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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nixp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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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瀟湘冬兒】11處特工皇妃 (楚喬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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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9:01:51 |只看該作者
第050章 敗在何處

  「阿楚,」

  趙嵩將金盒子遞過來,說道:「這個送你了。」

  楚喬一愣:「那怎麼行?這麼貴重的東西。」

  「哎呀你就拿著吧。」趙嵩不由分說的把東西塞到楚喬的手裡:「我拿著也沒用,你知道我的,我新鮮一會就不喜歡了,到時候還是得給別人,那還不如先給了你。你身子弱,燕洵也是個冷心冷肺的傢伙,這麼冷的天還讓你東奔西跑的,我聽說你剛從北面回來,是嗎?」

  「嗯,」楚喬點了點頭,說道:「我去北方辦點貨,是世子在燕北的一些小生意。」

  「我宮裡有西瑟俄人新送來的雪皮襖,特別暖和,等回去我打發人送到你那去,你記著穿啊。」

  「嗯,」楚喬一笑:「多謝你了。」

  「那成,我先回去了。」

  楚喬一愣:「你不參加待會的田獵嗎?」

  趙嵩搖了搖頭:「田獵要好幾天呢,今天是人獵,一群人圍著幾個小奴隸射箭,我可沒那愛好。我就是來找你的,現在找到了,我就要先回去了。」

  楚喬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突然只聽一個奸細的聲音高聲叫道:「哎呦餵我的小祖宗,奴才可沒那個意思啊!」

  楚喬兩人轉過頭去,只見兩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趙嵩的帳篷前,肩並著肩,他們輪廓都極深,有七八分相像。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眼神凌厲,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袍子,外批大裘披風,像是一隻健壯的小豹子。另外一個一身灰白的大裘顯得有些舊,剛剛到大腿,似乎還有點短,眼神淡漠,如冰雪搬冷冽。他們身後只跟了稀稀疏疏幾個個頭矮小的下人,並無車馬,藍袍少年冷冷的瞪著一名二等內侍服的小太監,怒聲說道:「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小太監被踹了一腳,一條膀子都幾乎掉了下來,一邊哎呦著一邊叫道:「奴才的意思是,這塊營地是圈給十三殿下的,十六殿下您不能用啊。」

  少年聲音低沉,聞言眼神頓時一寒,他一把抓住小太監的脖領子,怒聲說道:「那我被分到哪裡?」

  「您,您被分在西面的林子旁。」

  「是嗎?」少年冷笑一聲:「好地方啊,我沒記錯的話,那旁邊是關畜生的馬圈吧。」

  「這個,這個,奴才們會小心點,不讓那些畜生半夜吵著十六爺的好夢。」

  「於德祿!」少年眼睛一瞪,登時大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十六!」低沉的嗓音頓時響起,一旁灰白大裘的少年伸手攔在少年的身前,沉聲說道:「別惹事。」

  「我哪惹事啦?」少年怒聲說道:「十四哥,我就不明白,都是父親的兒子,憑什麼有的人被眾星捧月的捧在中間,有的人卻要被分到邊角跟畜生在一起。還不是這群狗奴才,狗眼看人低!」

  「別說了,」十四轉過頭來,對著於德祿沉聲說道:「祿公公,麻煩你帶路,帶我們去營地扎帳篷。」

  「是,是。」於德祿連滾帶爬的爬起身來,在前面領路。

  「等等!」

  趙嵩突然叫了一聲,幾步走上前去,十六見了他,頓時眼睛一瞪,就要衝上前來,卻被一旁的十四一把拉住。

  「十三哥。」

  趙嵩點了點頭,對著於德祿說道:「祿公公,今天的田獵我不參加了,這地方讓給十四弟和十六弟吧。」

  於德祿聞言一愣,小心的看了眼趙嵩,隨即問道:「那明天呢?後個呢?十三殿下一直不來了嗎?」

  趙嵩哈哈一笑,說道:「明天再說明天的,就算去和畜生當鄰居也沒什麼,你別忘了,我小時候可還在馬圈裡睡過覺呢,沒事。」

  「這個,」

  於德祿正想說話,十四突然截口道:「多謝十三哥美意,十六弟年紀小,不懂事,這地方還是給十三哥留著吧。十六,我們走。」

  說罷,拉著十六皇子轉身就走。

  於德祿一愣,隨即趕緊追在後面。

  楚喬走上前來,眉頭輕輕皺起,向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望去。

  「這是老十四,單名一個颺字,最是彆扭。你可能沒見過他,他和十六的母親都是罕賈人進獻給父皇的寵姬,出身低微,向來都在西五宮那邊不往你們那頭走的。」

  「哦,」楚喬點了點頭,靜靜不語。

  「行了,我走了,你去找燕洵吧,小心點諸葛玥,我昨晚在宴會上見過他了。他可不像是以前了,你提防著點。」

  楚喬點頭:「我知道了。」

  趙嵩帶著侍衛,爬上馬背,還不忘回頭交代道:「沒事別四處轉悠,景邯他們當初都是見過你的,小心別露出馬腳。魏舒游這次也來了,你和燕洵壓著點火。」

  女孩子無奈的嘆了口氣,催促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有事趕緊派人通知我,別自己傻呵的挺著。」

  楚喬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再不走天都黑了。」

  「哼,」趙嵩轉過馬頭,一邊走一邊嘟囔道:「就知道催我走,沒良心的,早晚你會知道誰最有人情味。」

  「駕」的一聲響,趙嵩帶著一眾人呼嘯而去,

  楚喬看著趙嵩離去的背影,突然感覺西面的晚霞竟是那般的溫暖,讓她都幾乎感覺不到凌厲的北風了。

  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西邊的林子,遠遠的,只見十四皇子趙颺和十六皇子趙翔正和幾個下人在一起支帳篷。楚喬暗暗記在心頭,只是看一眼,轉身就向燕洵的營地走去。

  剛一拉開簾子,溫暖的蘭香頓時撲面而來。燕洵並沒有抬頭,似乎正在寫什麼東西,聲音平靜的說道:「趙嵩走了?」

  楚喬看著燕洵,逕直坐在火盆旁烤手:「你倒是聰明。」

  燕洵長吁一口氣,將剛寫好的文書放在書案上,撂下筆,說道:「他從小就玩不來這樣的節目,走了也不奇怪。」

  聽著燕洵風輕雲淡的用節目二字,不知為何,楚喬頓時心下一寒,她抬起頭來,沉聲問道:「他玩不來,那你呢?」

  燕洵皺眉:「你問的是以前還是現在?」

  「都有。」

  「阿楚,」燕洵走上前來,蹲在楚喬的身邊,說道:「你知道我父親當年敗在什麼地方嗎?」

  楚喬仰著臉,卻並沒有說話。燕洵淡淡一笑,笑容苦澀,卻又含著淡淡的血腥之氣。

  「他敗就敗在太過心軟,敗在太重情義,他曾經有機會廢了夏德帝自己登基為王,帶著燕氏一脈回歸趙氏族譜,但是他沒有。他後來也本有機會殺了前來征討的大將軍蒙闐,但是他也沒有。於是他最後就被趙正德抄了家,被蒙闐砍了頭。早在進入聖金宮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這一生決不能像他那樣。」

  年輕的燕世子站起身來,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漆黑如同深邃的滄海,舉步向外走去。

  手掀開簾子,男子停住了身子,沉聲開口道:「如果無法接受,今晚就留在帳篷裡,不要出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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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9:02:03 |只看該作者
第051章 穆合少主

  月圓星稀,圍獵的主場那邊,不斷傳來歌舞絲竹之聲。

  大夏尚武,民風彪悍,為了紀念先祖的遊牧精神,不忘宗族之本。大夏皇朝每年春秋兩次的田獵都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還是初春,紅川這個地方,每年不到五六月份,雪是不會停的,夏天極短,冬季極長。不遠的林子裡不斷有稀稀疏疏的人聲,楚喬知道,那是士兵們在尋找貓冬的老虎狗熊,好為明天的圍獵排除危險。

  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貂翎小襖,外披雪青大裘,一雙小靴子也是白色的,越發顯得眼珠漆黑,髮色如墨。認真的算起來,荊月兒這張小臉也算是一個小美人,還沒長成,就渾身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靈秀和嬌俏。

  帳篷裡燃著火盆,暖意融融,可是不知為何,她卻感覺有些悶熱,一個人走到營地的西北一角,聽著遠處不斷傳來的絲竹聲樂,一顆心,卻漸漸的煩躁了起來,有些牴觸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在心頭拱起,她抬起頭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將所有的一切都嚥下去,努力的平息,不再去思考。

  夜空漆黑,突然噗拉一聲,一隻白色的鴿子落在雪地上,遠遠的看著楚喬,歪著頭,漸漸一步步的靠過來。

  這是一隻野生的鴿子,不是家養的信鴿,還有些怕人。它想必是見這個人坐在這裡那麼久卻一動不動有些好奇,想要靠過來瞧瞧。楚喬抬起頭來,注意到小鳥,微微一笑,探手進衣袋裡掏出一把隨身帶著的餵馬的麥子,就灑在地上。

  大雪茫茫,覓食困難,鴿子見了頓時開心的尖鳴一聲,撲啦啦的飛起身來,就向著楚喬的方向飛來。

  然而,就在這時,兩隻利箭卻陡然從遠處同時激射而來,雙雙狠狠的插在鴿子的胸腹之內,刷的一聲,鮮血噴灑,遍地紅梅。

  轟鳴的馬蹄聲頓時響起,兩匹快馬一馬當先的遙遙領先於身後的眾人,一紅一黑,彪悍搶眼。紅馬上的男子二十五六歲,張揚跋扈,看見雪地上坐著的少年,連問也不問,不由分說的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就向著楚喬的心口激射而來!

  刷的一聲悶響登時響起,楚喬霎時間好似暴起的獵豹,單手撐地,迴旋起身,動作迅猛絕倫,行雲流水,右手回身抄過,一把將箭矢牢牢的抓在手掌之中。大風吹來,少女的長裘在空氣中張揚招展,好似振翅欲飛的白鷹,目光凌厲如冰雪,冷冷的向著來人望去。

  「誰家的下人,為何深夜在獵場遊蕩?」

  陰冷的聲音從紅馬上男子的口中冷冷的傳出,男人無故傷人在先,此刻卻沒有半點悔過之意。一身極北淵雪寒貂裘,雍容之下,卻隱隱散發出說不出的寒冷和陰森。

  「彭」的一聲,黑馬上的男子跳下馬來,同樣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眼如銅鈴,面色黝黑,幾步跑到鴿子身前,探手舉了起來:「穆合西風,這怎麼算?」

  紅馬上的男子冷冷看了楚喬一眼,隨即轉頭對那男人說道:「扎魯,我的箭射在咽喉,自然是我贏了。」

  男人眉頭一皺,怒道:「你怎麼知道你的箭射在咽喉,咱們又沒用刻名箭。」

  「我自己的手射出去的箭我自然知道。」

  「哼,不行。」扎魯說道:「重新比過。」

  穆合西風眉梢一挑:「你想怎麼比?」

  「那,就她。」扎魯隨手指著楚喬說道:「這不是一個現成的奴隸嗎?就射她。」

  楚喬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斜著眼睛看向扎魯。扎魯卻絲毫沒有察覺,轉身爬上了馬背,見她看來,催促說道:「你快跑,跑的遠一點。」

  楚喬上下打量了兩人幾眼,眉心緊鎖,然後對著穆合西風沉聲說道:「我不是奴隸。」

  穆合西風聞言眉梢一挑,似乎頗感興趣,揚眉說道:「那又怎麼樣?」

  是啊,那又怎麼樣?即便你不是奴隸,這些貴族們也可以在興致來了的時候隨意的將你斬殺,毫無任何理由可講。

  楚喬不再說話,轉身就向燕洵營帳的方向走去,嗖的一聲銳響突然響起,一隻勁箭緊貼著她的腳跟插在雪地上,扎魯怒聲喝道:「叫你快點跑,你沒聽到嗎?」

  冷冽的狂風中,女孩子陡然回過頭去,雙眼漆黑,眼神凌厲的劃過扎魯的臉,西北封地的扎魯少主心底一寒,一句罵人的話竟然生生的憋了下去。

  「我若是騎馬,兩位主子能射到嗎?」

  穆合西風嘴角輕輕一挑,還沒說話,扎魯就怒道:「給她馬。」

  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被牽到少女的身前,楚喬輕輕拍了拍馬頭,然後回過頭來看了兩人一眼。夜裡的風很大,捲著地上的積雪,像是小沙粒一樣打在臉上,很疼。

  驟然間,只見少女猛地翻身上馬,抽出腰間的小匕首,毫不猶豫的狠插在的馬股上。戰馬哀鳴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陡然疾奔,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扎魯目瞪口呆,一雙眼睛瞪得好似牛眼,許久,轉過頭來對穆合西風說道:「她就這麼走了?」

  穆合西風調轉馬頭,向著人聲鼎沸的方向而去,若無其事的冷哼道:「那你以為呢?」

  扎魯勃然大怒,暴躁的聲音從後面頓時傳來,穆合西風眉眼寒冷,雙眼閃過銳利的鋒芒。

  還沒靠近營地,一隊人馬就從對面疾奔而來,楚喬勒住戰馬,皺眉望去,只見人影越來越接近,赫然正是燕洵和阿精一眾侍衛。

  「阿楚!」燕洵見了楚喬,一把勒住韁繩,趕上前來,沉聲說道:「你沒事吧?」

  「沒事。」楚喬搖了搖頭,問道:「夜獵結束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燕洵上下打量著少女,胸口起伏,微微有些氣喘,他搖了搖頭,說道:「先回營帳吧。」

  燕洵今晚似乎很累,回到帳篷之後,兩人就分開各自回房。出門的時候,偏巧碰到阿精和幾名護衛領著幾個小孩走進了營地,楚喬一愣,就走上前去詢問。

  阿精恭敬的說道:「姑娘,這是世子從夜獵場上買回來的。」

  楚喬一愣,沉聲說道:「從夜獵場買回來的?什麼意思?」

  「今晚人獵,世子說喝多了酒不參加了,景小王爺們不肯,和靈王少子幾人起鬨,世子無奈,只有將自己籠子裡的孩子每個出資一百金買了下來。」

  「哦。」楚喬點了點頭,「你們忙吧,我先回去了。」

  女孩子面色平靜的轉過身去,夜風很涼,嗖嗖的吹在她的身上,一把掀開帳篷裡的簾子,裡面暖融融的,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女孩子脫下大裘,靠在軟榻上坐著,許久許久,唇角突然溢出一抹微笑,像是艷麗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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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復仇開始

  第二日,就是大夏皇室舉辦的田獵大會。

  有資格參加大夏田獵的,除了皇室貴族,王公大臣,大臣們的家眷親族,還有臨近封地的朝拜使者。是以,場面十分恢弘,春獵不比秋獵,只見圍獵場上,白雪皚皚,松林蒼莽,各門各戶的子弟們全都盛裝出席,錦衣大裘,後背弓弩,悍勇絕倫。

  大夏風氣開放,不比宋唐,放眼望去,女子的身影荳蔻嫣紅,策馬疾奔,所以楚喬跟在燕洵的身邊,也並不顯得如何突兀。

  「阿楚,」燕洵回過頭去,看向楚喬紅通通的小臉,問道:「冷嗎?」

  「不冷。」楚喬抬起頭來,說道:「好久沒起這麼早了,空氣真好。」

  燕洵笑笑,正要說話,突然只見一隊人馬迅速逼近,穆合西風一身紫貂長裘,俊朗出眾,一路吸引了眾多目光。

  「燕世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燕洵轉過頭去,雙目微微一瞇,上下打量了穆合西風一眼,隨即淡淡一笑:「穆合公子常年領兵在外,你我果然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穆合西風嘴角輕輕一笑:「燕北最近又有小股民亂,還是燕世子命好,能夠在帝都躲清閒,我就不成,天生的勞碌命。」

  燕洵的笑容不變,點頭說道:「能者多勞,一切都是為了大夏的中興,穆合公子所作所為,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穆合西風哈哈一笑:「那就呈你吉言。」

  說罷,驅馬轉身,經過楚喬身邊的時候停下來多看了一眼,笑容詭異的說道:「這位姑娘看起來倒是眼熟。」

  楚喬恭敬還禮:「穆合少爺想是認錯人了,楚喬福薄,以前沒福氣見少爺您的金面。」

  「人中翹楚,楚喬,好名字。」

  穆合西風笑道,轉身駕了一聲,就迅速離去。

  就在這時,鼓聲突然急促而響,七長七短,忽快忽慢,只見遠遠的,夏王和穆合那雲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緩緩登上高台。上萬名禁衛分立兩側,將皇帝和外圍的人阻隔,厚重的金簾下,竟絲毫看不清夏王的眉眼,只能感覺的到那森然的冷意從簾子後面緩緩的散出。

  全場肅然,齊聲高呼我王萬歲,跪伏在地,端正叩首。

  綿延了三十多里的田獵隊伍齊聲高呼,聲勢驚人,萬眾期待的大夏圍獵,終於緩緩拉開了序幕。

  遙遙望去,只見赤水沿岸昇旗似海,人影棟棟,楚喬站在燕洵身邊,望著下面以軍陣佈防的數十里營帳,眼神不由得微微半瞇了起來。

  大夏軍威,果然不同凡響。即便今日只是一場皇家圍獵,就布出如此大的陣仗,可想而知,若是真正上陣殺敵,又會有如何的雄渾威盛。

  只見以王帳為中心,夏人擺出了平原衝殺最有攻擊性的環營,禁衛軍、綠營軍、驍騎營、京騎軍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縱貫排列,首尾相銜。兩翼設翼營高台,位於高坡之上,呈方陣,拱衛中心大帳。

  城守東南西北四軍,擺蛇形陣,護在中央軍外圍,每隔三十步設通訊兵,百步安放百人防守。營地的四角外側,各有上千野戰軍團的士兵們站崗放哨,防守可謂是做到了滴水不漏,毫無半點空隙可鑽。

  一陣長風吹來,戰馬長嘶,戰旗招展,燕洵極目望去,面色不變,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阿楚,回去休息一會吧。」

  楚喬轉過頭來,看著燕洵的臉孔,心底頓時有些瞭然。她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你小心點。」

  燕洵轉過頭來,淡淡一笑:「機會難求,千載難逢,阿楚,等我好消息。」

  一整個下午,燕洵大營之內氣氛都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之下,楚喬坐鎮大營之中,穿著一身墨黑長袍,乍一眼望去,還以為是燕洵坐在大帳之中。

  她在地圖上畫下最後一筆,抬起頭來,沉聲說道:「切忌一切要小心謹慎,不可露出馬腳。」

  眾人轟然點頭:「楚姑娘放心!」

  當年下午,穆閤家年輕一代最出色的穆合西風在西北密林之中失蹤,整個穆合氏出動了大批兵力尋找,都沒有找到半點蹤跡。穆合西風是穆合那雲的侄子,大夏國母想要私自動用驍騎營出兵尋人,卻被目前掌管驍騎營的趙徹義正言辭的決絕。母子二人不歡而散,然而此時此刻的趙徹,卻絲毫沒有想到今日的這個舉動,會為他將來帶來多大的禍患。

  除了穆合氏一脈,其餘的各大世家和皇親國戚們,全都沉浸在田獵的喜慶之中。暗暗竊喜幸災樂禍之下,無人會為這事有半點同情。穆合西風常年在外戍邊,為人張揚跋扈,陰冷殘忍,早就不得人心。並且,所有人都認為,他只是在叢林裡迷了路而已,畢竟是不會有人在這樣嚴密的包圍防鎖下謀害帝國權貴的。

  當然,這只是他們的想法。

  此時此刻,在西北密林的一處隱蔽的山洞裡,燕洵看著遍體鱗傷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的穆合西風,嘴角冷冷一瞥,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穆合公子,您還好吧?」

  穆合西風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好似兇猛的野狼,他眼神銳利的狠狠盯著燕洵,一字一頓的寒聲說道:「燕洵,今日所賜,他日一定如數奉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燕洵微微一笑,笑容淡淡,帶著一絲好笑的嘲諷。

  穆合西風咬牙切齒,聲音沙啞有若公鴨,眼神帶著瘋狂的光芒,沉聲說道:「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的姐姐都已經給我睡了,將來你的女人也會被我壓在身下。」

  「燕北已經亡了,你們一家都被人像條狗一樣的砍了腦袋,只剩下你這個懦弱無能的雜種,苟延殘喘的苟且偷生。你敢殺我嗎?你不敢,只要我死了,整個田獵大典都會被打斷,所有人都會開始調查,我們穆合氏不會放過你,你連最後這幾個月都活不了。你不是挺喜歡那個小女奴的嗎,到時候,你只能帶著她到陰曹地府裡去和你的家人團聚,你只能……」

  惡毒的話語還沒說完,穆合西風的瞳孔陡然擴大,一道血線衝天而起,沿著他蒼白的脖頸滑了下去。

  燕洵目光鄙視的掠過穆合西風驚恐的臉孔,不屑的淡淡說道:「已經淪為階下之囚仍舊大言不慚,你這個飯桶!」

  彭的一聲,穆合西風的屍體陡然倒了下去,燕洵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痕,對著一旁的下人說道:「阿精,拿去餵老虎,留下線索,引穆閤家的人來。」

  「姑娘做了準備,要陷害趙徹和魏舒游,要實行嗎?」

  燕洵點了點頭,走出山洞翻身上馬,說道:「就按她說的去做。」說罷,轉身打馬向營地走去。

  「姑娘,」嘉和走進營帳,語調鏗鏘的說道:「世子回來了。」

  楚喬點了點頭:「後面的事處理好了嗎?」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不會有任何差錯。」

  「那就好,」楚喬點頭說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是。」

  營帳的簾子頓時一掀,燕洵滿頭白雪的就走了進來,楚喬上前為他掃去風帽上的積雪,邊做邊問道:「一切還順利吧?」

  「還好。」燕洵脫下外袍,坐在火盆前烤火:「明天一早,怕是要大亂了。」

  「那又怎麼樣。」楚喬搖了搖頭:「這個世上有一種人,他若是死了一定沒有人能夠確定是誰下的手。因為他做的惡事實在太多,得罪的人也實在太多了。先不說我們表面上是不是勢單力薄,就說我們在京七年都沒有做的事,又何必在這個多事之秋在這樣嚴密的防範下冒這個險?而趙徹和魏舒游,卻都是剛剛回京,而且相較於趙徹和他的恩怨,魏閥和穆合氏的仇恨,若說是我們出的手,未免也太牽強了。」

  燕洵側過臉來,輕輕一笑,說道:「他昨晚欺負你了?」

  楚喬一愣,搖頭笑道:「沒有,我什麼時候被人欺負過。」

  燕洵點了點頭:「那就好。」

  窗外大雪紛飛,燕洵拿起一張泛黃的白紙,重重的抹去穆合西風的名字。燕北的血仇,又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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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狐裘之暖

  春獵的第二日,穆合氏年輕一代的翹楚穆合西風死於西白林之中,屍體被老虎啃食,開膛破肚,頭碎胸裂,被發現的時候屍身已有大半不全。若不是穆合西風的母親在場,可能無人能夠辨認出地上的那一堆模糊的血肉就是平日裡意氣風發顯貴張揚的穆合氏長房少子。

  田獵的氣氛霎時間陷入冰點,穆合西風常年領兵在外,武藝超群,尋常三五十人無法近身,一隻老虎根本不可能至他於死地。而且現場毫無廝打的痕跡,穆合西風的刀劍甚至都沒有出鞘,疑雲重重之下,穆合西風的父兄叔伯們頓時上表夏德帝,要求尚律院受理此案,一口咬定穆合西風是被人所殺。

  由此開始,情況霎時間就變得無法控制,穆合氏如今手眼通天,掌握朝中大半勢力。長老會中,嶺南沐氏向來不愛捲入帝都爭鬥,諸葛一脈則一直保持低調,赫連家從上一代就開始沒落,早已是長老會中的陪襯,東嶽商氏則以教派起家,對朝政的影響不大,而北方巴圖哈家族盤踞西北,在京勢力單薄,一直以來都是依附於穆合氏生存。現在,唯一能同穆合氏對抗的魏閥又犯了大錯,魏舒游被剝奪了京城府尹的職位,剩下的出了一位皇后三位皇妃的穆合氏,就理所當然的成了當今天下最為炙手可熱的家族。

  九城衙司進駐圍獵場,調查取樣,盤查眾人。西白林被封鎖,嚴禁外人進出。就連進出的書信都要嚴密監控,以免犯人潛伏,金蟬脫殼。大夏皇室對穆閤家的喪子之痛表達出了極大的同情和維護,支持他們盡全力的找出兇手,緝拿人犯,於是,圍獵被迫中斷了下來。

  位於獵場西南的燕洵的營地裡,此刻已陷入了黑夜的寧靜,厚重的熊皮簾子一掀,一股冷風順著門口吹了進來。書案上的燈火閃動,一身月白長袍的男子抬起頭來,雙目漆黑,眼神深邃。

  「世子,姑娘不在這?」

  阿精的眼珠在營帳裡轉了一圈,然後轉身就要退出去。燕洵長眉一軒,揚聲說道:「有什麼事?」

  「剛剛十三殿下派人送來這個,說是給姑娘的。」

  燕洵眉頭頓時輕輕一蹙,放下手裡的書卷,說道:「哦,那先放在這吧。」

  「是。」

  阿精答應一聲,就退下去。帳外的風呼嘯的打在帳篷的棚頂上,嗚嗚的鼓舞著。燕洵看著微動的簾子,久久沒有動作,他的眉頭緊鎖著,眼神瞥向書案上的包袱,靜靜不語。

  包袱很鼓,是紫金繡絲的蘇北顧繡,蘭胡錦緞為底,清月白蓮為圖,兩端用繩結打死,看不見裡面有什麼東西。

  燕洵只看了一眼,就若無其事的轉過頭來繼續看書,屋子裡很靜,連外面兵士經過的腳步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不知為何,這樣安靜的環境裡,男人卻突然有些煩躁的看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茶案邊,倒了杯茶。茶味清香,是從嶺南新送的貢茶,趙正德不喜喝茶,就四下散給宮裡的眾人。嶺南盛產絲綢茶葉,此茶名為紅女,相傳是用品貌端莊的處女清晨用舌尖採摘下來的,極為珍貴。味道雖然說不上會較普通茶葉好到哪裡去,但是好就好在品茶時的那種感覺。

  以燕洵的身份,自然是無福享用貢品的,但是無人知道的是,目前嶺南茶莊大戶的幕後掌舵者,就是這位幽居深宮的燕北世子。這,就連嶺南的土皇帝沐家,也是不知道的。

  燕洵端著茶,回到書案前,幽香的清茶似乎讓他的情緒又回歸到寧靜之中。燕洵眼神微微半瞇著,面色淡然,步履沉著,可是就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手掌突然一傾,杯裡的水就傾瀉下去。

  噗的一聲,茶水全部灑在包袱上,迅速的滲透。男人面色平靜,靜靜的看著茶水一點一點的蔓延下去,毫無驚慌之色。許久,突然自言自語道:「被我弄濕了,理應打開處理一下。」

  深夜時分,楚喬才回來,聽了阿精的話,來到燕洵的帳篷裡,開口說道:「燕洵,你找我?」

  「哦,」燕洵放在書卷,站起身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在燈火的映照下有些柔和的光輝:「你回來了,外面冷吧。」

  「還行,」楚喬走到火盆邊,拿下狐皮暖手抄,在炭火前烤著火,仰起頭來:「你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剛剛於禾田過來,話裡話外都在試探我昨日的去向。」

  楚喬冷冷一笑:「他們現在是熱鍋上的螞蟻,於禾田多年戍北,從一個小小的參將幹起,趙徹被發配邊城這幾年和他也算有些交情。若不是趙徹得道,他怎會跟著雞犬升天?如今趙徹有難,他自然想幫襯著些。不過我估計不會是趙徹指使他來的,趙徹為人倨傲,不會屑於幹這種事。」

  燕洵點了點頭:「他當年在北疆的時候,和我父親兄長也算有些來往。」

  「於禾田小人一個,當年向京獻地形圖,出賣燕北,如今又來望風偷角,你若是不想理會他,就交給我處理吧。」

  「嗯,我也不想再見到他。」

  燈火閃爍,楚喬挪了挪腳,靠近火盆,說道:「那好辦,只要找個合適的方式,讓趙徹知道於禾田今晚來過我們大營。以他倨傲多疑的個性,必定心懷戒備,才不會去理會於禾田所來到底何事。這種事,還是不要我們親自出手。」

  「嗯,」燕洵點了點頭:「你去佈置吧。」

  「對了燕洵,你找我就這件事嗎?」

  「不是,」燕洵站起身來,走到後帳,取出一隻白玉石匣,說道:「文亭昨日送來一件衣裳,想必是著急拿錯了,竟是女款,給你吧。」

  楚喬接了過來,皺眉說道:「季文亭整日的向你送禮,這次怎麼會這麼大意?」

  楚喬打開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見端端正正擺放在匣子裡的,赫然是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裘,不是整塊的皮子,而是全部以貂尾續接,毛色光潔,沒有一絲雜色,通體柔滑,好似上好的綢緞。袖口綴著白翎雪雕的胸腹絨毛,襟口光華奪目,皆為璀璨的黑海東珠,一看就是上等的極品。

  楚喬不由得一愣,說道:「季文亭這下花了大手筆啊。」

  燕洵也不接口,轉身就回到了書案旁。

  「那我先走了。」

  「唉,等等。」彷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燕洵遞過一隻包袱,說道:「差點忘了,這是趙嵩剛剛派人送來給你的。」

  楚喬接過,用手顛了顛,頓時就知道是什麼東西,剛要離開,只聽燕洵問道:「你不打開看看嗎?」

  「是西瑟俄人的雪皮襖,他前天說了要送我,沒想到送到這來了。」

  「哦,」燕洵點了點頭,說道:「西瑟俄早年和我父親交好,關係匪淺。他們前陣子有五六個郡發生動亂,雖然只是一件衣服,但是我們立場特殊,還是要避避嫌。」

  「我明白的,」楚喬點頭:「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好意思下十三的面子,他這個人比較熱心,你是知道的。」

  「你辦事向來穩妥,我最是放心。很晚了,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點睡。」

  楚喬答應一聲,轉身就走了出去,沒一會,阿精就火急火燎的跑進來,對著燕洵說道:「世子,那衣裳姑娘怎麼拿走了,那是烏先生特意從北冥淵找來的稀世之物,世子不是打算送給東嶽商夫人當做生辰賀禮嗎?」

  燕洵低頭看書,連眼睛都沒抬,語調清淡的說道:「沒了就再找一件,找不到就不送了。」

  阿精頓時目瞪口呆,等他反應過來時,燕洵已經離開書案,回到內帳睡覺去了。

  屋外大雪紛紛,這個晚上,除了燕洵的營地,整個春獵大會,無人可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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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9:02:36 |只看該作者
第054章 不知死活

  儘管穆合氏倒塌了中流砥柱,但是大夏皇室的田獵大會卻仍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真煌地處紅川平原,赤水一代河道縱橫,一望無際,平原坦蕩,廣極百里,確確實實是個打獵跑馬的好地方。星月覆蓋之下,廣闊的雪原上篝火處處,將綿延數里的營地照的一片火紅。天公作美,今夜無風無雪,氣溫回升,上萬大夏權貴們分散在圍場之上,烤肉跑馬,射箭比刀,飲酒起舞,熱鬧非凡。沖耳所聞,全是拖著長長尾音的夏地長調和草琴之聲,鼻尖嗅到的則是炮製野味的四溢幽香。

  楚喬披著一身潔白似雪的大裘,穿著白色的小靴子,騎在戰馬上,長髮被簡單的束起,戴著雪貂帽子,只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雙眼在燈火輝煌的夜色中好似璀璨的星子,明亮動人。

  燕洵回過頭來,目光淡淡的在楚喬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笑著說道:「阿楚也長大了。」

  少女眉梢一挑,皺著眉頭看向燕洵:「你比我大多少?少在我面前裝老頭子。」

  燕洵聞言哈哈一笑,正要說話,突然只聽馬蹄聲迅速逼近,抬頭看去,趙嵩一身松綠錦緞披風,風馳電掣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道:「阿楚阿楚!」

  燕洵眉頭一皺,聲音多少帶了絲惱火:「他怎麼這麼叫你?」

  楚喬輕哼:「還不是跟你學的。」

  趙嵩帶著二十多個下人一陣風一樣的跑過來,笑瞇瞇的迎上前:「你們也在啊。」

  「篝火晚宴,所有人都在。」

  燕洵聲音仍舊是溫和的,但是語氣卻有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楚喬疑惑的轉頭向他看去,眉頭輕輕的皺起,好在趙嵩沒什麼感覺,一個勁的上下打量著楚喬,說道:「阿楚,你怎麼沒穿我送你的雪皮襖,不暖和嗎?」

  楚喬點了點頭,笑容溫暖的說道:「很暖和,我是看今晚不太冷,就沒穿。」

  「哦,」趙嵩恍然大悟,頻頻點頭,讚美的說道:「不過你穿這件大裘也好看。」

  「我聽阿精說,下面正在斗馬比箭,十三殿下怎麼不下去看熱鬧。」

  燕洵突然在一旁開口說道,趙嵩一愣,臉上頓時有些發紅,他怎能說自己是看到楚喬後急忙放下比試跑上來呢?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道:「那些,也沒什麼意思,我玩膩了,還不如站在這裡看一看這萬里冰封的美景,所以上來歇一歇。

  「是嗎?」燕洵突然笑道:「那真不巧,我們正想下去湊湊熱鬧呢,原本還想叫十三殿下一起去,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啊?」趙嵩一愣,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張口結舌的對楚喬說:「你們也要下去啊?」

  楚喬心下惱怒,偷偷在袖子下拽了拽燕洵的袖口。誰知男人卻反手一握,就將楚喬的手掌緊緊握住,另一手拉著馬韁,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十三殿下清靜了。」

  說罷,拉著楚喬就策馬而去。

  「喂!喂!」趙嵩在後面大叫兩聲,卻只能看著兩人絕塵而去。

  「你幹什麼?」剛一下馬,楚喬就摔開燕洵的手,怒聲說道。

  燕洵也不說話,抿著嘴角瞅著她,那模樣竟有些得意洋洋的喜悅。楚喬看著看著,一腔怒火也就漸漸消了下去。

  算了,他也好久沒這樣孩子氣的開心過了。

  女孩子嘆了口氣,無奈的跟在了後面。

  這時,清脆的馬蹄聲又再響起,楚喬和燕洵同時一愣,齊齊回過頭去,只見趙嵩帶著一票人大老遠的跑了上來,故作驚訝的說道:「哎呀,你們也在這啊?上面風大,我想下來烤烤火,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走吧。」

  即便以燕洵的好風度,也不由得面色發黑。楚喬更是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趙嵩顯然也知道自己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嘿嘿了兩聲,就跑上前來,給兩人充當導遊領路。

  偌大的營地此刻已陷入了一片歡聲笑語之中,篝火處處,肉香四溢,三人行走在人群之中,身後跟著幾名親隨,並不顯得如何顯眼。

  突然,只聽遠處一處人聲鼎沸,走近一看,竟是二十多名彪形大漢脫了上衣光著膀子在雪地裡抓對摔跤,一邊摔一邊大聲的吆喝著。一名一身火紅騎馬裝披著紅裘大衣的少女騎在馬上,面容嬌媚,身姿綽約,嗖嗖嗖三隻利箭離弦,全都射在百米外的靶心之上。

  圍觀的人群之中,頓時爆出轟然的叫好聲,少女放下弓弩,得意洋洋的環視一週。突然身軀如同彈丸般從馬上翻騰而起,一腳踩在一名大漢的肩膀上,甩開手裡的鞭子,嗖嗖抽在其他大漢的背上,大笑道:「我跟他一夥,你們一起上!」

  「扎瑪?」楚喬眉心頓時緊緊蹙起,轉頭看向燕洵。

  多年的默契讓燕洵迅速瞭解到她在擔心什麼,點了點頭,兩人同時轉身離去。

  「站住!」

  一聲嬌喝突然從上空傳來!紅色的鞭影靈蛇般吞吐,轉瞬就閃到眼前。楚喬手疾眼快,一把緊緊的抓住鞭子,反手幾下就纏在手臂上,兩端頓時同時發力,將細長的鞭子拽的筆直!

  「剛來就打算走,燕世子,你是屬烏龜的嗎?」

  少女身子一躍,就跳到地上,眾人頓時讓出一條路來,各家氏族子弟們無不暗暗地幸災樂禍,帶著看熱鬧的興奮勁大聲哄笑,西北巴圖哈家族和燕北燕氏一脈歷來就是仇敵,這少女是老巴圖最寵愛的女兒,在西北的地位比扎魯世子還要高,向來專橫跋扈,現在由她對上家破人亡的燕北世子,真不知道會撞出什麼樣的火花來。

  「扎瑪,」燕洵轉過身來,面色淡淡,語氣平靜說道:「好久不見了。」

  「是啊,」扎瑪得意洋洋的一笑:「自從燕北一脈死絕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了,聽說你在帝都聖金宮裡龜縮不出,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燕世子了,今天還真是老天作美,讓我又見到昔日威震北疆的燕家後人。」

  「扎瑪!你說話注意點!」趙嵩突然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女孩子講話這麼刻薄,老巴圖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

  「我父親如何教導我還輪不到你來管!別以為有魏閥給你撐腰就敢跟我大呼小叫!」

  「妹妹,有人欺負你嗎?」粗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扎魯大步走上前來,像是一座小山一樣,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和扎瑪竟是一母所生。

  「沒有,」扎瑪大聲說道:「就憑他們,還欺負不了我。」

  「你……」

  「十三殿下,不要理會他們,我們走。」燕洵伸手搭在怒髮衝冠的趙嵩身上,眼神平靜,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轉身就想離開。

  「想走?」扎瑪突然冷笑一聲,厲聲喝道:「也要問問我的箭同不同意!」

  剎那間,巨大的驚呼聲同時響起,只見扎瑪纖腰一扭,彎弓搭箭,箭矢霎時間有若流星,直奔燕洵背心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直傍在燕洵身側的少女旋風般轉過身軀,巨大的白色大裘迎風而舞,手掌探出,有若幻影,五指如網,一把抓住利箭的尾端,反手擲了出去,動作迅猛絕倫,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只聽卡嚓一聲脆響,那隻利箭竟然死死的插在扎瑪的弓弩之上,鐵木長弓瞬時間碎裂兩半,辟啪落在地上。

  所有人大驚失色,場中死寂一片,再無半點聲音。

  長風頓時平地而起,少女眼眸漆黑,膚色雪白,雙眼毫無半點溫度的看著目瞪口呆的西北郡主,語調很輕,可是卻足以讓全場的所有人清晰的聽到她在說什麼。

  楚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聲音順著北風寒冷的飄蕩在空氣之中,只留下四個淡漠的音節:「不知死活。」

  「你,你站住!」扎瑪大怒,頓時就要追上前去。

  「妹妹,」扎魯一把抱住紮瑪,沉聲說道:「宴會開始了,這筆帳咱們一會再算。」

  遠處燈火輝煌,大夏春獵的第一場盛宴,終於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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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9:02:53 |只看該作者
第055章 又見諸葛

  夜風冰冷,篝火處處,大夏皇帳佔地極廣,以西北雪鹿皮毛所製,刷上黑海金粉,蛟珠為飾,上繪彩繡盤龍,東珠做眼,口塗硃砂,利爪猙獰。兩個巨大的油缸擺在大帳門前,火把閃爍,耀眼刺目,高高的旗幅招展張揚,皇城禁軍守衛其間,團團圍繞,甲冑鮮明。遠遠望去,明黃色的皇帳大營猶如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東海神龍,散發出巨大的氣勢和無以倫比的威嚴,皇家銳氣迎面撲來,將週遭一切放肆的歡樂遠遠的阻隔在外。

  「世子」阿精悄悄靠上前來,湊到燕洵耳邊,小聲說道,「有人偷偷靠近營地,要不要動手?」

  黑暗中,男子的眉梢輕輕一挑,眉心微微蹙起,不解的沉聲說道:「是什麼人?」

  阿精恭敬回答:「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不是穆合氏的人。」

  「我去看看吧。」楚喬走上前來,小聲說道。

  燕洵點了點頭,語氣低沉:「小心點,如無必要不要動武,馬上就到晚宴了,我等你來。」

  「放心吧,可能是扎魯的人來搗亂,我去去就回。」

  說罷,帶著阿精就向營地走去。

  「阿楚!」見楚喬離去,趙篙一愣,頓時大聲叫了起來,作勢就要追上前去。

  「十三殿下」燕洵拉住趙嵩的手臂,淡笑說道:「阿楚有事,待會就回來,咱們先走吧。」

  趙嵩心不甘情不願的被燕洵拖走,一邊走還一邊不住的回頭觀望。

  冷風夾雜著風雪迎面打在臉上,馬蹄聲響,兩側火把明燈漸漸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蒂,蒼穹顯得高且遠,幽暗深沉,不時的有蒼鷹的翅膀當過,發出撲朔的長鳴。

  轉眼間,來到這未知的朝代已經八年,生命從未給過她傷春悲秋遊戲人間的機會和權利,糟糕的環境,無盡的殺戮,慘烈的血腥,一直在逼迫著她不停的戰鬥和逃亡。太多未知的變數擺在眼前,太多無法控制的陷阱陰謀不知隱藏在何處,太多一環又一環的絕境在鞭策著她前行,讓她無法停下腳步來。她不是天生的殺戮者,更不是生來的強盜,她只是想要在生存的前提下,維護自己心中的那一點簡單的善惡之分。

  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滅世的鋒芒倒懸,但是如果拿起來,也許就是傾覆天下的救世刀鋒。

  「駕!」楚喬厲喝一聲,策馬疾奔,在空曠的原野雪原上,極速的奔馳著。

  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處奔了過來,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孤身單騎馳騁在茫茫雪原上。楚喬幾人吁了一聲勒住戰馬,阿精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姑娘,這人不對,是從我們大營的方向來的。」

  一名燕衛上前一步,對著來人大喊道:「喂!你是什麼人?」

  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一柄雪亮的飛刀登時戈破冷寂的夜空,勢如閃電,來勢驚人,夾帶著驚雷般的銳利和殺氣,向著發喊的燕衛呼嘯而來。

  「鏗鏘」一聲,刀劍相擊,在黑暗裡迸發出一溜刺目的火花。阿精反手拔劍劈開飛刀,彎弓而上,厲聲喝道:「來者何人?這般歹毒!,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前方人數眾多,狡猾的轉身策馬向西而去。楚喬見了眉梢一挑,低聲喝道:「追!」眾人答應一聲,齊齊策馬狂奔,追在後面。

  遠山滌黑,密林如墨,巨大的雪原好似猙獰的白獸,無數馬蹄踏在其上,雪花飛濺,呼嘯翻飛。

  突然間,前方人影棟棟,竟似有大批人馬前來。戰馬無聲,一片安靜,可是整齊的步伐中,卻透露著說不出的寒意和殺氣。楚喬一驚,頓時豎手輕喝,勒馬停住,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被燕衛們追的走投無路的黑衣人頓時拿起弓弩,對著對面的人馬就激射而去!

  「什麼人?」

  一聲暴喝陡然響起,夜幕深重,距離又遠,一時間哪裡能看得清對面來者是誰。對面人馬遭到伏擊,一時之間,竟把燕衛們當成是和前面黑衣人一路前來的同夥,唰唰拔刀聲頓時響起,刀劍森然,箭矢排空而來,對方的還擊和反應能力,竟是快的驚人!「住手!」阿精大喝:「我們不是……」

  話還沒說完,一隻利箭突然激射而來,楚喬手疾眼快,單手撐在馬背上,飛身而起,一腳踢在阿精的小腹上,男子吃痛,身體一彎,只聽噗的一聲悶響,箭矢入肉,雖然避過心口要害,但是仍舊狠狠地插在他的肩膀上。

  楚喬眉頭頓時緊鎖,對方不分青紅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痛下殺手,實在可惡。少女一身雪白大裘,打馬上前,翻身跳了下來,單膝跪地,手持巨弩,臉容嚴肅,雙目如豹子般冷冷的逼視著對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耳廓輕動,眉頭緊鎖,冷風吹過她額前的秀髮,只見少女眼神如電,閃動著銳利的鋒芒。

  「颼!」

  一隻勁箭,頓時離開了楚喬拉滿的強弓,去勢如電,威嚇攝人,徒留一道白亮的鋒芒,幾乎要在空氣裡擦出火花,激射進繽葬的黑夜。

  幾乎就在同時,對面的黑暗裡,同時響起了震動的弓弦聲,一隻利箭離弦,向著楚喬的方向陡然迎上。

  兩道閃電沿著同樣的軌跡呼嘯而來,速度驚人,一往無前,眾人目瞪口呆,只聽辟啪一聲脆響,兩箭半空相撞,同時而折,碎裂在蒼茫的雪原之上。

  瞬息間,楚喬以驚人的手法,不斷變換位置和身形,改變簧矢的軌跡和力道,連射七箭。而對方也以同樣神鬼莫測的手段,一一還擊。

  半空之中,只能聽到颼颼離弦箭聲和箭矢撞擊的碎裂之聲,針鋒相對,旗鼓相當!劇烈的聲音一下子消失,楚喬眼神銳利,微微半瞇,手指摸向箭壺中的最後三支箭,靜靜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大風忽起,遍地白雪飛揚,所有人都不自覺的矇住雙眼,遮擋風沙。然而黑暗之中,卻只有兩個人同時暴起,奔跑發力,三箭齊出,連珠迸發,一隻接一隻的向著前方激射而去,流星逐月般在夜幕下激射出攝人心魄的閃亮寒芒。啪啪聲頓時響起,四隻勁箭箭頭對折,嗦嗦化作一糰粉末,大風吹來,最後一隻利箭卻好似長了眼睛一般,漫天白雪的見證之下,東西兩個方向而來的箭矢擦肩而過,帶起一溜閃亮刺眼的火星,向著對方的藏身之地,火速而來!

  楚喬剎那間猶如暴起的野獸,週身上下充滿了劇烈的爆發力,丟掉弓弩,右手撐地,挺身彈地而起,借腰力站起身來。然而,只聽唰的一聲利響,勁箭帶著火熱的力道,緊貼著她的脖頸而過,擦出一道暗紅的血痕。

  姑娘!燕衛大驚,齊齊追上前來,楚喬站起身,伸手摀住開始滲出鮮血的脖頸,靜默不語,眼神寒冷的遠遠望著對面的漆黑!她知道,對面的那個人,也一樣躲過了她的必殺之箭,但也一樣同她一般,受了輕傷。

  四下里一片安靜,悄無聲息,夜幕潦黑,大雪紛飛,可是透過重重的黑暗,她卻仍舊能感覺到那抹冷酷的眼神,帶著森寒的銳利,遠遠的射了過來

  一聲蒼鷹的尖鳴突然劃過上空,兩方之間的黑暗裡,一個矯健的影子突然從地上爬起身來,之前一直趴在地上挑起事端的黑衣人,頓時好似彈丸一般,迅速狂奔,就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幾乎就在同時,楚喬和對面的射箭之人同時撥出腰間佩劍,雷霆般擲了出去,奔跑中的男人身軀一抖,雙目瞪大,不甘心的低下頭去,卻也只能看到胸腔裡透體而出的兩柄劍鋒,然後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雪地上。

  時間緩緩而過,兩方都沒有半點聲音,一個燕衛小心的上前幾步,見對方沒有反應,才大聲叫道:「對面的朋友,我們在輯拿賊人,剛剛是一場誤會。」

  對面悄無聲息,沒有回應。燕衛左堂騎馬上前,不一會,對面的人馬中也有馬蹄聲響起。

  「姑娘,」一會的功夫,左堂就跑了回來,翻身下馬,遞迴楚喬的佩劍,沉聲說道:「您的劍。」

  少女眉梢一挑:「對方是什麼來頭?」

  「不清楚」左堂據實以報:「對方親衛穿著黑色大裘,是很普通的樣式,模樣眼生,從沒見過。」

  楚喬淡漠不語,點了點頭,接過佩劍,眉頭卻頓時皺了起來。

  這是一柄罕見的寶劍,樣式古撲,刀身輕薄,隱隱有棗紅色的血痕,刀口鋒利雪亮,在慘白的月光之下,有璀璨的鋒芒光華閃動,好似流瀉水銀一般,劍柄以金蠶絲環繞,上面鑄著兩個古篆小字:「破月」。

  楚喬眉頭一皺,手指摩挲著劍柄,沉聲說道:「這不是我的劍。」左堂一驚,連忙說道:「屬下這就去找他們換回來。

  話音剛落,對面就響起呼嘯的馬蹄聲,雪霧翻騰,轉瞬消逝。

  「你追不上了。」

  少女緩緩說道,唰的一聲,反手還到入鞘,誰知那劍和自己的劍鞘竟是十足的契合。

  「將那人的屍體帶回去,阿精回營療傷,其他人跟我去皇帳廣場。」女子聲音鏗鏘,調轉馬頭,帶著眾人策馬而去。

  來到皇帳前的廣場之上,就好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到處都是烤肉的香氣和歡聲笑語,楚喬解下兵刃,交給侍衛,在一名禁軍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帳之中。

  皇帳佔地極其廣大,縱開了三十六席,蜿蜒鋪展,分列大帳左右兩側。楚喬進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到齊,由於皇帝還沒到,大帳內人聲鼎沸,四處扎堆,好不熱鬧。

  楚喬只是一個親隨的身份,自然不能隨意亂走,環目一掃,直奔人數稀少的清靜之處,果然,只見燕洵一身月白長袍,眉目俊朗,面容淡定,正靜靜的坐在那裡喝茶飲酒,趙嵩站在一旁,抓耳撓腮,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

  「世子。」

  楚喬徑直走了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趙篙大驚小怪的叫道:「啊!阿楚,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脖頸上雖然只是擦傷,但是這會卻滲出血來,楚喬搖了搖頭,毫不在意的說道:「沒關係,不小心擦了一下。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趙嵩皺眉關心道:「我馬上去找大夫來,要好好處理一下。

  「不用了」楚喬拉住他:「只是小傷,不必勞師動眾。」

  「那怎麼行。」趙嵩不樂意的皺起眉來,卻知道自己的話向來沒什麼力度,轉頭向燕洵望去「燕世子,你說呢?」

  燕洵眉心微微緊蹙,仰頭看著女孩子略顯蒼白的臉頰,多年的默契讓他明白什麼,並不催促,只是低聲問道:「真的沒事嗎?」

  楚喬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沒事。」趙嵩看著兩人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被排擠在外,有些不是心思的癟了癟嘴,沒話找話說道「那我去拿點金瘡藥來。」說完,就轉身離去。

  楚喬坐到燕洵一席的後座,探過身子,低聲說道,「是扎魯的人,偷走了你營裡的密匣子,已經被我殺了。」

  燕洵皺眉說道:「那東西沒什麼用,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你何苦為它拚命?」

  「扎魯的人,還沒這個本事!」楚喬輕撫著脖子上的傷。輕哼了一聲:「發生了點意外,最近京城裡,可又來了什麼高手嗎?」

  「京城裡的高手?」燕洵眉椎一挑,表情突然有些難以捉摸:「那可真不少了。」

  「洵哥哥!」

  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人群之中,一身紫貂衣裙的少女在一眾女孩的簇擁下嘻嘻哈哈的跑上前來,然而剛一靠近,一臉的笑容頓時不翼而飛,冷眼望著坐在燕洵身後的少女,冷冷的說道:「她為什麼會在這?」

  楚喬站起身來,恭敬行禮:「八公主。」趙淳看也沒看楚喬,逕直走到燕洵身邊坐了下來,怒氣衝衝的說道:「你這幾天不來找我,就是因為她回來了嗎。」

  燕洵起身,站在楚喬身邊,淡淡說道:「燕洵惶恐,不敢打擾公主休息。」

  「好啊,她一回來,你就叫我公主了嗎?」說罷,猛地用手指著楚喬,冷然說道「誰准許你這個下賤的奴隸進來的?」

  話音剛落,燕洵頓時面色一寒,男人好看的眉頭緩緩皺起:「公主堂堂金枝玉葉,怎可污言穢語,阿楚是我帶進來的,公主難道想將我一起趕出去嗎?」趙淳癟了癟嘴,眼睛頓時紅了起來,恨恨的一跺腳,卻不回答燕洵的話,只是指著楚喬叫道:「你給我等著!」說罷,就轉身跑開。一眾跟著她一同前來的皇家千金們同仇敵愾的瞪了楚喬一眼,齊齊追了上去。

  楚喬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你何苦在這個時候開罪她?我出去就是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像是山澗裡清冽的泉水,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小的時候我要忍,那是因為除了忍耐我別無他法。若是現在我還需要對這種事忍氣吞聲,那我這些年的努力就毫無意義了。」

  燕洵坐在席位上,緩緩的喝了一口酒,面色平靜,眉眼俊秀,白衣墨發,好似畫中人。就在這時,突然一陣疾風吹進,冷氣森森,所有人頓時全都轉過頭望去。

  只見大帳簾子一動,紫袍白裘的年輕男子頓時走進,雄姿英發,雙眉如劍,眼若寒星,面如冠王,整個人俊秀挺拔,好似一柄出匣之劍,閃動著攝人的寒芒和銳利的刀鋒之氣。只是,挺拔的脖頸上,卻極不協調的有一道擦傷的血痕,此刻,正向外透著絲絲血絲。

  楚喬的瞳孔頓時緊縮,眉心,緊緊的皺了起來!

  「四少爺」景小王爺和一眾王公子弟頓時迎上前去,面若春風的說道:「一別七載,四少爺風采更勝當初啊!」諸葛玥嘴角淡淡一笑,一一回禮,舉止有度,站在人群之中談笑風生,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偏執多疑的孤僻少年!七年的時光歷練,讓他好似一柄出匣的寶劍,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能散發出屬於自己的璀璨光輝。燈火閃爍,大帳內一片歡騰,脫離了眾人糾纏的諸葛玥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圈,終於,凝固在角落的最末一席。

  燕洵靜靜飲酒,頭也不抬,姿態磊落,舉止瀟灑,可是那寬闊的背脊,卻將身後的女子完全擋住,阻止了前面那道森冷凜冽的寒芒繼續探究。

  「燕世子,別來無恙。」低沉的嗓音在頭頂緩緩響起,燕洵抬起頭來,灑然一笑,長身而立:「諸葛兄,好久不見。」

  諸葛玥唇角牽起,邪魅寒冷一笑,微微側頭,望向燕洵的身後,聲音低沉且的緩緩說道:「星兒,不認識我了嗎?」

  時光流逝,歲月翻騰,光陰跌宕的腳步劃破時空的虛無,七年的時間轉瞬而過,曾經刀鋒相對的人們,又一次站在了命運的天平上。

  楚喬抬起頭來,面色平靜,眼神淡漠,看著俯視自己的昔日舊主,輕啟朱唇:「諸葛四公子名滿天下,誰會不認識呢?」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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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大夏國宴

  話音剛落,巨大的鐘鳴聲登時響起,九長五短,聲音碓渾,在綿延十多里的困場上轟鳴迴盪。

  燕洵和諸葛玥同時面色一變,只見喧囂的大帳霎時間陷入一片安靜之中,人人匍匐於地,大聲跪拜道:「參見我王!」

  大帳幕簾洞開,朔風北吹,燈火搖曳,一片寂靜之中,有整齊的腳步聲在外響起,大批的軍隊圍在皇帳之外,鎧甲所帝的冰冷金屬寒氣瞬時間掩蓋住了那濃郁的烤肉香味,楚喬小心的抬起頭來,卻只看到一眾鹿皮皓靴踏在大帳的熊皮地毯上,為首的一雙常人尺碼大小,白色的靴邊繡著明黃色的彩雲騰龍,步履沉穩,不急不躁,緩緩而行。

  「都起來吧。」

  低沉的嗓音在上方緩緩響起,並不洪亮,也並不嚴厲,甚至還略略帶了沙啞,可是卻有海浪般沉重的力量緩緩的覆蓋在了這座剛剛還是喧囂嘈雜的大帳之內。眾人齊齊起身,卻無人敢抬起頭來向上望去。夏王的聲音在上方低沉的響起:「都坐著吧,齊兒,開始吧。」

  三皇子趙齊恭敬的答道:「是,父皇。」然後上前一步,高聲說道:「國宴開始,各位清就坐。」

  絲竹樂器之聲頓時響起,兩側的通道里流水般的走上一群衣衫暴露、體態婀娜的舞姬,人人面如春桃,膚似白雪,甩著長長的水袖,在場中魅惑的舞蹈了起來,各色珍饈佳餚被端上席位,眾人的精神這才放鬆下來,漸漸的,有歡笑聲慢慢響起,逐漸擴大。

  諸葛玥仍舊站在燕洵一席之前,眼神潦黑,面色冷淡,他看著站在燕洵身邊的少女,看著那張冷靜淡然中又透露著熟悉的倔強的臉孔,緩緩點了點頭,沒說一句話,決絕的轉身而去,大裘甩動間帶動起冰冷的風,像是一柄銳利的寶劍一般,劃過桌案上的皇室酒水。水波震動,輕輕搖晃。

  楚喬的手指突然間變得冰冷,有些情緒在胸腔裡升騰起來,讓她的雙眉刀子般深深的皺在一起,少女緩緩的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然後坐了下去

  一隻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楚喬抬起頭來,正對上燕洵漆黑的雙眼。

  燕洵沒有說話,可是她卻能清楚的體會到他要傳達而出的意思,多少年來,在每一個沮喪的時候,在每一個恨意瀰漫的夜晚,他們都是在以這樣的方式互相鼓勵:「等下去,忍下去,總有站起來的那一天。

  楚喬默默的點了點頭,四下里聲樂嘈雜,人聲鼎沸,她抬起頭來,向著大帳的最北端望去,那裡,燈火通明,光線充足,刺眼的讓人幾乎有些無法正視。少女瞪大了雙眼,望向那個坐在光線環繞正中的男人,太多的光芒將他掩蓋住了,金碧輝煌的燈火映照下,他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只能看到那一身寶繡金龍的猙獰龍爪,像是銳利的鋼刃,遙遙的指向大帳之內每一道心懷叵測的眼神。

  轟隆一聲銳響,大帳前門的帳幕被人全部拉開,冷冽的風陡然衝進帳內,只見宏大的廣場上,插滿了熊熊火把,打眼望去,竟設了三百多席,沒有資格進入主帳的全部坐在外帳,團團圍繞,空出場中的一大片空地,聲勢鼎沸,比起皇帳裡氣氛更加高昂。主帳的帳幕剛被掀起,外面就傳來一陣轟然的歡呼叫好聲。

  就在這時,清脆急促的馬蹄聲陡然響起,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上百騎彪悍的戰馬由遠處疾步奔來,速度驚人,迅猛絕倫,就在眾人吃驚何處所來的無主戰馬之時,一百名白甲兵士猛地從隊伍裡衝出,原地躍起,凌空爬上仍舊在疾馳的馬背,動作整齊劃一,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圍觀的王公貴族們頓時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只見那群輕騎駛到場中,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以雙腿控馬,不斷的擺出各種花式和姿勢來,動作行雲流水,整齊美觀,又兼有戰鬥的實用性,為首的輕騎將軍年紀不大,頭戴玄鐵頭盔,看不清臉孔,指揮若定,身姿挺撥,瀟灑英武。

  就在這時,突然只見所有兵士同時收刀,將盾牌放置馬後,然後拿出腰間弓弩,彎弓搭箭,借腳力勾出馬鐙,翻身例垂,於馬肚之下鬆開手臂。只聽嗖的一陣破空銳響,一百隻勁箭同時向著一隻簧靶而去,彭的一聲,厚重的箭靶被巨大的力量轟然折斷,卻並沒有掉落,而是豎直而飛,呼嘯中死死的射進一林巨大的松樹之上。紅心處密密麻麻插著一百隻利箭,很多利箭都是穿透了別的箭尾,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

  剎那間,全場死寂,士兵們回身坐正,為首的將領翻身下馬,摘去頭頂的鐵盔,單膝跪在地上,語調鏗鏘的沉聲說道:「兒臣趙徹,謹祝父皇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轟然之間,全場雷動,無人不為這神乎其技的箭術奮力鼓掌歡呼。

  「幾年的邊關歷練,徹兒有長進了。」夏皇坐在上面,聲音平穩,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欣慰「賞龍泉寶劍一柄,讓我們大夏的刀鋒為大夏開疆獵土,保家衛國。」

  「謝父皇!」

  趙徹高聲說道,重重的叩首在地,王公大臣們見風使舵,同時大聲誇讚起趙徹的勇武起來。

  燕洵坐在下首,垂首飲茶,淡漠不語,一雙眼睛卻緩緩的瞇了起來。

  「七弟少年勇武,多年來為我大夏守衛邊疆,確實是難得的帥才。北疆有七弟,疆土無憂矣。」

  三皇子趙齊緩緩點頭,面色自如,毫無嫉妒懼惱之色,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恍為一代賢王的稱號。

  趙徹謝恩之後,蒂著屬下退下,場中氣氛融洽,漸漸熱鬧了起來。各個軍閥氏族,都拿出各種武藝演示,斗馬比簧、軍舞練刀,珍饈佳餚流水一般被端上席位,全是野味燒烤,味道上乘,香氣誘人。

  西北巴國哈家族千里迢迢來參加圍獵,除了幾個庶出的叔伯,只有扎魯扎瑪兩個嫡系子弟,此刻,扎魯剛剛帶領家族武士表演了別具西北風格的摔跤,引得全場一陣火熱叫好,扎瑪就帶著一眾身材健美的西北少女奔入場中,表演起精湛的馬術。

  她們的手段雖然不如何出色,但是一眾年輕進美的貴族少女難免會贏來大片的讚譽,夏皇開心,欽賜了二十匹懷宋貢紗,一時間,迎來了場中的又一個高潮。

  扎瑪笑盈盈的叩謝皇恩,起身時突然說道:「陛下,總是表演沒有意思,在我們西北,晚宴上是允許比武的。我今天第一次來到真煌,可以請求陛下准許我向一個人挑戰嗎?」

  她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年紀不大,說起話來表情也是一派嬌憨,眾人聽了不覺莞爾。夏皇坐在上座,面色瞧不清楚,聲音卻帶著淡淡的愉悅,說道:「那你準備向什麼人挑戰呢?」

  「久聞燕北世子坐下婢女武藝精湛,還一直沒有機會領教,今日大家興致都好,不如下場一起玩玩。」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都轉向坐在最末一席的燕洵處。知道剛才那一場比鬥的人自然瞭解事情的始末,不知道的還以為扎瑪是有意尋釁,畢竟西北巴圖哈家族和燕北一脈歷來敵對,燕世城未死之前,在這樣公開場合對立的事情早已不在少數。

  夏王還沒說話,燕洵頓時站起身來,只見他一身月白長袍,上繡細紋暗花的墨蓮圖紋,墨發黑眸,面如白玉,一副翩翩公子的瀟灑書卷之氣,淡淡的推辭,沉聲說道:「家奴年紀還小,武藝上只是略懂皮毛,哪敢在陛下面前獻醜。扎瑪郡主馬術精湛,武藝高強,不要強人所難了。」

  「燕世子,假意隱瞞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況且,扎瑪郡主也才十六歲,她以堂堂郡主的身份和一個奴才比武,這是天大的面子,你這般推三阻四,不是太不識抬舉嗎?」

  上首第四席,魏舒游身旁的一名青年人開口說道,這人是魏閥新晉崛起的旁系子弟,名叫魏清池,口才了得,談吐不俗,燕洵曾在幾次宴會上見過他一面,不想今日竟敢這般公然頂撞。

  「清池兄所言極是」景小王爺哈哈一笑:「燕世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之量,難得西北草原的明珠有這般雅興,你不如就成全了她,免得將來老巴圖將軍要怪真煌的氏族們欺負他的寶貝女兒了!」

  景邯自幼生在帝都,是景海老郡王的幼子,景海郡王是趙正德的叔叔,八十有餘,老年得子,極為寵愛,景邯輩分上大了燕洵趙徹等人一頭,說話談吐間向來隨意。他一開口頓時有人接。隨聲附和,夏皇沉聲點頭:「就准扎瑪郡主所請。」

  「陛下,」燕洵眉梢一挑,還要再說話,楚喬突然從後面站起身來,拉住燕洵的衣角,默默的搖了搖頭。

  燕洵面色陰沉,卻也知道今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再說下去,很有可能會受到所有人的攻訐,寬大的袖口之下,燕洵的手緊緊的握住楚喬的手掌,低聲叮囑:「千萬要小心。」

  少女點頭一笑:「放心。」脫下長裘,楚喬走到場地中央,先對著北首拜了一禮,隨即轉過頭來,對扎瑪郡主施禮道:「既然如此,就大膽得罪了。」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這個少女的身上,七年前,八歲的楚喬和燕洵同舟共濟,九崴街上摺斷魏閥少主魏舒游三根手指,並以之為質,逃出真煌,後來又於九幽台前和禁軍廝殺,險些逃走,至今仍讓這此人記憶猶新。一個八歲的孩童在當初就有那樣的勇氣和實力,那麼時隔七年,她又會有怎樣的深不可測的能力?儘管這只是一個身份低下的小小女奴,但是她背後所代表的卻是燕北一脈。

  整個大夏皇朝無人不知,儘管七年前燕世城身死,燕王一脈殆盡,但是實行了百十多年的燕北自選官政策,還是讓燕氏一脈在西北草原深深的紮根。由於多年來犬戎人的不斷擾邊,使得大夏根本空不出手來將燕北徹底換血,這,也是夏皇久久不敢出手除掉燕洵的首要原因。更何況,私底下,還有那樣一隻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支持著燕北的經濟政治,在沒有萬全的把握將其連根剷除的時候,燕洵就還是燕北名義上的主人。帳外的長風吹來,打在少女淡青色的裘皮短桂之上,少女眉眼漆黑,秀髮如墨,一張小臉微微有些瘦弱,並不是如何的傾國傾城,但是週身上下所散發出的冷靜和果敢,卻足以令任何男子為之側目。

  這,是楚喬第一次站在大夏皇室所有人的面前,以一個女奴的身份,接受了西北身份最為顯赫的扎瑪郡主的挑戰。

  扎瑪看著這個剛剛讓自己出了大醜的少女,嘴角微微冷笑,傲然說道:「我剛剛表演了馬術,體力還沒有恢復過來,這樣比武是不公平的。這樣吧,我先派我的奴隸跟你比武,你贏了他,再來和我打。」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趙嵩終於按耐不住,不顧趙齊緊鎖的眉頭,站起身來說道「父皇,這不公平。」

  「扎瑪郡主身嬌肉貴,和一個女奴比武本就不妥,何況還剛則表演了馬術。十三殿下,奴隸而已,沒什麼不公平的。」

  景邯呵呵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魏舒游嘴角牽起,眼神陰鬱的望了楚喬一眼,淡淡說道「景小王爺所言極是,奴隸而已,取樂罷了。」

  「你們……」

  「十三弟!」趙齊沉聲喝道:「你坐下。」

  見夏皇沒有反對,扎瑪回頭對著一名坐在後席的彪形大漢說道:「土達,你來和這個小姑娘玩玩。」

  那大汊剛一起身,所有人頓時驚呼一聲,只見這大漢身形高大,竟足足有七尺多高,眼如銅鈴,手臂上肌肉糾結,站在楚喬身邊好像大象和貓咪一般,不成半點比例。

  至此,所有人頓時明白了扎瑪郡主的意思,這根本不是比武,而是一場謀殺。但是,卻無人捉出半點異議,畢竟在他們眼裡,就如魏舒游所說:「奴隸而已,取樂罷了」。

  楚喬抬起頭來,面色冷靜的注視著土達,她知道,今日一戰關乎燕北的聲望,這是多年來燕洵首次在帝國百官將士面前露臉,若是自己敗了,對燕北的士氣將會大大的打擊,而燕洵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燕北將士們無條件的效忠。她深吸一口氣,走出皇帳,來到圍場的正中心,走到旁邊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桿長槍,放在手上掂量了幾下。然後轉身走了回來,仰頭說道:「你用什麼武器?」

  土達握著拳頭對撞了幾下,聲音刺耳,得意洋洋的說道「我的拳頭就是我的武器。」

  「刀槍無眼,你小心了。」

  一陣風聲陡然傳來,向著楚喬身處的方向迎面而襲,土達暴喝一聲,聲音響亮,猶如半空之中炸起一個驚雷,少女陡然回身,步伐移動,剛剛離開原地,一個巨大的拳頭就轟然砸在王地上,驟然間,白雪紛飛,煙霎瀰漫,碩大的坑洞開在地上。

  人樣中發出一聲驚呼,只看這大漢所下的力道,就是要至那少女於死地,場中不乏年輕的少女和貴婦,見狀嚇得面色發白,紛紛摀住眼睛不敢觀看

  楚喬一把挑起長槍,可是卻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土達力氣驚人,身手卻也十分靈活,一時間好似一隻兇猛的猛虎一般,步步緊逼。

  趙嵩面色緊張,雖然知道楚喬身手了得,可是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彪形大漢的對手,年輕的皇子打定主意,只要情況一不好,頓時出手相救。

  閃電間,兩人已過了幾招,只是那個單薄的女孩子卻始終沒有還擊,四處避讓,不與土達正面衝突。就在所有人認定她必輸無疑的時候,忽聽土達厲喝一聲,合身向楚喬撲來,面色猙獰,手段陰狠。大風襲來,火把高燃,辟啪作響,所有人齊聲驚呼,都以為楚喬難逃此劫,必定香消玉殞。然而人群中,燕洵繃緊的面孔卻登時一鬆,將緊握在手裡的酒杯湊到唇邊,淡漠的喝了一口,再鬆開手的時候,清脆聲響頓時響起,酒杯碎裂成幾塊,凌亂的散在案上。

  千萬道目光的注視之下,所有人頓時目瞪口呆,只見之前一直四處奔逃的少女陡然回過頭來,步伐奇異,身軀靈活,纖腰一扭,憑藉腰力凌空倒轉身軀,長槍頓時拖了回來,反手槍花,夾帶雷霆之力就送了出去!噗的一聲悶響,鮮血四濺,慘叫聲起。

  大風呼嘯而來,吹起少女額前的秀髮,只見她單手握槍,遙遙指向土達的胸。長槍入身半寸,卻並沒有深入,顯然是有意留手,不願趕盡殺絕。

  嗖的一聲,楚喬收回長槍,淡漠點頭:「承讓了。」說罷,就轉過身去,向著北首的主位叩首行禮。

  困觀的眾人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大夏最重武力,眼見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槍術絕倫,將那樣一個彪形大漢彈指間打敗,無人不扯開嗓子,高聲吶喊。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暴怒土達突然暴喝一聲,揮拳就衝了上來,對著背對著自己的楚喬的背脊狠狠的砸下!

  「小心!「

  趙嵩厲聲高呼,搶身就衝出席位。與此同時,只見一道白亮的鐸芒陡然從後席傳出,就在土達的拳頭馬上就要挨近楚喬身子的時候,鋒芒撲哧一聲,射入大汊的頭顱之上,在後腦上開了一個大大的血洞!

  而此時,楚喬的一個頭,剛剛磕在地上。

  土達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口鼻噴血,目光呆滯,終於轟然倒下,鮮血從後腦潺潺而出,迫人心弦。

  「大膽!「扎瑪大怒,一下從席位上跳起身來,厲聲叫道:「面見聖上竟敢攜帶武器,燕洵!你要造反嗎?」

  燕洵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位上,面色冷淡,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塊瓷器碎片,淡淡的反問:「杯子,也算是武器嗎?」

  驚愕的眾人這才發覺,原來燕洵剛才用來殺死土達的東西,竟是一塊碎裂的杯子!

  「父皇,扎瑪郡主的屬下不講規矩,背後偷襲,實在該殺。」

  王位之上沒有聲音,兩旁的侍衛見了頓時反應過來,將土達的屍體拖出帳外。

  「郡主,你休息好了嗎?」面色平靜的少女轉過身去,雙眼毫無半點感情的望向神色不安的扎瑪,沉聲說道:「你若是還覺得累,可以先叫其他下屬再來一場。

  大夏的貴族們轉瞬就把注意力從死去的落敗者身上轉移了過來,紛紛看熱鬧一樣看向扎瑪,等著她如何措辭。

  明眼人都看得出,扎瑪根本就沒想過和楚喬動手,之前所說,不過是以為土達一定能夠殺死楚喬,可是眼下土達已死,她若還是以藉口推脫,那就誰都能看得出她是膽怯不敢迎戰了。偏偏她還是主動挑戰之人,以西北的風俗,膽怯者比戰場逃兵還要令人不齒,會受到所有人的蔑視。

  扎瑪咬了咬牙,唰的一聲甩了聲鞭子,站起身來厲聲叫道:「比就比,我還怕你一個下賤的奴隸不成?」

  「等等」趙齊突然起身,笑著說道:「已經很久沒見過武藝這樣精湛的女子了,似乎自從南楓少將之後,帝國就再無女帥。這樣吧,剛才是比武藝,這一局就來比試射箭,大家看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心下瞭然,巴圖哈家族雄踞西北,勢力強大,老巴圖脾氣火爆,若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帝都有所損傷必定大發雷霆,心懷怨憤。再加上這扎瑪郡主向來以箭術精湛著名,趙齊所言,不過是為西北挽回顏面罷了。她一個小小的女奴,槍法雖是高明,箭法卻不一定出眾,等著看熱鬧的眾人不由得大失所望,卻也無可奈何。

  然而,上首的第七席上,紫袍白裘的男子微微瞇起眼睛,領教過楚喬精湛箭術的諸葛玥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口。

  果然,只見扎瑪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得意洋洋的取了一隻勁努,冷然走到場中,說道:「你先來?」

  「不敢,郡主先請。」

  扎瑪冷笑一聲,揮手摸出三隻勁箭,彎弓而上,颼的一聲,三隻利箭同時而出,閃電般的射向百步外的箭靶紅心處,連珠迸發,風聲呼嘯,手段高超,頓時引起大片的讚譽之聲。

  然而,如雷的掌聲還沒有停歇,只見少女陡然單膝跪地,拉動比她身高還要高上少許的巨大弓弩,三隻勁箭緊追著扎瑪的利箭而去,嗖嗖嗖三聲脆響,勢如破竹的穿透了扎瑪的三隻箭尾,幾乎和她同時射在箭靶紅心之上!

  神乎其技,呼吸之間,高下立判!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歡呼如雷,久久不歇。

  「扎瑪郡主,承讓了。」

  楚喬淡淡點頭,就走向大帳。就連夏皇也微微動容,沉聲嘆道:「『這樣的簧技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了,你身為女兒身,的確不易。這樣吧,就賜你脫離奴籍,到驍騎營做個箭術教頭吧。」

  楚喬眉梢一挑,但仍舊重重的跪在地上,沉聲說道:「多謝陛下恩典。

  緩步退下,來到燕洵身邊,周圍的氣氛熱烈,此時又有絕色舞姬上前獻舞,眾人的目光頓時又被吸引了過去。燕洵抬起頭來,兩人對視,相視一笑,就坐了下來。

  對面的席位上,有一道目光遠遠的射了過來,有著陰鬱難明的光彩,暗暗揣度,複雜翻湧。向來面容冷漠的少女臉頰上陡然現出的璀璨笑容,霎時間晃花了他的眼睛。

  觥籌交錯間,諸葛玥舉杯,一飲而盡,面色沉靜,卻失了淡泊的風華。

  盛大的皇家獵宴終於結束,楚喬和燕洵回到帳中,阿精身受重傷,外面有左堂佈置守夜。

  燕洵刷了一壺清茶,坐在椅子上喝水,楚喬坐在火盆旁,抬頭說道「夏皇賞了趙徹龍泉劍,你怎麼看?」

  「很明顯,他在警告穆合氏,不要再將穆合西風的死推在趙徹的頭上。」

  楚喬皺起眉頭,點了點頭:「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魏閥擔這個黑鍋?難道,他想藉著這件事,放任魏闊和穆合氏內鬥?」

  「嗯」燕洵點了點頭,「穆合氏太過跋扈,將他們捧得越高,就會摔得越慘,就如同三十年前的歐氏一樣。」

  楚喬嘆了口氣,突然覺得今日十分的疲勞,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一日之間衝進局勢之中,將本就撲朔迷離的關係弄的更加複雜。她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剛要站起身來離去,燕洵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阿楚,剛剛那個叫土達的在後面偷襲你,你為什麼不躲,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沒發覺的。」

  楚喬回過頭來,很是自然的說道:「因為你在後面啊。」

  外面的風頓時有些大,吹在帳蓬之上,絲絲的涼氣透過帳篷刮了進來,燕洵微微一愣,可是很快的,他的嘴角就輕輕牽起,由衷的一笑,說道:「是啊,我真笨。」

  「我走了啊。」

  簾子一掀,女孩子的身影就消失在帳篷裡,燕洵嘴角輕笑,表情很是溫暖,一顆堅冰般的心,慢慢的融化開了一個缺口,有溫暖潮濕的風柔和的吹了進來。

  因為你在後面,所有就放心的將最危險的背脊空出來不做任何防備。

  他們始終是對方最值得相信的人,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只可以在她面前閉上眼睛,而她也只能夠在他面前安然沉睡。

  星月無光,夜色漫長,年輕的燕北世子微微仰起頭來:「阿楚,感激你,讓我仍舊有一個人可以相信。」

  營帳裡一片溫暖,楚喬洗了個澡,感覺很累,她靠在軟榻上,想要閉上眼睛,卻在閉眼的一瞬間,看到了那柄放在床頭的寶劍。

  坐起身來,輕輕的抽出,青色的劍芒在燈火下有些流水般的光華,暗紅色的劍紋像是詭異的鮮血,輕輕的閃動著。

  七年了,她想過他們會再見面,只是沒想到,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她知道,諸葛玥也一定看到了她脖頸上的傷,他們似乎一直是這樣,對立的,劍拔弩張的,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命中注定的敵人。

  孩子的慘叫聲似乎又迴盪在耳邊,那斷裂的手臂,滲血的麻袋,清冷的亭湖,像是一部電影一般,緩緩的在她的眼前滑動。那塊在她最最無助的時候於黑夜中飄散著香氣的紅燒肉丁像是一隻利箭,狠狠的紮在她的心頭。

  「月兒,你相信五哥嗎?我會保護你的啊!」

  酸楚的氣息再一次迴盪在胸腔之內,她的眼神銳利,耳邊再一次響起了那日日夜夜迴盪在夢魘之中的聲音,小八在九崴街的囚車裡那聲臨死前的悲呼整整盤踞了她七年的噩夢。

  「月兒姐!救救我,救救我!」

  遍地積血,血肉模糊,被凌遲而死的孩子面目全非,那個夢魘般的夜晚,她偷偷逃出聖金宮來到菜市,和惡狗一同爭搶那些破碎的屍首,卻找不到哪裡是孩子的頭顱,哪裡是孩子的手腳。她甚至沒有能力將孩子的屍體安葬,只能讓那些血肉通通沉到赤水湖中,染紅那一汪沾滿了貴族胭脂酒肉之氣的湖水。

  「小八,你就躺在這裡看著,等著我給你報仇。」

  那一天,眼淚已經乾涸,只有熊熊的仇恨在心底猙獰盤踞,孩子的拳頭緊握,像是猙獰的小獸,緊緊的咬住下唇。

  一晃,七年已過。

  諸葛玥,你終於回來了。

  黑暗之中,有少女低沉的呼吸緩緩響起。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天邊星子寥落,那是燕北的風,帶著肅殺的血腥之氣,順著西蒙大地的輪廓,遠遠的吹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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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冤家路窄

  白蒼歷第七百七十三年,初春,紅川高原正值隆冬,天降暴雪,一片蒼茫,由夏唐邊境通往真煌的馳道被大雪阻斷,商旅不通,京城物價飛漲,大批商賈囤積居奇,藉機抬高油米茶鹽等必需品價格,居民搶購米糧,帝都秩序大亂。三月初六,聖金宮傳召穆合氏嫡系子孫穆合西雲,大加痛斥,罷去穆合西雲帝都府尹的職位,改由皇三子趙齊執掌。這是帝國三百年歷史以來,趙氏子孫第一次掌管帝都府尹衙門,由此以後,真煌帝都的三軍護衛之責,就完全掌握在皇族的手裡了。趙齊上位之後,立刻接手了綠營兵馬,重新整合換血。趙齊生母舒貴妃,乃是魏閥家主魏光的一母胞妹,是以趙齊的各項政令,均得到了魏閥將領們的熱烈擁護,不消三日,帝都城防煥然一新。三月初十,趙齊帶著綠營兵馬開赴真煌城外,親自修整京城馳道,一時間,被帝都百姓傳為佳話。

  此時,城外的風雪曠野之上,一騎快馬突然頂風冒雪的飛馳而來,前方一片茫茫,荒無人煙,天地都是蒼白一片,讓人不辨東南西北。

  只隔了一個坡,另一片蒼茫的雪地上,烏道崖半瞇著眼睛,頭戴青色風帽,長長的眉毛上綴著白霜,臉被凍礙發白,雙目卻炯炯有神地盯著前方,面色沉靜,看不出在想什麼。

  「先生,」後面的馬車裡跑下一名灰色大襖的小童,拿著一件大裘急忙跑出來,沉聲說道:「先生,別等了,不會來了。風雪太大了,劉鬍子說待會會有大暴雪,咱們還是應該抓緊趕路,在天黑之前趕到閻王山。」

  烏道崖不為所動,彷彿沒聽見一般,眼睛仍舊望著前面,沒有半點表情。

  「先生?」小童一愣,拉了拉烏道崖的衣角:「先生?」

  「銘兒,你聽。」一身青袍的男子突然張開嘴唇,語調微微有些沙啞,在呼嘯的北風中越發顯得低沉,如秋風扶桑,緩緩說道。

  「聽?」小童眉頭一皺,豎起耳朵:「先生,聽什麼?」

  「馬蹄聲。」烏道崖說道「來了。」

  「馬蹄聲?」銘兒聽了半天,可是除了呼呼的大風什麼也聽不到,這樣的天氣,連近距離的聽對方講話都困難,何況要去聽遠處的馬蹄聲,銘兒嘟囔道:「先生,哪有什麼馬蹄聲,你是聽錯了吧,依我看,咱們還是……。」

  然而,銘兒的話還沒說完,一陣急促且清晰的馬蹄聲頓時響起,小童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只見白茫茫的荒野上,一騎黃驃馬緩緩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馬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大雪越發得大了,從天而降,紛飛飄揚,讓人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但是,仍舊能夠清楚的看見,那馬兒身上的身影有些單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

  「先生,」銘兒微微咋舌:「你神了!」

  「籲!」一聲清脆的低喝響起,馬上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馬,幾步跑上前來。她穿著厚重的青面風袍,巨大的斗篷將她的頭臉通通遮住,只能在風帽的下端,隱隱看到一頭若隱若現的烏黑長髮。

  「還好來得及。」女子摘下風帽,露出一張清瘦的小臉,嘴唇有些發青,迅速從懷裡掏出一沓宣紙,交到烏道崖的手裡,長途跋涉在寒風中奔馳,讓她有些脫力,微微喘息著說道:「收好,都在這呢。」

  烏道崖眉頭緊鎖,看著女子的模樣,似乎有些生氣,皺眉說道:「為什麼不讓別人來?數九寒冬的,你的病好了。」女子搖了搖頭:「誰也來不了,穆合西風死了,穆合西雲那個白痴又下去了,這個三皇子很不好對付。會裡一連折損了好幾名兄弟,我是女人,他們查的不嚴。」

  「趙齊韜光養晦這麼多年,沒想到一上來就有這麼大的動作,趙正德真是生了一群好兒子。」

  「不說這麼多了,你快走吧。這次任務很緊,來來去去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世子目前名聲鳩起,有利有弊,若是不在此時穩住大局,很可能中途生變。」

  烏道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要小心。」

  「嗯」女子點頭,臉色蒼白如雪,眼眶似乎又深了些,口中囑咐道:「你也一樣。」

  烏道崖眼神有些陰鬱,看著女子蒼白的臉頰瘦弱的身子,突然無奈的嘆了口氣,回身將銘兒手中的大裘拿過來,披在女子的肩膀上,垂著頭,為她仔細的繫好帶子,手指修長,眼神溫和,一邊系一邊低聲叮嚀:「天氣越來越冷,你自已一定要多加小心,這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帝都風雲色變,你自已要小心謹慎,萬萬不可魯莽衝動。當年的師兄弟中,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阿羽,我不希望你出事。」

  羽姑娘低著頭,默默不語,有些東西在心底像是破種的花一般,細密的生長了起來,太多的東西盤倨在心頭,反而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會裡的事情,你也要權衡而為,上次解救朱夫子一事,雖然沒有傷亡,但卻暴露了我們兩個秘密聯絡站。上面難免會有些忿忿,你能忍就忍過去吧,千萬別使性子。」

  「皇城裡的門閥內鬥,就由他們鬥去,不要摻和進去。我們這一次的佈置,只是要安安全全的營救出世子,其餘的一概不理,切忌貪功冒進,失了分寸。」

  「還有」烏道崖緩緩抬起頭來,眼神沉靜,好似初冬封凍的湖水,看不出裡面的波濤和漣漪,就連聲音也是古板的:「你的身子不好,自已注意調養,不要太熬心血了。等這邊的事了了,我帶你去卞唐住一段,那裡湖光山色,氣候溫和,對你的病最有幫助。」

  繫好最後一個繩結,烏道崖退後兩步,看了女子兩眼,隨即轉過身去,一邊走一邊輕輕擺手「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道崖」羽姑娘突然抬起頭來,面色有些鄭重。

  「嗯?」烏道崖回過頭來,眉梢一挑,輕聲問道:「還有事嗎?」

  羽姑娘抿緊嘴角,想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事,有事也等你回來再說吧,你多保重。」

  烏道崖看著女子,她並不算絕美的女人,臉龐消瘦,身子單薄,雖然只有二十七八歲,但是多年的疲勞的辛苦,讓她的眼角過早的有了一此細密的魚尾紋,皮膚也是不健康的蒼白。但是就是這樣一張臉,卻讓他有那麼多無法舍下的牽掛。就像今天,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文件,但是他卻堅信她一定會親自送來,見他最後一面,雖然,他嘴上仍在數落她不知愛護自己。

  直到現在,他似乎仍舊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一天,他跟著師傅遊歷到真煌帝都,在西廟街的小煙橋上,遇到了因為逃跑而被主人打的皮開肉綻的女孩。那一年,她還只有九歲,又瘦又小,長久的營養不良讓她的皮膚蠟黃,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然而,卻只有一雙眼睛,那麼大,那麼黑,那麼亮,充滿了不屈的怨恨和絕不善罷甘休的毅力。

  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孩子一定會成功的,不管失敗多少回,只要她還有命在,就一定能逃出來。

  果然,半個月之後,在汝南城外的一家酒肆門,他們又一次遇到了這個餓得奄奄一息卻仍舊不肯伸手乞討的孩子。師傅收留了她,將她一路帶了回去。從此以後,天極山多了一個小妹妹,而他,也多了一份難捨的牽掛。

  七天前,西華死在了燕北的左凌原上,當初從天極山一同下來的十三位師兄妹,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烏道崖伸手拍在羽姑娘的肩膀上,力道很重,想說什麼,卻終於仍舊壓了下去:「有事,有事回來再說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羽姑娘點頭:「你也是。」

  烏道崖上了馬車,劉鬍子穿了一身狗皮襖,搓了搓手,吆喝一聲就甩開鞭子。戰馬長嘶,噠噠的撒開蹄子,馬車掀起一溜白色的雪霧,就漸漸隱沒在漫天的風雪之中。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回來再說。

  羽姑娘輕輕的嘆息一聲,冰涼的雪花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想起燕北的火雷原。

  一切就要結束了,只要再過幾個月,順利營救出少主,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時候,她可以到卞唐去,那裡很溫暖,不像紅川這邊,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下雪,到時候,她就可以去體會一下書中的那些場景,泛舟碧湖,夜聞荷香。

  阿羽抬起頭來,深深的吸了口氣,但是,前提是,要安全的救出世子。她挺直背脊,輕喝一聲,轉身打馬而去。

  他們已經等了太多年,一定可以繼續等下去,雖然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但是總有說出口的那一天。那一天,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世間再無奴隸,消泯干戈。

  冷風從遠處吹來,在平地上颳起細小的旋風,白雪盤旋而上,好似命運的輪迴般,升上去,又掉下,週而復始。

  此時的聖金宮裡,少女緩緩放下書案上的文書,走到窗子旁,望著天邊的火燒雲,愣愣出神。

  丫鬟綠柳小心的敲門,怯懦的拉開房門,小聲的說道:「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在這裡,除了燕洵外,其餘的人都怕她,因為在每一個下人進入鶯歌院的時候都受到過她嚴密的盤查。前世是國家情報人員,今生又屢屢在生死邊緣打滾,讓她對一切都抱有嚴格的警惕和小心。女子眉梢輕輕一挑:「什麼人?」

  「侍衛沒說。」碌柳小聲的回道:「是前門城的宋參將親自來通報的。」

  「宋缺?」楚喬疑感地說道,來人身份不簡單,不但能自由的進入聖金宮,更能指派宋缺來傳話找她,會是誰呢?

  「你去告訴宋參將,我馬上就來。」披上狐裘大衣,帶好防身的匕首,楚喬就拉開了鶯歌院的大門。宋缺那張幾年如一日的冰塊臉頓時展露眼前,少女心下暗嘆,這樣不懂人情世故的將領,難怪自已當初進宮的時候他就在守前門城,如今仍舊在守前門城,絲毫沒有長進。

  七拐八繞,竟然來到了後宮花園的玉梅亭,這裡是趙嵩比較喜歡的地方。小時候,她經常悄悄到這裡接受趙篙的接濟,如今,卻是好久沒來了。

  林子仍舊是老樣子,只是昔日的梅樹都略顯粗大了些,如今正是梅花怒放的好時節,整個園子幽香浮動,宋參將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楚喬一個人往裡走,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來人的影子。

  「星兒姑娘。」

  幾年不見,朱成已經有些發福,肚子圓滾滾的,卻仍舊是一張笑臉,絲毫不為楚喬叛出諸葛家而落什麼臉色。

  楚喬面色不變,聲音平靜的說道:「朱管家,我姓楚。」

  朱成連忙陪笑著說道:「楚姑娘,我是奉少爺之命來找您的。」

  「少爺?」少女冷冷一哼,恭敬有禮卻冰冷的說道:「哪個少爺?」

  朱成微微一愣,不過仍舊答道:「諸葛玥諸葛四少爺。

  「他找我有什麼事。」

  「這是少爺命小的給姑娘您送來的。」長長的青布,包裹著修長的寶劍刮,只看劍柄,楚喬就知道那是自己圍獵當晚用來射殺扎魯手下的寶劍。

  「少爺說,您的劍現在還給你,也請姑娘將我家少爺的寶劍奉還。」

  「我沒帶在身上。」楚喬眉椎一桃,沉聲說道:「你應該事先告訴我是什麼事,這樣我才能將劍帶來。」

  「啊?」朱成一愣:「我告訴宋參將了呀?」

  楚喬腦袋一黑,你告訴他,那不是跟沒說一樣嗎,伸手就要去拿劍,說道:「劍我先拿回去,回頭我派人將你家公子的寶劍送上門去。」

  「楚姑娘」朱成臉現為難之色:「少爺說了,你們雙方都不想跟對方有什麼牽扯,事情要趁早解決,不要拖拖拉拉。這樣吧,奴才在這裡等您,麻煩您回去走一趟,讓別人給我送來就好。」

  都不想跟對方有什麼牽扯?

  楚喬眉梢輕輕一挑,伸手將寶劍取回,沉聲說道:「好。」

  隨即,轉身而去。

  聖金宮裡是不允許攜帶武器的,雖然無人盤查,但是楚喬還是將寶劍放在大裘的裡面,垂首疾步向鶯歌院走去。

  再過兩天,她就要去驍騎營赴任。夏皇的這一任命,讓滿朝文武困感了很久。

  大皇開始重用燕北的人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大皇要既往不咎,安心放燕洵回燕北繼任,好穩定天下藩王之心?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多年來,聖金宮內對燕洵的打擊、排擠、內鬥,夏皇從來都是閉著雙眼毫不理會。他雖然從沒有親自出手,但是作為一個帝王,放任不管的態度,就是鼓勵其他別有用心者將燕洵斬草除根,若不是燕洵和楚喬二人小心謹慎,可能早就已經死在一輪又一輪的冷箭暗算之中了。

  夏皇曾當著燕洵的面,殺了他的父母兄弟,曾將在一夕之間,將這個天朝貴胄打落到阿鼻地獄,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會放虎歸山的讓燕洵回到燕北。他不是沒有動手,只是那些動手的人都沒得手罷了,如今,燕洵回歸之日臨近,他怎會功虧一簣的將燕北拱手送給這個滿心憤恨的狼崽子呢?

  那麼,夏皇的這一任命,又有何用意?整個真煌城幾乎無人不知,女奴楚喬是燕淘的最強助力,這個目前還不到十五歲的女孩子曾在過去的七年裡多次保護著燕世子逃過一個又一個生死難關,身手敏捷,武藝超群。難道說夏皇真的喜歡這個出類撥萃的女孩子,想要招安培養?抑或,是為了翦除燕洵羽翼,以防他日下手有所阻攔?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所有的猜測都是浮於表面,楚喬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如此簡單,只是她現在還沒想通問題的關鍵罷了。

  繞過長軒街,就是玄門道,兩側紅牆巍峨,明黃色的瓦片上積滿了皚皚白雪。

  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楚喬眉頭一皺,難道自已記錯了,今日有朝會?

  來不及多想,能進聖金宮內殿議事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以她的身份,是要下跪迴避的。

  少女走到圍牆的一角,靠著牆壁跪了下來,垂首不語,寬大的狐襲遮住她的眉眼,只露出一段白皙光潔的脖子。

  腳步聲漸漸逼近,然而走到她的身邊,卻沒有離去,有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抬起頭來。」

  楚喬眉頭一皺,緩緩的直起身子。

  冤家路窄,今日真是流年不利。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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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9:03:49 |只看該作者
第058章 黃雀在後

  少女臉孔光潔,在白雪的映照下,有和田白玉的柔和光芒,雙眼潦黑如墨,輪廓清瘦,卻又透著絲絲獨立沉穩的氣質。她年紀還小,身量還未長成,但是一身如冰雪寒梅般的冷冽氣質,卻由內而外的滲透而出。

  男人的眼睛緩緩的瞇了起來,右手不自覺的握緊,血紅夕陽的照射下,積雪微紅,只見他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指處生生斷了一截,以黃金指套扣住,平添幾分詭異。

  「給我打。」

  低沉的嗓音突然迴盪在蕭瑟的風中,兩旁早已摩拳擦掌的下人們頓時圍上前來,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漢揮起蒲扇般的巴掌,對著少女的臉頰就狠狠的扇去。

  「彭」的一聲,巴掌沒有預期的打在少女的臉龐上,反而被她架住,楚喬仰著頭,面無表情的沉聲問道:「魏大公子,你指使家丁,隨意傷人,是不是該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魏舒游冷哼一聲,唇角現出一絲陰冷的笑來:「理由就是你一個身份低下的奴隸竟然膽敢對我的話有異議。」

  「魏公子,如果你記性不差的話,應該記得上個月圍獵場上陛下已經親口賜我脫離奴藉,官居驍騎營箭術教頭,你我現在同朝為官,共同為大夏效力,我敬你是氏族門閥公子才對你行禮,不然,以你現在的身份,是沒有資格接受我的跪拜的,畢竟,你剛剛被撤銷官職,一介庶民,也敢在聖金宮中這般囂張嗎?」

  少女面容凌厲如冰雪,一把推開大漢,拍了兩下膝蓋,就站起身來。

  「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好大的膽子!」魏舒游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就殺了你這個驍騎營箭術教頭,有誰敢為你伸冤?」

  「動手!」

  話音剛落,只見魏舒游身後的四名護衛頓時閃身上前。不待楚喬動手,一名護衛已經撥出腰間長刀,向著楚喬的頭頂猛然斬下!

  楚喬哪裡想得到魏舒游今日竟然這麼大的膽子,公然帶刀不說,還敢在聖金宮內行兇。然而時間不等人,驟起的形式已經容不得她去多想。

  出手!扣爪!拿腕!

  並沒有什麼花哨的招式,只聽「卡嚓」一聲骨折脆響,彈指之間,那名護衛就已經委頓在地,手骨斷裂,慘叫連連。

  反手之間奪過了那名護衛的長刀,後面彷彿長了眼睛一樣,飛身一個漂亮的騰空後踢,一腳正中從後面偷襲的護衛的胸……力道十足,悶聲雷動,那名護衛慘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踉蹌退後。

  緊跟著,閃電般出手,拿住另一名護衛的手腕,另一手長刀揮出,標準的忍者刀術側砍勢,穩准狠的下劈,卡嚓聲不斷,痛楚還沒襲來,兩名護衛就已經倒在地上!

  所有的動作幾乎都發生在一秒鐘之內,四名身手上乘的護衛就已經敗下陣來,全部是一招致殘,再無任何戰鬥力。

  長風吹來,楚喬站在橫七豎八的男人中間,面色平靜,身姿挺撥,一身白色長裘,越發顯得超凡脫俗冰冷如雪,好似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一樣,冷冷的望著面色憤恨的魏舒游,淡淡說:「讓開。」魏舒游面色發青,斷指之仇多年來不斷折磨著他的心神,像是一隻毒蛇一般讓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自持。

  「給我殺了她!」

  低沉的嗓音猶如地獄來的冤魂,長風吹過玄門道,在兩側高牆之間橫穿而過,捲起大片紛飛的積雪。

  十多名青衣護衛,登時走上前來,單膝點地,半蹲在魏舒游的身前,手腕探後,竟然變戲法一樣的從大裘之中取出一排弩箭!

  楚喬雙眉一皺,謹慎的後退半步。魏舒游進宮來竟然隨身攜帶弓弩,這說明什麼?是趙齊得勢後魏閥勢力的擴大,還是他擁有了什麼特殊的皇命,可以攜帶兵器進宮?

  還沒來得及思考,一輪弩箭轟然射擊而來,近距離的射箭讓這此弓弩的威力十分巨大,帶著雷霆般的氣勢,呼嘯的穿過冷風,向著楚喬站立所在而來,

  楚喬閃身伏地,就地一滾,就來到之前被掐碎了手骨的大漢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只聽噗噗聲響徹耳際,鮮血飛濺,大漢甚至連慘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射成了篩子,滿身血洞,倒地不起。

  楚喬借力打力,一腳重重踢在大漢的身上,大漢的屍體凌空而起,彭的一聲,砸在弓弩手身前,打亂了他們的陣型。楚喬藉機閃電上前,迅猛絕倫,雙手分錯,快到巔峰,一拽一拖,緊接著一撞!腕骨斷裂的一剎那,少女一把扣住一名大漢的腦袋,身子凌空而起,側踢在另一名喊叫上前的護衛前胸,身軀下墜,唰的一聲,扯下大漢一把頭髮!

  眾人已經傻了眼,殘酷的肉搏讓他們的弓弩完全沒有發威的機會,少女冷酷無情的手段和冷靜沉著的面孔像是一個噩夢般呼嘯而來,所到之處,一片狼藉。護衛們人再多也快不過她的雙手,招招致殘,下手狠辣,在她的身後,已經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大漢們扭曲的身休,而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襟!

  直到這一刻,眾人才深深的明白了什麼叫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此刻,站在他們眼前的只是一個身材單薄瘦弱的妙齡少女。

  大漢們的出手漸漸薄弱,膽色發寒,面龐發青,對方專業的搏擊技巧,狠辣的攻擊手段,讓這此平日裡自詡為近身搏鬥好手的護衛們肝膽俱裂。

  轉眼間,楚喬就已經殺到身前,魏舒游雙眼首次顯出一絲難掩的驚慌,慌忙去抽腰間的寶劍,可是下一秒,楚喬已經一腳踢飛身前的兩名護衛,探手就向他抓來。

  楚喬的雙手此刻比鍘刀看上去還要恐怖,見識過厲害的魏閥下屬們瞬時間爆發出忠心護主的高尚情操,兩名侍衛由身後殺出,揮刀砍來。不可思議得快!少女瞬時間旋身回首,凌空躍起,一腳踹出,正中一名大漢的脖頸,這一腳力道生猛,那人身子側飛開去,一路撞在其他護衛的身上,滾地瓜一樣遍地打滾。

  趁著這段時間,魏舒游在兩人的護衛下迅速後退,等到楚喬回過身來的時候,已經後退了兩個身位,任楚喬速度怎樣快,手臂也不可能夠這麼長。遠處急促的腳步聲登時響起,想必剛才的一番動作已經驚動了皇宮的禁衛,原本氣勢磅礴要斬草除根的魏舒游突然有些可恥的暗喜。

  然後,就在這時,只見一道青影陡然現出,青色棉布凌空飛舞,魏舒游脖顧一寒,一柄通體青白的玄鐵劍芒就穩穩的停在他的喉間。

  長風呼嘯,大雪紛飛!

  少女一身白色狐裘,墨發飛舞,雙眼漆黑如墨,微垂著頭,微微斜著眼睛,冷冷的看著目瞪口呆的魏閥少主,眉眼之間,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住手!」前城門守衛參將宋缺帶著人馬冷然走上前來,沉聲說道,「皇城之內,誰敢如此放肆,都住手!」

  楚喬冷眼看著面色發青的魏舒游,面色平靜,眼神裡帶著一絲譏諷,冷哼一聲,唰的一聲反手撤下寶劍,昂首站在原地。

  「宋參將」魏舒游努力平息著自己急促的喘息,沉聲說道:「她是什麼身份,為何可以在皇城內攜帶兵器?」

  宋缺見他不說為何在皇城內動武,反而糾纏武器一事,不由得緩緩皺起眉頭。可是他為人雖然固執,但卻不是傻子,想在帝都朝廷安身立命,若是得罪世家門閥,如何能夠生存?宋缺強忍下心底的不悅,轉頭看向楚喬,說道:「楚姑娘,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何會在皇城內攜帶兵器?」

  楚喬眉梢輕輕一挑,目光向魏舒游手中的寶劍和遍地的戰刀弓弩看去,意思不言自明:「那裡,也有人帶著兵器。」

  宋缺面皮一紅,還沒說話,魏舒游卻冷然喝道:「你是什麼身份,也敢跟我攀比。你不但在皇城裡帶著兵器,還敢對本公子動粗,我看今日還有誰敢為你開脫。宋參將,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理?」

  宋缺眉頭緊鎖,卻不敢得罪這位自從斷指之後就性情大變的魏家少主,正要說話,突然一個清冽的聲音陡然在身後響起,眾人一愣,齊齊回過頭去。

  「這把劍,是我讓她拿的。」

  漆黑戰馬,高大挺撥,緩緩逼近。諸葛玥一身紫貂長裘,面色陰沉,策馬緩步走來,來到眾人之前,卻根本沒有下馬,而是高居馬上,看著下面的少女,伸出手來,沉聲說道:「你想讓我等多久?給我。」

  楚喬一言不發,定定的看著諸葛玥淡漠的雙眼。冷風吹過,沿著兩人相交的眼神吹去,像是亙古的風吹過時間的軌道,那些懷疑,那些試探,那些仇恨,都是軌道上橫紮在原地的石碑,永遠不會滅去。彷彿過了很久,實則卻只是一瞬,楚喬伸出手來,緩緩的,就像是很多年前的上元燈會,將掌中的寶劍交了過去。

  「宋參將,剛剛托你去叫她就是這件事,我有一柄劍在燕世子的鶯歌院,只是找這丫鬟取劍罷了。」

  宋缺恭敬點頭:「原來如此,屬下多事了。」諸葛玥目光在橫七豎八躺在地土的大漢身上轉了一圈,面不改色的緩緩說道:「叫你去拿劍,你卻在這裡和魏閥公手的手下切磋武藝,當真是無法無天了,燕世子就是這樣管教下人的嗎?」

  切磋武藝?魏舒游臉色一變,登時動怒,剛要說話,忽見諸葛玥轉過頭來,面色平靜的看著他,沉聲說道:「魏公子,這個人我先帶走了,此事是因我而起,改日必當登門造訪。」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此事和諸葛四少爺毫不相干,四少爺這樣強行攬在自已身上,到底是何原因?」魏舒游冷哼一聲,面色陰鬱的沉聲說道。諸葛玥回過頭來,雙眉微微蹙起:「魏公子是在說我別有用心、多管閒事?」

  「剛剛升為帶刀參領,就迫不及待的給自家護衛配上弓弩在皇城裡行走,魏公子,您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此。魏舒游勃然大怒,然而話還沒出口,諸葛玥就繼續說道:「今日的事傳揚出去對你並無好處,魏公子,你出身豪門,理當明自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分清主次,理明輕重。這般輕率魯莽,想必就算是魏光大人今日在此,也不會開心的。」魏舒游雙眼通紅,嘴唇發青,卻不再言語。

  他怎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弊,只是一口氣壓在心。七年,每次見面都有如烈火焚心,無法忍耐。

  「我們走。」

  諸葛玥緩緩說道,打馬轉身而行。宋缺在後面沉聲恭送,楚喬看了眼魏舒游幾乎噴火的眼睛,然後跟在了諸葛玥的後面。

  天際大雪紛飛,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綿長的玄門道兩側,有積雪在不斷的紛揚翻飛,楚喬跟在諸葛玥的身後,漸漸隱沒在飄揚的大雪之中。

  魏舒游緊咬牙關,然後突然怒喝一聲,一腳踢在一名屬下的小腹上,怒極而去。

  幽幽碧湖,此刻已被大雪霍蓋,兩岸的景物如在畫中,雕廊玉樹,雪壯瑩白,一座精緻的石拱橋橫在湖面土,遙遙的通向湖心的一處八角小亭。

  亭子裡,站著兩個身影,男的一身紫貂大裘,面容俊美,劍眉星目,面容略略有一絲邪魅之氣。女的不過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白色狐裘,越發顯得鍾靈毓秀,超凡脫俗。

  這二人,正是剛剛離開玄門道的諸葛玥和楚喬。

  「我並不是要救你,只是你的佩劍是我所給,並且碰巧看魏舒游不順眼罷了,你不必感激我。」

  女子抬起頭來,面色冷然:「我並沒有要感激你的意思。」

  諸葛玥一笑「還是這麼固執,七年已過,看來燕洵並沒有教會你什麼叫做圓滑。」

  「你也一樣,看來臥龍山上的賢者也並沒有教會你什麼叫愚蠢,仍舊是這般狂妄自大。」

  話音剛落,諸葛玥眉梢一挑,身軀陡然拔地而起,向後急退。就在同時,原本安然站在原地的少女已經閃電般衝上前來,步伐詭異,身手敏捷,一個小擒拿手,敏捷而上。諸葛玥伸臂阻擋,雙手分錯,抓向少女手腕。楚喬靈活縮回,翻身前踢,登時落在亭子之外,雙腳踩在封凍的湖面之上,遍地白雪瞬時間騰空而起。

  一把拔出青布包裹的殘紅長劍,劍鋒凌厲,光華閃動,游龍般劍走偏鋒,詭異打法中又帶有大開大合的招式,攪起漫天積雪,纏綿而舞。

  諸葛玥手邊沒有趁手的兵器,順手折下亭子邊怒放的一支梅枝,白梅朵朵,陡然迎上。

  遠遠望去,只見漫天風雪之中,封凍的碧湖之上,大雪蒼茫,一地銀白,兩個矯健的影子纏鬥在一處,招式凶狠,卻又帶著說不出的翩翩美態。長風橫掃,天地雪霧瀰漫,兩岸梅花紛揚飄落,紅白相間,合著紛飛的大雪,一同飛旋盤踞在半空之中。

  楚喬的白色狐裘迎風例卷,三尺青鋒游龍纏鬥,一時間和諸葛玥側鬥了個旗鼓相當。

  就在這時,不知為何,腳下卻突然一滑,頓時立足不穩,長劍被諸葛玥擊中,瞬時間脫手而飛。楚喬大驚,單手撐在地上,就要站起身來,不想此劍腳下突然卡嚓一聲脆響,震動過大,冰層開裂,寒冷的湖水滲透而出口少女一愣,低呼一聲,可是想要回身逃跑已經來不及了,身子一顫,就向下側去。

  說時遲那時快,諸葛玥面色一沉,身軀瞬時間有若驚鴻,一把拉住楚喬的手臂,緊緊的握住,猛然發力,就扯了回來。

  「你仍舊是這麼愚蠢!」

  電光石火間,一把寒冷的匕首死死的抵在諸葛玥的咽喉上,少女眼神狠辣,嘴角冷笑:「以前的你就被我騙的團團轉,如今七年已過,還是這般沒有長進嗎?」

  諸葛玥冷冷一笑,不屑的撇嘴「你這個人,一定永遠都要這麼自信嗎?

  同樣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握在諸葛玥的掌心,刀鋒緊緊的抵在楚喬的背心上,稍一吞吐,即中要害。

  針鋒相時!勢均力敵!竟是這般的勝負難分!

  冷風陡然颳起,夾雜著冰冷的風雪吹打在兩人的臉上,他們靠的很近,呼則目通,肌膚相親,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在相擁親熱,互訴衷腸,只有近處的風雪梅花才能感覺得到,那氣氛是多麼的劍拔弩張。

  諸葛玥,你我之間仇深似海,永無化解的那一天,我今日不殺你,只是因為我不想連累燕洵。你的腦袋我暫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只要我活著一日,它就一日不屬於你。

  諸葛玥嗤之以鼻:「就憑你?

  「就憑我!」楚喬聲音鏗鏘,一字一頓的說道:「荊家的孩子,不會白死。」

  「好!」一把鬆開,旋身退後,撿起地上的殘紅長劍,諸葛玥站在梅村之下,冷然說道:「我就等著你,等你有這個能力的時候,再來取回這把劍。

  北風激烈的席捲而起,楚喬站在原地,看著諸葛玥漸漸遠去的背影,身側的手掌,漸漸緊握。

  引才的一切,不過做戲而已。如今歸期漸近,哪有時間和諸葛家糾葛?當初諸葛玥放過自己,沒有揭穿她的身份,而是讓小八做了替死鬼,作為刺殺諸葛老太爺的兇手被凌遲而死,那麼如今他的回歸,就是危機的開始。就讓他等著吧,等著自己去報仇,只要他不主動出擊,不揭發自己的身份,就能為燕洵爭得寶貴的時間。不管他相不相信,都值得冒險一試。

  寒梅怒放,殘陽如血,女子單薄的身影站在空曠的湖面上,顯得那般蕭索卻又那般堅強。諸葛玥沒有回頭,他的眉頭緊鎖,眼神深邃,有激烈的鋒芒在裡面來回的碰撞。

  「此人,不能再留。」走出梅園,諸葛家的少爺緩緩的揚起臉來,任漫天積雪灑在臉頰之上。時間不多了,他不能再被動的等待別人找上門來,他也不能給別人這個發展壯大的時間和機會。

  星兒,你以為諸葛玥還是七年前的四少爺嗎?」七年磨練,在人心和狡詐中苦苦求存,見多了親族間的血雨紛爭,他還會如當年那般輕信?

  少爺。朱成走上前來,呈上一封密封的書信。諸葛玥撕開信襯,看完之後點燃火摺子,將信燒燬,沉聲說道:「他怎麼說?」

  他說願意和少爺結為盟友,只要事成,絕不虧待諸葛氏。

  呵」諸葛玥冷笑一聲小狼崽子,還在泥溝裡坐著就開始幻想飛上天的封賞,我寧願捧起趙徹,也不願意看他坐大。」

  不過,我們側可以利用他離間趙徹和穆合氏。」諸葛玥眉梢一桃:「父親這麼說?」朱成點頭:「是。」

  好。」扔掉燒燬的紙灰,諸葛期盯著地上的飛灰,喃喃念道:「趙曬,皇十四子。」

  少爺」朱成叫住轉身就要離開的諸葛玥,小聲說道:「星兒她……」

  派人盯住,如有異動。」說道這裡,微微一頓:「就照原計劃行事。說罷,舉步就向前走,朱成愣在原地,原計戎,什麼原計劃,殺嗎?這時,剛剛離去的人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聲音低沉的說道:「記住,要留活口。」朱成被自已的想法嚇了一跳,磕地跪在地上,大聲叫道奴才遵命。大風飛揚,等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楚喬站了一會,就一個人離開了梅園,碧湖的另一側,花村晃動,松柏林立,阿精和燕洵的身影緩步走了出來。

  阿精,你剛剛8諸葛玥到玄門道的時候有沒有被他發現?」

  沒有,阿精沉聲堅定的答道:「屬下很小心。」

  燕洵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那就好。」

  世子」阿精疑感的皺眉:「你為什麼那麼肯定諸葛玥會幫姑娘解圍呢?」

  「呵呵」燕洵輕輕一笑:「想必,他自己也在奇怪這個問題,他為什麼會幫阿楚解圍呢?」

  燕洵沉聲說著阿精無法理解的話:「這天底下,也許只有我一個人瞭解他,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阿精,以後要打起精神了,諸葛家已經捲了進來,局勢更加複雜,守夜的人要增加兩倍,一旦發硯,立殺無赦。」

  阿精一愣:「殺?世子,這樣可以嗎?」

  「你放心,絕對可以,因為就算他們死了人,也沒有人敢聲張出去。這潭水越深越混亂,對我們就越有利。」

  燕洵抬起頭來,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喃喃道:「是時候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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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9:04:14 |只看該作者
第059章 天子賜婚

  回到鶯歌院,天色已經全黑,掌燈的小李子巴巴的侍在門。」看到楚喬歸來頓時大喜,樂顛顛的跑上前來,笑著說道:「姑娘,你可回來了。」

  楚喬眉梢一挑:「出了什麼事?」

  小李子答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之前世子回來問起你,聽說你出去了就帶著阿精出去找你了。」

  哦。」楚喬點了點頭去多久了?」

  「有一個時辰了。」小李子一邊回答,一邊慇勤的在前面打著燈籠,忽見楚喬欲往藍田軒的方向而去,頓時擋在前面,說道:「姑娘,藍田軒那邊有奴才在清理積雪,咱們從這邊走吧。

  楚喬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眼梢淡淡的瞥向小李子,靜靜不語。

  小李子面色尷尬,嘟囔半晌,喃喃的說道:「那邊路不好走。」少女面色一沉,一把推開小李子的手臂,向前大步而去,剛走到拱門前,就聽有嬌媚柔弱的女聲柔柔傳來,連同下人們撤箝搗櫃聲響。少女停住腳步,站在拱門前,面色平靜,默立許久,方才沉聲說道『誰送來的?」

  西北河道御史季文亭季大人。」

  楚喬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又是他。」

  楚喬語氣不好,小李子也噤若寒殫,眼巴巴的望著她,生怕她真的不顧反對徑直走進去。

  唰的一聲,楚喬猛地回過身去,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告訴她們都噤聲,不要打擾我休息。」

  小李子愣愣的望著楚喬消失的方向,腦手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裡距楚喬的院落相距甚遠,就是大聲喧嘩呼喊,那邊也未必聽得到吧。晚飯的時候,派人叫了兩次,都沒見楚喬前來。燕北世子表面上嘆了口氣,心底卻暗暗升起幾絲得意,正想親自前去,忽見楚喬一身白衣的走了進來,仍舊是一身男裝打扮,似乎回來就一直沒換過。

  燕洵愕然,問道:「阿楚,你剛才在幹什麼」

  楚喬抬起頭來,神情平淡:「在批覆汴陽的運河春汛草案,有幾處問題,想要同你商量。」

  一絲淡淡的失望頓時席上心頭,燕洵坐下身子:「先吃飯吧。」

  哦「楚喬點了點頭真的有點餓了。」女子狒袖坐下,神色自如的吃飯,燕洵眉頭輕蹙,見楚喬沒有說話的意思,也看不出有任何著惱或是異常的神色,心下鬱結,生生生出幾「煩悶。屋外冷月如輝,星子寥落,飄了一日的風雪終於止歇。

  汴陽的春運必須加緊辦了,如今那處換了河道總督,漕運不好運轉,時間不多,我們要做好打算。」放下筷子,女子聲音聲音清冷,從懷裡掏出一張白紙,一邊看著一邊說道鯉城的鹽使道台上個月到任,新任的官員是魏閥的旁系子孫魏嚴,這位魏大人到任之後整頓了鯉城的鹽運,鹽商們惴惴不安,羽姑娘來信說要我們小心人心思變,畢竟鯉城關乎上黨彭澤兩關,這些富戶在關鍵時刻會發揮極大的作用。」

  『還有,西華的位子需要有人接替,我屬意羽姑娘的門人賀旗,你看如何?」

  燕洵點了點頭:「你看著辦吧。」

  見燕洵沒精打采,楚喬眉梢一挑,揚聲問道:「很累?」

  男子毫無商討事情的興致,淡淡說道:「還好。」

  那你先休息吧。」楚喬站起身來,「卞唐太子就要到達帝都,夏王大壽臨近,懷宋使者也在路上,真煌就要熱鬧起來了。其餘的什麼事,也都要放一放。」

  燕洵沒有做聲,就見楚喬轉身就走了出去,小丫鬟綠柳追在後面為她披了一件外袍,兩人的身影轉瞬就消失在長長的迴廊盡頭。

  燕洵輕聲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輕的椽著太陽穴。這一日,處理行會秘密送來的消息,應付因為上次圍獵之後態度變得大為親熱慇勤的朝堂官員,和皇室貴族子弟謀算較量,都沒有剛剛這麼一瞬來的辛苦。

  「阿精」錦袍的公子淡淡的開。:「把季文亭送來的那些女子送出去吧。」

  世子?阿精一愣,說道:「不是要做樣子迷惑權貴耳目嗎?如此做,恐怕會讓季文亭寒心。」

  燕洵搖頭嘆息一聲:「真正能被這樣粗淺手段迷感的人都不足為懼,應該重視的人也不會被這種做戲迷感,如此,還不如放出去籠絡人心,做個順水人情。」

  「更何況」下面的一句燕洵說的很是模糊,阿精並沒有聽清楚。只見燕洵嘴唇輕輕張合,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和阿楚的信任相比,季文亭何足道哉?

  雖然,她並不一定是在乎的。

  燕洵催眠般的自我安慰阿楚,畢竟還是是一個孩子啊。

  雖然,她的表現從來沒有像過一個孩子。

  世子,綠柳輕快的跑了回來,遞過一大卷文書,說道:「這是姑娘剛州批覆的。

  燕洵懨懨的翻看了兩眼,正想擱置不看,突然眼睛一亮,抽出厚厚的一沓文書說道:「這幾封火漆怎麼沒有拆開。」

  小丫鬟撓了撓頭,說道姑娘說,無非又是些諂媚之言,她囑咐說告訴來送信的下人,讓他們的主子下次想點新鮮的詞再來。

  燕洵一愣,隨即面上陡然顯出幾絲欣喜,眼角都帶了笑來,將書信隨手交給阿精,說道:「就按阿楚說的做。

  說罷,起身就回了書房,那腳步竟然也輕快了許多。

  阿精不解的看著燕洵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書信,只見封皮上,用飄逸的宋休寫著一個大大的「季,字,紙張飄香,幽香撲鼻。

  第二日,驍騎營的程副將派人送來了一套騎射胡服,配有官靴弓弩,給楚喬過目。

  幾個小丫鬟都十分興奮,手舞足蹈的說這麼多年,還沒有女子進入驍騎營為教頭呢,真不知道那些貴族子弟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教導時會是什麼心情。她們一群人說的熱鬧,楚喬卻暗暗留了心,先不說夏皇此舉的深意,就說那些眼高於頂的皇城守軍們,真的能聽從她一個小小的女子的牽制嗎?就算大夏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頗高,恐怕也不現實。畢竟當初在現代,女人在部隊裡也是受歧視的,無論怎樣驍勇,立下多少軍功,晉陞的速度也大大不及男人。

  想到這裡,即便是聰慧如她,也不禁為五日後的走馬上任感到一陣擔憂

  「姑娘。」阿精突然從外面走來,說道:「世子說今天晚上會很晚回來,你自己先吃飯吧,不要等他。

  楚喬一愣,這幾年來,燕洵為人向來低調,雖然如今境況已大不如前,可是也從不會如京城的那些氏族公子們深夜在外遊蕩的。

  「可有什麼要緊事嗎?」

  沒有,阿精笑著寬慰道:「姑娘不必擔心。」

  見他不答,楚喬也就不再問。

  自己一個人,晚飯沒有吃,只吃了點糕點,就在房間裡烤火,懶懶的不愛動彈。

  這兩年,一直在外面奔走,為燕洵培植外界的勢力,已經許久沒過上這樣悠閒的生活了。

  聖金宮的主人雖然限制燕洵的行動,不元許他離開帝都,但是對於燕洵手下的眾人,管制側不是很嚴格。在這一點上,楚喬至今也想不明白夏皇的意圖,他難道真的不顧及燕洵的勢力在暗中發展壯大」還是他另有什麼殺手鑭?

  如今的大夏帝國,各方勢力割據,遠不是皇帝一句話就能翻了天去,他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

  七大家族中,嶺南沐氏、淮陰赫連氏、東嶽商氏,向來低調,對朝中派係爭鬥保持中立,多年來,雖然也有外戚擅權、權傾一時的時候,但是在本朝卻向來保持安分。尤其是近幾年來,稽合氏和魏鬧的高調,讓他們越發沉寂了下去。只是,這此家族世代累積,家族勢力盤根錯節,暫時的安分守己並不代表沒有爭權之心,一旦被他們抓到機會,必定會凌厲反撲,諜取高位。他們這些人,是潛伏在暗處的冷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射出來。

  而十年來一直家族榮盛車馬雲集的穆合氏,卻因為上一代家主穆合雲亭的大去而漸漸呈現衰敗之氣,雖然族中女子顯貴,穆合那雲更是貴為當今皇后,並誕下三子,皇七子趙徹,八子趙玨,還有最小的十九子趙雕,但卻仍舊無法彌補穆合氏男丁天資不高的劣勢。在這之前,穆合一脈向來支持處事更為圓滑、更加容易掌控的趙玨登位,以盼當今皇帝百年之後穆合氏一飛衝天,凌駕於長老會之上。然而如意算盤還沒打響,趙玨就被夏皇賜死,趙脯年紀還小,穆合氏無奈之下,只有重新扶植趙徹。只是,這位心智堅定、胸懷經緯之志的皇七手似乎對自己的母族並不如何買賬,對自己的母親也是陽奉陰違,關係詭異難測。

  幾家歡喜幾家愁,穆合氏的漸漸沒落,就是魏鬧一脈最喜歡聽到的喜訊。魏光老謀深算,幾年隱忍,終於為今日的一朝勃發積搭了足夠的力量。舒貴妃多年幽居深宮,雖然並不如何得到皇帝的喜愛,但是卻也行止有度,典雅雍容,是如今僅次於稽合那雲的當朝貴妃,皇三子趙齊和十三趙嵩向來為夏皇所喜,尤其是趙嵩,更是小小年紀就被封王,成了繼趙徹之後最早有封地的皇子。如今趙齊執掌帝都大權,深得直皇信賴,魏閥一脈水漲船高,聲勢日隆。

  西北巴圖哈家族是異族起身,百年前也是西北王族,後來舉族歸順大夏,才得到長老會的一個席位。但是畢竟是草原蠻族,不得京城氏族的喜愛,在朝中無甚根基,歷來為穆合氏馬首是瞻,只看扎魯扎瑪兄妹二人的做派,就可見巴圖哈家族的心智能力。只懂武力蠻勁,不足為懼。穆合氏一倒,巴圖哈大廈必傾。

  反觀之,諸葛家卻讓人無法看清,很多人願意把諸葛一脈與嶺南沐氏、淮陰赫連相提並論。可是楚喬卻知,諸葛家絕對不會如此簡單,隱藏在諸葛稽青那張平庸溫和的臉頰之下的,是深不可測的心機和不可揣度的謀算。一個三百年榮盛不衰的豪門,其內在絕對不會如表面看起來的那般溫順。這一點,只看諸葛玥和諸葛懷兄弟,就可見一斑。

  而蒙閱將軍、樂邢將軍等軍中大將,大多選擇依附門閥和靠攏皇權,無法自成一個休系。

  其次,就是散居各地的藩王。

  二十年前,江南之地的藩王曾群起而亂,打擊帝國氏族,結果被氏族們聯手打壓了下去。靈溪靈王、景郡王、燕王燕世城,都是那一役之後的倖存者,當初勢大的幾大諸王如今早已經煙消雲散,王室族人慘遭屠戮,如今所利,不過十之二三。

  當年大肆屠殺皇室親族之時,燕王燕世城曾極力上表為藩王們求情,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這個沒有涉足其中的藩王,被削藩驅逐,從趙氏宗廟裡除名。改趙姓為燕,發配燕北苦寒之地,不許回京。

  時至今日,還有幾人記得,燕北燕王也是大夏的皇族一脈,和趙正德喝著同一個母親的乳水長大?

  楚喬淡漠一笑,趙正德這個皇帝當得真可謂辛苦,從大夏建國開始,皇權就一直旁落,比起華夏幾千年來軍政大權繫於一身的帝王們,實在是太過憋屈。

  這時,忽聽前院有開門聲響,少女眼神瞥向窗子,耳朵豎起,靜靜出神

  姑娘,你睡了嗎。」

  綠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楚喬答應了一聲,小丫鬟就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光

  姑娘,夜裡涼,奴稗給你換一個火盆。

  楚喬點了點頭,沉聲問道:「可是世子回來了嗎?」

  恩「小丫鬟脆生生的答道我聽開門的小李子說,世子去了金曉樓宴請驍騎營的幾個將軍吃飯,還把昨天季大人送來的那些舞姬都送了他們

  楚喬聞言頓時一愣,看著紅紅的火盆就不再說話。

  姑娘?小丫鬟皺眉叫道:「姑娘?」

  恩。」楚喬抬起頭來什麼事?」

  沒事的話,奴婢就先下去了。」

  楚喬點頭:「下去吧。」

  「那姑娘早點休息。」小丫鬈關上房門,外面的風聲突然變大,嗖嗖的吹過窗稜,前院的聲音漸漸變小,漸漸的歸於寧靜。

  再過五天,她就要去驍騎營赴任了,燕洵今晚宴請驍騎營的將軍,其用意可想而知。

  他們總是對對方說,一定要坦城相對,決不隱瞞,一生信任彼此,永不心生嫌隙。可是隨著年歲漸長,有些事情,還是讓他們無法時對方坦誠的說出口。比如她和諸葛玥的恩怨,她心中對貴族做派的厭惡和不以為然,還有他在外面的另一副模樣,放浪形骸迷感他人的浪子嘴臉。

  但是,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深入心肺的默契、攜手以共的情誼讓他們總是默默的對對方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儘管不說出口」但是面對外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他們永遠是親密無間的戰友、生死相隨的家人。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大雪夜,她尋藥被打,滿身傷痕,一步一踉蹌的在雪地裡跋涉,懷抱著他的救命藥材,拼盡最後一口力氣想要趕回去,卻在冷寂幽森的窒園裡看到病的奄奄一息但卻惶惶不安強撐著身休,低聲呼喊她的名字找尋自已的他一般。那一天,單薄的少年滿身病痛,但卻決然的背起傷痕纍纍的少女,嘴唇發青,面色蒼白,在漆黑的夜裡孤獨的走著。即便步履蹣跚,神情卻異常堅定

  那一天,他跪在她的床前,握著她的手,在少女將要昏雁的眼皮前一字一頓的低聲說此生此世,必不會再讓她受人欺凌。

  那時候的他們,連在夜間高聲說話都不敢。可是就是這麼一句毫無氣勢的承諾,卻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神,讓她將這個僥倖得來的一生,繫在了他宏圖霸業的刀鋒之上。

  第二日,在魏舒游再一次帶人前來逼迫的時候,無權無勢的少年燕洵被砍下了一段小指,若不是趙嵩及時趕到,可能整隻手都要斷在魏閥的刀下。

  那天晚上,是楚喬進入聖金宮之中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缺衣少食的時候,她沒有落淚,被人欺凌的時候,她沒有落淚,遭到鞭打遍休鱗傷的時候,她也只是睜大了雙眼,牢牢的記住仇人的長相,不顯露出一絲懦弱。可就是那一天,燕洵被砍斷了一段小指,晚上卻圍執的不肯給她看傷口的時候,她卻再也忍耐不住的痛哭失聲了。她可以忍受飢餓、忍受痛苦、忍受輕賤,可以忍受自己承受苦楚,因為她知道,她總會長大成人,總會逃出困境,總會一刀一劍的親手報仇雪恨,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時間。

  可是她卻不能忍受身邊的人受到傷害,燕洵的手指斷了,誰來為他治好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哭到燕洵手足無措,最後只能笨拙的抱著她,拍著她不斷抽泣的背脊,舉著右手說你看只斷了這麼一小節,不耽誤握刮,不耽誤陳刀,不耽誤吃飯,不耽誤寫字,沒事的。

  這是楚喬來到這時代之後第一次這般失聲痛哭,比在諸葛家柴房裡的那次流的眼淚還多。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只因為曾經的她總是孤身一人,即便有臨惜那些孩手,仍舊讓她沒有絲毫的歸屬感。可是就在燕洵斷指的那一天,她突然發現她也有親人了。於是,她才能放任自己情緒上短暫的軟弱。

  他們兩人都是一身孤寂,在這世上,除了彼此,沒有旁人。

  火光照在女子的臉上,夜色越發朦醃,窗外更鼓綿長,夜深風重,楚喬抬起頭來,望著外面搖曳的村影,緩緩在縮在軟榻上,她晚上沒有吃飯,此刻正在靜靜的等人有人來敲門。

  「阿楚。」

  果然,半晌之後,有醇厚溫和的嗓音在外面響起「你睡了嗎?」

  少女嘴角徵微一牽,竟是少見的低聲一笑。外面再無聲音,過了一會,她跳下軟榻,光著腳就跑到門邊。

  門板咯吱一聲打開,門外沒人,只有一隻雕花楠木食盒,靜靜的放在地上。上面還貼著一張紙條,拿起來,是瀟灑醇厚的字跡,再熟悉不過。

  知道你睡得晚,若走餓了,就吃一點,這是西歸坊的鴨子,去了油,不用怕胖。」

  楚喬抬起頭來,只見飄飄灑灑的白雪之中,一隻青面竹傘撐在頭上,白狐大襲的披風之下,青衫寥落,身影清俊,漸漸的隱沒在漆黑的迴廊之間。白雪紛揚而下,一時間她幾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赤水湖畔大叫著再幫自己一次就不姓燕的少年,而不是那個終日隱匿在黑暗之中,身著墨袍眼神陰鬱的男人。

  或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偶爾顯露出當年的樣子。

  他並不是沒有改變,只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才在心底留下了那麼一處柔軟的地界,旁人不得涉足,高牆圍繞,院門幽閉,獨為她開。

  楚喬抱著食盒站在原地愣愣出神,風雪飄灑,落了滿地蒼茫。

  兩日後,是八公主趙淳的及竿之禮。八公主和趙徹同為一母所生,是當今皇家地位最為尊崇的公主,她的及竿,赫匕自然隆重的大肆操辦。

  因為當日圍獵上的爭執,燕洵對這?蠻女的耐性也漸漸耗盡,只派了阿精送了份賀禮草草了事。

  楚喬翻看禮單的時候,燕洵正在堂上喝茶,只見上面恭敬客氣的寫了幾句吉樣話,下面就是一溜的禮品:「兩對和田如意,四隻金玉彩獅,八匹懷宋玉錦。

  既不貴重,也不寒酸,很是符合禮數。

  楚喬搖了搖頭,不知這趙諄兒收到禮物的時候會做何感想。這麼多年來,諄公主愛慕燕北世子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上層圓子裡傳開,皇后穆合那雲曾干預過此事,奈何趙淳兒生性?蠻,除了燕洵旁人的話一概不聽,加上夏皇的三不管政策,更讓這小公主越發的沒有顧及了。

  楂技嘉園,月鼎竹山,阿楚,有機會我們真的要到卞唐去看上一看,品嚐一下竹山酒,吃一顆嘉園丸。」

  楚喬抬起頭來,今日陽光極好,少見的沒有下雪,一大早就被燕洵叫來花房,兩人相對就是坐了一上午各自沒有言語,她看書,他喝茶,側是怡然自得。突然聽到他說這話,楚喬點頭一笑:「好,有機會一起去。」

  見她歡喜,燕洵也是展顏一笑

  阿楚長大了,必是一代佳人。」

  楚喬嗤笑:「今天吃了什麼,嘴這麼甜?還是在外面油嘴滑舌習慣了,回來也脫不下你這放浪形骸的公子哥的模樣?

  燕洵聞言頓時一愣,生生的就說不出話來。楚喬自知失言,有些東西,他們很有默契的從不去觸碰,只是沒想到那些東西還是深入心底,在不自覺間尷尬的掀了出來。

  楚喬輕咬了下嘴唇:「對不起,我多嘴了。」

  燕洵搖了搖頭:「阿楚是世間最好的女子,無人能及的。」

  他這話說的語氣極為自然,就好像是說今天的飯菜可。一般,楚喬聞言卻是微微一愣,臉頰微微一紅,竟也少有的露出一分少女的嬌態。

  儘管再是親密,也一直不曾袒露心事,多年來的相處好似戰友也可比親人,卻「毫沒有涉及男女之情。忽聽燕洵這般說,有過兩世經歷的少女,也不禁有些慌亂。

  「阿楚,燕洵突然正色,很是認真的望著她:「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間禍福與共,患難相隨,如今,一切就要過去了。等這邊事情一了,回到燕北,我們就」」

  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阿精微微驚慌的聲音:「世子,聖上召見。

  所有纏綿的情緒頓時煙誚雲散,楚喬猛地站起身來,手中的書卷唰的一聲落在地上。

  燕洵也是一愣,七年了,夏皇從沒召見過他,今日突然召見,究竟是福是禍?

  怎麼辦?」

  楚喬面色沉重,轉過頭來,沉聲說道。

  燕洵默想了半晌,最終說道:「不必驚慌,應該不會有事,我去看看。

  「燕洵。」

  燕洵剛轉身要走,突然被楚喬一把抓住。少女的小手微微冒著汗,冰冷似雪,緊緊的拉著他,眼神擔憂,卻又有著業石俱焚的堅韌:「小心點,早點回來。」

  放心吧。」燕洵心下一暖,反手握住楚喬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去去就回。」

  綠柳走上前來,為燕洵披上大裘,燕淘帶著幾名下人,就出了鶯歌院。

  整整一個下午,楚喬都坐立不安,總是覺得會有事發生。傍晚的時候,阿精突然回來,楚喬夫喜,疾步跑上前去,沉聲問道世子呢?怎麼樣。怎麼現在還不回來?」

  阿精面色有些尷尬,但還是緩緩說道:「世子沒事,現在正在前殿赴宴。

  楚喬長吁了一口氣,放心的說道:「沒事就好,皇帝傳召他有什麼事?

  阿精左右看了一眼,見幾名小丫鬟跟在楚喬周圍,全都一臉疑感的望著他,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楚喬眉頭緩緩皺起,隱約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沉聲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阿精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沉聲說道:「皇上剛剛傳召世子殿下,是要」是要給殿下賜婚,已經指給剛則過了及竿之禮的淳公主了。

  少女登時一愣,想說什麼,卻張開了嘴說不出來,她左右望了一眼,雙眉漸漸緊鎖如1,終於緊皺眉頭,聲音很低的反問道賜婚?」

  「姑娘,「阿精擔憂的叫道。

  楚喬卻點了點頭,喃喃說道:「賜婚。」

  姑娘,世子怕你擔心,叫我回來告訴你一聲,他說」」

  我沒事」楚喬搖了搖頭說道:「皇家飲宴鋒芒太多,你快回他身邊保護他,切莫出了差錯。我只是有點擔心,害怕皇帝對他不利,哦,賜婚,我知道了。」

  阿精面露不忍之色,低聲輕呼姑娘「」

  我先回房,你快去吧。」楚喬轉過身去,背脊挺直,毫無悲傷之色,只是喃喃說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綠柳,把花房的書信都迷到我房裡來,我要批覆。」

  白雪茫茫,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衫,披著一件同色的披風,少見的露出一絲女兒家的嫵媚,遠處的風吹來,捲起地上的積雪,打在她的背上,披風翻動,顯得有幾絲淒冷。遠處夕陽緩緩西下,天邊火紅,但再是多彩,也終要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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