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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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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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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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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發表於 2018-6-15 22:42:54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盧靈和崔榮偷偷的透過車簾往外看,見倆人站在一起言笑晏晏,忍不住把耳朵貼在車門,更加專注的去聽。

  只聽林清婉輕聲笑問:「盧先生是為糧價而來?」

  盧肅笑道:「看來林郡主也是為此而來。」

  林清婉輕輕蹙眉,「誰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盧肅淡淡的道:「不過是些利益熏心之徒。」

  車裡的兩個小姑娘互相吐吐舌頭,小聲道:「他們在說什麼?」

  「好像是糧價,」崔榮小聲道:「我娘前兒還和姨母說呢,說如今的糧價越來越怪了,她都有些看不懂了。」

  盧靈吐吐舌頭,「我總有些怕玉濱的姑姑,覺得她比我娘還厲害些。」

  崔榮忍不住抿嘴一笑,「那不是還有姨父在嗎?姨母再厲害,她也會聽姨父的,林郡主再厲害,在姨父面前不也自稱某人?」

  說到這裡崔榮都有些嫉妒了,她要有這樣的爹,娘親再嚴厲她也甘願。

  盧靈自豪的笑了笑,扒拉著車門沒有再說。

  車外的倆人也話別,盧肅目送林清婉入刺史府。

  跟在林清婉身邊的護衛在進府後低聲稟報道:「姑奶奶,剛車上有兩個小姑娘……」

  低聲將自己聽到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林清婉挑眉,扭頭看了一眼門外,搖頭輕笑道:「早聽說盧先生開明大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上課時間帶著女兒和外甥女兒逃課出來玩。

  林清婉珉嘴微笑的看向前方,周刺史已經帶著管家快步迎出來。

  「林郡主。」

  林清婉微微頷首,「周大人,我剛才在門口碰見了盧先生。」

  周刺史忍不住苦笑,「郡主也是為糧價而來?」

  林清婉站住腳步看向他,「怎麼,有很多人為這事來找過您嗎?」

  「包括郡主在內,已有四人耳。」

  林清婉含笑,「那周大人是有了主意?」

  周刺史冷笑,「郡主放心,他們聰明,但朝中比他們還聰明的人比比皆是。」

  誰也別把誰當傻子。

  林清婉便笑道:「我那裡還有些糧食,若不足倒可支援一二。」

  「多謝郡主,」周刺史也忍不住微笑,「若有需要,下官不會客氣的。」

  但其實根本用不到林清婉的這份,糧價的變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猛漲兩天之後江南一帶開始有流言在傳。

  朝廷將會援助南疆,大批糧食從國庫中運出,不日將會抵達南疆。

  消息一出,糧食價格狂跌。

  那些大糧商還穩得住,一些散戶和小糧商卻忍不住。

  正值秋收,他們不僅不收購,還大批量往外拋售。

  糧價以比上漲時還要快的速度下降,收購價比糧價更低,百姓心中恐慌,愈加想要將手中的糧食賣出去。

  一夜之間好像江南到處都是糧食,糧價已經低到了六錢。

  種糧的農戶幾乎哭死,這糧價交完了稅,他們連成本都收不回。

  比農戶更慘的是那些小糧商和想趁機賺一筆的散戶。

  他們之前大量收購糧食,就想等秋收後運去南疆,他們沒有大糧商大家族的權勢,所以聯合起來組了商隊,打算一起上路。

  為了能多進一些糧食,他們和尚明遠一樣,為了能夠賺更多些,便借了錢買糧,他們細細算過,一來一回,還掉本息還能剩一些錢。

  可現在糧價狂跌,別說賺錢,只怕把他們的家底都填進去也不夠還貸來的錢。

  八錢,九錢買的糧,只在自家的庫房裡呆了一個月不到就虧了兩錢到三錢。

  消息一出,已經有人在自家樑上掛了白綾,要不是家人警醒,發現及時,只怕人就沒命了。

  男主人一死,留下那麼大的債務給家人,他們能好到哪裡去?

  但糧價並不因此就穩定下來,依然一天一個價,眼見著就要跌到五錢去。

  就是策劃此事的大糧商們看到此勢頭都忍不住心驚,開始安排人闢謠。

  但糧價已經降瘋,根本不是他們闢謠就能抑制住的。

  直到刺史府貼出了告令,朝廷會出八錢購買糧食,農戶須拿戶籍和地契賣糧。

  至於小糧商和那些散戶,周刺史已經帶人私下接觸他們,同樣由朝廷出錢與他們收購糧食。

  不過和給農戶們的政策不一樣,農戶們是一手交糧,一手交錢。

  這些人的糧卻是先賒欠,等糧食到了南疆再結算。

  這樣一來,這些小糧商別說是賺錢,連本都保不住,好在虧損也不大,大家勒緊褲腰帶還能過。

  總比之前傾家蕩產也還不上錢好。

  不僅蘇州,整個江南都如此操作,孫槐以觀察使的身份下令,朝廷也派出監察御史,整個江南都動起來。

  糧價很快平穩下來,在大糧商們反應過來要著手低價收購糧食時,糧價已經回漲到八錢,他們費盡心機創造出來的好時機就這樣轉迅即逝。

  朝廷在江南的動作太大,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南疆,不管是江南的百姓,還是南疆的,雙方都認定朝廷此舉就是為了援助南疆。

  所以南疆的糧價很快就降了,從三十二錢開始往下降,很快就降到了十三錢。

  南疆的百姓歡欣鼓舞,雖然這個糧價還是很高,卻降了兩倍還多。

  南疆的反梁情緒瞬間低落,在他們自己都未察覺的時候內心深處對大梁有了一絲認可,對梁軍攻破都城的恨意不知不覺間減弱了。

  畢竟於百姓來說,誰當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讓他們吃飽飯。

  消息的傳播畢竟比較快,等大糧商們著急忙慌的把糧食運到南疆,南疆的糧價已經慢慢開始下降。

  而且朝廷從江南購買的大量糧食也同時到了南疆。

  這批糧食相當於給南疆注入了活水,有二皇子保駕護航,很快將糧價平到了十錢,不少大糧商和大家族千辛萬苦地將糧食運到南疆,結果也就賺了個路費。

  眾人心中嘔血,卻偏偏有苦說不出。

  同時這些人還上了朝廷的黑名單,連陛下都在朝會上罵他們利慾熏心。

  既失了利益,又在朝中丟了名譽,真可謂是得不償失。

  反倒是早早把糧食運到南疆的尚明遠佔了個便宜。

  他把糧食運到南疆時,江南的糧價鬧得正凶,見南疆的糧食還在漲,便想把糧食留在手裡壓一壓。

  結果朝廷要大量收購糧食援助南疆的消息傳來,他想也不想就將糧食出手了。

  之後糧價還漲了一陣,趙管事還很惋惜,覺得他們再把糧食留一陣就好了。

  結果第二天糧價就開始下降,而且降得瘋狂,之後就再沒有漲過。

  等那些大糧商把糧食運來低價出售,趙管事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慶幸的。

  趙捷都鬆了一口氣,要尚明遠拿了錢趕緊回蘇州。

  尚家的這批糧食趙家也有份,不過因為他在此領軍,加上二皇子在旁,所以不好親自出面。

  領軍將領給親朋些便利本是常例,但他沒想到這次朝廷的反應如此之大且迅速。

  二皇子在領軍打仗上沒有天賦,卻在朝中聽政幾年,還在戶部歷練過,對處理這些事有理有條。

  他才反應過來,二皇子卻已經定好了條例,開始著令下屬去執行。

  他雖是領軍的將軍,但有二皇子在,於政事上他還真做不了主。

  他可是知道陛下為江南糧價暴漲之事生氣,為此不少家族的族長都被叫進宮談話,而那些參與其中的大糧商更是被戶部重點關照。

  趙捷想,等此事過去,戶部就會開始上門查賦稅了。

  所以他不想讓人太注意尚明遠。

  尚明遠手中拿著這麼多錢,也不想再留在南疆,所以想也不想就點頭答應了。

  等他回到蘇州,南疆的糧價才剛剛穩定下來。

  尚老夫人看到那一車車的白銀,這才鬆了一口氣,拉著他的手道:「這一個月看得我是心驚膽顫的,以後這樣的事我們還是別摻合了,虧得你早走了,不然陷在蘇州……」

  尚老夫人向外努努嘴道:「瞧外面那些人家現在有多少在家哭的?我們家家底薄,可經不起這些折騰。」

  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尚明遠聽,還不如說是說給尚二太太聽。

  這是在怪她之前的提議呢?

  尚二太太掩不住咬牙,卻又無話可說,就連她大哥都覺得很懸,何況於她?

  蘇州鬧得最凶的時候,她也害怕。尚老夫人責怪倒沒什麼,只是尚家將所有的現錢都投入了進去,還借了貸,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上天保佑他們渡過這一劫。

  賺了錢尚二太太才不在意尚老夫人說什麼呢?

  她笑瞇瞇地看向尚明遠,問道:「賬目可清點好了?」

  尚明遠笑道,「還有和錢莊借的本息沒有還,得大掌櫃算出來才能計算利潤,待賬冊做好了,再拿來給二嬸過目。」

  尚二太太微微一笑,不在意的道,「這有什麼急的?你慢慢來,要是人手不夠,我撥幾個人過去給你使。」

  尚明遠笑著應下,卻沒問她要人,不過尚二太太也不指望他問,第二天直接把管事給他派了過去。

  尚明遠一概笑瞇瞇的接納,他又不傻,該他的錢早在回到蘇州前就提了出來,根本不給尚二太太過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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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26:12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兄弟

  以尚二太太名義交給他的錢,說是尚二太太的嫁妝,但誰不知道那錢是趙家,分紅的錢也是要交給趙家的。

  正如尚明遠用小方氏的「嫁妝」也投了一筆錢,誰不知道那錢是他們夫妻二人的私房錢?

  那錢不過尚二太太的手還好,過了誰知能給他剩下多少?

  這樣的事她又不是沒做過,她總有各種理由剋扣下來,他和小方氏是晚輩,祖母和母親不開口時,他們想爭也爭不贏。

  所以這次他乾脆在回來前就把自己的那份紅利拿走了,她要是問,他就拖唄,尚明遠就不信她還敢不要臉明著問他要錢嗎?

  尚明遠拿了自己的那份紅利,樂得把核算賬目的事丟給尚二太太的人,他還特別體貼的給祖母送去一份,讓她也幫忙看看,指導指導他。

  用他的話就是,「祖母您走過的路比我吃過的鹽都多,此次糧價凶險可嚇死孫兒了。孫兒這才發現自己到底歷練不足,比不得祖母您深謀遠慮,所以您幫我看看賬目,看看孫兒還有哪兒做得不好,也好叫孫兒早點改過來,以免將來吃虧。」

  尚老夫人對他的恭維很受用,摸著他的頭髮笑道:「好孩子,你這就做得很好了,你爹跟你這麼大時還只會闖禍呢。不過到底年輕,沉不住氣,待祖母給你看過再告訴你。」

  「謝謝祖母!」尚明遠孺慕的看著祖母,高興的遵她的命令「好好下去休息一段時間」,讓祖母和二嬸為這批銀子爭去吧。

  尚明遠將從南疆帶回來的土特產分出去,挑出來兩份最精緻的用盒子裝了。

  小方氏見他這麼精心,不由醋道:「喲,這是送給誰啊,還特意挑了盒子。」

  尚明遠就白了她一眼道:「少陰陽怪氣的,這是給林姑姑和林表妹的。」

  他扭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去挑身衣服,明兒隨我去拜見林姑姑。」

  小方氏一怔,問道:「你才回來,不多休息幾天,怎麼就要去拜見林姑姑?」

  尚明遠往外看了兩眼,將妻子拉到身旁低聲道:「你猜我們這次為何運氣這麼好,正好就躲過了這一劫?」

  「因為什麼?」

  「因為林姑姑啊,」尚明遠壓低了聲音道:「我走前的頭一天被她罵了一頓,這才決定早走的,誰知運氣就這麼好,剛好躲過一劫。」

  尚明遠只是想想就覺得後怕,這批糧食可是投入了尚家所有的現銀,今年農莊所有出的糧食,還借貸了一大筆錢,還有他和妻子積攢了這麼多年的錢,一旦虧損……

  尚明遠打了一個寒顫,他一向膽小,但那段時間就跟吃了藥一樣的興奮,完全不管不顧的收購糧食。

  要不是林清婉罵他利慾熏心,他也回不過神來。

  「這是頭一件,我們得好好謝謝她,還有一個,」尚明遠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不可聞的道:「咱那筆錢我都送到她那裡去了,以後我們要賺錢還得指望她呢。」

  小方氏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擰住他身上的肉道:「我說呢,怎麼我莊子上一直沒消息,原來你沒把錢送去那裡。」

  尚明遠「嘶」了一聲,一把握住妻子的手道:「輕點,輕點,你要擰死我啊,錢送去你莊子上,這事瞞得過誰?你還真想做什麼事都擺在他們眼睛底下?」

  小方氏鬆開他,惡狠狠的瞪著他問,「你想做什麼?」

  尚明遠嘿嘿一笑,小聲笑問,「你知道這次外面賺了多少錢?」

  小方氏斜了他一眼,問,「多少?」

  尚明遠就伸手比了一個數字,眼含得意的看著她。

  小方氏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巴半響才反應過來,她摀住嘴巴,無聲的尖叫起來。

  尚明遠也仰天大樂,無聲的大笑一陣,這才喜滋滋的看著妻子道:「這是我們存十年都存不下的銀子,你還想跟以前一樣管家時從公中挪點,我從鋪面上撈些?那都是小打小鬧,撈上十年都比不過我辛苦半年賺的。」

  小方氏捂著胸口半天才緩過來,小聲問道:「那你想幹什麼,分家?」

  尚明遠笑容一頓,「要是能分家我用得著這麼小心翼翼地?」

  小方氏有些失望,其實她和丈夫一樣,如今已經有些看不上這爵位了,覺得還不如分家單過來得爽,至少可以自己做主家裡的事。

  不分家,他們做什麼事都得過問長輩的意思,偏她正經的婆婆一點兒也不管事,一心就念著爵位。

  小姑都多大年紀了,她這個做嫂子的都急了,婆婆卻一點也不上心,太婆婆更是一心只有二房,根本不管大房死活。

  尚明遠想起家裡的糟心事,激動的心情淡了些,他輕聲道:「把銀子送去林姑姑那兒是妹妹的主意,我想著求林姑姑一個恩典,讓她把她家織出來的錦綾綢緞賣給我們,我們轉手就能賺一筆。」

  他伸手摸了摸小方氏的肚子,小聲道:「我們孩子就要出生了,總得給他準備些東西,妹妹也要說親,要花的錢可不少。」

  小方氏按住他的手,心有些泛甜,她喜滋滋的道:「我都聽你的。」

  第二天尚明遠便帶了土特產領著小方氏去林家別院拜訪,看到坐在院子裡埋頭苦寫的尚明傑,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你怎麼一大早就來這兒了,昨晚也沒在家裡見著你。」

  「大哥你回來了?」尚明傑抬頭見他便笑,「我才和先生同窗們回來兩日,娘嫌我摻和糧價的事,所以我暫時不回去惹她生氣,近日正住在文園裡。」

  尚明傑上下打量尚明遠,見他除了瘦一點,黑一點外沒變化便舒了一口氣,「聽說南疆還亂著呢,大哥一路上可還平安?」

  尚明遠知道今天林玉濱休沐,所以先讓小方氏去後院見她,林清婉正在織坊呢,根本不在家。

  所以尚明遠便坐在尚明傑身邊看他寫的那些東西,他雖不愛讀書,但這些東西還是看得懂的,不由瞪大了眼道:「你還真在寫農書啊。」

  他翻了翻,突然眼睛瞪得更大,「怎麼連糧價都寫進去了?」

  「這亦是與民生息息相關之事,我既知道了,自然要寫進去的。」

  尚明遠邊翻邊嘖嘖稱奇,「難怪二嬸罵你呢,原來糧價回漲還有你的事啊。」

  尚明傑臉一紅,連忙搖手道:「我哪有這樣的本事,是先生帶著我們做的。」

  糧價暴跌,不少小糧商都急於拋售糧食,盧肅乾脆就帶著他們出門,一個縣一個縣的走過去,和那些小糧商和散戶約談,讓他們暫時壓手,不要急於賣出,最後朝廷會以公平的價格回購。

  為此還帶著學生們與那些放貸的錢莊談判,說服了他們寬容了小糧商們時間,不因糧價暴跌就逼他們立即還貸。

  小糧商們這才有了喘息之機,在那些大糧商上門壓低糧價收購糧食時咬著牙沒賣,最後等來了朝廷官員上門。

  糧價事件平息之後,大家自然也知道了盧肅帶著盧氏家學裡學生們幹的事,那些人不敢恨朝廷,自然把這些人恨得咬牙切齒。

  尚二太太知道後也氣得不輕,那熊孩子不知道他們家會因為糧價暴跌而虧損嗎,竟然還跑去推了一手。

  所以等尚明傑從外面歷練回家,迎面就挨了一頓罵。

  尚明傑不贊同母親的看法,又受不了她的眼淚,就只能躲出來,不然母親更生氣怎麼辦?

  尚明傑倒是想住在林家別院,但林清婉在這方面向來注意,絕對不給人留話柄,所以哪怕尚明傑看著可憐兮兮的,她依然把人趕到文園去住茅草屋。

  不過他下學和休沐後還是會過來這邊寫書,不僅因為這邊藏書多,可以查找資料,還因為這邊有陳老伯,他若有不解之處還可以請教。

  尚明遠翻過他放在手邊的稿子,抬頭仔細的打量這位堂弟,見他臉上的稚嫩漸漸消失,已經變得有些堅韌起來,他不由感歎道:「二弟也變了好多。」

  變得他都有些嫉妒害怕起來。

  尚明傑卻依然如以前一樣憨憨的笑,「大哥不也變了。」

  尚明遠不在意的一笑,「你大哥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了,再變能變到哪裡去?不像你,還小,又會讀書,多的是機會。」

  尚明遠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二弟,以後尚家就靠你了。」

  「大哥別這麼說,」尚明傑正色道:「哥哥覺得讀書不如我,卻不知我也自認有許多比不上哥哥呢,所以您不要妄自菲薄。林姑姑有一句話說得好,這世上的職業本就不分貴賤的,什麼士農工商,那不過是人強加的,為了統治罷了。」

  尚明傑不在意的道:「若有一天皇帝換成一個商人來做,那於他來說,肯定是商第一……」

  尚明遠瞪大了眼,伸手一把摀住他的嘴巴,左右看了看後低聲道:「你這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林姑姑教你的,哎呀,你這孩子,林姑姑雖然厲害,但你也不能什麼都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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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26:24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勸告

  這不是大逆不道嗎,什麼叫「有一天皇帝換成一個商人來做?」

  尚明傑無辜的看著大哥,因為被摀住嘴巴說不出話來,他便雙眼無辜的眨了眨,可憐兮兮的看著尚明遠。

  尚明遠忍不住伸手就給他腦袋來了一巴掌,「別看了,我看你還是少來林家別院吧,你要是想寫農書,可以去咱自家的莊子裡。」

  尚明傑低落的問,「那些農戶會和陳老伯一樣教我嗎?」

  尚明遠一噎,那肯定不會,他們誠惶誠恐還來不及,只怕尚明傑去了得到的只有敷衍。

  「我揭的是林家的佈告,說好了是要給陳老伯他們寫的書,總不好脫離了他們胡編亂造一本。」尚明傑垂下眼眸道:「大哥不用勸了,我心中有數的。」

  「那你也要少來別院,」尚明遠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小聲道:「林姑姑雖然聰明厲害,可她有些想法實在是……離經叛道,你可不要跟她學。」

  尚明傑沒回答,拿起筆來埋頭繼續寫他的書。

  尚明遠就忍不住又拍了他腦袋一下,「大哥跟你說話呢。」

  「哦,」尚明傑不太有誠意的應了一聲,反問道:「那大哥今天來這兒幹什麼?」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尚明遠想了想還是叮囑道:「回家了可不要亂說,我就是和你嫂子來給林姑姑送些土特產的。」

  尚明傑又不是以前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單純小孩了,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大哥一眼,然後點頭了。

  尚明遠就鬆了一口氣,他戒備二叔二嬸,甚至還會小心丹竹,但對尚明傑,他還真不怎麼擔心,除非有一天他性情大變。

  對於這一點尚明遠其實也挺稀奇的,二叔二嬸那麼心思深沉的人到底是怎麼生出二弟的?

  林清婉從織坊回來,尚明遠立即拋下弟弟狗腿的迎出門去,「姑姑您回來了!」

  林清婉解下身上遮陽的斗篷交給下人,挑了挑眉看向他,「來取錢?」

  「不,侄兒是來給姑姑送錢的。」

  林清婉嗤笑一聲,「白送?」

  尚明遠嘿嘿一笑,狗腿的道:「侄兒倒是想白送,但姑姑哪能看得上我那些東西?」

  「不,我看得上,你白送嗎?」

  尚明遠可憐巴巴的看著林清婉。

  林清婉喝了口茶,這才舒服的靠坐在椅子上看向尚明遠,「說吧,你想幹嘛?」

  尚明遠就提著準備好的禮盒上前,笑嘻嘻的道:「林姑姑,今年您家的錦綾綢緞已有了買家?」

  「我家的錦綾綢緞從不缺買家,倒是果園裡的果一時還沒賣完,怎麼,你要給姑姑我分擔嗎?」

  尚明遠咬咬牙道:「侄兒願意為姑姑效勞,只是姑姑,您能不能可憐可憐侄兒,讓一些錦綾綢緞給我?」

  「你要做布匹生意?」林清婉放下茶杯笑道:「這個的本錢可不低。」

  「那您看前兒寄存在您這兒的銀子能買多少?」

  「你心倒是夠大,全換成錦綾綢緞?」

  尚明遠就嘿嘿笑,期盼的看著她。

  林清婉便對他展顏一笑,慢悠悠的問,「你全換成錦綾綢緞,那用什麼錢來買我的水果?」

  尚明遠笑臉一僵,最後狠心道:「那,那就勻出一箱來,只買姑姑果園裡的果。」

  林清婉嗤笑一聲,揮手道:「算了,也不指著你那點錢,要做錦綾綢緞的生意也行,去找林管家吧,這事兒是他管著呢。」

  「你要想全部換成錦綾綢緞是不可能的,」林清婉抬了抬下巴道:「那些商戶與我林家合作多年,我不可能坑人,不過你運氣好,今年桑樹多,養的蠶也多。」

  去年多增加了兩個桑園,織坊和繡坊的規模自然也擴大了。

  林清婉還特別貼心的提醒他道:「我家的錦綾綢緞不管在哪兒都是稀缺物,不過從我這兒進貨的幾個客商把江南,京城和中原一帶都佔了,你買了東西要往哪裡販?」

  尚明遠就嘿嘿一笑,悄聲道:「林姑姑,我已在那邊找好了幾家布莊,他們都有意從我這裡拿貨兒,只要東西好,價錢不是問題。」

  「南疆啊,」林清婉臉上的笑意更深,「這一趟倒是成全了你。」

  她想了想,揮手道:「行了,你去吧,別在我跟前礙眼了,只要你有錢,林管家不會不賣你的。」

  尚明遠立即把盒子推到她面前,「林姑姑看看,這是我從南疆給您買的特產,若是喜歡,下次我去南疆還給您帶。」

  林清婉打開,見裡面是一整塊完整的玉石,不由挑眉,「不錯,的確是好東西。」

  尚明遠驕傲:「姑姑和表妹就要出孝了,提前備著,等你們出孝也好打些首飾,表妹明年及笄,正好打扮打扮。」

  見尚明遠關心林玉濱,林清婉便也順口問一句,「丹蘭年紀也不小了吧,你母親給她定好了親事?」

  尚明遠臉上表情一滯,笑了笑道:「她還小呢,不著急。」

  林清婉驚詫,不過還是認同的點頭道:「是不必著急,女孩子晚點成親好。」

  尚明遠一開始還以為林姑姑是在全他的面子,誰知她一臉認可,顯然是真的如此認為,不由抽了抽嘴角嘀咕道:「其實也不算小了……」

  看來回去得和母親提一提了,不行就讓小方氏出面,妹妹的婚事不能一直這麼耽擱。

  尚明遠在前面討好林清婉,小方氏也在後面討好林玉濱,將盒子裡那些雕琢的小東西拿出來給她看,「你表姐妹們都有了,你表哥便想著你們常一塊兒玩,所以也給你帶了一套。」

  這是說在尚明遠心裡,林玉濱跟他親妹妹一樣。

  林玉濱的確很喜歡這種小東西,笑著收下了,請小方氏坐下,「表嫂快坐吧,您現在正懷著身孕,可別累著。」

  「出入都有人伺候,哪裡累得到我?」小方氏拉著林玉濱的手笑道:「倒是你們這些小姑娘,每日費神讀書,我看要比我還累呢。」

  小方氏頓了頓問,「妹妹快要出孝了吧?」

  林玉濱低下頭去應了一聲。

  小方氏就憐惜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出孝後就能出去玩了,正好今年元宵我們家要設燈棚,到時候你來和丹蘭她們玩兒。」

  林玉濱笑著應下,「離元宵還遠著呢,表嫂計劃的也太早了些。」

  「不早了,不早了,我怕這時不請,到時候就請不到你們了。」

  小方氏雖然不常出門,但也知道現在林清婉在蘇州的地位已經鞏固,不論是周刺史還是盧家都很給她面子。

  這時候多的是人討好她,往年沒機會,待她出孝,多的是人排隊請她。

  而作為林清婉最親近的親人,林玉濱自然也是眾人討好結交的對象。

  尚老夫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對尚明遠夫妻時不時的跑去林家別院聯絡感情的事呈縱容狀態。

  有時還讓小方氏把尚丹蘭三姐妹帶上,讓她們與林家姑侄也親近親近,拉近兩家感情。

  要知道,以前除非林玉濱親自下帖子請,或是尚丹蘭三姐妹主動要求來,不然尚老夫人是不會主動提讓她們過來林家別院的。

  尚二太太近來因為趙捷的幫助讓尚家賺了一大筆錢,現在雖還未正式拿回管家權,卻已經不用再去佛堂唸經了。

  所以她也開始在外走動,這才發覺她不過大半年沒出來,外面卻已經翻天覆地。

  她認識的,不認識的太太小姐都很推崇林清婉,其中以盧家幾位太太為首,言辭之間多是讚譽,已經有不少人計劃著等林家出孝便上門拜見林郡主了。

  尚二太太心中複雜,其中不甘居多,林清婉剛回蘇州時不也是郡主嗎?

  可這些人何時想過要去拜訪她?

  反而還因為各自的家人因在迎靈時行為不當被林清婉當堂諷刺教訓而心有怨氣,大家對這位江南爵位最高的郡主從來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可現在竟然已經心悅誠服到主動去拜見了?

  更讓她難受的是,就是她的丈夫和大哥都千里迢迢的給她寫信,讓她多交好林清婉,丈夫說不要壞了尚林兩家的情分;大哥則說要審時度勢,當忍則忍。

  趙家最擅長的便是忍耐,那麼多年都忍過了,現在不過是要和以前一樣繼續忍耐下去罷了。

  所以對尚老夫人的吩咐,她雖然心中不服,但還是給女兒準備了各種外出的衣服,叮囑她要好好與林玉濱相處,不要爭執等。

  大家都突然這麼友好,林清婉好不習慣,不過她還是很好的享受了這份舒心,等著天氣越來越寒冷,蘇州都下第二場雪時,她們姑侄二人就要出孝了。

  林清婉帶著林玉濱回族祭祀林江。

  這一次祭祀堪比過年,族裡很是重視,將場面弄得很隆重,比當年林江下葬時都隆重。

  就連周刺史都領著一眾官員來了,理由很簡單,林江可是皇帝親自下旨謚為「文正」的功臣,於國於民有大功,身為朝廷之臣,他當然要代表朝廷前來全禮。

  但大家心中都明白,周刺史在林江死了二十七個月還會來,完全是因為林清婉。

  雖然未曾有人明言過,但大家都知道,現在林氏已經渡過了林江逝後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憑著林清婉,林潤,林信等,他們重新在江南站穩了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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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決心

  「姑姑,這是我給鍾姑姑做的護膝,」林玉濱獻寶一樣的把東西遞給她,「用兔皮做的,我試過了,可暖和了。」

  林清婉放進箱子裡裝好,「還有別的東西嗎?」

  「還有一個荷包,一對帕子,可惜我還沒學會做鞋,不然可以給鍾姑姑做鞋子。」

  林清婉不免吃醋,「好像我才是你親姑姑吧。」

  林玉濱就抱著她的手笑道:「姑姑,這不是要給鍾姑姑的年禮嗎,待過了年我也給您準備禮物。」

  林清婉心裡這才平衡些。

  她又點了點東西,發現沒有錯漏後就叫人封箱。

  鍾如英的禮備好了,乾脆便把給皇帝和皇后的年禮一併送出。那是有慣例的,林清婉並不指望她的禮多出彩,只要不出錯就行。

  所以她檢查一遍過後覺得沒問題,便將禮單交給林管家,「封起來吧,」林清婉想了想道:「等一等,把前兒玉濱畫的寒梅圖裱上,送進給皇后的禮單中。」

  林管家一愣,猶豫著道:「會不會顯得不莊重?」

  林清婉笑道:「娘娘是個慈愛之人,她不會介意的。」

  鍾如英與她說過,皇后因為只有一個公主,所以特別喜歡女孩,尤其是多才多藝的女孩。

  玉濱年紀還小,正好讓她去刷刷皇后的好感。

  林管家去取了畫送出去,「送再多的東西都不及姑奶奶親自去見一面陛下和娘娘,明年陛下千秋,您真的不去嗎?」

  林清婉搖頭,「京城的紛爭更嚴重,江南的事都未理好,去京城幹什麼?」

  且明年進京的人肯定不少,甚至各國都會派人來祝壽,她就是進了京皇帝和皇后也沒多少時間見她,哪有什麼時間培養感情?

  還不如淡泊明志一些,只在江南過好自己的日子。

  林管家便不由歎氣,「畢竟是陛下第一次做大壽,放眼天下,有哪個皇帝有陛下這麼高壽?」

  這倒是真的,不論是已經被呂靖殺了的南漢劉皇帝,還是楚帝和遼帝,他們年紀都比皇帝小。

  林清婉笑道:「那明年的壽禮要備得更重些,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吧。」

  林管家無奈應下,他們家姑奶奶就是不想入京他有什麼辦法?

  皇帝的壽辰在七月,還有大半年的功夫呢,可這是陛下第一次過千秋,以前最多也就是留朝中眾臣一塊兒吃碗麵而已,可這次大辦壽宴,早在入冬前朝廷便下了指令,明年各軍將軍都要入京賀壽,除此外,授命在外的觀察使和節度使也要回京。

  可能各國也會派出使節前來賀壽。

  這可是大梁難得的大事,聽說各地的官員已經開始準備壽禮了。

  林家也不例外,除了林清婉的這份,林氏宗族那邊還要單獨進一份。

  林玉濱都忍不住偷偷道:「陛下過一次壽,光收禮就可收到手軟了。」

  「就不知道這些禮中有多少是民脂民膏。」尚明傑蹙眉道:「上行下效,陛下不該如此奢靡的。」

  林玉濱就哼道:「陛下怎麼奢靡了,他也不過就過了這一次壽,比民間多少人都節儉呢。」

  林玉濱常聽姑姑稱讚當今,對皇帝老爺子好感度挺高,所以很不高興尚明傑這樣說,「皇帝餓了要吃飯,百官便衝到百姓家中搶米送去,你不怪那些衝進百姓中的官吏,反而要怪皇帝為何要肚饑吃飯?」

  尚明傑張了張嘴,「妹妹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你是什麼意思,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意思?」

  尚明傑便道:「陛下大可以下一道令,進京賀壽可以,但不許競相比禮,更不許因千秋就擾百姓安寧。」

  他歎氣道:「大梁才平息戰事不久,百姓們正在休養生息,此時若因陛下千秋便勞民傷財,那就不是在給陛下賀壽,而是在壞了陛下的功德了。」

  「這些話你與我說有何用呢,我又不是當官的。」林玉濱見他愁眉不展,便提議道:「你不如給二舅舅寫封信,讓二舅舅上書給陛下。」

  尚平身為朝廷官員,是有上書資格的。

  尚明傑聞言眼中一亮,「這倒是個辦法,我這就回去給父親寫信。」

  說完人就跑了,碧容看了忍不住笑,「自從二表少爺和佃戶們混在一起就愛操心這些閒事了,只是這世上的事這麼多,他怎麼操心得過來?」

  映雁看了一眼大小姐,給碧容使了個眼色道:「二表少爺以後是要當官的,他願意操心這些是好事,總比那些光領俸祿不做事的官兒要好吧。」

  「你們話怎麼這麼多了?」林玉濱指了籃子裡的針線道:「不是說要做新衣裳,怎麼幹活兒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碧容不由吐吐舌頭,起身端了自己的籃子離開。

  映雁往外看了一眼,坐在林玉濱身邊低聲道:「大小姐別怪奴婢多嘴,您跟二表少爺一塊兒長大,以前小時不覺,但現在你們大了再在一塊兒玩便有些不合適了。」

  「那他以後再來,你把他攔在外面就是了。」

  「大小姐又說氣話了,您要不想見他,他還敢硬闖不成?」映雁輕聲道:「我也是為小姐好,我既不想您受人非議,又不想違您的願,所以才多提這一句。」

  映雁小心看了林玉濱一眼,見她垂著頭不說話,便歎氣道:「我知道大小姐想什麼,以後我知道怎麼做了。」

  林玉濱瞪眼,「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小姐捨不得跟二表少爺從小長大的這份情義,但我們兩家這樣的情況,再在一起不過是讓您,二表少爺和姑奶奶為難。所以以後二表少爺再來我可要攔著他,再不許他到後院來了。」

  林玉濱咬了咬嘴唇,沒反對。

  映雁便知她是默認了,歎息一聲後也拿了自己的籃子離開。

  她一直陪在林玉濱的身邊,對大小姐的心事最瞭解不過。

  她感覺得出來,大小姐也是喜歡二表少爺的,她也覺得這世上再想找一個這樣對大小姐珍之重之的人很難得。

  可世上的事從來都是難十全十美的。

  趙家和林家已是撕破了臉皮,尚二太太又是那樣的性子,大小姐真要嫁過去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一日兩日的可以靠二表少爺的情義過日子,長久以往呢?

  尚二太太要是多有一個兒子也就罷了,大不了二表少爺分家出來就好過了,偏他是獨子。

  之前大小姐年紀小,她也自持,甚至刻意疏遠了二表少爺,可這小半年來二表少爺隔三差五的往別院跑,倆人好容易冷下去的感情又升溫了。

  眼見著又要回到以前大小姐寄居在尚家的樣子,映雁這才忍不住提醒的。

  何況,大小姐已經出孝了,明年又要及笄,若無意外,今年過年姑奶奶就要帶著她出去走動,開始為她的親事準備了。

  此時,要麼就拿定主意嫁進尚家,要麼就當斷則斷,與二表少爺斷了這份情義,免得將來糾纏不清更加難過。

  映雁都有這番見識決斷,何況林玉濱?

  她不過是一時習慣,故而沒顧忌到罷了,此時被映雁點破,她便回過神來。

  她知道,除非是趙家從心底認錯,不然林趙兩家的梁子是解不開的。

  她和她姑姑都不是能委曲求全之人。

  林玉濱想到這幾日與二表哥在一起寫書的愉悅,不由揪著頭繩扯了一下。

  她起身去小書房裡找姑姑。

  林清婉只正在審稿,看到她來便招手道:「過來看看你二表哥寫的書。」

  「我都看過了。」

  「那倒也是,聽他說還是你給他改的錯字呢。」林清婉揉了揉眼角,將稿子放到一邊笑道:「我看了大半,寫得很不錯,這小子倒是機靈,還搜羅了些食材的製作方法寫上去。」

  林玉濱找了張椅子坐下,悶悶不樂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林清婉不見她應聲,抬起頭來便看見她這樣,不由含笑問,「這是怎麼了,誰惹我們家玉濱生氣了不成?」

  「沒有,只是初二時我不想去外祖家了,姑姑,您自己去吧。」

  「那是你外祖家,又不是我的,只我一人去像什麼話?」林清婉挑眉問,「這是跟明傑吵架了?」

  林玉濱搖頭,「好好的,我跟他吵什麼?」

  林清婉看了她一會兒,笑道:「沒吵就好,明年元宵我們家也要設個燈棚,到時候還得托他給我們帶些人來暖棚呢。」

  離過年還有十天的時間,離元宵還有二十五天。

  林玉濱悶悶不樂的點著腳尖道:「我們家這麼多人,每個堂兄弟拉幾個朋友來就夠了,哪裡還需要他帶人?何況我也有同窗朋友,到時候我把她們都帶來。」

  「所以你是不想看見他了是嗎?」

  林玉濱眼角微紅,但還是點頭道:「姑姑,我長大了,不好再跟表兄弟們一塊兒玩兒。」

  林清婉收起臉上的笑容,問道:「那這話你與他說過了嗎?」

  「帶明日他來我就親自與他說。」

  林清婉沒阻攔她,自從知道趙家可能與遼人有牽扯後她就更不滿意尚家了。

  可惜了尚明傑和尚明遠這對兄弟。

  林清婉頷首道:「你們孩子間的事你們自己去解決吧。」

  她決定今年過年多帶林玉濱出去走走,順便看看江南的青年才俊,他們家玉濱明年就及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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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不願放棄

  尚明傑作的農書已經修改過一遍,在交給林清婉看過後他還要再拿給盧先生審閱一遍,這才算定稿。

  所以這兩日他往林家別院跑得特別勤。

  趙勝對此很不滿,不過他近日也要離開蘇州回江都了,所以也只是提醒了尚二太太一句,「二姐,明傑與林家也太親近了,比跟我這個親舅舅還親呢。」

  尚二太太強笑道:「那不過是老太太的吩咐,你是他親舅舅,林家那邊到底隔了一層。可老太太還在呢,在她心裡,只怕沒人能比得上她外孫女與她親了。」

  趙勝臉色微鬆,頷首道:「那二姐讓明傑和家裡人多親近親近,姐夫和大哥在朝中一直是互相扶持,別讓他們因後輩倒生了嫌隙。」

  尚二太太應下,但她根本控住不住尚明傑。

  一是他現在不同以往,主意正得很,不管她說什麼,他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也不知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二則是老太太是站他那邊的,她樂意看尚明傑和林家親近。

  如今尚家還是老太太做主,她偏向的東西她這個做兒媳的哪敢明著反對?

  這次要不是大哥幫忙替尚家打通了門路,讓家裡摻了一手糧食生意,只怕她還不能脫離佛堂呢。

  但這些話她不好與娘家人說,只能粉飾太平一般的讓他們放心。

  趙勝便在她製造的這種「太平」假象中回江都去了,尚明傑依然不受影響的往林家別院跑。

  不過近日他的心情也很不好就是了。

  因為林表妹不願意再見他了,如果是以往,哪怕是裝傻賣慘他也要討好她的,可這次不一樣,林玉濱是挑明了與他說的,讓他想粉飾太平都做不到。

  正如映雁說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早在一年前林家別院遭流民圍攻時她不是就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對尚林林家的婚事抱有希望了嗎?

  雖然難受,林玉濱還是決定和尚明傑說清楚。

  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選擇暗示,甚至是書信形式,可受姑姑的影響,林玉濱覺得這種事還是當面說清楚好。

  尚明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方式,因為這直接斷了他周旋的後路。

  彼時書房裡只有表兄妹二人,映雁和碧容立在門外,將耳朵耷拉下來,都不敢聽裡面的話。

  尚明傑在林玉濱開口表達以後盡量少來往時便有些發懵,他只帶林玉濱這話的意思,他長久以來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想要裝傻,所以笑道,「可是我又有哪裡惹表妹生氣了,你告訴我,我也好改。」

  林玉濱搖頭,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她垂下眼眸道:「二表哥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的。」

  尚明傑咬牙,「我不知道。」

  「二表哥,我知道尚林兩家曾經提過親事,可當時並沒有定下來,」林玉濱情緒低落道:「當時我父親還在,兩家都未定下,何況以後?」

  「那時我還未能做主……」

  「那你現在能做主了嗎?」林玉濱抬頭問他。

  尚明傑抖了抖嘴唇道,「我,我正在為此努力。」

  「可是二表哥,我不能只為自己著想,」林玉濱眼圈微紅,她也正是看到了尚明傑的努力,這才覺得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不然讓一直為此努力的尚明傑將來情何以堪呢?

  她含著淚道:「趙家跟林家鬧成了這樣,我要是再嫁到尚家,讓姑姑怎麼辦?」

  尚明傑抿嘴道:「尚家是尚家,趙家是趙家,本來就不一樣。」

  「在你心裡是不一樣的,但在二舅母心裡呢?」林玉濱輕聲道:「我是姑姑的軟肋,我是不會把自己送到對手手裡的。」

  倆人都清楚,林玉濱真要嫁進尚家,除非尚平和趙捷鬧翻,不然趙家就算間接握住了林清婉的命脈。

  尚明傑沉默了許久,他想把一年前對祖母說過的話對表妹再說一遍,尚家是尚家,趙家是趙家,不僅尚家,便是他也不會被趙家所控制。

  他會成長到可以做自己的主的。

  可他說不出來。

  那話對祖母說是一種希冀和欣慰,但對表妹說卻是一種負擔。

  他並不能肯定,未來他就真的能掌控自己的命運,給表妹幸福。

  可這話說出來,便是把決定權又丟給了表妹,她若不等,她將來心難安,她若等,說不定他會毀了她半輩子。

  所以尚明傑即使疼得心抽,依然咬著牙沒說話。

  林玉濱同樣很難受,她想要收回之前的話,可想到姑姑,又死咬著嘴沒開口。

  姑姑已經夠累了,她不能讓她更累。

  倆人相對無言,默默地看著對方。

  呆在門口的映雁和碧容見屋裡半響都沒動靜,不由貼著耳朵去聽,卻聽不見半點聲響,倆人面面相覷,碧容比著口語問,「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映雁一臉擔憂,猶豫著要不要敲門衝進去。

  屋裡,尚明傑慢慢平復下心情,起身對林玉濱揖了一禮,轉身便大步離開。

  林玉濱坐在椅子上沒動,目送他離開。

  尚明傑若是如此就放棄,那就枉負了他「倔」的稱號了,所以他雖然心情不好,卻並沒有就此歇了心思。

  可他也沒再去找林玉濱,而是在準備了幾天後去找林清婉,「林姑姑,我想明年去參加進士科考試。」

  林清婉點頭,「好志向,我祝你金榜題名。」

  尚明傑紅著臉道:「林姑姑,我有一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之請,那就不要提了。」林清婉截斷他的話笑道:「不然說出來我拒絕了你,你豈不是要傷心?」

  尚明傑一呆,明白過來,林姑姑這是知道他說的什麼事。

  他沒想到林姑姑連聽都不願意聽就拒絕了他,一時眼眶有些發紅。

  祖母拒絕他,他還能想辦法爭取,可林姑姑也拒絕他,他該怎麼說服她呢?

  林清婉見他眼眶發紅的模樣,不由覺得自己是棒打鴛鴦的惡毒丈母娘。

  她摸了摸鼻子,不太自在的輕咳一聲問,「你準備去應試,與家人說了嗎?」

  尚明傑搖頭,「沒有,只與先生說了。」

  「那你先生怎麼說的?」

  尚明傑情緒更低落,「先生說我再沉澱兩年更好,這時候急了些。可我想距離進士科還有八個多月的時間,我日以夜繼,希望總會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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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打擊

  林清婉不置可否,五十少進士,進士科哪是那麼好考的?

  尚明傑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他就想努力努力,他看了林清婉一眼,還是忍不住問道:「林姑姑,表妹明年及笄,您要給她說親嗎?」

  林清婉溫和的笑道:「不過是先相看相看,她年紀還小呢,不急著定下。」

  尚明傑鬆了一口氣,大為贊同的點頭,「是啊,我也覺得表妹可以等兩年再定下。」

  如果到那時他還未能說服林家,也不能讓家裡同意,他亦不能給表妹幸福,他便死心。

  林清婉掃了他一眼,透過窗外看向外面的天空,她想起當初林江對尚明傑的讚賞,她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意有所指的道:「我們家只有玉濱一個女孩,自然要留她大一些,這說親不是別的,沒有一兩年的時間是定不下來的。」

  所以林家最多給他兩年的時間,到時候就看他能不能讓林清婉滿意了。

  尚明傑大鬆一口氣,起身向林清婉行了一禮後退下。

  林清婉點了點桌子沒說話,只是讓書局加快速度刻印尚明傑所作的《四季農書》。

  刻一塊雕版所費的時間可不少,此時開刻,得二三月才能刻好。

  不過刻好後再印刷和裝裱就容易了。

  林清婉親自去書局裡看他們刻印,最後點了點那些雕版沒說話。

  柳管事站在她身邊,一直很注意她的神色,見狀不由問,「姑奶奶是有什麼意見嗎?」

  「你們有沒有想過不制一整塊的雕版,而是把這些字都切開,待用時再把字挑出來擺好印刷?」林清婉道:「這樣一來,以後再用新書要印刷就不用再現刻字,只需把需要的字挑出來按內容擺放好就可以。」

  柳管事沉思片刻,眼睛大亮道:「的確是個好辦法。」

  他眉頭又一皺,「可惜書局裡進的新書很少,多是些舊書,而舊書的雕版我們書局多半都收藏有。」

  林氏書局的雕版藏量不僅是江南第一,就是在整個大梁都是排得上號的。

  有這些雕版在,那林氏書局就可以有無數的書籍。

  這樣一來,活字印刷對林氏書局的作用就不大了,畢竟常用字也很多,要是都刻幾個,那得多大的工程量?

  而且刻字對他們書局的工匠來說不難,照著刻就是了,可要按照書籍內容擺放就難了。

  那得會識字,而且詞彙量還不能少。

  你以為工匠們會雕版就識字了嗎?

  你想太多了,他們只是會照著刻而已,也就認得其中幾個字。

  他們要是識得這麼多字,做什麼不比做工匠好?

  林清婉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並不急著將活字印刷術弄出來。不過是先在柳管事這裡提一耳朵。

  反正現在林家並不指著活字印刷術做什麼。

  「盡快將這本農書刻印出來,開春前我就要。」既然尚明傑有這份心,她倒不介意幫一幫他。

  「印多少?」

  林清婉想了想笑道:「多印一些,反正書是我們的,盈虧自負,要是賣得好,說不定我們還能趁機賺一筆呢。」

  這本書算是林清婉雇尚明傑為陳老伯他們寫的農書,上面寫的撰稿人是尚明傑,但敘述人卻有一大堆,陳老伯排在第一位。

  可不管書上有多少人的名字,這本書的版權其實是在林清婉的手上。

  嗯,現在書已經寫成了,她可以把賬結算給尚明傑了。

  尚明傑生平第一次拿到自己辛苦賺的錢,很是新奇的捏著錢袋子數了一陣兒,然而特別大方的用這些錢全部買了禮物。

  不僅祖母和母親有,家中的兄弟姐妹們有,就是林清婉和林玉濱都收到了一份。

  就是遠在京城的父親都收到了一份,當然,尚平除了收到兒子的「稿費買的禮物外」,還收到了一份建議書。

  不錯,那就是心繫百姓的耿直boy尚明傑寫給他爹的,他希望他爹能夠上書給陛下,約束一下天下百官,不讓百姓因萬歲過千秋而受打擾。

  他爹收到這封手書,氣得臉頰抽動,也不看他送的禮物了,直接丟到一邊。

  趙氏到底是怎麼養的兒子,竟養成了一副書獃子樣,此時朝堂內外正為開疆擴土而欣悅,陛下也樂呵呵的準備明年過大壽,此時上這樣的折子不是找罵嗎?

  尚平將兒子的書信丟到一邊,拿起趙勝寄來的信看。

  他們到底慢了一步,林氏即便是沒了林江,依然在江南站穩了腳跟。

  可惜了,尚平失望的將趙勝的信點燃燒了,臉上的表情在火光下有些明滅不定。

  尚林兩家關係親密,林江剛死時他不好就動手,免得被人說落井下石,可他沒想到林清婉和林潤這麼厲害。

  兩年多的時間,不僅擋住了來勢洶洶的趙家,還叫林氏重新在江南站穩了腳跟。

  尚平歎氣一聲,心中惋惜,要是再慢一點就好了,尚家還來得及出手。

  林清婉可不知道尚平還有取代林氏在江南地位的想法,不然對他一定不會那麼客氣的。

  她再一次收到周刺史送來的邸報,上面有廬州刺史上的勸誡書,林清婉忍不住輕笑出聲,點了點邸報笑道:「我們林家這位舅爺聰明過頭了。」

  這不就是自作聰明嗎?

  白梅和白楓相視一眼,琢磨了半天才想起來林清婉說的舅爺可不就是尚家二老爺?

  倆人踮起腳尖去瞄她手裡的邸報,沒在上面看到二舅爺的名字啊。

  林清婉將邸報折起來遞給白楓,笑道:「給蔣南送去,明兒一早去書院時帶上,要是碰到明傑就送給他。」

  白楓滿頭霧水的接過,將東西交給了蔣南。

  蔣南也看不懂,便先給了林玉濱看。

  林玉濱也看到了廬州刺史上的勸誡書,再看那個日期便不由歎道:「二舅舅顧慮太多了。」

  她蹙眉道:「不過姑姑怎麼讓你把邸報給二表哥?那不是讓他傷心嗎?」

  林清婉就是讓尚明傑傷心的,她要讓他知道,在尚家,他要做主,其阻力可不僅僅是他娘,還有他爹呢。

  而且與尚平比起來,尚二太太算什麼?

  對於林清婉來說,兩家是否結親根本不是看尚二太太的態度,而是看尚平的態度。

  林玉濱離書院近,比男學那邊的學生可早多了,所以她進去了好一會兒尚明傑和好幾個同窗才從山下上來。

  蔣南直接轉到大門這邊來,將邸報交給他,「二表少爺,這是我家姑奶奶著我送給您的。」

  尚明傑滿頭霧水,「姑姑怎麼想起送我邸報了?」

  蔣南露齒一笑,「小的只是負責送東西,不過我看姑奶奶昨兒心情不錯,或許是好事也不一定。」

  尚明傑就展開了邸報,頭一眼看到的就是佔了大篇幅的《廬州刺史勸誡書》。

  周通幾個正好聽見,紛紛圍了上來問道:「邸報上說了什麼,莫不是你父親陞官了?」

  「肯定是,不然林郡主為何特特的給你送邸報來,而不是給林佑送?」

  林佑笑了笑道:「我回去再看也是一樣的。」

  但人還是湊了上去,因為他也很好奇姑姑送來的邸報上說了啥。

  尚明傑已經一目十行快速的掃完了廬州刺史的那封勸誡書,一時有些怔然。

  那封勸誡書的遣詞造句全然與他的不同,可意思是一樣的,都是勸皇帝能夠約束百官,不因陛下千秋便打擾民間。

  以那上書的日期來看,還在他的信到達京城的後兩天。

  林姑姑此舉何意?

  尚明傑失落的將邸報塞進林佑懷裡,懨懨的進書院裡去。

  「這是怎麼了?」林佑抱著邸報,連忙展開來看。

  其他同窗也擠上來圍觀,「莫不是尚大人出事了?」

  「不至於吧,剛才林家的車伕不是說了林郡主今早上挺開心的嗎,尚大人要是出事,她還能開心?」

  就是開心也得憋心裡啊,都是姻親,表達得這麼明顯是不是不好?

  林佑很快便將邸報掃了一遍,翻了又翻道:「這上面沒有關於尚家的內容啊。」

  周通指著佔了大篇幅的勸誡書道:「剛才明傑一直盯著這篇文章看呢。」

  「是勸誡陛下的折子,」盧理摸了摸下巴道:「這勸誡書倒是很中肯,周刺史愛護百姓,所以咱蘇州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可我聽說有的地方已經有地方官為了湊給陛下的壽禮讓百姓出份子錢了。」

  「如此說來,廬州刺史此舉應該是為民請命才對,那尚兄怎麼懨懨的,好像不怎麼高興似的。」

  林佑立即折了邸報道:「我們別亂猜了,我看尚兄弟未必是為這個不高興的。」

  「是為什麼不高興問問他不就知道了?」周通率先衝進書院去。

  其他人紛紛跟著跑進去,抓住前頭耷拉著腦袋的尚明傑就拷問。

  林佑搖搖頭,也跟著進去了,大家並不擔心尚明傑生氣,因為他脾氣一向好。

  即便是心情不好,也很少拿別人撒火。

  尚明傑的確沒怎麼生氣,只是有些失落,他坐在台階上道:「廬州刺史上的勸誡書我先前也給我父親去了封差不多的,可我父親沒上書。」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尚伯父或許是怕你年輕氣盛惹禍,」盧理拍著他的肩膀勸道:「你別往心裡去,你還小呢,待入仕後有的是機會給陛下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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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評價

  尚明傑抿了抿嘴沒說話,他並不是介意這個,林姑姑特意將邸報送他,是要告訴他,他父親並不重視他的意見,不然也不會提都不與他提就否定他的意見。

  林姑姑是要告訴他,他要出頭,尚家不僅不會成為他的助力,反而會成為他的阻力,他只能靠自己。

  盧瑜和林佑偏頭看了一眼尚明傑,都覺得他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尚明傑想通,偏頭對盧理一笑,起身道:「先生快來了,我們進教室吧。」

  盧理聞言哀歎道:「今天不知要拿回去多少作業呢。」

  「你就知足吧,雖然要做作業,好歹放假了不是,聽說府學那邊有大半的學子留下苦讀呢,竟是連過年都不回去了。」

  「是啊,只要想想今日我們只要上半天課就能放假回家,我這心啊就跟花開了似的高興。」

  盧瑜站在他們身後搖頭笑笑,扭頭問林佑,「林兄下午可有安排?」

  「把書帶回去,先翻看一下先生佈置的作業,」林佑笑道:「好歹得心中有數。」

  盧瑜點頭,「正要與林兄說呢,明日我們在文園開場文會,林兄若有空閒不如來看看。」

  文園現在已經成了蘇州文人雅士們最愛去的地方,裡面不僅景色好,服務好,還價格低廉。

  文園幾乎每天都要接待一些文人雅客,夫人小姐們也愛來這裡玩兒。

  訂個院子,看看水,賞賞花兒,夫人們聊天彈琴,女孩們就遊玩作詩,實在是難得休憩的好地方。

  除了園子裡負責安保的僕婦和傳話遞東西的丫頭小廝外,幾乎沒有外人,她們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文園從未分過男女的活動範圍,但在下訂單時,他們會建議女客選向南的院子,男客選向北的院子。

  文園那麼大,基本上就不會碰到一起。

  當然,要捧在一起也行,畢竟院子只是給他們休息的地方,大家遊玩時是可以滿園子跑的。

  文園可有三百多畝呢。

  盧瑜作為盧家這一代最為傑出的子弟,交友自然廣。以前他都是約了朋友在茶館或酒樓裡聚會,偶爾也會去風雅之地。

  可自從文園開放後,大家就改換陣地了,實在是文園的景色太好,又寬敞舒適,很貼合他們這群文人的情懷。

  加上文園又在青峰山腳下,他每日上學下學都能看見,若起了興致約人,那肯定是先考慮文園啊。

  因為過年前後的聚會多,所以文園又迎來了一波客人高峰期。

  林清婉倒不至於數錢數到手軟,但心情很美妙就是了。而遠在京城的尚平就沒這個好心情了。

  今天衙門已經封印過年了,和往年一樣,他就沒想回蘇州過年,但現在他卻有些想回家了。

  回家看看他兒子現在長成了什麼樣兒。

  他從桌子裡找出了尚明傑的那封書信,摩挲著沒有說話。

  廬州刺史上了和他兒子差不多一樣的「勸誡書」,表達不一樣,但意思是一樣的。

  讓他驚詫的是皇帝並未生氣,甚至連朝中大臣們都沒吵起來,而是平和的就此事討論開來,最後大半贊成廬州刺史的勸誡。

  皇帝便順勢下了一道旨意,嚴禁地方官員以為陛下過壽為名義收受民脂民膏,嚴禁京城官員接受地方官的進獻。

  與此同時,廬州刺史被嘉獎。

  尚平雖然在工部,可也有些消息渠道,聽說皇帝對廬州刺史很滿意,吏部那邊正打算把他平調回京。

  回京,還是平調,這相當於陞遷了。

  廬州刺史又是進士出身,若無意外,以後就是六部尚書的人選了。

  要說不羨慕嫉妒是不可能的,曾經這個機會就擺在他面前。

  尚平不由抓起手下的信揉成一團,臉色變幻不定。

  他並不知道這件事還被林清婉用來打擊他兒子,還被盧肅下了個「汲汲營營,自作聰明」的評價。

  不然肯定要鬱悶死了。

  盧肅是在跟侄子喝茶時知道白天發生的事的,他輕笑一聲道:「尚平此人汲汲營營,趨利避害,不過是自作聰明罷了,與其子差遠了。」

  「不過,林郡主為何特地的將邸報給尚明傑看?」盧肅歪頭想了想,想不明白,便搖頭笑道:「我竟也跟個長舌婦似的對這些感興趣了。」

  盧瑜便道:「二叔,我看近來明傑變化頗大,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

  「人總會長大的,」盧肅笑道:「他不過是開竅了,你看著他是近來,以我看他這變化卻是從一年多前開始的。」

  盧瑜擔憂道:「我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緊,反而出事。」

  盧肅卻搖頭道:「你太小看他了,依我看來,他的天賦是你們幾個之中最高的,以前不過是沒用心罷了。」

  盧瑜習慣了他爹他叔誇別的孩子就是不誇他,所以只是笑笑沒說話。

  除夕佳節,林清婉帶著林玉濱一起回宗族過節,今年宗族的年節特別熱鬧。

  族人們對林氏的變化感受並不深,但族裡幾個大戶都拿出了不少錢過節,他們便也跟著興奮起來,將這個年過得更熱鬧些。

  實在是今年族裡大部分人的日子都比往年好過。

  做豆腐,制紙,今年大家可是多了不少額外的收入。

  普通族人算的是自家的收入,上頭的幾個房主在意的則是林氏在江南的地位了。

  林江死後,他們都夾著尾巴戰戰兢兢的過日子,生怕惹了事讓人抓到把柄對付林家。

  可現在,林氏總算是可以離了林江的庇護也能立足江南了。

  因為草紙和竹紙之事,林氏在江南,在大梁的威望更高,加上今年林氏有不少子弟通過了明經科考,已經過了朝考正式入仕了。

  雖然最高只有縣尉,有一個甚至做著不入流的書記,可到底是跨出了一步,等上十幾年,這些子弟總會成長的。

  最主要的是,林信立了戰功,被提為雜牌將軍,這意味著林氏還可以從軍中發展。

  要知道以前林氏到達鼎盛時掌的就是兵權,所以林信的成功給了大家莫大的自信,以前三位宗老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免得被人挑釁忍不住吵起來給族裡惹禍。

  但今年,不僅愛顯擺的八叔公出門會客訪友,就是一直沉穩的六叔公都忍不住出去見了幾個朋友,參加了幾次聚會。

  雖然不願承認,但八叔公不得不說,林氏能有如今的局面,林清婉佔了一大半的功勞。

  所以她再帶著林玉濱回族時,他沒再敢給她找麻煩。

  八叔公都如此了,何況其他族人?

  大家都對姑侄倆表現得親近尊敬得很。

  林玉濱一時沒適應,等反應過來後就想,這就是威望了吧。

  她和姑姑從未變過,但她們剛回來時,族人什麼樣的態度都有,大部分人都想從她和姑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少不人雖敬畏她們,卻也是因她們出自嫡支之故,真正因她們自身而敬畏的,一個也沒有。

  但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如今她和姑姑走在族中,看到的再不是躲在暗處的竊竊私語,而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

  林玉濱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道:她也要做這樣的人。

  總有一天,她也會讓人這樣尊敬她,不是因為林氏,也不因為父親和姑姑,而是因為她自己。

  林清婉不知林玉濱的感慨,她此時正在給她挑過兩日出去拜年要穿的衣服。

  林玉濱出孝了,從今年開始便可以出去走親訪友拜大年了。

  所以林清婉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光是年裡,她就給林玉濱做了六套衣服,還不算打的首飾。

  這兩年多來,一直節儉的林玉濱看了不由咋舌,「姑姑,您這是發大財了?」

  「沒發大財,但打扮你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林清婉笑瞇瞇的道:「這兩年你穿得素淨,可再過不久你就要及笄了,女孩家最自在的就是這幾年了,現在不打扮要等到何時?」

  一旁的林嬤嬤深以為然,點著頭勸林玉濱,「大小姐,姑奶奶說的沒錯,趁著年輕自在,想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不然等你嫁了人,規矩就多了,到時候要穿什麼,戴什麼都得思量。」

  林清婉就笑:「以後我給你找個輕快一點的婆家,讓你嫁了人也能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戴什麼就戴什麼。」

  林嬤嬤就笑道:「那姑奶奶可得睜大了眼,這樣的人家可不好找。」

  林玉濱臉色微紅,但還是仰著頭驕傲的道:「我又不是紙糊的。」

  所以就算婆家不輕快,她若有能力,又有誰能欺負了她去?

  林清婉沒想到她現在有了這樣的覺悟,驚喜的看著她,「玉濱說的沒錯,以後若有人欺負你,無關大雅的能忍就忍了,有些事卻不能平白受氣,你先懟回去,打不贏回來找姑姑。除了我,還有你五叔他們呢,族裡你那麼多堂兄弟,他們也不是擺設。」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這是教的她什麼呀,」林嬤嬤忍不住跺腳,「別教出一個混世魔王來,這結親結親,還是結的和氣。何況大小姐還是晚輩,怎麼能跟長輩對著干呢……」

  林玉濱扭頭對林清婉吐吐舌頭,躲到一邊去了。

  林清婉就笑著安撫林嬤嬤道:「我知道,所以前提不是說了嗎,無傷大雅的能忍就忍了……」

  「有傷大雅也不能鬧啊,」林嬤嬤憂心道:「大小姐將來若受了委屈可以回來說嘛,家裡人總會給她出頭的,她一個做人媳婦的怎麼能跟婆家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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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知己

  「我們家玉濱知書達理,又不是無理取鬧,」林清婉笑道:「嬤嬤就放心吧,我教孩子您還不放心嗎?」

  就是你教我才不放心啊,林嬤嬤心中一噎,姑奶奶她沒生養過孩子,連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麼能教孩子呢?

  林清婉卻是拿定了主意要這麼教林玉濱。

  畢竟她終究是要離開的,林潤與玉濱到底隔了一層,以後她受了委屈不可能次次都回族找他們,所以能自己解決的還是得自己解決。

  林清婉把林玉濱打扮得美美的,在給族中的長輩們拜過年後初二就去了尚家。

  這是姑侄倆第一次年節下上門拜訪,尚老夫人也挺重視,互相吃過飯後林清婉便把一張請帖給尚丹蘭,「初八文園有個文會,到時候不僅蘇州內外的文人才子會去,不少夫人小姐也會去,你們姐妹要是有興趣,不如也去看一看。」

  尚丹蘭疑問,「這文會是姑姑辦的?」

  林清婉笑,「是林氏,他們幾個年輕孩子組織的,我可沒那個功夫去組織,不過是把文園借給他們使一段時間罷了。」

  林清婉在給族中子弟積累人脈方面還是很支持的,所以對於他們要辦大型文會,只要拿得出來可執行的文案,她還是很樂意把文園借給他們使用的。

  反正也就少賺兩三天的錢罷了。

  拜訪過尚家,林清婉初三就帶著林玉濱去了盧家和石家。

  她們是去給林玉濱的先生拜年的。

  學生給先生拜年是慣例,往年林玉濱不好上門,所以都是派人送了年禮,從未來磕頭過,這次她出孝,正好可以補上。

  自然,盧靈和崔榮她們也都收到了請帖。

  兩個女孩都很高興,拉著林玉濱竊竊私語,「這文會是你姑姑辦的?」

  林玉濱搖頭,「是佑堂哥他們策劃的,不過姑姑看了很滿意便同意了。」

  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姑姑說,這次我請來的人都歸我管,若我做得好,下次我們要辦文會她也把文園借給我們。」

  盧靈眼睛一亮,「像這次這麼大的文會?」

  「這怎麼可能,」崔榮咋舌道:「我們也請不到這麼多人啊。」

  「怎麼請不到,除了蘇州,不是還有揚州,杭州這些地方嗎?」盧靈哼哼道:「既然兄長他們辦文會可以把這些地方的才子請來,我們辦文會為什麼不能把這些地方的佳人請來?」

  「女子與男子到底不一樣,出入不方便的。」

  「怎麼就不方便了,如英郡主還上馬殺敵呢,那些男子都未必比得上。」盧靈眼睛發亮,拳頭緊握道:「說不定終有一日女子也能與男子一樣位列朝堂呢。」

  崔榮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又在做白日夢了,千百年來有幾個女子能位列朝堂?難不成你也要習武,然後提刀上馬殺敵?」

  林玉濱就忍不住道:「在如英郡主之前不也有位列朝堂的女將,女官?而我大梁之前也沒有女官,如英郡主不也當了大將軍?既然從無女官變成了有女將,那為何不能再添女文官?」

  盧靈大為贊同,點頭道:「就是呢,說不定我們就能成為這大梁第一位女官呢?」

  崔榮就樂道:「那你也得先問過姨父姨母吧,他們同意了嗎?」

  盧靈一噎,瞪著眼不說話。

  林玉濱就拍掌笑道:「先生答應不答應我不知道,但我猜你父親有可能會同意,不如你再磨磨?」

  「哼,你盡取笑我吧,」盧靈覺得他爹再開明也不會同意她去當女官的,頓時嘟嘴看向林玉濱,羨慕道:「你就好了,你姑姑那麼疼你,她多半會同意。」

  崔榮也看向林玉濱,卻惋惜道:「可惜朝廷沒有所謂的女科,不然以玉濱之才,說不定真能入朝為官呢。」

  石賢三人正好路過,搖了搖頭往園子裡走。

  石慧笑道:「這幾個孩子整日湊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儘是些異想天開的想法。」

  林清婉笑笑,輕聲道:「也未必就是異想天開,說不定終有一日就成真了呢?」

  石賢也點頭,「是啊,女官嘛,史上也不是沒有過的。」

  石慧忍不住譏諷道:「宮中伺候貴人的女官嗎?」

  石賢蹙眉,「妹妹知道我們說的不是這個。」

  現在宮中也是有女官的,主要職責是幫助皇后處理後宮事宜,但其實她們的權責界限並不明顯。

  多半時候還得像宮女一樣伺候貴人們,碰上好色的皇帝,說不定還會寵幸這些女官。

  而她們和孩子們明明說的是像鍾如英一樣可以參與朝政的女官。

  石慧卻覺得姐姐和幾個孩子一樣異想天開,提醒道:「姐姐別忘了,當年如英郡主掌權時可也是死了人的。她有兵權,且一人參政都如此,何況是幾個孩子所想的女子科舉入仕?」

  石賢下頜收緊,眼中迸射出鬥志,正要與她分辨,就被林清婉一扯,她搖了搖手笑道:「行了,說得再多都不如做一件,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

  「不想怎麼會做呢?」石賢不贊同的道。

  石慧也點頭,「只有分辨清楚才知後路在哪裡。」

  林清婉就笑,指了石慧道:「你從心底不信女子能與男子入仕,我與賢姐說再多你心裡也不認同。」

  又指了石賢道:「你心中有大志向,且堅定的去執行,她也說服不了你,所以你們繼續辯下去有什麼意思?吵架嗎?」

  石慧搖頭失笑,「郡主這兩句話便分出了立場,看來郡主是站在姐姐那邊的。」

  「所以我才說不要辯啊,免得你說我們兩個欺負你一個。」林清婉衝她眨眼道:「而且現在是大過年的,吵架多不好啊,我們三人脾氣都不怎麼好,萬一激動處打起來怎麼辦。盧先生不在家,可沒人攔得住我們。」

  石賢姐妹被她逗得一笑,心底的氣倒是消了一些。

  不過石慧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我不是那些老頑固,女子多才是好事,遠的不說,能自娛自樂也好啊。可要說入朝為官,哪是那麼容易的。」

  石慧列舉道:「不說男女大別,就說女子若是入朝,那懷孕後怎麼辦,子女誰來教養,公婆誰來伺候?」

  石慧歎氣,「等做完了這些,還有什麼時間去處理政事?」

  石賢蹙眉,「有些事是可以交給下人來做的,你若都要親力親為,那一天之內除了教養子女和伺候公婆,別的事都別做了。」

  林清婉一笑,問石慧,「慧姐姐,那你嫁給盧先生還有什麼意思?」

  石慧微微蹙眉,石賢也不解的看向她。

  林清婉笑道:「若一個女人不嫁人可以入仕為官,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為自己爭得榮譽,還能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嫁了人卻得在家裡伺候丈夫,伺候兒女,伺候公婆,還要管理好丈夫納的小妾,丈夫和小妾生的孩子,請問,她為什麼要嫁人呢?」

  石賢展開大大的笑容,「正是呢,為何要嫁人呢?一個人都能過得很好,為什麼要去嫁人做奴隸?」

  石慧張口結舌,「姐姐,你……」

  石賢大手一揮道:「可惜了,我朝沒有科舉入仕的女官,不然……」

  不然她才不會嫁給崔家那傻缺呢,白受了這麼多年的氣。

  石慧便看向林清婉,反問,「若真有這樣的事,且謝二郎還活著,郡主也不嫁給他嗎?」

  林清婉笑,「二郎可不是別的男子,我也不是慧姐姐,所以我自然還是要嫁的。」

  謝二郎可不會介意婉姐兒出仕,說不定他還開心妻子能跟自己同朝為官,可以一起上下班呢。

  石慧看到她臉上的自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石賢卻羨慕的看著林清婉道:「人生得一知己,雖萬死也足矣。」

  林清婉頷首,對她道:「我倒可引姐姐為知己。」

  石賢便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我願為你出生入死。」

  一旁的石慧忍不住翻了個大大地白眼,「行,你們是知己,就我一個俗人,不解你們的理想好了吧。」

  下人們在石凳上鋪了墊子,林清婉落座後親自給她泡茶,笑道:「雖不能為理想知己,但這茶知己卻是做得的,慧姐姐請吧。」

  石慧一點兒也不想跟她們吵架,所以搖著頭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道:「你啊,就是自在慣的,若你上頭也有個人管你,看你還怎麼得瑟。」

  「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石賢道:「之前謝夫人在蘇州,她不也過得逍遙自在?」

  石慧:……你到底是我姐,還是她姐?

  石慧默默地端起一杯茶喝下,將氣壓下後道:「說到謝夫人,我聽到一件事,她好像把你大嫂的孩子接到膝下親自教養了,京城那邊都說她想給你過繼個兒子呢,是不是真的?」

  林清婉端著茶的手一頓,嘴角扯著冷笑道:「慧姐姐覺得會是真的嗎?」

  當然不會,謝夫人又不傻,過繼誰的孩子也不會過繼謝大郎的,謝二郎的死可是跟謝大郎有扯不清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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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報復

  謝夫人回京那天謝家便大鬧了一場,當然不是謝夫人鬧,她還是很知書達理的。

  她不過是將謝府的大管家給推到了謝宏和謝延面前,同時派人去請了她父親和兩個哥哥前來。

  外人不知謝家鬧什麼,林清婉卻從謝夫人寄過來的信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謝府的大管家沒招供讓他給謝夫人下藥的是誰,楊儀和兩個兒子冷笑連連的看著謝家人。

  謝宏紅著一雙老臉,硬是頂住了他們的目光沒有繼續審問下去,而是把大管家一家全部打一頓發賣,算是給謝夫人交代。

  但這樣的交代怎麼可能讓楊家滿意,謝夫人沒說具體的,但林清婉知道,從謝夫人回京的那一刻起,謝家在她和楊家面前便低了一頭。

  他們要保住謝大郎就得把謝夫人供著。

  可謝夫人是那麼好供的嗎?

  自謝夫人回京城後,謝家的日子便不好過起來。

  謝夫人倒也沒有特意針對謝家,,她畢竟是謝家主母,對外還是很大方客氣的,不失為一個合格的主母。

  她也並沒有鬧,看見繼子和繼媳婦同樣是笑盈盈的,並不會撒潑辱罵,就是謝延都找不出她的錯處來。

  但謝家上下的日子就是不好過。

  除了她進京那天的下馬威外她就沒鬧過大動靜,可謝家上下硬是給她折騰得不輕。

  謝二郎的死因雙方皆心知肚明,表面再和平,謝延也知道謝夫人並不是一點兒都不介意的。

  之前她在江南,他們在京城還能相安無事,現在見到,又住在同一屋簷下,不說謝大郎心虛害怕,就是謝延都怕謝夫人哪天想不開給謝大郎下毒。

  所以謝夫人一到京城他們就繃緊了神經,可是謝夫人一沒瘋,二沒傻,他們就是想與人分開住都不行。

  楊家就在京城呢。

  謝延先頭已經被兩個舅兄套了麻袋揍一頓了,他一點兒也不想再嘗試一遍。

  何況,謝夫人對謝大郎天生有壓制的身份——她是他繼母!

  甭管她是親的,還是繼的,反正謝大郎就得孝順她,一定範圍的事他都得聽她的。

  謝大郎尚且如此,何況謝大郎的媳婦李氏?

  謝夫人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要李氏立規矩,每日晨昏定省,婆母的規矩擺的足足的,她也不罵不打,只要她起床時李氏就在床邊伺候,幫忙遞遞毛巾,選選衣服就行。

  吃飯時給她夾個菜,喝茶時給她沏壺茶,出入都跟著伺候就行。

  李氏哪裡受過這個苦?不到三天就「病倒」了。

  她嫁進門時,謝夫人對她還算得上和善,加上她是繼婆婆,不好太過使喚兒媳婦,所以從未讓她立過規矩。

  等謝大郎入京求學,她更是直接跟著謝大郎入京,而謝夫人則留在揚州打理家業,兩邊分開住,更是不相干了。

  可以說李氏從未受過這樣的罪。

  李氏「病倒」了,謝夫人就讓人把她的兩個孩子抱到了跟前,連晚上都沒讓他們回去,理由是怕孩子過了病氣,直接嚇得李氏當天晚上病就好了。

  就是謝延都親自出面把兩個孩子領回去交給謝大郎夫婦,生怕兩個孫子折在謝夫人手裡。

  謝夫人見了開心,似乎找到了折磨他們的方法,不僅每天都要兩個孩子來給她請安,還隔三差五的把人帶過來一起用飯,日常塞給他們一些點心茶水什麼的。

  李氏看著心驚膽顫,特別是看到謝夫人看向她別有意味的目光後總是心底發寒,不到一個月人就瘦了一圈。

  到得現在早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與此同時,謝大郎也不好過,謝夫人進京後,不過才出門幾次便暗中有流言在傳,說他不忠不孝不義,縱奴傷人,頂撞母親,調戲民女。

  連詩會上做的詩都是人捉刀代寫的。

  可這些都只是流言,他若澄清反而會把事情越鬧越大,而他也拿不到證據證明是謝夫人指使人幹的,更不好捅出來,就比如謝夫人不能挑明了說是他害死二郎一樣。

  因為這些事,便有人質疑他的人品,又提起謝二郎的死因來。

  本來三年前的事都冷了,已經沒多少人記得了,偏因為謝夫人回京,大家又提了起來。

  每個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已經熬過一次的謝大郎忍受不了這種再次投聚過來的目光,氣得失態了好幾次,讓他的在外的名聲更差了。

  謝延也好不到哪裡去,家裡烏煙瘴氣,在外已經忙了一整天,回家還要被各種家事所煩,他都不想回家了。

  謝夫人很貼心的給他送了兩個美人。

  謝延認定謝夫人不安好心,根本不敢用她送來的人,可那兩個女孩長得實在是美,不免勾起了他一些心思。

  所以謝府中近日添了兩個變成通房的丫頭,還有望往姨娘上發展。

  謝夫人並不生氣,樂呵呵的提拔她們,轉身繼續折騰謝大郎夫妻。

  除了這些,她還很熱衷帶李氏出門做客,只是出去幾次,謝大郎和李氏在京城經營多年的人脈關係便分崩離析,別說威望,連人品都受到了質疑。

  謝夫人當然不會說她媳婦的壞話,但她只要點撥幾句就夠人遐想了。

  謝宏看不過去,這已經不僅僅是家庭鬥爭,已經涉及到謝氏的未來了。

  所以他親自找了謝夫人說話,謝夫人當著這位公公的面謙恭有禮,他說什麼都應下,轉身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

  謝宏沒辦法,知道她心中戾氣未消,便只能去找楊儀,誰知楊儀連見都不見他,直接讓下人緊閉大門,在朝中迎面碰見都當看不見,送進楊家的帖子更是直接扔了出來。

  謝宏蹙眉,之前楊家的態度明明已經軟和,怎麼此時又變了?

  想到謝夫人進京鬧的那一場,謝宏微微一歎,對大孫子有些恨鐵不成鋼起來。

  謝夫人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他何必還多此一舉?不知道失去孩子的母親容易發瘋嗎?

  他沒把人變得瘋癲,倒是把人激得瘋狂了。

  謝宏緊皺著眉頭,想著是不是找個理由讓謝夫人回揚州去,畢竟她總這樣鬧也不行。

  雖然無傷大雅,但家裡鬧哄哄的,謝延無心政事,謝逸陽也無心學業,這樣下去怎麼行?

  謝宏便開門見山的問她,「老大媳婦,你到底怎樣才肯罷手?」

  謝夫人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然後壓抑下噴薄而出的怒火,抬頭看向她的公公,笑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怎樣我的兒才能復活,公公,您算當今大儒,您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薄情寡義的心狠之人,他怎麼就忍心對他親弟弟下手?」

  謝宏沉默,半響才道:「是他錯了,可二郎已經沒了,總不能讓大郎給你償命……」

  「那公公何必問我?」

  謝宏皺眉道:「老大媳婦,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我念著兩家情義,之前的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可你別忘了,這是在謝家,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壞謝氏的名聲,謝氏的前途。」

  謝夫人嗤笑一聲,道:「父親讓他們送一個孩子給我吧,老大或者老二,我要親自養著。」

  她對他挑眉一笑,「讓謝逸陽和李氏親自給我送來。」

  謝宏狠狠皺眉,不悅的看向她。

  謝夫人就起身道:「父親也可以拒絕,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的。您也別威脅我,如今我楊家是不及你們謝家,可我父兄也不是吃素的,何況我還有五個侄兒呢。」

  謝宏想到謝夫人那個五個侄兒,脊背便一彎,沉默半響便點頭應下了。

  他看著謝夫人的背影沉默不語,本來謝楊兩家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結果如今卻變成了仇人。

  謝宏想到這兒便對大兒子生了一股怒氣,都是他教的好兒子,連個孩子都教不好,他還能幹什麼?

  謝大郎和李氏親自把二兒子送到了謝夫人手上。

  謝夫人樂得笑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還把大哭不止的孩子領回楊家,當著孩子的面,她對兩個嫂子笑出了眼淚,「你們說謝家人是不是蠢,他們竟然就真把孩子送給我了!」

  楊家兩個嫂子面面相覷,看著縮在一旁的孩子,不知是該憤慨,還是該同情。

  看到門口出現的人,倆人立馬站起來叫道:「公公!」

  謝夫人也回頭,起身懶懶的行了一禮道:「父親。」

  楊儀皺眉看向縮在一旁的孩子,對下人道:「把他抱下去。」

  「不許抱!」謝夫人厲聲道:「我事無不可對人言,為什麼要抱下去?」

  「胡鬧!」楊儀怒道:「大人犯的錯,你報復在孩子身上幹什麼?」

  「誰說我要報復在孩子身上的?」謝夫人笑著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臉,笑道:「父親,我會好好的養著這個孩子的,就像教導二郎一樣教導他,不過他得知道,他的父母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便把他的命捨給了我。」

  謝夫人冷笑,「他們謝家不是喜歡禍起蕭牆嗎?我就再給他們培養一個,讓他們好好嘗一嘗這禍起蕭牆的滋味。」

  楊儀氣得打了她一巴掌,又傷心又憤怒道:「我教你這麼些年,你便學會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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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遠謀

  「父親!」楊玨大踏步進來,一把將謝夫人扯到身後,臉色難看的道:「妹妹再有錯,您也不該這樣待她。」

  楊玨緊握住她的手道:「她先前被下了藥,誰知道現在那藥有沒有清理乾淨,您刺激她做什麼?」

  謝夫人要說話,楊玨就側身瞪了她一眼,捏著她的手沒放。

  楊儀攏眉看向謝夫人,心中也有些擔憂,緊了緊手問道:「可要請太醫來看看?」

  「不必了,」謝夫人垂下眼眸道:「我帶他回來,就是和你們說一聲,以後我膝下也有個孩子了,讓侄孫們有空來找她玩。」

  楊玨一呆,問道:「你莫不是要給二郎過繼這個孩子?」

  謝夫人一笑,低頭冷冷地看著孩子道:「這怎麼可能,我豈能讓他們污了二郎的眼。」

  楊玨就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妹妹這樣想不開。他也低頭看了一眼孩子,不過才四歲大小,這樣小的孩子很容易就養出感情來了。

  自二郎走後妹妹的神情便有些不對,楊玨並不想她沉迷其中,那樣很傷身傷心的。

  他讓媳婦把孩子帶下去,自己拽了妹妹離開,「你要真的受不住,那就和離吧。」

  謝夫人驚詫的看向二哥,然後嗤笑道:「二哥,要是能和離,當初為什麼不能讓謝逸陽給二郎償命?」

  「妹妹,我們是查到了一些證據,但那些證據不足以定謝逸陽的罪。」楊玨也很心疼的,他只有謝逸鳴一個外甥,且他是表兄弟幾個中最聰慧的,楊家最後和謝家達成和解,是有為兩家利益的考量在,但也不僅僅如此。

  當時事情一發生,林江便著手調查,他們現在手上握著的把柄還是林江送來的。

  可那些證據只能說明謝逸陽插手了二郎墜馬的事,卻不能將他定為主謀。

  楊玨查過律法,就算再查下去,謝逸陽最多也就判四五年。

  但後果是什麼呢?

  謝楊兩家撕破臉皮,他妹妹與謝延和離不會好過,不和離更不好過。

  而且兩家牽涉太深,謝延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真把他也弄沒了,撕開來,兩家必定兩敗俱傷。

  不管是謝家,還是楊家,都不能說乾淨。

  謝夫人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她知道,真要徹查謝逸陽,那謝家就有可能拉下楊家。

  這也是她明知謝逸陽在二郎的死上動了手腳,卻還是不能明著查一樣。

  既然都來暗的,那就一起吧。

  謝夫人冷笑著不說話。

  楊玨就歎氣道:「以前我是覺得你跟妹夫還年輕,或許還有可能有個孩子,但見你現在過成了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和離呢,回家來,我和大哥養你。」

  謝夫人緩緩地搖頭,「不,我要是離開了謝家,以後誰還會記得二郎呢,二郎的仇誰來報?」

  「妹妹!」

  「二哥,」謝夫人將手伸到他眼前道:「已經出手了,就收不回來了。以前我是覺得二郎死了,我不能替他討回公道,那就青燈古佛一輩子吧。」

  「可是,」謝夫人腦海中閃現林清婉就著燈光伏案抄寫經文的樣子,滿含眼淚道:「可是我不甘心啊,他們毀了兩個好孩子,本來他們多好啊,眼看著就要成親了,以後我的二郎會出仕,會孝順父母,會親愛妻子,我有一個好兒媳,還有好幾個圓乎乎的孫子孫女,可什麼都沒有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楊玨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入魔了?

  謝夫人和林清婉住在一起後便總是忍不住想,要是二郎沒死,此時他們二人已經成親,說不定她都可以抱孫子孫女了。

  要是孫子,那肯定長得像二郎,憨乎乎,圓頭圓腦的,剛學坐的時候會跟二郎一樣坐不穩,後腰沒墊著東西就撲騰倒下,然後就撲騰著四肢爬不起來……

  要是孫女,那肯定長得像清婉,文文靜靜,溫雅十足的抿著嘴笑,長得白瑩瑩的,一定好看極了。

  想得多了,謝夫人就有了一種錯覺,她也一個很幸福的家的,有兒子,有兒媳,還有孫子和孫女,但就因為二郎死了,這一切就都沒了。

  林清婉之前並沒有發現這一點,而現在發現的楊玨又不知該如何勸說她。

  他呆了半響才道:「可那只是個四歲的孩子,他能做些什麼呢?」

  「他能做的可多了。」謝夫人挑著嘴唇笑道:「二哥你放心,我不會害那個孩子的,我會將所有的實情都告訴他,還要把他培養成才,謝家……」

  謝夫人笑道:「總要付出些代價才行,不然我的二郎不是白死了?」

  楊玨抖了抖嘴唇,看著臉上表情有些炙熱得癲狂的妹妹說不出話來。

  半響他才垂下眼眸道:「有什麼事別憋在心裡,時不時的回來找我和大哥說說話。你不是說婉姐兒現在在江南有些艱難嗎?你問一問她,可有我們家幫得上忙的。」

  見她神色漸漸平緩下來,楊玨聲音更加輕柔,「我們也是她舅舅,若有用得上我們的,叫她可不要客氣。」

  謝夫人嘴角愉悅的挑了挑,點頭道:「我知道了二哥,我會跟她說的。」

  謝夫人開心的帶著孩子回謝家了。

  楊儀都不知該怎麼勸好,楊玨就道:「父親,這事就這樣吧,只要妹妹開心就好。」

  「這樣冤冤相報何時才能了,何況還把無辜的孩子牽扯進來了,」楊儀閉了閉眼道:「她心裡不好受,還有傷天和,何苦?」

  楊玨垂下眼眸道:「妹妹才受了刺激,我問過太醫,那些刺激精神的藥效長著呢,等她身體好了,說不定就想通了,現在還是順著她吧。」

  楊儀蹙眉看向楊玨,「你不要跟著她胡鬧。」

  楊玨笑,「父親放心,我知道輕重的。」

  楊家到底沒出手干涉,四歲的謝暄便開始跟著謝夫人,從那以後她便不再強硬要求李氏每天立規矩了,但晨昏定省還是要的。

  謝夫人出門的時間也少了,謝家上下都恢復了一種奇異的平靜。

  但謝夫人很喜歡帶著謝暄去找他哥哥謝省,讓兩個孩子一起玩兒。不過她並不像以前一樣總是餵兩個孩子吃點心茶水。

  而是只給謝暄餵,讓謝省看著。

  她準備衣服飾品也只給謝暄一個人準備,玩具更是只給謝暄一人……

  這種厚此薄彼的做法很快讓才六歲的謝省爆發,他打滾哭嚎,要求弟弟有的他也一定要有。

  才平靜了沒兩天的謝家又重新鬧騰起來。

  不過謝大郎和李氏並沒有把這點放在心上,雖然有些苦惱,但孩子嘛,搶東西是正常的,以前兩兄弟也經常搶玩具玩的。

  所以大兒子要是哭鬧得太厲害,他們就給買東西哄哄,能鎮壓的時候就鎮壓。

  這番動靜並不大,謝宏和謝延正忙於政事,所以對這些全然不知。

  等謝宏反應過來,謝省已經被養歪了,而謝暄看著兄長的目光中總隱隱帶著一絲嫉妒,看向父母則帶著怨恨和渴望。

  謝宏看得渾身發冷,扭頭看向坐在下首笑得矜持的謝夫人,她正動作輕柔的給謝暄舀湯,輕聲讓他把這碗湯端去給他哥哥,說要友悌兄弟。

  謝暄抿了抿嘴,雖然有些不甘願,但還是端了湯送過去,但李氏哪裡敢讓大兒子吃謝夫人親自盛的湯?

  要知道謝夫人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中可是惡意滿滿。

  謝暄手中的湯碗被李氏接過,放置在一旁,他有些傷心的看著母親,低著頭走回去了。

  孩子是最敏感的,他隱約知道祖母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祖母。

  可讓他受不了的是一向疼愛他的母親也不喜歡他了,甚至還很害怕厭惡他。

  才四歲多的他懵懂無知,卻也隱隱知道這是因為大哥,娘親和爹爹是因為大哥才不喜歡他的。

  謝宏坐在上首將下面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一時心緒起伏,喉頭腥甜,他壓下心緒,看向依然無知無覺的兒子。

  一時氣得半死。

  家門不幸,真是家門不幸啊!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目露警告的看向謝夫人。

  謝夫人碰到他的目光,嘴唇微微一挑,愉悅的看著她公公。

  這還只是剛開始呢。

  謝宏臉色更加難看,瘋了,她這是瘋了!

  謝家倒了與她有什麼好處?

  念頭閃過,謝宏一怔,是啊,但謝家倒了與她又有什麼壞處呢?

  她只有二郎一個兒子,但二郎沒了,她還有什麼顧忌?

  謝宏緊了緊拳頭,看向大孫子,心中不由帶了絲悔意,二郎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怎麼就沒了呢?

  大郎……

  他的目光滑向兩個曾孫,不行,還是太小了,未必能養活呢。

  謝宏硬下心腸,對謝延和謝逸陽道:「把省兒送到我院子裡去,以後他由我來教養。」

  也只能這樣了,他硬不下心腸捨棄大孫子,也不能將謝夫人如何,也就只能把曾孫培養起來,希望他以後能夠擋住來自他弟弟的威脅,讓謝家渡過這個難關。

  謝夫人聽到這句話,精神一震,更加愉悅起來。

  她看向失落的坐在一旁的謝暄,暗道:孩子,你還不知道吧,你的曾祖父剛剛也放棄了你呢。

  不知道沒關係,我很快就會讓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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