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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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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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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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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發表於 2018-6-15 01:25:59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決定

  翰墨齋的內室裡,林潤正對著林清婉搖頭,「你這脾氣也太大了,就不怕他斷了這門生意?」

  「不會,」林清婉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只要是商人就不會這麼任性,你看趙勝,我們已經鬧得這麼難看了,今年他還不是乖乖的捧著銀子來下訂單?」

  「我不是商人,但若趙勝那兒也有掙錢的好商品,我也是不介意下單子的。」林清婉道:「這點克制我們互相之間還是有的。」

  林潤搖搖頭,他是儒家的思想,奉行的是中庸之道,因此道:「到底太傷感情。」

  林清婉但笑不語。

  林潤知道她不認同,便也不再提,所以扭過去看向外面,見翰墨齋裡人來人往,竟大半是衝著竹紙來的,有的人等不及排隊,便從店裡高價買,正磨著柳管事給便宜些。

  他沒想到竹紙定價這麼高竟還有這麼多人追捧,他雖不知翰墨齋具體賺了多少,但只要一想那成本和定價,再看現在的情景便知賺得不少。

  他偏頭看向林清婉,明明是與他女兒差不多一樣的年紀,但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把對方當小女孩看,而是一個可商議事情的平輩。

  到現在,他已經習慣族裡的大事也要問她一聲。

  想到已經送去南漢的林信和正準備要參加明經考試的林氏子弟們,林潤不由微微傾身道:「婉姐兒,我有件事與你商議。」

  「五哥請說。」

  「我打算傾族之力扶持佑兒,讓他盡力在下一次進士考中得中。」

  「林佑?」

  「對,」林潤道:「他是自己考上的府學,才識是我們林氏所有子弟中最好的,若說有誰在進士考中最有希望,那非他莫屬。」

  林清婉沒說話。

  這個決定太大,而她對林佑並不熟,她只知道他是林松的孫子。

  當年庚午之禍,旁支裡肯前去救援的,林松便是其中一人,當時他妻子身懷六甲,所以林佑的爹林澤是遺腹子。

  六叔公只有林松這一個兄長,因此對這侄子視如己出,而林智也因為林松的關係對他們尤為照顧。

  他們那一房便只有林澤出仕,只是他在職期間,所轄之地發生洪災,他去救災時出事了。

  朝廷給了撫恤,還封了個謚號,但當時林佑才不到五歲。他是六叔公和林潤撫養長大的。

  除了上次他為林佶他們解惑讓她印象深刻外,林清婉見過他的幾次中都沒留下很大的印象。

  不過林潤說得對,他的確比林佳他們要強些。

  可舉全族之力……

  林清婉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現在林氏的人脈分開掌握在林清婉和林潤的手中。雖然大家沒挑明,可都知道,林潤作為族長,一些世交更賣他的面子。

  而林清婉作為林智的女兒,林江的妹妹,一些林家的故舊更偏向她。

  比如劉沛和孫槐,林潤和林清婉同時出聲,倆人肯定更聽林清婉的。

  更不要說東北軍中的舊部了,他們更是只認林氏嫡支。

  林潤手中的那些人脈他自己就能做主,不必問她,他顯然是想她出手。

  若林佑是可造之材,她自然願意援手,可不是,她手上有些人情,有的可是用過後就沒了。

  林潤見她不言,也不勉強她,只是回去後找了林佑道:「府學若是不忙就常去你姑姑那裡看看,給她跑跑腿,她和你妹妹獨居於別院,總有不便之處。」

  婉姐兒不是拿不定林佑的才德所以才猶豫的嗎,那就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林佑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低下頭應下。

  林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院離家裡遠,你收拾收拾搬去府學住嗎,過去也方便些。」

  林佑低頭應下。

  他去與他母親米氏商議,米氏呆了一下道:「也好,你叔父這是為你好呢,我給你收拾收拾,明兒就去吧。」

  米氏給他打包行李,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你叔父可有提過你的婚事?」

  林佑笑道:「母親,我年紀還小呢,不急。」

  「都十八了,不小了。」米氏蹙眉道:「就算族裡的孩子娶親晚,可你看有幾個孩子在十八歲時還沒定下親的?」

  林佑蹙眉,他並不想那麼早成親,一是他還沒那個心思,二來現在成親可選擇的對象有限。

  畢竟他的條件並不算好。

  父親早逝,他跟叔父到底隔了一層,以後族長的位置多半是堂弟繼承,且他家業也不豐。

  這種情況下,願意嫁給他的人沒有幾個。

  而且他並不覺得十八歲很大了,他的同窗裡年及冠後才成親的比比皆是。

  他不急,可米氏卻不能不急,見他不上心,米氏想著找機會還是得和弟妹提一提,讓其提醒一下叔叔。

  佑兒這個年紀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佑兩年前考入的府學,已將大部分課程都學過了,所以現在能讓他聽的課很少。

  他將幾位博士的課程勾掉,決定從這裡面擠出時間來去別院。

  博士們開的課都是兩年為一期,結束後又重新開始,頭兩年他便將大部分博士的課都聽完了,剩下三門課都不怎麼重要,所以放在了最後。

  這三門課安排得又稀鬆,所以平均下來一天都未必有一堂課。所以他才重新去聽已經學過的課程,一是有個更好的學習氛圍,二來也是查漏補缺的意思。

  現在有了其他事情做,他自然要將這幾門課從他的課程表中勾掉。

  林佑住到了府學,這讓同窗們一陣驚詫,林家便在北郊,來往皆有車接,何況林家在城裡還有別院呢,大家從未見林佑住在府學過。

  他們不由問道:「林兄怎麼搬到府學來了?」

  林佑笑道:「這不是想著多些時間學習嗎,林佑愚鈍,也只望勤能補拙了。」

  同窗們眼睛一亮,湊上來問道:「林兄可是得了什麼消息?」

  林佑搖頭,「只是過年時跟著叔父拜訪了幾位先生,深覺自己學業不精,這才想更努力一番。」

  同窗們見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消息,心中不甘,但也不好強問,只能惋惜的離開。

  但大家也更努力的讀書了。

  距離上一次進士考已經過去三年了,朝廷卻沒有再開科考試,也不知下一次要到何時。

  林佑突然發奮,大家嘴上不說,心中卻還是激動的,或許是朝廷要開科了?

  林家畢竟是江南第一大族,提前得到什麼消息也是有的。

  林佑不知他們心中所想,也不在乎,聽完今天的課後便收拾了東西出城去別院。

  他到別院時林清婉正挽了袖子在修剪一株骨裡紅,林佑直接被下人帶進來,一轉過拐角便看到她正站在梅樹下細細的修剪枝條。

  林佑腳步頓了一下才上前,「侄兒見過姑姑。」

  林清婉回首,衝他笑道:「你來得正好,來幫我修剪頂部的那幾枝,長得太高,我有些夠不到。」

  林佑便上前接過剪刀,細細地修剪起來,但心裡還是疑惑,「這骨裡紅栽在地裡不是更好嗎,姑姑怎麼種在盆裡?」

  林清婉笑道:「這可不是我的,是盧四爺訂好的,明兒要送去,所以我想著修得更好看點。」

  盧四爺愛梅和周刺史愛菊一樣出名。

  林佑微微一笑,很快就將這株珍貴的梅花修剪好。

  林清婉一邊擦手一邊問他,「怎麼想起來看我了?」

  林佑低頭恭手道:「叔父讓我過來的,讓我閒暇便過來給姑姑跑跑腿。」

  林清婉就笑道:「我這裡跑腿有下人呢,哪裡用得到你?」

  她想了想道:「不過倒有些事要托你辦。」

  「但請姑姑吩咐。」

  林清婉領著他去小書房,「林信走的時候我們給他抄了兩本先祖的手記,這才發現裡面有許多可用的東西。只是那是先祖手記,不好拿出來,以免遺落,所以我們想著抄寫一些,以後或給族人學習,或整理成冊印刷。」

  這些手記林清婉都看過,所以很快便選出了有用的那些,現在正堆在桌子上。

  林清婉笑瞇瞇的對林佑道:「你就從我曾祖的筆記開始抄吧。」

  林禮前期的筆記很輕快,多是他的一些遊歷見聞和學習感悟,交給林佑正合適。

  從今天開始,林佑便習慣每天來別院報道,當然,他也不總是呆在小書房裡抄書的,每隔半個時辰他都要出門走走。

  碰上林清婉在打理花木,他便幫把手,沒幾天他就跟林清婉和林玉濱混熟了,偶爾也會留宿別院。

  時間過得很快,正月快要過去時,林潤帶著林佶找上門來,他到底還是決定去參軍。

  林清婉也不阻攔,給他寫了一封舉薦信,然後給了他一些盤纏,鼓勵他道:「我們待你凱旋歸來。」

  見林姑姑只有這一句話,林佶心中不是不失望,他捧了信退下。

  林佳和林胄在族裡等著,見他回來紛紛圍上去,「怎麼樣,姑姑怎麼說?」

  林佶強笑一聲道:「姑姑她答應了,已給我寫了舉薦信,我打算後天就出發。」

  林胄低聲問,「林姑姑也給你安排護衛了嗎?」

  林佶強笑道:「別院的護衛那麼難得,哪裡是輕易能得的?」

  別說護衛,連訓練都沒有,大家可都知道,林信在出門前可是在別院裡住了三天。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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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3:41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區別

  林胄猶豫的問道:「難道就因為那天你惹她生氣,所以她就……」

  「胡說些什麼?」林佳扭頭瞪了他一眼道:「姑姑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我想這也是因人而異的。」

  林胄不服氣道:「難道林信一個沒讀幾年學的小子還能比佶弟厲害?」

  林佶去年就及冠了,一直在族學裡讀書,成績還算不錯。而林信十三歲就輟學了,才滿十六歲,為人又刻板老實,誰都不信她比林佶強。

  林佶也不信,所以才心中不愉。

  林佳卻道:「但族裡這麼多子弟,的確只有林信最得姑姑的心,你看林佑,現在他還在姑姑家抄書跑腿呢。按說他的身份不應該更得姑姑照顧嗎?然而他的待遇也比不上林信。」

  論血緣,自然是林佑比林信更近,何況林佑的祖父林松還是保護嫡支的功臣之一,又是族長的侄兒。

  可就是這樣他也沒有林信當初的待遇。

  所以林信身上肯定有姑姑看中的東西,不然不會這麼被優待。

  林胄也有些猶豫起來,看向林佶,「那你後天怎麼去?」

  林佶苦笑,「都及冠的人了,難道還不會走路了?」

  林清婉沒給他安排,林潤卻安排了,於他來說,林氏每一個子弟都是人才。

  林佶要去南漢奔前程,他自然要支持的,所以找了兩個家丁送他,三人快馬加鞭朝南邊趕去。

  他們趕到南漢時戰事正酣,林佶直接手持林清婉的手信去拜見蘇章。

  跟在蘇章身邊的千戶驚詫,「怎麼又來?將軍,林家這是想重新掌握東北軍?」

  蘇章邊拆開信邊翻了個白眼道:「三十年過去了,除了我們這幾個後輩,誰還記得東北軍的前身是林家軍?」

  林家在軍隊裡是還有威望,但想重新掌握無異於癡人說夢,皇帝又不是吃素的。

  三十年過去,東北軍上下只忠心於皇帝一人,不說底下的參將千戶大多是近些年提拔上來的,就是他,他祖父及父親都曾是林家軍,但要問他忠於誰,那必定是陛下。

  蘇章拆開信道:「林家現在日子不好過,這是打算另找出路呢。」

  他合上信歎道:「三十年過去了,陛下不會再在意林家子弟是否從軍,而林家也就能藉著老輩留下的情分扶持一下族中子弟了。」

  千戶不太懂,但他對這些走後門的人還是不太看得上,問道:「那這個怎麼安排,也送去前線?」

  「先放到新兵營裡練練吧,」蘇章笑道:「這個不急,看他的表現,盡量別讓他上前鋒。若是好就放到前線,若是不得用就放到後勤吧。」

  和前面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安排。

  千戶看了眼將軍桌上的信,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

  前段時間來投奔的林信可是只在新兵營裡呆了三天就被丟到了前鋒營,據說這段時間已經積累了不少人頭,照這個態勢下去,不到兩個月他就能升任隊長了。

  手底下管著人,那立的功勞可是不一樣的,在將軍的眼皮子底下沒人敢佔他的功勞,那小子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大出息。

  千戶羨慕嫉妒恨,他熬到這個位置可花了不少年,剛開始兩年,不管他砍多少人頭都算不到他頭上。

  哪像這些有靠山的,一進來就能立功。

  千戶心氣有些不順,但想到軍隊裡的其他幾個人,又壓下了脾氣,算了,好歹林信還是靠自個的本事陞遷,他就算嫉妒卻是服氣的,不想住在隔壁營帳的那幾位,簡直是來這裡遊山玩水,坐著等軍功的。

  就不知這新送來的這位是屬於哪種?

  林佶自然也屬於要靠真本事上位的,林清婉在信中說得很清楚,只是拜託蘇章幫忙照看,別叫人欺負了他去,其他的事順其自然。

  這封信的內容和上封信的相差不大,但蘇章卻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同,林信拿來的信中多了溫度,林清婉話裡話外都有對他的欣賞和寄托。

  加之對方還隨身帶了個護衛,蘇章便知道他是林清婉重點培養的人。

  待遇自然也不一樣。

  所以林信一來就去了先鋒營,第四天就上了前線,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他的本事。

  活下來了,他便提拔對方,犧牲了,朝廷不過多一個通知陣亡的公文。

  林潤派來的家丁只能將林佶護送到軍營外,看著他入了軍營,家丁們便開始離開。

  這裡是戰場,還是在南漢,他們並不想久待。

  林佶滿是忐忑的跟著人入營,卻並沒有見到蘇將軍,而是直接進了新兵營。

  他心中更是不安,也不知蘇將軍收到他的信沒有,這是他的安排,還是底下的人私底下安排的。

  還有林信不知在何處,他們同在蘇將軍手下,應該會碰面吧?

  林佶開始了自己的軍營生活,而在蘇州的林佑也有了進展。

  抄寫先祖筆記給他的感悟不少,而且這些筆記林清婉都看過,姑侄倆便有了聊天的話題。

  每次林佑抄累了往外走一走都能找到和林清婉搭腔的話。

  林清婉也不再讓他總抄書,而是時不時的把他帶在身邊。

  正值開春,萬物復甦,麥田里的小麥綠油油的,林清婉問他可知道小麥是怎麼種成的。

  這個,林佑還真不知道。

  林清婉就笑道:「你以後的目標是出仕,身為父母官怎麼能不知道農桑之事呢?你看我祖父和父親,他們是那麼大的官兒,可每年春耕都是要親自下地的。」

  林佑想到近來抄到的筆記中有林穎犁地的內容,一時羞愧不已,「姑姑說得對,小侄會注意的。」

  他說會注意便是真的去注意,每天都去地裡看人勞作,邊擼了袖子下地幫忙拔草,邊問一下耕種上的事情。

  等把草除得差不多了,稻種也該播了。

  地裡到處是犁田的人,林清婉甚至在別院裡的河邊開了一小塊地,然後帶著他和林玉濱親自下地播種。

  林清婉道:「這種地的學問大著呢,並不是種活了就好了。以前並沒有五穀,祖先們以狩獵為生,但有人學會了種植,又發現了五穀,這才有了定居,有了可以耕種生產的糧食。」

  「一開始的人並不知種子撒下去的密度,更不知稻種播撒後要插秧長得更快更好,產量更不必說,」林清婉道:「這一切都是先祖們慢慢摸索出來的。」

  林清婉笑道:「我是不指望你們能夠提高產量,或是培育出什麼好品種的,只要你們不做睜眼瞎就行。這糧食才是世間大事,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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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10:14:49 |只看該作者
第142章 攻擊

  在林清婉帶著林佑和林玉濱下地時,遠在京城的皇帝也正帶著大臣和皇子們在犁地。

  皇帝重視農桑,除了開犁日祭祀天地和下地扶犁外,到了真正下種的日子他也會下地耕作的。

  臣子和皇子們表示重視,自然也要跟著一起擼袖子下地。

  此時皇帝一身短褂,捲著褲腿趕著牛在田里犁地,給他牽牛的是四皇子,年紀更小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則負責將田里的石塊撿出去,或是把一些不易碎的大泥塊粉碎。

  大臣們也都分了一塊地,甭管他們平時怎麼光鮮亮麗,此時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泥漬,和一個真正的農民一樣動作熟練的在地裡耕耘。

  沒辦法,有一個熱愛農桑的皇帝,為了能在閒暇時可以接上對方的話,不管他們原先熱不熱愛,熟不熟練,在上三品後他們都會熱愛和熟練農桑的。

  犁好田,皇帝便將稻種拿出來,和三個兒子一點兒一點兒的撒進田里,然後再用手抹平。

  這一番勞作便要去大半天,中午大家都是直接拿著塊餅蹲在田間啃的。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只有八歲,倆人是第一次來,皆是新奇不已,一左一右蹲在父皇身邊,一邊啃著餅子,一邊好奇的東張西望。

  四皇子看著兩個滿眼新奇興奮的弟弟暗自搖了搖頭,接下來還有他們受的呢。

  他們兄弟幾個都是自八歲起就跟著父皇下地,今年要不是二皇兄被派去了戰場,今天來的人就齊了。

  皇帝啃完餅,扭頭看見兩個兒子臉上的興奮,便大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道:「好了,吃飽了就去繼續下地,將種子抹平就可以回去了。」

  五皇子很好奇的問,「父皇,為什麼要把種子抹平?」

  皇帝笑,「你看你手這麼一抹,種子是不是就被按進地裡去了?」

  無知和六皇子點頭,剛才他們就試過了,手一過,本來還覆在泥面上的稻種便瞬間不見了。

  皇帝就笑道:「這就對了,這種子得接觸到水和土才能更快的發芽長大啊。」

  四皇子也笑瞇瞇的對兩個弟弟道:「等種子發芽長高,我們還要拔出來重新插呢,到時候四皇兄帶你們來。」

  五皇子和六皇子驚詫的瞪大眼,「為什麼要把它拔出來,不怕死了嗎?」

  「不能讓它們一直這麼長著嗎?拔出來再往下插不是多此一舉嗎?」

  皇帝也不嫌他們問的問題幼稚可笑,全都一一解答。

  他當年和他們一樣,被林穎帶來種地時一腦子的問題,還一度以為米的種子就是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種這黃皮子谷,摸著粗糙不已,人是怎麼吃的。

  現在再回想方知當時的自己有多無知。

  給兩個兒子普及完農業知識,皇帝便起身對圍在兩邊的大臣道:「農桑之事不得怠慢,下令讓各府縣官員勸課農桑,盡力安置流民,減少荒地。」

  皇帝歎道:「這糧食才是世間大事,要事。」

  只要大梁糧食充足,何愁天下不統?

  百姓一生所求不就是溫飽而已。

  將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伺候好,皇帝便領著大臣和皇子們回去,一群莊稼漢騎著高頭大馬,幸虧這是在皇城內,普通百姓看不著,不然不知怎麼好奇呢。

  皇帝將幾位大臣叫到身邊,大家一起慢悠悠的任著馬兒往前去,一邊談起政事。

  如今天下最大的事除了春耕便是南漢的戰事了。

  「……蘇將軍和如英郡主勢如破竹,如今已經攻下南漢半境,又有大楚參戰,南漢支撐不了多久了,陛下應該考慮安置南漢的方法了。」

  「大楚可不是好相與的,只怕打完了南漢,跟大楚還有的一鬥。」

  兵部尚書也提醒道:「現在西路是如英郡主帶兵。」

  鍾如英跟大楚可是有血仇的,她真跟大楚的軍隊碰上,說不定又是一場大戰。

  皇帝若有所思,卻沒有立馬做出決定,而是道:「派人與大楚接觸,恩怨暫且放到一邊,先把南漢攻下再說。誰攻下的城池便是誰的,提醒他們,我大梁北邊有遼國,可他們的西邊可也有後蜀呢。江陵的孟氏也不是吃素的,我們兩方可不要因小失大,被人抄了後路還不自知。」

  「就怕大楚那群賊子不聽勸。」

  「不會,」吏部尚書沉聲道:「楚帝知道什麼於自己最好。」

  皇帝也點頭,黃子初可比他還趨利,人也不笨,連他都知道的道理,他不會不知。

  東西,只有吃到嘴裡的才是實在的,打完南漢就想跟大梁開展,除非對方有足夠的人力物力支撐,不然就只能落得和南漢一樣的下場。

  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以楚帝的心機他不會不知。

  「崔大人,國庫的糧食還能支撐南征軍?」一旁的禮部尚書陳大人關切的扭頭問。

  戶部尚書搖了搖頭道:「已經著令各地籌備糧草,江南離南漢不遠,可從那邊的庫房裡暫調一些,只是也不多,再拖下去只怕要加增軍稅了。」

  皇帝微微蹙眉,身為皇帝,他最怕的就是給百姓加稅了,可這又實在沒辦法。

  陳大人聞言便滿臉憂慮,「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時候加徵稅收……」

  「陳大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不能讓將士們在前線餓著肚子打仗吧?」兵部尚書看不慣他這拐彎抹角的模樣,嗆聲道:「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還怎麼上前線?」

  陳大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閔大人多想了,我並不是說不給前線糧草,而是憂慮今年的糧食。」

  他轉頭道:「陛下,打下南漢後便要安置著手安置百姓,這次戰事覆蓋南漢全境,捲入戰亂的百姓可不少,到時所需的糧食也不會少。難道到時候還加徵賦稅嗎?」

  陳尚書憂心道:「用大梁百姓的賦稅去養南漢的百姓,只怕百姓們心中不服啊。」

  「那依愛卿之意該當如何?」

  陳尚書還沒來得及說話,崔尚書已經道:「什麼大梁的百姓,南漢的百姓,待南漢投降,不管他之前是哪邊的百姓那都是大梁子民,難道陳大人還想把人分開來計?」

  「臣不是此意,只是民間多愚民,臣等認他們為大梁子民,只怕大梁百姓不認,到時只怕有些衝突。」

  一旁的工部尚書不屑的嗤笑一聲,陳尚書沒理他,而是掃了一圈道:「這是實情,難道諸位大人不認同嗎?兩個村子之間尚且可為了水爭執鬥毆,何況本來分屬兩國的百姓,為的還是糧食。」

  其他人心中微微點頭,也有些憂慮起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糧食不夠。

  陳尚書也說,「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糧食不足。」

  皇帝抿嘴道:「諸位愛卿有何好建議?」

  「陛下,不如趁著農耕剛開始,著令各級官員督查,減少其他作物的耕種,增加稻麥種植,若有丟荒則嚴懲,」陳尚書道:「還有,中等以上的良地良田除了拿來種植糧食外,其餘作物不得播種。」

  他歎道:「臣可是聽聞,有些豪富之家還拿著良田放牧和建造作坊,這何其暴殄天物。」

  其他大臣聞言相視一眼,皆不由皺眉。

  他們都覺得陳尚書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這種措施一聽就知道不能實行,真要這麼嚴厲規定,那才是使人家破人亡呢。

  過猶不及,從政者更應該慎重,一個小小的措施毀的卻有可能是萬千家。

  眾臣皆看向正中的皇帝。

  皇帝也有些不愉,「此計不妥,天下百姓萬萬,情況各自不同,怎能一概而論?」

  戶部尚書便笑道:「倒可以改動一下,鼓勵大家多種植糧食嘛,到時由戶部平價收購糧食。」

  皇帝微微點頭,「此計不錯。」

  陳尚書道:「就怕有的人重利不從,佔著良田去放牧和建造作坊。」

  皇帝沉著臉道:「佔用良田放牧和建造作坊本就是違法之事,陳尚書是有狀告之人?」

  他也看出來了,禮部尚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用良田來放牧和建造作坊本來就是違法之事,直接告官就是,哪裡用得著想出這一條計策來?

  陳尚書便坐在馬上微微躬身道:「陛下,臣聽聞林郡主將陛下所賜的良田用作果園牧園,還在上面大肆建造作坊,臣聞之心痛,那可是三十頃的良田啊,若是都用來種糧食,那可以收穫多少了?」

  本來已經落後許多的工部尚書一聽不樂意了,打馬上前兩步道:「陳尚書,你可不要隨意污蔑人,你是親眼看見林郡主把良田用作牧園果園了?」

  工部尚書懟完他又轉頭看向皇帝道:「陛下,水果的銷量如何,再看糧食現在的售價和銷量,一畝地又能養多少牲畜?林郡主又不是笨蛋,怎麼會用良田做果園牧園?」

  「那作坊呢,難道作坊的收入也比種植糧食低嗎?」陳尚書冷哼道:「陛下,臣聽聞蘇州內外皆是林氏子弟在賣紙,那紙張皆產自紙坊,難道紙坊不是建在良田上的嗎?」

  「陳尚書又沒親眼見過,如何知道它是建在良田上的?」工部尚書不悅道:「貧瘠之地可以用作房屋,作坊建設,這可是律法中規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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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發表於 2018-6-15 10:15:03 |只看該作者
第143章 彈劾

  陳尚書不理他,繼續對皇帝道:「臣還聽聞那作坊就建在陛下賜的爵田中,那不是良田是什麼?」

  「臣聽聞,臣聽聞,陳尚書都是自民間聽聞而來,未親眼見到,更未調查過便直接下定論,」工部尚書不甘示弱的懟回去道:「難道陳大人處理政務也都是靠『聽聞』來處理的嗎?」

  陳尚書對他怒目而視,卻沒有理他的質問,而是轉頭對皇帝道:「陛下,如今蘇州皆是趕去買紙的商販,這麼多紙可以想見林郡主建了多大的紙坊,其所佔的可都是良田,更別說造紙還需要材料,其所進的竹紙便是要以竹子為材,這麼多竹子可都得用地種出來。」

  「好了,」皇帝抬手打斷他的話道:「今日累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你要是想告郡主佔用良田他用,那就先拿出證據來,不要僅靠臆測便給人妄加定罪。」

  陳尚書在馬上躬身應了一聲「是」,但他臉上並不見著急,反而還嘴角輕佻的瞥了一眼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氣得咬牙,恭送皇帝進了宮門後,打轉馬頭就走。

  跟他最要好的吏部尚書連忙追上,「老任,你跑那麼快幹什麼?」

  工部尚書怒目道:「要是不跑快點,我怕被你們氣死,都是一群紅眼病。」

  說罷瞪著吏部尚書道:「馬尚書剛才為何一言不發?」

  吏部尚書苦笑道:「老任,這次那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你沒見其他人也沒插嘴,任由陳尚書上稟嗎?」

  「那你這次是要見死不救了?」

  「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馬尚書笑道:「林家就是她的保護符,最多不過吃些虧罷了,陛下念著舊情,不會把她怎麼樣的,朝中的大臣多少也得看在林家的面上網開一面。」

  工部尚書的臉色依然很難看,「牆倒眾人推,樹倒彌孫散,連你們都如此,更何況別人?」

  他沉沉的看著他道:「這世上從不缺少落井下石之人,你現在覺得此事不大,可她姑侄二人真要因此而有損傷,我看你怎麼去見子厚。」

  馬尚書張了張嘴,沉默不語。

  他們二人與林智是至交好友,林智去世時林江已經很能幹,能幹到皇帝奪情用他,所以用不到他們二人照顧。

  所以在林江死後,倆人便私底下說過要好好照看林清婉的,畢竟她是林智唯一的女兒。

  且林江生前也托付過他們,此時聽工部尚書這麼一問,馬尚書不由有些心虛。

  可林清婉這次惹的人真的很多,不像上次只是趙家和陳家,僅憑他和老任就能擋住。

  這一次,她連出兩張紙,張張切中命脈。

  一開始大家都把目光放在精美絕倫,質同宣紙的竹紙上,所以對便宜粗糙的草紙沒看在眼裡。

  可竹紙的利益雖然很高,但能用得起的人有限,除了跟此利益相關的幾家,大家都覺得還不錯。

  畢竟多了一個選擇不是,而且竹紙的質量也很不錯,所以一開始任尚書和馬尚書都是樂呵呵的,覺得林清婉不愧是林智的女兒,這賺錢的能力是一脈相承啊。

  而質量相差不多的上等紙張都掌握在有限的幾個人家手裡,他們雖關注,但還不至於急躁起來。

  畢竟比起竹紙,他們經營多年,不論是銷量和口碑都是竹紙不能比的。

  竹紙能不能擠掉他們不一定,但竹紙開發市場卻是肯定的了。

  所以從一開始除了宣城那邊拖延過林家訂單的那家外,其他家都不急。

  而另一種紙——雜質多,還透墨嚴重的草紙更不被他們放在眼裡了。

  可他們沒想到草紙的影響力竟然這麼大,林家把價格定得這麼低,不過短短兩個月,京城便滿是草紙,他們鋪子裡的其他便宜紙張根本沒賣出多少。

  這些紙雖然便宜,但耐不住銷量大啊,其利益比宣紙等上等紙還要高。

  偏他們的成本高,就算降價也降不到草紙那個價,大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量的錢朝林氏書局流去。

  京城尚且如此,更不要江南一帶了,據說還有林氏的子弟將紙坊開到了杭州,本來草紙在蘇州是八文錢一刀,商販去和林氏書局大量進貨則只需七文,他們賣到外地可賣十文到十五文。

  這種價格下他們的紙還能掙扎求生,可隨著林氏子弟大量外流,以後連這個價格都沒有了。

  比如杭州,聽說那邊的草紙便只賣十文,且還有往下降的意思。

  其他地方若也如此,還有誰會買他們的這些麻紙?

  不說寒門子弟,就是他們家族的子弟,在一開始練筆時肯定也是選便宜的草紙。

  林清婉這一次觸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了,馬尚書憂心道:「老任,給那孩子去一封信吧,讓她收斂一下,能把紙坊處理便處理了。浩宇不在,她拿著這東西太危險了。」

  要是林江在,其他家便是心中不滿也不敢在朝中這樣明目張膽的攻擊的,最多私下找他解決。

  馬尚書歎氣,說到底還是子厚子嗣單薄,林家嫡支若有個男孩就好了。

  任尚書緊抿著嘴角,雖然沒說話,但也認同了,一回到家,顧不得洗漱便進書房寫信。

  他將信封好後交給長隨,「找兩個人,快馬加鞭送去蘇州,盡快交給林郡主。」

  長隨應下,接了信立即出去。

  然而信再快也比不上朝中大臣的動作快,第二天朝會上便有御史彈劾林清婉占良田他用,還彈劾她與民爭利……

  甚至連褻瀆皇權的罪名都出來了。

  有人認為,林清婉用皇帝賜下的爵田養牲畜,那可不就是在褻瀆皇權,對皇帝不滿嗎?

  叫囂的人很多,但站在前排的人除了陳尚書出來聲討了兩句外,其餘人盡皆沉默。

  既不為林清婉辯解,也不聲討。

  工部尚書運了一口氣,出列懇求皇帝著令大理寺和御史台去調查,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定林清婉的罪。

  這樣一來就給了林清婉反應的時間,而且既有彈劾就有辯折,皇帝也得先聽聽林清婉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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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文園

  蘇州距離京城可不近,這一來一回便去二十天了,再辯上兩三次,得,一兩個月就過去了。

  他就不信,大家有多少精力盯著這事。

  任尚書想拖延,陳尚書想的卻是速戰速決,聞言便道:「陛下不如宣林郡主上京申辯,見到人便可知內情。」

  在他看來,林清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若站在朝堂上面對這麼多大佬,只怕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可留在蘇州就不一樣了,林江必定給她留了後手,有的是人替她寫辯折申辯。

  這一來一回得鬧到什麼時候?

  到時候草紙早就滿天飄了。

  皇帝面無表情的問吏部尚書,「馬卿家覺得如何?」

  馬尚書便出列道:「陛下,如今南漢流民湧入,雖說各地做了安排,但依然有不少在外遊蕩,從蘇州到京城的治安並不好,此時招林郡主入京只怕沿途的安全不能保證。」

  又道:「且林郡主身體不好,早春本來就易生疾病,這時招她入京詢問,只怕要嚇壞了她。再如何能幹,她也只有十七歲。」

  皇帝聞言點頭,看向眾大臣歎道:「林郡主是子厚唯一的女兒了,朕答應過浩宇,要幫他看顧一二的,總不好食言。先讓她上辯折吧。」

  陳尚書趕忙道:「陛下,那大理寺和御史台……」

  皇帝抬手打斷他的話道:「先看看林郡主怎麼說,或許是有人謬傳也不一定。且她年紀小,家中又無主事的男子,就是有些不周之處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就是高高舉起,輕輕放過的意思了?

  陳尚書心中不服,但見皇帝面無表情,便也不敢再提。

  隨著陛下年紀愈大,他的威望也越來越重,決斷也越發果決了。

  馬尚書和任尚書悄悄鬆了一口氣,暗視一眼後退下。

  京城裡風起雲湧,蘇州卻一片安寧,因為竹紙和草紙吸引來了許多客商,他們來這裡自然也帶了其他貨物來交換,所以近來蘇州城更熱鬧了。

  而除了草紙和竹紙外,蘇州的刺繡,綢緞絲錦本來就很有名,大家正好可以多進點貨。

  春天過去,夏天還會遠嗎?

  夏天到了,能不穿輕薄涼快的綢緞絲錦嗎?

  所以二月二龍抬頭一過便有大量的商人湧入,跟隨商隊到來的還有在外遊學的學子。

  蘇州的府學和盧氏家學都很有名,這些學子來這少不了要拜訪名師,參加詩會,文會等與當地的學子交流。

  林佑便隨著同窗們參加了兩場,見林玉濱好奇,再去別院時他就把大家文會上做的文章給她看,再點評各人的文采。

  其中盧瑜,盧理和周通,尚明傑的文章最出彩,可以與這些遊學過來的佼佼者一較高下。

  林玉濱驚訝,「二表哥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林佑就笑道:「我們都覺得他進步挺大的,以前他只是文采不錯,可近來他做的文章竟然有筋有骨起來,竟比周通的還強了。」

  林玉濱垂眸看了眼桌上擺的文章,「他這是開竅了。」

  「可不是,不僅文章,談吐也不同以往,聽說近來他常在盧先生左右,」林佑說到這裡搖頭失笑,「周通為此還譏笑他為馬屁精呢。」

  林玉濱不悅道:「那是個心胸狹窄之人,佑堂兄以後不要和他玩兒。」

  「府學和盧氏家學各有一個圈子,雖然也總能見到,但真正能玩到一起去的不多。」林佑說到這裡一頓,笑道:「明傑是個意外,他脾氣好,大多數人都能跟他一起玩兒。」

  林清婉坐在一旁畫畫,聞言停下筆問,「你也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嗎?」

  林佑立即起身恭手道:「大家見面的次數並不多,所以不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

  林清婉放下筆,淺笑道:「那可不行,要考進士須得揚名,名不揚怎麼考?」

  林佑慚愧,「侄兒的詩文不怎麼好。」

  文人多以詩文揚名,自己寫出來的詩傳頌越廣,名氣越大,得中的幾率也更大的,當然名次也更靠前。

  林佑從小定的目標就是進士考,所以是苦學過詩文的,但他做出來的詩文也只是不錯而已,當不上出彩。

  這也是他一直沉寂的原因。

  林清婉就道:「詩文這條路不通,你可以走其他路。」

  林清婉將自己的畫放在一邊待它晾乾,點著它笑瞇瞇的道:「你們所謂的揚名不過是以才華服人,管你詩才,文才,還是其他才華,只要能服眾你便算揚名了。」

  「論起做文章,你的文才可不弱於周通盧理,只不過是辭藻不夠華麗,所以在文會這種地方很難出頭罷了,」林清婉手指點過他們的文章,道:「可是要流傳於世的文章除了辭藻華麗的外,更多的是有內容的文章。」

  「你看如今傳讀於世的文章,有幾篇是文藻華麗之篇?你的性子還得磨,說到底還是閱歷不夠。」林清婉道:「不過閱歷可以慢慢積攢,我們可以先做別的。」

  林清婉:「我想讓你主辦一次文會。」

  林佑嚇了一跳,「這怎麼行,您也說小侄現在閱歷不足,真要辦文會,只怕要貽笑大方了。」

  林玉濱見姑姑眼睛笑瞇瞇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忍不住拍掌道:「我知道了,姑姑是要在文園辦文會。」

  林清婉就點了一下她額頭笑道:「就你聰明。」

  見林佑一頭霧水,林清婉便笑道:「辦文會主要還是為我。我們家的文園去年冬天就建好了,今年桃樹上結了不少花骨朵,再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些桃花就開了,除了桃花還有其他花木,如今正是百花盛開之時,我想趁此機會將文園推廣出去,讓大家知道蘇州還有這一個好去處。」

  林佑沒去過文園,所以木木呆呆的。

  「你不是說這次遊學過來的學子挺多的嗎,你多與他們接觸接觸,總能學到許多東西。」林清婉道:「這次便是你結交朋友的一個機會。揚名,揚名,名氣最終還得人去宣揚。」

  林佑的身份不高,即便是林氏子弟也跟盧瑜,尚明傑這些嫡支子弟走不到一塊兒,平日見面不過是點頭之交。

  而正如他所說,文會和詩會中最容易讓人傳頌的便是詩文,只是他詩文才情有限,所以連文章都少有人知。

  他的結交對象也只是府學的那些同窗而已。

  他跟尚明傑還算熟,就是因為尚明傑曾與他同在府學讀書過,倆人來往過一段時間,加上林尚兩家的關係,這才比較親厚。

  不然,走大街上他說自己出自林氏,誰知道他是誰?

  除了以才揚名的郎君,大多數人只會記得嫡支的弟子。

  在那些學子的眼裡,只怕林玉濱都比林佑出名些,不為別的,就為她是林江的女兒,是林家嫡支的血脈。

  而林清婉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大家都認識林佑,至於以後,有的是機會。

  嗯,也認識一下文園。

  景色秀美的文園,設施齊全,安全有保證,歡迎廣大學子前來包場辦文會,也歡迎各位小姐夫人包場辦宴會。

  林玉濱可以說是對文園最熟悉的一個人了,沒辦法,她每天上學都要去青峰山。

  一從馬車上下來,轉身便能看到山下影影綽綽的桃林,如今上面掛滿了花苞,粉的白的點綴在枝上,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下學的時候她還和幾個好朋友進去看過,現在文園裡面真的是佈置得很好,林間每隔一段便設有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或是橫著一塊大石頭,可給人坐臥之用。

  涼亭裡備有期盼,廊中放著置物架,上面擺放著筆墨紙硯,可供人取用,更不用說茅草屋,裡面的東西更齊全,連床榻都備著,可供人休息之用。

  林玉濱很早就想約同窗們一起去玩玩了,所以聽說文園要對外開放了她是最興奮的。

  她抱著林清婉的胳膊道:「姑姑,我能先在裡面招待同窗嗎?我答應了她們等文園好了要帶她們進去玩的。」

  「好啊,」林清婉一口應下,「你們先進去體驗一圈,看看可還有缺漏之處,告訴我,我好叫人及時改過來。」

  她想了想道:「就後天吧,後天你們不是休沐嗎?我讓閒雜人等退出文園,由著你們玩。」

  林玉濱就低聲驚呼起來,高興得整張臉都發亮了。

  林清婉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又對林佑道:「等玉濱他們出來,大後日你便也請你的好友們進去體驗一番,看還有和缺漏之處。讓他們不必客氣,有意見儘管提,這是為我們好。要是出了問題,為了面子卻隱下不說,最後害得還是我們。」

  「姑姑放心,侄兒明白的。」林佑被他們說的也很想去文園看看。

  「好了,既然是你們要請客,那就自己去準備吧,我是諸事不管的。」

  林清婉放手讓倆人去做,出來正好碰到林管家,「姑奶奶,剛才紙坊那邊來傳話,說是莊子裡的秸稈要不夠用了,外面下的訂單越來越多。」

  林清婉就道:「那就去買嘛,肯定有不少農戶家裡留有秸稈,傳出話去就說林家用糧食換秸稈,有的是人送來。」

  林管家低聲應下,「姑奶奶,近來下草紙訂單的人太多了,您看這勢頭要不要壓一壓,就和竹紙一樣,也每日定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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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明白

  「不用,」林清婉看著天邊的霞光歎道:「我們也就能賺這一波了,趁著機會還在,能賺一些是一些吧。」

  林管家不太明白的看著她。

  林清婉卻沒有解釋,而是揮手道:「近日可有族人找上門來借貸的?」

  「有,」林管家道:「共有五家,都照著姑奶奶的吩咐暫且拖下了,也依舊派人回族裡打聽他們的品格及家境了。」

  林清婉頷首,「盡快將人篩選出來,特別是想借了錢出去辦紙坊的。」

  「姑奶奶,老奴心中不明,我們家明明辦了紙坊,為何還要扶持起這麼多小作坊?」那不是在跟自家打擂台嗎?

  「草紙的售價低,除去售賣這一個環節,經過改良的配方平均下來一刀也要四文上下,我們賺的有限,不代表來進貨的客商也願意壓價出售。」林清婉輕聲道:「特別是經過運輸後成本更高了,所以要降低售價,最好的辦法就是降低成本。」

  「天下之大,不必所有的草紙都從蘇州出,凡有秸稈的地方都可生產,既如此,不如把人散出去,就近生產。」林清婉見林管家還是不理解,便知道他想什麼。

  無非是草紙貴一些又怎樣,賺錢的還不是林氏?

  可不是的,很快賺錢的就不止林氏了。

  林清婉低聲道:「錢與其給別人掙,不如給族人掙,趁著配方還未公開,能掙一筆是一筆吧。」

  林管家臉色一變,「姑奶奶決定要公開配方了?」

  「不急,」林清婉從天邊收回視線,笑道:「等有人按捺不住了再說。」

  草紙一開始不被人放在心上,那是因為有品質更好的竹紙擋在前面,要是林清婉定價和市場上的麻紙一樣也就算了,她可以自己悶聲發大財。

  偏她定價那麼低,市場一下被打亂,草紙便成了眾矢之的。

  她從來沒想過獨佔草紙配方,既然要做事總要付出些代價才好。

  林清婉回了書房,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林」字,道:「這張草紙便叫林君紙,我要讓每一個使用草紙的人都記住林氏。」

  林管家上前捧了紙張,躬身道:「老奴這就傳話下去。」

  不到兩天,蘇州內外賣紙的人便都變了喊法,街頭巷尾的叫道:「林君紙了,賣林君紙了,林氏出品的草紙,便宜又好用勒——」

  賣紙的都是林氏子弟,林家別院那邊剛傳出話來他們就改了說法了。

  於是,不僅跟林氏書局的商人們知道草紙正式定名為「林君紙」,街頭巷尾的百姓和買紙的讀書人們也都知道了。

  林家別院這邊,一大早林清婉就送林玉濱出門,叮囑她道:「文園不小,別亂跑迷了路,注意水。」

  「我知道了,」林玉濱快速的爬上馬車,開心的沖林清婉揮手,「姑姑回去吧,我會招待好客人的。」

  這次她把女學裡的同窗們都請了,再有半個時辰她們也該到了,她得提前去準備一下。

  文園伺候的人也都準備好了,巡邏的護衛皆是從莊戶中選來的,大半身有殘疾。

  但論起戒備,他們可不比四肢健全的人差,而裡面伺候的小廝和丫頭也全是從莊戶和佃戶家裡選的。

  以後男的包場有小廝伺候,女的則由丫頭們服侍。

  但其實文園講究的是一切自理,他們做的是固定的事和應付一些突發事件而已。

  不必他們貼身伺候。

  林玉濱她們這次就是來找茬的,盡量在正式開始營業前將方方面面考慮到,讓客人們能夠舒適方便的同時還保證安全。

  尚家三姐妹也應邀前來,想著這次是林玉濱做東,她們表姐妹理應幫一下,所以一大早便出發了。

  到青峰村的時候剛好碰到林玉濱下車,遠遠的,尚丹竹便直接撩開簾子衝她招手喊,「林表姐,等等我們。」

  林玉濱停下腳步,回頭看到她們笑道:「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

  等馬車跑到跟前,尚丹竹便率先跳下,「我們來看看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

  尚丹蘭也緊跟著她一起跳下,還回身扶了一下尚丹菊,她左右看了看問,「林姑姑今天不來嗎?」

  「姑姑不來,說讓我們好好玩。」林玉濱把人往裡面引,笑道:「你們今天可要使勁兒的玩,幫我找找還有何不周之處,我們也好改。」

  尚丹竹便拍著胸脯道:「林表姐放心,我不會客氣的。」

  尚丹菊也抿嘴笑,「我也不會客氣的。」

  林玉濱就挽住她們的手笑道:「那樣最好,走,我們先進去準備,一會兒盧靈她們就要來了。」

  四個女孩手挽著手一起走進文園,一進去便是一株滿樹花苞待開的桃樹。

  一陣微風從園中吹來,四人都聞到了淡淡地沁香味,四個女孩一時都沒有動,她們的丫鬟自然而然的也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前方。

  只見幾隻小鳥唧唧叫著從空中掠過,在樹枝上左蹦右飛,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眼前,但悅耳的鳥叫聲依然縈繞在耳邊。

  尚丹菊忍不住輕聲驚呼,「可真美啊,比上回我們來時還要美。」

  尚丹竹點頭,感歎道:「那等桃花盛開又是何種風情啊。」

  尚丹蘭拉住林玉濱道:「林表妹,等桃花盛開了我們要再來一回。」

  「沒問題,」林玉濱笑道:「裡面設有許多單獨的小院子,雖未砌圍牆,卻都設了籬笆,到時候我們單要一個院子自己玩兒。」

  「這麼好的地方要是只單獨賞花倒可惜了,不如到時候我們也設個詩會文會什麼的,」尚丹蘭笑道:「到時把盧妹妹她們都叫上。」

  林玉濱道:「我是沒問題的,就怕你們不得空,出不了門。」

  「你放心,現在老太太和我母親都不拘著我們往外跑,」尚丹竹附在她耳邊道:「你不知道,現在老太太也開明得很呢,只要不是出去胡鬧,她是不會攔著我們的。」

  說罷衝著尚丹蘭比了比嘴,林玉濱看過去,微微一愣後抿嘴笑道:「我知道了,外祖母是要急著給蘭表姐找良婿了。」

  尚丹蘭「唰」的一下看過來,擼起袖子道:「好啊,我說你們湊在一起說什麼悄悄話呢,原來是在編排我。」

  說罷伸手就去抓倆人,尚丹竹和林玉濱驚叫一聲,轉身就往桃林裡跑。

  尚丹菊連忙伸手去拽她們,幫著尚丹蘭一起攔人。

  尚丹竹叫道:「四妹,你敢不幫我?」

  尚丹菊笑哈哈道:「你們兩個人欺負大姐姐,還不許我主持公道嗎?」

  映雁見四個小姐纏在一起,也樂得由她們玩去,拉了尚丹蘭她們的貼身丫鬟道:「她們玩她們的,走,我們也去玩。」

  「這不好吧,」盛春猶豫道:「一會兒小姐們叫人我們聽不到怎麼辦?」

  映雁就拉著她們笑道:「她們要叫人,園裡的丫頭會來通知我們的,我們先走走,來前姑奶奶可是說了,讓我們盡找茬,誰找到的多還有賞呢。」

  茂夏半信半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來者是客,哪裡好說你們的不是。」

  「你們要是不說,等文園開門迎客叫其他的客人找出來,那我們林家可要不好做人了。」映雁笑道:「正是因為信得過你們,這才把你們請來的。」

  「怎麼是請的我們,不是請的我們小姐嗎?」

  「可不止,小姐是小姐請的,你們自然就是我們請的了,姑奶奶說了,來這的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我們林家都得盡善盡美,將不滿降到最低。」映雁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以後小姐們來這的時間肯定很多,趁著有機會你們趕緊提意見,不然留了漏洞,以後受罪的還是我們。」

  盛春等三個丫頭對視一眼,開始瞪大了眼睛四處看,映雁見了「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推了她們一把道:「這樣怎麼找得到?我們先玩兒,哪兒不自在,不方便了告訴我,我記下來。」

  盛春等也忍不住笑起來,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的玩了起來。不一會兒四人便笑哈哈的跑去找小姐們,園子裡開始蕩著笑聲。

  而蘇州官道外正馳來兩匹快馬,他們沒有往城門裡去,而是在遠遠看到林家設在路口的清風茶館時降低速度,見茶館裡只零星坐著幾個客商,便高聲問裡面煮茶的余柱,「你們家的姑奶奶可在別院?」

  余柱見他們這身風塵僕僕的模樣,又掃了一眼他們的馬蹄,猜測他們是從京城來的,便避而不答問:「貴客是哪家的,找我們姑奶奶何事?」

  馬上的倆人微微蹙眉,道:「我們家老爺是林家故舊,有急事找林郡主,她若不在別院可是在城中林府?」

  余柱斟酌了一下便笑道:「姑奶奶是在別院,你們去找林管家便能見到。」

  等著倆人騎馬離開,余柱便伸手拽了一下旁邊的繩子,瞭望台上豎立的一面旗子便轉了一面,印著「清風茶館」的一面轉向了林氏別院方向。

  這意味著有他不認識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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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急信

  林氏別院那邊瞬間收到信息,然後立即將信息傳遞進去,等倆人快馬跑到別院門口,才跳下來敲門,正想與門房說明自己身份時,林管家已經快步來了。

  門房不認識他們,林管家卻是認識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來,「二位怎麼來了,可是任老爺有何吩咐?」

  其中一個便拍了拍胸膛道:「我家老爺有急信要交給林郡主,著我們快馬加鞭送來。」

  林管家見他們眼底青黑,雙腿還有些打顫,便知道他們是一路急行軍過來的,沒敢怠慢,立即將人往內院引。

  「我家姑奶奶在後院,你們隨我來。」

  倆人目不斜視的跟著林管家往後院去,林管家路上忍不住問道:「可是京城出什麼事了?」

  倆人對視一眼,沒敢多說,「等林郡主看過信便明白了。」

  林清婉正在陪謝夫人抄佛經,看見林管家過來便看了謝夫人一眼。

  謝夫人便笑道:「你有事就去忙吧,這佛經慢慢抄就是。」

  林清婉笑著應下,走出佛堂,林管家就指了一下院外道:「姑奶奶,京城任尚書家來人了。」

  林清婉跟他走出去,任家家丁看見她連忙低頭行禮,其中一個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也不打開,直接遞上去道:「林郡主,這是我家老爺著我等交予您的。」

  林清婉接過,見他們一臉風塵,便道:「辛苦你們了,林管家,帶他們下去休息,要好好招待。」

  「是。」林管家連忙將倆人引出去。

  林清婉將布包打開,直接打開信看。

  林管家很快去而復回,他回來時剛好看到姑奶奶看完信,忍不住問,「姑奶奶,可是京城出了事?」

  不然任老爺不會快馬加鞭給他們送信的。

  林清婉卻笑道:「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塵埃落定而已,派個人去族裡找五哥,讓他有空過來一趟。」

  林清婉頓了頓又道:「也去府學一趟,把林佑也找來。」

  林管家頓了一下便退下。

  林清婉將信收好,回身又去了小佛堂,跪在謝夫人身邊,提筆開始抄寫經文。

  謝夫人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沉靜便收回了目光,以為沒什麼大事。

  林清婉一直陪同謝夫人抄到了中午,這才揉著有些疼痛的膝蓋起身。

  都跪習慣了,跪了一個上午才覺得疼痛,要知道她剛來的時候,那是跪一刻鐘就有些受不住了。

  林清婉抬頭看著佛龕裡的菩薩,在這裡的時間越長,她越習慣這裡人的思維方式,但她知道她是不同的,這份不同並不是源自於她有多聰明,不過是因為先人們總結出了規律,她站在歷史的盡頭,知道它的進程,所以才能夠快人一步罷了。

  和那些真正的大智慧者相差太多,所以她得小心,小心才能掌得萬年船。

  林清婉暗暗在心中禱告,「菩薩,若您真有靈,那就保佑我,保佑林家安然度過這個難關吧。林大人,願事情如我所料般順利。」

  「婉姐兒,」謝夫人見她對著菩薩發呆,便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走吧,用過午飯去休息,抄經不急於一時,別熬壞了身子。」

  林清婉對她笑笑,「好,母親也小心些。」

  林清婉扶著她跨過門檻,倆人一起去用午飯。

  謝夫人看著外面的春光道:「倒是好春光,也不知玉濱她們用飯了沒有。」

  林清婉笑道:「她們在文園伺候的人可比我們多了,餓不著她們的。」

  「如今天氣還寒涼,也不能玩得太久,下晌早些派人叫她們回來吧。」

  林清婉應了一聲,送謝夫人回去午睡後才回正院休息,結果她才躺下林潤就到了,還把林佑給帶來了。

  這爺倆正一塊兒參加文會呢,果然,春天到了,文人躁動的心就按捺不住了,這是不管老的小的都熱衷參加文會啊。

  林清婉起身去見他們。

  林潤有些口渴,抿了一口茶問,「出什麼事了?」

  林清婉將任尚書的信給他看,林潤嚇了一跳,「這完全是污蔑,紙坊是建在貧地上,那塊地長草都稀鬆,怎麼能算做良田?」

  林清婉抬手笑道:「五哥不要著急,這件事,甚至牧園與果園都是經得住查的。」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拿良田去種果樹和放牧,好地當然要拿來種糧食。

  林佑也接過信看了一眼,憂心道:「只怕來查的人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林清婉冷笑一聲,「我哥哥還屍骨未寒,我倒要看看誰敢顛倒黑白。」

  想到林江的威望,林潤也心稍安,但還是蹙眉道:「但這畢竟影響不好,你這莊子被人查個兩三回還怎麼生產,怎麼做生意?」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再等等吧,陛下未必會同意他們來查,若是來,我自也不怕他們。」

  林潤來回走動,問道:「那你要怎麼辦,趁此公佈草紙配方嗎?」

  林清婉看了林佑一眼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

  她想了想笑道:「若朝中有人彈劾我,陛下肯定是要我申辯的,這折子一來一回便去了二十來天,先讓族中子弟在這紙業裡站穩腳跟再說。」

  林潤這才明白,她最近為何總借錢給族中子弟出去開紙坊,他忍不住跺腳道:「你既早有預料,又何必將事情鬧得這麼大?」

  「不那麼大怎麼收買人心?」林清婉也不再藏著掖著,直言道:「五哥,你以為我將紙價壓這麼低幹什麼?」

  「這天下亂了這麼久,我不敢保證自己能見到天下平定的那一天,但我希望我能夠為此出一份力,天下寒門學子何其多,可他們都被世家和勳貴壓著,為何?」

  林清婉問他,「是他們不夠有才嗎,還是他們不夠努力,或是他們不心懷天下?」

  「不是,不過是制度問題,我改不了制度,但我希望以後能有人去改。而後天下有才之人愈多,大梁便越強大,天下一統就越有希望,以後我的親人,朋友,及所見,所不見之人都能安居樂業,不再受戰亂之苦。」林清婉直視他,「可這世上除了真正的大智大慧之人外,還有誰會想著去改革?只有利益相關之人。」

  寒門學子未必就比世家子強,但階級不同,利益不同,說的話,做的事自然也不同。

  她希望有更多的人能代表寒門,代表普通百姓去與朝廷對話。

  她希望有朝一日哪怕林佑,林佳,林某某不是出自世家也能讀得起書,買得起紙張,可以公平的參與科舉,不會因為名氣不顯,就不論寫出來的文章多好都被擢落,更不會因為名字不好聽被主考官厭惡便丟棄。

  宋明時的科舉是有許多的弊端,但利大於弊,至少要比現在的科舉制度要公平,公正得多。

  更別說那時候的紙張和書籍了,她做過那方面的研究,那時候的價格可比現在便宜了兩倍不止。

  林佑看著姑姑,眼睛裡閃著他都不知的亮光,灼灼有神的看向叔父。

  林潤也被林清婉震了一下,他呆了呆道:「可,可這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婉姐兒,你也看到了,連任尚書都說了,這次朝中很多大臣都沉默了,就是因為也觸及到了他們的利益,到時他們聯合起來……那可不是一個趙家能比的,到時你怎麼辦?」

  林清婉驕傲的一笑,「他們能拿我怎樣?」

  林潤結舌,是啊,他們能拿她怎麼樣?

  林清婉不是無根無底的人,她是林氏嫡支,是林江的親妹妹,還是陛下親封的郡主,他們能拿她怎麼樣?

  可林家肯定是會被人針對的,此舉雖能收買寒門學子,可誰知他們成長起來需要多久?

  林佑上前安慰他道:「叔父放心吧,姑姑肯定已經想好了辦法,你們不是說要公佈配方嗎?到時候配方一公佈,自然無人攻擊姑姑了。」

  「哪裡這麼簡單,這配方公佈給誰,不公佈給誰怎麼選擇?還有……」

  林清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打斷他的話道:「五哥,這樣瞻前顧後還怎麼做事?」

  「你放心吧,此事我會處理的,真的失敗了,我也有辦法將林氏摘出來,一人扛著。」

  林潤還要說話,林清婉就抬手阻止他道:「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放心,玉濱還沒長大,我是不會跟人硬拚。大不了去京城給人倒茶賠罪,不就是彎腰低頭?我能屈能伸,這點忍功還是有的。」

  林潤一臉的羞愧,他要是能幹些,也不會讓林清婉頂在前面了。

  林佑也紅了眼,暗暗攥緊了拳頭,牙齒緊咬。

  林清婉不知倆人心中翻騰,轉而叮囑道:「我讓五哥來,一是讓你指導族中有意出去外面發展的子弟盡早將紙坊建起來,搶佔市場,二則是讓他們注意些,別叫人設了套子還不自知。」

  又轉頭對林佑道:「本來以為再晚一點也行,可沒想到京城那邊反應那麼快,也是最近紙坊生意太好,太惹人眼,既如此,你開始接觸寒門學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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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結識

  「也不必去特意經營關係,只要保持與他們的聯絡就行,」林清婉指點他道:「將林家有意公佈草紙配方,造福天下學子的消息透露出去。掌握好那個度,別太慢,但也不要太快,既不落在那些人的壓迫之後,也要給族中子弟發展的時間。」

  「這,姑姑總要給我個時間。」不然他怎麼把握這個度?

  林清婉低頭想了想,沉吟道:「今年四月不是要考明經科?就選在那前後公佈吧。」

  林佑鬆了一口氣,拱手道:「侄兒明白了,這就去安排。」

  林潤目送他離開,扭頭問道:「如何,佑兒可還得用?」

  林清婉斜了他一眼道:「五哥讓他來我這兒打的什麼主意我明白,如今我讓他做事,我以為五哥也已明白我的意思了。」

  林潤聞言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擔心這孩子愚鈍不得你的心嗎,既然他還好就好。」

  林清婉哼了一聲沒說話。

  「你可想好了怎麼寫辯折?」林潤問道:「可要我幫忙?」

  林清婉揮手道:「我又不是要當官,辯折只要寫得清楚又情真意切便可,交給你寫,誰看不出是代筆?」

  她可是幫林江捉刀過奏折的,辯折倒還難不倒她,她憂心的是給皇帝的密折要怎麼寫。

  僅憑她一人,她的目的何時才能達到?

  所以還得找個人幫忙,而這世上除了皇帝,還有誰比他更合適嗎?

  而且,此次趙捷也在南征軍中,只要南征成功,甭管他表現如何都是立了功。

  對方越能幹,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越重,以後有了利益之爭,就算皇帝感情偏向她,為了大局和利益卻未必會向著她,所以她也得提高自己的地位才是。

  只有她越重要,皇帝才能越公正,或者還會向著她。

  所以林清婉得好好的琢磨這密折要怎麼寫,她在他的心目中不過是林江的幼妹,林江女兒的撫養人,他施恩的對象。

  她年紀小,閱歷淺,有些事是不應該知道的。

  辯折倒是好寫,等責問的公文送來,她照著一一辯解就是了,公事公辦倒不難。

  可密折還要揉入感情,林清婉咬著手指呆了半天才開始動筆。

  當今是個寬厚的皇帝,如今算得上君臣相得,但他也曾經歷過權利被世家和勳貴把持,自己動彈不得的前期的。

  那時候他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幾個手握兵權的將領身上,一直到林穎將林家軍的兵權交給他,他才慢慢有了話語權。

  軍中是世襲制,除了他掌握的東北軍外,西軍的盧真,西南的鍾如英,還有把天子門戶的崔正,他們三人要是死了,繼承這三軍的必是盧家人,鍾家人和崔家人。

  皇帝要冊封這三軍的大將軍也得問過這三家的意見,這就是現實。

  而在朝中,科舉制承自大唐,同樣有各種各樣的弊端,甚至比之尤甚。

  進士科考試中能有幾個寒門出身?

  上一屆只有一個耳,三年過去了,那人現還在翰林院裡打雜呢。

  幾乎錄用的都是官宦子弟,如今大梁還年輕,看不出什麼,但長久以往,朝政被朝臣把持,皇帝還有什麼話語權?

  不僅皇帝,連百姓都沒了出頭之路。

  扶持寒門,皇帝必然是願意的其中一個,而經過周武,他也應該看到了寒門發展的好處。

  然而她只是個還未滿十七歲,閱歷不深的姑娘,她不應該想得這麼深的。

  只能是林江在世時曾慨歎過,她才知道這些事情。

  林清婉邊想邊提筆,寫完後又改了兩遍,確認無錯漏後才收到盒子裡放好,只等朝廷的問責折子來。

  這一次朝廷的速度倒是快,她才收到任尚書的急信兩天,朝廷的問責書就到了。

  林清婉打發了官差,便連夜寫了辯折,將辯折交給候在驛站的官差,看著對方走後才轉身驛館。

  身為郡主,林清婉是有具折上奏的權利的,同樣的,也有寫密折的權利。

  驛館收到她的密折,不敢耽誤,立即換了衣服出門。

  他們有另一條路線,並不與京城來的官差們同一條路,且因是密折,他們可以驛站換馬,速度更快些。

  所以皇帝是先收到了密折才看到辯折,當然,這已經是六天以後的事了。

  現在雙方都很平靜,他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鍾如英和蘇章又立了大功,現在南漢已經是負隅頑抗,眼見著就要打到南漢的都城了。

  朝臣們覺得是時候把鍾如英召回來了,不然真讓她與大楚的軍隊碰上,到時候就不是大梁和大楚合夥吞了南漢,而是大梁要以一抗二了。

  有人提議自然有人反對,理由也很充分,「鍾將軍智謀雙全,南征正是有她才能如此勢如破竹,此時眼見著就要攻入南漢都城,怎能這時召回?

  若是因此貽誤戰機,反倒讓大楚搶先攻入南漢都城,那才是得不償失。」

  「不錯,不能此時召回,陛下,不如等如英郡主攻下都城後再召回。」

  「萬一鍾將軍壓不住脾氣跟大楚打起來怎麼辦?」有大臣反駁道:「不是還有二皇子,趙捷和蘇章嗎?難道他們三人還比不上一個鍾如英?」

  當下有人嗤笑道:「比不比得上看他們的戰功便知,難道還要人說嗎?」

  「趙捷雖也有勝戰,但接連失利兩次,要不是蘇將軍救援及時,只怕二皇子都受牽連。要我看南征軍中除了鍾將軍和蘇將軍,其他人也不必再提。」

  「難道二皇子也不能提嗎?」

  當下有人很不客氣的嗤笑,雖未明說,但意思很明顯,就連兵部尚書都不說話。

  其實趙捷失利並不全是他的錯,他為什麼失利,朝中有大半大臣心中有數,說到底還是二皇子急功近利,瞎指揮。

  趙捷正好攤上帶著二皇子,也是他倒霉。

  坐在座上的皇帝面無表情的聽著他們吵,等他們吵夠了才道:「等如英打下都城再說吧,閔卿家,下令讓如英加快腳步,盡快回來。」

  兵部尚書心中哀歎,鍾如英要是能聽他的才怪,看來他得好好想措辭了。

  朝中雖有不少人盯著林清婉,但此時南漢的戰事最重要,在林清婉的辯折未到前,大家也只能在朝中打打口水仗,還不如把時間用在正事上。

  而遠在蘇州的林清婉在把折子都遞出去後也不再去猜忌憂慮,而是把精力大部分用在了文園上。

  紙坊以後不那麼賺錢了,她希望文園的收入能夠填不上那個缺口。

  而文園也的確沒讓她失望,林玉濱帶著朋友們進去玩了一天,等她們回去,她們的姐姐妹妹,母親嬸嬸,奶奶外婆便知道了文園這一個好地方。

  風景既然這麼好,下次她們也可以約上朋友去那邊聚聚。

  而林佑更不必說,和幾個同窗玩了一天後便開始著手準備文會。

  這一次文會他辦的挺大,在經過林清婉的同意後回族拉來了不少族兄弟幫忙,傳出話去,凡是有願來的有識之士都可以直接進園,他還直接下帖請了不少寒門子弟。

  進了文園,大家便找了各自熟悉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文園的風景的確不錯,加上林佑組織得好,這場文會一共舉行了三天,不僅將文園推了出去,還把林佑等幾個比較能幹的林氏子弟推到了人前。

  他們都是旁支,雖出自林氏,但家境一般,身份也不高,若無人帶著根本接觸不到盧瑜這些人。

  這次林佑用文園的名義將蘇州城大半的文人都請來了,作為東道主的他們遊走在眾人之間倒是結識了不少人。

  他們謹記林清婉的教誨,不以身份看人,事後也只與自己談得來的人來往,倒讓人高看了他們不少。

  所以文會過後,大家都交了幾個朋友。

  林佑尤其喜歡與遊學過來的那幾個學子說話,姑姑說過,能在這個混亂的時候出外遊學,不僅要有膽魄,還得有本事,人家走過的路,見過的事不知要比他多多少。

  如今他無力出去遊學,也就只能跟他們多請教一些外面的事。

  這些人也是高傲的,他們幾人作伴到處遊學,若碰到大的商隊便會請求同路,與商人,路上的販夫走卒都說得上話。

  見得多了,不免就覺得以前太過狹隘,跟這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也少了許多話題。

  雖然曾經他們也是這樣的。

  所以林佑剛找來時他們也不過是禮貌的應和而已,但談得多了卻有些驚訝,林佑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

  鄭琪就很驚訝,「你還懂農桑之事?」

  這源於他們說的路上一個見聞,一戶農家的麥田剛入春就一片枯黃,沒過幾天直接爛根死了,所以哭得挺慘。

  鄭琪他們懷疑是天冷凍的,林佑卻說可能是肥太多燒的。

  他笑道:「以前是不懂,但今年跟著我姑姑下地侍弄莊稼,聽老人們說過一些。你說的那地方離我們蘇州不遠,今年蘇州算不上冷,所以我覺得未必就是凍的。」

  鄭琪若有所思,「你說的的姑姑莫不是林郡主?」

  林佑點頭。

  鄭琪笑問,「怎麼林郡主還要親自下地幹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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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拜訪

  林佑搖頭苦笑道:「我姑姑說我們這些書生連五穀都不識,更不用說耕作之事,然而為官便免不了要為百姓解決這些事,你連淺薄之處都不懂,又如何去指導種了不知多少年的百姓?

  所以我才跟著姑姑一起下地,不過是長些見識罷了。」

  鄭琪眼中閃過讚歎,「不愧是世家小姐,只這番見識就比多少人強了。」

  林佑愣愣的看著鄭琪,直覺有些不對。他很少在別人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但凡提到他姑姑,讚歎者有,欽佩者有,敬畏者也有,甚至連鄙夷輕視他都看過,可都和鄭琪臉上的欣賞不一個樣。

  他下意識的轉移開話題,笑道:「鄭兄是第一次來蘇州嗎,不知要停留多久?」

  鄭琪就笑道:「是第二次來了,待我拜訪過舊友便決定是回家,還是繼續南下。」

  「南邊正在打仗,你也要去嗎?」

  鄭琪哈哈笑道:「南漢眼見著就要滅國了,我為何不去?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看到我大梁將士攻入對方都城的那一刻呢。」

  林佑看著便有些羨慕,他是不可能去南漢的,甚至連遊學都出不去。

  自父親早逝後堂祖父,叔父和母親便都很緊張他,生怕他出去出事,他們這一支就斷了。

  林佑從小就很體貼長輩,便是很想出去,為了家人也不敢提。

  所以他從小就能安心讀書,想著等考中了進士就能出去做官,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他羨慕著鄭琪,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理想,姑姑說科舉也就是這兩年的時間了,他得準備得更充足些。

  文會過後,林佑與盧瑜慢慢走近,林佑欽佩他的學識,盧瑜則欣賞他的純粹及穩重。

  至於鄭琪幾人,因為他們要去蘇州郊邊拜訪幾位隱士,林佑便暫時與對方斷了聯繫。

  但他沒想到他會在林家別院外碰到鄭琪,林佑眨了眨眼,確認是他後連忙打馬上前,「鄭兄?」

  鄭琪回過頭來,看到林佑便微微一笑,「林兄弟怎麼來了?」

  林佑聽到這話一頓,而後笑著躍下馬拱手道:「鄭兄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好給你接風洗塵。」

  他看向別院的大門,笑問,「鄭兄來此是拜見我姑姑?」

  「不錯,聽說謝夫人也客居在此,所以我來拜見。」

  林佑這才聽明白,他應該是與謝家有舊,可他隱隱還是覺得不對,因此沒把人往裡引,而是將馬交給別院的下人後就站在門口與鄭琪說話。

  很快林管家便笑著出來道:「鄭公子,謝夫人請您往進去。」

  而後又對林佑行禮,「佑少爺可用過午飯了?」

  見林佑搖了搖頭便笑道:「那老奴讓廚房給您準備一些。」

  說罷將倆人往裡引,鄭琪心中微訝的偏頭看向林佑,他沒想到林佑在林家別院的地位還這麼高。

  林佑並不急著去用飯,他先陪著鄭琪去拜見謝夫人,這才留下二人說話,悄悄退了下去。

  「這鄭家和謝家是何關係?」

  林管家想了想,蹙眉道:「老奴只記得姑爺有個同窗好友叫鄭易,這鄭琪還真沒聽過,我問過姑奶奶,她也沒聽說過,也有可能是楊家那邊的親戚。」

  林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而在花廳裡,謝夫人和鄭琪互相客氣的見了禮。

  「二郎去時我並不在家,回家後聽母親和堂弟惋惜才知道,不能親自去弔唁,還望夫人恕罪。」

  謝夫人不在意的轉動著佛珠道:「你們是平輩,他一個小孩不值得你們這麼費心。」

  她不想提起傷心事,所以轉開話題問,「鄭公子此次是遊歷至此?」

  「是,與幾個同窗好友一起遊歷過來的。」

  謝夫人就微微歎氣,二郎有一段時間也很想出去遊學,就是受了這鄭大郎的影響,可他當時才十四,她怎麼捨得,所以聯合了婉姐兒一起將人留下了。

  早知道當初就該讓他出去,好歹也能少些遺憾。

  楊嬤嬤見夫人發呆,便知道她是又想起二少爺,連忙端了茶壺上前給鄭琪倒茶,「鄭公子嘗嘗這茶葉,是今春的早茶。」

  鄭琪驚詫,「早茶竟下來得這麼快?」

  謝夫人回神,笑道:「都快春末了,早茶下來有何稀奇的?」

  謝夫人和鄭琪並不熟悉,不過是見過幾次面罷了,倒是和鄭易更熟些。

  鄭琪抿了一口茶,掃了門外一眼,見他想見的人還沒出現,不由苦笑,他沒想到他上門林姑娘都能不出面待客,他又不好直言要見林清婉。

  坐了一會兒,實在沒話題可聊了,他便起身道:「夫人好好休息,小侄先行告退了。」

  謝夫人立即讓人送他,笑道:「如今能記得二郎的沒幾個了,以後你們若有時間便來看看我。」

  又叮囑道:「出門在外要小心些,遇見事能避就避開。」

  鄭琪笑著應了一聲,行禮告辭。

  楊嬤嬤扶著謝夫人目送他離開,滿頭霧水道:「夫人,他來是為了看您吧,我怎麼看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謝夫人揮了揮手道:「管他是為什麼,他既說他是來看我的,我便當他是來看我的。」

  出了花廳的鄭琪走到一半停下腳步,對給他引路的丫頭笑道:「你們家佑少爺不知在何處,我有些話要與他說,你能領我去嗎?」

  丫頭笑道:「那公子先到前院等等吧,我這就去叫佑少爺。」

  「不用,」鄭琪攔住她笑道:「我與他是朋友,沒有這麼多繁文縟節,他在哪裡你直接領我過去就是了。」

  丫鬟一呆,「佑少爺在後院呢,公子怎麼好去,您先在前院等著吧。」

  說罷給他領到前院的一個堂屋裡,鄭琪滿臉無奈,「哪用這麼麻煩,我與你同去,在二門處等著也行。」

  丫鬟笑道:「哪敢讓客人站著等,您先稍坐喝喝茶,奴婢這就讓人去叫佑少爺。」

  說罷轉身出去找了個丫頭,讓她去後院找林佑,她親自守著鄭琪。

  哼,以為她是鄉下丫頭就可以糊弄?

  她雖然沒在姑奶奶身邊伺候過,卻是林嬤嬤親自教出來的,外男一律不得入後院,除了林管家帶來的人,能去後院的男人兩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再減去姓林的,目前為止也只有尚明傑和尚明遠而已。

  林佑剛吃過午飯,正打算去後面看看稻田消消食,聞言便轉身去了前院。

  剛才他拜見過姑姑了,提起鄭琪時她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認得的。

  林清婉的確不認識鄭琪,或許婉姐兒會認識,但她是真的沒見過,也沒聽過這號人物啊。

  林佑笑瞇瞇的將鄭琪送到門外,與他寒暄了幾句便目送他離開。

  林管家神出鬼沒的走到他身後,回頭的林佑差點嚇了一跳,「林管家,您走路都沒聲的嗎?」

  林管家笑瞇瞇的請罪,但還是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是佑少爺想事情太專注了。」

  林佑眉頭緊皺,林管家就笑問,「佑少爺煩心什麼,我看您好似不是很喜歡這位鄭公子啊。」

  林佑苦笑道:「他學識才情俱佳,見識也非凡,我怎麼會不喜歡他?」

  林管家笑著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林佑就歎氣,忍不住小聲道:「我只是覺得怪怪的,覺得他今天不是來拜見謝夫人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林管家摸了摸鬍子笑道:「不管他為了什麼,只要我們不出漏子他就別想從林家別院裡得到什麼。」

  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哼。

  林佑點頭,跟著林管家去後院見姑姑。

  林清婉正在看書,還是白梅提醒了一下才發現倆人,她放下書問,「客人送走了?」

  「是,」林管家低聲道:「姑奶奶,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他,我總覺得他似乎是想進我們林家打探什麼。」

  林清婉蹙眉道:「回頭我問問婆婆吧,貿然就去查一個人不好,若是他就是好意,那豈不是對他的不尊重?」

  一旁的林佑張了張嘴,他沒想到林管家說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這個意思,他直覺不對。

  鄭琪這樣的行為他似乎在哪兒見到過,林佑敲了敲腦袋,卻發現沒想起來。

  一個上門的陌生人而已,林清婉還沒那麼在意,交代了些事情,又打發林佑去抄書,這才去找謝夫人。

  謝夫人對鄭琪瞭解不多,「我與鄭家倒是來往過,也是書香門第,我想他不會做那種暗算之事,或許是林管家想多了。」

  林清婉點頭。

  謝夫人就說道:「鄭家你不熟,但鄭易你是肯定熟的,這鄭琪便是他堂兄。」

  林清婉攏眉問,「我見過他嗎?」

  謝夫人笑:「見過幾次,你不記得也是可能的,每次你跟二郎聚在一塊兒都只愛與鄭易他們幾個玩,外人都插不進去,見過就忘也是有的。」

  林清婉心虛的笑笑,她記得鄭易,一是因為婉姐兒提到過一兩次,他和謝逸鳴是好朋友。

  二則是謝逸鳴下葬時他也到了,且還勸了她幾句。

  「二郎去後他來家裡憑弔過三天,」謝夫人歎道,「下葬的時候也去了,後來還常去看我,現在他應該是在京城國子監裡讀書,若是二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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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維護

  楊嬤嬤焦急的看向林清婉,林清婉就笑道:「母親要是想他,待有了空我陪您去京城看看,我們去國子監裡看,看看二郎他們唸書的地方。」

  謝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點著她的額頭道:「你就哄我吧,國子監豈是我們可以隨意進去的?」

  但此事算是揭過去了,不管是林清婉還是謝夫人都沒把他放在心上。

  林佑心中存了疑慮,本來還想再留意一下鄭琪,誰知他沒過兩天就離開了蘇州,據說是收到了家裡的急信,有事要先回京城了。

  林佑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回族裡時正好看到堂妹的未婚夫婿從家裡退出來,看到他便露出大大的笑臉,「堂兄回來了……」

  林佑瞪大了眼睛,一拍手道:「我總算知道哪兒熟悉了!」

  他指著未來妹婿道:「不就是像你……」

  對方滿頭霧水,「像我什麼?」

  林佑立即閉緊了嘴巴,搖頭道:「沒什麼,你怎麼過來了?」

  對方傻乎乎的道:「這不是三月三快到了嗎,我來給岳父大人送節禮。」

  林佑已經沒心思招呼他了,鄭琪這是狗膽包天看上他姑姑了?

  可惜人已不在,他連質問都沒地方了。哼,幸虧人走了,不然他們兄弟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竟然敢肖想他們姑姑。

  林佑再去林家別院時沒有再提起鄭琪這個人,林清婉更想不起他是誰了。

  朝廷第二封問責書已經到了,她需要再寫一封辯折去,看到問責書上的內容,林清婉便忍不住嘴角翹了翹。

  相比第一封,這一封的措詞可要寬容得多,雖是質問她的話,卻都留了餘地,不像上次,字裡行間皆是陷阱。

  林清婉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認同了她的密折。

  林清婉提筆回辯折,這一次她不再如上次那麼客氣,字裡行間把彈劾她的人罵了一遍。

  上次是拿不準皇帝的態度,現在誰怕誰啊?

  辯折寫完,林清婉想了想,乾脆將又抽出一張紙來寫信,現在正碰上南征,朝野中的視線都放在南邊,這事解決的比她設想中的還要慢。

  再有半月明經科就要開考了,既如此她也沒必要再與他們拖拖拉拉。

  辯折和她的信以最快的速度遞送到京城,因為皇帝事先打過招呼,所以辯折沒有經過御史台,而是直接遞到他手上來的。

  皇帝打開一閱,半響忍不住搖頭笑道:「這個姑娘也是個機靈鬼啊。」

  不知底細時謹慎小心,寫來的辯折中規中矩,只逐條解疑,得了他的支持便強勢起來。

  皇帝將折子放在桌上,笑道:「明日朝上肯定又是一場熱鬧。」

  劉公公看他臉色還好,便笑道:「那也是陛下的義女,大人們也不敢太過分的。」

  「那可不一定,」皇帝嘴角的笑容微淡,「說起來這次她比如英鬧得還大呢,直接得罪了小半朝,她哥哥在時都沒這麼膽大。」

  劉公公立時不敢說了,其實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林清婉會得罪這麼多朝中大臣。

  皇帝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點了點桌子道:「不過膽子雖大,卻也是為國為民,林氏一門忠烈,果不其然啊。」

  劉公公小心的給皇帝倒了一杯茶問,「陛下可是有什麼喜事?」

  皇帝眉梢間帶著喜色道:「的確是喜事,說起來朕的這兩個義女可比幾個皇兒還要能幹。」

  「如英是真能幹,就不知道這清婉郡主是身邊有能人指點,還是她本人果真如此,」皇帝若有所思道:「若她本人如此,那可真是可惜了。」

  之前她能撐住林氏嫡支,又將趙家打退,只能算是聰慧,可前次她上的密折已經算是遠見,就算是他手下的能臣都未必可以看到這點,更別說有膽魄去做了。

  加之這兩封折子的前後差異,皇帝想,她要是在朝中為官,說不定又是一個林江。

  皇帝有些惋惜,想到他那四個兒子更是心情不好,收來的兩個義女個頂個的能幹,四個親生的兒子卻……

  劉公公見皇帝的臉色又不好,便知他是想到了在前線的二皇子,連忙說些他開心的事,「陛下,這如英郡主何時回來拜見您和皇后娘娘?奴才聽說,皇后娘娘今天還派人給她送東西去了呢。」

  「現在已經圍了都城,等攻下城池就回來了,」皇帝起身道:「走,我們去皇后那裡看看,看她都給如英送什麼東西去了。」

  「皇后,你得了兩個好女兒啊,」皇帝哈哈笑道:「一個叱吒沙場,一個敢上折罵我的大臣啊。」

  皇后起身行禮,見他高興便笑道:「陛下就愛打趣臣妾,她們是臣妾的女兒,難道不是陛下的?」

  皇后引著他坐下,將桌上的茶換成了白開水,「您可不能讓她們被人欺負去。」

  皇帝笑道:「誰敢欺負她們,你看哪次如英來上朝大家不是對她恭恭敬敬地?」

  皇后冷笑道:「她剛入朝時可沒這個待遇,而且我說的也不是如英,她現在有兵權怕什麼,我說的是清婉郡主。」

  皇帝聞言尷尬的笑笑。

  皇后在他身旁坐下,冷哼道:「不過是兩張紙,你看他們鬧成了什麼樣,做生意本來就是各憑本事,清婉郡主做出了便宜的紙就將價格定低些,他們要是眼紅大可以也叫家裡的匠人研究就是。一群大老爺們在朝堂上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梓童說得對,」皇帝笑著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人欺負清婉郡主的。」

  皇后聞言就橫了他一眼,疑惑的問,「清婉郡主是許了你好處?」

  不然皇帝不會明確作出這種保證的。

  皇帝忍不住咳嗽起來,板著臉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皇后沒說話,但眼神很分明,你就是那樣的人。

  劉公公在一旁樂,上前輕聲道:「陛下,您剛才喝了茶,未免睡不著,還是多喝些白水吧。」

  皇帝就橫了他一眼道:「既知道晚上喝茶不好,怎麼還給我倒茶?」

  劉公公立即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臉頰道:「老奴該打,還是比不上娘娘貼心。」

  皇后身邊的貼心宮女忍不住捂嘴笑,劉公公也是辛苦,每次都還得給皇帝找台階下。

  當天晚上皇帝便在皇后宮中歇下,第二天神清氣爽的去上朝,等大家都把要事正事處理完了,皇帝這才把林清婉的辯折拿出來讓人念。

  林清婉在折子中表示她很冤枉,首先她再次對皇帝賜封爵田表示感謝,然後便直接開罵了。

  這世上只有兩種人會把良田拿來修建作坊和放牧等,一種是錢多得沒處花的瘋子,一種則是錢多得沒處花的傻子。

  林清婉反問眾臣,她到底是瘋子還是傻子?

  所以你們這些人到底為什麼會覺得她會做這種事?

  再有,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僅憑道聽途說便一副問罪的口吻,你們都是這麼當官的嗎?

  她是在爵田上修了作坊,也的確圈了地方放牧,然而那些地都是貧地,連種豆子都可能欠收的那種,不拿做他用,難道等著你們養活她們姑侄嗎?

  林清婉還在折子的後面將御史台的彈劾步驟羅列了一遍,然後問為何到了她這裡卻可以不遵守規定先行調查取證,而是直接問責?

  既然她被彈劾時行了「特例」,那是不是她彈劾人時也能行「特例」?

  如果是,那她就當堂彈劾禮部陳尚書,御史台大夫……等縱家人強佔田地,包攬訴訟,敲詐商戶,殺害奴婢等。

  如果不是,她請求皇帝審問所有彈劾過她的官員,可是有人受雇於外,公報私仇,利用國家公器來對付她一個小小郡主。

  辯折一念完,滿朝嘩然,林清婉的上一封辯折明明還謙恭謹慎,為何到這一封卻語氣大變?

  最主要的是她這折子一出直接把小半朝都給罵了,那天上折彈劾她的人可不少。

  皇帝沉默不語,等他們在下邊嗡嗡的議論得差不多了才敲了敲桌子,待朝堂安靜下來才問,「那日彈劾林郡主的卿家事前可做過調查?」

  有些人額頭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彈劾也不是你想彈劾就能彈劾的。

  現在可沒有「風聞言事」那一套,你要彈劾,不要求你有完整的證據,但一定要有切實的證據,如果你一點兒證據都拿不出來,那便是誣告,被告之人是可以反告回來的。

  當然,朝中如今對「切實」二字要求很低,一般來說只要有一丟丟證據,哪怕事後找不到完整證據給對方定罪,自己也不會被反定罪。

  但很顯然,這些人事前都沒有做功課,幾乎是抱著「法不責眾」的態度再彈劾林清婉。

  而且朝上一個林家的人都沒有,就算是誣告,難道林清婉還能到朝上來跟他們吵架嗎?

  而等她從蘇州來到京城,他們肯定多多少少找到點證據了。

  可惜,最近他們太忙,都快要把這件事忘了,好像派去蘇州的人還沒回來,他們現在手上並沒有證據。

  被皇帝直接問到面上,大家一時都有些沉默。

  皇帝便直接點名,「陳卿家,朕記得此案是你提起的,你可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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