼嘯的北風捲起遍地的積雪,在地上打著轉。李賢策馬護在一旁,粗聲的大喊,可是那聲音此刻聽起來卻好似蚊蠅一般的細小,讓人幾乎分辨不清。

  「先生!」李賢大喊道:「風雪太大了,您回車裡去吧!」

  烏道涯搖了搖頭,年輕的面孔顯得有幾分沉重,他抬起頭來,大聲叫道:「還有多長時間?」

  「兩個時辰。」

  烏道涯眉頭緊鎖,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緩緩升騰,來之前師傅說的話再一次迴盪的腦海裡。如果,一切真如師傅所言,燕王爺一脈,此次可能就要大難臨頭。

  「李賢,」烏道涯沉聲說道:「你帶著十八燕衛先行一步,務必要將消息傳進質子府,若是事不可為,也不要硬拚,想辦法聯絡上羽姑娘,潛伏下來,等待我進城,務必要掌握世子的行蹤,保證世子平安無恙。」

  「屬下明白!」李賢答應一聲,說道:「先生也小心些,屬下先走一步。」

  說罷,對著十八燕衛招了招手,就策馬呼嘯而去。

  烏道涯看著李賢等人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風雪之中,放下簾子,靠在車背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此時此刻的真煌城白柳廟旁的較武場上,質子府的影子護衛燕十七剛剛攔住了燕洵的戰馬,面色焦急的說道:「前城驍騎軍宋參將帶兵包圍了質子府,諸葛家的大公子諸葛懷少爺也帶著諸葛家親軍趕往了諸葛別院,現在,都向著這邊來了。」

  燕洵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驍騎營跟著摻合什麼,難道諸葛家這麼快就通知了長老會嗎?」

  「世子!」風眠高呼一聲,馬蹄聲迅速從後方而至,小書僮面色有些驚慌,著急的說道:「後面的人追上來了!」

  燕洵面色冷靜,轉頭問道:「多少人?可是諸葛玥的人嗎?」

  「不是,」孩子風帽上全是雪,說話一激動,帽子上的雪都撲朔朔的掉了下來:「是魏家的人,我親眼看見是魏舒燁帶的隊。」

  「魏家?」燕洵雙眉緊鎖,沉聲說道:「魏家什麼時候和諸葛府連成一氣?更何況,剛才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通知調動了魏家軍?」

  他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楚喬,皺眉說道:「丫頭,你惹了魏府的人嗎?」

  楚喬眉心緊鎖,小臉鄭重的思考,隨即肯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那就奇怪了。」燕洵喃喃說道,面色沉靜,凝眉思索了起來。

  楚喬回過頭去,看著少年英挺的眉毛,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我自己的事,燕洵,你沒必要牽扯進來。」

  燕洵一愣,只見孩子明明還是一個小孩的臉孔,可是神色語氣間,卻全是那樣鄭重冷靜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出神,驢唇不對馬嘴的答道:「丫頭,我對你很好奇,在你告訴我實情之前,我還真捨不得讓你這樣被人抓走。」

  楚喬眉梢一挑,音調冷靜的說道:「青山不改,流水長流,我們總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況且,他們想抓到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孤家寡人一個,目標小,比較好脫身。倒是你,身份地位擺在這裡,我不想你無辜受牽連。」

  燕洵雙目如炬,炯炯有神的看著她,楚喬利落的翻身下馬,絲毫不因為身材小而有任何不便,下了馬後,仰頭望著他說道:「燕洵,我走了,你我身份地位雖然不同,但是你幾次幫過我,這份情誼我會記在心上的,他日若是有機會,一定如數報答。」

  燕洵淡笑不語,楚喬見他神色奇怪,雖然有些起疑,但卻沒有深想。時間緊迫,已不容她在這裡婆婆媽媽,事情雖然有點失控,不但諸葛玥憑空跳出,還驚動了魏閥和驍騎營的兵馬,大的有點離譜,但是,在這樣一座巨大的城市裡,她還是有把握安全隱藏起來的。

  孩子蹲下身子,緊了緊身上的衣裳,最後看了一眼有些呆呆的燕洵,隨即轉身迅速的向著空曠的大街跑去。

  噠噠的馬蹄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楚喬小小的身體就被人一把提起。燕洵的大笑在身後溫暖的響起:「我就不信我還護不住你一個小丫頭,走,咱們連夜就回燕北,我倒要看看魏閥和驍騎營的將軍們能夠如何!」

  說罷,狠抽了一下馬鞭,向著城門方向就疾奔而去!

  「世子!」風眠和燕十七一驚,齊齊大叫出聲。

  「十七,回去整頓兵馬,雖本世子出城。」

  漫天風雪,北風呼嘯,一百多騎人馬在長街上呼嘯奔騰,驚醒了大半真煌城百姓的美夢。然而卻沒有人關心這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小心的將門窗關嚴,深恐殃及池魚。

  燕洵勒住戰馬,豎手阻止了身後燕衛的動作,少年世子微揚著下巴,冷眼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官兵。燕十七策馬上前,高聲喝道:「我們是燕北世子的人馬,對面是什麼人,為何攔住去路?」

  「我是驍騎營北院的兵馬少將,奉命在此封路。」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對面響起,燕洵眉頭一皺,高聲說道:「本世子奉有盛金宮聖諭,誰敢攔我去路?」

  「那真是不巧了,」略顯陰柔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並不大,可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不知為何,卻是那般的刺耳,帶著森然的寒氣。一身深藍錦袍白玉大裘的男子緩緩從人群後繞出來,白馬如雪,火把高燃,男人輕輕一笑,緩緩說道:「燕世子,真不巧,我也奉有盛金宮的聖諭,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得出城,違者,」

  男人故意停頓一笑,目光在燕洵身上打了個轉,隨後淡淡一笑,吐出三個字:「殺無赦。」

  「魏舒游?」燕洵眉梢一挑,聲音不自覺的也上升了一個音調。落後他一個馬位的楚喬眉頭緊鎖,不由得打馬上前一步。燕洵握著鞭子的手不漏痕跡的橫過來,擋住孩子前進的路,將她護在背後。穿著一身燕衛服飾的楚喬心頭一暖,她抬起頭來,看向燕洵挺拔的後背,雖然沒見少年回頭,可是卻有一絲溫暖的感覺緩緩襲過來,在這樣寒冷的深夜裡,尤其顯得越發珍貴。

  「況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世子所奉的聖諭,是明早出城吧。」

  燕洵輕笑一聲,揚眉道:「本世子思念母親,今夜就要出城。」

  「重孝道本是好事,但是世子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吧。」

  「還真讓魏公子見笑了,燕洵年少任性,決定了的事就要馬上去辦,不然就會睡不好覺。」

  「是嗎?」魏舒游語調陰柔,輕輕一笑:「既然如此,燕世子今夜可能要失眠了。」

  「魏少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小書僮風眠上前一步,聲音清脆的厲聲喝道:「不要說現在,就算是平時,我們世子也是隨時都可以出城狩獵,誰人敢阻攔半句,魏少爺在這裡橫攔豎擋,究竟是仗的誰的勢?」

  「仗的就是盛金宮的勢!」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燕洵等人頓時回過頭去,只見兩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前來,魏舒燁一身青裘,面色冷然。諸葛懷跟在一旁,臉上再無平日和氣的笑容,好似堅冰一般,不露半點聲色。

  「奉聖諭,燕北康親王夥同尚慎亂民,居心不良,陰謀造反,特命魏閥魏舒燁少將,將康親王嫡子燕洵扣押,交由判理院收押。」

  話音剛落,一道道銀光猛然亮起,無數的刀劍瞬時出鞘,燕衛面色大驚,但卻在第一時間齊齊搶身而上,護在燕洵的身前。

  「嗨!」楚喬拔出腰間的弓弩,靠上前來,傍在燕洵的右側:「看來是衝著你來的。」

  燕洵驚怒的表情漸漸散去,只剩下壓抑的怒意和沉著的冷靜。聞言他並沒有轉頭去看孩子,仍舊緊緊的盯著前面,沉聲說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沒關係,」楚喬輕輕一笑:「一報還一報,打完了這一仗,我們就兩清了。」

  夜色濃郁,殺氣噴薄。九崴主街上,再一次有血腥的味道,緩緩逸散開來。

  北風呼號風雪夜,刀劍泣血殺人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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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5:22 |只看該作者
第033章 禍福與共

  激烈的長風橫貫整條主街,從黃泉的方向肅殺吹來,捲起少年們獵獵翻飛的衣角,吹過他們烏黑紛揚的長髮,振翅欲飛,直如義無反顧撲火而亡的飛蛾。層雲堆積的天空上,有黑色的巨鳥飛過上空,翅膀撲朔,穿梭在棉朵扯絮般的大雪之中,發出淒厲的長鳴。戰馬的呼氣轉眼凝成了霜,九崴主街上,有嗜血的殺戮野獸般的奔騰而過,長刀閃爍著森寒明亮的光芒,如破月芒星,映著火把血一樣的紅光,好似上古的凶獸。

  離開故土保護世子的燕北鐵衛們漸漸倒在漫天飛蝗一般的利箭之中,燕十七肩頭染血,奮力劈開一隻流矢,回頭大聲叫道:「保護少主突圍!」

  幾名鐵衛轟然應諾,戰刀舞的猶如滿月,將燕洵護在中間,一名大漢厲聲喝道:「十七,我們樓橋相會!」

  轟隆一聲巨響,小型的投石機被搬至陣前,巨石呼嘯而來。只一下就砸開了燕衛們用身體圍成的保護圈,燕北的戰士們鮮血狂噴,身體柳絮般被撞飛,倒在地上,揚起大片雪霧。

  「你幹什麼去?」燕洵一把拉住要往人群外衝殺的孩子,孩子只拿著一隻弩弓,身材瘦小,看起來是那般的單薄和沒有攻擊性,少年緊張的將她護在自己身側,怒聲叫道:「你不要命啦?」

  「放開我!」孩子掙扎,雙眼在對面人群中焦急的來回掃視,努力的想要掙脫掉燕洵的掌握。

  燕洵大怒,一劍劈飛一隻利箭,劍眉豎起,沉聲說道:「你這是去送死!我不讓你去。」

  「現在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楚喬回過頭來,表情有些憤怒,厲聲說道:「難道留在這裡陪你一起等死嗎?」

  少年一愣,即便在這樣危急的關頭,聞言仍舊忍不住輕輕一抖,他點了點頭,眼神在火光之中顯得有些陰沉,聲音低沉,甚至還有一絲孩子的賭氣:「你放心吧,就算我今日不行身死於此,也絕不會連累你。」

  楚喬眉梢一挑,知道他會錯了意,微微薄怒,卻也不願解釋,只是轉過頭來輕哼一聲。

  「十三十七,」燕洵說道:「待會趁亂,你們護送這個孩子衝出去,切忌要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知道了嗎?」

  「少主!」

  燕十三眉頭緊鎖,反駁道:「屬下的使命是保護你!」

  「你們的使命就是聽從我的吩咐!」

  楚喬皺眉望了幾人一眼,見燕洵不留意,一個拖拽,就從他的手下逃出。身材瘦小,騎在馬上,竟十分靈活,轉瞬就衝出了包圍圈。

  「你!」燕洵大驚,厲喝一聲,敵我雙方所有的目光霎時間都凝聚在這個小小的孩童身上。

  楚喬馬術精湛,有若出籠猛虎,經過兩名燕衛身邊之際,手法妙到巔峰,順手牽出兩柄鋒利的戰刀。身子左右挪騰,手持小弩箭,於馬側馬下諸多方位射擊,黑夜光線不足,那些飛騰的利箭,一時間竟絲毫沒有傷到她。

  「快!掩護她!」燕洵持箭激射,嗖的一聲射穿一名弓弩手的頭顱,箭術超群,武藝精湛。

  噠噠之聲,就接近了敵軍的前頭部隊,孩子力氣雖小,出手的角度卻刁鑽至極,眼明手快,儘管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沒學過什麼武功,但是勝在膽大心細,一時間竟被她衝進人群。孩子揮刀劈翻了兩人,再擲飛刀,後發先至,搶在對方發動進攻之前,將利器刺進了一名魏軍的咽喉。

  眾燕衛見一個小小的孩子都這樣凶悍,不由得士氣大振,燕十七見事有可為,大喝一聲,厲聲道:「跟我衝!」

  「困獸之鬥,不知死活!」魏舒游冷哼一聲,舉起弓弩,迅速彎弓搭箭,銀色箭芒霎時間有若流星,激射而去。

  風聲呼嘯而來,待孩子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只見那孩子側過頭來,利箭晃在她的雙眼之中,只是一剎那,孩子臉面中箭,身子一歪,就猛地倒下馬去!

  「丫頭!」燕洵目赤欲裂,驚呼一聲,轉頭向魏舒游望來,目光噴火,直欲焚人。

  魏舒游冷冷一笑,高聲說道:「燕世子抗旨不尊,眾將聽令,只管擒拿,生死勿論!」

  魏軍大喝一聲,和驍騎營的兵士一起衝上前去,登時由箭陣轉化為貼身肉搏。燕洵一腳踢飛一名彪形大漢,三尺青鋒出鞘,兩名撲上來的敵人登時了賬。

  「燕洵,你想造反嗎?」諸葛懷並未加入戰局,而是率領諸葛家的士兵站在戰圈之外觀戰,見狀高聲大呼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燕洵從未想過造反,魏閥依仗長老會陷害忠良,燕北的漢子們卻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豬玀!」

  「狂妄的小子,」魏舒游冷哼一聲,打馬上前,揮手說道:「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顧往日同窗的情誼了。」

  剛要下令全面進攻,只聽一聲銳響突然在耳邊響起,魏舒游一愣,轉過頭去,剛好看到驍騎營北院兵馬少將的屍體轟然摔落下馬,男人雙目大睜,額頭被一箭洞穿,嘴猶自不可置信的大張著,好似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

  自己和驍騎營少將站在一射之地的外圍,弓箭根本就射不過來,那麼這只箭,又是從何而來?

  一陣劇烈的危機感頓時襲上心頭,魏舒游猛地調轉馬頭,就要向前奔去,可是就在這時,戰馬突然哀鳴一聲,兩條前腿受到重擊,彭的一聲就跪在地上,魏舒游不可抑止的摔落下馬,還沒爬起身來,一柄鋒利森冷的匕首就緊緊的頂在他的脖頸之上,孩子的聲音寒冷的在耳邊響起,帶著淡淡的嘲諷和戲弄:「魏大公子,刺激嗎?」

  「都給我住手!」

  長風倒轉,大雪飛揚,孩子猛地揚起清瘦的一張小臉,厲聲喝道:「不然我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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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5:35 |只看該作者
第034章 雪旅歸人

  「大哥!」魏舒燁眉梢一挑,大喝一聲,驅馬就要上前。

  只聽嗖的一聲銳響,一隻弩箭破空而來,流星般閃動著攝人的寒芒,精準無比的穩插在魏舒燁坐下戰馬的馬頭裡,左眼射進,右眼透出,鮮血飛濺,腦漿迸出,淒厲的哀嚎聲衝天而起,魏舒燁身手靈活的跳下馬來,略顯狼狽的站在漫天風雪之中。

  孩子半蹲在地上,左手持刀抵在魏舒游的脖頸上,右手持弩,微微半曲,頂在自己的肩胛骨上,歪著頭從背後的小箭壺裡叼出一隻箭,只用嘴和手臂的配合,就迅速的上好了箭矢。挑著眉梢,眼神冷淡的望向舒燁少將,緩緩說道:「這一箭,是報答當日紫薇廣場上聲援之情,下一箭,就不會只射馬了,我勸你還是不要上前的好。」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有些忡愣,似乎是被這要命的天氣通通凍結,上千名真煌城最精銳的戰士、世家大族的王孫公子、帝國點將堂的優秀將領,無不皺眉望向那個身高還不到三尺高的孩童。孩子穿著一身明顯過大的軟皮鎧,青色的皮製領子護住她尖瘦的小臉,小小的臉孔還不及成年人的一個巴掌大,一雙大眼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翹,嘴唇輕輕嘟起,手臂纖細,似乎一用力就能擰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粉嫩和幼小。

  可是就是這個看起來一陣風都能吹走的孩子,就是這個站起來還不到成年人腰部的孩子,突破了魏氏門閥精銳的封鎖,利用對方的麻痺大意和自己的高超頭腦,此時此刻,她半蹲在那裡,毫無畏懼的對抗著上千軍人,對抗著長老會的決議,對抗著盛金宮的主人,對抗著整個大夏帝國,面容冷冽的以敵方的首腦為人質,威脅著所有人。

  這是楚喬第一次公然反抗大夏皇朝的統治,藐視大夏皇威,她的想法很簡單,她要逃出去,帶著燕洵,一起逃出去。

  「放下武器,打開城門,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孩子聲音低沉,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掠過,隨著她身軀的轉動,那隻頂在肩胛上的弩箭也在隨之轉動著,像是一隻嗜血的眼睛,緩緩滑過週遭浮動的人心。

  「動手!」魏舒游突然厲喝一聲,養尊處優身份高貴的皇朝貴公子無法忍受被一個賤民威脅羞辱的恥辱,他倔強的揚起頭來,絲毫不懼怕刀子劃破他脖頸上的肌膚,怒聲說道:「將他們拿下!」

  「唰」的一聲銳響,魏舒游話沒說完,兩根手指就登時被孩子削斷,刺耳的慘叫聲衝天而起,真煌帝都開國以來最為年輕的府尹悶哼一聲,斷指處鮮血淋漓,潑灑滿地。

  「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魏大公子,我勸你還是閉上嘴吧。」

  孩子抬起頭來,望著魏閥的親兵,冷冷一笑,緩緩說道:「你們沒聽明白我的話,還是有意違逆?或者,是奉了另一位主帥的令?」孩子的眼神轉到魏舒燁的身上,輕輕打了一個圈,冷笑道:「最大的競爭對手死了,有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家主之位了。舒燁少將,帝國長老一位,捨你其誰?」

  「賤民!」魏舒游咬牙恨聲說道:「我們兄弟情深,你不必費心挑撥。」

  「是不是兄弟情深,要看看才知道。」孩子淡淡一笑,眼神對上魏舒燁的眼睛,刀子在魏舒游頸上虛劃一下,笑容邪魅,絲毫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手法迅速的將魏舒游綁上,她身材瘦小,力氣也不大,可是捆綁的手段和繩子的結法卻十分巧妙,即便以魏舒游之力,也難以掙脫。

  「上馬,」孩子冷哼一聲:「還要勞煩魏公子送我們一程。」

  天上厚雲重重,不見半點星光,就連清冷的月色也被遮蓋起來。

  孩子並沒有和魏舒遊騎乘一匹戰馬,而是十分自信大膽的坐在另一匹戰馬上,落後兩個馬位的跟在他的後面,手持小弓弩,雙眼死死的盯著前面被捆綁在馬上的男人,隨時準備在必要時機發出致命一擊。

  「燕洵,我們走。」

  並沒轉過頭,聲音順著冷風清冷的迴盪在空氣之中。燕洵雙眼瞇起,隨即嘴角上揚,開心的笑了起來,懶洋洋的爬上馬背,帶著下屬徑直往前走,絲毫不顧慮身側的敵兵。楚喬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她看起來太小了,可是那具小小身體裡散發出的森冷氣息卻無人可以忽視,所到之處,黑壓壓的真煌守軍紛紛避讓,如同退潮的洪水。

  西城門吱呀一聲轟然開啟,火把獵獵燃燒,天地一片火紅,帝國北面的狼煙仍舊沒有熄滅,戰火波及了成千上萬的大夏百姓,鮮血染紅了尚慎高原的每一寸土地,此時此刻,在帝國的心臟處,被帝國判定為叛亂首腦的燕王之子燕洵,卻堂而皇之的走出了真煌帝都的西北凱旋城門,而大夏皇朝最精銳的軍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法做出任何一點能夠挽回局勢的舉動。

  歷史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一隻虎崽子被放出了牢籠,沒有人知道他會不會變成雄踞西北的一條梟龍。

  諸葛懷嘴角輕輕牽起,微不可查的淡淡一笑。

  對於諸葛家來說,燕北世子能不能回到燕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盛金宮將這個任務交給魏閥,而他們卻沒有完成。

  「再沒有什麼消息會比這更加令人開心了。」諸葛懷心下暗想,對身側的侍從說道:「去通知四少爺,馬上回府。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朱永躬身上前:「四少爺出城了。」

  「什麼?」諸葛懷一愣,沉聲說道:「出城?」

  「剛剛從北城門出去了,說是,說是捉拿府裡的逃奴。」

  「逃奴?」諸葛懷皺眉道:「什麼逃奴,竟要勞動他親自去追?」

  「屬下也不太清楚,這就馬上去查。」

  諸葛懷抬起頭來,半瞇著眼睛望向漆黑的夜幕,喃喃說道:「但願他不要壞事。」

  大雪紛飛,半個時辰之後,荒涼的古棧道上,一身白裘的燕洵世子命人鬆開了魏舒游的繩索,寒聲說道:「我既然答應會放了你,就不會反悔,你走吧。」

  魏舒游狠狠的看了燕洵和他身後的孩子一眼,隨即轉過身去,向著真煌城的方向而去。

  「你不該放了他,」孩子的聲音冷冷的身後響起:「你沒看到他的眼神嗎?留著他,早晚會是心腹大患。」

  燕洵搖了搖頭,看著魏舒游漸漸遠去的身影,緩緩說道:「殺了他,那麼燕北就真的坐實了謀反的罪名,我不能冒這個險。」

  說完,少年轉過頭來看著孩子,說道:「你有什麼打算?諸葛家不會放過你的,跟我回燕北吧。」

  孩子仰起臉來,輕輕一笑,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還有事要辦。」

  燕洵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事辦?」

  楚喬揚眉看著燕洵:「這麼長時間了,你到底看哪裡覺得我是個孩子?」

  燕洵一愣,張口結舌的想辯解,可是轉念一想,這傢伙的確哪裡都不像個孩子。燕世子眉頭緊鎖,想了半晌,賭氣的拉住楚喬的手,倔強的說道:「我看哪裡都像,看你這手,小胳膊小腿小腦袋小個頭,分明就是個孩子,就算你再心狠手辣也是個孩子。」

  楚喬一把甩開燕洵,皺眉嘟囔道:「胡攪蠻纏。」

  「喂!」燕洵打馬上前,攔在楚喬的身前:「你真的要走?」

  「我必須得走。」

  「有什麼事必須要辦,我找人給你辦不可以嗎?」燕世子惱羞成怒,大聲問道。

  楚喬轉過頭來,看向少年清澈的眉眼,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燕洵,你我本就不是一類人,一起走了這一段路就已經夠了。」

  燕洵坐在馬背上,沉默不語。

  「你我總算相交一場,前路難測,你多加保重。」孩子說了這一句,語調低沉,好似長者一般,隨即調轉馬頭,揚鞭而去。

  星月無光,漫天風雪之中,孩子孤身單騎,漸漸隱沒在風雪之中。燕洵陡然反應過來,打馬追上前幾步,卻終是徒勞,少年一身白裘,坐在馬背上,對著隱沒在風雪之中的孩子大聲叫道:「喂!將來若是有事,就來燕北找我!」

  聲音穿透風雪,在茫茫夜色中紛飛迴盪,夜,還遠遠沒有過去,漆黑一片,森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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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深入虎穴

  漆黑一片的真煌城外,一個矮小的影子正在東方城門外的棧道上急速的行走。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孩子的頭臉和身形,一個水貂皮製成的小包袱背在背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沉重。

  風雪越來越大,吹的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孩子步履艱難的行走著,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好像身後有什麼凶狠的野獸在追趕一樣。

  呼號的風聲中,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遠遠的平原上,一匹純黑的戰馬迅速而來,馬上的孩子身形瘦小,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燕北侍衛的衣裳,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掃視著,像是銳利的鷹,看到孤單行走在前面的孩子,頓時一喜,一揚馬鞭,迅速的就追了上來。

  「小八!」楚喬大叫一聲,漫天狂風呼嘯,轉瞬就將她的聲音吹的支離破碎,前面行走的孩子並沒有察覺,仍舊低著頭快速的趕路。楚喬打馬就衝上前去,幾步攔在孩子身前,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小八?」

  「嘿嘿,」低沉沙啞的笑聲陡然傳來,身形瘦小的人抬起頭來,滿面褶皺,哪裡是一個年紀幼小的孩子,分明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侏儒!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袖箭登時從侏儒的袖口中激射而出,向著楚喬的面門直撲而來,寒風森森,銳氣迫人,猝不及防下,只聽孩子悶哼一聲,身體頓時順著馬背就栽了下去。

  沙啞的冷笑緩緩響起,在這寒冷的夜幕下尤其顯得詭異,侏儒一把扔掉背上的包袱,緩步走上前去,一腳踢在孩子的腿上,見孩子死屍一般毫無反應,才蹲下身子去試探她的鼻息。

  「主子爺也的確傻了,竟然派我來對付這麼一個小毛孩。」侏儒冷哼一聲,一把將孩子趴在地上的身體翻了過來。

  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原本軟軟倒在地上的孩子陡然彈地而起,一雙眼睛璀璨如星子,動作爆裂般充滿力度,寒風凌烈,殺氣撲面,只是眨眼間,受制於人的孩子就反客為主,將一把森寒的匕首狠狠的頂在侏儒男人的脖頸大動脈上。然後呸的一聲,將嘴裡叼著的袖箭吐在地上。

  「說!小八在哪裡?」

  孩子的聲音森冷的響起,匕首前推,刀鋒割破皮膚,殷紅的鮮血頓時滲透出來。

  「什麼,什麼小八?」陰沉詭異的男人頓時失去了剛才自大驕傲的神色,怕死的聲音都在顫抖,連忙說道:「我不認識什麼小八,我只是替人辦事的。」

  楚喬聲音冷靜,緩緩說道:「小八就是這個包袱的主人,就是你假扮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侏儒說道:「是四少爺的人找到的我,我是諸葛家的門客,和你無冤無仇。」

  「你不知道?」孩子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男人幾眼,見侏儒忙不迭的點頭不已,怒火頓時升上心頭。手腕下壓,豎直、找點、刺破、旋轉、橫拉,只見男人的雙眼頓時大睜,瞳孔擴散,手腳一僵,登時就沒了呼吸,只剩下一道長長的血線在脖頸上橫扯開來。

  「你不適合給別人做門客殺手,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在死前做點好事。」孩子冷冷的望著侏儒的屍體,然後蹲下身子,一刀揮下,就挑開了他身上巨大的風帽大衣。

  今夜的真煌城注定不是個適合安睡的夜晚,雖然已是深夜,但是東城門處仍舊一片燈火,諸葛府的四少爺親自坐鎮,要求真煌守軍出動半數軍力,為他出城緝拿諸葛府逃跑的逃奴。

  幾波人馬都已經相繼而去,可是卻仍舊沒有任何音信傳回。諸葛玥坐在馬上,身後的東城門像是一隻巨大的獅子,沉睡在無邊的夜幕之下。諸葛府的下人們跟在他的身後,人人屏息沉氣,不敢出聲,生怕驚動這只暴怒中的老虎。

  「四少爺!」

  朱成穿了一身灰色的袍子,矮著身子迅速跑上前來,湊到諸葛玥耳邊小聲說道:「四少爺,大少爺派人來說要你馬上回府。」

  諸葛玥恍若未聞,繼續面無表情的盯著前方,朱成著急的說道:「來人說,燕洵逃了,帶著質子府的人強行出城,魏家栽了個大跟頭,魏舒游被砍掉兩根手指,還被當成人質劫持走了。」

  諸葛玥聞言眉梢一挑,默想半晌,隨即皺眉說道:「燕洵?」

  「是,」朱成說道:「就在白蘭寺和紫薇廣場中間的那段九崴主街上。」

  年輕的諸葛玥沉聲說道:「燕洵他們從什麼方向來的?」

  「似乎,似乎是從赤水湖的方向。」

  「好膽!」諸葛玥冷哼一聲,劍眉豎起,登時想通了魏舒燁之前為什麼會帶人包圍了諸葛別府,還和裡面的下人動了手。少年眉頭緊鎖,雙眼漆黑如墨,彷彿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龍捲風暴,握緊馬韁,沉聲說道:「燕洵向什麼方向跑了?」

  「四少爺!」朱成大驚,失聲叫道:「大少爺特意囑咐你千萬不要插手此事,萬萬不可啊!」

  諸葛玥眉梢一挑,剛要說話,突然只聽前方馬蹄聲滾滾而來,一匹燕北特有的黑良馬頓時閃現在眾人的眼裡。身形瘦小,披著巨大風帽的人策馬而歸,還沒走到身前,遠遠的,就將一具瘦小的屍體彭的一聲拋在雪地上,屍體身上穿了一身青色皮鎧,赫然是燕洵質子府的下人服飾。

  諸葛玥雙眼頓時精芒畢露,劍眉緊鎖,一旁的下人大聲叫道:「四少爺,壺生回來了。」

  諸葛玥看著地上的那具屍體,只見那人身體僵硬,頭髮散亂,衣衫上血泥糅雜,一看就已死去多時。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氣頓時襲上心頭,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神銳利的看向那個身材不過三尺的馬上侏儒,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將她殺了?」

  被叫做壺生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馬,低頭上前兩步,彭的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聲音低沉,在北風中聽起來尤其難以辨別,堅若生鐵,鏗鏘說道:「幸不辱命!」

  「我什麼時候叫你將她殺了?」諸葛玥勃然大怒,幾步上前,揮鞭重重的抽在來人的背上,怒聲喝道:「你該死!」

  「少爺!」「啊!有刺客!」

  一連串的驚呼聲陡然響起,就在諸葛玥的鞭子落到來人背上的那一剎那,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頭來,面容稚嫩,臉若蓮花,哪裡是那個皮糙肉厚的侏儒殺手?孩子冷笑著受了一鞭,身形如同一隻迅猛的豹子,瞬時間彈地而起,匕首揮出,橫在諸葛玥咽喉之前,一個小擒拿手,就制住了他的掙扎。

  「你還沒死?」諸葛玥眼神閃爍,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只是此時此刻,在這樣的環境中,竟讓人聽不出那聲音裡的語氣到底是喜是怒。

  「呈你吉言,我還好好的活著。」楚喬冷冷的望著諸葛玥,眼神毒辣森冷,緩緩說道:「不過我卻不確定你還能活多久。」

  「放了我妹妹!」狂風呼嘯而來,楚喬冷喝一聲,厲聲說道:「不然就和你諸葛家的老太爺去陰曹地府相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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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關山似鐵

  莽原如雪,關山似鐵,北風捲著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灑在眾人的眉眼之前。八歲的孩子穿著一身鐵灰色的披風,巨大的風帽遮住她清澈乾淨的眉眼,素白的小手握著森冷的匕首,站在萬軍之中,昂首而立,全無半點畏懼和柔弱。

  那一晚,老天彷彿發了瘋,下了真煌城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呼嘯的北風扯著人們凍的發青的臉皮,可是那一雙雙眼睛,卻怎麼也回不到正常的弧度。

  諸葛玥冷冷一笑,側過頭來,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你真的會殺我?」

  風雪在兩人之間吹過,驟然間,有夜梟在上空猙獰嚎叫,彷彿是那些冤死的精魂,在濃濃長夜中不甘的嘶吼。楚喬的眼神頓時變的冷冽了起來,那座破敗的柴房,孩子單純的笑臉,一塊散發著香氣的紅燒肉丁像是一顆炸彈一樣在心中爆裂開來,她緩緩的低下頭,冷冷的望著少年眼睛,沉聲說道:「你大可一試。」

  「是嗎?」諸葛玥嘴角牽起,眼睛微微半瞇,輕笑道:「好。」

  說罷,少年的身體頓時好似失控一般,猛地垂下頭去,向著鋒利的刀鋒自殺般挺身迎上。

  「少爺!」「主子!」「啊!」

  所有驚慌失措的聲音同時響起,時間彷彿被定格在這一秒,巨大噪雜的聲響彙集到一處,形成一條紛亂的河流,洶湧的咆哮了起來。楚喬大吃一驚,哪裡想到這少年性格竟是這般的決絕和暴烈,寧願自殺也不願受自己的威脅,轉瞬間,無數個念頭滑過腦海,來不及去細想這其中的含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孩子身手敏捷的抽刀回撤,但是鋒利的刀鋒還是在少年脖頸上劃下一條長長的血痕,直至耳側。

  就在楚喬收刀的時候,諸葛玥身軀陡然好似一尾靈巧的泥鰍一般,藉著孩子分心的這一刻,挺身、踏步、飛掠、抽刀收勢!

  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那些驚呼的尾音還沒有消散,原本被人挾持的少年就已經脫身而出,儘管方法是這般的決裂,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昂首站在孩子的對面,抽出腰間的長刀,遙遙的指向雙眉緊鎖的女孩,寒聲說道:「你殺不了我。」

  鮮血自他的脖頸蜿蜒而下,刀口雖然不深,但是卻有大股的鮮血湧出,順著他略顯蒼白的皮膚向下蔓延,滲入厚重的長裘之中。朱成見了立馬跑上前來,驚恐的大叫道:「四少爺,你受傷了,快!回府,回府!」

  諸葛玥雙目寒冷的望著楚喬,好似沒有聽到朱成的話,他探手入懷,拿出一塊純白的錦帕,脖頸上的鮮血湧出,滴在潔白的帕子上,點點殷紅,一滴兩滴,如雪地怒放的寒梅。

  「快!傷藥,小祖宗,您先坐下,讓奴才給你包紮起來啊!」

  面色蒼白的少年站在一片蒼茫的雪地上,雙眼之間,有莫測的鋒芒緩緩滑過,他平舉起右手,手腕處青筋現出,緊緊的握著,然而許久,他突然決然的鬆開手,滿是褶皺的錦帕隨著呼嘯的北風飄落,在夜色中翻了兩個個,就被漫天飛雪覆蓋,一點點不見了蹤影。

  有誰記得,那塊潔白的帕子曾拭去過誰的淚水,少年莫測難言的心口上,也曾有想要守護的人兒。然而大風呼嘯,所有的一切終究零散而去,戲到終場,誰入戲最深,誰就一敗塗地。

  「拿下!」諸葛玥淡漠的轉過身去,聲音清冷,聽不出半點感情。

  諸葛家的侍衛們齊齊圍上前去,楚喬站在人群中央,抽出長刀,刀鋒珵亮,倒映出孩子清冷如鐵的眼神。那裡面,有冷靜,有仇恨,有審時度勢的謹慎,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卻獨獨沒有一絲一毫的軟弱和後悔。

  她始終知道該如何生存,始終知道自己背負了怎樣的血恨,始終知道自己欠下了怎樣的恩情。所以諸葛玥,在你砍掉小九的手臂的時候,在你杖斃了臨惜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注定要成為對立的敵人,我殺不了你,就只能被你所殺,別無他路。

  「上!」一聲低喝突然在人群中響起,諸葛家的下人們再也無人敢於輕視這個看起來瘦小單薄的孩子,一眾身手敏捷的大漢們齊齊攻上前去。刀鋒下劈,寒光閃爍,辟啪之聲霎時間不絕於耳,孩子身形靈巧,好似狸貓,左腿弓步,右腿側踢,一個旋身飛轉,長刀染血,右手斑斕鎚爪勢狠狠扣住一名大漢的咽喉。運勁於手指,分筋錯骨,卡嚓一聲脆響,男人眼珠登時凸出,軟軟的倒了下去。

  眾人大駭,然而卻無一人後撤,一柄厚背大刀頓時劈砍而下,楚喬眉梢一挑,抬臂抵擋,無奈人小力弱,縱然角度刁鑽,但卻仍舊被劈的倒退兩步,肩頭衣衫血跡滲透,顯然初次交鋒就受了傷。

  諸葛家眾侍衛見了頓時大喜,這孩子儘管智謀百出,頭腦靈活,手段狠辣,但畢竟還是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力氣如何能和他們這些彪形大漢抗衡。

  察覺到此,眾人一擁而上,諸葛玥站在戰局之外,眼神冷冽,嘴唇青白,朱成擔憂的用紗布捂在他的傷口上,漫天大雪飛揚,一片蕭索。

  「駕!」

  就在這時,一聲清俊的厲喝突然響起,雜亂的馬蹄聲陡然從北方傳來。

  眾人齊齊轉過頭去,只見遙遙的北方,上百騎彪悍的駿馬瞬間而至,馬踏白雪,迅如流星,領先的少年白裘墨發,手持弩箭,流星般激射而來,幾下就將諸葛家的侍衛射倒。

  「小丫頭!」戰馬揚踢飛奔,瞬間衝入人群,馬上的少年一把將楚喬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眼神明亮,哈哈笑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該怎麼報答我?」

  「唰」的一聲,楚喬一刀劈翻一桿長槍,回頭怒視燕洵,:「你瘋了嗎?這個時候趕回來,不想活了?」

  「我不回來你怎麼辦?」好心當成驢肝肺,燕洵撇了撇嘴:「抱緊了!」說罷,猛的一鞭狠狠的抽在馬股上,戰馬嘶聲長鳴,驟然間竟騰雲駕霧的從眾人的頭頂一躍而過!

  「燕洵!」諸葛玥大怒,一撩衣袍,厲聲暴喝:「你竟敢插手我的事!」

  燕北戰馬堪稱當世翹楚,平原之上何人能夠阻攔,燕洵抱著楚喬,遠遠的回過頭去,大笑一聲,朗聲說道:「諸葛四公子有禮了,燕洵今日北歸,無需再送,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他日再見!」

  說罷,就帶著一陣風般的燕北戰士呼嘯而去。

  「啊!少爺!」朱成驚呼一聲,只見受了重傷的諸葛玥怒哼一聲,一把甩掉脖頸上的紗布,眉頭緊鎖的爬上馬背,怒然揚鞭,緊隨其後的追了上去。

  「快!快,跟上少爺啊!」

  夜風如鐵,平地捲起大片雪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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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陷入牢籠

  燕洵和楚喬共乘一騎,奔馳在空曠的雪原上。

  「丫頭,跟我回燕北吧!」

  「不去。」

  「不去不行,」少年朗朗一笑:「看你這回能往哪裡跑。」

  馬蹄踏破平原的寧靜,狂風呼嘯橫掃大地,雷鳴般的蹄聲在身後滾滾而來,好似天邊悶雷。楚喬緊張的抓住燕洵的手臂,沉聲說道:「瘋子,後面有人在追你?」

  燕洵不在乎的灑然一笑,說道:「無妨,燕北地大物博,魏閥若想跟著一起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楚喬眉頭緊鎖,頻頻回頭觀望,眼見雪線由一線漸漸形成一面,就知來人數量不少,孩子咬住下唇,左右觀望地形,怒聲說道:「你是否瘋了,知道有人要至你於死地還敢回來?」

  燕洵眉梢一揚,仍舊是那句話:「我不回來你怎麼辦?」

  楚喬眼睛突然有些發酸,她向上望著燕洵光潔的下巴,他真的還只是一個孩子,連鬍子都沒有長,紈褲子弟一個,整日不知死活的胡鬧。孩子有些發愣,燕洵見了哈哈一笑,打趣道:「怎麼,感動的想要以身相許嗎?不用,你還太小,誰知道你將來能長成什麼模樣,要不這樣吧,你就跟著本世子,咱們慢慢看看再說。」

  「燕北賊子!快快下馬束手就擒!」

  平地一聲暴喝突然響起,嬉笑的燕洵眉梢一挑,笑道:「喂,看來我們又有麻煩了。」邊說邊揮鞭催馬,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走的越發急速。

  漆黑的戰甲在夜色中尤其顯得猙獰如山,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滾滾悶雷呼號逼近,萬千雪浪騰騰崛起,就像是蒼稷山頂的雪崩,威勢驚人。腳下的大地都在瘋狂的顫抖著,彷彿上古的凶獸已經醒來,要衝破地表,龍躍而出。

  「抱緊了!」少年的面容突然變得堅韌如鐵,劍眉緊鎖,握緊馬韁,突然厲喝一聲,戰馬瞬間揚踢飛躍,嘶聲長鳴,勢如疾風,冷風在耳邊如同鋒利的刀子,瞬間掠過,速度快至巔峰,轉瞬就將身後的追兵甩出老遠。

  「哈哈!」爽朗的笑聲登時響起,燕北的戰士們齊齊朗聲大笑,紛紛回望魏閥士兵們驚愕的臉孔。小書僮風眠大笑道:「世子,也該讓他們這些世家公子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燕北戰馬啦。」

  燕洵朗聲笑道:「好,就給他們開開眼界。」

  話音剛落,燕北的鐵騎齊齊勒住馬韁,屈指為哨,清脆嘹喨的號子陡然響起,然而就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時候,燕洵等人身下的戰馬驟然間人立而起,脖頸上的馬鬃紛紛樹立挺直,好像獅子般嘶聲長嘯,聲音激盪,刺破長空,帶著無以倫比的威勢和王者霸氣,令人血脈翻湧,胸口發悶。真煌帝都戰士們座下的戰馬聞聲更是哀鳴一聲,四腿一軟,就趴在了地上,任那些奉了王令的將軍們怎樣鞭打,也不肯站起身來。

  楚喬大奇,小書僮風眠一笑,得意洋洋的解釋道:「咱們燕北的戰馬,是天目山下的母馬王和野狼交配而出的,不但腳程極快,在戰場上,更能召喚狼群助戰。帝都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們所養的馬,連戰場都沒上過,只聽聽聲音就嚇的屁滾尿流了,想追我們,簡直是異想天開。」

  燕北戰士齊聲大笑,長風激盪,燕洵的大裘在北風中獵獵翻飛,少年高居馬上,朗聲說道:「走,回燕北!」

  戰士們大笑一聲:「回燕北!」

  馬蹄滾滾,雪霧翻騰,漆黑的天幕下,燕北的戰士們躍馬揚鞭,驀然而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危機感突然襲上心頭,多年從事危險工作自然生出的警覺性像是一隻爆破讀秒器一樣發出尖銳的示警,就在孩子還來不及去思索這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感的時候,銳利的風聲陡然刺破黑夜,夾帶著雷霆的氣勢,從遠處呼嘯而來。等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幾乎是在彈指一揮間,楚喬一拳正中燕洵的小腹,燕洵吃痛,悶哼一聲,就彎下腰去,剛想要大罵狗咬呂洞賓的楚喬,一隻勁箭頓時從他的左肩橫貫而入,由背部透體而出,鮮血噴湧,力度驚人,少年的身體瞬時間好似斷線風箏,從馬背上轟然跌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燕洵!」

  楚喬失聲尖叫,一把勒住馬韁,可是這戰馬在急速的奔跑中竟絲毫不懼韁繩的拉扯,仍舊不聽指揮的呼嘯奔跑。孩子大急,猛然躍起,小小的身體頓時跳下馬背,一個前滾翻,就穩穩的蹲在雪原上。

  「燕洵!」急速上前,猶如迅猛的小豹子,少年此時已經踉蹌的站起來,孩子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沉聲說道:「有沒有事?」

  少年眼神冷冽,眉頭緊鎖:「還死不了。」

  「嗖」的一聲,又是一隻勁箭激射而來,楚喬聽聲變位,揮刀狠劈。那箭來的極為迅速,竟和刀鋒擦起了一流火星,照亮了漆黑的漫漫長夜。

  「放下武器!」

  整齊劃一的低喝聲同時響起,無數的人馬從雪原下憑空而現,足足有上千人馬,人人披著雪白長裘,之前全都伏在雪地上,難怪戰馬經過,竟沒看出絲毫端倪。森寒的刀鋒齊齊對準兩人,刀劍林立,插翅難飛。不遠處,激烈的廝殺聲同時響起,顯然,來不及及時下馬的燕北戰士們已經陷入了重重的埋伏和包圍之中。

  人群之後,一身黑色長裘的少年策馬上前,大裘裡的錦袍上繡有金色的祥龍,一隻鋒利的龍爪猙獰的盤踞在衣領上,在獵獵的火把之下,有著刺目的光輝。趙徹半瞇著眼,冷冷的哼了一聲:「就知道魏家成不了事。」

  鋒利的刀鋒架在兩人的脖子上,孩子眼梢一瞟,見那刀口上都印有盛金宮特有的紫薇金花,一看就知道是大內禁衛。少年封王的七皇子冷眼看了燕洵一眼,隨即眼神又在幼小的楚喬身上轉了一圈,對著侍從們沉聲說道:「帶回去。」

  「七皇子,」一名侍從走上前來,眼神微微飄向正在遠處激戰的燕北戰士們,小聲的問道:「其餘的人?」

  趙徹眉頭輕蹙,冷哼一聲:「不尊王令,叛國背主,留著還有什麼用?」

  侍從心領神會,對著遠處大聲喝道:「七殿下有令,叛國背主之徒,殺無赦!」

  轟然的應諾聲頓時響起,霎時間,密集如飛蝗般的箭雨齊刷刷奔馳而出,剛才還豪情激越爽朗大笑的燕北戰士們瞬間化作一具具失去性命的屍體,沉重的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楚喬大怒,耳邊聽著小風眠的怒聲大罵,一雙拳頭緊緊的握起,冷眼望向高居馬上的趙徹,這時,有盛金宮禁軍走上前來,孩子略一掙扎,就吸引了高高在上的皇子的眼睛。

  趙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把不相干的人都拖下去砍了。」

  「誰敢!」一聲厲喝突然響起,燕洵閃身上前,一把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眼神冷冽,毫無懼色的對視著上面的天家少年。

  趙徹一愣,怒極反笑:「你還真是不知死活,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當自己是燕北世子嗎?」

  燕洵冷冷說道:「趙徹,你若是敢做,我保證會讓你後悔莫及。」

  趙徹皺起眉來,冷笑道:「我倒想要看看你這只困獸是如何讓我後悔莫及的,動手!」

  兩側的精兵突然豎起刀鋒,唰的一聲齊齊上前,燕洵一把拔出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膛,眼神如刀鋒冰雪,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決絕。

  「住手!」趙徹頓時一愣,不可置信的皺起眉頭,在孩子的身上仔細打量,終於沉聲說道:「燕洵,我就給你這個面子,一起帶回去!」

  武器頓時被繳下,兩人被推攘上一輛準備好的囚車之中,孩子被少年緊緊的抱在懷裡,一張蒼白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胸膛上,燕洵左肩的傷口不斷湧出鮮紅的血來,順著脖頸流到孩子的衣衫之中。

  「燕洵,」楚喬小聲的叫:「你怎麼樣?」

  虛弱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歉意:「丫頭,我連累你了。」

  「別這麼說,我們一定會…」

  「你放心吧!」燕洵突然打斷楚喬的話,聲音堅韌,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孩子身體一僵,頓時就愣住了,多久之前,在那座破敗的柴房之內,也有人這樣認真的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月兒,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大風呼嘯而過,燕洵失血過多,身體冰冷,一陣戰慄。孩子陡然伸出纖細的手臂,緊緊的抱住少年的身體,頭顱卻偏向左邊,那裡的不遠處,是一座不高的土丘,烏雲散去,有慘淡的月光灑了下來,孤零零的一匹戰馬上,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年挽著弓,箭鋒對準自己這邊,燕洵肩膀上的傷口,正是拜此人所賜。

  儘管相隔那般遠,可是楚喬卻似乎能看見那人的模樣和眉眼。她緊緊的抱住燕洵越來越冷的身體,咬住下唇,在少年的背後,孩子的一雙小手,漸漸的握成了拳頭。

  夜色淒迷,重雲散盡,月光清冷如水,諸葛玥緩緩放下弓弩,看著越來越的盛金宮囚車,久久沒有離去。

  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就要過去。

  天明時分,西北傳回捷報,尚慎大捷,燕王被俘,不日就將被押回盛都。

  帝國一片歡騰,第二日,旭日初升,又是一個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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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6:21 |只看該作者
第038章 冷月相攜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從高高的天窗射了進來,明亮的一條,有細小的灰塵不斷的揚起,在半空中輕輕的飄蕩。嚓嚓聲輕輕的響起,聲音很小,不仔細聽還會以為是老鼠爬過草叢所發出的聲響。孩子靠坐在一堵牆壁上,閉著眼睛,好像已經睡著了。可是在她的背後,卻有一隻手在緩緩的動著,拿著小石塊,在土牆上細細的打磨。

  太陽升起,又緩緩落下,外面的喧囂漸漸消退,寒冷的夜覆蓋了這座繁華的帝都。巡邏的獄卒來回看了兩趟,就打著哈欠退了下去,月上中空,夜色已重,只聽彭的一聲悶響,一大塊土磚就落在了草叢裡。

  「燕洵……」

  微弱的聲音緩緩響起,在死寂的大牢裡,顯得那般清脆,孩子湊過眼睛,望向旁邊的牢房。只見穿著一身白裘的少年靠在對面的牆壁上,十分大方的伸著腿坐在骯髒的枯草裡,閉著眼睛,似乎正在睡覺。

  「燕洵,」楚喬壓低了聲音,小心的叫道。

  少年睫毛輕顫,就睜開了眼睛,困惑的望了一圈,陡然看到孩子清澈的眼睛,頓時大喜,幾下就爬了過來,對著洞口笑道:「丫頭,你真聰明。」

  「傻子!」楚喬連忙低喝道:「小聲點,別被人聽見。」

  「哦,」少年學著她的樣子四下望了一圈,然後轉過頭來,傻乎乎的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丫頭,你別害怕,我父皇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他們這幫傢伙,不敢對我們怎麼樣。」

  「嗯。」楚喬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燕洵眉頭一皺:「喂,你不相信我?」

  「我哪敢?」楚喬吐了吐舌頭,撇嘴道:「不過你父皇是來救你,我可沒有這麼有能耐的親戚。」

  燕洵聞言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你放心吧,我是不會扔下你不管的,以後你就跟著我,我會保護你的。」

  一股暖流突然湧遍全身,八歲的孩子輕輕一笑,笑容燦爛,點了點頭:「那你出去可要請我吃好吃的,我都快餓死了。」

  「沒問題,」少年一口答應:「想吃什麼隨便你挑,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弄得到。」

  不知何時,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從高高的天窗飄了進來,帶著寒冷的風,刺骨的掃在冰冷的牢房裡。楚喬正要說話,突然渾身一顫,就打了一個寒戰。燕洵見了,連忙湊過臉來,只見孩子衣衫單薄,面容青白,嘴唇都已經被凍紫了,頓時緊張了起來。

  「丫頭,你冷嗎?」

  「還好。」

  「你穿那麼少,一定凍死了。」

  少年突然站起身來,幾下就將身上的大裘脫了下來,蹲下身子就想從洞口塞過來,可惜大裘太厚了,根本連一個袖子都送不過來,楚喬連忙將他的衣服推過去:「別鬧了,被發現就糟糕了。」

  「被發現能怎麼樣?」燕洵冷冷一哼,「等我出去了,這些人一個也不會放過。」

  「這種狠話還是等有命出去再說吧。」孩子嘲諷了一句,微揚起頭,很是不屑的樣子。

  燕洵一愣,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你就等著瞧。」

  夜裡的牢房越發的陰冷,燕洵靠在洞口邊上,突然說道:「丫頭,把你的手伸過來。」

  「嗯?」楚喬一愣,「你說什麼?」

  「你的手,」燕洵一邊說一邊比劃:「把手伸過來。」

  孩子皺起了眉:「你要幹什麼?」

  「別問了,」燕洵不耐煩的叫:「叫你伸過來你就伸過來。」

  楚喬小聲的嘟囔了一句,然後伸出纖細的手臂,將一隻被凍的發青的小手順著洞口伸了過去,在半空中虛抓了一下,晃了晃,輕聲的問:「你要幹什麼?」

  冰冷的小手頓時被人一把握住,少年的手略大,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邊不斷的哈著氣,眼睛亮亮的,動作卻很笨拙,邊哈氣邊問:「好點了嗎?暖和點了嗎?」

  夜色淒迷,冷月如霜,外面的雪花飄得越發的急,紛紛揚揚的順著天窗飄進,落滿了陰冷的大牢。靠坐在牆角的孩子突然有些愣,一雙水霧濛濛的大眼頓時有些發酸,她用力的點了點頭,卻陡然想起對面那人是看不到的,於是就用略略帶著鼻音的嗓子嗯了一聲。

  「呵呵,」燕洵呵呵一笑,開心的說道;「丫頭,你叫什麼?我聽諸葛家老四叫你星兒,這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孩子低聲的回答,綿綿如湖水的溫暖不斷的從手臂上傳了過來,血脈一點一點的暢通,她靠在牆壁上,輕聲說道:「我叫楚喬。」

  「楚?」燕洵眉頭一皺,動作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你不是前吏部崔事荊義典的孩子嗎?怎麼會姓楚?」

  「你別問了,」孩子的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一絲難言的鄭重:「燕洵,這個名字沒有人知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要記住,卻不要對別人講。」

  燕洵一愣,隨即恍然,心道可能是一些家族的隱秘,說出去只怕是不光彩,頓時心頭生出幾絲開心的滿足感來,暗道她連這樣的秘密都告訴自己,不就是拿他當自己人了嗎,連忙拍著胸脯保證:「嗯,你放心,我死也不說。」

  「那我叫你什麼呢?」少年隨即皺眉說道:「我叫你小喬可好?」

  「不要,」楚喬頓時想起三國時期的東吳美人,皺著眉反對道:「不許叫這個。」

  「為什麼?」燕洵疑惑的問:「那我叫你阿楚好嗎?」

  「嗯…」楚喬細細思量了一會,隨即點頭:「行,就這麼叫吧。」

  燕洵一樂:「阿楚!」

  「嗯,」

  「阿楚!」

  「聽到了。」

  「阿楚!阿楚!」

  「你還有完沒完?」

  「阿楚阿楚阿楚!」

  ……

  「阿楚,那隻手。」

  孩子聽話的縮回這只已經暖和的手,又伸過去另外一隻,燕洵抱著孩子的手臂,哈了兩口氣,發現自己的手也涼了,索性拉開胸前的衣裳,就將孩子的手順著衣服塞了進去。

  「哎呀!」楚喬低呼一聲,頓時就想往回縮。

  「哈哈,」燕洵哈哈一笑,緊緊的攥著就是不鬆手,「佔大便宜了吧,心裡保證偷著樂呢。」

  「德行!」楚喬哼一聲,小小的手掌緊貼著少年的胸口,夜裡那麼靜,她甚至能感覺的到燕洵的心跳,那麼有力的,一下又一下。少年很瘦,但是常年騎馬練武,身體練的很結實,胸前都是肌理分明的肌肉。

  少年握著孩子的手,靠著牆壁坐了下來,聲音溫和的緩緩說道:「阿楚,等這事了結了,你就跟我回燕北吧,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找人為你做了。這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小小的孩子能去哪呢?遇到壞人,說不準還得受人欺負,你別看你挺凶的,那是沒遇到真正的惡人,萬一遇上了,又沒有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你保證是要吃虧的。」

  楚喬靠在牆上,腳下是乾枯的稻草,前面是紛飛白雪,一雙眼睛彷彿看了那麼遠,卻又似乎只侷限在眼前的那一片,她想要去哪?也許,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沒聽到楚喬的回答,燕洵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幫著你,當初第一次在圍獵場上見到你,就覺得這個小孩挺好玩的,明明那麼小一丁點,卻偏偏那麼凶,於是就狠不下心下手了,我在京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輸給趙徹那個混蛋,想想就憋氣。」

  三更的更鼓突然敲響,從遙遠的街上傳了過來,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淡淡的,悠遠的:「阿楚,燕北很漂亮,很少打仗。到了夏天,到處都是青青的牧草,我和父皇還有大哥三哥經常騎著馬去火雷原上獵野馬,那時候我還小,不過七八歲,騎不了大馬,大哥就把獵來的馬王生下的小馬崽子給我騎,我總是很生氣,覺得他瞧不起我。其實後來我漸漸就明白了,他只是怕傷著我。三哥脾氣最不好,總是跟我打架,一發火了就把我高高的舉起來,大喊著要摔死我,然後二姐就會衝上來用鞭子抽他,他們就動手打起來了,三哥雖然力氣大,但是卻連二姐都打不過,我當年特瞧不起他,現在想想,也許他是不願意跟二姐動手吧。」

  「一到冬天,燕北會下一個多月的大雪,我們就到朔北高原上去,那裡有回回山,又高又陡,山上還有很多溫泉,母親是卞唐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氣,身體也不太好,一年裡總是有半年住在溫泉邊的行宮裡。我們總是背著父王偷偷的溜出學堂跑去看她,誰知到了地方之後卻發現父皇早就已經趕在我們前面在行宮裡呆著了。」

  月光皎潔,灑下一地的清輝,少年的臉突然變得那般溫和,是楚喬從未見過的溫暖。

  「阿楚,我們燕北不像是帝都這裡,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全都可以成為敵人,到處都是冷箭暗算,到處都是利慾熏心,到處都是腐爛的歌舞和餓死的百姓。在我們燕北的土地上,很少戰亂,沒有流民,人人都能吃飽,奴隸也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阿楚,跟我回燕北吧,在那裡,你可以更好的生活,有我保護你,再也沒人能欺負你,再也沒人能拿箭指著你。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我帶你去回回山看我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空氣裡那般安靜,只有少年略顯低沉的話語在靜靜的訴說,衣衫單薄的孩子突然感覺很暖,她仰起臉,似乎也看到了燕洵所說的燕北,看到了青青的牧草,看到了雪白晶瑩的回回山,看到了奔騰呼嘯的野馬群,聽到了少年們爽朗的大笑和自在自在的風聲。

  她的嘴角緩緩牽起,淡淡的笑,然後重重的點頭,輕聲的說:「好,我們去燕北。」

  長夜漫漫,冰冷潮濕的帝都天牢裡,兩個小小的孩子隔著一堵牆靠坐在牢房裡,他們的手穿透了阻隔的禁制,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我們去燕北,我們一定會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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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6:32 |只看該作者
第039章 大風起兮

  長夜和風暴都漸漸過去,天色微微透亮。

  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兩隻手迅速的縮回,在還沒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就堵上了那個被撬開的洞口,黑絨的棉靴踏在佈滿灰塵的天牢裡,一步一步,有清脆的鑰匙碰撞聲不斷的響起。

  「卡嚓」一聲脆響,身穿淡青色鎧甲,外罩土黃色披風的士兵就走了進來,一行至少五十人,將不大的牢獄內內外外站的滿滿噹噹,天牢的獄卒小心的跟在他們身後,點頭哈腰的陪著小心。楚喬坐在角落裡,冷眼望著這些大內的禁衛,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燕洵坐在地上,背對著大門,眼睛都沒有睜,卸去了身上的溫和,用銳利的鋒芒將自己一層一層的包裹武裝了起來。如老僧入定,對外來的人絲毫不予理會。

  侍衛頭領看了眼身上流著大夏皇族黃金之血的燕北世子,一張冷冽的面孔上卻沒有半點恭維和尊重,拿出懷中的聖旨,照本宣科的念道:「盛金宮有令,帶燕北世子燕洵前往九幽台聽候發落。」

  另一名侍衛走上前去,嘴角不屑的冷笑一聲:「燕世子,請吧。」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眼內鋒芒湧動,只是用眼梢輕輕的一瞥,就讓那侍衛不自禁的脊背發涼。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仍舊保持著臉上的高傲之氣,倔強的站起身來,當先就向大牢門外走去。一眾大內侍衛拿著準備好的枷鎖,想了半晌,還是放在身後,左右使了個眼色,就齊齊的圍上前去。

  雪白的大裘掃過不知多少年沒打掃過的帝都天牢的地面,骯髒的塵土輕飄飄的飛起,落在少年白色的鹿皮靴子上,那上面,有皇家特用的五爪金龍的暗線紋繡,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光鮮耀眼,哪怕是在這樣落魄的環境裡,也是那般的卓爾不群。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著眾人,曾幾何時,燕北一脈,也是大夏皇族的一員。

  風,從綿長幽暗的甬道緩緩吹來,帶來外面清新的空氣,卻也有外面寒冷刺骨的寒冷。

  一隻手,突然從牢房的圍欄裡伸了出來,蒼白纖細,好似上好的瓷器,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輕易的折斷。但是就是這只纖細的小手,攔住了眾人的去路,一把抓住了燕洵的小腿,緊緊的抓住他的褲腳,倔強的不肯放開。

  「你幹什麼?活膩歪了嗎?」一名禁軍大怒,踏前一步怒聲喝道。

  燕洵眉梢一挑,回頭冷冷的看在那名禁軍的臉上,目光冷冽,登時就將那名大兵後面的話逼退了回去。少年蹲下身子,握住了孩子瘦小的手指,微微用力想要扳開,指尖卻頓時傳來一股頑固的倔強,他莫名一愣,皺起眉來看向瘦小的孩子,低聲的說:「阿楚,不要胡鬧。」

  「你說話不算數!」孩子眼神明亮,固執的仰著頭,一字一頓:「你說了你不會拋下我。」

  燕洵皺起眉來,看到大內禁軍的那一刻起,長期處於帝都權利中心的少年就敏銳的察覺到事情不可能簡單的向著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有些不受控制的東西一定在他還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了,此去是福是禍難以預算,哪能帶著她去承擔風險?少年雙眉緊鎖,低聲的呵斥:「我不會拋下你,你在這裡乖乖的等我回來。」

  「我不相信你。」孩子固執的說道,手上的力量卻一點也不鬆懈:「帶我一起去。」

  一名侍衛頓時大怒,厲喝道:「大膽奴才!」

  「奴才也是你叫的嗎?」

  燕洵猛地回過頭去,雙眼凌厲的望向那名士兵,寒聲說道:「帝國的法律什麼時候允許你這樣的賤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了?」

  那人的面皮頓時變的通紅,兩旁的侍衛一把拉住他,生怕這人怒極之下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燕洵也不理會他,只是轉過頭來,看著孩子小小青白的臉孔,皺眉道:「阿楚,聽話,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帶我一起去,」楚喬仰著頭,緊緊的抓著少年的褲腿,帶著絕不讓步的頑固,低聲的重複:「帶我一起去。」

  時間急速而過,有低沉的風在兩人的眼前吹散,少年默默注視著孩子的眼睛,那裡面,有銳利果敢的精芒在輕輕的閃動著,他知道,以她的聰慧不會不知此行的凶險,少年的嘴唇輕輕的動,想要說什麼,卻終於在孩子倔強的眼光中停了下來。半晌,燕洵站起身來,對著身後的禁軍沉聲說道:「開門。」

  「燕世子,聖旨上只傳召你一人…」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燕洵陡然轉身,向著自己的牢房就大步走去,一邊走一邊冷然說道:「抬著我的屍體去盛金宮回話吧。」

  「燕世子!」禁軍們頓時大驚,商量了半晌,還是打開了楚喬的牢門。

  畢竟,只是一個小奴隸而已。

  天窗外早已大亮,燕洵走到人前,搶在所有人面前一把牽住了孩子的手,不讓任何繩索套上她小小的身體。少年的眼睛鋒利果決,他望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孩子,沉聲的問:「怕不怕?」

  楚喬仰著頭,突然咧開嘴角,粲然一笑:「怕字怎麼寫?」

  「哈哈!」燕洵大笑一聲,拉著楚喬的手當先就走了出去。

  天牢門外,兵甲齊立,刀劍森然,寒冷的戰甲反射著遍地潔白的積雪,越發刺得人眼睛發酸,軍士們列隊而戰,面色凝重,如臨大敵。百姓們遠遠的站在外圍,踮起腳尖偷偷的觀望著,那眼神裡,滿滿都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和畏懼。

  能出動盛金宮黃金衛親自看守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然而,當大牢漆黑甬道的盡頭走出一高一矮兩個孩子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有一瞬間的驚愕,北風吹起房簷上的積雪,紛紛揚揚的灑下,好像又下了一場大雪一般。

  那個清晨,真煌城的百姓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後世的史官翻開那一卷落滿灰塵的史書之時,也只能強忍住口中的驚嘆,揚起頭來長吁一口。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兩隻看起來無害的綿羊被逼到絕境之後就會赫然變身為兇惡的猛虎,將鋒利的爪牙狠狠的插入了帝國的心臟?時勢從這一刻發生了改變,波瀾壯闊的畫卷被鋪展開來,零落在泥淖中孩子們牽著手,注定要在九重地火之下,肩並肩的殺出一條血路來。

  長風捲起,長鷹的翅膀劃過真煌城的上空,厚雲堆積的天空突然發出尖銳的一聲鳴叫,百姓們齊齊仰頭觀望,那一刻,他們似乎聽到了帝國大廈崩潰的第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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