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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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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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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7:06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無賴

  陳尚書起身踏出一步,躬身道:「陛下,您所賜之田怎會有貧瘠之地?林郡主既用爵田來放牧,又用來修果園,桑園,還拿來修建作坊,這豈不是說陛下所賜的爵田皆是貧瘠之地嗎?」

  陳尚書大義凜然,「莫非林郡主對皇帝所賜之田有意見?」

  皇帝忍不住一笑,輕咳了一聲看向劉公公,「這次林郡主除了辯折,還附上了一封信,說她已經將眾卿家會提的問題設想了一遍,上面附有她的答案,陳卿家問的這個問題當中正好有。」

  劉公公立即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輕咳了一聲道:「林郡主說,若有人問陛下所賜之田皆為良田,她將爵田用作他用是否是對陛下不滿,她便答,」

  劉公公抬頭同情的看了陳尚書一眼,道:「請求陛下拿出與他家同面積的地換下他家所有的地,若陛下忙,郡主可願代勞選地,反正陛下的田都是良田,他家的田地還有貧富之分,陛下的卻是沒有的。」

  眾人聞言忍不住低笑,工部尚書更是出列笑道:「陛下,臣覺得此法甚好,陳尚書估計心中歡喜不已吧。」

  眾臣哄笑。

  「好了,」皇帝抬手壓下笑聲道:「清婉郡主年幼,所以說話孩子氣,你們也是孩子嗎?」

  這樣胡攪蠻纏的話也就林清婉能說,大臣們能說嗎?

  那朝堂成了什麼樣了?

  雖然是無賴了些,但奇異的有效,大家都明白林清婉的意思,你要是硬說皇帝賜的爵田都是良田,誣賴她良田他用,那她就把你家裡的地全換成皇帝賜的田。

  陛下手裡那些田除了皇莊還有人耕種外,其他不都是荒在那裡的嗎?

  天下莫非王土,只要是還無主的地皇帝都能賜給人,林清婉要是全給選了沙石地或山地,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當然,他們都知道皇帝不會隨著林清婉胡鬧的,可心裡還是忍不住一堵,工部尚書和吏部尚書這一邊的人更是虎視眈眈,大有給他們家換地的意思。

  有言官不服氣的叫道:「林郡主還與民爭利了呢,如此大量拋售紙張且壓價,不知有多少匠人失業,錢財都聚到了她手中,陛下,為天下百姓,您不能不管啊。」

  劉公公翻了翻手中的紙,又輕咳一聲,輕聲道:「這位大人,林郡主也羅列了這個問題,郡主回答說,朝廷只規定為官者不得從商,卻從未規定過公主和郡主也不能從商的。你們在朝為官的尚且讓妻子及家中奴僕經營店舖產業,她一個寡婦帶著個侄女,家產大半被兄長捐公,難道還不許她自立自強,給自己和侄女掙些立身之本?」

  眾官默然,這才想起林江把林家的產業都捐了。

  任尚書眼含熱淚,出列跪到:「陛下,林郡主只不過不想暴利銷售,並無與民爭利之意。林家世代忠烈,不能讓他們寒了心啊。」

  「陛下,功臣有功自然該賞,但有錯也該罰,林家有功已然賞過,您不能只賞不罰啊,林郡主故意壓低紙價,造成紙業混亂,這也是實情啊。」

  「好啊,如今你們總算是肯說實話了吧,什麼良田他用全都是借口,說到底你們還是眼紅人家手裡的配方。」

  「任尚書慎言,我等家中又無紙坊書局,眼紅她的配方幹什麼?」

  馬尚書也不再沉默,冷聲道:「那就要問問你那好老師了。」

  對方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氣得就要擼起袖子來吵,皇帝生怕他們又在他面前上演一場群架,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道:「好了,一件小事你們吵了快兩個月還沒結果,是不是真要朕把林郡主宣進京來才好?」

  皇帝怒道:「林郡主給朕說過草紙的造價,連銷售的成本在內,一刀也不過五文而已,正定價二十文以上,那豈不是在做黑心生意?」

  皇帝目光沉沉的盯著他們問,「市面上的紙張定價是否合理還不一定呢,怎麼就咬定了是林郡主特意壓低紙價?」

  下面有幾位大臣口中苦澀,他們家裡便有紙坊,林清婉的草紙一出來他們也懷疑是下人或工匠們糊弄,私底下貪墨錢財,特意虛抬了紙價。

  可真的到紙坊去,看過他們造紙的過程後才知成本與他們報上來的出入並不大,他們一刀的成本相當於林清婉一刀的售價了。

  當然,他們把八文錢的東西賣二十多文是黑了點,但他們給各書局的進價可只有十二文,市面上那個紙價是多年以來約定成俗的。

  紙張又不是糧食,沒必要起伏,既然先人們都沒改價,那他們為什麼要改?

  反正讀書的人都要買紙,不管貴或便宜,你要寫字讀書就得買,又不是糧食,還與性命相關。

  皇帝不知他們心中所想,不然肯定一玉璽砸死他們,正因為紙價高,書本也高,讀書的成本更高,他所能用的有才之人才那麼少。

  這一次雙方依然沒有爭出勝負來,但焦點已經從林清婉良田他用變成了她是否與民爭利,破壞市場穩定。

  可惜大家也沒吵多久,因為他們忙啊,明經考試的時間到了,雖然取用的人才大多進入官學讀書或到地位做吏,但也是國家取材大事。

  所以大家很關注。

  而且,如英郡主終於打下了南漢的皇城,捷報一路入京,蘇章還活捉了呂靖,不日就要派兵押送戰俘回京,你說他們驚不驚喜,忙不忙?

  所以即便林家已經把草紙賣到了京城,賣到了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使他們恨得牙根癢癢,此時也不好動作,更沒空動作。

  各個部門都忙啊。

  林清婉得知捷報時開心的大笑了三聲,感歎道:「南征軍正乃我福軍啊。」

  要不是有南征軍,她肯定應對得沒這麼輕鬆。

  林清婉笑哈哈的對林佑道:「明日明經科就考完了,後天你就在文園開個文會吧,將草紙的配方公佈出去。」

  「族中子弟那邊可要知會一聲?」

  「已經和他們說過了,他們心中有數,由他們自主決定吧。」林清婉只是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他們,讓他們不至於因消息滯後而對市場估計不足虧本,至於要怎麼做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不過有膽來跟她借錢出去闖蕩的人應該都不會太笨,笨些也沒什麼,多吃兩回虧就學聰明了。

  「姑姑要親自去嗎?」

  林清婉笑著搖頭,「我就不去了,你們都是學子,彼此更好說話。」

  她點了點桌上的草紙,意味深長的道:「這草紙的配方可不能只給會識字的人看。」

  林家別院特意收拾出一塊空地出來,架出了十幾口大缸,派了人城裡城外的宣揚,「林家姑奶奶讓工匠在西郊傳授制紙方法了,有意學藝的趕緊去學了。」

  眾人大驚,紛紛拉住喊話的人,「你說的可是真的,別是誆我們的吧?」

  「怎麼誆你們了,不信你們去西郊看,連缸都抬出來了。」

  「林家書局的草紙那麼掙錢,林姑奶奶為什麼要教我們,教會了徒弟不是要餓死師父?」

  「你們還不知道吧,有人眼紅林姑奶奶掙得多,在皇帝老爺子面前上眼藥呢,說姑奶奶她惡意壓低紙價,與民爭利啥的,反正就是逼著林姑奶奶提高紙價。

  但林姑奶奶憐惜寒門學子讀書不易,抵死不抬價,這不,有人彈劾郡主,說她良田他用什麼的,鬧大了可能還會抄家呢,她乾脆就把配方公佈了。」

  「但咱普通老百姓又不識字,這等好事總不能光給識字的人佔了吧,林家出了名的好心,這次便特意抽出了幾個工匠在西郊那裡授藝,誰想去學,去那裡排隊就行。

  林家傳出話來了,他們世代住在蘇州,多依仗父老鄉親們幫扶,所以這次授藝全程免費。」

  大家聽了半信半疑,那個敲鑼打鼓的人就跺腳道:「哎呀,西郊離這又不遠,你們要是怕我蒙人,親自去看一眼不就成了?」

  當下就有機靈的悄悄離開,沖西郊跑去。

  但大多數的人只當對方在講笑話,並不動身。

  一門手藝有多重要?他們要送孩子去學藝,不僅要交錢,還得把孩子給人白使喚好幾年,若遇到一個好師傅,年紀大了說不定能學成手藝。

  遇著不好的,被又打又罵幾年後也就學了些皮毛。

  上次林姑奶奶不捏著豆腐的方子就已經很讓人驚訝了,這次怎麼可能還白給人學制紙?

  而且學做豆腐時,凡是過去學的都給林家做工代償了,這紙可比豆腐貴多了,怎麼可能免費?

  所以大多數人沒動彈,只是聚在一起說話,「真有人告林姑奶奶?」

  「應該是真的,我就見過好幾次驛站的人跑去林家別院,估計就是送狀紙的。」

  「哎呦,誰那麼狠的心,人家姑侄兩個討生活本來就不易,這是不給人活路啊。」

  「還不是那些有權有勢的貪官,你沒聽剛才那位小哥說嗎,林姑奶奶為什麼被告,還不是因為她賣的紙太便宜,這是要逼著她把紙價提高呢。」

  也有人暗地裡道:「大哥,我們去西郊看看吧,就算不是也沒什麼,要是……」

  要是,那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這話一出,不少人都心動起來,紛紛結伴往西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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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7:52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公開(一)

  跑到西郊的人一看,果然看見一塊空地上架著一排大缸,林全讓人搬來一張桌子,他站在對圍著他的人吼,「都排好隊,一批就教一百五十人,兩天算一批,能學成的就算學成,學不成的自個再去請教學會了的人。」

  「師傅們也是要幹活兒的,所以最多只能教你們二十天,按照順序來啊。」

  此話一出,大家蜂擁而上,喊道:「我先來的,我先來的!」

  林全讓人去記錄報名的人,自己則拖著桌子到一邊等著第一批報名的人。

  姑奶奶特意叮囑過,有些話一定要再三強調。

  所以等前一百五十人滿頭大汗的圍過來時,他就站起來大聲宣講道:「你們識字嗎?」

  大家紛紛搖頭,林全就歎氣道:「其實這做紙不難,可兩天要學全有點難,所以師傅說的你們一定要記在心裡,記不住就記在紙上,你們不會寫字,總會畫畫吧,就畫自己知道是什麼意思的畫。」

  人群騷動,這個,他們還真沒試過。

  「那你們家裡誰的記性比較好的,手工比較好的,讓他來,這總該會吧?」林全叫道:「今天還沒開始授藝,明天才開始,你們回家商量一下,一人學會,全家都能會,首先,你們得先把手藝學會了。」

  人群躁動起來,當中一個漢子就舉手問道:「那,那可以讓我媳婦來嗎?她記性可比我好多了。」

  「可以,」林全臉上露出笑容,「不拘男女老幼都可以來學。」

  此話一出,大家就響起七嘴八舌的商量起來,「要說手巧,那還是我小弟最厲害,家裡衣裳壞了,他只看我娘縫過一次,他就縫得比我娘還好了。」

  「我娘記性也好,別看她年紀大了,三年前的事她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那我還是讓我爹來吧,他會些木工,對這些活肯定比我要強。」

  「我妹妹才十二,不知她願不願意來……」

  反正家人學會了他們可以慢慢學,林家說得多,換個笨的來學,兩天未必學會,說是可以請教會的人,可誰知道學會的人肯不肯教他們?

  就算肯教,他們肯定也不好白叫人教,到時候免不了要給些錢物。

  林全口乾舌燥的將這番話重複了四五遍,見沒人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躺倒在桌子上。

  雖然跟了姑奶奶後得重用了,他也高興了,可是真的好累哦,好像除了過年那兩天,他就沒閒下來過。

  林全抹了抹額上的汗,憂傷的歎了一口氣。

  林順提了一個食盒過來,「爹,吃飯吧。」

  林全起身,瞪眼看向他,啞著聲音問,「你怎麼來了,地裡不忙了?」

  林順笑道:「還好,都忙得差不多了,田里剛插完秧苗,其他農事不急。」

  這兩天突然降溫,加上秧苗也不是很高,林姑奶奶便叫等等再施肥。

  林全接過食盒,見裡面有一節潤喉用的茶水,便拿起來一飲而盡,歎道:「算你小子貼心。」

  林順一笑,左右看了看問,「怎麼來的人這麼少?」

  「不信唄,管他們呢,」林全晃著腿道:「到了明日他們聽了真切的消息自然就來了,反正我們就教一千五百人,多的沒有了。」

  林順擔心,「爹,您說這麼多人學了手藝,那我們家的紙坊怎麼辦?」

  林全大口吃飯,不在意道:「姑奶奶都不著急,你急什麼?沒看見紙坊已經減少產量了嗎?

  放心吧,姑奶奶不會虧本的。」

  不過是少賺些錢罷了,以前他也會心疼,不過這兩年他也看明白了,姑奶奶根本不是愛錢的人。

  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多手藝都教出去。

  林全歎了一口氣,主子都不急,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是急死了也沒用啊。

  林全吃完飯,見沒人來,正要拍拍屁股起身,突然城門口方向升起一股灰塵,他眼睛一等,立即將食盒蓋好。

  裡面可還有沒吃飯的菜呢……

  念頭剛落下,已經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小子一溜煙的跑到他跟前,喘著氣抬頭問他,「大爺,林家教制紙,俺們能學嗎?」

  林全順著他們的背後看去,灰塵慢慢落下,他看到了在他身後的一群半大少年和孩子,全都髒兮兮的,現在天氣還不算暖和,但他們身上的衣服都只夠遮住半個身體。

  都不用問,林全就知道他們是誰了。

  蘇州城裡大街小巷亂竄的小乞兒。

  林全抖了抖嘴唇,正要回絕,林順就扯了扯父親的衣袖,附上去道:「姑奶奶心善,未必會拒絕。」

  林全就皺緊了眉頭,問道:「你們都是南邊來的?」

  「不是,俺家在北邊,俺們這裡啥地方的人都有,」為首的少年躊躇了一下,問道:「你們收人還選地方啊。」

  「不選,就是問問,」林全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的那些孩子,見他們都雙眼期盼的看著他,不由頭疼道:「你們倒是可以學,不過你們不是一夥兒的嗎?不能佔那麼多名額,你們選出十個人來,自己學會了再去教他們就行。」

  少年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跪下道:「多謝大爺。」

  林全就嫌棄的揮手道:「別跪我,我家姑奶奶心善,若我家姑奶奶知道了肯定也會同意的,你們要謝就謝我家姑奶奶吧。」

  孩子們一聽,齊齊轉身衝著林家別院的方向「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頭。

  為首的少年道:「等咱有錢了,咱要給姑奶奶立個長生牌位!」

  孩子們齊聲應了一聲「是!」

  坐在家裡的林清婉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問,「外面怎麼樣了?」

  白梅回稟道:「聽動靜鬧得挺大的,姑奶奶不去看看嗎?」

  林清婉搖搖頭,「我就不去了,在家侯客。」

  「客?」白梅疑問,「今日家裡要來客嗎?」

  林清婉輕聲道:「總會有客人來的。」

  其他人她不確定,但周刺史肯定會來的,他的治下出此大事,他不來才怪呢。

  和空地上的熱鬧沸騰相比,文園又是另一番景象,一群寬袖儒衫的書生此時正盤腿坐在席上低聲交談,「不知林兄請我們來為何,看這樣子不像是要開文會的。」

  「明經科才考過,大家都忙著對答案呢,哪裡有時間來開文會?」

  林佑帶著一沓紙笑著踏步而來,將紙張交給僕役,由他們發下去,一人一張。

  「諸位,此次請大家來,一是明經科考試才過,讓大家有討論試卷的地方;二嘛,是在下有件事要說。」林佑笑著指大家手上的紙道:「這是我林氏所出的『林君紙』,諸位便是沒用過,也應該聽說過吧。」

  當下有人輕笑道:「沒用過的人少,林兄今日該不會是要推銷自家的紙吧?放心,我們已在用了。」

  眾人笑起來,有幾個隨性的聽是這件事,乾脆就放鬆了靠在案桌上道:「放心,我們一定支持,回頭就讓人再去買兩刀。」

  「韋兄好小氣,林兄出面都只買兩刀,你好歹要買個十幾二十刀才對得起林兄啊。」

  林佑知道他們是善意的打趣,也不惱,笑瞇瞇的道:「如今林君紙暢銷得很,姑姑要是知道我向朋友們推薦未必會高興,紙坊裡堆著訂單太多了。」

  書生們聞言失笑,「林兄今天是來給我們炫耀來的?」

  「只是告訴大家一聲,林君紙未來可能會受不住壓力漲價。」

  眾人一聽臉上的笑容一僵,已經有大半的學子躁動起來,忍不住問道:「怎麼要漲價,當初不是說好不會漲的嗎?」

  這紙於普通百姓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可對他們這些讀書的學生來說卻是必備品,今日被請來的多數是出身庶族,除了盧瑜幾個盧氏子弟,都沒人敢說出自世家。

  連盧瑜兄弟偶爾練筆都要用到草紙,何況他們?

  草紙漲價,最直接的利益者是他們。

  林佑抬手壓了壓他們的聲音,道:「諸位近來在忙明經科考,或許還不知吧,禮部陳尚書牽頭彈劾我姑姑惡意壓低紙價,破壞市場,使許多工匠失業,如今已經鬧了兩月,我姑姑來回已上了兩道辯折,可未必就有用。」

  書生們聞言群起激憤,拍著案桌怒道:「他們屍位素餐也就罷了,竟還逼著別人與他們一樣同流合污嗎?」

  「我早就覺得紙價過高,哪有一刀紙比斗米還貴的?大唐可沒這個物價,如今好容易有個人賣便宜些的紙,他們卻還逼著人漲價,這是不給我們讀書人活路嗎?」

  「陳尚書也是庶族出身,該知道我等讀書不易才是,為何要如此針對我們?」

  「多半是他手上也有紙坊書局,林氏這是擋了別人的道了。」

  「朝廷官員不可經商,這是鐵律……」

  「嗤,無人遵守的鐵律!」

  「林氏擋了別人的道,那些別人卻要擋我們的道兒,不能就這麼讓他們得逞了。」

  林佑見他們越說越激動,有幾個已經擼起袖子要去刺史府抗議了,立即抬手道:「諸位別太激動,我姑姑又不是泥捏的沒脾氣,自然是有應對之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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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8:07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公開(二)

  大家「唰」的抬起頭來問,「什麼應對之法?」

  林佑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疊好的紙展開笑道:「我姑姑說了,將配方公開,到時候凡是能琢磨透的人都可制『林君紙』,就算她迫於壓力不得不漲價,大家也可以去別的地方買嘛,再大不了就自個家做,雖麻煩些,但的確省錢不是?」

  眾人默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林佑,眼中傳遞同一個信息,兄弟,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嗎?

  林佑就晃了晃手中的紙道:「林君紙的製作材料及步驟就在此,一會兒我念出來,有心的朋友不如記下來回去琢磨一下?」

  連盧瑜聽著都忍不住差點摔倒,更不用說其他人,愣愣的看了林佑半響後顫聲道:「林兄,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林佑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的道:「你看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

  旁邊一個書生扭頭看了旁邊人一眼,愣愣的伸手掐了一把對方的臉,力氣不小,對方「嗷」的一聲跳起來,叫道:「孟然,你幹什麼掐我?」

  孟然臉一紅,小聲道歉道:「我以為那是我的臉呢。」

  書生:……

  不過這一嗓子的確把眾人吼回神了,大家立即七嘴八舌的勸林佑,「林兄,你該勸一勸你姑姑,不可做意氣之爭,免得將來後悔。」

  雖然他們的確很想要這配方,但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配方是人林家辛苦研究出來的,他們怎麼能不勞而獲呢?

  「對,她年紀小,今日衝動,將來子孫不理解,說不定還會怪她呢,不如你回去與你叔父商議一下?」

  大家這才想起林清婉的年紀似乎比他們大多數人還要小,這下更不願意接受了。

  以後若林家反悔又是一件麻煩,就算林家不反悔,林姑奶奶只怕也會被怪罪,他們心中也難安。

  一旁的盧瑜卻知道,此事多半算是定了,他可是聽過父親和五叔說過她的,這位林姑奶奶只怕比林氏的族長還能做主呢。

  果然就聽林佑笑道:「此事我姑姑已經知會過我叔父,你們不必擔心。」

  「何況,就算你們不記,這配方也已露出去了,」林佑指著文園外面道:「今日林家就在西郊外擺出陣勢,打算教授有意者制紙。」

  書生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你們還要教平民百姓學制紙?」

  「當然,論手藝的傳承其實他們可比我們這些只會讀書的書生要強多了,何況百姓生計艱難,姑姑想著既然配方都要公開,那不如給蘇州百姓們一條生計,所以,」林佑展開大大的笑容,「就算以後林家不賣林君紙了,你們也可以從百姓們手中買到,是不是很驚喜?」

  書生們配合的「嘿嘿」一笑,他們是驚喜了,但你們林家都不會心痛嗎,丟了那麼一門賺錢的手藝呢。

  林佑表示不會,「只要他們不是逼著我林氏把竹紙的配方公佈就行。」

  大家一凜,對啊,林家還有竹紙呢。

  盧瑜沉著眼眸問,「既我所知,貴府的草紙可比竹紙要賺錢多了,為何願意公佈草紙的配方,而留下竹紙呢?」

  林佑也不避諱,盤腿坐下道:「我姑姑說,千人之中便有一人用草紙,每人每日不會少於五張,而萬人之中都未必有一人用竹紙,使用的人中,一個月也未必就用得上一張。」

  「從總價來說,竹紙的收益是比不上草紙,可公佈它於民生又有什麼用呢?我用不著,你也用不著,很多很多的讀書人都未必用得著竹紙,竹紙消失了,還有宣紙等上等紙張可替代,可草紙是不一樣的,」林佑指自己,又指指眾人,「這張紙,我用得著,你們用得著,甚至連普通百姓都能用來他用,它價格低廉,幾乎無可替代。它若消失才是人心中之痛。」

  眾人心中激盪,他們都是讀書人,其中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七八,最小的也才十五六,正是滿懷抱負之時,他們所想不就是能鞏固社稷,能為百姓請命嗎?

  林家現在所做不就是他們想做的嗎?

  紙張價格被壓低本來就已經利於萬千學子,如今將配方公開,教授百姓制紙,更是利社稷,利百姓的大好事。

  盧瑜當即便起身躬身揖道:「林郡主大義,我等敬佩。」

  書生們連忙起身隨著他一起行禮,「林郡主大義,我等敬佩。」

  林佑拱手回了一禮,起身問,「現在,大家還不願記錄配方嗎?」

  書生們互相看看,最後坐到席上道:「林兄請說,我等恭聽。」

  林佑便將紙上的配方及製作過程念了一遍,確認大家都記下後便將紙交給下人,「貼在文園外面,以備有人想學時可以抄錄。」

  周通此時都忍不住佩服林清婉的勇氣,不是誰都能放開到手的利益的。

  何況這種可傳承的技藝?

  技藝就和書籍一樣珍貴,何況這種誰都沒有就你有的技藝。

  正事辦完,大家將寫好的配方收入懷中,雖然很想立即回家與人研究一下,但還是按捺住與左右的人聊天。

  林佑微微一笑,起身道:「諸位,今日請大家來還有因為明經科考試剛結束,大家也知道我林氏有幾位族兄弟剛考完,所以想與大家交流一番。」

  眾人一靜,這才想起還有明經考試呢,目標在進士科的書生不在意,但也想聽一下明經的試卷,而和林佳他們一樣剛考完的考生更想找人談一下。

  大家一聽便將草紙配方的事放到一邊,開始討論起學問來。

  留在家裡的林清婉剛剛迎來第一個客人。

  周刺史是便服過來的,只帶了個長隨,看見林清婉便忍不住苦笑一聲,「郡主太衝動了,還是趕緊把外面的架勢撤回來,以免將來後悔。」

  「周大人先裡面請吧,」林清婉展顏笑道:「將來我後悔不後悔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是不悔的。便是後悔也不是為利益,只怕會給你和百姓們添麻煩。」

  周刺史搖搖頭,隨她進屋,「我能有多少麻煩?這麼一門掙錢的手藝交出去真的不心疼?」

  林清婉哈哈大笑道:「只要我手上有人才,何愁技藝?」

  周刺史不信。

  林清婉將人請到花廳,讓人上了茶才道:「那是因為你們對匠人有誤解,只要你們肯鼓勵,工匠們都是心靈手巧之人,百人中只要有一人想出改進的方法,點滴累積總會匯成河流,到時還愁沒有技藝嗎?

  我家的草紙就是這麼做出來的。」

  周刺史歎氣,「也就是說你不變了?」

  「還請周刺史助我。」

  周刺史便起身對林清婉揖了一禮,「郡主放心,我會下令規範市場的,別的地方我不敢保證,但在蘇州,紙業就亂不起來。」

  「多謝周大人。」林清婉回禮道:「揚州也不必擔心,孫大人和劉大人會幫忙的。至於其他地方,」

  她微微一笑道:「倒暫時不用擔心,不是誰都有膽魄走出蘇州的。」

  周刺史微微頷首,起身道:「那下官先回去安排了。」

  「我送周大人。」

  林清婉親自將人送出去,到了門口,周刺史便低聲道:「多謝林郡主為天下寒門學子做的事。」

  林清婉詫異的挑了挑眉,抬頭看向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不必謝,不過是繼承兄志,不丟先祖的臉罷了。」

  周刺史拳頭一緊,果然,她是有意為之的,她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和影響。

  周刺史升深吸一口氣,退後兩步對她一揖到底,起身又對著林江墳墓的方向一揖,這才大踏步離開。

  林清婉不偏不倚的受了他的禮,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

  「姑奶奶?」林管家滿眼不解的看著她。

  林清婉看著周刺史離開的方向笑道:「上天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所以給了我們周刺史做父母官。」

  林管家滿頭霧水,他完全沒聽懂林清婉和周刺史的機鋒。

  林清婉卻已經轉身道:「走吧,回去呆著,看看今天還有沒有客人來。」

  林玉濱下學後把她們的石先生帶回來了。

  石賢不是第一次來林家別院,這次卻是再認真不過的打量著,林玉濱假裝沒看到她眼裡的探究,側身道:「先生裡面請,姑姑現在多半在後院呢。」

  石賢笑,「我聽說你們姑侄倆人還在後院開了塊地種莊稼呢,稻秧可插了?」

  「插了,還是姑姑帶著我和佑堂兄插的,先生想去看看嗎?」

  「若是你姑姑和你不介意的話。」

  等林清婉收到消息迎出來時倆人已經走到了二門處,林清婉笑道:「貴客蒞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石賢忍不住笑道:「郡主居所若還是寒舍,那我等連蓬門蓽戶都算不上了。」

  「石先生今次來是專門來打趣我的?」林清婉扭頭對林玉濱道:「快去洗漱吧,我來招呼你先生。」

  石賢笑道:「知道你寶貝侄女,玉濱,你去用茶點吧,我與你姑姑說些話。」

  林玉濱臉一紅,她身體弱,徐大夫要她養身,每天要少吃多餐,所以每次下學回來就要先喝半碗湯,再吃些茶點。

  這個習慣不小心被同窗們知道了,大家都笑她嬌氣,每次一下學就用這話打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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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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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公開(三)

  石賢沒有去花廳,而是提出想看看林清婉種在後院的莊稼。

  那片地不僅有稻田,麥田,還墾出一塊地來種了瓜果蔬菜,石賢問,「都是郡主種的?」

  林清婉道:「有玉濱和侄子幫忙。」

  「那也有心了,」石賢見幾株冬瓜苗已經爬上了架子,伸手摸了摸它充滿生機的籐條,突然就將準備好的話丟在了腦後,她回過神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林清婉道:「先秦是以軍功授官,進爵,到漢時以察舉制代之,不論東漢時察舉制如何混亂,在此製成時的確為國取材無數。」

  林清婉頷首,她也是學歷史的,自然知道這點,無論一個制度剛開始如何先進,適宜,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只會越來越腐敗。

  一是它已經不適宜那個時代;二是利益使然,在摸透它的規律後,自然有人特意謀之。

  那樣它就再發揮不了它的作用。

  「察舉後是九品中正制,雖改自察舉制,但魏晉時卻能肅清貪腐,為國家選出了不少有才之人,而門閥士族便由當時起,至隋時才有科舉制,」石賢頓了頓道:「林郡主,我不知你知不知道,隋亡雖有煬帝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原因在,但開創科舉也是一大原因。」

  當時門閥士族興盛,隋煬帝要開創科舉,直接便觸及了他們的底線,不然也不可能各地起義,且看當時領兵造反的都是些什麼人就知道了。

  林清婉眼睛一亮,看向石賢,「倒忘了,石先生出自史學大家,家中莫非有隋唐時的史記?」

  石賢揚眉一笑,「林郡主似乎對史學很感興趣。」

  林清婉輕咳一聲道:「追尋先人足跡是一件很令人喜悅的事。」

  石賢臉上的笑容忍不住更真切,「這話倒像是我母親說的一樣,歷史能予人警示和指點。林郡主既然愛史就該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有多危險,唐亡後,梁帝為獲支持大量取用世家,這才九品制與科舉制並重,當時是不得已而為之,可現在已是尾大不掉,食之如蠟,棄之卻有可能斷足。

  而現在想要把這尾巴砍掉,焉知你不會成為那條失去的臂膀?」

  「石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住在鄉下的寡婦,如何能為一國臂膀?」

  石賢道:「郡主敢將草紙的價格定得這麼低,又敢將草紙的配方公佈出來,可不為一國臂膀?」

  林清婉不語。

  石賢也不再繼續,她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她,「這是我妹夫托我交給你的。」

  林清婉挑眉看向她。

  石賢笑,「放心,不是私相授受,若你那族侄有意去盧氏家學便將持這封手書上青峰山。他說,郡主如此大義,那她看重的子侄總不會太差。」

  林清婉接過信,行禮道:「請石先生替我謝過盧先生。」

  石賢頷首,歎氣道:「希望郡主能夠保重。」

  林清婉見她目露擔憂,便忍不住笑道:「石先生,在朝中很多大臣的眼中我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寡婦罷了,沒有見識,也沒有閱歷,根本不足以畏懼。」

  現在他們討厭她是因為她觸及了他們的利益,但這不是威脅,所以對方會厭惡她,彈劾她,但不會想著殺了她。

  林清婉坦然的張開雙手道:「我不是如英郡主,我的手上沒有軍隊,我甚至沒有至親在朝中為官。」

  石賢回視她,半響忍不住一笑道:「那林郡主在能自保前最好不要入京,不然讓那些人看到了,說不定就把你視若鍾將軍了。」

  林清婉聞言忍不住開懷的哈哈大笑起來,「我就當石先生這話是誇獎了。」

  石賢告辭離開。

  等林玉濱換了衣服趕過來只能看到馬車的尾巴,她瞪眼道:「姑姑怎麼不留石先生吃飯。」

  「石先生忙著呢,哪有空吃飯?」林清婉伸手牽她回屋,問道:「今天在書院裡先生同窗們可有說什麼?」

  「沒有,同窗們沒把這事往心裡去,只是石先生多問了兩句,然後下學的時候就說送我回來。」

  林清婉點了點頭。

  林玉濱就小聲問道:「姑姑,這事很危險是嗎?」

  「若做這件事的是個男人,那一定很危險,」林清婉道:「他若聰明卻無權勢,那些鼠目寸光利益被冒犯之人容不下他;他若聰明卻又有權有勢,那些聰明但自私自利的人會容不下他,所以除非他運氣好,不然很難活。」

  「但姑姑不是男人啊,」林清婉輕聲道:「我是個女的,又是郡主,還有林氏為後盾,所以我不會有事,嗯,最多被人罵幾句。」

  林玉濱嘀咕道:「為什麼我不覺得開心。」

  「那就對了,因為我們沒有被對手尊重啊,不過總有一天他們會為他們的輕視和愚蠢付出代價的。」林清婉笑著道:「現在我們只要靜靜地看著就好。」

  林玉濱想想他們以後懊惱的樣子就忍不住樂得眉眼都彎起來。

  姑侄倆偷著樂,盯著這邊動靜的人卻不知該高興還是氣惱。

  因為他們也拿到了草紙的配方,這意味著他們的紙坊也能生產草紙,可以插一手這個生意。

  可是草紙的價格幾乎定死在八文錢一刀上,你想提高價?

  外頭這麼多百姓將這技藝學去了,你能聯合業內人士統一價格,但也能要求這些百姓和你一個價嗎?

  到時候你店裡是高價,但百姓們零賣卻是低價,他們還有多少生意可做?

  所以這件事實在稱不上讓人高興。

  因為草紙沒出來前,他們的麻紙成本雖高,但售價也高啊,就算是大量批發一刀也至少能賺四文。

  現在,成本四文到五文,零售價也才八文,要是批發肯定更低,一刀就賺兩文錢啊。

  虧大發了。

  大家不由恨起林清婉,何必如此兩敗俱傷,你說你直接提高紙價不就好了,然後把配方拿出來跟他們交換一下,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非要鬧得如此難看?

  消息傳到京城,朝中近半大臣都覺得林清婉這是太幼稚,竟意氣之爭起來,鬧了個兩敗俱傷。

  而剩下一半中的大半也覺得林清婉年輕氣盛,太不溫婉了。

  只有一些人察覺有異,但他們並沒有說出來。

  一來他們本來就看不慣陳尚書這些人做的事,不過一張紙罷了,和個姑娘鬧得那麼難看,還是心胸太過狹隘。

  二來,近年科舉實在越來越不像話,國子監裡取的監生幾乎全是朝中大臣的後代,竟是不給其他人一絲活路。

  如今也好,就當是給庶族的一個機會,等以後參加科舉的庶族越多,看他們還敢不敢如此欺人。

  所以他們大多默默地將對林清婉的看法埋在心底,沒有再提這件事。

  但也有念及情義,出於好意提醒一下參與此事的朝臣,「不過是一張紙而已,何必鬧得那麼大,不如主動退一步,也能賣林郡主一個好。」

  對方臉色很不好,「如今還怎麼退,她都將配方散得滿天下都是,我們退不退還有何意義?」

  「話不能這麼說,事情是你們先挑起的,那你與人家道個歉怎麼了,兄弟,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位林郡主可不簡單,搞不好就是第二個鐘如英。」

  對方嗤笑,「林家軍早三十年前就變成了東北軍,她怎麼變成鍾如英?」

  見他死活不聽,提醒的人也只能搖頭歎息。

  而在前線的趙捷收到後方的消息時也沉默良久,他也在想,林清婉此舉是賭氣,還是有意為之。

  若是有意為之,她意欲何為?

  想到草紙氾濫的得益者,趙捷心中一跳,暗暗握緊了雙拳,林江的這個妹妹莫不是第二個鐘如英?

  他面沉如水,轉身入帳,對心腹道:「你親自送信回蘇州,問一問二爺,林清婉為人到底如何,若其智如其兄,」

  趙捷沉聲道:「那就要永絕後患了。」

  心腹吃了一驚,見他看過來便低頭應了一聲是,但心中還是忍不住疑惑。

  將軍跟林家到底有什麼仇,竟連女眷都不放過。

  趙捷將信寫完封好交給他,「盡快出發,要是動手就把尾巴掃乾淨點,她不是剛與人結怨?」

  這是要栽贓給朝中那些主導彈劾她的人,可裡頭不是有將軍的岳父嗎?

  心腹沒有猶豫,低頭應了一聲便退下,但心裡卻忍不住泛著一股寒氣。

  他也是軍人,他不太能接受去刺殺一個女眷,林家嫡支都沒男丁了,何必如此?

  心腹將信送到趙勝手中,忍不住低聲問,「二爺,那位林郡主那麼聰明厲害嗎?」

  趙勝不屑的嗤笑一聲道:「不過是意氣之爭罷了,有什麼可厲害的,你且看著吧,日後有她後悔的。」

  他拆開信來快速的看過一遍,蹙眉道:「大哥是不是想太多了,竟然要你們親自出手。」

  心腹低著頭不說話。

  趙勝眉頭緊皺,半響才道:「也好,斬草除根,心中才能安定。」

  他是不信林清婉有那麼厲害的,可她實在討厭得很,饕餮樓的仇他可還記著呢,既然大哥決定要動手,那他就聽從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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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8:35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相遇

  「二爺以為何時動手為好?」

  趙勝蹙眉想了想道:「那林清婉很少出門,而林家別院內外皆是林家人,想要在那裡刺殺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她出來。」

  「那她何時出來?二爺,我們的人還要回去保護大爺,能留的時間不長。」

  「戰事不是已經快要結束了嗎?」趙勝問道:「南征軍既攻入了南漢都城,又活捉了呂靖,大哥還要在南漢,不,是南邊留多久?」

  心腹苦笑,「跟南漢的戰事是結束了,可大楚不也佔了小半南漢嗎,如今兩國還未商議好邊界,軍隊自然不能撤。」

  其實是鍾如英不適合留在那裡,在她攻下都城後便被召回京,如今她就在路上,而蘇章因為活捉了呂靖,又是皇帝的心腹,進京獻俘自然由他去,這樣一來便只能他們將軍留下了。

  可二皇子也在軍中,那位主看著謙遜,卻很能闖禍,誰知道這段時間兩軍能不能和平相處?

  要真是跟楚軍起衝突,他們跟在將軍身邊也好保護他。

  趙勝也不敢拿他大哥的命來賭,趙家的希望可都壓在他大哥身上呢,因此想了想道:「不如你們回去,此事交給我,我另外找人做。」

  心腹懷疑,「不是說林郡主還厲害嗎,您找來的人能行嗎?」

  趙勝並不覺得林清婉多厲害,但還是道:「放心,她是腦子厲害,又不是功夫厲害,怕什麼?」

  他冷聲道:「六月她要回揚州祭奠謝二郎,路上便是動手的好機會。」

  現在距離六月不久了。

  心腹鬆了一口氣,不用他出手最好了,「那屬下先回去稟告將軍。」

  趙勝揮手道:「去吧,我給你收拾些東西,你帶去給大哥。告訴大哥,家裡的事不必他操心,我都會處理好的。」

  趙勝送走心腹,想了想便轉身出門去找人。

  這世上想滅林家的人可不只有他趙家。

  街上一片熱鬧,時不時的可以看見挑擔賣紙張的百姓,林家放在西郊的那十五口大缸已經搬回去了,二十天的時間,學習制紙的人數達到了一千五百人。

  兩天便能培養出一批人,制紙的確很簡單,至少草紙是這樣的,師傅們講解,又親自演示一遍,除了浸泡那個步驟他們沒有參與外,其他步驟他們都親眼見過,就算人不怎麼聰明,用力記的情況下也能記住七八成。

  制紙所用的材料並不貴重,除了石灰和一些藥材需要花錢買外,其餘東西在農家就能找到。

  然後便有人琢磨著做了第一批紙,不太成形,寫不了字,卻可以當衛生紙用在茅房裡。

  倒也不虧。

  後來做草紙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乾脆就專門做衛生紙,兩三文一沓,一沓便夠一家用個一兩月,價格低廉且實用。

  而製造「林君紙」的百姓除了可以在蘇州城中售賣,還會以低價售賣給過路的客商。

  但這些人都感念林家傳授技藝,定的價格和林氏書局的一樣,輕易不肯壓低一文,生怕因為他們林家就做不成生意了。

  所以現在大單還是得跟林氏書局下,一點一點得去與農戶收購太過麻煩。

  如今蘇州一片欣欣向榮,周刺史還特意劈出一塊地來給這些散戶和書商們擺攤交易,在那裡面限定了最低價和最高價,又不用額外交稅,供需都很集中,所以大家都很滿意。

  趙家也拿了草紙的配方,但現在是夏初,趙家並未留有秸稈,他們要買也買不了多少,而且價格還不便宜,這樣算下來,做出來的草紙他們不僅不賺,還賠了。

  只能暫時將配方壓下,等待夏收後有了材料再說。

  誰知林家又出了另一種草紙,質量比林君紙好一點,透墨性沒那麼強,且更白一些,雜質也少點,店舖暫時定價為十文。

  不僅林家,就是農戶間出的草紙也有優有劣,聽說還有農戶偶爾做出了一批比林家現在二號草紙還要好的草紙,對方沒把配方藏著掖著,反而帶去林家別院送給林清婉。

  說是感謝對方教了他們活命的手藝,對方為此還得了五十兩的謝銀。

  這事也是因此才傳得滿城皆是,不知多少人想找那個人,可惜林家別院的人守口如瓶,怎麼撬也撬不開。

  但這事讓不少人心動起來,也想要好好改改這草紙配方,到時候也到林家別院去領賞。

  五十兩銀子啊,那得做多少草紙才能掙到這個錢?

  普通百姓家人力有限,不過將做草紙當做副業,在農閒時做做罷了,並不敢放棄地裡的活兒專門幹這個。

  他們覺得要是能改良一個配方得五十兩,那可比做草紙來賣賺多了。

  現在趙勝走在街頭巷尾,聽得更多的就是大家對那人的羨慕,以及對林氏的感激。

  不少人還在嘀咕,「我打算去廟裡給林姑奶奶請了長生牌位,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好啊,只是得選個好日子……」

  趙勝沉著臉走進一家羊肉館,在出示信物後徑直往後院去。

  林清婉可不知有人要針對她,如今草紙的事算是過去了,朝中的注意力都在南征軍大捷,進京獻俘的事上。

  林清婉把林佑送去盧氏家學,這就開始專心在家抄寫經文,六月快到了,林清婉想要給謝二郎和婉姐兒都抄一套。

  謝夫人見她抄雙份,也不勸她,只是念佛的時間更長了。

  楊嬤嬤見了也不好勸,只能時不時的將聽來的外面好笑的事說給倆人聽,好逗倆人笑一笑。

  林玉濱見狀,便也開始吃齋抄經,林清婉怕她弄壞身體,正要勸她,林玉濱就道:「姑姑,那是我的姑父,我為他守孝也算應該應分,你們沒有孩子,以後我給你們當孩子。」

  林清婉聞言便吞回到嘴邊的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沒說話。

  但她也不再勸她,不過廚房很用心,時不時的給大家蒸個蛋補充營養。

  眼見著六月將至,林清婉便去盧氏家學裡給林玉濱請假,把別院交給鍾大管事和林潤林佑。

  石賢還笑話她,「你這架勢似乎要在揚州長住,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竟然把管家都帶上。要我說若是不去久,不如把玉濱留在蘇州,下個月的宴會可不少,我看玉濱沉悶得很,小女孩就該活潑些才好。」

  林清婉笑婉拒道:「她還沒出孝呢,不好出去玩樂。」

  而且玉濱才是她最重要的寶貝,她怎麼敢讓她離開她的視線那麼久,林玉濱要是不去揚州,她也會找理由不去的。

  石賢見狀一歎,她很久以前就發現了,林清婉很保護林玉濱,幾乎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對她的身體健康更是關注過分,似乎生怕她一錯眼便夭折似的。

  石賢隱隱猜到原因,林清婉又沒有再嫁生子的念頭,所以林玉濱算是林氏嫡支唯一的後人。

  可這樣過度的保護孩子是不對的。

  見林清婉不聽勸,石賢也不好深談,同意了她的假期。

  林清婉便帶林玉濱去尚府去看一下尚老夫人,她們至少要在揚州停留一個月,所以還是在走前和尚老夫人打聲招呼比較好。

  尚老夫人拉著林玉濱依依不捨,再次提到:「不如讓玉濱到府裡來住,我會照顧好她的。」

  林清婉還沒說話,林玉濱就抱著她的胳膊笑道:「外祖母,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不過是一個月罷了,等我從揚州回來給您帶土特產。」

  林清婉頷首微笑,「老太太喜歡吃什麼,回頭給我個單子,我給您帶回來。」

  尚老夫人就微微一歎,她這不是覺得玉濱身體弱,舟車勞頓的折騰,萬一路上生個病什麼的危險嗎?

  但見外孫女一副全都聽她姑姑的模樣,尚老夫人就不好勸了。

  祖孫倆間已出現裂痕,何必再說討人嫌的話,尚老夫人臉上擠出笑容道:「那好,一會兒外祖母叫人給你列,你可一定要記得帶回來給我。還有,到了揚州要給我寫信報平安,路上要小心點,要聽你姑姑的話……」

  林玉濱笑著一一應下,和姑姑一直留到半下午才告辭離開。

  林玉濱靠在林清婉肩上打了一個哈欠,軟糯糯的道:「姑姑,除孝的時候我給姑父戴孝吧。」

  「不用,」林清婉輕聲道:「謝家有了安排,你跟在姑姑身後就行。」

  林玉濱就嘟了嘟嘴道:「可我想給姑父戴孝,這樣以後我也能進謝家祖墳給你們掃墓。」

  林清婉就笑道:「你想的也太遠了,放心,謝家少不了我們那點香火。」

  她輕聲解釋道:「當初捧靈位的是謝家十二郎,這次戴孝的應該也是他,你姓林,不好去與謝家爭搶。」

  謝氏不是林氏,謝氏不論嫡支旁支,子弟都眾多,利益之爭也嚴重。

  林玉濱要是戴孝,只怕謝家還擔心她要去爭謝二郎的那份家產呢。

  林清婉正想事情,馬車突然停下,她差點往前栽去,車伕長吁一聲扯住馬,著急的回身問,「姑奶奶,您怎麼樣?」

  「沒事,」林清婉被林玉濱扶住,隔著簾子問,「怎麼了?」

  「前面有一隊馬過來,這路太窄了。」

  林清婉撩開簾子往前看去,正好對面的馬也慢慢的降低速度,為首之人目光如鷹的看過來,倆人目光對上,對方掃了一眼她車上的標記,然後挑了挑眉,英氣十足的看向她。

  林清婉也掃了一眼對方的馬匹和衣飾,再看一眼她身後的隨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撩開簾子出去,站在車轅上看向對方,「如英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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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邀請

  「林郡主?」對方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林清婉這下露出了笑容,站在車轅上便沖對方行了一禮。

  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可以統帥一軍的,何況是在這個時代的女性?

  鍾如英看到她的態度,微微挑了挑眉,乾脆躍下馬走到車前,抱拳回禮,「經過蘇州,本就要去看看妹妹的,沒想到才進城就碰到了,倒是有緣。」

  林清婉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姐姐要來,不然我該迎出城去才是。」

  她低頭看了一眼車伕,車伕不敢怠慢,連忙搬了凳子下來。

  林清婉下車站在鍾如英面前,打量了她一下道:「姐姐若是不急著趕路,不如宿在我府上?」

  鍾如英直接越過她的肩膀與車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對上,林清婉回身看過去,就對車裡的林玉濱招了招手,和鍾如英介紹道:「這是我侄女玉濱。」

  林玉濱連忙下車與鍾如英見禮,「參見郡主。」

  鍾如英就笑,「我和你姑姑是姐妹,你便也叫我一聲姑姑吧,不然你這聲郡主,我可不知你叫的是你姑姑,還是我。」

  林玉濱不好意思的一笑,順從的叫了一聲「鍾姑姑」。

  鍾如英看著心中感歎,可真是乖巧啊,可惜不是她家的人。

  「將軍,」隨從上前一步低聲道:「時辰不早了。」

  林清婉聞言便笑問,「姐姐可要宿在我府中?」

  鍾如英想了想,看了一眼刺史府的方向後便頷首道:「那就打攪妹妹了。」

  「這是妹妹的榮幸呢。」林清婉笑著請鍾如英上車。

  倆人皆久聞對方大名,鍾如英如何林清婉不知道,但她卻是很佩服這個鐘如英的,她也毫不掩飾她的欽佩。

  林玉濱常聽姑姑盛讚鍾如英,看著對方的目光也滿是欽佩。

  鍾如英已經好多年沒有被人以這樣純粹的目光看過了,這讓她很愉悅。

  她知道,有很多人佩服她,有男也有女,可這些人在佩服她的時候眼中總是含著其他東西,就是她的親信,有時也會替她焦急,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是想法子勸她再嫁,哪怕招贅也好。

  好似她沒有男人就多可憐似的。

  朝中的大臣們也是,看著她的目光中總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同情,好像她這個寡婦有多難過一樣。

  她不喜歡那樣的目光。

  鍾如英放鬆的倚靠在車壁上,接過林清婉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笑道:「這清茶泡的不錯。」

  「姐姐沒喝過嗎?」

  「喝過,但他們泡的總有一股濃濃的苦味,還不如加姜鹽煮出來的呢。」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道:「我倒喝不慣那樣的茶,姐姐要是喜歡喝清茶,回頭我讓白梅教一下你身邊的人。」

  「那就多謝妹妹了。」她扭頭看向安靜坐在一旁的林玉濱,感歎道:「有這樣一個乖巧的侄女可真好啊。」

  林清婉微微一笑,將桌上的點心推給她。

  鍾如英「嘖嘖」兩聲,「這是跟我炫耀嗎?等著,我回頭也找一找,看看能不能也找到個侄兒侄女什麼的。」

  林玉濱眨眨眼,不由看向姑姑,鍾如英的態度快得有點讓她適應不能,話說她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很難,」林清婉面色不變的道:「我的侄女可是尋常人可比的?」

  林玉濱聽著臉色微紅,鍾如英卻哈哈大笑起來,直接拍著腿道:「說得好,我們的侄女豈是尋常人能比的。」

  跟在馬車後的鍾家軍一臉擔憂,他們家將軍又犯痞了,可別把林郡主可給嚇著了,他們還要借住在人家家裡呢。

  馬車出了西城門,很快就看到了林家別院,鍾家軍們看到設在路口的清風茶館,不由眼睛一暗,看了眼二樓上的那個小屋子沒說話。

  而呆在瞭望台上的余柱沒有看到蔣南的示警,便趴在上面不動,由著馬隊簇擁著馬車進入別院大道。

  馬車到了別院門口停下,林管家迎出門來,看到後面縈繞著殺氣的馬隊一怔,他垂下眼眸,再抬起時臉上已恢復了神色,笑瞇瞇的上前給林清婉請安。

  林清婉介紹鍾如英,「這是如英郡主,去安排兩個院落給鍾將軍的下屬,讓廚房準備吃食。」

  林管家應下,連忙去招呼鍾如英的親隨。

  一旁有跑過來看熱鬧的小孩,被這些人目光掃到,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親隨們臉色一僵,連忙將目光移開。

  鍾如英臉色微淡,和林清婉解釋道:「才從戰場上下來,戾氣有些重,嚇著孩子了。」

  林清婉笑道:「不要緊,諸位是為國而戰,我不會因為你們嚇著了孩子就不給你們晚飯吃的。」

  鍾如英聞言一笑,臉色總算是好看了許多。

  謝夫人在府中,聽說鍾如英來了,連忙帶了楊嬤嬤來見禮。

  鍾如英沒想到林清婉竟會把婆婆帶在身邊,愣了一下就上前扶住謝夫人道:「應該是晚輩去拜見夫人才是,怎麼能敢讓夫人見禮。」

  「郡主折煞臣妾了,沒能出門遠迎已算是失禮了。」謝夫人可不敢輕視鍾如英,這位是連自個婆婆都能軟禁的人啊。

  鍾如英一笑,正要客套,林清婉就道:「好了,好了,母親和郡主都不是外人,何必客套,你們一路勞頓,不如先去洗漱,然後便用晚飯吧。」

  她看得出鍾如英不喜歡客套,既如此何必在此說些不營養的客套話?

  謝夫人不也彆扭得很嗎?

  謝夫人和鍾如英聽林清婉那麼說,同時鬆了一口氣,紛紛一笑各自讓開。

  鍾如英帶著自己的兩個親隨去客院裡洗漱休息。

  侍劍打開箱籠給她找了套女裝出來,「將軍,您還是打扮柔和一點吧,又不是戰場上了,沒必要那麼英姿颯爽的,您沒看林縣主看著您的目光就沒移開過嗎?」

  鍾如英瞥了一眼她手裡的衣裳,想了想道:「也好,反正也要多住幾天。」

  侍劍一呆,「多住幾天,將軍不是決定明日就啟程回京嗎?」

  鍾如英放鬆的靠在榻上道:「那麼急著回去幹什麼,我不想回去看那些人爭功的嘴臉,不如就多在蘇州停留幾日。」

  她扭頭笑道:「你們不是常跟我說這位林郡主厲害嗎,我才見了她,的確有趣得很,所以打算多留幾天。」

  侍劍張口結舌,她是說過林郡主的好話,但本意不是讓他們將軍留在這裡啊,皇帝還在京城等著他們呢。

  一路上走走停停,蘇將軍都過揚州了他們還在蘇州晃蕩,這麼慢是要被朝臣彈劾的好不好?

  鍾如英卻並不放在心上,她心裡還有一股氣呢,才攻下都城就把她換下,她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侍劍抹著冷汗去找掃紅,「你趕緊去勸勸將軍吧,今年將軍可被彈劾了不少。」

  掃紅不以為意,「彈劾就彈劾唄,將軍又不會少一塊肉,那些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他們想罵就罵。」

  「可這次是皇帝親召回京,將軍不趕著回去,那些大臣又要說我們將軍目無君父了。」

  「皇帝不過是擔心將軍與大楚軍隊起衝突,只要將軍離開南疆就好,是不是回京誰在乎?」掃紅一手提了一桶熱水進去,對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的鍾如英道:「將軍快洗漱吧,我們是客,不好讓主人家久等。」

  鍾如英一躍而起,邊往盥洗室走邊脫衣裳,「林郡主的婆婆怎麼跟她一塊兒住?我記得謝家人不少吧?」

  掃紅抽了抽眼角道:「謝大人還活著呢,謝夫人還有個繼子,您說她家人多不多?」

  侍劍也進來伺候,八卦道:「我看她們婆媳相處得還不錯,要不是謝夫人性格好,那就是林郡主特別厲害。」

  「你少胡亂猜測,」掃紅瞪了她一眼,和鍾如英解釋道:「林郡主情況和將軍不一樣,她是在謝二郎死後才嫁過去的,謝二郎由此可葬在祖墳中,聽說她還把自己的嫁衣給送進去陪葬了,裡面還留了她的棺室。」

  鍾如英手一頓,「倒是深情。」

  她只知道她多了個義妹,是林江的妹妹,因林江捐獻了大半家產得封的,再有就是最近竹紙和草紙的事了。

  見她敢和朝中彈劾她的大臣這樣懟,鍾如英還是很高興的,她就看不慣那些爭權奪利,為一己私利就胡亂彈劾人的大臣。

  可更多的信息她就不知道了。

  鍾如英坐到水中,舒服的閉著眼睛道:「還有什麼消息一併告訴我吧。」

  侍劍也眼巴巴的看著掃紅,一般這種事都是她負責的。

  掃紅也不負所托,低聲道:「將軍,我倒覺得這位林郡主跟您有點像。」

  鍾如英挑眉。

  掃紅便道:「別看她文質彬彬的,她手段也狠辣著呢,去歲入冬,大量流民湧入蘇州城,有人挑撥著流民圍了林家別院,她就親自站在牆樓上勸退了一百多人,剩下的四百多人她一個不留全殺了。」

  鍾如英「唰」的一下睜開眼睛,微微坐直身體,「林家有府軍?」

  「沒有,只有二三十個護衛,他們領著府上的長工干的。」

  鍾如英垂下眼眸道:「沒有上過戰場的長工能殺了四百多個窮凶極惡的流民?」

  她嗤笑一聲道:「那些長工受過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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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9:07 |只看該作者
第156章 惺惺相惜

  鍾如英看了眼浴桶裡的花瓣,伸手撥了撥笑道:「倒是有趣,那我們就再多停留些日子。」

  「將軍!」侍劍有些著急的看向掃紅。

  掃紅垂眸想了想道:「將軍,我們晚太久了也不好,不如您給陛下上道折子請假吧,就說您在蘇州見到林郡主,一見如故,所以多停留些日子。」

  侍劍連連點頭,「陛下心疼您,肯定會答應的。」

  鍾如英便揮揮手道:「那就寫吧。」

  抬著下巴對想掃紅,示意她繼續說。

  掃紅頓了頓便道:「有人說林郡主與她父親一樣,是陶朱公轉世,林大人走時,除了這一片爵田,她就只還有兩個莊子和一個書局四個書鋪,聽說連家中的現銀都捐了大半,可您看現在她這爵田規劃得多好?」

  鍾如英問,「林氏嫡支只有她們姑侄倆了,旁支就任由她們住在這裡?」

  掃紅笑道:「聽說剛回來時鬧過一陣,但後來就平息了,林郡主搬到這邊來,林氏宗族那邊更不敢打擾。不過聽說林族長和旁支的幾個侄兒近日常過來幫忙跑腿盡孝。」

  鍾如英淡淡的道:「她運氣好,族裡人多,子侄輩那麼多,總有得用的人。」

  掃紅和侍劍聽出鍾如英話中的羨慕和惋惜,低下頭去不說話。

  鍾家子嗣不豐,到他們老將軍這裡,更是只有將軍一人,本來是想把鍾家軍交給姑爺的,誰知姑爺竟戰死了。

  鍾家剩下的旁支本事沒有,一心只想從將軍身上吸血,而姑爺家更不必說,齊老太太是恨不得將軍立時死了,好把她侄兒的孩子過繼到姑爺名下。

  但她怎麼就不明白,鍾家軍認的是將軍,她一個跟鍾家丁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侄孫憑什麼繼承鍾家?

  說起來,他們將軍的情況和林郡主還真有些像,都是青年喪夫,連個孩子也沒有,族中也無嫡支的子侄可以幫襯。

  而林郡主要撫養侄女,支撐林氏嫡支,他們將軍也要撐起鍾家軍。

  也難怪倆人一見面就有些惺惺相惜,掃紅想到他們將軍之前的表現,忍不住低聲道:「將軍,我們已經不在軍中,您可得收斂一些脾氣,別跟個老兵痞似的,小心嚇壞了人家,那就沒法做朋友了。」

  鍾如英挑眉,「你看她像是被嚇著的模樣嗎?」

  「將軍怎麼就知道她心裡沒被嚇到?」掃紅低聲道:「您是沒看見,林縣主一直偷偷瞧您呢。」

  鍾如英哼哼一笑,嘀咕道:「她可不是被我嚇著,我看她稀奇喜歡得很。」

  因為有客,考慮到鍾如英是軍人,必定喜肉,所以飯桌上添了些葷食。

  鍾如英雖表現豪邁,心卻細得很,見桌上的菜有葷有素,但林清婉三人皆不食,忍不住挑眉問,「家裡正吃素?」

  林清婉笑道:「我們正在抄經,所以近日吃齋,姐姐不必顧慮,喜歡吃什麼便吃什麼,若口味不合就告訴我,我讓廚房的人照著您的口味做。」

  鍾如英點點頭,沒有再問。

  用過飯謝夫人便告辭回房去了,鍾如英便拉著林清婉去下棋,林玉濱對鍾如英很好奇,所以也跟著。

  鍾如英將白棋交給林清婉,林清婉接過道:「承讓。」

  鍾如英放鬆的靠在榻上道:「我下棋也喜先走一步,那樣總能佔得先機。」

  林清婉便將白棋推給她。

  鍾如英搖了搖頭,靠在榻上風情萬種的道:「妹妹不一樣,我樂意讓妹妹先行一步。」

  林清婉笑了一笑重新將白棋拿回,一旁的林玉濱卻看得呆了,臉頰微紅的看著鍾如英。

  林清婉先落棋,道:「其實我與姐姐正好相反,我喜歡後發而至,先走的人雖佔得先機,但也先漏了破綻。」

  「那怎麼接了白棋?」

  「因為這是姐姐遞給我的呀,」林清婉擋住她的後路,抬頭抿嘴一笑道:「到底跟姐姐還不太熟,怕姐姐不知我為人,所以為了不推來讓去,我便接了。」

  鍾如英臉上的笑容更深,「妹妹不跟人推來讓去嗎?」

  「那要看跟什麼人了。」

  意思是她不在她推來讓去之人的名單中,鍾如英更加愉悅,哪怕最後她輸了,她也輸得很開心。

  她惋惜的看著林清婉道:「妹妹身體好些,說不定到了戰場上也能建功立業。」

  林清婉搖頭,「姐姐太高看我了,我可沒那個本事。」

  「那是妹妹妄自菲薄了。」

  林清婉再次搖頭,當將軍哪裡是那麼簡單的,何況還是在這個時代。

  鍾如英不再說,而是問道:「聽說朝中有人彈劾妹妹,可需我幫忙?」

  「已經解決了。」

  鍾如英嗤笑道:「那些人小肚雞腸得很,妹妹擺了他們一道,他們嘴上不說,心裡不知怎麼恨你呢,小心他們以後還彈劾你。」

  「哪又怎樣,」林清婉不在意的道:「我既不會死,可能連郡主之位都不會被奪,我怕什麼呢?」

  鍾如英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大點其頭,「不錯,我們怕什麼呢?不過雖無損傷,到底惹人厭得很。」

  林清婉但笑不語,她遭受過的非議不少,基本上只要不當著她的面說,一般她都能視而不見。

  祖父說過,他們的辱罵,針對不過是在暴露他們的愚蠢和偏激罷了,他們已經這麼慘了,他們能放過就放過吧。

  雖然她還沒修煉到祖父那個境界,可基本上不當著她的面她都能當做不知道,若是當著她的面,那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鍾如英見狀搖了搖頭,林清婉還是太過柔和了,若是她,不將他們打怕他們今後還得犯。

  所以每次只要有人彈劾她,她都要與那些人爭鋒相對,非要分個勝負高低來。

  林清婉看向沙漏,將棋子一顆一顆的撿回來,「姐姐,時辰不早了,你舟馬勞頓,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鍾如英耐著性子陪她撿了幾顆,掃了一眼沙漏便也不再與她客氣,起身抱拳告辭。

  林玉濱站起來送她出去,林清婉見她站在門口遙送,不由上前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回神了,看得眼都直了,莫非你喜歡她?」

  林玉濱臉一紅,跟在姑姑身後道:「鍾郡主的確厲害,我是很喜歡她啊,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小姑。」

  「這嘴巴可真甜,跟抹了蜜似的。」

  林清婉坐回位置上繼續撿棋子,林玉濱就坐在她對面撐著下巴道:「我說的是真的,鍾郡主很厲害,但姑姑也很厲害,您是我親姑姑,我自然更喜歡您了。」

  林清婉就笑問,「那你說鍾郡主怎麼厲害,我怎麼厲害了?」

  林玉濱低頭想了想道:「如英郡主為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樣英氣十足,她戰功纍纍,女子能做到她這個份上是很厲害了,可她鋒芒太露。姑姑也很厲害,同是撐起一個家,她若是一把出鞘的利劍,那姑姑就是一汪水,可緩可急,急時可搬山移石,緩時讓人毫無所覺,卻能慢慢滲透。」

  林清婉忍不住笑起來,「你直接說我是洪水猛獸就是了。」

  「姑姑!」林玉濱一臉嚴肅的道:「我說的是真的。」

  「好,那我問你,你是想做一把利劍,還是姑姑這汪水?」

  林玉濱就咬著唇不說話,其實她也覺得姑姑似乎總受委屈,做人自然是做成如英郡主這樣更舒爽,尤其當場出,不用憋著心裡難受。

  可她又隱約覺得如英郡主似乎比姑姑還要累,顯然這把利劍不是那麼好做的。

  林清婉將手中的一捧白棋放入棋笥,「傻孩子,你為何一定要做我或鍾郡主?你大可以做你自己啊。」

  林玉濱嘟嘴,「那不是姑姑問我的嗎?」

  「我問你晚上想吃鴨蛋還是茼蒿,你要怎麼選呢?」

  林玉濱張大了嘴巴,這兩樣東西她都不愛吃。

  「你可以回答我你兩樣都不吃啊,家裡又不是只有兩樣菜。」

  林玉濱默默地看著姑姑,她直覺自己被欺負了。

  林清婉笑著推了推她,「好了,快睡覺去吧,明兒一早你還得去上學呢。」

  他們選定了五天後啟程去揚州,所以她還得上四天學。

  林玉濱垂著腦袋回去,她還在想剛才那兩個問題。

  鍾如英睡了一個好覺,起床後先在院子裡練了一會兒劍,回屋洗漱過後才一身英姿的往後院去找人。

  白梅看見她立即道:「郡主醒了,不如先用早飯吧。」

  鍾如英看了眼天上的太陽,問道:「你們家郡主呢?」

  「我們姑奶奶在後面菜地呢……哎,郡主,您還沒用早飯呢……」

  鍾如英已經快步到了後院,看見林清婉正一身布衣的蹲在菜地拔草,她也不嫌髒,直接大踏步上前,笑問,「堂堂郡主還要種菜?」

  林清婉抬頭笑道:「堂堂郡主靠的就是田地的收入養家餬口,自然不怕種菜的。」

  鍾如英就蹲在她身邊,看了眼菜地,點頭道:「不錯,打理得很好。」

  她指了不遠處的水田問,「那也是你種的?」

  林清婉點頭,「在莊子裡種,大家都當你是稀奇來圍觀,怪彆扭的,放著這別院大,又有小河經過,乾脆就在這裡面開出一塊地來種了。」

  鍾如英走到田邊蹲下,觀察了半天道:「長得不錯。」

  「近河,不缺水,土也肥厚,肥料又足,種子也好,它怎能還不好呢?」林清婉走到她身邊,「姐姐也懂農事?」

  「國庫空虛,常發不出軍餉來,有些年連糧草都供應不足,沒辦法,家父只好帶著士兵們開墾土地,不打仗時就種地,好歹能有些糧食。」鍾如英坐倒在地上,直接扯了一根草叼在嘴裡,不在意的道:「我現在是鍾家軍的將軍,就算不需要親自下地,農事還是要懂一些的。」

  林清婉頷首。

  鍾如英就問,「你說今年收成會好嗎?」

  「只要後兩個月風調雨順,那今年必定豐收。」

  「希望老天爺賞臉吧。」

  林清婉點頭,亂世中,糧食容易換成錢,但錢卻難買到糧食,她那麼大一塊地,如今是天天盼著風調雨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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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弩箭

  鍾如英住在蘇州,周刺史等人根本不敢怠慢,等來上衙的官員們一到,他就領著他們過來請安了。

  三排共九個官員,以周刺史為首站在門外,這陣仗可比當初他們來見林清婉時大多了。

  當時也就周刺史代表了蘇州地方官們來見禮,不過大家都知道,蘇州官員這樣鄭重不僅因為鍾如英的郡主身份,還因為她是鍾家軍的大將軍。

  這就是掌握實權的好處了。

  林清婉沒出面,而是讓鍾如英自己去見他們。

  鍾如英挑眉問,「妹妹不趁機立立威?」

  林清婉道:「威望是要靠自己的本事立的,那樣才能長久,靠別人總有不穩的時候。」

  鍾如英一笑,不再勸她,起身往外去。

  威望是要靠自己立起來的,這話不錯,當年她接手鍾家軍時先是依靠父親和丈夫留下的餘威,但做事總有些力不從心。

  還是跟大楚打了幾仗,她率先衝在最前面,用勝利和血才鞏固了下來,不然她在軍中早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軍人是簡單得很,要說念情也念情,可比情義最直接的是力量,強者為尊,這是軍中亙古不變的鐵律。

  鍾如英借用了林家的花廳見了周刺史,聊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把人打發回去了。

  周刺史心中忐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不知郡主要在蘇州停留幾日,要不要下官為您準備驛館,再送幾個伺候的人……」

  「不用了,我就先住在林郡主這裡,妹妹心好,難道還會少伺候的人?」

  周刺史跟著賠笑,心中卻驚詫,林郡主何時與鍾郡主如此要好了?

  她們之前認識?

  周刺史沒打探出鍾如英要停留幾日,卻知道時間必定不會短,蘇章進京獻俘,難道她不參加嗎?

  轄下留著這樣一位有權有勢還桀驁不馴的郡主實在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鍾如英再回後院時林清婉正在書房裡看書,她圍著她轉了兩圈,嘖嘖稱奇道:「你這小日子過得舒服啊。」

  「自然比姐姐征戰沙場要輕鬆得多。」

  鍾如英伸手指向書架,林清婉見了便笑道:「姐姐隨意看。」

  鍾如英隨手抽了一本書道:「我以前過的日子與你差不多,每日習武騎馬,剩下的時間就是讀書交友,偶爾約上二三好友出去逛街,日期愜意得不行。」

  鍾如英搖頭道:「可惜了,征戰沙場幾年,再讓我過回以前的日子就不可能了。」

  不是沒有機會的,別的不說,等著接她手中權的人能從這裡排到大門口,有一段時間她也有種懷疑。

  她沒有孩子,也不打算再嫁,丈夫也沒親兄弟,而她鍾家也沒有直系的親屬了,把著這兵權幹什麼呢?

  還不如交給皇帝,回京城安穩舒適的度過一生。

  可她總覺得不應該那樣的,先祖的心血不能毀在她的手裡,而且她也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當一個被人供養的郡主一輩子。

  所以她披上了戰甲,等再將鍾家軍握在手裡時,她更不可能放棄了。

  鍾如英扭頭看向愜意的半靠在榻上,倚著窗戶看書的林清婉,眼裡也不知是羨慕還是惋惜,總之複雜得很。

  林清婉乾脆就不去理解了,指了指她的對面道:「坐這兒看吧,光線亮些。」

  鍾如英蹬掉鞋子坐在榻上,依靠在榻背上往外看,見外面正好栽著兩株花木,此時正開得好,微風從窗外吹過來,鍾如英竟有種想睡的慾望。

  她搖了搖頭苦笑道:「正是溫柔鄉英雄塚啊,我再呆兩天可能就不捨得走了。」

  林清婉笑著搖了搖頭,「老虎雖會打盹,但風吹草動總會醒過來,哪裡就是英雄塚了?」

  林清婉低頭看書。

  鍾如英百無聊賴的翻著手中的書問,「明年陛下千秋,你要進京賀壽嗎?」

  林清婉搖了搖頭道:「路途遙遠,我身子弱就不趕路了,到時給陛下送一份厚禮祝壽就好。」

  鍾如英惋惜,「本來還以為明年能在京中看到你呢。」

  她是鍾家軍大將軍,到時肯定是要進京祝壽的,不僅他,盧真,徐廉等也要進京的。

  同是郡主,林清婉不進京還能找理由,朝中也無人在意,可鍾如英要是不進京那朝堂就要開始猜測了。

  她是對陛下不敬,還是對朝廷不滿?

  所以除非邊關有大戰,不然她非得進京不可。

  既然已經說到進京的話題,林清婉乾脆問她,「姐姐決定何時入京?」

  鍾如英不在意的揮手道:「不急,今天早上告罪的折子已經遞出去,陛下會多給我些假期的。說起來這些年盡練兵打仗去了,還沒好好的玩玩呢,這次就勞妹妹多費心了。」

  林清婉搖頭失笑,「既如此,明日我就帶姐姐出去走走吧,再過四日我要去揚州,到時候姐姐要不要一起?」

  「去揚州?去揚州幹什麼?」

  「下個月便是亡夫逝後二十七月,我回去祭奠。」

  鍾如英一怔,臉上的神色漸漸肅然起來,「姐姐問句話,妹妹別惱。」

  「姐姐說。」

  鍾如英斟酌的道:「你果真不打算再嫁了?」

  林清婉搖頭,婉姐兒都殉情了,她以後是要回家的,為什麼要嫁?

  鍾如英歎息一聲,然後「啪」的一聲合上書道:「也好,這世上失去的便是失去了,哪裡還有比他更合適,更深情的人?一個人過雖苦些,但心裡高興就好。」

  林清婉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鍾如英決定和林清婉一起啟程去揚州,打算參加了謝二的祭奠之後再去京城。

  得了確切的時間,侍劍和掃紅等一眾親隨皆鬆了一口氣,不用因不知歸期而提心吊膽了。

  林清婉帶鍾如英將蘇州內外玩了一遍,一直到臨行前一天才不出門,專心在家收拾東西。

  林玉濱也不上學了,但她東西收拾得快,大半天就安排好了,她乾脆拿了自己的小弩箭出去練習。

  鍾郡主看見她跟個孩子似的玩弩箭,不由好笑,從乘涼的樹上一躍而下,從她手裡接過弩箭擺弄了一下笑道:「這弩箭不錯,然而不適合你,誰給你做的?」

  這種東西世面上是沒有賣的,一旦賣了不怕朝廷抄嗎,所以只能是找人私人訂製。

  在將軍面前談武器頗有種班門弄斧的感覺,林玉濱紅著臉道:「是我家工匠做的。」

  鍾如英點頭,試射了一下,「不錯,小巧但殺傷力足,只要距離夠近,準頭有保證,幾乎一箭一命。但這不適合你。」

  鍾如英捏了捏她的手臂道:「你力氣太小了,這弩箭的後坐力可不小,你多射幾箭手就要受傷。」

  鍾如英想了想,讓侍劍回去把她行禮裡帶的那把弩箭送來。

  那把弩箭比林玉濱的這把還要小,她給林玉濱帶上,笑道:「這是我十歲時的玩具,是我父親送我的生辰禮,你別看它小,殺傷力比不上你這弩箭,但它有兩大優點。」

  鍾如英將箭盒打開,一一給林玉濱解說,「這皮革就是保護你手臂的,它後坐力輕,再有皮革保護,你射二三箭盒都沒事。

  這箭小,一盒能裝十支,你那弩箭只能裝六支吧?」

  「可我那弩殺傷力夠,」林玉濱懷疑的看著手上的弩箭,「這把真能殺人?」

  鍾如英就敲了一下她腦袋道:「你一個閨閣千金,有多少時候用得著自己親自殺人,這弩箭防身用足夠了。」

  她抽出其中一支箭,示意她看冒青的箭頭,眨眼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林玉濱瞪大了眼睛,「毒?」

  「不算毒,是麻藥,你只要射中了人,三息以後就發作,對方就算不倒下也會手軟腳軟,到時候你做什麼不好?」鍾如英輕聲教她道:「你要是想逃命,轉身就能逃,要是怕被追上,撿起刀來就給對方一刀,放心,他反抗不了的。」

  林玉濱愣愣的聽著。

  鍾如英就將桌子上擺著的兩個箭盒推給她,「這是替換的箭盒,裡面的箭用光了,直接把箭盒替換下來就好。而且箭小盒子也小,你可以隨身攜帶。換成你這把弩箭,你能隨身帶著替換的箭嗎?」

  林玉濱愣愣的接過,「可是這不是鍾老將軍給鍾姑姑的生辰禮嗎?」

  鍾如英不在意的笑道:「我父親給我的生辰禮多著呢,不在這一件。」

  「可這件肯定是不一樣的,不然鍾姑姑怎麼會隨身帶著。」

  鍾如英就歎氣,伸手揉著她的腦袋道:「這麼懂事,你怎麼就不是我親侄女呢?」

  林玉濱木然,這句惋惜的話這兩天她已經聽得夠多的了,她已經從一開始的羞澀變成現在的麻木了。

  鍾如英笑笑,又捏了捏她的臉蛋道:「姑姑給你的,你就收著吧,反正這東西我留著也沒用。你既叫我一聲姑姑,那我父親也算是你爺爺,爺爺給孫女禮物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收下吧,」林清婉不知何時站在了廊下,對看過來的林玉濱笑道:「還不快謝過你鍾姑姑。」

  林玉濱這才抱了箭盒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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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9:43 |只看該作者
第158章 將錯就錯

  在林清婉的目光下,鍾如英慢慢地將手從林玉濱腦袋上移開,然後笑瞇瞇的問,「妹妹怎麼來了?」

  林清婉走下迴廊,笑道:「路過,聽見這邊熱鬧,所以過來看看。」

  她看了一眼換下弩箭,拿起來看了看道:「雖也能綁在手上,但到底比不上你鍾姑姑給的這把。」

  鍾如英點頭,對林玉濱道:「要時時帶在身上,哪怕是去上學也要帶著。」

  林玉濱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林清婉也皺了皺眉。

  鍾如英見了就嗤笑道:「既然是防止意外的,那自然要時時帶著,不然你們怎麼敢肯定意外發生時這弩箭在身上?若有了意外,弩箭卻不再身上,你學這些本事還有什麼用?」

  鍾如英伸手拍了拍林玉濱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不要做讓自己抱憾的決定。」

  林玉濱看向姑姑。

  林清婉點了點頭,「聽你鍾姑姑的。」

  鍾如英就重新給林玉濱調節了一下她手上的弩箭,不斷問她感受,又捏了一下她的手臂,確認她的力道後給她綁好位置。

  還教林玉濱將箭盒如何隱蔽的放在身上。

  「一開始總會不習慣的,畢竟身上多了三樣東西,但過個十天半月就好了。」鍾如英教她道:「睡覺也要帶著。」

  林玉濱和林清婉張大了嘴巴。

  林清婉輕咳一聲道:「睡覺就不必了吧,她又不是你。」

  鍾如英蹙眉想了想,還真是,有人無時無刻想殺她,是因為她擋了太多人的道兒,可林玉濱一個小姑娘這樣做就有些草木皆兵了。

  鍾如英就輕咳一聲道:「那就出門的時候戴上吧,以防萬一。」

  鍾如英看向林清婉,「你要不要帶個?」

  「我?」林清婉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就不用了。」

  反正她又死不了。

  「還是帶一個吧,」鍾如英突然有些興奮起來,「我看你比你侄女還危險,她都學了,你怎麼能不學呢?」

  她抄起桌上林玉濱換下來的弩箭道:「你就先用這個吧,等我回去找到當年給我爹打弩箭的那個工匠,再要他給你們改制兩把合適的。這武器不是越大越好,也不是越小越好,更不是越厲害越好,而是得合適!」

  說罷不等林清婉反駁就將人抓過來裝上,還笑瞇瞇的道:「我教你們練啊,先練弩箭,再練弓箭。」

  鍾如英摩拳擦掌,興奮地道:「可惜我留的時間不夠長,不然還能教教你們劍法什麼的。」

  林清婉忍不住扶額,不知她怎麼突然好為人師起來。

  但這只是開始,鍾如英教了倆人半天,最後林清婉以還要檢查行李為由逃學了,只留下林玉濱一人。

  不過林玉濱是真的喜歡這個,所以和鍾如英學得興致勃勃。

  林清婉揉了揉發酸的手臂道:「真是老了,竟連玉濱都比不上了。」

  給林清婉更衣的白梅驚叫一聲,握著她的手叫道:「姑奶奶,您的手發青了。」

  林清婉看了眼手臂上的青痕,轉身進了盥洗室道:「沒事,只是磨到而已,你去找瓶藥膏來,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

  「姑奶奶,總得讓徐大夫看看吧。」

  林清婉言簡意賅,「不必!」

  說罷還轉身瞥了她一眼,白梅被她淡淡的眼神看著,心中一慌點頭應下了。

  聽著盥洗室裡傳出的水聲,白梅心中疑惑,不過是一道青痕,姑奶奶為什麼不讓徐大夫看?

  林清婉坐在浴桶裡,伸手摸了摸手臂上的青痕,現在它已經有些發黑,她微微歎了一口氣。

  這是不正常的。

  可第二天出發時她面色如常的將那把弩箭綁在了自己的手上,在鍾如英要檢查時還主動撩起半個衣袖給她看。

  鍾如英頷首,「就該這樣,多練幾次就會了,等上了路我帶你們去打獵。」

  林清婉好笑,「用弩箭打獵嗎?」

  「我教你們用弓。」

  林清婉連連搖頭,「我還是不要來了,你帶著玉濱去吧。」

  鍾如英挑眉,一旁的楊嬤嬤忍不住替她解釋道:「鍾郡主,我們家少奶奶身子不好,平時都不敢太過勞累的。」

  鍾如英看向楊嬤嬤,林清婉就笑道:「我是不指著練出一身武藝了,你帶著玉濱吧,讓她把身體練得健康些。」

  林玉濱瞪眼,「姑姑!」

  林清婉衝她眨眼,死道友不死貧道嘛,你小,所以你擋在前面吧。

  鍾如英仔細打量了一下林清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

  「走吧。」鍾如英率先騎上馬,鍾家的親隨也立即上馬,他們混在林家的護衛隊中,因為都穿著便衣,不熟悉他們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一群人根本沒過城,而是直接上了官道,打算繞路往揚州城。

  等在城內的趙勝收到消息時,他們已經走了半天了。

  「二爺,鍾郡主也在車隊中,我們怎麼辦?」

  趙勝嚇了一跳,「鍾如英怎麼跟她一起走?不是還要在蘇州停留一段時間嗎?」

  「二爺,那消息不知是誰傳出來的,顯然有誤,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傳令他們撤回?」

  趙勝臉色微白,原地轉了兩圈道:「撤回來?怎麼跟那些人交代?」

  幾人面面相覷。

  趙勝眼中閃過狠厲,咬牙道:「這事只當不知,把我們接應的人都撤回來,只暗中觀察,要是他們贏了,那就去接應人;要是輸了,這事就略過不提,我們只當不知。」

  「這,二爺,萬一,萬一他們有人逃出來……」那些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趙勝眼神更冷,「那我們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瞪了心腹一眼,殺人滅口總會吧?

  心腹渾身一寒,這才躬身下去。

  趙勝拳頭緊握,狠狠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林家的運氣怎麼總是這麼好?

  都落魄至此了竟還能把上鍾如英的大腿。

  此時大腿正帶著腿部掛件林玉濱在林中馳騁,林玉濱一開始還端著,除了眼睛像兩顆明亮的星星一樣閃閃發亮外,面上還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

  但鍾如英馬速越來越快,還攆著一頭鹿在林中四處跑,迎面的風刮在臉上,就覺胸中的郁氣全都一消而散,反而蕩著一股豪情。

  她總算是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

  抱著她的鍾如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雙腿一蹬,馬速更快起來。

  當然,後遺症也是很明顯的,林玉濱下馬時踮起腳,差點都站不穩了。

  遠遠的,林家的車隊落後在外面,林清婉撩起簾子衝他們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些許人影。

  她忍不住搖了搖頭,扭頭對謝夫人道:「晚上她就知道苦了。」

  謝夫人就笑:「孩子嘛,沒有不喜歡騎馬的,你小時候不也喜歡,還纏著二郎教你。」

  謝夫人笑呵呵的道:「那會兒你兄長管你嚴,生怕你在外頭受傷,二郎帶你出去騎馬還得偷偷的,有一次你們在外頭淋了雨,林大人知道二郎帶你去騎馬,還生了好大一通氣,一連大半個月不准他登門呢。」

  林清婉眼中有淡淡的憂傷,「玉濱比我這個姑姑強,她騎馬也會比我好的。」

  謝夫人看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沒有再提這件事,也扭頭看了外面一眼,轉頭吩咐楊嬤嬤道:「去找找藥酒,晚上你去給玉濱按按,別明天走不動路。」

  楊嬤嬤笑著應了一聲,保證道:「夫人放心,一定會把玉濱小姐伺候好的。」

  林清婉就忍不住笑,難得的有些幸災樂禍。

  用藥酒按捏,那滋味可不好受。

  鍾如英已經找了塊還不錯的空地停下,將身上的披風接下披在地上,讓林玉濱坐好。

  她的親隨們則立即下馬準備紮營的東西。

  林玉濱眨眼,「鍾姑姑,晚上我們在此露營嗎?」

  鍾如英點頭,盤腿坐在她對面道:「這塊地方好,既平坦,又有水源,再往下走未必有那麼好的地方,而且時辰也不早了。」

  侍劍抱著一懷木柴過來,笑道:「還是守衛抗敵的好地勢呢。」

  林玉濱好奇的四處看,見這四周與其他地方並無不同,不過是路兩邊更寬些罷了,「為什麼說這裡易守衛抗敵?」

  「不急,我以後慢慢與你說。」鍾如英伸手捏了捏她的腿,笑道:「我先給你按按,免得你姑姑到了訓我。」

  車隊足足走了兩刻鐘才趕上來,鍾家親隨早把地清了一片,林清婉扶著謝夫人下車,讓林家的護衛前去幫忙。

  鍾如英就指了遠處的那頭鹿道:「晚上我們吃烤鹿肉。」

  「好啊。」

  鍾如英看著她身上的素色衣裳,卻好似想到了什麼一樣苦惱的捂臉道:「忘了,你們近來吃素。」

  林清婉笑,「看別人吃美食其實也是一種享受。」

  鍾如英就衝她翻了一個白眼,「我不能吃葷食時別人卻當著我的面吃,我會忍不住揍人的。」

  林清婉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的楊嬤嬤小心的扶著謝夫人道:「少奶奶看著比以前活潑開朗了些。」

  謝夫人道:「有知己總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楊嬤嬤點頭,轉身回去翻箱子,總算從箱底裡找到了一瓶藥酒。

  然後晚上林玉濱就只能躺在車上咬著被子哭唧唧的被楊嬤嬤搓了一遍。

  好處就是,第二天她起床時又活蹦亂跳了,而且記吃不記打,想要繼續跟鍾如英共騎。

  林清婉不願意學射箭,鍾如英便把為師的全部熱情傾注在了林玉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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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9:56 |只看該作者
第159章 遇襲

  蘇州距離揚州並不遠,他們速度不快,第三天中午就能到達揚州,所以一行人不著急。

  此時天又不熱,晚上一行人躺在鋪平的蓆子上仰望星空,天上的銀河似乎想要墜落下來似的。

  這樣滿天星的天空林清婉只在很小的時候看見過,後來城市的燈光越來越亮,空氣污染也越來越嚴重後就很難再見這樣的景色了。

  林清婉雙手交於腹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躺在她身邊的鍾如英用手肘撞了一下她,見她看過來便展顏一笑道:「別這麼看著星空,我總以為你要飄走似的。」

  林清婉挑了挑眉,對她微微一笑。

  鍾如英就誇張的拍著胸口道:「總算是回來了。」

  林玉濱扭頭看了兩個姑姑一眼,繼續抬頭去看天上的星星,她總覺得她爹就在看著她似的。

  三人看星星看得有點晚,第二天意料中的睡遲了,但三人精神都不錯,鍾如英把林玉濱撈到她馬上,繼續帶著她的親隨們先行一步去林子林追狍攆兔。

  林清婉在車中不時的聽到林玉濱的歡笑聲,她搖了搖頭,倚在厚枕上看著外面的景色。

  臨近中午,車隊正好經過驛站,便停下用餐。

  林玉濱腿又有些打抖了,鍾如英一個勁兒的搖頭,「太弱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以學騎馬了,等我回了洪州給你找一匹小馬駒送來,你親自養,等它長大了就能騎。」

  林清婉不理倆人,給謝夫人倒了一杯茶,直接點了飯菜。

  鍾如英就坐在她身邊,對她擠眉弄眼道:「惱了,行了,下午我不帶她玩了,我們一塊兒坐馬車。」

  林玉濱就抱住林清婉的胳膊道:「姑姑,我喜歡騎馬。」

  「喜歡就學,我又沒攔著你。」林清婉道:「只是也要量力而行,過猶不及這四個字不用我教你吧?」

  林玉濱吐了吐舌頭,偷偷看了一眼鍾如英後點頭。

  鍾如英就在一旁笑道:「不用教她,教我吧,我是不知道這四個字的。」

  林清婉就白了她一眼,謝夫人在一旁看得微微搖頭,前兩日這倆人還有所保留,這兩天是越鬧越暴露本性了。

  吃飽便想睡,但他們自然不可能像在家裡一樣中午還午睡,所以只是休息了一下便啟程。

  到了申時左右正是大家和馬匹最睏倦的時候,連坐在車中的鍾如英都有些昏昏欲睡。

  易寒最先發現不妥,他伸手攔停車隊,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兩邊的樹林,護衛們也繃直了脊背戒備起來。

  幾乎是馬車停頓的那一刻鐘如英便「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右手按在了劍柄上。

  林清婉也睜開了眼睛,她醒來不是因為馬車停頓,更不是因為外面的不同尋常,而是她的心一陣發慌,還一抽一抽的疼。

  她抱緊了懷中的林玉濱,蹙眉看向鍾如英。

  鍾如英對她搖搖頭,安坐在車中不動。

  車外的易寒感受著林中的寂靜,臉色沉凝,半響他才放下手,對蔣南使了一個眼色,林家的護衛便慢慢變換了陣型,開始分守林清婉和謝夫人所在的馬車。

  鍾家親隨見了,相視一眼後便也隨之變化位置。

  林家到底是林家,就算不再統軍,底蘊卻仍在,就是他們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守衛陣型。

  車隊再次緩緩向前走,一直靜靜埋伏在林中的人低聲罵道:「媽的,這都能被發現。」

  「怎麼辦,我們是撤,還是……」

  「撤什麼撤,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他們?」為首之人滿眼仇恨的注視著下面的馬車,咬牙切齒的道:「一會兒別管其他人,先把林家那兩個小娘們宰了。」

  「是!」

  林玉濱醒過來,見兩個姑姑都面沉如水,不由打了個哈欠問,「姑姑怎麼了?」

  伴隨著她這句話,林中箭矢齊飛而出,鍾如英想也不想提起箭就飛身而出,立在馬車頂上。

  林家護衛和鍾家親隨根本沒讓箭進她的身便將箭矢打落,不等鍾如英出聲,易寒已經呼嘯一聲,林家護衛中分到弓部的那四個護衛便已經拉弓射箭,順著箭矢來的方向射去。

  林中不斷傳出驚叫聲,鍾如英深深地看了易寒一眼,率先帶著鍾家親隨迎上衝下山坡的匪徒。

  雖然知道這些人多半是有備而來,專門伏擊他們的,但易寒還是秉持著規矩吼了一嗓子,「這是蘇州林氏嫡支的馬車,誰敢造次?」

  匪徒中有人回了一聲,「殺的就是這兩個臭娘們!」

  易寒目光一凜,提劍飛身而出,迎著那道聲音就去,同時留下吩咐,「蔣南,護住馬車!」

  「是!」蔣南一把飛身落於車頂上,目光掃向四周,負責護衛馬車的護衛們騎著馬緊緊靠著馬車。

  林清婉在車內吩咐道:「讓後面的人留在車中不要動,不許亂跑。」

  他們的目的是她和林玉濱,除非必要,不會花費多餘的力氣去殺後面的人的。

  蔣南給後面的車打了個手勢,車伕看到,開始不動聲色的控著馬車後退,很快便跟前面斷了一定距離,而保護謝夫人馬車的護衛率先擋在前面。

  不過片刻,林清婉所乘的馬車便圍在了中間,似乎是海洋中的一座孤島,她身邊的人護衛著她,而外面的人不斷的想要衝破防線攻進來。

  鍾如英已經率先與對方接上手,鍾家親隨見他們將軍又衝在了最前面,紛紛殺出一條血路來護衛上去。

  侍劍和掃紅離得最近,最先到達,倆人勸道:「將軍,這些小嘍囉交給我們就好,您回去休息……」

  鍾如英根本不理她們,身子一滑就攔下一個要往馬車那裡沖的人,鍾如英的劍突然到跟前,他反應迅速的往後一仰,抽刀狠狠地一劈……

  鍾如英只覺虎口微麻,待看清擋在她劍上的刀,瞳孔便忍不住一縮,「遼刀?」

  此話一出,侍劍和掃紅色變,大吼一聲道:「是遼人,小心弓箭!」

  此話一出,林中「咻咻」幾聲射出長箭,直取馬車,蔣南飛躍而起,手起刀落將飛射而來的箭打落,吼道:「易寒!」

  遼人的弓箭以「快、狠、準」著稱,必須把弓箭手幹掉,不然變數太多。

  易寒沒動,一刀將對面的人砍下,連著吹了兩道口哨,場中混亂,沒人發現有幾道身影鬼魅般的消失在場中,偷偷的摸進樹林。

  弓部的四個護衛也沒亂,緊緊地守在馬車四周,手中的箭矢不斷射出收割人命。

  得知是遼人,鍾如英下手更狠,鍾家親隨更是跟打了雞血似的,更不說林家的護衛了,場中的混戰更加激烈。

  林玉濱緊緊地依靠在林清婉身邊,臉色蒼白的問,「姑姑,是遼人?」

  林清婉寒著聲音道:「必定有內應,蔣南,讓他們留兩個活口!」

  「是!」

  不必林清婉說,鍾如英和易寒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下手雖恨,但碰上明顯看著是首領的人卻只把人砍癱,沒要他們的性命。

  可對方顯然是遼國精心培養出來的死士,幾乎是確定沒有戰鬥力後就咬毒自盡了。

  大家都在戰鬥,又沒到最後一人,當然不可能去攔著他們去死,想死就死吧。

  反正後頭的人還多,如果他們都攔不住後面的人自盡,現在攔也是白攔。

  林中不斷有箭射出,但漸漸地,射出來的箭越來越少,到後面已經無一支箭出。

  為首的人恨得咬牙,「我們被騙了,撤退!」

  車隊中根本不止林家的人,竟然還有一個女將軍。

  在大梁,能被人叫做將軍的女子只有一個,他們只想殺了林家的人報仇,可沒想過把鍾如英殺了得罪鍾家軍。

  鍾如英和易寒怎麼會放他們走,呼嘯一聲便追擊上去,蔣南動也不動的帶著人留守馬車,甭管外面打得多激烈,他都守著馬車不動彈。

  從小就作為暗衛培養的他必須遵守的一個原則就是,主子在哪裡,他就要在哪裡。

  易寒和鍾如英追的緊,倒是把所有人都留下來了,但沒一個活口。

  易寒氣惱的踹了一腳屍體,臉色沉怒的道:「他們在蘇州肯定有內應,不然不可能這麼清楚的知道我們的行程。」

  鍾如英蹙眉問,「你們郡主得罪的人很多?」

  易寒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沉。

  近日林家的確得罪了不少人,遠的不說,就說此次草紙事件中利益和名譽受損的家族,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出手的原因,可每一個都不至於。

  不過是利益之爭而已,世家之間素有規矩,不會為這點就殺人的。

  而頭一個讓易寒懷疑的就是趙家,可沒有證據,也沒有徵兆,他不好貿然下定論。

  萬一不是呢,豈不是白白放過了幕後之人?

  鍾如英見他有了想法便不再深問,她畢竟姓鍾,這是林氏的事,即便她與林清婉交好,在她沒有開口前她也不好貿然伸手。

  不過,鍾如英很讚賞的看著易寒,「你很好,有沒有想過從軍?」

  易寒垂眸,退後一步道:「多謝郡主賞識,只是小的習慣了林家,從未想過離開。」

  鍾如英笑著頷首,沒有再問。

  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惋惜,想著找時間和林清婉說說,這樣的人留在家裡可惜了,還是應該放到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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