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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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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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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1:21:47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分享

  林玉濱沒有久留,用過午飯後便借口府中事務繁忙,要回家幫小姑而告辭。

  尚老夫人本還想她要是說外頭不安全要早回就趁機把人留下住兩天,祖孫倆也好培養培養感情。

  但林玉濱說府中事忙,她倒是不好留人了。

  林家只有姑侄二人,林清婉年紀也不大,可不得玉濱多幫著點兒。

  尚老夫人歎息一聲,只能想著來日方長,然後讓尚明傑把他表妹送回去。

  「送到別院再回來,路上多帶幾個人,別毛毛躁躁的讓流民衝撞你妹妹。」

  尚明傑應下,屁顛屁顛的去準備。

  林玉濱本想拒絕的,但見尚明傑已經跑了,便只能搖搖頭跟上。

  現在可沒有流民敢衝撞林家的馬車,林家別院那一戰昭示了林家的力量,又有人記起了林禮和林穎的戰績,誰敢去惹?

  尤其是那天晚上中途退走的那一百多個流民,如今想起來還膽寒呢。任誰只要想一想同去的那四百多個同伴都死在當晚便不由心生寒意。

  可要說復仇又不至於,因為林家算是蘇州城中對流民最友善的家族了。

  現在他們吃的米,蓋的被子都有林家捐贈,甚至他們能那麼快的在這個城落腳也是因為林氏的族長勸服了其他大家族接納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流民們對林家是又懼怕又尊敬,且又感激,遠遠的看著有林家標誌的馬車便行禮,然後就躲開,是輕易不敢靠近的,更別說惹事了。

  林玉濱撩開窗簾,看著路邊乞討的難民遠遠看見她的馬車便避到巷子口,然後對著她彎腰行禮,目送她的馬車過後才從巷子口出來。

  她放下簾子,想著他們衣衫襤褸的模樣有些難受,卻更深刻的體悟到了小姑說過的「林家要立於亂世,必得力量與品德並重才行。其二缺一不可。」

  力量讓人畏懼,品德讓人崇敬。

  可是現在林家顯然品德已備,力量卻有些後續無力啊。

  林玉濱在憂愁,騎在馬上的尚明傑卻在震撼。

  自從林家別院回府後他就再沒出來過,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此時見大家對林家又敬又怕,不由好奇。

  他豎起耳朵去聽兩邊百姓小聲的議論,這才知道只是短短幾天,林姑姑便將林家再一次打進了人心底。

  他不由沉思,林姑姑也不過比他年長一歲罷了,她能做一家之長時他卻連自己將來的出路在哪裡都不知道。

  尚明傑有些恍惚的跟著車隊到了林家別院。

  他跳下馬,沉默的走到車前,伸手要扶林玉濱下車。

  映雁先小姐一步下車,打開他的手後轉身將大小姐扶下來,真是的,二表少爺一點兒也不注意影響,都多大了還跟小時候似的。

  尚明傑也不生氣,轉身看向洗硯,洗硯立即從馬上拎下來一個包袱交給他,

  尚明傑則將包袱遞給映雁,對林玉濱道:「表妹,這是我的一些積蓄,我知道你們府裡受傷的人很多,現在藥材又貴……我也沒藥材給你,這點錢你先拿去用,等大哥大嫂回來,我再與他們要些給你。」

  林玉濱驚奇的問,「大表哥欠你錢?」

  「不是,」尚明傑搖頭道:「但大哥說過,我要是缺錢使就去找他要,反正都是從公中支,你別擔心。」

  林玉濱抽了抽嘴角,拎過包袱就塞他懷裡道:「你覺著我像是缺錢的人嗎?這點錢你自個留著用吧。」

  尚明傑糾結的抱著包袱,「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表妹就收下吧。」

  姑父不是把家產都捐了嗎?

  尚明傑覺得,就算現在林家不缺錢,那肯定也不會多有錢,他能湊一點是一點。

  「小心二舅母知道了揍你,」林玉濱意味深長的道:「如今日子都難過,你幫著姑姑家,卻不助舅舅家,也太不一視同仁了。」

  尚明傑臉色一紅,直接把包袱塞她懷裡,「給你便拿著。」

  說罷轉身就跳上馬離開,他現在不敢說自己能完全做自己的主,但他會努力的。

  林玉濱抱著包袱看著他打馬跑遠,心裡有點兒難過。

  「大小姐?」映雁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林玉濱回神,「嗯」了一聲,轉身進門。

  映雁連忙追上她道:「大小姐,包袱重,還是我來拿著吧。」

  林玉濱當沒聽見,轉而問道:「姑姑呢?」

  迎上來的谷雨躬身道:「姑奶奶還在與族長老爺商量事情呢。」

  林玉濱腳步一轉,回自己的院子,「那我先不去打擾姑姑了。」

  她打開尚明傑的包袱看,裡面包的是一個小箱子,沒有鎖。

  她直接打開,只見裡面放了三錠金子和八錠銀子,還有無數的金銀裸子,顯然是積存很久的。

  林玉濱跟他一塊生活了幾年,深知他花錢沒個數,領了月錢,或是得了賞都是交給侍墨拿的。

  平時出去買東西只看好惡,從不在乎價錢的。大部分都是記在尚府的賬上,由尚府來結賬,但也有不少是要他自己花錢的。

  比如給姐妹們的禮物,他就從來沒用過府裡的錢。

  可以想見他存這點錢有多難了。

  只怕這些錢是他全部的積蓄了。

  林玉濱苦笑,他倒是真心,卻忘了再過不久就要過年,到時候免不了要與同窗和朋友出去飲宴,到時候不得出錢?

  以前她覺得真心難得,現在卻覺得真心也很討厭。

  林玉濱看著箱子裡的東西抿嘴,使勁兒的將眼裡的眼淚憋回去。

  映雁和碧容忍不住相視一眼,想勸,但又知道此時大小姐必定不想她們看見,便只能低頭退下。

  映雁拉著碧容小聲問,「姑奶奶和族長老爺在說什麼?」

  「不知道,只是正院那邊只留了林管家和鍾大管事,就連白梅姐姐和白楓姐姐都被遣出來了,顯見是大事了。」

  映雁擔憂的回頭看了屋裡一眼,歎氣道:「那就再等等。」

  碧容咬了咬嘴唇問,「你說大小姐是怎麼了,二表少爺對我們林家如此上心不是好事嗎?」

  「光二表少爺上心有什麼用?」映雁朝外努了努嘴道:「得尚家也上心才行啊。」

  以尚家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兩家的婚事玄得很。

  「可大小姐上哪兒再去找二表少爺這樣有心的人?」碧容憂愁的道:「這個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倒是其次,就怕對嫡妻不夠尊重,萬一碰上那等寵妾滅妻的……」

  「呸呸呸,我們家大小姐就那麼倒霉啊。」不過映雁也很擔憂,眉頭都皺在一起了。

  還是怪這個世道不好,太亂,如果是太平盛世,就算嫁不得尚二少爺,大小姐也可選個家世一般的,有林家鎮著,至少不敢欺負大小姐吧?

  可這是個亂世,總有家族自顧不暇時,家世一般的要麼可能護不住大小姐,要麼可能一飛沖天後反過來欺負大小姐,這樣的事她們聽的還少嗎?

  兩個丫頭歎息,皆為主子憂愁起來。

  而正院裡的林清婉正跟林潤四人商量大事呢。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四個盒子,裡面各裝了一沓紙,林潤摸著潔白柔軟的竹紙讚歎不已,「浸潤保墨,綿韌平整,的確為紙中上品,婉姐兒,你果然考慮清楚了嗎?」

  林清婉淺笑道:「這麼大一筆生意我獨自一人也吃不下,不找宗族合作,難道我還去找外人嗎?」

  林潤歎氣,放下紙對她一揖到底,「是五哥狹隘了,婉姐兒你放心,於這件事上,我都聽你的,宗族那邊你不必擔心。」

  林清婉頷首,「那就勞動五哥了。」

  竹紙是昨天才做出來的,很早之前林清婉便想過這東西做出來她要怎麼用。

  在暴民事件前她是想著自家就能經營,但經過暴民之事,她卻願意把心胸放得更寬,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一些。

  林潤那天來得及時,這段時日宗族那邊雖多有不滿,但對她的提議卻都採納了。

  如果說她一個人拿著竹紙是在江湖中掀起大浪,那林氏宗族拿著竹紙則是在大海中掀起大浪,何況於她來說,最重要的其實是竹紙旁邊放著的草紙。

  那才是海嘯。

  不過顯然此時無人將它放在眼裡,包括林潤。

  林清婉點了點桌上放的草紙道:「五哥,竹紙的秘方我不能給你,但草紙卻沒問題。不僅如此,我還要匠人們親自教族人們制紙。」

  「制紙?」

  「對,」林清婉道:「之前不是讓您統計願意幫助流民的名單嗎?您去通知那些族人,就說我說的,凡是他們的家人想學制紙都可以來別院找我。」

  「這怎麼行,」林潤雖不在意這草紙,但也知道一個秘方有多難得,「這麼多人學,你還能保住秘方嗎?」

  「我本來也沒想保留,不過若能將秘方的範圍暫時限制在宗族裡自然更好,」林清婉笑道:「好歹讓我們宗族先佔了先機。」

  林潤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怎麼,你還想把這秘方傳出去?」

  林清婉意味深長的道:「好東西就要與世人分享嘛。」

  放屁,那你怎麼不把竹紙的秘方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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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1:21:58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剖析

  這句話林潤還真不敢說,生怕林清婉就此把竹紙的秘方也傳出去。

  他一直有些看不透她。

  「草紙的質量並不怎麼好,這東西得薄利多銷才能看出效果,然而林氏宗族力量到底有限,所以配方最好還是傳出去,讓有心之人想制紙便能制,這豈不是更好?」林清婉見族長一臉鬱悶,還是多解釋了一句。

  林潤更加不理解了,「世上用得上紙張的人本來就少,配方傳出去,到時候做這門生意的肯定不少,你還怎麼賺錢?」

  「總有賺頭的,」林清婉不在意的笑道:「大家成本都差不多,他們總不會為了銷量便虧本買賣吧?」

  可賺的卻相差很多,林潤不覺得林清婉會不知道這點,她會這樣說,顯然是已經不在意草紙帶來的利潤了。

  他微微一歎,沒有再勸,算了,反正還有竹紙呢,這才是大頭。

  林潤帶走了半個匣子的竹紙,回族去與族人商議去了。

  林清婉等他走了以後才對林管家和鍾大管事道:「竹紙的利潤很高,然而其價太高,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銷量有限,所以我們也不能忽視了草紙。」

  「可姑奶奶不是打算公開草紙的配方嗎?」

  林清婉嘴角一挑,「就算公開了,我們也能做得比別人更好。而且,它的銷量會很高,薄利多銷下,其利潤不會低於竹紙。」

  林管家和鍾大管事眉頭一皺,小聲道:「但天下讀書人有限,就算草紙價低,銷量也不會高到哪裡去吧……」

  林清婉意味深長的道:「人總是會越來越多的,總之你們先準備著,讓曹金和孟福再研究研究草紙,看能不能把它做得更好,或是不降低品質的情況下降低成本。」

  林管家和鍾大管事對視一眼,問道:「姑奶奶想把造紙坊設在哪裡?」

  「先在莊子裡設一個,等銷量穩定了再在其他兩地設一個,到時候書鋪售賣便不用從蘇州這邊運過去了。」林清婉攤開莊子的地圖,最後在莊子的另一頭,牧園還要過去的地方點了點道:「這裡有河,使人截一段水流,在此挖個大塘做造紙坊吧。」

  「工人……」

  「讓柳管事去招,也可從長工中選擇。」林清婉道:「我們家的長工該增加了。」

  林管家和鍾大管事對視一眼,便明白姑奶奶是要趁機培養私軍了。

  雖然養軍的花銷很高,但經過暴民圍攻之事,倆人也不心疼錢了。

  反正現在林家養得起,還是保護主子們要緊,私軍養了便養了吧。

  等林清婉和林管家鍾大管事商量完具體的事宜,外面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林清婉正要留他們吃飯,白楓便在門外一晃而過。

  林清婉便道:「你們先回去用飯吧,有事我再找你們。」

  林管家和鍾大管事也看到了白楓,知道姑奶奶這是有事要處理,忍不住勸誡了一句,「姑奶奶也要注意休息,身體為重。」

  林清婉應下,送走倆人後便讓白楓進來。

  白楓進來稟報道:「姑奶奶,下午時碧容過來看了兩回了,大小姐從尚府回來,心情似乎不好。」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讓人擺飯吧,去請大小姐來用晚飯。」

  白楓應下,躬身退出去。

  林玉濱過來時已經面無異色,她高興地和姑姑分享了一下今天收到的禮物,然後便安靜的陪林清婉用飯了。

  吃過飯,林清婉看了眼外面的星空,對她招手道:「走,我們姑侄倆出去散散步。」

  白梅四人大驚失色,「姑奶奶,外面已有露水,還是在屋裡走走就行了吧。」

  「放心,我們不到院子裡去,就在走廊裡走走,不讓露水沾身。」林清婉對林玉濱笑道:「這麼美的星空可不要辜負了。」

  林玉濱朝外看了一眼便跟上小姑。

  白梅和映雁立即拿了斗篷給各自的主子披上,生怕她們受一點凍。

  林清婉朝後揮了揮手道:「不用你們跟著,又不是去多遠的地方,我們自己走就好。」

  白梅四人只能帶著丫頭們停步,依依不捨的看著姑侄倆手牽著手走遠。

  倆人沿著迴廊慢慢走著,扭頭一看就能看到天上繁星點點,這樣的星空林清婉長大後便很少看見了。

  她鬆開林玉濱的手,靠坐在欄杆上,側頭笑看林玉濱。

  林玉濱從小姑的眼睛裡看到了寬容和打趣,不由臉頰一紅,扭過頭去也看向天空。

  見她便扭,林清婉便只能主動問,「今天去外祖母家開心嗎?」

  林玉濱沒再表達出吃飯前的高興,反正她也知道瞞不過姑姑了。

  林清婉也不逼她回答,只是靠著柱子靜靜地看著天空,老半天才聽到她低落的道:「姑姑,我們都變得不一樣了。」

  林清婉看向她,目光柔和。

  林玉濱歎息一聲道:「外祖母沒有以前疼我了,還會旁敲側擊的打探我的態度,甚至會以長輩的身份壓我。」

  「而我也不如以前了,我同樣會虛偽以對,甚至會怨忿,」林玉濱輕聲道:「這是不對的。」

  和她讀過的書,受過的教育不一樣,她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只是下意識的就那麼做了。

  林清婉不由好笑,「我常笑明傑是個書獃子,沒想到我們家玉濱也是個書獃子。」

  「姑姑!」林玉濱不由嘟嘴。

  林清婉淺笑,扭頭看向星空道:「至誠之人難得,就是因為這樣的人很難活下去。而人要活就免不了謀,要活得好更需要謀略。而謀略的第一步便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摸不著你心裡的真實想法。」

  「我們是很難做到這樣,但我們應該要為此努力。」林清婉指著莊子外面的道:「至少在這樣的亂世下,我們得有能力保住自己。」

  「如果要至誠,你覺得小姑還能撫養你嗎?早被宗族和尚家吞得一絲不剩了。」

  「那怎麼能一樣,」林玉濱小聲道:「外祖母是我至親之人,我一直以誠待她,她也一直疼愛我,我從未想過我們會變得如此的。」

  「那不過是因為你們沒有利益衝突罷了,」林清婉近乎殘忍的剖析道:「彼時你只是借住尚家的外孫女,你父親尚在,兩家關係親厚,互相扶持,並沒有矛盾。就是有,在利益的前提下也可忽略不計,這樣的情況下你外祖母自然可以全心全意的疼愛你。」

  「可現在,你父親已不在,林家幫不到尚家,兩家利益來往減少,甚至還有了利益糾紛,」林清婉看向她道:「老太太也是人,她心中也是有親疏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要有所取捨。」

  林玉濱難受的低下頭。

  林清婉就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孩子,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是我也不能倖免。你若和族裡的子侄有了矛盾,你覺得我會站在哪邊?」

  林玉濱想也不想,「自然是我這邊了。」

  「是啊,為什麼呢?都是我的侄兒輩,我為什麼不站對方呢?」林清婉道:「還不是因為你是我親侄女,是我一手帶著的,親疏有別。」

  「老太太也是一樣的,對她來說,明傑與你,她更愛明傑,但明傑和尚家,她肯定更愛尚家。」

  「她不疼你嗎?疼的,只是不及尚家和兩個孫兒重要罷了,」林清婉殘忍的道:「要問你和丹蘭三姐妹老太太更疼誰,那肯定是你,可有一天你們真的一起出了事,你猜老太太會保誰?」

  林玉濱臉色一白,抿著嘴不說話。

  「丹蘭她們身後還牽扯著尚家,哪怕她更疼你,為了尚家,即便痛心她也會選擇丹蘭她們的。」林清婉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直接挑開了道。

  這沒什麼不對,人都有親疏,她可以理解。但她不喜歡的是老太太明明做出了選擇卻還要做出一副多疼愛玉濱的模樣。

  甚至以孝道壓人,逼著玉濱陪她做出一副祖慈孫孝的模樣,她不知道玉濱在尚家受了什麼刺激,但知道主力一定是老太太。

  除了她,還有誰能這樣傷她呢?

  林玉濱疲憊的垮下肩膀,靠在小姑身上,半響才啞著聲音道:「姑姑,您把尚家的玉如意退回去吧。」

  林清婉一怔,問道,「你不喜歡明傑了?」

  林玉濱抿嘴,抱著小姑,眼眶通紅的道:「他很好,但他的家不好,姑姑,我不願你為難。」

  她隱約知道,小姑也不喜歡尚家,是為了她才保持這樣密切的來往的。

  「傻孩子,」林清婉摸著她的腦袋笑道:「你看見的還是太少,等你再長大些,見過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後再談這件事吧。」

  尚家是不好,但其他家族又好嗎?

  尚老夫人再不好,但在面對玉濱和尚二太太時,她肯定會站玉濱。而尚二太太又蠢又沒耐心,要對付她太簡單了。

  不說她,就是玉濱也多的是辦法應對。

  對她來說,玉濱嫁進尚家後真正的難處在於尚平和趙捷。

  這倆人和尚明傑才是決定她地位的關鍵。

  尚明傑且不說,尚平和趙捷……

  林清婉冷笑,不過玉濱年紀還小,她的婚事並不用急,來日方長,到時候就看林尚趙三家誰高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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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1:22:08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機會

  玉濱和婉姐兒的個性太像,就算此次是她提出的將玉如意歸還,她心裡肯定也放不下,她的身體太弱,林清婉可不敢拿她的身體來賭。

  不過這倒是一個機會,一個讓她將目光從尚明傑身上移開的機會。

  林清婉推開林玉濱,看著她的眼睛道:「孩子,我不退玉如意是因為明傑難得,所以我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可這世上如他一樣難得的人還有不少,你年紀還小,我們不急,慢慢來找,總能找到一個四角俱全的。」

  這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婚事?姑姑不過是在安慰她罷了。

  林清婉便摸了摸她的腦袋,「去給你父母上炷香吧。」

  有些話她不好與活人說,卻可以和死人傾訴,說出來總會好受些。

  林玉濱起身往小祠堂去,中途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小姑。

  林清婉對她揮手笑笑,讓她安心的去。

  映雁和碧容連忙跟上大小姐,白梅和白楓對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上前,遠遠的站著看林清婉。

  林清婉扭頭看向滿空繁星,忍不住在心中笑問林江,江南的才俊啊,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玉濱的。

  嗯,或許他們可以把目光放得更遠一些,到大梁各地去找找?

  天上的林江自然聽不到林清婉心中的話,但他卻可以看懂她眼睛裡表達出來的意思。

  他不由垂眸沉思。

  女兒要不是非尚明傑不可,其實倒可以考慮考慮。

  他扭頭看向白翁,白翁都不等他說話便立即搖頭道:「上仙,給不了暗示,我們現在不在同一處。」

  「製造異象也不行,」白翁繼續趕在他張嘴前道:「林姑娘能不能意會我不知道,但地上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肯定會相差,您要知道地上現在可正在打仗呢。」

  白翁已是欲哭無淚,「而且這事還跟您有莫大的關係,您已經改變了一段大歷史,要不是您早死了,那個世界的天道一定會找您算賬的。所以我們還是老實在天上做看客吧,別製造事端了。」

  林江抿了抿嘴,不甘願的坐好,「這場戰事本來就會發生。」

  白翁忍不住道:「但性質是不一樣的。」

  現在,大梁的軍隊已經在邊境集結好,白翁切換了一下鏡面,可以看到兩國正在交戰。

  而且大梁的軍隊攻勢迅猛,就算不用窺天鏡推演他也能預感到這場戰爭的結果。

  何況南漢的另一邊大楚也在暗中動作。

  這和窺天鏡推演出來的「第一世」完全不一樣。

  「第一世」才是無限接近於歷史的推演,白翁記得很清楚,南漢與大梁會有戰事,不僅如此,大楚也會趁機進攻大梁,就是北方的遼國都蠢蠢欲動。

  可以說大梁四面楚歌,處境艱難,最坑的是大梁國庫還沒錢,最後大梁雖艱難的渡過此劫,但國力也受損嚴重,外敵未驅,內鬥倒是激烈起來。

  然而現在大梁的處境完全不一樣,這是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林江?

  他那筆捐款豐盈了國庫,梁帝自身節儉,卻捨得在民生上花錢。利用這筆錢修建了不少水利工程,因此這兩年大梁算得上豐收。

  邊關的將士們軍備等也增加了不少,至少打起仗來糧草是不用擔心的。

  最關鍵的是南漢內亂了,別人不知道,然而坐在天上整天無所事事,拿著鏡子四處換地方觀看的白翁和林江會不知道嗎?

  南漢的內亂跟林江也有關。

  說起來也是南漢的皇室倒霉,在「第一世」中,南漢皇室雖弱,但還是有一定話語權的,最主要的是那時他們目標一致,就是要把大梁的江南搶過來。

  所以皇室和大將軍呂靖相處還算愉快。

  可這世他們有了分歧。

  呂靖早就瞄上了大梁的江南,那是魚米之鄉啊。大梁為什麼能在國庫那麼空的情況下成為國力最大的國家?

  還不是因為它有江南和中原這兩大產糧區?

  南漢要是能把江南搶過來……

  呂靖光想想就覺得渾身的血液發燙,所以早幾年他就計劃著進攻大梁了,只是時機未成熟,一直不曾動手。

  但這些年大梁發生的事也不少,先是大皇子戰死,再是時不時的天災人禍,呂靖覺得此時正是時候。

  劉皇帝也是這麼認為,於是就答應了呂靖的密折,表示他要是能把江南打下,到時候就封他為江南王。

  可是這時候傳來了林江病重要死的消息。

  這對他們來說本是好事,能幹的林江死了,他們少了一個勁敵不是?

  於是他們打算等一等,等林江死了再動手。

  誰知道林江還沒死,倒先把家產都捐給了國家,大梁的國庫一下就豐盈了。

  呂靖和劉皇帝都傻眼了。

  打仗除了兵將便是糧草最要緊了,本來國庫空虛的大梁他們還能戰一戰,可現在對方有錢了……

  劉皇帝覺得他們勝算不大,所以就讓呂靖停止計劃,等以後再找機會。

  可呂靖等不起啊。

  他都四十多了,還能活幾年?

  何況他都跟部下們說好了,待他當了江南王便大封功臣,所以他忍了忍還是去和皇帝上書,認為大梁可以一攻。

  劉皇帝雖然懦弱,但卻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何況是在這樣的亂世更是得穩,所以說什麼都不答應。

  但呂靖逼得太緊,這沒讓劉皇帝妥協,反而讓他起了要分大將軍兵權的想法。

  呂靖太過分,也越來越跋扈了。

  只可惜,他們鬥了一年多,最後還是南漢的皇室敗了,呂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政變,然後大梁和大楚就和聞到腥味的貓一樣湊上來了。

  而改變這一切的源點卻是林江捐出去的那份家產。

  你說這鍋是不是得林江背?

  白翁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是好是壞,「第一世」時大梁雖保住了江南,卻也失了好幾個城,且死傷無數。

  而現在,南漢多半是保不住了,但它同樣死傷無數,每個世界的天道那兒都有個小本本,他也不知道林江在那裡是正是負,

  白翁看了眼環繞在他身上的功德,微微一歎,心中暗道:算了,再負也不可能把他身上的功德都扣光。

  他何必操心?

  此時,大梁的人還都不知道南漢的內亂還有林江的作用在,他們正滿心焦急的等著邊關的戰報。

  這場仗能不能繼續打下去就看第一場的勝負了。

  京城和蘇州幾乎是同步收到的捷報。

  京城有八百里加急,蘇州離得雖近,卻因為信息稍微滯後,故還是在捷報入京後才知道的。

  周刺史第一個收到消息,然後林家,尚家,盧家等大家族也就知道了。

  趙勝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因為趙捷便在南征軍中。

  蘇州立時陷入一片歡樂的海洋中,加之年節將至,蘇州街道又熱鬧起來,已經在蘇州安定下來的流民也開始尋思著做些小生意。

  林清婉在對著地圖坐了半天後讓人去通知宗族把想要學制紙的族人送來。

  「順便把這段時間你們篩選過的災民也叫來,我要教他們一門技藝。」

  林管家大驚,「姑奶奶,您要教他們制紙?」

  林清婉斜了他一眼道:「我有那麼笨嗎?」

  林管家就大鬆一口氣,還好,還好,他不由討好的問,「那姑奶奶要教他們什麼?」

  「教他們做豆腐。」

  「啊?」

  林清婉微微一笑,沒告訴他為什麼,只是等族人和流民們站在一起時林管家才知道,不管他們是來學什麼本事的,在此之前都要做同一件事——給林家幹活兒。

  林清婉站在牆樓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底下幾百人道:「你們要從我這裡學本事,我也不要你們當上幾年的學徒,或者交昂貴的學費,我只要你們以勞代酬。」

  她指了族人道:「你們要跟我學本事,那就得在我這裡免費幹活二十天,」又指了流民道:「你們則要幹三十天,勤奮的,我會酌情減少天數,讓他早一點學會。」

  流民們沒意見,能白學一門手藝於他們來說本來就是天上掉餡餅,別說林清婉讓他們幹三十天,就是幹三百天也行啊。

  族人這一邊則有些騷動,有人不滿的道:「姑奶奶,來前族長說了是讓我們來學手藝的……」

  「當然,我沒說不讓你們學手藝,」林清婉道:「因為你們是我族親,所以即便你們學的手藝比他們更貴重,我也只讓你們幹二十天而已,你們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回去吧。」

  那人憋得臉色通紅,站在人群中不動。

  林清婉便指了牆腳的一堆農具道:「決定留下來的就去幹活吧,不想學的則可以回家了。」

  說罷轉身就走,並沒有多說。

  林全在一旁看得滿頭大汗,他是負責安排他們的人,卻沒想到姑奶奶是連族親一塊兒使喚的,還以為只是流民呢。

  他不由惶恐,「姑奶奶,這事傳回族裡,只怕影響不好。」

  林清婉涼涼的瞥了他一眼道:「不勞而獲一次會讓人欣喜,然而不勞而獲兩次則會把人的心養大,以後你有了好東西不給他們,他們能跳起來逼著你讓他們第三次,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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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打服

  臨近過年還有一個月,所以此時天氣已經進入最寒冷的那段時間,這時候去地裡幹活不要太辛苦。

  流民們已經乖乖的去領農具,宗族這邊的人還在磨蹭,除了少部分人去拿了農具外,其餘人都湊在一起說話,猶豫著不肯去。

  林清婉也不催促他們,讓林順記下去的人和不去的人,她心裡自有一桿秤在。

  林傳等在外站了老半天,眼見著出去幹活的人都回來用午飯了林清婉還是不出現,不由抿嘴道:「我們在這站著也沒用,不如先回去找族長,是族長讓我們來的,這事他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不錯,回去找族長爺爺,姑奶奶總也得聽族長爺爺的。」

  才怪,林潤都沒來找林清婉,而是直接對他們道:「你們姑姑不過是讓你們幹二十天的活兒就喊苦喊累,那你們從她那裡白學一門手藝怎麼不替她叫虧?」

  「哼,不論是讀書,種地,抑或是經商,第一要素便是持之以恆,你們現在是要去學就一門手藝,卻連這一點點的苦都不肯吃,讓我等如何相信你們能把這門手藝學好?」

  林傳等人低頭,輩分比他小的排在後面,他又是領頭人,所以被林潤第一個逮住。

  他也不客氣,拿著戒尺「啪啪啪」的就往他身上抽,一邊抽一邊道:「好逸惡勞,還不孝不德,他們要麼年紀比你小,要麼輩分比你低,你不能做好榜樣也就算了,竟然還帶著他們鬧你姑姑,說,該不該打?」

  族長發怒,林傳便是心中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跪下聽訓。

  林潤打了他十幾下就收手道:「帶著他們回去給你姑姑請罪,然後老老實實地給我去地裡幹活兒。」

  林潤沉著臉道:「你們要是當真不想去學,那就趁早回來,別去給人添麻煩。」

  人群頓時散去大半,結伴往林家別院去請罪。

  剩下林傳等十幾個面面相覷,最後決定先回家找爹娘問問意見。

  結果才進門就被打出來,父母恨鐵不成鋼的道:「真是缺心眼,你以為一門手藝那麼好學到?多少人為了學成一門手藝又是交束脩,又是做學徒被打被使喚的?你不過白給你姑姑當二十天工使喚,怎麼就不行?」

  「家裡要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你看我會不會只讓你去……」

  結果林清婉就讓人回來傳話說,「也不一定非要男孩去,女孩子也行,制紙說輕鬆不輕鬆,但說累也不累,家裡的女孩毅力大的也是能做的。」

  族裡有資格去的人家頓時沸騰了,有毫不猶豫使喚了女兒過去的,也有不樂意的,「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們走的時候豈不是要把手藝帶走?那可是族裡的東西。」

  林清婉這話是讓老忠伯在場子那兒直接宣佈的,根本沒提前和林潤及宗老們說一聲。

  冬天大家沒事做,大部分人都湊在場子那裡說閒話,或者玩耍,所以這話很快便傳遍林家莊。

  有機靈且疼女兒的,在聽到這話後立即回家套了牛車出門,而沒牛車的人家,有兒子的就讓兒子把女兒送過去,沒兒子的則父母親自上陣。

  他們運氣好,當時族長說流民可憐,我們能幫便幫一點的時候家裡便出了幾斗米。

  不算多,卻也上了名單,所以他們是可以叫人去學手藝的。

  只是他們家只有女兒,哪好意思送去,所以便白費了這個資格,現在總算是有機會了。

  等三位宗老反應過來時,已經有不少人家拉著女孩出莊了,三人不由跺腳,「婉姐兒這是胡鬧啊,手藝傳給了女孩,那還能保住嗎?」

  林潤直接就拎著一罈酒出去訪友了,他決定最近他還是跟好友「相談甚歡」以致「流連忘返」比較好。

  父親和兩位叔叔不好糊弄,然而婉姐兒更不會輕易讓步,他夾在中間不管怎麼做都是錯。

  而且婉姐兒透露過,以後草紙配方是會傳出去的,既然外人都能學會,那早一步讓族中的女孩學會有什麼不好?

  自然,這些事是瞞著族中的人的,不然早鬧翻天了。

  林潤搖頭晃腦的出門去了,林家別院這邊則新進了十六個女孩。

  林清婉念及她們是姑娘,所以沒讓她們每日來回奔波,而是收拾了一個客院讓她們住下。

  她見林玉濱近來心情不好,便對她道:「收拾出兩套舊衣服來,你也去跟她們一樣學手藝吧,免得一人悶悶不樂的。」

  盧氏家學那邊念著外面不安定,加之年節將至,所以很任性的給學生們佈置了一堆作業,然後放長假了。

  過了元宵再回去上課。

  林玉濱從沒為功課為難過,每天只抽出一個時辰就夠了。近日她又沒心情,所以也不自學了,每天就坐著發呆。

  林清婉覺得還是因為太閒了,人要是忙起來哪還有時間想傷心事?

  而且見的人多了,經歷的多了,再回頭來看就會發現這時自己覺得的大事根本都算不上事兒了。

  這十六個女孩有與玉濱同輩的,也有比她大一輩的,自然也有比她小一輩的,但年紀都相仿,大的不過十四歲,小的也只有十一歲。

  林玉濱看了咋舌,「她們力氣夠嗎?」

  她可是知道制紙中有好幾個步驟都需要使大力氣的。

  林清婉笑,「別小看了她們,她們從小幹農活,可比你厲害多了。」

  她沒讓這些女孩去鋤地埋肥,而是讓人帶她們去打理花木。

  年節快到了,花市也開始熱鬧起來,別院今年種的花不少,加上文園那邊,不敢說稱霸花市,至少數量和質量也是數二數三的。

  人手便有些不足了,這些女孩的到來正合適。

  將花修剪好或移栽好,由婆子們抬出去裝車,再拉到花市售賣,在年前,花木應該都很好賣。

  林玉濱換了半新不舊的衣裳,跟著她們蹲在院子裡打理花木,倒是漸漸忘了尚家的事,心裡不那麼難受了,而且飯量還長了不少。

  林清婉則在準備年禮,給各家的,還有給皇宮的。

  她將一沓潔白的竹紙放入盒子中,交給白梅,「這盒是送進京的,其他各家的換個小一點的盒子,你們來裝就好。」

  白梅和白楓應下,捧著盒子下去鎖好。

  「姑奶奶,南征軍大勝,周刺史在刺史府裡擺宴,請了各家去赴宴,」林管家拿了一張帖子進來,「這是送來我們家的帖子。」

  「我們還沒出孝呢,送一份禮過去就行了。」林清婉頓了頓道:「五哥那裡也收到了帖子吧?」

  「是,給宗族那邊的帖子是單獨的。」

  「只是首戰告捷而已,呂靖可是領兵的奇才,此時慶祝未免過早了。」

  林管家笑,「臨近過年,周刺史也是想喜慶喜慶嘛。」

  「可邊關的將士還在浴血奮戰呢。」

  蘇州內外一片歡欣,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兒認真準備過年,這時候最忙的就是商家了。

  林家別院也很忙,莊子內外都在熱火朝天的幹活兒。

  林傳等人偶爾看到一次早上有商人來求購花木的情景,被那熱鬧的景像一驚,聽了一下那些商人的報價,不由暗自咋舌,「種花也能賺這麼多錢?」

  「看來大房不窮嘛……」

  「再窮也不會有我們窮,那可是嫡支,」有人小聲道:「而且你們以為花是那麼好種的?要沒點本事誰種得出來?」

  那倒也是,長房養有花匠,他們家有嗎?

  看了看手裡的鋤頭,他們現在要學一門手藝都還得先給人幹活呢。幾人歎氣一聲,認命的扛著鋤頭去幹活。

  林清婉並沒有將族人和流民分開,都是在同一塊地裡幹活,他們從流民口中聽到的話都是:

  「昨天我看見有長工上山挖坑,似乎是要種竹子,傍晚下工了我們去幫幫忙吧。」

  「好啊,就是不知道林姑奶奶肯不肯讓我們幫忙。」

  「平白從她這裡學一門手藝,若是再不能幫一點忙我等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我從小便聽過林公的故事,但從未見過,還以為是長輩們胡謅的,這世上哪有這麼德高的人,可如今看了林姑奶奶才知道,竟是我小人小心眼了。」

  「是啊,林姑奶奶都這麼善良和能幹,其先祖肯定也不差。」

  「林家上下都是大善人,聽說我們能留在蘇州還是因為林族長說服了各大家族呢。」

  ……

  跟著他們一起幹活的宗族子弟既自豪又尷尬,自豪於他們口中的林氏是自個的宗族,尷尬於他們先前的行為,流民們的感恩襯得他們很忘恩負義似的。

  臨近過年,本來浮躁的人心漸漸安定下來,不論是流民還是宗族子弟都慢慢的適應了地裡的活兒,每天跟比賽似的賣力幹活兒。

  林管家看著滿意不已,姑奶奶說得果然沒錯,讓流民與宗族子弟混在一起幹活效果的確要好很多。

  只要一開始杜絕宗族子弟欺壓流民的事發生就行。不過林管家也沒機會出手,因為這一批被送過來的子弟即便對林清婉不服氣,心地卻還善良得很,哪怕自己偷懶也不會壓迫流民幫自己幹活。

  反而,他們還很同情流民,有時看見瘦瘦小小的少年艱難的拖著板車時還會順手幫一把。

  看見他們這樣的表現,便是林清婉也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所教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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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新年

  二十天過,天氣越發寒冷,宗族子弟們擠在一起站在林清婉跟前。

  林清婉對她身後的十六個女孩揮了揮手,讓她們一起站進去,這才道:「從今日開始你們便去紙坊裡學習草紙的製作方法,工匠們會傾囊相授,但能學到多少就看你們各自的本事了。」

  林傳高聲問,「姑姑,如何才算學出師呢?」

  「你們獨自能做成一套紙,成功率在八成以上的算出師,到時你們就可以走了。」

  「那,姑奶奶,我們過年怎麼辦?」

  「你要能在過年前學會,那就過年前離開。」

  子弟們苦了臉,離過年只有十天了,他們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

  看來只能在紙坊過年了。

  林玉濱跟族中姐妹相處久了有了感情,很是躍躍欲試的問,「姑姑,我也要與他們一起去學嗎?」

  林清婉瞥了她一眼道:「不,從今天開始我們會賬,你留下幫我。」

  林玉濱失望的「哦」了一聲,給小夥伴們使了個眼色,懨懨的下去了。

  一群人被拉到莊子的另一頭開始學習,就從浸泡秸稈開始,而工匠們早已準備好了材料。

  做草紙的主要原料便是秸稈,這東西林家莊多的是,所以都不用大家多費心。

  其中最貴重的只怕是石灰了,需要五文錢一擔,家境還算寬裕的子弟聽了便一笑,五文錢家裡還是拿得出來的。

  工匠們卻道:「石灰雖便宜,但我們也不能浪費,因為草紙售價低,我們要掙更多的錢就得盡量降低成本,所以在洗紙時最好不要在活水或塘裡清洗,而是要在大木盆或一個水坑裡,這樣洗出來的石灰還可以反覆使用。」

  工匠們早摸索出一套方法,要是單挖一個小水坑洗紙,那就在底下墊一層油布,等石灰沉澱後把水掏空就能拿出來。

  學生們聽得目瞪口呆,連忙將這些方法記在小本本上。

  林氏的子弟,不論貧富,到了年紀都是要送學堂的,等把字學全了,要是沒那個天賦才出學堂,所以他們都是識字的。

  女孩們則跟著父兄學過,但她們學字沒有系統的學過,許多字都不會寫,但她們都聰明得很,知道先用其他的符號代替,等休息了再抄堂兄弟們的。

  敢不給抄?

  那就找侄兒們的筆記抄。

  這邊在學制紙,別院那邊也熱鬧起來。

  因為地裡的活兒幹完了,但流民們勞動的時間還沒到。

  林清婉便讓人從莊戶裡選出幾個做豆腐手藝比較好的人來領著他們去做豆腐。

  做老師有額外的補貼,每天三十文,所以莊戶們都搶瘋了。

  余柱的豆腐便做得很好,他點的豆腐又嫩又香,是莊子裡的頭一份。

  所以很自豪的去了。

  劉大娘和錢瑞家的也當選了,林管家選出來的流民有六成是婦人,這些人便由她們選擇。

  因為他們活兒還沒幹夠時間,所以這六日他們便還沒開始學習,而是先體驗一下如何做豆腐,點豆腐那個重要環節還是莊戶們來。

  做好的豆腐一筐一筐的堆在門口,便有城裡的小販挑了擔子來拿貨,以豆換豆腐,或以錢換豆腐,拿出去賣了賺些辛苦錢。

  而有的飯館酒樓則是成車成車的往回拉,就連盧家,尚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都派了人來買。

  畢竟外面買的不如林家別院出的正宗不是?

  蘇州內外又開始飄著一股豆香味,臨近過年,大家也捨得吃,尤其是這隆冬時節,只有窖存的菘菜和乾菜,菜色不免單調些,這豆腐就顯得好吃了。

  也不必日日吃,隔個兩天,那銷量就有多少了。

  被流民們的到來打斷的豆腐生意又開始興盛起來,除了林家別院,其他先前學了手藝去的人也開始做豆腐挑去賣。

  趙勝想當看不見都不行,只要看見豆腐他就想起他的饕餮樓,胸中便有一股怒氣。

  「派個人去林家別院問問林清婉,可還記得她答應過我什麼,她可是說過林氏不會再賣豆腐的。」

  他不高興,對方也別想高興。

  但林清婉很高興,對林管家道:「你去和他說,就說我說的,我當時說的可是沒有我的允許,莊戶和族人絕對不賣豆腐,然而我現在允許了。」

  林管家抽了抽嘴角,低聲應下。

  林清婉想了想又樂道:「他要是再說我不守信,您就說我們家書局的宣紙早斷貨了,問他何時給我們供應上。」

  林管家笑著應下,趙勝估計是氣瘋了,不然兩家都鬧成這樣了,何必再來自取其辱?

  趙勝的傳話倒是讓林清婉記起了一事,「這豆腐的吃法有很多,我們得讓人知道,我們並不是在針對趙家,而是的確發現了很多好吃的東西。」

  於是她把廚娘叫來,豆腐除了可以是白白嫩嫩的豆腐外,還可以是豆花,豆腐果和豆皮……

  廚娘是個很有天賦的人,幾乎是一點就透,她都不用說得太清楚,只要給她一個靈感她就自己能琢磨出來。

  廚娘研究出來後便教給佃戶和莊戶們,莊戶們學會了再教給流民。

  因為林清婉的大方,他們也覺得這些技藝沒什麼,既然已經教了一二,那便連著三一起教了吧。

  能學到多少就看他們了。

  於是蘇州百姓又有了新吃食,因為二次加工過的豆腐製品存儲時間比較長,所以開始有商人拉著這些東西去其他城市售賣。

  大年初一,余柱和劉大娘等人便把流民們聚在一起,開始教他們最後一個步驟——點豆腐。

  做豆腐並不複雜,他們跟著做了幾天,就算余柱他們沒正式教,看也看會了。

  只是他們還不會製作點豆腐的東西和點豆腐而已。

  這兩步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

  莊戶們輪流讓他們來點,試出來的豆腐好的便拿出去賣,不好的便留著自家吃了。

  這是林清婉一早便囑咐了的,正好過年,除了別院裡的下人,莊戶,佃戶及長工和各作坊都要加餐。

  豆腐加肉一起燉,再放些菘菜,不知比往年的豆飯美味多少,這個年大家過得都很滿足。

  初一不出遠門,所以大家都窩在莊子裡活動,除了說話便是交流做豆腐的經驗了。

  而別院裡林清婉剛剛醒過來。

  她靠在枕頭上,看著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難得不著急起身,而是懶洋洋的看著陽光發呆。

  白梅和白楓輕手輕腳的進來,見她神色怔忪,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奶奶,您要起身了嗎?」

  林清婉揮了揮手,倆人便躬身退下。

  林玉濱剛好洗漱完過來,見倆人候在門口便小聲問,「姑姑還沒醒嗎?」

  昨天晚上姑侄倆和謝夫人一起守夜,直過了子時才睡,但現在都快午時了,按說也該醒了。

  白梅臉上帶著擔憂道:「醒了,只是心情似乎不太好,沒讓我們在跟前。」

  林玉濱一怔,自己推門進去。

  林清婉正靠坐在床上迎著陽光發呆,也不知祖父怎麼樣了。雖然林江說她再回去時是到原來的時間點,可她還是忍不住會擔憂。

  如果,如果她回不去了,會有人去醫院照顧祖父嗎?

  想到她那位父親,林清婉眸底的色彩微深,嘴角微微一抿,任是誰看了都知道她心情不好。

  林玉濱擔憂的看著她,「姑姑,您怎麼了?」

  林清婉回神,抬起頭來對她笑笑,「沒事,只是過年了,身上有些懶懶的,所以賴床了。」

  林玉濱笑,「那姑姑繼續賴床好了,府裡的事交給我。」

  「好呀,那我今日就享福了。」

  林玉濱也不急著走,而是爬到床上坐在她身邊,「姑姑,今日我們不回老宅了嗎?」

  「不回,我們又進不去祠堂,回去幹什麼?」她把這麼多宗族子弟關在紙坊裡學藝,回去肯定會被族人圍住。

  更何況,其中還有十六個姑娘,她可是知道的,六叔他們對此意見很大,因她態度強勢,他們才沒找上門來。

  可她要是回去,他們是肯定會念叨和勸誡的,反正她們姑侄倆是姑娘,今年也不用回去掃新墳,不如就過段時間再回去。

  紙坊不是回話說已經有幾個子弟學會了,現在在熟練鞏固?

  到時候把他們帶上,讓他們去給她分擔火力。

  林玉濱見姑姑說著話面色好了許多,臉上的笑容更好,靜靜地靠在她身上。

  謝夫人站在窗側,看了兩人一會兒便回身,低聲叮囑白梅道:「她們昨晚沒睡好,讓她們姑侄倆再休息休息。」

  白梅低聲應「是」,目送謝夫人離開。

  楊嬤嬤扶著謝夫人,低聲問,「夫人,少奶奶是不是想少爺了?」

  謝夫人歎氣,「再有六個月她就出孝了,到時候得回揚州一趟,等出了孝,我們就回京吧。」

  「夫人?」

  謝夫人握緊了楊嬤嬤的手道:「他們一下就毀了兩個孩子,總要付出些代價才好。」

  楊嬤嬤聞言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傷心。

  夫人想起報仇,這就算活過來了吧?

  可她現在在謝家無兒無女,孤立無援,將來還不知道是怎樣一番惡鬥,最關鍵的是活在仇恨中就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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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初露

  初七剛過,翰墨齋便將竹紙擺出來正式售賣,定價和宣紙一模一樣。

  他們沒有做宣傳,只是在人問起時表示這是新紙,購買了可獲贈一些禮品。

  翰墨齋的生意比之前差了許多,但它依然是蘇州城最大的書鋪,且名聲向來很好,忠實的顧客也不少。

  寒門學子自然不會去買竹紙,但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有錢人卻願意嘗試。

  加之年前林家送給各家的年禮中都加入了竹紙,所以它並不是無名。

  自然,這各家是不包括趙家的。

  然而趙勝一直派人盯著林家的動靜,自然很快便知道了林家新出了一種上等的好紙,其質不弱於宣紙。

  他派人偷偷去買了一匣子回來,試用了一番後沉默。

  「二爺,現在還沒書鋪去找林氏書局,但已經有人提議去與林氏書局談一談了。」趙家書鋪的掌櫃小心翼翼的問,「您看我們家要不要去?」

  趙勝沉默半響,最後笑了一聲,扭頭問他道:「那你說我們家該不該去?」

  書鋪掌櫃滿汗淋漓的道:「這竹紙的質量不弱於宣紙,而林家又不是無名之輩,以後只怕其位不低於宣紙,所以我想我們家應該也派人去。」

  「你既然知道那還問什麼?」趙勝突然發火道:「還不派人去談!」

  「是,是,小的這就去。」

  林家出了一張和宣紙一樣好的紙,四個書鋪同時上架,且看他們的意思,存貨還不少。

  誰都知道這種紙未來的行情不會弱於宣紙,因為沒人能壓得住林家。

  林家要是一般人家也就算了,他們多的是辦法使其歸順,偏他們是江南大族。

  林江雖死了,可林氏還有一個郡主和縣主呢。

  這兩位雖沒什麼權勢,但卻可以具折上奏,真要犯上,皇帝還是會為她們做主的。

  當知道這竹紙是從林家別院出來時,便有人打起了林清婉和林玉濱的主意。

  若能娶到她們二位……

  開始有些人家悄悄地打聽姑侄倆的婚事。

  「林郡主到底還年輕,現在少年情深,覺得可以為謝二郎守一輩子,但等年紀再大些,她就會知道這些情啊愛啊都是過眼雲煙,等她出了孝便派人去探探她的口風,我家二郎才貌雙全,還是當得起一個郡馬的。」

  但更多的人瞄準的是林玉濱,林清婉畢竟成過親,且和謝逸鳴情投意合,他們心裡多少是有些介意的。

  這些人想著姑侄倆的婚事,盧家的幾位老爺卻聚在一起說當前的局勢,「林家難敗。」

  盧肅笑道:「浩宇兄這局倒是布得妙,林郡主性剛聰慧,且她有爵位,有她在,林家便多了一層屏障,而林潤又溫厚善納諫,倆人聯合,趙家想拉下林家,難!」

  盧然不悅道:「趙家吃相也太難看了,林大人才走了多久?欺負兩個弱女子也不嫌丟人。」

  盧三郎搖了搖頭道:「五郎,你要把林郡主當弱質女流那就錯了,這世上除了君子和小人不可小覷外,便是女人了。」

  盧然抽了抽嘴角問,「三哥,這世上除了君子和小人便是女人了。」

  「說你短視你還不信,這世上有多少君子,又有多少小人?」盧三郎搖頭道:「芸芸眾生,更多的是平凡人。」

  盧肅搖了搖頭,沒有理兩人,而是轉頭和長兄道:「大哥不如伸手幫扶一下林家,錦上添花到底比不上雪中送炭。」

  盧大郎蹙眉,「林家現在並無所求,我能怎麼幫他?」

  盧肅便笑道:「怎麼會無所求呢,我聽瑜兒說今年林家有不少子弟要參加明經科的選拔。」

  盧大郎驚訝,「林家不是從不考明經,只考進士嗎?」

  盧肅意味深長的道:「所以我才說林氏敗不了。」

  除非他們倒霉的再次遇到庚午之禍那樣的禍事,不然一個能屈能伸的家族,其生存能力是很強的。

  盧大郎便若有所思起來,明經科並不難,而他常年負責明經科的出題及考試,這兩年他雖賦閒在家,但業務能力還在。

  親自指點倒不至於,但給些筆記倒是不難。

  而且明經的確不難,寒門子弟書籍少,讀書時間短也就罷了,林家卻不存在這些問題,只要不是太笨的應該都能過。

  盧大郎暗自應下,但並沒有表露出去,盧肅也不再提,林家要是有心,自然會上門來求。

  本來還以為要等一段時間,畢竟明經科的考試是在四月。

  誰知才十二林潤便遞了拜帖過來,想要帶幾個子侄上門拜年。

  林潤在為族中子弟的仕途操心時,林清婉正在為族中子弟的經商天賦頭疼。

  她看著面前堆了幾擔的草紙,頭疼問,「你們就打算這麼挑著去賣?」

  林傳三人點頭道:「我們家又沒有店舖,挑著賣是最省事,也最省錢的。」

  第一批出來的子弟有十二個,別看林傳擰,但這小子機靈得很,是其中學得最好的。

  一出來就拉了三個一同學藝的堂兄弟合作,打算趁著其他族兄弟還沒畢業或回神搶佔蘇州市場。

  今天是他們頭次開張,只是運氣不好,剛出林家莊就碰到了回來拜年的林清婉,所以被截下來了。

  林清婉圍著三人轉了個圈,最後讓人從車上搬了個墩子坐下,發現三人站著太高,她要說話還得仰著頭,便招了招手道:「來,到姑姑跟前來蹲著。」

  林傳三人有些不樂意,他們覺得那樣太像狗了,不過在林家,輩分大一級壓死人,雖然不樂意,但他們還是蹲在了她跟前,抬頭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就笑瞇瞇的問他們,「知道你們學習時做的草紙都去了哪裡嗎?」

  「那不都是姑姑收著的嗎?」林傳道:「原料都是姑姑提供的,做出來的紙自然也是姑姑的。」

  「那你知道你們一天生產了多少張紙嗎?」

  「這怎麼算得出來,那麼多人呢,一簍一簍的往庫房搬,可怎麼算得出來?」林傳蹙眉道:「不過管賬的是林錦那小子,他多半知道。」

  「那你估算一下。」

  林傳凝眉想了想,不太確定的道:「最少也有一二千刀吧。」

  林清婉就一拍他的額頭道:「既然知道還敢想著搶佔蘇州的市場,你是不是傻,當你姑姑我那兩家書鋪是擺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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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鋒芒

  林傳三人張大了嘴巴。

  站在林清婉身後的林玉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林傳三人回神,悲痛的道:「姑姑,你不能壟斷市場,那樣我們還怎麼活兒?」

  「誰說我要壟斷市場了?」林清婉鄙視的看著他們道:「大家售價一致,質量也都差不多,我自然不會壟斷市場。同理,你們想要壟斷市場也不可能。」

  還搶佔蘇州市場呢,現在翰墨齋沒擺出草紙,若是擺出來,你看人家是到店裡去買,還是滿大街的去找他們的流動攤。

  林傳悲痛欲絕道:「難道我一輩子要做個小販?」

  他可是跟堂兄們說好了的,先趁著草紙沒出來大賺一筆,然後租個店舖開書鋪,到時候他們家也就起來了。

  他們根本沒把翰墨齋考慮進去啊。

  林玉濱看堂兄們難過成那樣,忍不住樂道:「堂兄怎麼忘了,翰墨齋只在蘇州,揚州和江都有。」

  林傳沒反應過來,愣愣的仰頭看林玉濱。

  林玉濱沒想到他那麼笨,忍不住笑得眉眼都彎了,再次提醒道:「除了這三地,其他地方的市場你都可以去搶佔。」

  林傳怔了一會兒,眼睛立時一亮,目光炯炯的看向林清婉,「那姑姑不會跟我搶?」

  「我沒有增開分店的打算,」見這小子眼睛越來越亮,林清婉便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道:「不過介時肯定有不少書鋪與林氏書局進草紙,我是不會拒絕的。」

  林傳笑容僵住,然後低頭思考了一下道:「這是必然的,等以後堂兄弟們學成出師,坐這門生意的人肯定更多。但我比他們有優勢,因為我們比他們早很多步。」

  「大堂哥,三堂哥,我們去杭州吧。」

  林仲倆人顯然沒他那麼樂觀,挎著肩膀道:「杭州何其遠,家裡可沒路費給我們,且去了那邊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辱了都無人依靠。」

  「成大事者怎能瞻前顧後?」林傳不贊同的道:「先祖們來蘇州時不也艱難萬分,但不也創下了這番基業?且我們比先祖強了不少,大不了回家嘛。」

  林仲倆人不答應,勸他道:「六弟,我看我們還是在蘇州挑擔賣些就可以了,我們不是算過收益嗎,其實也能賺不少了。就算最後買不起店舖,家裡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的。」

  林傳抿嘴,「大好的機會,這次若錯過了,下次還不知要等到何時呢,雖然冒險些,但我還是想去杭州。」

  堂兄弟三人談不攏,當著林清婉的面就要絕交。

  林清婉坐在墩子上撐著下巴看著,見三兄弟就要打起來,總算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我可以借給你們路費。」

  三兄弟「唰」的一下扭過頭來。

  「不過你們得給我利錢,」林清婉笑瞇瞇的補充了這句。

  林仲兄弟倆便垮下肩膀,對林傳搖頭道:「我們還是不要去杭州了,萬一賺不到錢還負債呢。」

  林傳咬了咬牙,轉身跪在林清婉面前道:「姑姑,他們不去,我一個人去,您願意借給我多少錢?」

  林清婉問,「你想要多少錢?」

  林傳撓著腦袋想了想道:「五十兩?」

  「可以!」

  林傳立時後悔自己借少了,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問道:「那利錢怎麼算?」

  林清婉語塞,她還真沒想過這個,不過她想了想道:「以年限算吧,你要是一年後還,那我就收你一兩的利錢,要是兩年後還,那就收你三兩,三年後還那就收五兩,要是三年後你還還不了五十兩,那你也不必還我了,直接到我家來做工吧。」

  林傳聽了熱淚盈眶,知道林清婉借錢完全是為了支持他,立時對先前犯渾的事愧疚不已。

  他一個頭磕在地上道:「姑姑您放心,我定不負您的期望。」

  林清婉就看向他們的擔子,林傳立即道:「我這就挑回去,翰墨齋沒上架,我們一定不先賣草紙。」

  「不必了,這是我的疏忽,之前沒跟你們說明白,既然做出來了,那就挑出去賣吧,」林清婉道:「我本想元宵那日再上架的,不過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回家就碰到你們出門,顯見是個好日子了。那就今日上架吧。」

  林清婉對三人眨眨眼,「我現在派人去通知書鋪管事,他們再準備一番,那也得到下午才上架。」

  林傳三人愣了一下才回神,這意味著他們還是可以佔半天的先機的。

  林傳立即去挑擔,揮手和她告別,「那姑姑先回族,我們先進城逛一逛。」

  林仲兄弟倆也立即去挑擔,眼巴巴的看著林清婉。

  林清婉和林玉濱忍不住笑出聲,上馬車進村。

  兄弟三人目視馬車開動,便等不及它走遠拔腿就往城門趕去。

  紙張輕便,即便他們捆得很結實,一擔也輕的很,三個大小伙子健步如飛,不到兩刻鐘就看到了北城門。

  林仲這才有功夫和林傳說話,「六弟,你真要去杭州?」

  林傳狠狠地點頭,「我還年輕,不拼一把我不甘心。」

  林清婉回到老宅,坐下喝了一盞茶,估摸著三人走到城門口了才派人進城通知書鋪管事準備上架草紙。

  「也不必多宣傳,讓人寫個告示擺在店門口就行,」林清婉道:「孩子們也不容易,且讓他們高興兩日。」

  「姑姑,堂兄他們能爭得過我們家的翰墨齋嗎?」

  「紙張的質量都差不多,價錢也一樣,常去書鋪的自然就在書鋪買了,但他們挑著擔走街串巷,懶得去書鋪的人自然也就近買了。」林清婉淡笑道:「以後紙張的消耗會越來越大,不用擔心有人搶生意。」

  但在蘇州城裡想一家獨大也不可能,所以林傳說搶佔市場什麼的那還是離開蘇州吧,不然能有什麼出息?

  學了制紙這門手藝的人太多了,只怕沒多少人敢和林傳一樣出門闖蕩。大多數人聚在蘇州,競爭太激烈,有野心的人在這兒根本施展不開。

  此時,林傳三兄弟正挑著擔走在蘇州的街道上,他們的激情在看到滿街的人時立時熄滅,因為他們張了張嘴,還是沒喊出聲來。

  三兄弟你推我,我推你,總之誰也不想第一個開口,最後林傳一拍大腿道:「走,我們去府學門口。」

  府學還有學生在上課,三人挑了紙候在門口,等午時一到,裡面的學生走出來,三人遠遠的就看到了林氏的族兄弟們,但三人只當看不見,眼睛都瞄著其他學生。

  林傳見林仲兄弟扭過頭去,便只能咬咬牙上前問道:「諸位學兄可要買紙?」

  被攔住的人一愣,下意識的問道:「什麼紙?」

  「草紙,可練字用,與麻紙差不多。」

  幾人正想搖頭說不用,林傳便立即補充道:「只要八文錢一刀。」

  幾人立時腳步一頓,眼睛圓睜,「多少?」

  「八文錢一刀,童叟無欺。」

  幾人懷疑的看著林傳,「那紙真能寫字?」

  林傳拍著胸脯道:「我林氏子弟從不妄言。」

  幾人面上的疑色稍去,但還是問道:「你們是林家莊的?」

  「正是,」林傳領著他們到擔子前,拿起草紙給他們看,「你們要是不信可以試用一張,其質不比麻紙差的。」

  現在翰墨齋裡賣的最低的紙是二十文一刀,這八文錢一刀便宜太多了,幾人半信半疑的打開書籃拿出筆沾墨書寫。

  墨透紙而過,但字卻是成形了,雖散一些,但看著質量的確和麻紙差不多。

  幾人心動起來,卻還是忍不住問,「這草紙怎麼這麼便宜?」

  林傳便驕傲道:「這是我林氏書局的工匠花費了大力氣研究出來的,因成本低了些,我們便也降價賣了。我們族長伯伯和姑姑說,林氏為耕讀傳家,很少有能為眾學子做的事,現在好容易有了個機會,自然不忍再提高價。」

  幾個學子忍不住欽佩道:「林氏高義,我等感激不盡。」

  說罷掏出錢道:「那這些紙我們便都買了。」

  這紙這麼便宜,先買了再說。

  一直朝這邊觀望的學子也紛紛湧過來問,「錢兄這是在做什麼?」

  「咦?紙,這是麻紙嗎,但顏色不太像啊……」

  林傳立即又介紹了一番草紙,在學子們輪流試過後,草紙迅速取代麻紙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因為它便宜啊。

  大家立即掏出錢來要買,前頭的幾個學子在同窗們面前也不好說包圓的話,只能互相分分,將這三擔紙分完了,每個學子走時都抱了一懷紙。

  臨走前還依依不捨,「你們家中還有沒賣的紙嗎,近日我們練字多,所以需要不少紙。」

  林傳三人很心痛,然而還是搖頭道:「我們家裡暫時沒有了,不過你們可以去翰墨齋,那是我們林家的書鋪,裡面有賣的。」

  秸稈在做紙前需要浸泡一個月左右,他們出師時每人都分到了三份浸泡了不同程度的秸稈,既是給他們的獎勵,也是給他們練手用。

  除了這份能立即做成紙,其他兩份都得再浸泡三天左右,所以他們沒材料了。

  這時他們才知道搶佔市場什麼的真是異想天開,他們連草紙的連續供應都供應不上。

  等人散盡,三人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族兄族弟,他們微張著嘴,目瞪口呆的問,「林傳?你,你們怎麼到這兒賣紙來了?」

  林傳不是很有誠意的道:「這兒是府學,學子最多,不在這兒賣在哪兒賣?」

  林佑等皺眉,「這事族長知道嗎?」

  「族長不知道,但姑姑知道!」林傳挑釁的看向他,「怎麼,你們有意見?」

  聽到林清婉知道,林佑便不再說,而是轉身道:「那就好,我不過是擔心你們無知闖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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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風靡

  買到便宜紙的學子們高興地抱著紙回去,丟下後先抽出兩張紙來練字,確定與麻紙不差多少後便拿了錢趕往翰墨齋。

  雖然林氏的信譽很好,他們不該懷疑,但萬一最後他們還是忍受不住利益誘惑漲價了呢?

  要知道市場上最便宜的紙也是十八文,那種紙吃墨嚴重,基本寫完一張字就不能看了,太透墨,字還會渲染開。

  翰墨齋的麻紙質量算不錯的,所以要二十文一刀。

  他們這些寒門學子雖有朝廷補貼,但也不可能肆無忌憚的用紙,每次練字都要小心再小心,生怕把字練壞了白費一張紙。

  可他們再勤奮,字也比不上同學裡的那些豪門子弟,他們不僅有名師指點,名帖參照,還有數不盡的紙張練習。

  字,是要靠練的。

  現在他們之前買一刀紙的錢能買兩刀還多,這意味著他們練字量可以提升一倍多。

  所以還是趁價低時多買進一些,就算最後林氏漲價了,他們也用得起。

  趕到翰墨齋,正好碰見紙坊送草紙過來。

  林清婉是慢悠悠的吩咐,但底下的人卻不敢怠慢,加上草紙積存了不少,紙坊那邊的庫房都快堆不下了。

  所以一收到林清婉可以上架的命令,紙坊便派了兩輛車將紙運來,一東一西,正好押送往兩家翰墨齋。

  至於揚州和江都那邊的翰墨齋林管家則沒管,四家店舖是約好十五那天一起上架草紙的,蘇州這邊雖提前了,但消息流傳慢,沒有三五天是傳不到這兩地的。

  還不如就不管,到十五他們自然會上架的。

  學子們走進翰墨齋,看到裡面放著的草紙,再扭頭看向門口還未搬進來的,他們瞬間將包圓的想法粉碎。

  這麼多,包不圓啊!

  「掌櫃的,這是草紙?」

  江管事笑瞇瞇的作揖道:「正是草紙,郎君們不如看看,這是我們林家新出的紙,其質不低於麻紙,但價錢卻少很多。」

  學子們忐忑的問,「可是八文錢一刀?」

  「看來郎君們消息靈通啊,正是八文錢一刀。」

  學子們長舒一口氣,立即笑道:「那先給我們每人來一小捆。」

  一小捆就是十刀,江管事抽了抽嘴角,低聲勸誡道:「郎君們不如先買幾刀試試看,待用得好了再來買。我們翰墨齋是不會漲價的。」

  學子們不好意思的一笑,但還是堅持道:「家中讀書的人多,所以這紙費得多點。」

  江管事聞言也不再勸,反正這紙張要是保存得好,那是能用很久的。

  學子們也不會虧。

  學子們心滿意足的買了紙回去,看著堆在書房裡的紙,他們心滿意足的一歎,然後便提筆寫了幾封信,拿了兩文錢出去找巷子裡玩耍的半大孩子們幫忙送信。

  每個學子都給自己認識的朋友去了一封信,中心思想只有一個,「翰墨齋有便宜的草紙賣,其價只八文,若有餘錢,速買」。

  這些人有和他們一樣是府學的,有的還留在縣學,而有的則是在家自學,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家境一般。

  讀書的成本高,不僅束脩高,書貴,紙墨筆硯也貴,能讀得起書的人要麼家中小有資產,要麼是被全家甚至全族供養。

  大多數人都深知家中不易,所以能省錢就省錢。如今就有一個省錢的機會擺在面前,他們要是不抓住就妄為聰明的讀書人了。

  於是,今天下午,不少人晃著晃著就晃到了翰墨齋附近,然後就驚奇的發現了好友一二三,然後在確定草紙的質量和價錢後,他們便愉快的扛了一兩捆草紙回去。

  翰墨齋不限購,不管你想買多少都行。

  學子們見了倒不那麼急了,本來想買上七八捆的人也安下心來,試探性的先買一兩捆。

  江管事趁機推薦他們家的衛生紙,那是方便用的,更便宜,三文錢一刀。

  不過願意出錢買的人很少,雖然聽著很美好,但三文錢用在茅房裡還是太貴了。

  還有商家聞訊趕來,一口氣就要百捆,江管事只能不厭其煩的表示,翰墨齋現在不往外批發草紙,就算你們買得多我們也不會降價的。

  商家們表示他們不介意。

  江管事再次表明以後草紙也不會提價,所以你們想屯了紙後提價再賣也是不可能的。

  商家們笑笑,表示明白,依然堅持要大量進貨。

  反正蘇州賣不了,他們可以去揚州啊。

  哦,對了,揚州也有翰墨齋,那他們可以去杭州嘛,這紙這麼便宜,轉手賣十六文就能賺一倍了。

  江管事想到紙坊報來的存貨,很是大方的賣給他們了。

  雙方都皆大歡喜。

  還沒到元宵,林家便又火了一把,翰墨齋又新出了兩種紙,一種用於書寫,是真正意義上的紙,另一種卻開闢了新的用途。

  有竹紙和這種衛生紙在,其他人對草紙的關注度並不高,只知道它比麻紙便宜罷了。

  除了切身相關的寒門學子和商人們,上位者很少去關注這個。

  但總有少部分人意外。

  一個是周刺史,他剛收到邊關急報,他送過去的人給南征軍領路抄了呂家軍的後路,又打了一個大勝仗。現在補給有些跟不上了,要他立即籌措軍糧。

  補給什麼的先不說,最關鍵的是大梁的軍隊現在已經攻陷了南漢三個城,且抄了呂家軍的後路,這可是大功。

  而裡面有他的一份功勞在,但這個計策是林清婉獻的,加之竹紙的影響力,周刺史近來便不由關注林家多一些。

  所以翰墨齋一出草紙他就知道了。

  在周夫人興致勃勃的派人去買衛生紙時,他卻拿著一張草紙沉思。

  幕僚很是不解,見他沉默了半天也不說話,不由試探的叫了聲,「大人?」

  周刺史回神,看了幕僚一眼後揮手道:「沒事,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等等,」周刺史看了眼手中的草紙,垂下眼眸道:「叫人多注意一些林氏,別叫不長眼的撞上去,那畢竟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和縣主,要是在我治下被欺負了,我也無臉去見陛下和林公了。」

  幕僚低頭應下,躬身而退。

  對林家,他也是滿懷崇敬的,雖然不知道大人為什麼對林家關照起來,但又不是為非作歹的事,他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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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識意

  周刺史看看手中的草紙,最後面色沉凝的將它夾入一本《禮記》中。

  他就是寒門出身,他讀書時家中已小富,但同時供應自己和父親讀書,花銷也不少。

  所以父子倆在讀書上向來是能省就省,後來進士科考試時他擦線而過,讀書需要的錢更多了。

  為了讓他能安心朝考,他爹才放棄讀書,轉而經商,他又努力了兩年,這才在朝考中出頭謀了職位。

  他家有良田五百畝,又有兩位叔叔幫扶,這才供出了他和他爹這兩個讀書人。

  最後他爹都沒能堅持下去,可見這讀書有多難,成本有多高,所以他太知道這一張草紙的份量了。

  世人皆因它粗陋而不放在眼裡,只顧盯著那舉世難得的竹紙,卻不知這草紙將增加多少寒門讀書的機會。

  紙張便宜了,那過幾年書是不是也會便宜?

  書和紙張都便宜了,那讀書的成本……

  當下寒門自有一股勢力對抗世家和權貴,但因人才不足,寒門一直處於劣勢,要是讀書成本降低,過個十年八年,到時候讀書的寒門學子該有多少啊?

  周刺史沉思,林清婉知不知道這件事的意義?

  她將草紙的價格定得這麼低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而為?

  若是無意而為,在世家反對後她會不會提價?

  而若是有意為之,那她想做什麼?

  要知道林家可不是寒門,而是世家啊。

  盧肅也在思量這個問題,他的面前同樣擺著一張草紙,他沒有周刺史的經歷,但他有閱歷,有智慧和眼界,且又為人師者,在草紙出來後他便有所感,再將市面上的紙張價格列出來一對比,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和周刺史一樣,他也在想,林清婉定的這個價格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盧五郎盧然也有所感,跑來找他,見他桌上擺的草紙,便風風火火的道:「二哥,我正要和你說呢,這草紙的價格這麼低,我們要不要也採購一些給族中子弟。」

  盧氏也有窮人啊。

  盧肅瞥了他一眼道:「這樣的小事隨便吩咐一個管事就是,用得著來找我?」

  一刀紙才八文錢,就是全族送一遍也不過幾十兩銀子的事,用得著來找他?

  盧然嘿嘿一笑,坐到他對面道:「我這不是心中沒底嗎,你說這草紙的成本是有多低,林家怎麼把價格定得這麼低?」

  「做生意便是要賺錢,她敢這麼定自然是不會虧的。」

  「那您說以後她會漲價嗎?」

  「以後的事自然以後才知。」

  盧然撇撇嘴,對二哥這樣推脫不滿,道:「我不信二哥不疑慮,林家真要維持這樣的價錢下去,那以後各家的紙坊還有什麼生意?」

  盧肅道:「草紙的質量並不怎麼好,質同最差的麻紙,還取代不了別的紙張。」

  「她既然能叫人弄出一張草紙來,自然也能叫人改進質量,」盧然緊盯著盧肅道:「二哥果然不擔心?」

  書籍一直掌握在各世家手中,紙張也多為各大族生產,林清婉此舉可是觸碰了不少人的利益,雖然現在大家的目光還盯在竹紙上,還未反應過來草紙的重要性。

  盧肅聞言,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五郎,我們一直追求的是人類的進步,而不應該只是一個家族的利益。草紙很好,不管林郡主是有意還是無意,我不希望這第一刀由我們盧氏遞出去,甚至不希望盧氏參與其中。」

  盧然攏眉,迷惑不解的歪頭道:「這跟人類進步有什麼關係?」

  盧肅搖頭,「你只看到了草紙背後牽涉到的利益,卻沒想過它能幫到多少人,更沒想過它於歷史的作用嗎?」

  盧然抓狂,這草紙不就比麻紙便宜一些嗎,除了牽涉到利益,跟這些有什麼關係?

  草紙有的功能,麻紙不都有嗎?

  盧然還要再問,盧肅卻揮了揮手道:「你且看著吧,等過個三年你再來問我。」

  盧然一肚子話便憋在了心裡,不過他也隱約知道,這件事牽涉太大,已不是他一人能決定的了。

  本來他還氣林清婉破壞市場,惡意壓價呢,可現在看來,二哥好像站林清婉那邊?

  林清婉坐在堂屋裡接受侄子,侄孫,甚至是曾侄孫們的叩拜,然後把準備好的紅包發下去,再發一大堆糖果,今年的拜年就算完成了一半。

  她動了動手腳,笑道:「我坐著受拜都累,倒是這些孩子精神得很。」

  白梅給她奉了茶笑道:「那是姑奶奶最近動得少了,自小年過後您就不去爬山了,連胃口都小了些。」

  林清婉一想,還真是,不由歎道:「看來還是得多動動啊。」

  她一拍椅手,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出去走走,把玉濱叫來,我們去給族中的老人拜年。」

  白梅猶豫,「姑奶奶,您和大小姐還守著孝呢。」

  「不要緊,熱孝都過了,同族之間不論這些虛禮,」林清婉挑了挑眉道:「而且我不去,宗老們也是要找來的。」

  要是吵起來她端茶送客多難看啊,還是到別人家去,要是生氣了可以轉身就走,雙方也有個台階下,不至於鬧得太難看。

  林玉濱便著人帶了禮物出來,跟著小姑先去了族長家。

  六叔正在打理他的梅花,看到林清婉上門,臉上的笑容便微淡,歎氣道:「你肯回來了?我還以為這個年你都不回來了呢。」

  林清婉就笑道:「六叔說笑了,我就在蘇州呢,哪有過年不回族裡的?只不過前幾日實在忙得脫不開身,這才拖到了今天。」

  六叔放下剪子,就著下人端上來的水擦洗了一下手,問道:「族中那十六個姑娘學成手藝了?」

  林清婉頷首,「學成了,過兩日就送回來。」

  六叔攏眉,「她們大的都有十四了,再過兩年就嫁出去,你就不怕她們把草紙的配方露出去?」

  林清婉笑,「我並不在意這點。」

  見六叔皺緊眉頭,她便笑,「要是我說男孩女孩都一樣是林氏血脈,您肯定有很多話要駁我,所以我也不和您說這個了。我只告訴您一點,這草紙的配方我沒想自己留著。」

  六叔驚詫,「你要像豆腐的配方一樣傳得滿世界都是?」

  林清婉但笑不語。

  「糊塗啊,豆腐還罷,畢竟是古人留下來的方子,我們不好獨專,可這草紙可是你家的匠人自己琢磨出來的,那就是林家自己的東西,為何還要往外傳?」

  「六叔應該已經知道了,這草紙價格便宜,其實和豆腐一樣,賺的都是辛苦錢,現在大家一時眼紅,但等冷靜下來,願意做這門生意的未必有多少。」

  「那是你們定價太低了,」八叔在林清婉背後大聲的接了一句,推開下人快步從外面進來,不悅的道:「我老早就想與你說了,你這定的是什麼價,一刀紙竟然才賣八文,跟白送的有什麼區別?」

  六叔家的下人手足無措的跪下請罪,「老太爺,八太爺說要見您,不等我們稟報便……」

  「行了,你退下吧,」六叔瞥了八叔一眼,道:「去把十一太爺也請來,免得婉姐兒你再多跑一趟。」

  林清婉一笑,八叔則臉色微囧,不過他很快收拾好神色,一臉沉凝的坐在林清婉對面,蹙眉道:「婉姐兒,不是我非要插手你的事,實在是怕你被人糊弄,你到市面上看看,誰家賣的紙張那麼便宜?」

  站在林清婉身後的林玉濱嘴角微抿,上前一步緊緊地貼在林清婉身後,要不是小姑捏著她的手,她一定會瞪八叔公的。

  就是這人,一副為她們好的模樣,其實不過是唯利是圖罷了。

  林清婉臉上依然是笑盈盈的,悄悄地拍了拍林玉濱的小手,抬頭看向八叔道,「八叔,麻紙的成本從材料到最後的銷售,成本大概為十二文,所以定價為二十文,而草紙還不足五文,總不能也定價二十文吧?」

  「為什麼不行?大家都是這個價,我們把成本降低,那賺的錢自然也是我們的。」

  林清婉低頭喝茶,但笑不語,六叔已經開始懟八叔,「胡鬧,那不是虛抬物價嗎?此舉與那趙家的饕餮樓有何區別?」

  他是反對林清婉教女孩,那是怕族中的秘方外傳,可老八倒好,直接要虛抬物價。

  六叔已經從先賢的誠信說到先祖們的品德,再到林氏的立家之本,總之一句話,他不贊同老八的說法。

  六叔攏眉道:「這價格雖低了些,但卻在正常範圍內,婉姐兒這點兒做得很好。老八,你別教壞了婉姐兒,這做生意就跟立家一樣,要誠信為主。」

  八叔翻著白眼道:「我沒說我不誠信,可這世上無商不奸,這做生意就是要賺錢,不賺錢還做什麼生意?」

  「喲,八哥竟然知道誠信二字啊……」

  林清婉嘴角的笑容越發深,放下茶杯起身行禮,「十一叔。」

  林玉濱也高興的叫了聲「十一叔公」。

  十一叔沖倆人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個荷包,一人塞了一個算做紅包,然後就看向老八。

  八叔抖了抖鬍子,瞥眼看向林清婉和林玉濱,這倆人剛才可沒衝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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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較量

  林清婉一笑,帶著林玉濱補上。

  雖然不情願,但八叔還是掏出兩個紅包送出去了。

  然後四人相對而坐,愣是在院子裡開出了國際會議的氣勢。

  八叔看向林玉濱,揮手道:「大姐兒身子不好,先下去休息吧。」

  林清婉攔了攔道:「她小孩子家家的,長輩們都在此呢,哪裡就受累了?讓她在一旁給我煮茶吧。」

  她想讓林玉濱聽得多些,見得多些,這樣眼界才能開闊。

  六叔沒反對,而是對下人頷首示意,立即便有丫頭將火爐支在一旁,林玉濱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火燒水泡茶。

  下人們陸續退出,三人這才開始肆無忌憚的說話,先是十一叔懟八叔,「八哥,婉姐兒和大姐兒好容易回來一趟,你就不能讓人好好過個年?」

  八叔懶得理他,而是藉著這個話題和林清婉道:「你看,你十一叔都說你回來得少,別院離這又不遠,你就不能常回族中看看?婉姐兒,你可別忘了,老宅才是我林家的根兒。」

  林玉濱不忿他的說教,提著沒燒開的水就要給他泡一杯茶,林清婉暗暗掃了她一眼,對八叔笑道:「去年事情多,這才回來的少了些,今年應該能抽出時間來,就怕到時候八叔又要嫌棄我常回來了。」

  林清婉頓了頓道:「正要找三位叔叔商量呢,到六月我要去揚州一趟,到時候會帶玉濱在揚州住一段,到時六叔的壽辰我就趕不回來了。」

  「什麼事能比你六叔的壽辰還重要?」八叔很不高興,今年六叔五十九,是大壽,到時候肯定要大辦的。

  老人都是逢九過大壽,他們這個年紀對此正在意,六哥過壽她都不回來,那過兩年輪到他過五十九,她還能出席?

  六叔卻一愣過後反應過來,輕聲問道:「是二郎那邊孝滿了?」

  「是,我要回去祭祀,還要除服。」

  八叔怔了一下才想起來六叔說的是謝二郎,到今年六月,的確就滿二十七個月了。

  三人沉默下來,最後還是六叔幽幽一歎道:「去吧,多陪陪謝夫人。」

  八叔一個激靈回神,問道:「謝夫人還住在你那兒?」

  林清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婆婆在我那裡調養身體。」

  八叔便正色道:「婉姐兒,你可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歸宗,是我林氏的人,這胳膊肘可別往外拐。」

  林玉濱「霍」的起身,冷聲質問,「八叔公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姑姑何時做過有損林氏的事?」

  林清婉也沉下了臉,不過她先瞪了林玉濱道:「放肆,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便是長輩錯了,也該好聲好氣的勸誡,哪有這樣聲對聲的,比著誰的聲音大嗎?」

  林玉濱低下頭。

  八叔的臉色在林玉濱開口時便難看不已,此時見林清婉訓她,正要插嘴說一句,就聽林清婉已經指了梅林道:「罰你去把六叔公的梅花修剪好,還不快去!」

  林玉濱一臉後悔的福身告退,六叔連忙指著剪刀道:「小心些,別剪了手。」

  又對林清婉道:「你也是,孩子要慢慢教,可別把她嚇壞了。」

  八叔氣得倒仰,叫道:「六哥,這晚輩不敬長輩……」

  「那也得長輩值得尊敬才行啊,」十一叔笑呵呵的道:「我看大姐兒說的不錯,八哥,婉姐兒從沒做過對不起林氏的事,這一年多來反而對族中多有幫扶,你可不能胡亂冤枉人。」

  這也是六叔不計較林玉濱失禮的原因,他兒子是林潤,他比兩個堂弟知道的更清楚些,林家現在需要仰仗林清婉的地方多著呢,而且這孩子性子剛毅,可不是老八可以隨意訓斥的。

  現在她跟林氏一條心,兩邊互相幫扶,他可不想她因此心中有芥蒂,真把人往外推,到時候吃苦受累的還是他兒子。

  林潤這族長可不是好當的。

  六叔瞥了一眼八叔,暗道:老八又忘形了。

  八叔被倆人氣得臉色鐵青,見林清婉也沉著臉,心裡雖有些犯怵,但還是道:「我這不是怕她被謝家拉攏過去嗎?」

  這話與其說是解釋給六叔和十一叔聽,不如說是敲打她的。

  林清婉一笑,「那公公和婆婆肯定是給我大好處了,不過有好處總比沒好處的強。」

  八叔一愣,反問道:「怎麼,有了好處你還真投靠過去?」

  林清婉抬眼直直地看向他道:「那要看八叔能給我什麼好處了,不然我為林家任勞任怨,到最後還落得埋怨,那多虧啊?」

  三人目瞪口呆。

  「謝家好歹是我婆家,雖然二郎已逝,但以後我是要與他同葬的,能不能吃到林氏的香火我不知道,但謝氏的香火我是一定吃到了。」林清婉臉上帶著淡笑道:「死後不能享其殊榮,那就只能看活的時候了。」

  「所以,八叔能代替林氏給我什麼好處?」林清婉目帶寒星的迎著他驚詫的目光問,「讓我可以無怨無悔的為林氏付出?」

  八叔抖著手指指向她,「你,你,」他憋了半天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我林氏的女兒,你怎麼能不向著林氏呢?」

  林清婉微笑,眼中壓抑著怒火,「因為女兒就如同水,一潑就沒了,家族都不向著女兒,女兒為何就一定要向著家族呢?」

  這下連六叔都變色了,這話連他先前的問題也影射了,顯然也是給他的回答。

  四人一下沉默下來,皆默然不語。

  林玉濱站在梅樹後,手裡攥著剪刀,眼睛閃閃發光,正是呢,憑什麼就因為她們姓林就非得怎麼樣,但家族卻一直防備著她們?

  姑姑從未倚靠過家族,反而對家族多有幫扶,八叔公不說感激,卻還聲聲質問,這是覺得姑姑做的都是應該應份的?

  林玉濱只覺胸中蕩著一股雄心,看著無言的三位叔公,想著她以後也能像姑姑一樣就好了。

  至少在她反駁長輩說的話時,姑姑不用開口罰她以逃避長輩們的責怪,而是能像姑姑一樣,長輩們也要認真思考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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