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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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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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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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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發表於 2018-6-19 01:37:24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升堂

  姬元去哪兒,見了誰,哪怕宋精沒派人特意跟著,要打聽也容易,因為他們並沒有避著人。

  要知道他見了誰容易,可要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卻難了。

  宋精很難相信他們呆在那廂房裡那麼久就只是敘舊,可姬元不說,他總不能強逼吧?

  皇姑父對他禮遇尊敬得很,他孫女未來還是大楚的太子妃,即便知道對方對大楚的心不誠,他也不敢把對方怎麼樣。

  就有屬官提議,「不如從林清婉那邊下手?她畢竟是個女子,聽說才上京不久,或許能從郡主府打聽些消息。」

  宋精很不喜歡林清婉,但也不敢輕視她,上次在殿上就是因為她,他才會被梁國朝臣抓住把柄攻擊,若是大楚的人被她抓住,那他了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所以揮了揮手道:「算了,不過一婦道人家而已,姬先生總不可能跟她說國家大事吧?」

  屬官瞥了上官一眼,這輕蔑的語氣喲,要是臉上表情不那麼戒備就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姬元沒有再去見林清婉,甚至連盧真都不再見,除了和談的時候跟著使臣們進宮談判,他幾乎不出驛站的大門。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少在大殿中開口,即便是被宋精注視,他也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

  大楚是戰敗,加上宋精年輕,之前又落下了把柄,姬元又不肯幫忙,這讓他們節節敗退。

  宋精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好在和談不是每日都舉行的,這讓他有了喘息之機。

  和談雖重要,但大梁內政同樣重要,又正趕上秋收,戶部忙碌起來,其他五部也各有事情可做,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和談上。

  所以林清婉雖托人拖著謝逸陽的案子,在離中秋還有六天時,這個案子還是要開始審理了。

  謝逸陽被關了大半個月,即便有謝家打點,他不受刑,可牢裡的生活對他來說依然是非常大的折磨。

  吃的不好,除了家裡人偶爾能送進來的吃食,他大多數時候還是跟大家一樣吃的餿掉的稀飯。

  牢房的炕上鋪的是稻草,薄被是散發著臭味,一聞便知許久不曾洗過的被子,躺在炕上,偶爾還會有老鼠爬過他的臉,而除了老鼠外,其他亂七八糟的蟲子也不少,不過才三四天他就髒得不像樣子了,到現在他已經能淡定的從衣服裡抓出一隻蟑螂來扔掉。

  這些都是他不能忍受的,然而他忍下來了。

  代價也是巨大的,謝逸陽進來前還是個風姿瀟灑,樣貌俊朗的小白臉,現在……

  他的臉還是很白,然而卻是慘白慘白的,看人的一雙眼睛中充滿了瘋狂和絕望。

  跟他住在一起的囚徒們見他被提出去,都發出非同一般的意味笑聲來,有一個卡卡的啞著聲音笑道:「別承認啊,承認了可就再也出不去了,我聽說你打的人死了。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嘻嘻,怕什麼,大不了來跟我們做伴兒唄,就算殺人要償命,等過了刑部的審核,再報給陛下批復,這差不多就去一年了,可以活到下一年秋後,比我們強……」

  謝逸陽全身發抖起來,繃直了臉往前走,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道:不會的,不會的,他爹是四品官兒,他祖父也是三品官兒,不過是幾個賤民,就算是死了他也不用償命的,這都是他們騙他,都是騙他的……

  然而到了堂上,看到一旁跪著的村民,見他們抬起臉來一臉恨意的瞪著他,而刑部左侍郎在堂上狠狠的一拍驚堂木,謝逸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都來不及看候在一旁的大管家,「撲騰」一聲就跪下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打的人,是張征遼和孫義和,是他們帶頭踩踏莊稼,也是他們打的人……」

  謝大管家臉色大變,忍不住叫了一聲,「大爺!」

  刑部左侍郎面色一冷,狠狠地一拍驚堂木道:「肅靜,這豈是你能開口的地方?還不快退下!」

  謝大管家跪下,張嘴就要求饒,順便替他們公子分辨一下,誰知道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衙役叉出去了。

  他心中一沉,看了眼內堂,轉身就往外跑,出事了,同朝為官,刑部左侍郎怎會為了幾個泥腿子這樣不顧念同僚情義?

  必須得趕緊告訴老爺!

  堂內,謝逸陽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著自己的冤屈,大林村的村民們聽得惱火,分辨道:「大人,我們不知道謝逸陽說的那幾位公子,但當天就是他帶的頭,也是他先騎馬踩踏莊稼的,我們爹和二叔去攔,他揚鞭便打,當時他身後有位公子勸了一句,但他並不聽,反而還勒馬揚蹄,直接把我父親踢到在地,還要馬踩踏我父親的頭顱,要不是我二叔拉了一把,我父親就要命喪當場了……」

  刑部左侍郎的臉色更冷,他向來嫉惡如仇,聞言不由怒拍驚堂木,「謝逸陽,莊大所說你可有異議?」

  「有,有,他,他,」謝逸陽滿頭大汗,最後胡亂的叫道:「他是被人收買誣陷我的,我,我當時就是跟在張征遼和孫義和身後行事,根本不是有意要踩踏莊稼和傷人的,我最多也就揚了幾下鞭子,那也是他們二人脅迫我的。」

  囚徒們說得對,這個罪名絕對不能認,不然他真的會被判斬刑的,他那麼年輕,還不想死啊。

  刑部左侍郎便冷聲道:「來人,宣張征遼與孫義和。」

  證人房裡的張征遼和孫義和被提了上來,他們是來給謝逸陽作證的,因為證人房離內堂有點遠兒,他們並不知道剛才的事。

  所以在刑部左侍郎問起當日的事後,倆人便照預定好的說辭侃侃而談,「……當日謝逸陽的馬兒不知為何受了驚嚇,猛的一竄就竄到了田里,直接踩踏了莊稼。」

  孫義和接著道:「我等見他控制不住馬,生怕他被馬傷,便來不及多想直接騎馬進去了,大林村的村民見了就過來攔我們。」

  張征遼接過話道:「那幾個村民凶悍非常,其中有兩個年長的直接問我們要賠償,且要價頗高,」他皺眉道:「我們雖有錯在先,但也是有緣由的,賠償可以,卻不可能做冤大頭,所以一時談不攏,這才起了衝突。」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竟然碰到了謝逸陽的馬,」孫義和瞥了那幾個村民一眼,哼了一聲道:「他那馬本來就受了驚嚇,被碰到自然大怒,都不受謝逸陽控制,直接揚蹄把那兩個年長一些的村民踢倒在地,那些村民見了就圍攻我們,我們是迫不得已才自衛反擊衝出來的。」

  一旁的村民們聽得目瞪口呆,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他們。

  刑部左侍郎則冷笑一聲,瞬間便明白了剛才謝大管家沒出口的話,這是跟早跟張孫兩家商定了說辭,專門坑原告來的,奈何沒跟謝逸陽溝通好,戲演崩了。

  一旁的謝逸陽也早就呆了,他下意識的覺得自己闖了大禍,一股寒意不斷的從脊樑骨裡往上冒。

  張征遼和孫義和說完,大堂一片詭異的安靜,不僅刑部左侍郎,就是跪著的村民們都沒嚷嚷,這與他們預想中的不一樣,倆人一頭霧水的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慮,這是怎麼了?

  刑部左侍郎譏諷的挑了挑嘴唇,淡淡的問道:「你們二人確定所說的話盡皆屬實?」

  大林村的村民們默默地抬頭看這兩位官n代,倆人心中有些忐忑,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我等不屑撒謊,說的自然屬實。」

  刑部左侍郎就冷笑道:「可是剛才謝逸陽卻不是這麼說的,謝逸陽,將你剛才辯解的話再陳述一遍。」

  謝逸陽瑟瑟發抖,跪在地上抖著嘴唇道:「我,我忘了……」

  「忘了?」刑部左侍郎叫他氣笑了,「你忘了,堂上的其他人卻都還記得,書記員,你來複述一遍。」

  書記員暗暗翻了個白眼,他最討厭遇到這種腦殘了,不知道說話很費口水嗎?

  他拿起案上的記述起身,不帶一絲感情的平聲直念道:「謝逸陽跪下說:不是我,不是我打的人,是張征遼和孫義和,是他們帶頭踩踏莊稼,也是他們打的人……」

  完全將他剛才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複述出來,可謝逸陽喊得是絕望和聲嘶力竭,這位書記員卻是平聲照念,一點感情起伏也沒有,聽得大家牙疼。

  衙役們挺直的站著,眼珠子卻不由動了動,頗為無聊的仰頭看了一眼屋頂。

  村民們繼續呆呆的注視著書記員,他們第一次進公堂,哪怕徐大夫說他們只要實話實話就有人給他們做主,但還是忍不住忐忑,可現在看著這樣的書記員,他們的緊張一下就全消了——原來朝廷是這麼審案的啊!

  刑部左侍郎面無表情的聽著,一雙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張征遼和孫義和,見倆人面色大變,都怒目瞪向地上的謝逸陽,不由冷嘲一聲,再次問道:「張征遼,孫義和,對謝逸陽這番話,你們有何話可說?」

  倆人只覺得臉啪啪的疼,臉色漲得通紅,又羞又惱,可還是得翻供,不然難道他們還真認下首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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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1:37:35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困境

  大林村的村民一臉喜氣洋洋的走出刑部大堂,今天看到的事夠他們吹牛一輩子了。

  還是貴公子呢,連基本的禮義廉恥都沒有,說撒謊就撒謊,說翻供就翻供,做這些無恥的事就跟變臉一樣來得容易。

  他們回到大林村,立即被其他村民圍起來,刑部大堂呢,他們以前可是連縣衙都不敢去的主兒啊。

  去刑部的村民根本沒有什麼保密意識,加上也沒人跟他們說啊,於是他們就大吹特吹,當初騎在馬上高高在上的謝逸陽變得如何狼狽難看,和另外兩位貴公子是怎麼反目成仇的。

  那兩位貴公子又因為做了假證被刑部的青天大老爺打了板子,聽說連謝逸陽那大壞蛋的最大靠山都被以妨礙律法公正為由彈劾了。

  至於什麼是彈劾他們不懂,反正中場休息時那些衙役就是這麼說的,聽他們的意思,這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搞不好整個謝家都要因此被皇帝老爺子問罪。

  大林村的村民高興得不得了,就跟過年了似的,主要受害人莊家一家人決定買條肉回來慶祝。

  和大林村的村民們不同,謝家簡直一片腥風血雨,謝延一臉汗的把張大人和孫大人送走,然後就跌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了。

  謝家陷入了死局之中。

  張孫兩家是不可能再改口供了,再改,張征遼和孫義和正被坐實了小人反覆的罪名,這輩子的仕途就無望了。

  第一次還能用「重義氣」來解釋他們為何要做假供,再翻供,又該與什麼理由呢?

  張孫兩家是不可能捨棄自家孩子的前途來保謝逸陽的,謝家也拿不出那樣的條件來。

  所以謝逸陽不僅要認罪,還得承受污蔑朋友的污點,再有前幾年影影綽綽弒弟的傳聞,他這輩子算完了。

  謝延苦笑,謝逸陽從來不擅長讀書,他一直憂心不已,這下好了,再也不用憂心了,因為他真的沒必要讀書了。

  可要等到孫子長大得等到什麼時候?

  謝延心腹好似被火炙烤一樣的難受,要是二郎還在就好了……

  想到最優秀的次子,謝延心中更是難受,撐著地站起來,結果眼前一黑,「撲騰」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一直盡量縮小自己存在感的下人們一驚,愣了一會兒才驚叫一聲反應過來,衝上前把謝延抬起來。

  謝延迷糊間有些意識,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一股熱流滑到脖子上,讓人很是難受。

  謝延是被疼醒的,他還沒睜開眼睛就覺得整個腦袋都疼得要炸開,待睜開眼睛便看到床前隱約坐著一個人。

  他定了定神,這才看清是父親,爬起來就要行禮。

  謝宏卻一把按住他道:「你躺著吧。」

  他看著兒子的腦袋歎氣道:「你撞到了後腦勺,流了不少的血,好好休息吧。」

  謝延的運氣實在不怎麼好,人摔倒時直接帶翻椅子,一腦袋就磕在旁邊的桌角上,也虧得就擦了一下,不然……

  謝宏只是想想就後怕不已。

  謝延卻躺不住,「父親,大郎還在牢裡呢,雖說他可恨,但他也是我唯一的血脈了,我,我不能不管他啊。」

  謝宏皺緊眉頭道:「我已經寫信叫你二弟回來了,大郎的事不急,我會派人與刑部說一聲,再拖一拖吧,我再讓人去找大林村的人,盡早和解,付出多一些的銀子也沒什麼,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謝延鬆了一口氣,他爹肯管就好,就怕他爹不肯管。

  「你媳婦出去的時間也夠長的了,」謝宏不悅道:「我會讓人去接她回來,等她回來,你們好好過日子,大郎……」

  謝宏頓了頓道:「讓他回揚州去守墓,就當是給二郎賠罪了。」

  謝延垂下眼眸應下,現在大郎也只有回鄉這一條路了。

  謝宏這次派了謝大管家去,和以往不同,這次謝大管家向謝夫人做出了承諾,只要她回去,謝家會嚴懲謝逸陽,送對方回揚州守墓。

  謝夫人的身體剛養好,與世隔絕許久,根本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突然聽到謝大管家這麼承諾,她著實愣了一下。

  楊嬤嬤卻不是吃素的,近來她在家看戲可是看得很歡樂的,她暗暗捅了捅謝夫人,對謝大管家笑道:「大管家說笑了,大爺又沒做什麼壞事,說什麼嚴懲不嚴懲的?何況我們夫人到底是繼母,對大爺可不好管,所以這事啊還是老太爺和老爺拿主意就好。」

  「至於我們夫人,」楊嬤嬤笑道:「您也看到了,夫人這身體還沒好全乎呢,就算我們夫人想回去,二奶奶也不會答應的。」

  正說著,楊嬤嬤臉上的笑容更盛,對著門口行禮道:「二奶奶您來了,府裡派了大管家來接夫人呢,我正說夫人的病還沒好透,您必是不肯放人的。」

  林清婉從門外進來,點了點頭道:「母親身體還沒好透呢,她就是回去也不能操持家務,謝大管家不如回去和太公公說說,等母親身體好了我再送她回去。」

  謝大管家跪下行禮,起身時暗暗瞄了眼謝夫人,見她比先前瘦了些,他又隱隱聞到一股藥味,便知楊嬤嬤沒說謊,只怕夫人真是病了,可想到如今府裡的亂象,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小人也知道夫人勞累,可府中如今真的需要夫人回去主持大局。老爺生病了,大爺又在獄中,大奶奶前幾日帶大少爺二少爺回娘家去了,如今……」

  林清婉伸手打斷他的話道:「那也不能讓母親操勞,萬一再病了怎麼辦?」

  她淡笑道:「不如你回去問一聲太公公,我暫時代大嫂管家如何?」

  謝大管家驚嚇,林,林清婉管家?

  林清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大管家莫不是忘了,我也是謝家的兒媳婦呢,既然大嫂不便,那我就暫代她管家好了,總比讓母親帶病操勞好吧。」

  謝夫人雖不知謝家出了何事,但她自然站在林清婉這邊,因此深以為然的點頭道:「婉姐兒說的不錯,她是二郎明媒正娶的妻子,雖是寡居,但家裡無人,她代為管家也在情理之中。」

  謝大管家扯了扯嘴角,僵笑道:「這,這事太過重大,小,小人需要回稟老太爺才行……」

  找了個借口趕緊溜了。

  林清婉冷笑一聲,扭頭對謝夫人道:「母親放心,哪怕你不回去,謝家最多也只能把謝逸陽發配回江南守墓。」

  謝夫人愕然問,「謝家出了何事?」

  楊嬤嬤早憋不住了,瞥了林清婉一眼,見她不反對,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將近來發生的事全說了。

  然後解氣的恨聲道:「夫人且看著吧,搞不好謝逸陽是被判刑坐牢的,說不定還被流放呢。」

  謝夫人呆了好一會兒,然後就捂著嘴巴哭起來。

  林清婉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道:「母親,這還只是開始呢,他們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謝夫人抹著眼淚哽咽道:「孩子,你比母親能幹,比我強,二郎,二郎……」

  謝夫人是不是沒想過這樣的方法,可她在外面用的人有限,娘家那邊又不可能幫她私底下算計謝逸陽,以免被謝家抓住了把柄鬥起來。

  她不能做,不代表不想。

  謝夫人這一刻覺得,她父親的眼光的確不錯,給她兒子定了這門親事。

  她兒子更好,小小年紀就把媳婦給鎖牢了,誰也搶不走不說,還這麼能幹。

  謝夫人這一刻雄心壯志,眼中異彩連連的道:「孩子,可有需要娘做什麼,娘幫你,我不行就去找你二舅,他肯定會幫我們的。」

  林清婉就笑道:「還真有需要二舅的地方,不過不是這時候,待需要他了,我會跟母親說的。」

  和離是必須娘家人出面的,這一點必不可缺,楊家那邊,外祖和大舅可能會有意見,而二舅,她雖才見過對方三次,卻可以確定對方一定會同意的。

  正好,省了她不少的麻煩。

  謝大管家無功而會,謝宏再好的忍耐性也忍不住發火了,「楊氏這是把我謝家當做什麼了,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來人,備馬,我要去楊家。」

  他不好管這個兒媳婦,難道楊儀也不管?

  他倒要問問他這個親家,楊家到底是怎麼教女兒的。

  謝宏怒氣沖沖的去了楊家,也的確進到了楊家,不過楊儀並不在家,就在謝宏到訪的前一刻,楊儀出去會友去了,然而誰也說不清他去哪兒了。

  只是他說有一好友到了京郊,便興沖沖的跑去了。

  是謝夫人的二哥楊玨接待了謝宏,可有些話謝宏能對楊儀說,倆人先前畢竟做過幾十年的好朋友,卻不好對楊玨這一個小輩說。

  而且楊玨每次見他都是一副「你們謝家這群殺了我外甥的兇手」的表情,讓他實在沒有與他交談的慾望。

  於是他滿腹怒氣而去,滿腹鬱悶而回。

  待回了家,前去探監的下人也會來了,稟報道:「老太爺,大爺在牢裡病了,如今正發著高燒,小的千求萬求才求了獄卒給請了大夫,可大夫看了,情況似乎不太好……」

  見老太爺面若寒霜,他就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道:「老太爺,您快想想辦法吧,再晚了大爺說不定真的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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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1:37:44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命懸一線

  謝逸陽是不聰明,但他也不蠢,張征遼和孫義和一開口他就知道完了,是他要完了!

  而在之後的審案中,他還聽到了一個關鍵性的消息,那兩個泥腿子沒死!

  他們還活著,雖然重傷,但人並沒有斷氣!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不會被判死刑,甚至連流放都不會被判,最多坐牢!

  可坐牢他家是可以用錢贖罪的。

  謝逸陽讀書再不好,作為官宦子弟他還是知道的,士毆民,不僅會輕判,還可以用錢贖罪。

  可是,那也是有條件的。

  頭一條就是要認罪態度好!

  而他剛才不僅沒認罪,還污蔑了別人,最坑的是還叫人當場揭穿出來了。

  能夠讓張征遼和孫義和給他作偽證,家裡顯然付出了不少的代價,然而他把這一切都搞砸了,讓三家反目成仇。

  他知道他完了,這一生都完了!

  謝逸陽是被拖回刑部大牢的,他渾身發軟,連跪都跪不住,更別說走了。

  他被拖回原來的牢房,看到他同房的囚友,忍不住眼中閃過恨意,是他,都是他說的那兩個泥腿子死了,他要償命,在大堂上他才沒忍住誣賴張征遼和孫義和。

  那不是他的本意,都是這人逼的,就是這人逼的!

  怒恨之中,謝逸陽下意識的猜到了真相,「這人一定是被收買的,故意誤導我,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想罷,謝逸陽的四肢百骸中似乎注滿了力量,他突然暴起一把掐住囚友的脖子,失聲尖叫道:「是你,是你害我,是你在害我!」

  他以為的尖叫不過是喃喃細語,但被他壓住的囚犯還是聽到了,他眼中閃過狠意,確定除了他外沒人聽見,便一把將他的手指掰開,直接一腳把人踹到一邊。

  大聲嚷道:「你發什麼神經,自己過堂不順便找我出氣,當你大爺我是好惹的?」

  牢房裡的人在看到謝逸陽暴起時就已經好奇的走過來,紛紛隔著欄杆觀望。

  雖然跟謝逸陽不同牢房,但這一間間的小格子相距又不遠,尤其是對面,門正對著,大家的言行一目瞭然。

  這位貴公子剛被拉進來時還挺自傲的,非得一個人一間,獄卒也很大方的給他安排了單間,還有新的被套,桌子,甚至還有茶具等物。

  這哪裡是進來坐牢,分明是享受來了。

  所以大家一開始都看他不慣,但沒人敢惹他。

  這刑部大牢裡只有兩種人不能惹,一是無家無室的死囚犯,毫無顧忌,連生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們還怕什麼?

  二就是謝逸陽這種有靠山的人了。

  不僅能收買人對付他們,還能在外頭威脅到他們的家人,所以即便看不慣他,也沒人對他下手。

  很快的,他就被保釋出去了。

  大家心一想,果然如此,官宦子弟的待遇就是與他們不一樣,都快把人打死了還一點事沒有,換做他們,只怕傾家蕩產都出不去。

  可事實打了他們臉,謝逸陽才出去沒多久就又被抓進來了,這次待遇完全不一樣。

  雖然被打臉了,可他們好高興有木有?

  再次進牢的謝逸陽被安排進了雙人間,直接跟一個死囚犯住在一起。

  一般只有犯了重罪,甚至是死罪的人才會與死囚犯關在一起。

  大家便知道風向變了,果然,他的新被子沒有了,新桌子沒有了,茶具也沒有了,甚至謝家的人都得偶爾才能進來送送東西。

  謝家的下人每次進來都得給獄卒塞好些錢,獄卒才勉強有些好臉色,囚犯們看在眼裡,心中明白,謝家說不定也出事了,或是惹了刑部的大人們不高興,謝逸陽這才被整的。

  大家興奮起來,雖然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們樂於見到謝逸陽這樣的官宦富家子弟受到法律的嚴懲。

  於是,眾人肆無忌憚起來,自從發現跟謝逸陽同房的死囚犯時不時的嚇唬他後,大家便跟著起哄,總之怎麼可怕怎麼說。

  他們最高興看到謝逸陽被嚇得瑟瑟發抖,躲在房角那裡神情呆滯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謝逸陽暴起,都好奇不已。

  死囚犯卻不願讓大家聽到謝逸陽嘴上說的話,所以毫不留情的揍他,罵罵咧咧的道:「我叫你犯渾,叫你犯渾……」

  他打人很有技巧,不會留下傷痕,卻會讓人很痛,一開始謝逸陽還能記住他先頭的話,到最後疼得只會說求饒的話了。

  死囚犯這才放過他。

  謝逸陽今日又驚又嚇,又被揍了一頓,還心生絕望,便慢慢發起了高燒。

  一直留意他的死囚犯一開始便發現了,不過想到他的主顧,便閉上眼睛裝作沒看見。

  雖然主顧沒要求弄死他,可想也知道謝逸陽與他有仇,那謝逸陽若死了,他豈不是會更滿意?

  一直到下午,奉命前來「看望」兼「訓斥」謝逸陽的謝家下人到來,謝逸陽高燒的事才沒瞞住。

  死囚犯微微有些可惜。

  那下人本來還念著老爺訓斥大爺的話,待看到大爺燒得神志不清,臉色通紅的樣子,頓時三魂就嚇沒了倆,老爺可就只剩下大爺一個兒子了,雖然他總是恨鐵不成鋼,但大家都知道,甭管大爺闖多大的禍,老爺都不可能丟下他不管。

  下人當下就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求衙役給請了個大夫,但那大夫是附近醫館的,一摸謝逸陽的溫度就說沒救了,最後只勉強開了一副降熱的藥。

  下人不敢怠慢,連滾帶爬的跑回來稟報,就是來找老太爺找名醫過去的。

  謝宏身體晃了一下,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便往外走,「備車,去張太醫家。」

  與此同時,林清婉也收到了謝逸陽高燒的消息,她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知道了。」

  林安便上前兩步,低聲道:「姑奶奶,您看要不要那人動動手腳……」

  林清婉垂下眼眸道:「不用,順其自然吧,別讓他露出了馬腳。」

  林安不甘心,「此時只要稍動一下姑爺的仇就報了,姑奶奶,我會掃清尾巴的,就算那人被發現也不怕,他本就是死刑,自盡便是了。他的家人小的兩天前已經送走安置好了,謝家查不到的。」

  林清婉捏了捏拳頭,還是搖頭道:「我是想報仇,然而活人更重要。」

  謝逸陽要是死了,她拿什麼來與謝延談和離的事?

  她微微惋惜道:「他要是再晚幾天再病就好了。」

  林安歎氣,躬身退下了。

  謝宏在刑部大牢裡守了一個晚上,直到謝逸陽退燒後他才被下人扶出去。

  一出去就差點撐不住摔在地上,他年紀到底大了,雖然在牢裡也睡了一覺,可到底不能與家裡相比。

  他搖了搖昏沉的腦袋,沉聲道:「走吧,回家去。」

  下人將他扶上馬車,到了家門口,謝大管家就邊上前扶他,邊稟道:「老太爺,已經照您的吩咐去請假了,老爺額頭上的傷好些了,今早還問起大爺呢,小的沒敢說大爺生病的事。」

  謝宏點了點頭,回屋蒙頭便睡,卻不知今日朝堂在談完所有要緊政事後進入官員風紀檢察時全是彈劾謝延的奏折。

  和上次主要彈劾謝宏,捎帶謝延不同,這一次謝延是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張大人和孫大人皆嚇了一跳,他就請了兩三個朋友幫忙,怎麼這麼多人同時彈劾謝延了?

  倆人埋怨的看了彼此一眼,都認為是對方出的手。

  這手筆也太大了,他只是想給謝延一個教訓,讓他多退步,可不是要跟謝家徹底結仇。

  彼此都這麼想,所以都瞪了對方一眼。

  見對方還不服氣的瞪自己,張大人(孫大人)更生氣了。

  但還有一人比他們還要生氣,皇帝大怒問:「謝延何在?」

  一連問了兩聲無人應答,謝延的上司無奈的出列道:「陛下,謝侍郎病了,所以沒來上朝。」

  皇帝就冷笑道:「既然身體如此不好,那就不要再來了,也免得耽誤朝中事務不說,還影響他養病。」

  殿中的楊儀聽了一驚,有些擔憂起來,這是讓他女婿再不來上朝的意思?

  然而比這更糟的是,皇帝直接下令御史台徹查謝延被彈劾的事。

  「上次便讓你們查,如今查得如何了?」

  御史台羞愧的低頭,表示暫時沒有進展。

  皇帝冷笑連連,「如果連你們都查不出,那朕看來只能大理寺出面了,崔卿,」

  「臣在!」大理寺卿出列。

  皇帝就道:「你親自去查,若果真有人收受賄賂替人謀官,必嚴懲不貸!」

  「諾!」

  楊儀心中更沉,才下朝,他根本沒回官衙,直接往謝家去了。

  謝楊兩家一直互為同盟,哪怕這兩年他們的關係不太好,可依然是一榮則榮,一損則損的關係。

  楊儀親自上門,謝大管家自然不敢攔,連忙把人往裡請,輕聲道:「我家老太爺才回來,您看……」

  「去請他,」楊儀頓了頓道:「把謝延也叫出來。」

  謝大管家見他的臉色不好,便知只怕出大事了,要知道,自從二爺死後,親家老太爺就不再上門了,他不敢怠慢,連忙往後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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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1:37:56 |只看該作者
第243章 攤牌

  謝宏才躺下,便又匆匆從床上爬起來,臉色蒼白的去見楊儀。

  楊儀看見他的臉色,微微蹙眉,但他什麼都沒問,而是直接將今日早朝上的彈劾事件說了一遍,然後直視謝延問,「他們彈劾之事是否屬實?」

  謝延臉色發白,斷然否認道:「自然是假的,岳父,您該是知道女婿的,我哪有那個本事幫這麼多人謀官?」

  楊儀冷哼一聲道:「最好是假的,若是真的,那便趁早辭官,以免連累更多人。」

  說罷起身道:「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謝延臉色便更加難看,謝宏則起身送他,「楊兄,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我來不過是念在兩家情義上,但也僅能提醒一句罷了。」意思是更多的是不會幫忙的。

  哪怕兩家依然是親家,楊儀還是對謝延包庇謝逸陽有些意見。

  楊儀甩袖而去,才回到官衙便看到他二兒子從裡出來,他便皺了皺眉問,「你怎麼來了?」

  楊玨一臉焦急,「父親怎麼不在衙內,是兒子又有了蕭世伯的消息。」

  楊儀精神一震,問道:「他在哪兒?」

  「有人見他往徐州去了,兒子正想請假去追呢,卻又記掛著父親不知,所以先來通知您一聲。」

  楊玨身後的長隨一急,忍不住小聲道:「二老爺,您下旬不是要出公差嗎?您再請假,只怕……」

  楊玨瞪他,「胡說些什麼,誰跟你說我要出公差了?」

  「好了,他貼身跟著你,難道還能記差了?」楊儀皺了皺眉,想到官衙近日也無事,而朝中,想到他那坑女婿,他忍不住撇了撇嘴,當下便道:「不用你去,我親自去追。」

  楊玨猶豫。

  楊儀就抬手止住他要勸告的話,道:「你即便追上他了,也勸不動他回來,有什麼用?還是我親自去吧。」

  他那位好友閒雲野鶴慣了,性情又固執,他二兒子口才再好也說不過他,所以還不如他去。

  哪怕不能把人勸回京城,好歹他也能見著他的面,昨日他出城撲了個空,這次無論如何要把人追上。

  不然錯過了這次,誰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這麼一想,楊儀也不想上班了,直接進去打了個請假條,興沖沖的成就跑了。

  他所在的官衙是清水衙門,清閒得很,很多事都能交給副手來做,所以他跑了,還真沒人介意。

  大家按部就班的幹活兒就好啦。

  楊玨當天就把他爹送出城了,這才轉身上馬去郡主府,跟在他身後的長隨忐忑不已,「二老爺,要是老太爺知道了我們騙他……」

  楊玨就瞪他道:「胡說些什麼,我們什麼時候騙他了?蕭世伯的確是在徐州一帶。」

  長隨眼睛游移了一下,還說不是騙人,昨日就是安排的人在城外假扮的蕭老太爺,所以他覺得這次徐州的事估計也是蒙老太爺的。

  不過二老爺幹嘛非得把老太爺支走?

  同樣的問題,楊玨也想問林清婉。

  見到林清婉,楊玨便開門見山的問道:「郡主這下可以說為何一定要把我父親支走了吧?」

  「二舅舅且先坐下,」林清婉笑著給他倒了一杯茶,「這事情可有些多,要說清楚得要些時間。」

  楊玨蹙眉,但還是在她對面坐下了。

  林清婉放下茶壺,轉身從白梅手裡拿過一疊東西遞給他,「您看看。」

  楊玨疑惑的翻開,然後驚愕的張大了嘴巴。

  他唰的一下合上東西,凌厲的看向林清婉,「郡主這是何意?威脅我楊家?」

  林清婉就笑道:「二舅舅想多了,您是二郎的舅舅,又向來疼他,那便也是我舅舅,我又怎麼會威脅您和楊家呢?這只不過是有人在查謝家時順手查到的,我看到了便拿了過來。二舅舅不如看看下面的東西。」

  楊玨蹙著眉頭再翻開,待翻到下面的東西時,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如果說上面的那兩張關於楊家的東西只是雨滴大小,那底下的那些證據於謝延,甚至整個謝家來說都是狂風驟雨。

  這顯然不是一般人一朝一夕能查到的。

  他震驚的看向林清婉,「你想做什麼?」

  「二舅舅是個好哥哥,我也想做個好兒媳,」林清婉道:「母親在謝家過的什麼日子您想來也知道,看著暢快,謝家無人敢虧待她,但無視,戒備也是一種傷害。」

  「何況那裡頭住的人與母親都有殺子之仇,您覺得母親會開心嗎?」林清婉道:「您看母親養著謝暄做的那些事,她是把謝家鬧得不得安生了,可她心裡也同樣沒好過到哪裡去,您一定不知道吧,自她回京城後就沒再睡過一次好覺。」

  楊玨反問,「所以?」

  「所以我想讓她和離!」林清婉緊緊地盯著楊玨的眼睛道。

  楊玨瞪大了眼睛看她,然後慢慢的將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文件上,他嚥了嚥口水問,「憑這個?」

  林清婉挑了挑嘴唇道:「當然不止,還有在牢裡的謝逸陽,謝家的生路和謝逸陽的生路,換一個和離,您說謝家是不是賺了?」

  楊玨沉默,心中卻如大海一般翻騰起伏,他也想過讓妹妹和離,但那也只是想過而已,妹妹拒絕,他自然不會勉強她,所以他也從沒想過要怎樣才能讓謝延和妹妹和離。

  因為他潛意識裡知道,這太難,太難了。

  不說謝家不會同意,就是他爹只怕也不會答應。

  可是現在,林清婉竟然做到了這一步。

  他不能想像,林清婉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查到這些證據的,又是怎麼用獄中的謝逸陽威脅謝家的,但,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為何他妹妹死活不讓林清婉插手謝家的事,寧願自己一人在謝家報復。

  這,這真是太可人疼了。

  楊玨握緊了拳頭,抿了抿嘴問,「我能做些什麼?」

  「談和離時需要您在場,且簽署同意書。」

  和離,不是夫妻兩人決定就可以了的。

  楊玨點頭,「這個沒問題,還有呢。」

  「暫時沒有了,」林清婉笑了笑道:「剩下的讓我來便好。」

  林清婉說讓她來,楊玨還真就插不上手,她一個不出仕的小姑娘,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能量,竟然比他這個在朝為官的人還要厲害。

  先是使人集中彈劾謝延,給謝家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然後大理寺卿還帶著人提問了謝延。

  哦,這是最神奇的一件事,大理寺卿一個三品大員竟然會聽她的意見?

  崔大人當然不是聽她的,而是聽崔尚書的。

  這位崔大人並出自清河崔氏,跟崔尚書也無親,可崔尚書因為對方同姓,又同朝為官,對他可是幫助良多。

  所以崔尚書只是請他帶人去崔家走一趟,問問謝延而已,崔大人還是很願意效勞的。

  不說謝延,就連謝宏都嚇壞了,開始想他到底得罪了哪號人物,對方這是要對他趕盡殺絕?

  就在這時候,刑部傳來消息,刑部左侍郎打算再次提審謝逸陽,同時,大林村那邊也回了話,他們是不會屈服於惡勢力之下的,出再多的錢也沒用。

  謝宏便知道,謝家這是陷入了絕境之中。

  謝逸陽的身體還沒好,再次被拉到堂上,若再受些驚嚇……

  如果說這是關於身體的擔憂,那麼還有一件事更讓謝宏煩躁了。

  過了這一次堂,再過一次就能判決了。

  謝逸陽說了謊誣賴人,又沒得到受害人的諒解,判刑時只怕會重判,而且還不能用錢贖罪。

  等他坐牢出來,他還能做一個貴公子嗎?

  便在這時,有人給謝宏送來了一疊東西。

  謝宏打開一看,立時站了起來,面如寒冰的盯著眼前一身青衣打扮的下人,「你是誰家的人,你主子是誰?」

  青衣人淡淡的道:「我家主子說了,謝大人想知道,明日午時之前可到城外的棲霞觀去,她在那裡靜候您。」

  謝宏便握緊了手中的東西,平淡的頷首道:「告訴你家主子,在下一定準時到。」

  他倒要看看,這個一直針對他謝家的人是誰?

  對方是敵非友,謝宏當然不會自己去,他讓一群家丁護送他過去,結果到了棲霞觀卻發現這裡被戒嚴了,裡面都站滿了護衛,幾乎十步一哨。

  謝宏定睛一看,發現一個都不認識,心中不由更沉,這人來頭還不小。

  昨日那青衣下人迎出門,退至一冊笑道:「謝大人請吧,勞煩您帶來的人先在外面歇歇。」

  謝家的家丁們猶豫的看向謝宏。

  謝宏便對謝大管家微微頷首,起身跟著青衣下人往裡走。

  青衣下人直接領著他去了大殿,殿裡香煙裊裊,偶爾有誦經之聲傳來,他不由微微頓步,這似乎是超度亡魂的經文……

  謝宏跟著青衣下人踏入大殿,看到跪在中間蒲團上的一個背影,立時瞪大了眼睛。

  這,竟是女子?

  林清婉閉著眼睛念完這一段經,這才睜開眼睛來看了上面的道尊一眼,磕了個頭才起身,轉身面向謝宏。

  謝宏蹙眉,眼睛左右看了看,只見殿內還有兩個道士在唸經,不由驚詫問,「這裡只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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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瘋女人

  林清婉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轉頭看向那兩個道士,輕聲道:「他們在給二郎超度,祈願他來世能夠康健長壽。」

  謝宏心中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抓緊了他的心臟。

  正好,兩個道士念完經文,起身遙遙對著林清婉和他微微一行禮,轉身退下。

  林清婉就捻了三炷香,點燃遞給謝宏,「您既然來了,便也給二郎上炷香吧,好歹你們也祖孫一場。」

  謝宏接過香,抬起眼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對著道尊微微一鞠躬,上前將香插上。

  沒有哪個長輩會給晚輩上香祭拜的,二郎死的時候,謝宏傷心的在祠堂裡站了兩個時辰,可也沒給他上香,轉身還得去給謝逸陽擦屁股。

  「今早的東西是你送到我府上的?」

  林清婉微微頷首,轉頭對著他露出笑容,輕聲道:「本來我是想把這些東西直接交給大理寺的,這樣,所有害二郎的人,包庇兇手的人都得到了嚴懲,我這一生也算心滿意足了。可昨天晚上,我臨交出去前,母親又失眠了。」

  謝宏心中不斷發沉,抿緊了嘴角道:「我們謝林兩家是親家,你這是不打算顧念兩家多年的情義了?」

  林清婉扯了扯嘴角道:「這種事情會是我大哥操心的,我卻不在乎。在我心裡,謝林兩家的情義皆由我和二郎的婚事而起,他活著,您是他的祖父,謝延是我公公,謝逸陽是我大伯子;他死了,謝逸陽是兇手,您和謝延卻是包庇兇手的幫兇,」

  林清婉衝著他笑問,「你覺得在我心裡是我的夫君親,還是你們這些殺人的兇手親呢?」

  謝宏看著她的笑容,只感覺到一股惡意撲面而來,他知道,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

  林清婉不是林江,她不會在乎什麼家族利益,情誼,更不會在乎朝政利害,她要的只是報仇。

  女子到底見識短淺,不可與謀。

  謝宏垂下眼眸,可惜她手中的證據太全,她也不是他能隨意拿捏的孫媳婦,她是大梁的郡主,還是林氏歸宗女,根本不在謝家控制範圍內。

  當初要是不同意她歸宗就好了,身在謝家,自然得聽謝家的,也自在謝家的控制之中。

  謝宏轉而卻又想到,當初要不是同意歸宗,林江也不會讓她嫁給二郎了。

  可當初誰能想到她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能在沒有父兄幫持的情況下做到現在的權勢地位?

  謝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怒問,「你想如何?」

  既然她沒把東西給大理寺,而是先給他過目,那她必定是想從他這裡拿到什麼。

  雙方的仇恨不可調節,既如此,就不必再費口舌了。

  林清婉對他的乾脆很滿意,果然,找謝宏比謝延有用多了,要是謝延,說不定又要擺出公公的架子糾纏一番,煩死了。

  「我要母親和謝延和離,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說母親老無所依,想要自立女戶如何?」林清婉笑著看向謝宏。

  謝宏臉色大變,怒道:「這不可能!」

  「哦~~」林清婉笑道:「那事情就更好辦了,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母親得到自由。」

  「嗯,讓我想想,」林清婉點著下巴笑道:「中書侍郎謝延因賄賂,賣官,造假被流放定州,在服刑時遭遇小股遼軍,不甚遇害?」

  謝宏繃緊了下頜,定州是東北軍的地盤,林家即便已經交出兵權,指使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謝延實在是太容易了。

  林清婉繼續笑道,「再讓我想想,大林村的村民不同意和解,謝逸陽又有誣告人和狡供的行為,重判也不是不可能流放的,正好父子倆可以邊關作伴了。」

  「夫死,親子亡,這下連繼子都死了,」林清婉皺著眉頭道:「這時候母親傷心欲絕,自請歸宗,祖父您覺得這個設計如何?」

  謝宏咬牙道:「你敢!」

  林清婉抓起供盤裡的蘋果就朝他砸去,謝宏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舉,沒躲開,蘋果直接砸在他額頭上,讓他眼前一黑。

  但他依然看到了林清婉眼中的恨意和臉上的猙獰,「我有什麼不敢的?我夫君被你們害死了,要不是為了母親,我早讓你們下地獄了!不信,不信我們就玩一玩好了,雖然麻煩點,但我樂意奉陪!」

  她瘋了!

  謝宏心底冒起一股寒氣,他倒退了兩步,手撐在門上穩住身體,良久才艱澀的道:「和離可以,但理由得換一個。」

  林清婉近乎瘋癲的道:「不換,就得這麼寫,我就要世人都知道你們謝家無情無義,骯髒腌臢!」

  林清婉哈哈笑道:「你以為我手上只有這些東西嗎?我大哥給我留的東西可多了,你猜他還查到了什麼?」

  謝宏心中一跳。

  林清婉就衝他惡劣的眨眨眼道:「其實,直接送謝逸陽去死的東西不是沒有,可我和母親活著受了這麼多苦,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死了?我得讓他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感受到那種絕望的痛苦。」

  「可如果你逼我,我立馬就能讓他死,更能讓謝家身敗名裂!」林清婉眼睛狠辣的盯著他道:「我林清婉不是楊家,跟你們謝家沒那麼多利益關係,別說是讓你們身敗名裂,就是讓你們誅九族我也樂意去做。」

  謝宏喉頭一甜,咬牙問道:「這也是你母親的意思?」

  「母親病了,」林清婉笑道,「她哪裡還有工夫衡量是兒子重要,還是娘家重要?」

  謝宏深深地看向林清婉,見她眼中閃著恨意,便忍不住閉了閉眼,他不怕跟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人鬥,因為那些人理智,會權衡利益,可林清婉顯然是個瘋子,如今除了報仇,也就楊氏能牽制一下她。

  可楊氏……

  想到兒媳這一年多來的作為,謝宏知道,想要她放棄仇恨同樣千難萬難。

  果然,寧得罪十個君子,也不要招惹一個女人。

  謝宏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那你給出的條件呢?」

  「作為交換,我不會把我手上的這份東西交給大理寺,我也不會和大理寺接觸,此事就此作罷,」林清婉看著他道:「還有,大林村的諒解書我可以幫你取得,也不會再插手謝逸陽的審判,不過,您最好動作快一些,因為第二次上堂已經結束,第三次可就要宣判了。」

  謝宏這才知道,原來謝逸陽現在的局面還有她的手筆。

  難怪不管他出多少錢,大林村的村民都不肯寫諒解書,明明是一群泥腿子,卻硬是成了高風亮節,寧死不屈的義士。

  想到謝逸陽案的轉折點,謝宏忍不住問,「大郎在堂上胡言亂語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幹的?」

  林清婉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您說的什麼意思,他胡亂攀咬誣賴人不是因為他害怕被罰,所以推卸責任嗎?」

  謝宏抿了抿嘴,沒有再問,心中既有了懷疑,他回去後仔細查一查便知道了。

  謝宏轉身便走,出大殿時他忍不住踉蹌了一下,脊背更彎,似乎老了十多歲。

  林清婉站在門內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臉上的恨意慢慢收起來,她呼出一口氣輕聲道:「這還只是開始呢,我倒要看看,遭受如此多打擊的你還能熬多久……」

  林清婉疲憊的回家,才回家就聽見後院一片熱鬧,隱隱的絲竹之聲傳來。

  她循聲而去,見謝夫人和林玉濱正相對坐著抹眼淚,她請來的伶人正在唱她寫出來的折子戲,一臉恨意滔天的表情跟剛才她的一模一樣。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上前坐在林玉濱身邊。

  林玉濱正哭得稀里嘩啦,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她一轉身撲進林清婉的懷裡,哭道:「姑姑,青姑怎麼這麼可憐,這折戲您是從哪兒得的?」

  一旁的謝夫人聽見問,眼淚流得更凶了,她對林清婉招手,「孩子,苦了你了孩子……」

  林玉濱不認得,那是因為林清婉改了許多東西,且這折戲還是從青姑小時候開始演起的,她難免不知。

  可謝夫人,楊嬤嬤和林嬤嬤他們卻是知道的,青姑背負血海深仇的那一段和報仇的那一段是做了修改,可小時候的那些戲卻都是婉姐兒和謝逸鳴幼時的事。

  比如兩個孩子才定親時都還小,但謝逸鳴卻記牢了母親說的話,以後婉姐兒會是他媳婦。

  於是他特特的跑花園裡去爬上果樹給她摘了棗,結果下不來,倒把樹下的婉姐兒嚇哭了。

  那時候可把謝夫人笑得不行,所以伶人一演她就知道這是寫的婉姐兒和二郎的故事。

  林清婉無奈的拍著她的背安慰,眼眶也有些紅。

  她一開始是為了讓事情更順利些,才請了伶人來教她一些面部表情,可她又不能平白學這個。

  便把婉姐兒和謝逸鳴的故事加加減減的寫出來交給伶人唱,她看著便記住她的表情,回頭再對著鏡子練習一番就行,

  她能留在京城的日子不長了,所以謝夫人和離的事得速戰速決,她還想把她帶回蘇州去呢。

  可謝家從來不是容易解決的,得讓謝宏認識到她除了報仇與和離外什麼都不在乎,這樣才更有談話的餘地。

  卻沒想到這倆人會來找伶人聽戲,倒把自己惹哭了。

  林清婉看的時候也哭,但畢竟看得多了,要比她們自製的多,此時雖也心酸,卻也只是紅了眼眶而已。

  這幅樣子落在謝夫人和兩位嬤嬤的眼裡卻是她憋在心裡,強撐著沒表露。

  三位女性長輩哭得更厲害了,抱著林清婉不肯撒手,「傻孩子,你心裡要是難受就說出來,可別憋在心裡熬壞了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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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和離

  林清婉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安撫下來,表示她不會憋著的,肯定想哭就哭。

  謝夫人她們一臉的不相信,可到底沒再抱著她哭得喘不上氣。

  林清婉暗暗鬆了一口氣,覺得這折戲太傷人心,以後還是讓伶人別演了。

  真正傷身傷心的謝宏回到謝家便吐了口血倒下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休息。

  他先讓人把謝延找來,躺在床上與他道:「讓人寫個和離書,你與楊氏和離吧。」

  謝延一呆,「和離?父親,那我豈不是會成為笑柄?」

  大梁再是民風開放,也不可能像大唐一樣有那麼多和離的人,所以只要有女子和離,大家首先想到的便是丈夫的原因。

  若是女子有問題,那應該是被休才對。

  何況他在朝為官,若和離同僚們要怎麼看他?

  謝延一凜,張嘴就要拒絕,謝宏滿臉疲憊的道:「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林清婉現在手中捏著謝家的命門,她和楊氏一樣,如今已是個瘋子,她現在還願意與我們交易,惹惱了她,只怕她還真會緊咬著我們謝家不放。」

  最關鍵的是,他手上並沒有關於她的相對於的把柄,現在情況緊急,一時之間,他既沒有時間去查,也沒有機會製造,只能任林清婉捏在手裡。

  可來日方長……

  謝宏閉上眼睛對謝延搖了搖手道:「快去吧,趕在大郎第三次開堂之前。」

  謝延青著一張臉退下,謝大管家便上前將昨天到今天的事仔細的與他說了,目的只有一個,您別想著去找林郡主或謝夫人了,沒用的,惹惱了他們,老太爺之前的忍氣吞聲便全白費了。

  這些顯然都超出他的預想,他原地站了許久,待回過神來便啞著聲音問,「林江到底給林清婉留了多少東西?」

  謝大管家垂下眼眸,不管林大人給林郡主留下多少東西,他覺得林郡主能在短短三年多的時間裡掌握住這些東西便算很有本事了。

  他們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四皇子幫林清婉查到的。

  雙方正拿定了主意和離,要辦手續其實是很快的,謝延憋屈的按照林清婉的意思寫好了和離書,然後上門找謝夫人。

  謝夫人昨天晚上已經被林清婉告知,她多少有了些心理準備,可真正看到和離書時她卻還是有些恍惚。

  這是,就離開謝家了?

  見謝夫人一臉呆怔,謝延就口氣不太好的問,「怎麼,還有何問題?」

  「問題多了,」楊玨從門外進來,「我妹妹的那些嫁妝呢?」

  「自然是由她帶走,」謝延蹙眉看向楊玨,這件事楊家人竟然知道?

  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和離之事岳父知道嗎?」

  楊玨冷笑道:「要不是謝家太過卑鄙,當初你們包庇謝逸陽之時我楊氏就想妹妹與你和離了,不過楊謝兩家一直互為犄角,外甥的事我們忍下了,可沒想到你們卻得寸進尺,我妹妹遠在江南,你們都能對她下手。」

  謝延臉色漲得通紅,抖了抖嘴唇沒說話,不管是前一件事,還是後一件事,皆是大郎私下所為,他和父親是真真的不知情。

  可這些理由在楊家人面前顯然是說不通的,因為他們的確包庇了大郎,可他有什麼辦法,他只有這一個兒子了。

  楊玨拿過和離書掃了眼,挑著唇冷笑了一聲,從下人手上抽出一疊紙來遞給謝延,這是關於財產分割的。

  謝夫人當然不是只帶走了自己的嫁妝而已,不然這二十年來不是白為謝家操勞了?

  謝延之前也是瞭解過和離的律法的,知道楊家肯定會提出賠償,倒也心平氣和的接受了。

  父親早早叮囑了他,只要楊家不是很過分,能同意的便同意了。

  楊玨倒是想過分,但又怕過猶不及,到時謝延不和離了怎麼辦?

  所以提出的賠償還是很合理的,雙方很快就議定,然後便拿了簽署好的文書去戶部辦理。

  不錯,和離這樣的事得去戶部辦,地方則在當地縣衙辦理。

  作為謝夫人家人,楊玨陪同前往,還要作為娘家人簽字,表明楊家是知道和離這件事並同意的。

  戶部的官員們全程都是一臉呆懵,這還是本朝第一個和離的官員,哦,回頭得查查,說不定還是全國第一對和離的夫妻呢。

  待再看那和離的理由,大家看向謝延的目光都怪異起來,不由記起三年多前隱隱聽到的流言。

  莫非,其次子的死果然跟長子有關?

  謝延是繃著臉辦完手續的,一同走出戶部後他就待不下去了,他看向林清婉道:「希望林郡主能夠說話算數。」

  一樁心事落下,林清婉的臉色也和緩了許多,她點頭道:「謝大人放心,您回去後便讓人去大林村找村民和解吧。」

  謝延將信將疑,那群刁民會同意?

  既然是刁民,當然不會輕易同意,可徐大夫親自出面說了聲,他們還是聽勸了,不過謝家付出的代價也不少。

  是之前他們承諾給的賠償的兩倍,不僅被毆重傷的莊家,連大林村的村民們都得了些賠償,因為他們受了驚嚇啊。

  這簡直是刮了謝家一層皮,謝延有心想磨,可想到即將再次開堂的兒子,他咬咬牙還是賠了。

  賠了楊氏,又賠了大林村的村民,再拿出錢來給謝逸陽走動一些,即便謝家從不缺錢,此時也不由有些吃力。

  好在損的大部分是金銀,作為不動產的田地宅子沒動。

  謝延自以為能鬆一口氣的時候,大理寺總算是查到了些線索,順著線索查下去,很快便查到了謝延收受賄賂的實證。

  所以謝逸陽這邊才緩和了一些,謝延便被大理寺召問並收監了。

  父子倆一個在刑部大牢,一個則在大理寺監獄。

  謝宏查到大理寺是從謝延幫過的一個地方官入手的,並不是從林清婉那裡拿到的消息,可謝延還是被關了,只不過罪名要比林清婉手上有的那份東西要輕得多。

  他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生氣懊惱,可他知道,兒子和孫子這兩輩算是都毀了。

  除非謝延能夠在將來被不計前嫌的啟用,不然謝家算是斷層了,而他未必能撐到曾孫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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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渾水

  楊玨將妹妹的嫁妝和所得的賠償都拉到了郡主府,見她怡然自得的教林玉濱琴藝,到嘴邊的話便一變,「妹妹何時回家看看?我估摸著父親也快回來了。」

  楊夫人拍了拍憂心看向她的林玉濱,抬頭對他道:「等父親回來了我再去吧,到時正好要與父親道別。」

  楊玨一呆,「妹妹要去哪裡?」

  楊夫人笑道:「自然是跟婉姐兒回江南了。」

  楊玨顯然沒預料到這一點,他以為和離後妹妹即便不回娘家住,也會找個離娘家近的地方獨居,這樣楊家也好照顧她。

  可聽她這意思,她竟是要回江南去。

  楊家在京城,只怕鞭長莫及。

  楊夫人一看二哥的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二哥放心吧,我跟著婉姐兒回蘇州,在那兒無人敢欺負我們的。我閒時還能替她管管內務。」

  楊玨看了眼林玉濱,忍不住私下和楊夫人道:「她到底是歸宗女,即便你們是婆媳,那也是寄居,只怕多有不便,不如留在京城,你要覺得寂寞,那就回家跟你嫂子作伴,有我和父親在跟前看著,我們也安心啊。」

  楊夫人淡淡的道:「二哥多心了,婉姐兒是我兒媳,如同女兒一樣的,就憑這次她為我做的這些事,你覺得我與她回了江南回受委屈?」

  楊夫人道:「就是受委屈,那也不可能是她給我受的,而是別人,到時哥哥再幫我們就是了。」

  爹是她爹,哥也是她哥,但她回了娘家才是外人呢。

  在他們心裡,能排再她前面的人太多太多了,但在婉姐兒那裡,除了林玉濱,只怕就是她了。

  所以自然還是跟著婉姐兒自在些。

  最要緊的是,她也想就近守著二郎的墓,若能幫襯到婉姐兒就更好了。

  所以從拿到和離書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了要隨林清婉回江南。

  看了眼二哥,楊夫人忍不住提了句,「二哥,你也知道,我就只有二郎一個兒子,婉姐兒一個兒媳,所以我那些東西百年後除了給你們留些念想,我想全部留給她。」

  楊玨微微一愣,然後理所當然的點頭道:「那是妹妹的東西,自然由妹妹來做主。」

  楊夫人就鬆了一口氣,她和離後二嫂只來過一次,還是帶的小侄子,她雖不露骨,但謝夫人還是明白了她的來意,這是看上了她的財物了呢。

  要是幾天前,犯了左性的楊夫人說不定會當場鬧出來,把人趕出去,但現在,她那股氣洩了,心態平和了不少,只當沒聽懂二嫂說的話。

  她此次提起這事就是為了告訴楊玨,將來她要是死了,留下的遺囑是要把財物給林清婉,那就是出自她的本意。

  楊玨還不知道他妻子的事,見妹妹下定了決心要回江南去,便微微歎了一口氣,回去便和妻子說,「準備兩份豐厚的呈儀,等妹妹和林郡主回蘇州時送去。」

  楊二太太一愣,問道:「小姑也要去蘇州?」

  楊玨微微點頭,「她要跟著林郡主過,自然是回蘇州去。」

  楊二太太忍不住抿了抿嘴道:「你和父親都在京城,大伯說不定什麼時候也調回京城了,一家子都在這裡,小姑怎麼非得回江南去?」

  「她習慣了江南,且二郎的墓在那邊呢,她總要親自看著才安心。」

  「那她的那些店舖莊子怎麼辦?」楊二太太問,「她遠在江南,只怕不好管吧。」

  當年楊儀很疼女兒,準備嫁妝時除了在江南一帶買了些產業,京城這邊也有不少。

  就是為了不管她是在江南操持祖業,還是跟隨丈夫在京城任職都有嫁妝依靠。

  楊玨道:「以前怎麼管的,現在就怎麼管唄。」

  他瞥了妻子一眼道:「妹妹是管家的好手,這外頭的事也從來難不住她,你放心好了。」

  她放心?

  她怎麼可能放心?

  不過看到丈夫的那個眼神,她便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是不可能實現了,她垮下肩膀來,悶悶不樂的背過身去。

  也不知道小姑怎麼想的,有錢不留著給有血緣關係的侄兒,竟是要帶去外人家中。

  楊玨蹙眉看了眼她,轉身離開,父親就要回來了,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跟他說呢。

  楊玨有些發愁,林清婉更愁,謝夫人是和離了,可她卻還不能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因為今早她進宮和皇后娘娘暗示會盡早選個好日子啟程回蘇州時,皇后說了,「怎麼那麼急,何不等過了中秋再走?」

  皇后一臉憂傷的道:「你們幾個孩子難得聚齊,便留下過個團圓節吧。不然錯過了這次,下次齊聚不知要到何時。尤其是你和如英,一個在南,一個在西,難得可以相聚。」

  林清婉還能說「不」嗎?

  可現在京城的水正深,且她還把水攪得更混了,一個不小心她就有可能被拖到深水之中。

  她忍不住歎氣,「果然是一報還一報,誰也逃不掉。」

  她把水攪渾了想走,就算現在還沒人察覺阻攔,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

  既然走不掉,她便沉下心來等待。

  郡主府閉門謝客,連下人都很少出門,客居郡主府的盧瑜和周通等人也不再出門,開始閉門苦讀,為進士科考試做準備。

  林玉濱回絕了所有邀請她出去玩的朋友,開始每日跟在姑姑和楊夫人身邊學習。

  她跟著林清婉讀書,跟著楊夫人學琴,每日都安排得滿滿的,倒不覺得無聊,只是偶爾會覺得在家呆煩了,很想出去走走。

  但想到姑姑的叮囑,便又耐下性子來繼續讀書學琴。

  林玉濱卻不知道,近來外面可熱鬧得很。

  先是謝延與其夫人和離,這本來就已經夠令人驚訝了,更讓人瞠目的是他們和離書上的理由。

  大家都知道和離多半是男方的原因,除非對方是個寬厚仁善之人,不肯讓前妻背負罵名,所以選的和離,不然大多數男人都會選擇休妻。

  而謝延顯然不屬於寬厚仁善之人,那麼他為什麼會和離,還是以這樣的理由呢?

  那肯定就是因為理由是真的,且他或謝家還有大把柄落在謝夫人手上。

  大家看熱鬧正看得興起,很想深究一二三。別看六部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其實他們也八卦得很,面上裝得再嚴肅,一股八卦之心依然熊熊燒起。

  回家再被妻子這麼一問,更想打聽了。

  於是謝延走哪兒都被四周若有若無的目光盯著,煩不勝煩。

  尤其是戶部那群年輕的官員,他們負責的事比較雜和輕,所以當初謝延來和離就是他們給辦噠!

  一群小伙子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辦了這大梁第一例的和離案,然後就被前輩們普及道:「要說和離啊,這還真不是頭一例,民間百姓那兒是否有和離還得發文到各縣詢問,但我等所知道的,這不過是第二例而已。」

  「那第一例是誰?」年輕官員們就好奇的問。

  前輩們摸著鬍子笑笑,意味深長的對他們道:「這個嘛就不可說了,那對夫妻雖無人在朝為官,但兩家的地位,嘖嘖,那可就不是謝楊兩家能比的了。」

  所以當年那事雖鬧得大,卻也只是相近階層的人才知道,不像現在謝楊兩家,鬧得百姓都聽聞了,街頭巷尾皆是議論。

  而就在這時,大家看熱鬧看得不亦樂乎,謝延羞惱非常之時,他被大理寺抓了。

  眾人:「……」

  最毒婦人心啊!

  此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謝夫人幹的,這是和離了還不放過的節奏啊。

  大家靜等謝家的反應。

  都以為謝家會反擊,可謝家卻很安靜,謝宏除了打點讓謝延和謝逸陽在牢裡好過點外,並沒有出手拉下楊家的意思。

  這讓眾人有些意外,可還沒等大家瞧出個大概,大理寺便順著謝延這條線牽扯出了許多賄賂他,和被他賄賂的官員,連戶部都有好幾個官員牽涉其中。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沒了看戲的心情,皆凝重起來。

  也是在這時他們才後知後覺察覺,這可能不是楊夫人的手筆。

  果然,褪去所有的八卦,大家這才注意到大理寺在這其中的作用。

  大理寺的官員們立時揚眉吐氣起來,心裡總算是舒服了。

  他們努力奮鬥了這麼久,結果功勞還得記在一個婦人身上?他們可沒有從楊夫人那裡得到任何東西,謝延犯罪的所有實證都是他們辛辛苦苦,一點一點的查出來的。

  他們自豪,卻不知大理寺卿的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蚊子,那些賄賂和受賄的名單一統計出來,他便隱隱覺得不對勁,再一深究,便立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猶豫了一晚上,第二天還是拿了名單去找皇帝。

  然後禁閉在家的二皇子又收到了皇帝申斥的聖旨,說他懺悔得不誠信,不僅革了他一年的俸祿,還把他的禁閉期又延長了。

  這道旨意才下沒兩天,便有御史彈劾四皇子縱馬踩踏莊稼,破壞秋收。

  就連大楚的使臣都來摻和一腳,在某一次和談例會結束後,宋精為四皇子向梁帝求情,說四皇子又不是故意踩踏莊稼,賠償那些農人便是,何必大動干戈?

  一副為四皇子打抱不平的樣子。

  然後朝堂就炸了,即便有些老臣懷疑宋精是故意陷害四皇子,但對四皇子還是不悅,近來四皇子與宋精來往太密了。

  朝堂風向一變,大家不關注二皇子被訓斥的事了,開始彈劾四皇子,有些話不好明著說,但他們可以找別得毛病啊。

  京城一時風聲鶴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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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點撥

  鍾如英大踏步繞過假山,便看到林清婉正倚在欄杆上餵魚,她不由放慢腳步,走到她身邊笑道:「外面因為你鬧翻了天,你在家裡倒是悠閒。」

  林清婉拍了拍手,看著池中的錦鯉依然大張著嘴巴等著不肯離去,她就指了它們道:「你這話就和這群魚在抱怨我撒了太多的飼料,讓它們吃撐了一樣。」

  鍾如英低頭看那群傻魚,抽了抽嘴角道:「你又在罵我,怎麼,還氣?」

  林清婉走回亭子裡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道:「消了。」

  鍾如英就鬆了一口氣,揚著討好的笑道:「妹妹,現在四哥惱得不行,你可有什麼好辦法幫他?」

  林清婉瞪眼,「他讓你來問我的?」

  「不是,是我想問的,」鍾如英道:「這事不是你引出來的嗎?我就想著你那麼聰明,或許有辦法呢?」

  林清婉就淡淡的道:「他有這麼多幕僚臣屬都想不出辦法來,我又怎麼能想出?姐姐太高看我了。」

  鍾如英一臉的不相信,實在是這一切的事都太巧了。

  當時林清婉要查謝家,最後是李家幫的忙,查出來的東西不少,本來只是四皇子回給林清婉的誠意,誰知林清婉竟然在整理時看出其中的貓膩來。

  賄賂謝延和謝延賄賂的人中有幾個恰好與二皇子有關,別人可能看不出他們之間的貓膩,但當時林清婉為了多謝把握,不僅把這些人做成了統計表格,還列了關係樹,這才發現這幾個人越過謝延還有一種若有似無的關係,再一深究,二皇子就冒出來了。

  林清婉不過和四皇子提了一句,李家卻上了心,順籐摸瓜的拿到了些許證據。

  可那些證據是定不了二皇子的罪的,卻可以讓皇帝厭了二皇子。

  李家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引導大理寺的官員找到了謝延受賄賣官的實證,牽扯出那些人來,又費了不少功夫才讓大理寺卿也發現了那個秘密。

  這可折騰了不少功夫,其實他們覺得讓林清婉出面是最好的,因為她是他們當中唯一有理由說得過去的人。

  可惜林清婉無意拉這麼多仇恨在身上,所以拒絕了這個「立功」的機會,並提醒了四皇子和李家,這事最好別跟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扯上關係。

  否則狗急跳牆,誰知道二皇子會做出什麼事?

  事實也的確如此,四皇子和李家聰明,二皇子及肖家也不蠢,看如今的架勢,四皇子和李家這是露了行跡,不然他們也不會瘋了一樣的咬住四皇子。

  鍾如英見林清婉挑著嘴唇諷刺的模樣,不由戳了戳她道:「別忘了你現在是哪邊的,我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林清婉無所謂的道:「我知道啊,不過我想現在這些事是難不倒四皇子的,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就不要去摻和了。」

  鍾如英默默地看著她半響,知道她還沒從心底認定四皇子,便問道:「過了中秋你便回江南去了,你現在不幫他,就不怕他就此落敗?」

  「那也是他本事不夠,而且陛下不是還有另外兩個兒子嗎?」林清婉頓了頓道:「其實做皇帝主要用的是腦子,要我說何必在乎那一點外貌?」

  鍾如英驚詫,「你看中三皇子了?」

  「我是不太瞭解兩位皇子,但我會看他們做過的事,於我來看,三皇子為這個國家做的事可比四皇子多多了,且從他做的那些事來看,其心性品格都不差,可惜了……」

  可惜在戰場上傷了眼。

  林清婉倒是不介意大梁的皇帝是個獨眼龍,可顯然其他人很在乎,所以三皇子從不在大家的考慮中,就連皇帝都沒想過要他的三兒子繼承皇位。

  林清婉敲了敲桌子道:「我會支持四皇子,也會盡我所能助他,可這事我是真的無能為力。」

  鍾如英垂下眼眸道:「一個月前謝家還是京城裡炙手可熱的人家,可現在謝府門前冷落。」

  這可都是你的手筆。

  「那是陰謀,和借的我過世兄長的虎威,」林清婉道:「陰謀到底是小道,可詭戰,卻不應該拿來治國。四皇子要坐那個位置是做不了君子的,但也不該做小人。」

  鍾如英蹙眉,有些不解其中意,但她下意識的記住了這句話,在走出郡主府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進皇城裡找四皇子去了。

  四皇子正跟他舅舅李程相對而坐,他們才送走幕僚,一臉的愁眉不展。

  鍾如英看到他後道:「四哥,我才從郡主府來,婉姐兒說治國之人做不了君子,也不該做小人。」

  四皇子雙眼迷茫,「怎麼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鍾如英不好把前面的話全說給他聽,便挑了一些能說的道:「我請婉姐兒給你想想辦法,畢竟她可是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就把謝家折騰成了那樣,可她說那是陰謀,四哥不該學。然後便是那句話了,我也聽不太懂,所以才來問你的。」

  四皇子攏眉思考。

  他一旁的李程也緊皺著眉頭,半響他眼睛一亮,狠狠地一拍掌道:「我知道了,殿下,您上書請罪吧,要真誠一些。」

  他雙眼發亮道:「林郡主說的不錯,我們不該和二皇子拼陰謀,他無益於治國,不過是鬥爭而已。但陛下要選的就是治國之人,而不僅僅是一個受寵愛的皇子。」

  四皇子若有所思。

  李程繼續道:「論受寵,殿下前比不上已經過世的大皇子,後比不上還年幼的五皇子和六皇子,那您就該表現自己的能力與品格。」

  「但您的能力不是與二皇子鬥贏了就出眾的,陛下要選的是治國的人啊,朝臣需要的也是一位有德有才的皇子,所以不論二皇子以多少陰謀待您,您都只以陽謀對之。」

  至於陰謀之類的事,讓我們來就好了。

  李程繼續道:「這次您是被人陷害,可您的馬的確是不小心踩踏了莊稼,所以您上書請罪吧,領了罰後真心悔過,不管誰罵您您都虛心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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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投卷

  四皇子苦惱的問道:「那與宋精過從甚密這事怎麼辦?我暗示過我們只是偶遇,奈何無人相信,我覺得諸位大臣不是因為踩踏莊稼的事才彈劾我的,還是因為宋精。」

  李程想了想道:「這個,臣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日久見人心,我們還是一件一件的來解決好了。」

  四皇子無奈應下,其實在這兩件事上他的確倒霉得很。

  和謝逸陽惡意縱馬踩踏莊稼不同,他是真的不小心,他回頭與人說話,馬便跑偏了一下,往旁邊的莊稼裡踩了三腳,是真的只有三腳啊。

  前兩隻蹄子剛踩進去,四皇子便把它往外一扯,一隻後蹄便在裡頭落下半隻蹄印而已,都還沒有踩到莊稼。

  別說四皇子沒放在心上,就是一旁收割的莊戶們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幹活兒。

  他們農家人也會經常踩到的呀,一兩顆莊稼什麼的,雖然心疼,但都可以理解。

  當時沒人把這事放在心上,結果第二天四皇子就被彈劾了,連那塊田的農戶都被找了出來寫了狀紙,這才是真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四皇子還不能打擊報復,一的確是因為眾目睽睽,哪敢打擊報復落人話柄?

  二他也知道是自己連累了人家,以他二哥的性子,那農戶要是不從,只怕全家都要沒命。

  他理解,可不代表他不委屈啊。

  而最讓他委屈的是宋精的事,農戶告他還能說這其中有他的原因在,而在與大楚親近這件事他就完全無辜了。

  宋精那個攪事精就是故意的,之前有事沒事總愛堵著他,哪怕是上朝議和,大家散了他也總愛找他說話。

  來者是客,作為東道國的皇子,難道他還能告訴宋精,你別來找我了,我討厭你嗎?

  不僅不能,他還得客氣有禮的接待。

  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之前朝臣們還私下誇他能忍知禮呢,結果現在都覺得他對宋精親近的過分,都懷疑他跟大楚有勾結。

  四皇子:「……」他是有多腦抽才會跟敵國勾結在一起?

  而且他能跟大楚勾結起來幹什麼?

  滅了他們石家的天下大梁嗎?

  可是現在沒人會想這一點,即便大家心底知道他不可能與大楚溝通,卻依然反感他與宋精過從甚密。

  可是,他真的冤啊!

  更冤的是,即便知道宋精心存不良,再次遇見時他還是得笑臉相迎,為了大梁的面子啊!

  四皇子到底聽了勸,第二天就上了請罪的折子,還自請閉門思過。

  他想了想,也只有這個辦法能暫時避開「努力與他培養感情」的宋精了。

  皇帝,皇帝允許了,還從私庫裡拿出了一筆錢替他兒子賠償給受損的農戶,安慰了一下對方。

  這下彈劾四皇子的折子全歇了,皇帝都護短了,他們要再繼續就是不給皇帝面子了。

  而對於他的請罪,朝中重要的幾位大臣心中都很滿意,甭管怎麼說,他認罪態度好啊。

  四皇子總算是拉回了一些印象分,雖然不少大臣心中依然有個疙瘩,覺得他跟宋精太要好了些。

  但總算他不會再被圍攻,但二皇子卻沒這樣的好運氣,被謝延牽連出來的官員全部被革職問罪不說,連肖家都一連幾天被皇帝找錯處懲罰。

  這些都是來看她的鍾如英說的,她恥笑二皇子,「或有大臣覺得四哥與宋精過從甚密而有所懷疑,陛下卻不會疑心,老二偏拿這個來攻擊四哥,你說陛下能不生氣嗎?」

  林清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鍾如英左右看了看,聽著隔壁院子隱隱傳來的琴聲,忍不住問道:「你還真打算中秋之前不出門啊。」

  「不,後天就要出門一趟,」林清婉抬頭對她笑道:「我要送幾個孩子去考試。」

  哦,忘了說了,後天便是進士科考,考三天,考完第二天就是中秋,過完中秋沒幾天就可以放榜。

  本來考試時間應該定在八月初的,這樣考完拿到成績正好過中秋。

  但今年是多事之秋,前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洪州戰事上,等戰事結束又碰上皇帝大壽,不僅禮部,其他各部也抽不出人手來。

  朝廷便很任性的改了時間,反正就延遲幾天而已。

  考生們,考生們很高興啊,雖然總告訴自己早死早超生,但能晚死兩天也是很幸福的,而且他們覺得他們能多看幾天書,說不定把握更大呢?

  所以對朝廷推延考試時間沒人覺得不好,大家都開心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但這一天終究會來,他們努力多年,後天就是他們表現的機會了。

  「你家林佑不錯,近來我可沒少聽人誇他。」

  林清婉微微挑眉,笑道:「他沒去投卷,外人是怎麼知道他的?」

  林佑到底還是選了不走捷徑,近來雖跟著盧瑜去參加詩會,但並沒有投卷。

  不投卷,他又不是出名的才子,自然不會被太多人知道。

  所謂的投卷,就是在考前,拿自己做的詩文或文章投給自己欣賞的官員,但那是一開始的,到後來已經演變成了誰有權勢就投給誰。

  若官員看中他的文章,便會向同僚們介紹讚揚他,他的名字便在朝中官員那裡有了知名度。

  等到真正考試的時候,雖然也看文取人,但要考慮的綜合因素可多了。

  家世,陣營和知名度等,因為大梁和大唐一樣,科舉是不糊名的啊。

  兩篇相差不大的文章,一個是他們聽過的人,一個是名不見經傳的人,那麼他們肯定會選擇他們聽過名字的人。

  甚至對出名的人他們還會大大降低要求標準,這也是投卷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

  之前林佑和盧瑜等都是抱著投卷的想法來京城的,先積累一定名聲,科舉時更佔優勢。

  甚至連人選他們都選好了,可經歷了洪州之事,幾個孩子都沉靜了不少,這次皆沒有投卷。

  可作為被皇帝召見過的書生,他們在朝中大臣那裡的知名度還真不低。

  鍾如英上下朝時聽那些同僚說起考生來,其中便有林佑和盧瑜的名字。

  林清婉點點頭,心中愉悅起來。

  看出她高興,鍾如英便笑問,「可有人與你投卷?」

  林清婉搖頭,「我一不是公主,二不在朝為官,怎麼會有人與我投卷?」

  「那是他們有眼無珠,你現在可是陛下和娘娘跟前的紅人,」鍾如英擠眉弄眼的道:「就是我都要退一射之地呢。」

  鍾如英和長公主近來收投卷都快收得煩躁了,偏還不能拒絕,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藏著未來大梁的棟樑?

  一是為了發掘人才,二也是為了不得罪將來的同僚,鍾如英把每一份投卷都認真看了,然後就忍不住煩躁了。

  其中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好的她自然是要見見人再向同僚推舉,可不好的更多,有些詩文真是狗屁不通。

  她也是從小便讀書識字的,這是以為她是武將便糊弄她?

  鍾如英挑出好幾篇差到極點的詩文和林清婉抱怨,道:「也不知他們是怎麼過的州試,這詩文還比不上我手下的副將隨口做的打油詩。」

  和後世文武分列兩班,武人只粗通文墨不同,現在的大梁依然和大唐一樣,軍中的高級將領大多文武雙全,甚至大部分都是先考的秀才科才被調到軍中幹活兒。

  真正從草莽憑軍功坐到高級將領位置的很少。

  正說這話,白楓快步從外進來,低聲在林清婉耳邊道:「姑奶奶,有人來府上投卷,您看……」是要把人趕走,還是請進來?

  林清婉一愣,她們才說完,這是就有人來了?

  鍾如英自然也聽到了,同樣一呆,然後便大笑起來道:「果然就有人來給你投捲了,婉姐兒,快出去看看是誰。」

  林清婉搖了搖頭笑道:「後天便考試了,今日才投卷,顯然是都被人拒絕了才想起我。」

  「不過我也好奇是誰會投到我門下來,」林清婉對白楓道:「把人請到門房裡坐,先把行卷拿來我看看。」

  白楓笑著應下。

  林管家親自送了進來。

  老爺在時他沒少收行卷,沒想到老爺不在,換姑奶奶當家了他還能收到,雖然只有一份,但他也高興得不得了,親自給林清婉送來。

  那行卷還挺厚,鍾如英笑問,「這是把自己做得好的詩文都拿來投了?那倒難怪會被拒絕了。」

  誰那麼有空看這麼多詩文?

  林清婉打開行卷,微微挑了挑眉,略過開頭繼續往下看,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神情變得鄭重起來。

  「怎麼了?」鍾如英好奇的湊過去看,卻發現這行卷不是詩文,也不是賦,竟是一篇講如何治水的文章。

  她忍不住微微蹙眉,「誰投卷會投這個?這是看不起你嗎?」

  林清婉心神都在卷子上,無空作答,直到看完她才驚歎道:「不知有多少人和你一樣的想法,這才錯失了這樣的良才。」

  她握著卷子起身便往外走,對林管家道:「把栗先生請至花廳,我要親自見他。」

  鍾如英愣愣的跟著她往外走,「他有那麼好,我怎麼沒看出他這篇文章好在哪兒?」

  林管家不敢怠慢,連忙出去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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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治河能人

  栗豐正雙手交握的放在腹前,很是緊張的等待著。

  會來郡主府投卷,是因為他已經走投無路了,他這篇文章已經投遍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員,可惜沒人看,或許有人看了,但不欣賞,皆被退了回來。

  可四品以下的官員他投了也沒有,他們沒有推舉的權利啊。

  栗豐也寫過詩文投卷,但他本就不擅長那個,寫出來的詩他自己都看不上,拿出去一投,人家幕僚一翻便直接退回來了。

  想了想,他還是選擇繼續投他這篇費時十二年寫出來的文章。

  會來投林清婉,是因為他已經投無所投,同驛館的老鄉提醒他道:「你不如去投長公主,鍾將軍或林郡主?她們三人皆是陛下的女兒,說不定能說得上話呢?」

  同鄉說這話不過是看栗豐痛苦,這才順嘴一說。

  但栗豐卻認真的思考了起來,長公主喜愛辭藻華麗的詩賦這不是秘密,而鍾如英也文武雙全,同樣有不少人去投她,至於林郡主……

  這位林郡主雖在民間也有不少的聲望,可到底根基淺,之前還真沒人想過要向她投卷。

  栗豐卻很認真的把三位皇女的事列出來對比了一下,最後毅然選擇了林清婉。

  這是一種賭博,今日如果他的行卷還不被認可,那這一年的進士科他是沒機會了。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學識雖不差,但也只是不差而已,想要進入大梁前五十名卻還很困難。

  哦,大梁每屆錄取的進士人數不等,但都在五十以上,一百以下,今年或許會多些,因為剛剛打下的南漢大半壁江山。

  可多也多不到哪裡去,所以栗豐知道,除非他有把握進入前五十,不然很難有取中的可能,因為他不是本地人,且一點名氣也沒有啊。

  他只能靠投捲來推薦自己。

  正忐忑不安間,郡主府的管家笑著進來,恭敬的對他拱手道:「栗先生,我家郡主有請。」

  栗豐眼睛一亮,他每次投卷都只是把卷子交給門房便被請離,還是第一次能見到主人家,林郡主這是認可了他的文章?

  栗豐整理了一下衣冠,垂眸恭敬的跟林管家去花廳。

  進了花廳,他也沒敢立時抬頭看向上方,只是微微撩起眼皮,見上首坐著倆人,不由忐忑的上前行禮,「小人拜見林郡主。」

  林清婉笑著微微伸手道:「先生快請起。」

  栗豐忐忑的起身立在一旁,林清婉就笑問,「先生也太拘束了,您不抬頭,我都不知道投卷的人長什麼模樣。」

  栗豐只能抬起頭來看向上座,看清林清婉後正要低頭便瞄到她一旁的鍾如英,立時嚇了一跳。

  作為大梁第一女將軍,他當然是認識鍾如英的,只是鍾如英不認識他罷了。

  栗豐連忙又要跪下與她行禮。

  這下不僅林清婉,鍾如英也看清了他的模樣,眼裡忍不住帶出了三分失望,那麼黑,那麼瘦,看著完全是鄉下莊家頭的樣子嘛。

  不,莊稼頭長得可能都比他俊。

  林清婉卻不在意他的長相,面無異色的讓人給他上茶,然後悄悄的瞪了鍾如英一眼。

  鍾如英連忙收斂了神色,笑著對他頷首,免了他的禮。

  看林清婉對他這麼禮遇,她也不由好奇起來。

  這人到底有什麼好的。

  林清婉照常例問了他的籍貫和一些家庭情況,這才捧了桌上的行卷問,「敢問栗先生,這文章是您所作?」

  「是,」栗豐低著頭,腰背卻挺得筆直,「小人一直在河中府衙做些文書的活兒,這十五年來府中修理黃河皆有小人參與,這篇文章是小人根據王景治水及這近三十年來河中府的情況所做。」

  栗豐道:「其實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小人那裡有更具體的治水方案。」

  看得出林清婉對此感興趣,栗豐說起自己擅長的事來也興奮不已。

  林清婉便放下他的卷文,直接問道:「河中府一段的黃河流域分有汾水,洛水和渭水,加上主流段,一共四段,甚至還有一小段是近幾年沖刷出來的,每次黃河洪澇,河中府皆是大災區,你認為這幾段哪段該堵,哪段該疏?」

  栗豐精神一震,詫異的看了一眼林清婉後鄭重的道:「郡主,我從來認為治水該當從下游治起,只要下游疏通,那上游自不飽漲,決堤洪澇一事自然也可解決……」

  栗豐是河中府人,河中府飽受黃河水患的影響,它正處於黃河拐道之處,不論是上游出問題,還是下游有問題都會波及到它。

  那一段也歷來是黃河最堵,最易洪澇之地。

  栗豐,栗豐他從沒想過要考進士的,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雖然聰明,但不是特別聰明,至少不是考進士的料。

  他爹也知道,所以等他及冠,他爹就很迅速的從府衙退下,讓他兒子通過府衙的考試進去頂了他文書的位置。

  他們家三代都是吏。

  他和他爹的夢想就是努力幹活兒攢資歷,將來有一天能放到轄下縣裡當個有品級的主簿或縣丞。

  而他進府衙的第一年就遇到了黃河水患,整個府城都被淹了,他們家世代皆是河中府人,親朋故舊無數,那些死的人中有許多都是他的親朋。

  即便不是親朋,看著每日去上衙都路過的燒餅攤,豬肉攤的老闆變成了被泡發的屍體,日常在街角賣菜的阿婆被洪水沖上了屋頂,被搬下來時整個身體軟成一團,已經不成了樣子……

  還有那些總會在他身邊跑來跑去叫大哥哥,伸手討糖吃的小孩變得冰冷,栗豐便忍不住想要做些什麼。

  然而他能做的有限,日思夜想,每日查閱資料研究,又利用職務之便調查,他從十二年前開始動筆,列了無數種方案,也在每年的黃河治理中一點一點的證實或推翻自己的觀點,總算在去年小有所成。

  他沒想過考進士的,只想把東西交給上官,由他遞送工部。

  但是,東西才遞上去就被打下來了,就連文書的位置都差點沒保住。

  哦,或許已經保不住了,因為他從去年開始便被停職了,沒辦法,他只能考過州試,跑到京城來參加進士考。

  河中府的教育不好,州試他還能勉強過,但進士考……

  除非他行捲出彩,朝中有人保他,不然今年他是別想了。

  不過現在栗豐卻覺得考不中進士也沒什麼,林郡主懂他啊,她懂行,那他這本治水的書或許就有了出頭之日,那他的目的也算達到了,就算不考進士也沒什麼。

  栗豐這麼一想更加興奮起來,他已經不滿足說了,他還和林清婉要了一副筆墨,直接給她畫起河圖來,道:「郡主,我與您說,我預想的是在這裡鑄造堤壩,我們不用埽,用石磚來砌……」

  林清婉走到他身邊認真的聽他說,鍾如英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看林清婉,又看看栗豐,忍不住搖了搖頭回座位上坐下喝茶到等待。

  林清婉不懂治河工程,但她跟導師做過歷史人物的研究,當年導師有個關於清朝皇帝康熙的研究課題,當時她很欣慰的一位大臣便是靳輔,這位有名的漢臣是治水能臣,論起治河的能力及功效,他可是遠超明時的治河能臣潘季馴。

  而清朝另一位治河能臣陳潢是他的助手,現在栗豐提出來的治河觀點簡直是那倆人的集合。

  而後世無數的經驗證明,他們的觀點是正確的,且很有前瞻性,只不過一個觀點與康熙的相悖,一個則是不被重視。

  可不管怎麼說,後世的確從他們的觀點出發發展出了更好治理黃河的體系。

  栗豐雖只在文中一筆帶過,但林清婉還是看到了那兩個最重要的論點。

  她沒想到現在就有人如此前瞻,要知道現在相當於她前世歷史中的五代十國時期,而那樣先進的治河理念得到明清時才會出現。

  林清婉驚歎的看著栗豐,確認了他就只是作者本人後便大手一揮道:「你的文章我很喜歡,我會向工部尚書舉薦的,你先回驛館等著吧。」

  林清婉想了想又道:「若有什麼困難可來找我。」

  說罷讓林管家給了他一封郡主府的名刺。

  栗豐呆呆的接過,然後退後一步對林清婉大大地行了一禮,憋著眼淚一臉感動道:「多謝殿下!」

  林管家機敏的上前送栗豐出去,不僅給他安排了馬車,還送了他一包銀子,笑道:「先生拿去喝喝茶,宴謝同鄉吧,也算是我們郡主的一點心意。」

  栗豐的確囊中羞澀,而且他知道上官若取中行卷,常會支援一下貧困的學子,所以他很感激的接受了,然後樂顛顛的回驛館去了。

  他跑回驛館,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給他指明路的同鄉,抱住他道:「多謝兄長提醒,走,弟弟請你喝酒去。」

  同鄉一呆,問道:「行卷投出去了?」

  「投出去了,」栗豐興奮地道:「林郡主竟懂治河,她說會和工部尚書舉薦我,哪怕不能考中進士,我的書也不會埋沒了。」

  同鄉驚詫的說不出話來,他,他當時就是看他頹喪,這才隨口出了個主意,竟然就成了?

  栗豐已經興沖沖的要拉了他去喝酒,同鄉連忙拽住他道:「既然林郡主要向工部尚書舉薦你,那你更得好好休息了,難道明日要一身酒氣的去見人?而且你後日也要上考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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