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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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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月下蝶影] 勿擾飛升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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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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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發表於 2018-7-3 00:25:05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解除

    綾波看到長德等師兄弟,猶如乳燕歸巢,拽著師弟便飛了過去,如此快速的反應,頗有種終於從苦難中解脫的意味。

    看到綾波與小師弟出現,長德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視幾遍, 眼神變得溫和起來。熊孩子再不省心,當他們福禍未知時,做師兄的仍舊會擔心。幸而兩個人都好好的,沒有被別人傷害,應該……也沒有傷害別人。

    師兄妹五人見面,情緒有些激動,長德把目光投向天空,看到了在飛劍上負手而立的桓宗真人,以及站在他身後,探頭往這邊看的箜篌。注意到他的眼神, 箜篌姑娘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長德彎起嘴角,遙遙朝兩人抱拳。

    四位散修看到綾波等人出現,心情有些復雜,既慶幸于剛才沒有跟昭唅宗的人徹底鬧翻,又憋屈於他們無法在這些宗門弟子面前,把不滿都發泄出來。

    “師兄,這是……”綾波注意到不遠處的屍首,臉色微變。

    還是有人喪命於此了?想著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些事,綾波隱隱有些疑惑,“死的是誰?”

    “是散修盟的道友。”有散修盟的人在,長德沒有說太多。
    綾波回頭看了眼散修盟的四人,朝他們點了點頭。
    在長德面前咄咄逼人的年輕散修,在綾波面前什麼難聽的話都沒有說,伸手還了一禮。

    “這里發生什麼事了?”箜篌從空中飛身下來,秘境中靈氣濃郁,屍首放在外面幾乎聞不到半點臭味。除了裸露在肌膚外的皮膚有些不正常,衣服還是濕的以外,屍首沒有出現腫大的現象。

    看來死去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除非秘境里的靈氣能夠影響屍體的變化速度。

    “箜篌仙子。”四位散修盟的人看到箜篌,散修盟長老朝她拱手行禮,“死者是在我們散修盟掛名的散修,不久前長德道友在湖中發現了他的屍首,他身上有兩處劍傷,凶手不明。”

    箜篌還了一禮,圍著屍首看了一圈,朝死者作揖行禮後,揭開蓋在他臉上的白布。這是個相貌平庸的男人,除非他十分擅長甜言蜜語,並且對女人很有手段,不然很難發生情殺這種事。

    兩處劍傷確實又快又狠,若是修為高的劍修,眨眼之間就能在他身上戳出兩個洞出來。

    秘境中最擅長用劍的就是昭唅宗弟子與琉光宗的弟子,加上發現屍首的是長德等人,箜篌隱隱明白過來,這些散修盟的人,恐怕是在懷疑昭唅宗的人,只是礙於人少式微,不敢說出來。

    但是這事如果不說清楚,只會積攢越來越多的矛盾,到了以後就難解了。

    箜篌站起身,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我懷疑凶手可能還沒有走得太遠。”

    散修盟長老把此事告訴箜篌,也是想把事情鬧大一點,就算這些宗門弟子不願意幫著他們說話,昭唅宗也不好再當著其他宗門的面,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

    現在聽到箜篌說出這句話,他有些疑惑,箜篌這是想包庇昭唅宗,還是真的想把凶手找出來?

    “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內。凶手殺人以後,若是怕被人發現,就不會用飛行法器離開,而是選擇步行。”不知何時從空中下來的林斛看了屍首兩眼,語氣平靜道,“凶手確實算得上是用劍高手。但是我們劍修若想殺人,一劍足以斃命,無需再補上一劍。”

    林斛站起身,轉頭看向散修盟的人︰“凶手與死者生前,或許有舊怨。”

    “這……”散修盟長老並不知這些在散修盟掛名的修士之間,究竟有過哪些矛盾,所以皺眉不言。

    “長老。”被救下的中年散修魯義看到散修盟的人,原本還有些高興,但是見到有散修喪命,心情低落了些,路上若不是遇到這幾位宗門道友,他恐怕也會變成這樣一具屍首。

    “魯義?”散修盟長老看到魯義出現在宗門弟子身後,眼底露出些許驚訝,“你為何與箜篌仙子在一起?”

    “我跟王甲道友傳送進秘境後,幸而有昭唅宗的道友一路相助,後又有箜篌仙子幫忙,才得以一路平安。之前被魅魔圍襲,我以為必死無疑,便讓王甲道友先走,若是遇到你們,他還能給你們傳個話,也不知道現在他獨自一人,究竟怎麼樣了。”

    早知道會遇到這幾位宗門弟子,他就不該讓王甲道友獨自離開。

    聽到魯義說,昭唅宗的弟子救了他,散修盟長老越發肯定凶手不是昭唅宗的人。危急關頭,昭唅宗弟子能夠救散修盟的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殺害散修盟其他人。又聽魯義提到王甲,散修盟長老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屍首,嘆了口氣。

    地上躺著的這個人,正是魯義口中的王甲。

    魯義哪還不明白,他心神一震,喃喃道︰“怎會如此?”他讓王甲先走,是想保住他一條命,哪知道這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這不怪你,別多想。”昭唅宗小弟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嘆氣道,“你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魯義勉強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剛才嗆聲長德的散修面色有些尷尬,看到受過昭唅宗恩惠的魯義,以及昭唅宗弟子勸慰魯義的樣子,年輕散修就算性格沖動,也慢慢覺得,王甲遇害一事,與昭唅宗無關。

    “剛才隔著湖的對岸,我聞到了血的味道。”長德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很快猜測到另一種可能,“但是秘境中靈氣如此濃郁,血腥味怎麼可能傳得如此遠?”

    或許是凶手已經發現散修盟的人往這邊靠近,就故意用手段讓他發現屍首。但是凶手這麼做,是為什麼?想要陷害昭唅宗,還是挑撥昭唅宗與散修盟的關系?

    散修盟只是散修們掛名的地方,讓他們能夠互通有無,資源互換,並不如宗門弟子齊心,就算挑撥他們的關系,以昭唅宗的地位,也根本不懼散修盟的這股勢力。更何況以散修盟的能力,也不敢為了一個散修,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找昭唅宗的麻煩。

    凶手這麼做,又圖什麼呢?

    “這個凶手真是心狠手黑,他是想挑撥我們宗門跟散修的關系吧?”箜篌恍然大悟,“栽贓嫁禍這種手段,不就是小人常用的招數?”

    話本里經常有這樣的小人,用各種手段陷害他人,若是被陷害的人沒有發現,就會鬧出更多的事情來。

    長德迅速地側首看箜篌,頓時想明白凶手圖的是什麼。他圖的不是昭唅宗,而是宗門與散修之間的矛盾。

    “林斛。”桓宗從飛劍上下來,走到箜篌身邊,與她並肩而立,也恰巧用身體遮住了長德的視線。

    “是。”林斛拱手,把飛劍往天上一拋,閃身飛了出去。

    “林前輩去哪兒?”箜篌見林斛眨眼的時間就消失在眾人面前,心里有些羨慕,不知道她要修煉多久,才能有林前輩這樣的速度。

    “去找人。”桓宗猜到了箜篌的想法,失笑道,“林斛速度比我快。”這是血脈里帶來的天賦,無法靠修煉來彌補。林斛被傳送到其他地方,短短兩日就能找到他們,靠的並不是運氣。

    身為一個被秘境血脈歧視的修士,林斛在這里並沒有運氣可言。

    “桓宗真人,秘境中復雜多變,讓這位道友去找人,會不會有些麻煩?”散修盟長老知道林斛找凶手去了,但是這里處處都是法陣,方位也經常自動發生變化,要想找到一個有心藏起來的人,何其的不易。

    “無妨。”桓宗語氣平淡,“試試也好。”

    散修盟長老尷尬的閉上嘴,不知道為何,他莫名覺得,與這位桓宗真人再聊下去,氣氛可能會更加尷尬。他轉身找出一個收納袋,把王甲的屍首裝進了收納袋中。

    箜篌見大家都沉默不言,從收納戒里拿出一捧果子︰“大家也都累了,要不要吃點果子?”

    散修們沉默,看著箜篌手里紅艷艷的果子沒有動。

    “多謝。”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到箜篌掌心,取走了一枚果子。

    “長德道友不必客氣。”箜篌分了一半給長德,剩下一半分給了散修盟長老,“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不要壞了和氣。”

    年輕散修臉上一紅,朝長德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還請道友見諒。”

    “無需如此。”長德手里握著一捧靈果,面上卻沒有多少情緒,“事情太過巧合,你有所懷疑也很正常。只是出門在外的時候,還是要收斂些脾氣。若遇到心胸狹窄之人,恐會惹來大麻煩。”

    “是,多謝長德道友提醒。”年輕散修臉上紅得發燙,又見長德確實沒有記恨的意思,才老老實實縮到角落里。心里對宗門弟子的看法,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半個時辰之前,宗門弟子還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現在就變成了品行高潔,行事大氣敞亮有風度。

    人心的變化,有時是眨眼之間。

    昭唅宗弟子與散修們的關系變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旁邊的桓宗盯著箜篌空蕩蕩的掌心,沉默不言。

    箜篌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從收納袋里取出幾顆金色靈果塞到他手里,用傳音術道︰“這個金果對溫養靈台有好處,只是數量少,不好分給別人。”

    看著少女拽著他的袖子,把幾顆小小的靈果塞給他,桓宗眼瞳中染上了一抹亮色。

    好東西偷偷給他,不願意給其他人嗎?

    “好。”桓宗把一顆靈果放入口中。

    果真甘甜可口,從舌尖甜到了心底。

    恰在此時,有兩個人從天上摔了下來,砸碎了地上一塊石頭。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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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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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 00:25:20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幻境

    塵土飛揚,聲聲哀嚎。

    看了眼在地上打滾的兩個人,箜篌默默伸出手,扯開袖子攔在桓宗前面。灰塵這麼多,不小心把金果弄髒可怎麼吃?

    “公子。”林斛從肩上跳下來,朝躺在地上的兩人抬了抬下巴,“附近除了這兩人以外, 就沒有其他人了。”

    散修們已經認出了這兩人的身份,都是散修盟里的掛名成員,但這兩人都不是用劍高手。

    “道友,這兩人是我散修盟的成員,但他們都不是劍修,如何……”散修盟長老委婉道,“莫不是凶手已經逃了?”

    “或許那兩位道友確實如此,但這兩人恐怕不是你們散修盟的人。”林斛聚靈氣於掌心,往地上的兩人身上一拍,兩人痛得在地上打滾,慘叫不斷。散修盟的幾個人看到這幅景象,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很快他們發現,在地上打滾的兩個人身體發生了變化,骨骼收縮或是擴張,就連臉都發生了變化。

    “他們……用了幻化水?”散修盟長老面色發白,恨不能一掌拍死這兩個人。

    幻化水名字普通, 但是制作起來卻非常復雜。需要的藥物昂貴不說, 而且煉制一百次, 也不一定能夠成功一次,會煉制這種幻化水的藥師,十分稀少。更重要的是,就算煉制成功了,若想幻化成某個人還不被人看出端倪,就必須喝下此人的心頭血。

    所以這種藥在凌憂界是違禁品,但凡有些良知的藥師對這種藥品都非常抗拒。各大宗門齊心協力,把修真界管理得很好,這種藥物幾乎已經絕跡,很多年輕一輩的修士,甚至都不知道修真界還有這樣一種藥。

    但現在這種藥出現了,還混入他們正道修士里,殘害正道修士栽贓到其他人身上,若是這兩人沒被發現,以後還會引發出多少事情?

    偽裝被撕開以後,修煉過邪功的兩人完全無法掩飾自身的煞氣。

    “邪修!”年輕修士道,“又是這些混賬!”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邪修竟然敢如此猖狂?

    見自身已經暴露,兩個邪修連連求饒。誰說修行之人不怕死,修行之人其實比普通人更怕死,他們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想要獲得長生。身死道消的那一刻,就需要克服更多的恐懼。所以說,修心亦是修行。

    “你們害死了散修盟三位道友,還有臉求饒?”箜篌放下袖子,看著這些滿臉恐懼,求饒不斷的邪修,心里涌起一股惡心,這些邪修謀害正派修士時,怎麼沒有想過生命可貴?

    “在這些人眼中,除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別人生死與他毫無關系。若非如此,又怎麼走上邪修一道?”桓宗擔心她小小年紀,看多了這些事影響心境,便多說了幾句,“這些人圖一時痛快,害人無數,終不能有什麼好下場。”

    凌憂界近五千年的飛升記錄上,無一人是邪修出身,便足以證明天道也是容不下這種人的。

    有底線的人,就算貪圖享樂,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能做。萬般放縱的人,一時快活之後,便是肉體與靈魂同時寂滅,再無來生。

    “長老,你覺得該如何處置這兩人?”林斛轉身看散修盟長老。

    “殺人償命。”散修盟長老陰沉著臉,恨不得當場擊斃兩人,但他還留著幾分理智,“若你們交待完事情經過,我可以饒你們一命。”

    “多謝長老。”邪修們本就是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拋棄的人,根本沒有忠誠可言,現在聽說可以保住一條命,當下把事情真相講出來。

    邪修中的無苦尊者突然喪命,這讓無苦尊者的兄弟黑尊者大為震怒,立誓要一統魔界。於是向魔尊請戰。魔尊派他們潛伏到散修盟,趁著這次機會,讓散修盟與宗門發生矛盾。等這些正道修士內耗過後,他們再攻打他們。

   “他要幫兄弟報仇是假,想要找修真界麻煩是真。”箜篌嗤笑,“你們邪修做壞事,也要披一個正義的皮?”

    兩個囂張的邪修不敢說話,低著頭想著保命方法。

    “在你們邪修眼里,我們正道修士是不是傻得有些過頭?”箜篌用劍鞘敲了敲其中一名邪修的肩膀,“挑撥離間這個手段,很好用?”

    邪修瘋狂搖頭,就算真的好用,他們也不敢說出來。

    話問完以後,箜篌往後退了兩步,林斛手中劍光一閃,直直戳破兩名修士的靈台。

    “你、你……”尚留一絲氣息的邪修滿嘴是血,盯著林斛死不瞑目。

    “這位長老承諾他可以放過你,我們其他人又沒有同意。”林斛收劍入鞘,這兩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若是這樣的人都能活,那些死在他們手上的無辜之人,豈不是白白送命?

    看著林斛干脆利落的劍法,散修們看著有些發呆,剛才好像只是閃了一道光,怎麼兩個人都死了?

    “走。”林斛道,“前面就是秘境的陣心了。”

    發生了邪修殺人這件事,散修們的精神都不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采集到的靈草靈藥,也不能安慰他們的心靈。

    五天後,他們在陣法時時變幻的情況下,終于趕到了陣心。陣心處有一座十分巨大的豪華宮殿,宮殿外盤腿坐著不少的修士,這些修士里有宗門弟子,也有散修,看到他們趕過來,眼神都亮了起來。

    “來了來了,他們終於來了。”

    “你們可終於到了,怎麼走這麼久?”

    面對這些人熱情的態度,箜篌往後退了一步,藏在了桓宗身後。態度這麼好,肯定有問題。

    “長老,你可算來了,這座宮殿的門總是打不開,有個奇怪的人還出來說,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其他人還沒趕過來,宮殿就不會開門。”一個散修撲到散修盟長老面前,“我們在這里等了快十天了,你們是迷路了?”

    散修盟長老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你們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事?”

    “什麼事?”散修茫然不解,“不是要到了這里,才能有考驗?”他往眾人望去,懊惱的拍掌,“糟糕,還差一個?”

    “什麼,還差一個?”剛才還在歡呼雀躍的修士們,頓時喜意全消,“怎麼還會差一個?”

    “王甲道友不在。”散修道,“他也不在,我們怎麼進去?”

    散修與宗門弟子湊在一塊,七嘴八舌的說著,早已經分不清他們是散修還是宗門弟子。金玲甚至看到周肖師兄與一位散修坐在角落里有說有笑,半點不像平日的木訥樣子。

    正在大家扼腕嘆息,以為又要等上好幾天時,宮殿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身著黑衣,帶著面具的男人走出來,站在台階上看著眾人。

    他臉上的面具十分怪異,白白的一片,沒有任何圖案,看起來冷冰冰的,毫無情感。

    “人已到齊,你們可以進去了。”面具人的目光投向桓宗等人所在的方向,化作煙霧消失。

    “不是還有人沒有來?”

    “約莫是記錯了?”

    “走吧走吧。”

    他們從秘境入口進來,就順著主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這里,所以在他們想象中,這座宮殿就是考驗他們的地方,並無其他的危險。

    箜篌覺得這事有些奇怪,為何大多數修士沒有遇到奇怪的事,唯有他們幾個一路上不太平?

    “我們走。”桓宗牽住箜篌的手,跟在眾人身後,走進了宮殿大門。剛進入大門,箜篌就感覺到有一股十分奇怪的力量控制了自己的身體,讓她不自覺便松開了桓宗的手。

    “桓宗?”箜篌回頭看去,四周再無他人,寬敞的空地由漢白玉石鋪就,正前方有三道白玉拱橋,橋上隱隱有龍氣浮現,三道橋上分明刻著“問仙橋”“問心橋”“問道橋”三個名字。

    白玉拱橋後,是巍峨的宮殿,宮殿里傳出陣陣仙樂,像極了修士們嚮往的天宮。

    “心中有道自然能夠成仙,問三座橋不如問我自己。”箜篌沒有上橋,她拿出飛劍,從護城河上飛躍過去。飛過去時,她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再回頭看那三座橋,那里什麼都沒有,若是修士當真跨上去,只會掉進河中。

    “心中無道,進了此處還要問三座橋的修士,也配不上進入這座宮殿。”戴著白面具的神秘人出現,他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聲音虛無縹緲,非男非女。

    箜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神秘人︰“你是秘境之靈?”

    “你可以這麼叫我。”秘境之靈退後一步,揮手讓金殿的大門打開,“但就算你主動與我說話,我也不會額外給你好處。”

    “不向你討好處,我是向你道謝,多謝你送我的天地劍法。”箜篌鄭重道,“你放心,我出去以後,一定會讓桓宗與勿川大師兄把這種劍法發揚光大。”

    “五百年前,這本劍譜已經送出去一次。”秘境之靈戴著面具,箜篌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法從他平板的語氣中,聽出什麼情緒。

    但是這句話已經足以讓她震驚,五百年前劍譜已經送出去一次,但是凌憂界卻沒有半點風聲。是得到劍譜的人沒有聲張,還是出了意外,無法再聲張?

    “天地劍法十分珍貴,得此劍法必定揚名整個天下,問仙成道指日可待,你當真不動心?”秘境之人看著眼前這個少女,語氣中帶了些許疑惑,“你不想成仙?”

    “當然想。”箜篌理直氣壯道,“可我是音修啊。”

    秘境之靈︰“……”

    “放心吧,等桓宗與勿川師兄參悟了天地劍法,掌握練習訣竅以後,我們會把書印發出冊,讓修士們好好學習,絕對懈怠。”

    秘境之靈︰“……”

    這麼珍貴的劍法,印發成冊?

    “我可以進去了麼?”箜篌指了指大門,笑眯眯地看秘境之靈,“要不你還是先跟我說說,里面到底有沒有危險。”

    “死不了。”秘境之靈拎起她,把她扔了進去。

    箜篌在空中調整了一個姿勢,調動周身的靈氣,才沒讓自己狼狽的摔倒。她抬頭看向大殿之上,里面除了一張書案,什麼都沒有。

    她走到書案邊,上面放著一本心經秘法,旁邊一張泛黃的紙上寫著“抄寫一百遍方可離去。”

    看到這行字,箜篌想起了幼時在景洪帝後宮被女先生刻意刁難,罰她抄書的日子。

    “簡直毫無人性。”箜篌盤腿坐下,抽出一卷紙,認認真真抄寫了心經秘法四個字。

    一個時辰後,箜篌放下筆,敲著書案︰“我抄好啦,快放我出去。”

    秘境之靈閃身出現,他懷疑地看著箜篌︰“這麼快?”

    “唔……”箜篌把一疊紙遞給他,“我可是用了好幾種字體來抄寫,你覺得怎麼樣?”

    秘境之靈接過一看,上面除了心經秘法四個字以外,便沒有其他字︰“我讓你抄寫心經內容,而不是名字。”

    “那可不行,心經這麼多字,我就算抄到秘境關閉也抄不完。”箜篌討好笑道,“看到我們有幾面之緣的份上,你就不要這麼認真了唄。”

    “完成不了考驗,自然只能留在這里。”秘境之靈把紙張放下,不疾不徐道,“在秘境中,不講感情,都按規矩辦事。”

    箜篌在心中翻白眼,說是按規矩辦事,為什麼桓宗一劍劈下去,天氣都變了?如今這個世道,連秘境之靈都學會了欺軟怕硬,她必須要加倍努力修行才行啊。

    “真不能換個條件?”

    “可以換。”秘境之靈猶豫片刻,“你告訴我,什麼樣的考驗,對修士更有用,我就放你出去。”

    箜篌拿起心經秘法慢慢翻著,聽到秘境之靈這話,把書往桌上一扔,雙眼放光︰“你能保證不傷害他們的性命?”

    “為何要取他們的性命?”秘境之靈不解,“主人飛升之時,留下一道神識,希望有更多的修士飛升成仙,取他們的性命沒用,屍體放在秘境里會污染環境。”

    箜篌︰“……”

    還是一個非常講究的秘境。

    “進入秘境的修士我會進行篩選,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考驗。”秘境之靈道,“你們這些修士,是一年不如一年,五百年前一半的修士有考驗機會,到了你們這一批,連一半都沒有。”

    箜篌這才明白,原來他們之前遇到的幻妖、魅魔以及奇怪的庭院,都是秘境開的小灶。

    “我這里有很多考驗修士,又不會傷害他們的方法,來來來,我們可以慢慢交流。”箜篌來了精神,給秘境之靈講了無數新鮮的手段。論折騰人的手段,凌憂界這些修士簡直就是小兒科,還不如他們凡人界的種種手段。

    很多在凡人界無法實現的方法,在凌憂界反而可以得到完善。

    “肉體上的驚嚇,怎麼能比得上心靈上的拷問?用幻妖來模仿人類,很容易被拆穿,倒不如讓人身臨其境。庭院里做夢的方式也太簡單,心性稍微堅定一些的修士,都能察覺出不對。”箜篌道,“要想讓人全心全意投入考驗,就要讓他們相信,幻境中的自己是真實的,比如說這樣……”

    箜篌跟秘境之靈友好交流了很久,秘境之靈用玉簡把箜篌提的建議全部記錄下來以後,才問︰“你不怕五百年後的修士,知道這件事以後,給你下詛咒術?”

    “不能吧,我這可都是為了他們好。”箜篌扭頭,滿臉無辜,“更何況只要你不說,他們也不會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對不對?”

    秘境之靈靜靜看著她,良久後道︰“我明白了。”身為沒有性別的秘境之靈,他決定讓自己化身為男性。據人類修士說,異性相吸,他變成男性以後,這些女人應該對他會留幾分情。

    “那你準備放我走了?”

    “把這本心經背下來,你就可以出去了。”秘境之靈把心經秘法塞回箜篌手里,在她眼前消失。

    “身為仙人留下來的秘境,竟然也要出爾反爾,人與秘境之間的信任沒了。”箜篌小聲念叨著坐回去,翻開心經慢慢看了起來。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

    秘境之靈離開箜篌的考研室,捧著玉簡想了想,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至少要試試,才能知道這個建議有沒有用。

    桓宗與箜篌離開秘境,準備繼續往下走的時候,箜篌接到了雲華門的飛訊符,雲華門召她立刻回宗門。

    “桓宗,我去去就回,明年宗門交流大會,你可別忘了帶我在佩城好好玩。”箜篌跳上飛劍,還不忘跟他約好下一次見面要做的事。

    看著笑容滿面的少女,桓宗點頭︰“好。”

    可是直到少女離開,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也未動。

    第二年宗門交流大會時,各大宗門的弟子陸陸續續趕到,他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雲華門弟子到來的消息,可是里面沒有箜篌。他趕到雲華門,才得知她閉關的消息。

    第三年,箜篌沒有出關。

    第五年,箜篌還是沒有出關。

    第十年,箜篌終于出關,修為已經晉升為金丹期,他讓林斛送去了賀禮。三日後,他收到了箜篌的回禮與感謝信,信上箜篌的語氣疏離又客氣,曾經同行的時光,一去不再復返。

    五十年後,他聽到人說,雲華門箜篌仙子為了突破心魔,準備去凡塵界。他趕到凌憂界與凡塵界交匯口時,看到了盛裝打扮的箜篌,箜篌也看到了他。

    “真人。”她對他微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雪花落了她滿頭。

    “一路保重。”桓宗心口密密麻麻的疼,雪落進了他的心里。

    又一個五十年,他閉關壓制不穩的靈台,聽到了箜篌突破元嬰的好消息,不少人都說,她是修真界當下最有天分的修士。

    他仍舊備了一份厚禮,讓林斛送了去。五日後,他收到了回禮,沒有信。

    又過了一百年,他始終無法突破分神期進入化虛境,收到了來自雲華門的一份請柬。

    雲華門箜篌仙子修為晉為出竅期,為賀此大喜,雲華門為她舉辦了一次晉級大典,他也是受邀人之一。

    “公子可要去?”林斛問。

    桓宗摩挲著請柬上的暗紋,腦子里想的是少女一顰一笑,趴在牆頭朝他招手的模樣。這份記憶過去幾百年,仍舊鮮亮如昨日。

    “不去了。”他緩緩放下請柬,閉上眼道,“無需去了。”

    又是一百年,他的青絲變白,琉光宗飄起了鵝毛大雪。

    有小弟子走過,說著雙修大典的事。

    “誰要舉辦雙修大典?”他停下腳步,看向這幾個新進門,性格尚還毛躁的弟子。

    幾個弟子看到他,面上露出敬畏之色︰“回師叔祖,是雲華門的箜篌老祖。”

    他怔怔地看著這幾個弟子︰“箜篌……她要與別人雙修麼?”

    弟子們不明白師叔祖為何忽然如此失魂落魄,偷偷往後退了兩步︰“師叔祖,您怎麼了?”

    那個笑容鮮活,會偷偷拽他袖子,說桓宗什麼都會的少女,要與其他人在一起了?

    捂住悶悶生疼的胸口,桓宗吐出幾口鮮血出來。

    “師叔祖,您這是怎麼了,快去請林老祖來。”

    是啊,他是怎麼了?

    桓宗茫然四顧,箜篌說,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可以嘗試著向人撒嬌,他可以向誰撒嬌呢?

    “我……我……”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些急切的小弟子,心口的痛越來越強烈。

    我是怎麼了?

    “咳咳咳。”桓宗睜開眼,面色煞白,口中吐出污血來。這是一間十分舒適的屋子,有床有書架還有椅子,牆上掛著一幅仙人騎鶴的圖,留白處上寫著“天地之大,順心而為”八個字。

    用手帕擦干淨嘴角的血漬,桓宗站起身走到這幅畫前。

    “天地之大,順心而為……”

    方才,他的心神被吸入了幻境之中?

    這個幻境太過真實,真實到他此刻還有些許恍惚。他從未想過,箜篌會跟其他人結為雙修道侶。

    他想她永遠鮮活快樂的活著,成為厲害的修士,最後飛升成仙,唯一沒有想到的,便是她會有道侶。

    轉身走到門口,他伸出手去拉門。輕輕一用力,門開了。

    “終於出來了!”箜篌從房間里沖出來,腳步歡快得像是與師姐們一起去買最喜歡的飛仙裙。

    聽到對面有開門聲,她收起自己有些忘形的喜悅之情,抬頭往對面看去。

    白衣翩翩,面如冠玉的男人也望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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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18-7-3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喪心病狂

    “桓宗。”箜篌沒有想到她與桓宗的距離,就只隔了一個院子。她拎起裙擺小跑過去,跑到一半時停下腳步,仔細觀察幾眼,確定這是真的桓宗以後,才繼續朝他跑去。

    跨上台階,箜篌還沒說話,桓宗已經伸出手,輕輕的,穩穩的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難受。”黑黝黝的眼眸看著箜篌,里面似有無限委屈。

    “怎麼了,怎麼了?”箜篌扶住他的手臂,“是身體不舒服?”

    桓宗緩緩搖頭,他低頭看著箜篌眼底的擔憂與焦急,輕輕淺淺的笑了。

    “難受還笑……”箜篌在收納戒里找了找,取出一粒凝氣丹喂到桓宗嘴邊,“先把這個吃了。”

    含住藥丸,桓宗聲音沙啞︰“謝謝。”

    “不客氣。”她看了眼四周,大聲問,“秘境之靈,你還在不在,我們可不可以出去了?”

    沒有人回應。

    箜篌抬高嗓音︰“秘境……”

    “別叫了。”一身玄衣的秘境之靈出現,帶著白色面具的他, 永遠是沒有表情的模樣, “公共場合,不得大聲喧嘩。”

    “可這里只有你我三人。”箜篌道,“算不得公共場合,桓宗也不介意我喊大聲一些,對吧,桓宗?”

    桓宗點了點頭,龍吟劍在手中出現。

    秘境之靈往後退了一步,冷聲道︰“以你們的心境與能力,再留在我這個秘境中,也沒有什麼用處。”他一揮手,箜篌與桓宗面前出現了很多塊玉牌,這些玉牌外形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這些玉牌是很多寶箱的鑰匙,你們可以從中挑選一把。”秘境看著桓宗,“五百年後,你們不要再來了。”

    箜篌順手挑了一塊玉牌,順口抱怨道︰“我們也勉強算得上有朋友之誼了,你竟然如此無情。”

    “我只是秘境,不需要有感情。”秘境之靈不想跟箜篌多說,“選好了就走。”

    “等等!”箜篌見秘境之靈又打算直接消失,連忙叫住他,“寶箱我可以不要,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秘境之靈轉頭看她。

    箜篌雙手合十,眼巴巴的看著他︰“你可是仙人留下來的秘境,比其他秘境厲害,心地也一定很善良,幫幫忙啦。”

    “吹捧的手段對我沒有用,秘境是不會有感情的。”秘境之靈語氣冷淡,“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我想知道某些藥材在什麼地方,還請告知。”箜篌朝秘境之靈行了一禮。秘境之靈身上有仙人留下的神識,肯定也就知道一些仙人才知道的東西。

    “藥材?”秘境之靈看了箜篌一眼,這個人類女性身體健康,亦無暗疾,根骨心性也不錯,是個有仙緣的人。倒是她身邊這個男人,雖然根骨資質出眾,也有幾分仙緣,但是靈台卻出了問題,若有不慎,恐怕修為只能止步不前了。

    “對,這些藥材,您可知道它們在何處?”箜篌把藥方交給秘境之靈。

    秘境之靈接過一看,這是幾千年前的藥方,用于修士心境不穩,靈台破裂。但是由于藥材太過昂貴,很多修士若是靈台被毀,就只能等著壽元耗盡的那一天。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這個藥方又重現于世。

    上面這些藥,在主人飛升之時,已經是舉世難尋,現在的修真界靈氣越來越稀薄,又如何長得出這些稀世藥材?

    “放棄吧。”身為秘境,他學不會人類拐彎抹角的說話,“上面很多藥已經滅絕,你找不到的。”

    “不試試,誰也不知道結果。”箜篌道,“請告訴我它們曾經所在的位置。”

    “我只知道其中三樣藥材曾經的位置。”秘境之靈見她堅持,指了指其中三位藥材,“無妄海之南,聽風谷底,還有……”

    秘境之靈頓了頓︰“凡塵界。”

    “凡塵界?”箜篌從凡塵界來,知道凡塵界靈氣有多稀薄,沒想到這味名叫蒼玉耳的藥,會在人間界,“在人間界什麼方位,我們要怎麼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秘境之靈道,“據傳這味藥是是一位帝王,為了拯救他心愛的女人,日日用帝王之血灌溉,最後養出來的花。我不曾見過,腦子里有關這味藥的消息,就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人間界。”

    “一千八百年前……”箜篌快速推斷一千八百年前是什麼王朝。

    一千八百年前是西鳳朝的天下,帝王桑羽對髮妻情深義重,髮妻病逝以後,便沒有再娶。深情的男人少有,從一而終的帝王更是難尋,所以盡管過去了近兩千年,仍舊有無數女子提起這位帝王。

    越是難得的東西,就顯得越珍稀美麗。

    對於後宮女人而言,桑羽的行為就像是一個夢,一個屬於其他女人的夢,她們都是觀夢人。知道夢有多美,卻永遠踫觸不到。

    “多謝告知。”箜篌朝秘境之靈行了一個大禮,秘境之靈往旁邊避了避。這個女人身上有龍氣與仙緣,他受不了她的大禮。

    “你們走吧。”秘境之靈道,“五百年後,你們兩個不要來了。”

    箜篌走了幾步,停下腳步轉頭看秘境之靈︰“我們走了以後,你要獨自一人在這里待五百年嗎?”

    秘境之靈側身而立,沒有看她亮晶晶的雙眼︰“我不是人,也不懂你們人類的寂寞。”

    “可是當你擁有人的身體,學會了人類的語言,知道退讓與懼怕以後,與人又有什麼差別?”箜篌無法想象,在一個空蕩蕩的地方獨自待五百年是什麼樣的感受,“要不要……出去看看?”

    “現在的修真界與幾千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你不好奇麼?”箜篌覺得,一個懂得思考,還會在桓宗強大武力下選擇退讓的秘境之靈,已經與人無異了。

    “我很好奇。”秘境之靈用沒有起伏的語氣道,“可是我是主人留下來的意志,我想幫他看到下一個飛升者出現。等你們修真界有了新的飛升者出現,我會出來看看的。”

    “可是……我們凌憂界已經一千年沒有飛升者出現了。”箜篌有些不忍,“你要一直等下去嗎?”

    秘境之靈很認真的點頭︰“一千年沒有,那就等兩千年,兩千年沒有那就等五千年,只要凌憂界不消失,我就不死不滅,沒有關系。”

    看著秘境之靈戴著面具的臉,箜篌竟在白白的面具上,看到了幾分堅持與可愛。

    “也許一百年後,就會有人飛升,到時候你就自由了。”箜篌朝他揮了揮手,“那……下次見。”

    秘境之靈看著她,就在箜篌以為他會說出什麼不舍的話時,他開口了︰“修真界現在的女修,都像你這般聒噪麼?”

    箜篌︰“……”

    “告辭,不送。”箜篌轉身拽住桓宗的袖子,往外走出。

    秘境之靈也不動怒,看著她與桓宗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結界之後,站立的姿勢也沒有變過。風吹起他的頭髮,彈指間整個秘境被細細密密的雨水籠罩。

    一場花雨,算是他為這個“朋友”送行?

    走出結界,外面是巨大的金殿,金殿上漂浮著許多散發著金光的箱子,這大概就是秘境之靈所說的寶箱?

    手中的玉牌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與中間某個寶箱重合在一起,寶箱打開,一件散發著五彩霞光的法器掉在箜篌手里。

    法光閃耀過後,箜篌才看清這竟然是一把極其漂亮的傘。

    傘不知用什麼制成,似煙似霧,傘柄上刻著“斂息”二字,她撐開傘,傘骨瑩綠舒適,幾乎沒有女子能夠抵擋它的美。

    隨後她就發現,她周身的氣息被收斂住了,此刻的她看上去與凡人無異。她扭頭朝桓宗看去,發現桓宗手里捧著一條法氣四溢的飛仙裙,裙子漂亮得讓她移不開眼,但是……男修開出這種裙子,能有什麼用?

    “給你。”桓宗把裙子交到箜篌手里,“我用不了這個。”趁著箜篌不注意,他把右手背在身後,把一件並不太起眼的普通法器放進了收納戒里。

    “那你的師妹師姐……”箜篌覺得自己還是要假裝矜持一下的。

    “我沒有師姐,師妹們又都沉迷于劍道,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桓宗溫柔一笑,“與我最親近的女修,就只有你了。”

    “桓宗,你、你……”箜篌收起傘,拍了拍胸口後捂著臉,“你別這麼笑。”

    再這麼笑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好兩只手,會往桓宗臉上蹭。自己怎麼會是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簡直愧對老姬家列祖列宗,對不起師父師兄的教導。

    “是我這樣不好看?”桓宗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失落道,“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不不不,你沒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這個笑太好看了。”箜篌見桓宗垂眸哀愁的模樣,哪還顧得上自己是不是厚顏無恥,“很好看,超級好看,我怕其他女修沉迷于你的容貌之下。”

    “不會。”桓宗牽住她的手往殿外走。

    在秘境中為了不猜錯陣法,箜篌經常被桓宗牽著手,現在再被桓宗牽著,她連一點排斥都沒有,跟在他身後乖乖走著︰“為什麼不會?”

    殿門打開,外面百花飛舞,細雨霏霏,漫天的花雨就是最美的畫卷。

    “我只笑給你看,她們就看不見了。”桓宗回頭,微笑著看箜篌,“這樣好不好?”

    他的眼神很暖,像是融化了的春雪,帶著花枝頭上的晨露,亮晶晶的還帶著幾分香與甜。面對這樣一雙眼楮,無論他說什麼,箜篌大概也只會說好。

    “好。”她怔怔點頭,桓宗背後那美麗的花雨世界似乎已經朦朧虛無,只有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才是真實。

    《修仙記》中說,主人翁白衣勝雪。長身玉立,持劍站于山峰之巔,日月星辰仿佛都踩在他的腳下,天地為之無色。箜篌一直想象不出,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天地無色,現在她終於明白,什麼樣的人,可以讓天地變得黯然失色,讓世間所有變作陪襯。

    花雨卷起兩人身軀,再睜開眼時,已經是秘境入口外。

    守在秘境外的宗門弟子見有人出來,都往這邊張望,發現是琉光宗的桓宗真人與雲華門箜篌仙子,他們紛紛擠過來行禮,想要詢問有關秘境里的事。

    箜篌回答了幾句,以為這些人還要繼續問下去時,這些人便眼神怪異地走開,就算有人準備繼續問下去,也被其他人按著肩膀拖走。她疑惑地看桓宗,“桓宗,他們怎麼了?”

    進秘境一趟,又沒有毀容,這些道友沒必要把氣氛弄得這麼不友好吧?

    桓宗語氣平靜道︰“不知,修士的個性難免怪異些,不必放在心上。”

    “師叔。”上次以琉光宗代表的孝棟在秘境外守了好幾天,看到桓宗終於出來,忙上前行禮道,“孝棟見過師叔。”

    “孝棟,你怎麼在此地?”桓宗問。

    “回師叔的話,半個月前元吉門給宗主傳消息,說您與箜篌師叔進了秘境,宗主便讓晚輩過來守在密室入口。”見師叔終於記住了自己的名字,孝棟很高興,“現在見你平安出來,晚輩就放心了。”

    “有林斛在,我不會有事,你讓宗主不要擔心我。”桓宗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你該啟程回去了。”

    孝棟︰“……”

    所以盡管被記住了名字,師叔還是很冷漠。

    “那晚輩便先……”孝棟拱手作揖,禮行到了一半,突然僵住,目光死死盯著桓宗與箜篌中間。

    “練劍要緊,不要耽擱時間。”桓宗掏出一件法器給孝棟,“一件小玩意兒,拿去玩。”

    “謝、謝師叔。”孝棟結結巴巴道謝,再站起身時,卻不敢再看。難怪他剛才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原來師叔與箜篌仙子竟然牽著手站在一起。

    手牽手……

    手牽手……

    抱著法器跳上飛劍,孝棟失魂落魄的飛遠。

    “孝棟師侄這是怎麼了,踩在劍上飛得歪歪扭扭,也不怕出飛行事故?”箜篌可聽說過不少修士飛行忽然相撞的事,雖然築基期以上的修士們撞一撞摔一摔不會鬧出人命,但是堂堂劍修連飛劍都駕馭不好,傳出去多丟琉光宗的臉。

    桓宗是琉光宗的人,琉光宗丟臉,等于丟了桓宗一半的臉。這麼一想,箜篌覺得這些小輩們需要好好教育才行。

    桓宗長得這麼好看,舉止這麼優雅,人又這麼好,怎麼能在這種事情上丟臉?

    等林斛出來的時候,看到公子與箜篌姑娘坐在樹蔭下擺著一張小桌子喝茶吃點心,倆人說說笑笑好不愜意,要不是他們還留在這里,他幾乎要懷疑,這兩個人已經遺忘了他的存在。

    朝兩人走近,他聽到箜篌輕笑出聲︰“桓宗,沒想到你小時候也做過這種傻事。那時候我為了偷偷看妙筆客寫的話本,把書藏在二師兄的洞府中。”

    “你小時候很可愛。”

    “我知道你想說我小時候很調皮。”

    “我不騙人。”

    林斛︰“……”

    不過是去了一個秘境,公子這是失了魂?

    “林前輩,你終于出來了?”箜篌注意到林斛,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公子,箜篌姑娘。”林斛走到兩人身邊,桓宗放下茶杯,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

    林斛收起劍,在桓宗身旁坐了下來。

    桓宗給他倒了一杯茶,茶水的熱氣冒出,茶香四溢。

    “公子,你的心情似乎很好?”林斛端起茶抿了一口,仔細觀察著桓宗的臉色。

    桓宗眼波流轉,對箜篌笑道︰“我與箜篌有了天地雙修的機緣,自然心情好。”

    “對哦。”箜篌才想起這件事,“桓宗,今後我們有機會就一起打坐修行,這可是事半功倍的好事。”

    “好。”桓宗站起身,彎腰把手伸到箜篌面前︰“我們先去馬車里試試,若是可行,日後再路上也能增加修行。”

    “好。”箜篌一把拽住桓宗的手,“那我們快點。”

    “公子……”

    “你留在這里守著,等其他修士出來以後,就跟他們道一聲別。”桓宗轉頭看他,“可明白?”

    林斛︰“……”

    嘖,腮幫子有點疼。

    孝棟一路連飛帶跑回到宗門,甚至顧不上其他師弟師佷給他見禮,匆匆往山峰上跑。

    蒼海看到徒弟腳步匆匆跑了進來,皺了皺眉︰“為何如此驚慌?”

    “師父。”孝棟給蒼海行了一個大禮,“師叔已經從秘境出來了,並未受傷。”

    “這不是好事,你如此緊張是為何?”蒼海起身去拿茶壺,“身為劍修,若是連最基本的情緒都不能控制,又如何成就大道?”

    “可是師父,師叔他與雲華門的箜篌師叔有了男女之情。”

    “什麼?”蒼海手中的茶壺砸到地上,他有些失態地看著徒弟,“你說師弟他對女子動了心?”

    “是的。”孝棟道,“師叔從秘境出來,便與箜篌姑娘牽著手,箜篌姑娘說話的時候,還對她微笑……”

    “這不可能,他那個人在平日里,能少說一個字就絕對不多開一次口,更別提笑著看人,我跟他認識三百年了,也沒見他對我笑過幾次。”蒼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孝棟道,“這事你跟我一起去匯報宗主。”

    蒼海是松河峰主的徒弟,與宗主見面並不是難事。所以一路暢通到了主殿,他進門看到師父與宗主都在,行禮後道︰“宗主,師父,孝棟已經回來了。”

    “你們兩個坐下說。”金岳和顏悅色道,“方才你師弟傳了飛訊符回來,把秘境發生的事情跟我說了一遍。”

    “那他……有沒有跟你提箜篌姑娘的事?”見宗主心情甚好的模樣,蒼海想,師弟心境已是不穩,宗主不怕他與女修生了情,大喜大悲之下,心境更加受影響?

    “提過了。”金岳面帶喜色,自從徒弟出事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輕松的表情了,“雲華門的這位箜篌姑娘,實在是個大福星。你師弟遇到她,真是事事如意,吉祥連連。”

    蒼海︰“……”

    這跟他預想中有些不一樣啊。

    “你同意他倆的事?”身為一個修煉了近五百年的劍修,蒼海的表情難得如此復雜。

    “這種大好事,怎能不同意?”金岳道,“世間這麼多修士,能有多大的機緣得遇天地雙修的造化?有了箜篌姑娘與他天地雙修,你師弟的心脈會慢慢得到溫養,就算不能痊愈,我也不用擔心他哪一天靈台破裂,修為散盡。”

    “天地雙修?”蒼海怪叫一聲,“真的是天地雙修?”

    松河皺眉,他這個徒弟向來是個穩重性子,今天這是怎麼了,說話行事竟像毛頭小伙子一般。

    金岳也覺得奇怪,天地雙修多好的事,為何蒼海師侄表情卻如此怪異?

    “宗主,箜篌姑娘,今年多大?”

    “她尚年幼,骨齡不過十七歲。但他們兩人又不是要結為道侶,何必在意年齡?”金岳擺手道,“雲華門上下都非常不錯。雖然她現在修為低微,你師弟與她一起天地雙修,對她更為有益。但天地雙修對她是可有可無的事情,對你師弟卻很重要。萬萬不可拿年齡、修為說事。”

    雲華門送他們鮫人鱗已是天大的恩德,沒想到徒兒與箜篌還有這等機緣,他與徒兒可算是欠了天大的因果。

    蒼海沉默下來。

    師弟難道是為了能與箜篌長久的天地雙修,才故意誘她動心?

    箜篌姑娘才十七歲啊,師弟竟然喪心病狂的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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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 00:25:46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敬茶

    “蒼海。”松河峰主見徒弟的表情還是十分怪異,開口道,“你有何話要說?”

    “我……”蒼海側身看了眼不敢說話的孝棟,咬了咬牙開口道︰“宗主,晚輩確實有事相告。”

    “何事?”金岳見蒼海神情如此凝重,收起玩笑的心態。

    “宗主,我覺得師弟他可能要去雲華門做上門女婿了。”蒼海咽了咽口水,“孝棟說,他看到師弟與雲華門箜篌姑娘在眾人面前,手指相扣相談甚歡。”

    “當真?”金岳看向孝棟。

    孝棟小幅度點頭︰“師叔與箜篌師叔出來的時候, 有很多修士圍著他們, 晚輩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等晚輩走近了,才看到師叔牽著箜篌姑娘的手,十分親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孝棟後背冒出一陣冷汗,師伯祖一氣之下,該不會跑去找到師叔,把他跟箜篌姑娘拆散吧?

    “松河。”金岳沉默良久,轉頭看向松河,“你上個月與雲華門忘通峰主論道十幾天, 相處得可還愉快?”

    “忘通道友為人幽默,修為高深,我與他相處得很好。”松河想起陪他從街頭吃到街尾的忘通,極力忽略忘通那不靠譜的性格,在他平日言行中,艱難尋找著他的閃光點。

    “你與忘通峰主是老朋友,那我只能拜托你幫我跑一趟……”

    “峰主。”松河打斷金岳的話,“箜篌姑娘才十七歲,就算我跑十趟,有些話也說不出口。”就忘通那破脾氣,他要是敢開口,對方就敢舉起武器,一路從雲華門追到琉光宗來。

    “你想到哪兒去了。”金岳愣了愣,“我是讓你打著給雲華門送禮的旗號,再給忘通峰主帶一份禮過去。不知忘通道友喜歡字畫丹藥又或是法器符篆?”

    “他什麼都不喜歡。”松河仔細回想,語氣不太肯定,“忘通身為一峰之主,丹藥法器符篆應該不會缺,他缺的是靈石。”

    金岳懷疑的看著松河,這真的是與忘通道友交情好的樣子?

    “宗主,我並未說笑。忘通道友的運勢有些特殊,生來是存不住靈石的人,所以身上並沒有什麼靈石。”雖然忘通自己不太承認這件事。但大家都是男人,又常常一起出去吃美味的食物,對方缺什麼,想什麼,同為男人的他大致還能猜得出的。

    “那你備些靈石法器藥材一起帶過去,單單只送靈石,讓忘通道友誤以為我們瞧不起他,反而不是好事。”金岳吩咐完這一切,見松河還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只好嘆息道,“萬一幾十年後,桓宗真要入贅到雲華門,我至少要幫他先討好女方的師長。”

    上門女婿不好做啊。

    松河沒想到宗主竟然想得這麼開,好好一個天才徒弟,送去其他門派當上門女婿都願意。

    “唉。”金岳嘆息一聲,“他小的時候,我希望他恪守己身,在劍道上走得更高更遠,打破凌憂界近千年無人飛升的僵局。可是……”

    “凌憂界不是屬於哪一個人,這麼沉重的責任,也不該由他來背負。”金岳神情緩和,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煥然一新,“他還是一個稚子時,就跟我來到了琉光宗,他從未讓我失望過,我這個做師父的,又怎能讓他失望。”

    大多修士都沒有子嗣,對於他們來說,親傳弟子就是他們的子嗣,身為父親者,對孩子除了嚴厲意外,還應該有感情。

    “是我只教會了他劍道,卻沒有教會他正常人的感情,讓他不懂與人交際,不懂感情悲喜,才讓他心境出現問題……”

    “宗主,此事又怎麼能怪你?”松河聽到這話,隱隱覺得不對,“便是師侄聽了,也不會讚同你這句話。”

    “你無需這麼緊張。”金岳見松河如此,竟是笑了起來,“我很慶幸桓宗遇到了一個讓他學會感情的人,天道待他,到底是留了生機。”

    松河見金岳並不像因為此事生了心魔,放下心來︰“箜篌姑娘,確實是一位容易讓人心生喜愛的女子。”

    沒有人會討厭一雙會說話的眼楮,劍修交友向來最看重內里的品性,心思越是淳樸乾淨的人,越容易吸引劍修。箜篌能與師侄做朋友,松河一點都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桓宗竟然對人家小姑娘有了情愫。

    這事兒怕是有些難辦,雲華門那些人……

    雲華門的管理看似鬆散,但是在雲華門待過一段時間的他發現,雲華門對弟子的教育理念與他們雖然不同,但是對雲華門那些弟子,卻是最有用的。

    可以讓他們施展自己的天性,卻又讓他們記得行事有度。尤其是當他得知,雲華門的弟子築基以後,都要去地牢觀看作惡者的下場以後,他是非常震驚的。

    很多宗門怕弟子移了性情,在他們築基後的十年內,都是把他們關在宗門里靜心修煉,不要多看不要多聽。雲華門倒好,直接給弟子來個震撼教育。

    但他後來仔細一想,看似鬆散的雲華門,當真沒有幾個背叛宗門的弟子。他們琉光宗管理如此嚴格,判出宗門的弟子,也不比雲華門少。

    或許雲華門讓弟子學會了一個字,怕。

    有怕才有敬,有敬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桓宗上這種宗門做上門女婿還是不錯的,就怕……人家不願意要啊。

    自從歸臨揭穿邪修的偽裝,帶著大家一起成功逃命後,歸臨總是能感受到同門們的熱情。在膳食房吃飯的時候,總不忘給他留一個位置,搶到好吃的也要分他半,就連那個力氣大得恐怖的小師妹,都會在他練劍很累以後,扛著他往膳食堂跑。

    這種熱情對他而言,十分的麻煩,他暗示過好幾次,讓他們離他遠一點,但……這群人似乎聽不懂他的暗示。

    “歸臨小師弟,今天有箜篌師姐從奎城寄來的新鮮水果。”高健演見歸臨被師妹拖了進來,忙對兩人招手,“柔柔,快來快來。”

    歸臨想不明白,李柔的父母究竟是怎麼想的,自家姑娘明明力大無窮,偏偏還要取名為柔柔。

    他們這些剛入門的弟子,都還沒有論資排輩,所以默認與掌派大師兄一個輩分,稱呼上也按照這個來。日後拜入內門,輩分或許會有所變化,大家最需要適應的就是改稱呼。

    “箜篌師姐好厲害。”聽到箜篌的名字,柔柔雙眼放光,“短短七年之內晉升到心動期,在秘境里帶回這麼多果子分給我們,好想嫁給她。”

    歸臨瞥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的性別麼?

    啃了一口靈果,甘甜可口,靈氣充裕,確實不是普通的水果。這麼好的水果,雲華門竟然願意分給普通弟子。他扭頭看了眼其他人,內門弟子與普通弟子一樣,都只分到一顆,不過這些師兄師姐們似乎也不在意多少,嘻嘻哈哈湊在一塊聊天,毫無宗門弟子應有的氣質。

    “你們剛才看見沒,琉光宗的松河峰主來了。”

    “松河峰主不是剛回琉光宗不久?”

    “那我就不知道了,是勿川大師兄與潭豐師兄親自去迎接的,我剛才在道上遇見了。這次可不是松河峰主獨自來的,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名弟子,各個面若冰霜,劍氣四溢,活人與劍也沒什麼差別了。”

    “劍修麼,不都是這個樣子。”

    “琉光宗隔三差五來我們宗門,難道是想跟我們宗門合力完成什麼大事?”

    “這就不是咱們該管的事,別去瞎操心。”

    “歸臨,你發什麼呆?”高健演敲了一下他的手臂,“走,我們排隊打飯去。”

    歸臨沉默的站起身,跟在了高健演身後。

    琉光宗近來頻頻向雲華門示好,難道是為了雲華門藏起來的鮫人鱗?都是大宗門,琉光宗就算知道了雲華門有鮫人鱗,也不好與他們撕破臉皮,就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不過看他們隔三差五就上門的樣子,可以判斷出雲華門對這事還沒有松口。

    長此以往,琉光宗與雲華門之間,肯定會生出間隙。

    想到這,歸臨皺了皺眉。雲華門得罪排名第一的大宗門,他本該高興才對。可是看著這些無知無覺的師兄弟,師姐師妹們,他心里有些不得勁兒。

    雲華門失勢,這些腦子不太靈光,整日就愛掛念著吃食的同門,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元吉門內,聽到所有弟子都安全回來,雙清沉了將近一個月的臉,終於有所緩和。聽到金玲說,在秘境中多次受到箜篌仙子的照顧以後,雙清真人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說。”

    看著這些弟子歡歡喜喜退出主殿,雙清往椅背上靠了過去。

    “門主。”在他身邊跟了幾百年的隨從閃身出現,“門主,徐楓公子近來精神好了很多,已經會寫字了。”

    雙清臉上出現一絲笑意︰“那孩子最擅長書法,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比不上他。”

    隨從道︰“徐楓公子向來如此。”

    自從那天晚上箜篌仙子哄著公子說,他的母親希望他乖乖的以後,公子便安靜了很多。只是這話,他不好跟門主說。

    大公子是門主從凡塵界帶回來的,當年他被生母拋棄在水池里,燒得渾身發紅,門主心軟把他救了起來,後來發現公子身上有靈根,便把他帶回了凌憂界。

    第一次收徒弟,門主待他十分用心,就跟養孩子一般。哪知徐公子內心一直有心結,惦念著當年生母拋棄他的事,某次渡劫時,被心魔入侵,整個人變得混沌無知,猶如三四歲的幼童。

    雙清似乎也想到了大弟子當年一些事,表情似悲似喜,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雲華門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沒有。”隨從道,“近來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少了,莫不是……”

    “不會,那個孩子的眼神我看過,里面滿是野心。雲華門中的教育方式,他絕對適應不了。”

    “若是事成,您真的打算讓他做掌派弟子?”

    “他天資聰穎,根骨好,又有心計與野心,比周肖更適合掌派大師兄的位置。”雙清道,“周肖這孩子並沒有什麼錯,性格溫和,心胸又開闊,但他更適合做管事或是長老,做不了宗門之主。”

    隨從想起周肖的孝順與忠厚,心里有些不忍。不過門主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格,他不敢多言。

    “你……”雙清想了想,“罷了,我自己去周肖那里看看,那孩子向來怕惹我麻煩,遇到事也不吭聲。在秘境里遇到什麼事,我若是不去問,他肯定不願意多說。別像徐楓那樣,弄出心魔,一輩子都要被毀了。”

    看著門主一臉不耐,卻匆匆往外走的樣子,隨從終于嘆了一口氣。

    口里說著狠話,做的卻是心軟的事,這到底圖個什麼呢?

    元吉門外,箜篌一行三人與昭唅宗弟子相遇,她發現那個叫方應正的弟子沒有來,大概……是覺得他名字不夠好,為了彼此歡樂祥和的氣氛,所以不讓他來?

    他們一行人在元吉門叨擾過幾日,出了秘境也不能轉頭就走,大宗門之間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能缺。

    長德等人見到箜篌他們也不意外,互相見了禮後,就見到周肖出門來迎接他們進去。長德向周肖道謝,卻偷偷側首看了桓宗好幾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覺得……桓宗真人身上的氣息更為內斂了?

    從秘境出來,箜篌與桓宗嘗試著天地雙修,效果比預想中還好,箜篌十分惋惜,桓宗若是雲華門的弟子,他們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雙修了。

    她說這種話的時候,桓宗沒有出言反駁,只是給她倒了一杯茶。

    林斛對此很擔心,怕公子真的對這事有想法,那他就會成為琉光宗第一個判出宗門的峰主,從此公子肯定更加的聲名遠播,留名凌憂界幾千年。

    懷著一肚子的心思,林斛跟在兩人身後,再次見到了雙清門主。雙清真人的臉還是那麼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比上次要真摯了幾分。

    宴席上,箜篌看著滿桌的靈果靈菜,猜測進秘境的元吉門弟子可能拿到了好東西,不然雙清真人為何高興成這樣?

    “箜篌仙子,這一杯靈茶是老夫敬你的。”雙清起身,朝箜篌舉杯道,“多謝仙子。”

    箜篌︰“……”

    難道她幫秘境之靈出謀劃策,坑了隊友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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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 00:25:59 |只看該作者
第84章 寄生

    微笑著把茶水喝下去,箜篌見雙清門主看她的眼神很溫和,心中疑惑更甚,她記得進秘境前,這位方臉門主對她的態度還是表面客氣,現在突然這麼大的轉變,這讓她不得不多想。

    “門主客氣了。”當著其他人的面,箜篌不好問對方想要感謝她什麼,含糊的笑笑就當這事過去了。

    雙清門主似乎也不打算解釋,宴席結束後,箜篌正準備離開,元吉門的弟子前來邀請她,說門主有要事與她相商。箜篌更加怪異,她一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年輕弟子,能有什麼大事跟一位宗主商量?

    元吉門又不像是五味莊跟吉祥閣這些小門派,很多事大家商量一下就能完事。

    對雙清的行為雖然不理解,但是對方行事客氣,箜篌不好拒絕,便答應了下來。

    “不知雙清門主可否介意我陪著箜篌姑娘一起過去?”桓宗看向傳話的弟子,“箜篌年幼,女孩子膽子小,我怕她有言語不當處,冒犯到門主。”

    傳話的弟子沒有料到面若冰霜的桓宗真人會忽然開口,什麼女孩子膽子小,什麼言語不當冒犯,修真界有幾個膽子小的女人,至于冒犯……

    這姿態哪里是怕箜篌仙子冒犯門主,分明是擔心箜篌仙子獨自過去。見慣了琉光宗劍修們冷漠的樣子,突然有了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真人,傳話弟子還有些不習慣。

    “真人能一同前往,那是鄙派的榮幸。”傳話弟子略一思索後,便應了下來。

    這種場合,他也無法說出不歡迎其他人的話。

    賓客散盡,熱鬧的元吉門看起來冷清許多,偶爾有劍不離手的弟子經過,遠遠向他們行了禮,便退到了一邊。

    “真人,仙子,請往這邊走。”

    穿過一潭荷池,箜篌看到雙清坐在河池里的水中亭上。

    “仙子,真人,請上船。”傳話弟子從袖子里甩出一葉玉舟,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桓宗先一步跳上船,用快速觀察了一遍船內,負手往旁邊讓了一步。箜篌飛身跳到他旁邊,對傳話的弟子笑了笑。

    玉舟無槳自動,載著箜篌與桓宗朝水中亭而去。

    “可看出池中有多少種陣法?”桓宗欣賞著池中盛放的荷花,問身邊的箜篌。

    “唔……”箜篌認真的看了許久,“我只看出了三種,催靈陣、五行陣還有鎖鳴陣。”催靈陣與五行陣都是為了池中荷花而設,鎖鳴陣是為了保護水中亭,不讓其他人輕易闖入這里。她腳下踩著的這艘玉舟,就是破陣的鑰匙,沒有這艘玉舟,靠近水中亭就會受到陣法攻擊。

    “短短幾日,你已經認得這些陣法,很是不錯了。”不應該是荷花盛開的季節,里面的荷花卻開得燦爛。本該混濁的池水,卻是清澈見底,清澈到水中搖曳的金色錦鯉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水至清則無魚,這里面的魚,卻靠著濃郁的靈氣活得肆意。

    “那我猜對了嗎?”箜篌睜大眼楮看桓宗。

    “水底確實有這三種法陣,但這三種法陣只是流於表面,真正厲害的,是利用錦鯉與荷花形成的流動陣法,噬魂陣。”水面浮著朦朧霧氣,整個畫面看起來美極了,但是這些朦朧的霧,卻是殺人的利器。

    “噬魂陣?”箜篌聽說過這個名字,聽說陷入這種陣法的人,都會丟了心神,若是心懷惡意者闖入,若又不能抵抗法陣的力量,就會陷入瘋狂混亂中,最後甚至自爆靈台而亡。

    各個宗門內外都有各種防護法陣,門下弟子們隨身佩戴命牌,也是為了避免不小心踩錯地方,被自家陣法給害死了。

    她在水面上觀察了好一會兒,直到玉舟在水中亭台階旁停下,她也沒有看出端倪來。暗暗嘆口氣,她果然還是學藝不精,法陣這種東西,真不是一兩日就能學成的。

    雙清見桓宗真人也跟了過來,略有些意外,邀請兩人坐下︰“真人、仙子請入座。”

    箜篌與桓宗坐下,見一個面容慈和的老人為她斟茶,雙手接過︰“多謝前輩。”

    “仙子不必如此客氣,老朽只是門主的僕從,當不起這聲前輩而已。”僕從笑了笑,在箜篌面前擺了幾道點心。

    “達者為長,年高者為長,您兩樣佔盡,在晚輩面前,便是前輩。”箜篌認真回道,“還請前輩不要自謙。”

    年邁僕從笑容更加和藹,退到了雙清身後。

    “今日請仙子來,是在下想向仙子再道一聲謝。”雙清並沒有跟箜篌說太多客氣話,開門見山道,“劣徒徐楓是我收的第一個徒弟,把他從凡塵界帶回來時,他才五六歲大。那時恰逢凡塵界兩朝帝位交疊,民不聊生。無數人為了活命,易子而食。徐楓的母親不想他被丈夫拿去交換食物,又抵抗不了丈夫的權威,便趁著他病得昏迷不醒時,把他扔到人跡罕至的池水旁。”

    對於依附在男人羽翼下,生死不由自己的膽怯婦人而言,把孩子偷偷拋到別人沒有發現的地方,已經是她做過的最大膽的事。若是徐楓沒有生病,會吵會鬧,或許她害怕丈夫發現,不敢做這件事。

    高熱不止的孩子被扔在外面,能有多大的可能活下來?她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又或許是圖一個心安,但不管如何,這已經是她唯一能為這個孩子做的事了。

    對於年幼的徐楓而言,待他最好的母親趁他病重便拋棄了,是他永生難忘的事。

    “幾十年前,我發現他對生母懷有心結,帶他去凡塵界走了一趟。可是一百多年過去,他的生母就算沒有在戰亂中死去,也已經壽終正寢。”雙清嘆氣,看起來有些可笑的方頭方臉,在此刻變得更有人情味,“若是當年我沒有念在他年幼,瞞著他易子而食這件事,說不定他今日便不會如此。”

    “門主此言差矣,若是你告訴他這件事,徐公子或許會因為生父易子而食,解不開心結。”當年的兩朝交替,應該就是老姬家祖宗推翻楚氏皇朝政府的時候。

    沒想到這段過往,還牽扯到老姬家的祖宗。

    “不管如何,自從那夜徐楓與仙子交談後,他已經不愛四處亂跑,可以安靜下來聽我說話了。”雙清苦笑,“我已不求他立地飛升,只求他能好好活出個人樣,我已經心滿意足。”

    說完這些話,他拿出一個黑檀木雕花箱放到箜篌面前︰“仙子之恩,在下十分感激,這份禮望仙子能夠收下。”

    “徐楓公子能好,晚輩十分高興,但這份禮晚輩卻不能收。”箜篌搖頭拒絕,“實不瞞門主,我祖上與那場民間苦難有些淵源。徐楓公子因那場苦難與親人分離,我不過與他說了幾句話,實在稱不上什麼恩情。”

    “仙子骨齡不過十七,兩百年前的事,就算與你祖上有關,但也與你無關。”雙清道,“仙子不收這份禮,是嫌棄在下?”

    “門主言重了,晚輩並沒有此意。”見雙清堅持,箜篌只好把禮收下來,向雙清真人告辭。

    這次雙清真人沒有留他們,讓僕從親自送他們出去。

    僕從送完兩人回來,雙清還坐在亭中飲茶。見他回來,淡淡道︰“他們走了?”

    “已經離開了,看他們離開的方向,應該是往東邊走。”僕從為雙清換了一壺茶,“宗主你送箜篌仙子的那幾樣法寶,都有著強大的防御能力,你是擔心她一路上遇到危險?”

    雙清冷笑︰“她是雲華門的弟子,我替她擔心作甚?”放下茶杯,他有些不高興,“我只是不想欠她的人情,免得以後拉下雲華門排名時,看到她覺得理虧。”

    “原來如此。”僕從恍然道,“我見宗主你把親自煉制的法戒都放了進去,就自以為門主欣賞箜篌姑娘這種後輩,還請門主恕罪。”

    “罷了,我懶得與你計較。”雙清強調,“但是身為門主,我不會對無干之人產生多余的感情。再說了,雲華門的徒弟,我憑什麼要欣賞?”

    當年他跋山涉水趕到雲華山下,只差一炷香的時間,就能成功走完問仙路。偏偏無論他怎麼懇求,雲華門那些人都不願意都給他一個機會,還說他的心性不適合雲華門。

    現在他做了元吉門的門主,不知道當年說他不合適進雲華門的那些老古董,有沒有扼腕後悔?

    從元吉門出來上了馬車,箜篌把箱子交給桓宗,讓他幫著看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問題。不是她喜歡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實在是雙清門主前後態度差別太大,她難免有些多想。

    桓宗接過箱子打開看了看,這是一個自帶收納法陣的收納箱,里面裝著大大小小各種法寶,最珍貴的是一枚極品防御法戒。戒指體量小,本來附著不了多少法紋,但是這枚戒指上卻附著了無數法陣,只能用價值連城來形容它的珍貴。

    摩挲著這枚法戒,桓宗有些不解,雙清送珍貴法器給箜篌是想做什麼?見箜篌資質好,想把她收到元吉門下?

    “都是好東西。”桓宗把法戒放回箱子里,把箱子遞還給箜篌,“可以收著。”

    “我還以為里面放著暗器之類的東西。”箜篌把箱子放進馬車里的格子上,小聲嘀咕道,“雖然這位方門主……不是,是雙清門主性格有些奇怪,但是對徒弟倒是很好。”

    “你是雲華門親傳弟子,他若真敢在有其他人在場時,在送給你的禮盒中放暗器,那他就別想做宗主了。”桓宗道,“不僅是他,連整個元吉門都要受到連累。”

    身為宗門之主,用不入流的手段針對後輩晚輩,是整個修真界都不能容忍的事。

    “那倒也是。”箜篌點頭,“有你在場,他肯定也不敢做這些事。”

    桓宗失笑,這哪里是他的原因。雙清是有野心,又不是患了失心瘋,哪些事絕對不能做,他應該很清楚。

    “哎呀,我差點忘了。”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種在花盆里的不知名靈草,見他們葉子看起來又有些不精神,干淨倒了幾滴靈液在小花盆里,然後把花盆擺在了馬車里。

    見箜篌還養著這幾棵草,桓宗從收納戒里拿出一瓶適合澆花的藥露,學著箜篌的樣子往里面滴了幾滴。

    “這是什麼?”箜篌聞到了淡淡的清香味。

    “是宗門里一位藥修長老煉制的藥露,能夠提升花草的生機。”桓宗把藥露放在花盤旁邊的格子里,這樣就能天天記起澆一澆。

    “那要不再多澆點?”箜篌盯著靈草不太精神的葉子,“這幾顆靈草在收納戒里待了這麼久,肯定很缺肥料。”

    “多澆點?”桓宗扭頭看她,猶豫著要不要照做。

    “嗯嗯。”箜篌點頭,“再多一點。”

    桓宗依言又澆了不少。

    馬車外的林斛搖頭,一滴藥露足以救活一棵百年老樹,這兩個敗家子把靈液藥露當做水來澆靈草,不僅浪費好東西,還要把靈草給澆死。

    不久後車內傳出喝茶吃點心的聲音,林斛靠著車門,用馬鞭輕輕拍了拍馬背,馬兒騰空飛起,拉著馬車飛向了天空。

    “桓宗,我們來雙修吧。”

    “好。”

    年輕小姑娘說話,怎麼能隨便省略前面兩個字,這種話太容易引人誤會了。

    林斛搖頭,反正公子也是去做上門女婿的命,就隨他們折騰去吧。

    一夜過去,箜篌從打坐中醒來,她打了個哈欠,踢了踢有些僵硬的腿,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面雲霧皚皚,他們還在天空中。

    她拍了拍臉,趴到車門簾外︰“林前輩,我們還沒到麼?”

    “還有一會兒。”林斛道,“下面有片草地,我讓馬兒下去休息片刻,喂些糧草。”

    無妄海、聽風谷、凡塵界這三個地方,聽風谷離奎城最近。所以離開奎城以後,箜篌姑娘便決定朝聽風谷出發,公子是箜篌姑娘說什麼就聽什麼,所以他這個車夫,乾脆一切都照箜篌姑娘的意思行事。

    馬車落地,桓宗從車上下來,讓箜篌在馬車里換衣服洗漱。他走下馬車剛走了沒幾步,聽到箜篌忽然大聲叫他。

    “桓宗,桓宗!”

    桓宗飛身回到馬車上,掀開簾子︰“發生了何事?”

    “靈草上的果子沒了!”箜篌指著靈草原本結果的地方,果實已經消失,不過那里卻長出一條又長又細的枝幹,枝幹白中透著綠,看起來格外脆弱,仿佛吹口氣都能折斷。

    其他兩顆靈草也同樣如此,三根細嫩的枝丫搭在一起,如新生嬰兒一般脆弱。

    “這不是靈草本身有的東西。”桓宗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之前的紅色朱果,根本不是果實,而是某種東西以寄生的方式,長在了靈草身上。”

    難怪他剛見時,還覺得這幾顆靈草是能夠移動的遷移草,幾日後便以為是認錯了。遷移草被寄生以後,寄生物就會按照本能讓遷移草變幻形態,外表形態變得越普通越好,這樣寄生物就不容易被發現。

    而寄生物忽然從遷移草身體里長出,是因為他吸收到了足夠的靈氣,已經不需要寄生在遷移草上了。

    不對。

    桓宗發現,這種寄生物格外奇怪,盡管他已經借用遷移草長出枝丫,但卻沒有長出自己的根部,仿佛要打定主意不下來,就這麼賴在了遷移草根睫上。

    “桓宗,這是什麼草?”箜篌屏主呼吸,怕自己喘氣太重,把縴細柔嫩的分枝吹斷。

    桓宗搖頭︰“我從未見過,書中也沒有相關記載。”

    箜篌起身拿起架子上的靈液與藥露,往花盆里各倒了半瓶進去︰“多喝點靈液,快快長大。”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她覺得嫩枝上那幾片幼小得勉強能看出外形的葉子,好像在哪里見過。

    “公子,箜篌姑娘,我看到外面有個……”

    林斛掀起簾子,風從外面吹進來,一根細嫩的枝丫迎風而斷。

    “啊呀呀呀!”箜篌撲到桓宗身上,把簾子摁住,不讓風吹進來,“斷了斷了。”

    “小心些,別摔著了。”桓宗扶著她的肩膀,伸出手幫她拉住簾子,免得箜篌用這麼別扭的支持趴在馬車里。

    箜篌坐起身,看著吹斷後搭在靈草葉子上的細嫩枝丫,抱著一種莫名的憐憫心態,在收納戒里找到一只不起眼的玉盒,把枝丫裝進了玉盒中。

    好歹……讓它能夠死有葬身之地。

    簾子外的林斛︰“……”

    等下次出門,公子可能就用不上他這個車夫了。

    自認給小枝丫找了一個葬身之地,箜篌再看剩下的兩根枝丫後,心中終於沒有愧疚感了,在花盆外立了一個防風防雨防曬的結界,才敢把簾子打開,“林前輩,你方才說什麼?”

    聞著馬車里濃郁的藥露味道,林斛也不問他們兩個在馬車里幹了什麼︰“前面有個水潭,我用法器測過了,水沒有問題。我們可以用蓄水的法器裝一些帶在身上,等到了聽風谷底,就算那里水源稀少,也不影響我們洗漱。”

    “對哦。”箜篌連連點頭,“還是林前輩你想得周到。”她拎起裙擺跳下馬車,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水潭,轉頭對桓宗道,“我去看看。”

    “小心腳下。”四周沒有修士與妖獸的氣息,桓宗很放心。

    等箜篌跑到水潭邊裝水後,林斛神情嚴肅的看著桓宗︰“公子,箜篌姑娘還差一個月才滿十七歲。”

    “我知道。”桓宗走下馬車,神情平靜。

    “知道就好。”林斛瞥了眼桓宗的大長腿,“非我想惹人嫌,總是插手公子的私事,但是箜篌姑娘尚且年少,公子與她太過親密,對她不好,對你亦不好。”

    “我敬她、尊她、憐她,不會做對她無益的事。”桓宗看著蹲在潭水邊的少女,神情溫柔,“林斛,沒有人捨得傷害一個美好的人。”

    林斛動了動嘴唇,最終把藏在心底的話問出︰“僅僅因為她很美好。”

    “不。”桓宗搖了搖頭,大步朝箜篌走去。

    箜篌把蓄水法器拋進水潭中,待裝滿水以後,掐起法訣把法器召喚回來。轉頭見桓宗來到了她身邊,把蓄水法器收進收納戒︰“桓宗,你要裝水麼?”

    “不用,我的水葫蘆中還有。”桓宗掏出手帕擦去濺在箜篌臉上的水跡,“聽風谷里的風很大。”

    “這個我早有準備,連紗帽都準備好了。”箜篌得意洋洋,她可不是沒有準備的人。

    在煉器爐旁邊都要擦好幾層護膚膏的小姑娘,為了陪他一起找藥,竟然連能夠吹傷皮膚的風也不怕了。桓宗輕笑出聲,“箜篌,你不能一直對我這麼好。”

    “怎麼不能?”箜篌瞪眼,“難道你還想跟我絕交?”

    “不。”桓宗牽起她的手,“今生得遇箜篌,是我之大幸。”

    “這話……”箜篌耳尖紅了紅,“挺肉麻的。”

    “是嗎?”桓宗挺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眼神溫柔如春風。

    “也、也還好。”箜篌整個耳廓都紅了,長得好看的人,就算說肉麻的話也好聽。

    桓宗再度輕笑出聲,低低沉沉的笑聲,就像是最美的樂聲,這讓箜篌個跟在他身後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才想起他們還在牽手的事︰“桓宗,你是在秘境里養成了習慣?這里沒有魅魔跟幻妖,你不用受累護著我了。”

    桓宗嘴角的笑意稍淡,緩緩鬆開手,聲音沙啞道︰“是啊,習慣……忘記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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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祈禱

    箜篌隱隱覺得桓宗有些不對勁,她觀察著桓宗的面色,近幾日與她開始天地雙修以後,桓宗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連林前輩都說,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桓宗就能恢復以往八成修為了。

    現在的桓宗修為已是深不可測,沒想到竟只是他六成功力,待找回靈草桓宗心魔除盡時,不知又會是何等風采?
    世上有一種人,在看到他第一眼時,就會覺得這樣的人應該站在高處,不該平庸委屈的活著。在箜篌眼里,桓宗就是這樣的人。亦師亦友亦是兄長,但凡有一絲恢復的希望,她都不想桓宗放棄。

    看著少女神情恍惚 ,疑惑不解的模樣,桓宗表情恢復如常︰“這兩日你一直陪著我修行,此處風景優美,先在這里歇一日,再去聽風谷底。”

    “好。”箜篌猶疑不定,但這里確實風景如畫,難怪桓宗都喜歡這里。

    走到水潭邊盤腿而坐,靈氣在體內運轉時,箜篌腦子里浮現了心經秘法的內容。在秘境中,她被秘境之靈要求必須把心經背下來,當時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現在才發現,這部心法的內容就像是刻在了她心里,怎麼都不敢忘記。

    發現身體潛意識里想要照著心法里說的方法修煉,箜篌連忙控制好心神,抱元守神,運轉起身體里的靈氣。

    “她天生適合修煉。”林斛看著水潭邊,已經快速入定,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箜篌,摸了摸馬兒的頭,給它喂了幾根靈草,眼中帶著驚嘆。

    “這個世間,無論是誰,都帶著天分出生。只是每個人的天分不同,多少不同而已。”桓宗看林斛,“你不必自卑。”

    林斛失笑,公子可真會開玩笑,他這把年紀的人,哪會因為後輩的天賦心生嫉妒或是自卑。

    知道公子是在說笑,林斛道︰“與你共勉。”

    “嗯。”桓宗點頭,“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公子你錯了,凡塵界這句話的意思是長得難看是做牛做馬,長得好看才能以身相許。”

    “我很好看,箜篌也很好看。”

    林斛沉默許久︰“公子,你是在與我說笑?”

    桓宗反問︰“我何時與你說笑了?”

    林斛面無表情︰“很多時候。”

    “那你這次可以放心,我是認真的。”

    林斛嘴唇顫了顫,扭過頭沒有說話。他解開馬兒身上的韁繩,讓它們自己去覓食飲水。四處跑動的馬兒,就像是他無處安放的情緒,肆意奔跑著,但還沒有瘋。

    “求求你,救救我們。”

    “仙女公主,求你顯靈,看看我們吧。”

    “過往種種皆是本宮不是,求你顯靈拯救蒼生,本宮願折壽十年。”

    箜篌從入定中醒來,額間冒出細細密密的汗,臉色煞白。她睜開眼,花好景美,哪有人在說話?

    “箜篌,怎麼了?”桓宗見箜篌滿臉是汗,面色蒼白,擔心她修煉出了岔子,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探她的靈脈。

    一切如常,並沒有出現靈氣混亂的狀況。

    “桓宗,我沒事。”還沒有從那一聲聲痛苦又絕望的祈求聲中回神,箜篌怔怔地看著前方,“方才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桓宗的臉色更為奇怪,若是有修士向箜篌下咒,他離箜篌這麼近,不可能察覺不到半點異樣。那這些聲音,是怎麼來的?

    “嗯。”有桓宗陪著,箜篌情緒漸漸平復下來︰“這些聲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在求我救他們。有一個聲音還特別熟悉,像是我在凡塵界生活時,皇后的聲音。”她對皇后的印象十分模糊,隱約記得是個嚴肅的女人,不受景洪帝喜愛,但卻很受他尊重。

    她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後宮中的標志,命婦女眷們的表率。那時候的箜篌只會注意景洪帝的那些女人,如何爭奇斗艷,根本就注意不到皇后。現在忽然聽到很像皇后的聲音,才會讓她格外怪異。

    就算是她在修煉時出了問題,也不該聽到皇后的聲音,她們兩人之間,除了面上客氣外,就沒有其他交流,更談不上有什麼隔閡或是心魔。

    搶了姬家天下的人是景洪帝,不是那個面無表情看著後宮妃嬪爭寵的皇后。

    聽箜篌提到凡塵界的皇后,桓宗略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有人為你建了廟立了碑,受凡人香火。”

    “建廟立碑?”箜篌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又不是神仙,給我建廟立碑干什麼?”說完這話,她想起凡塵界那些有關神仙的傳言,沉默了。

    凡塵界有不少與神仙有關的故事,但是見到神仙的人又有幾何?對於凡塵界的人而言,神仙是代號,是心靈的寄托,但神仙更像是縹緲無蹤的存在,他們敬神卻不依賴神。

    當年她當著景洪帝與眾多官員的面,與師父一起飛走,在那些人眼里,她就是“成仙”了。景洪帝是個謹慎又善於謀劃的男人,他見自己“飛升成仙”,肯定會借此機會穩固地位。

    要知道,她在名義上,還是景洪帝的義女。他的義女“飛升成仙”,建廟立碑受萬民香火,那便是天經地義的事。而百姓聽到自己國家有人成仙,只會覺得高興,哪有不願的?

    神仙里有自己人,給百姓帶來的安全感太強烈了。

    想明白這一切,箜篌擦干額頭上的汗︰“桓宗,那麼多的祈求聲傳來,是不是他們出了事?”

    桓宗沒有說是還是不是,反而道︰“對於我們修士而言,香火毫無用處。那只是普通人類懦弱無能時,需求庇護的方法。在你踏上修行路時,前塵往事已與你無關。就算整個凡塵界的人都給你焚香祭拜,你也不欠他們因果。”

    “我知道。”箜篌點頭。

    “你再休息一會兒。”桓宗站起身,把安靜送給了箜篌。

    箜篌看著桓宗的背影,嘆口氣抱膝而坐,沉思起來。

    凡塵界皇宮里,皇后從蒲團上起身,把手上的香插入香爐中,看著神龕上的仙女像,怔怔出神。

    “娘娘,您已經一晚上未睡,先去休息一會兒吧。”女官擔心她的身體,扶住她的手臂,“您何必如此,陛下最寵愛的貴妃昨日還讓殿中省送最好的胭脂過去,您卻在這個小屋子里替陛下跪拜神仙,連膝蓋都青了。”

    做這麼多,陛下就能念著她的好麼?這話太過難聽,跟在皇后身邊二十餘年的女官,到底不敢說出來。

    當年陛下還不是陛下時,與娘娘也是琴瑟和鳴,山盟海誓,如今得到了天下,擁有了無數美麗的女人,往日的誓言也就淡忘了。

    男人就是怎樣,山盟海誓時是真的,疼愛的心是真的,見異思遷的心,也是真的。可憐娘娘陪伴陛下打天下,生兒育女,到頭來卻看著陛下與其他嬌俏的女人打情罵俏。

    可那又如何,千百年後的史書上,也只會記載陛下的偉大,娘娘只是陛下身邊的點綴。所有文人學子,翻到有關皇后的記錄,大概都會衷心誇一句賢惠。

    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現在的史書便是如此記錄以往各朝的開國帝后,千百年後的史書,亦會這般記錄陛下與娘娘。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天下萬民。”皇后搖頭,語氣淡淡,她心中的夫君早已經死了,現在的陛下喜歡誰,寵愛誰,與她又有什麼關系?

    “疫病爆發,無數百姓被痛苦折磨,求他神無用,能求的只有箜篌了。”皇后自嘲一笑,當年被她漠視的那個前朝公主,誰能想到會有仙人帶她離開?

    “娘娘,您可不能直呼仙女娘娘的名諱。”女官朝神像行了一禮,“仙女會聽見的。”

    “當年我待她並不好,她若是記恨,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叫了她名諱。”皇後嘆口氣,“陛下奪走了屬於她父親的天下,我們還讓她在後宮中受了幾年的欺凌與冷遇,你說她會擯棄前嫌顯靈嗎?”

    女官默默搖頭︰“奴婢不知。”

    “你哪里是不知,你是不敢說實話。”皇后神情一肅,又是往日那個威壓的皇后,“傳令下去,讓長公主為箜篌仙子抄經祈福,還有那幾位與箜篌仙子同齡的公主、郡主,必須每日給仙子上三炷香,你派人親自去盯著。”

    “長公主那里……”女官擔憂道,“她會不會違抗您的命令,吵到陛下那里去?”

    “涉及天下百姓生死,她就算吵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沒用。”皇后冷聲道,“天下女眷都歸本宮管,陛下若是想替長公主出頭,就先廢了本宮。”

    成千上百萬的百姓連命都快保不住了,她哪里還顧得上一個潑婦是高興還是生氣,慣的她!

    “奴婢領命。”女官領了鳳命退下。

    屋子里再度恢復安靜,皇後轉身看著女神像︰“我可以給你所有的交待,甚至是我的命,只要你願意救下百姓。”

    煙霧裊裊,神像的臉仍舊冰涼。

    “陛下,皇后娘娘連下幾道鳳令,讓長公主、諸位公主郡主向箜篌仙子祈福,長公主與皇后的人鬧起來了。”

    聽到侍衛的傳報,連續幾日沒有好好睡覺的景洪帝沉默片刻︰“皇后是萬民之母,她的命令便是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景洪帝又沉默了一會兒︰“傳令給欽天監,讓他們在觀星台設祭壇,朕要率眾皇室男女,向……箜篌仙子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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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仙人

    景洪十年春,不明疫病爆發,景洪帝多次調度太醫院的太醫,又請重臣到民間恭請名醫,然而疫情卻無法得到控制,甚至還有蔓延的趨勢。

    在疫病面前,人人自危,街上行人寥寥,就連最繁華的京城,也變得比往日冷清。但凡有人咳嗽打噴嚏,路人便惶恐不安的逃離,怕自己跑晚一步,就會染上疫病。

    盡管景洪帝調度名醫與藥材到疫情重災區,但是隨著疫情不能有效的控制,一些流言開始傳出。比如說景洪帝得位不正,所以上蒼降下懲罰,讓百姓受苦。

    還有人說,箜篌仙子在景洪帝後宮中時,被帝后虐待,飯吃不飽,衣服穿不暖,每天做繡活到三更,還經常受到打罵。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宮里貴人們是怎麼生活的,只好把箜篌想象成後爹或是後娘折磨的小姑娘,這麼一想,頓時覺得箜篌可憐起來。

    沒有被疫情感染的地區,老百姓們躲在院子里,拍著大腿罵當今皇帝不厚道,自己喝肉粥,吃面條都要放三勺油,竟然連剩飯都不願給箜篌仙子吃。他們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好日子,現在又要倒霉了。

    謠言傳到官員耳中,這些官員不敢往上報,只略在奏折中提到“略有民怨”。景洪帝又怎會猜不到民間會流言四起,可現在卻不是計較的時候,也無從計較。

    這些日子以來,他請名醫,籌集藥材,甚至寫了罪己詔焚燒祭天,可是疫情仍舊沒有得到緩解。連續好幾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景洪帝憔悴了不少,但是景洪十年四月二日這一天,他不到寅時便開始沐浴焚香,著玄色龍袍,不乘馬車,不用宮人攙扶,三步一停,九步一揖,來到了欽天監設立的祭壇前。

    祭壇由欽天監、殿中省、工部三大部門,連夜搭建而成,雖缺了幾分隆重,但是該有的規格禮儀,卻一樣都沒有少。

    “父皇。”太子見景洪帝形容憔悴,想要上前攙扶,被景洪帝一把推開︰“不必。”

    求神在於心誠,他與姬箜篌之間本就有舊怨,若在祭拜大典上失禮,恐怕姬箜篌就更不願意顯靈了。登上祭仙台,景洪帝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父皇!”

    諸位皇子見到景洪帝跪下,反應非常強烈。在他們眼里,無所不能的父親,竟然就這樣跪下了?

    “祭壇前不得喧嘩!”太子臉色也不好看,可是想到那些陷入絕望的百姓,他咬了咬牙,跟著跪了下去。姬廢帝昏庸,陷百姓於水火,他與父皇推翻姬家的統治,並沒有什麼錯。

    可是為何上蒼如此不公,父皇登基以來,殫精竭慮,除汙吏、斬貪官、殺匪徒,讓百姓過上了安居樂業的好日子,並未違背君主之道,為何上蒼卻如此容不得?

    若能求得上蒼原諒,讓老天放過無辜的百姓,便是跪下來又如何?

    其他尚且忿忿不平的皇子,見太子跟著跪下,悻悻地收起不滿的表情,三三兩兩跟著跪了下去。

    武將、文官、侍衛、太監紛紛跪下,全場靜寂無聲。

    太陽漸漸入中天,碧空萬里無雲,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眾人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景洪帝顫顫巍巍地跪行到祭桌前,從袖中取出一冊罪已書,點燃扔進鼎中,對著祭壇上刻著箜篌仙子的玉碑行三拜九叩大禮。

    帝王輕易不行三拜九叩大禮,除非長輩仙去或是祭天之時。此時他在玉碑前行了這個大禮,等於把箜篌擺在了高高在上的尊位,而自己是位卑之人。

    在高處站久了,就很難向曾經的失敗者低下頭顱,彎下膝蓋。景洪帝也不願意,可是為了這個天下,為了皇朝,個人的榮辱,已經不太重要了。

    晚一日,晚一個時辰,都是無數的人命。

    他不是視百姓為魚肉的姬廢帝,他賭不起,任性不起。

    罪己書燃盡,最後一絲青煙在風過之後,消散在了天地之間。看著空蕩蕩的天空,景洪帝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靜靜跪在那,像是一顆沉入水底的枯樹,眾人因為懼怕水不敢靠近,也無法把他從水中打撈起來。

    疫病若是繼續蔓延,或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受到感染,甚至大半個國家都無法逃出厄運。他試過把染上疫病的城圍起來,可是這個方法並沒有用。只要有風,有水,疫病就能傳染到更多的地方。

    難道要把每一個染病的人都殺死燒死麼?

    景洪帝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的選擇。

    太陽一點點往上爬,辰時過了,己時過了,景洪帝的背影已經搖搖欲墜,太子跪行到他身邊,哭著勸道︰“父皇,您龍體要緊,我跟弟弟們在這里跪著。”

    他想說,現在都快午時了,箜篌仙子都沒有顯靈的跡象,她應該不會來了。

    或許是仙凡有別,又或許是箜篌仙子還怨著他們奪去了姬家的皇位,但不管如何,就算箜篌仙子不來,他們還是要想其他辦法。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生病的人,就會有治療的藥,只是他們還沒有找到而已。

    “早知如此,當年或許我不該奪下這個天下。”景洪帝頹然道,“就算被姬廢帝□□統治,天下百姓還能苟延殘喘,總比現在好,他們遭受疫病折磨,我卻束手無策。”

    年過五十的景洪帝跪了這麼久,早已經精神不濟,現在希望破滅,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潰散了,所以他不再自稱“朕”,而是“我”。

    “父皇,您不要這麼想。就算現在掌權的是姬廢帝,疫病要發生的時候,還是會發生。姬廢帝昏聵無能,只知享樂,染病的百姓若是被他統治著,豈不是要遭更多的罪?”太子抹淚道,“父皇,請您萬萬保重身體,天下黎明還等著您呢。”

    景洪帝苦笑,為君者,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到的。

    當年他謀奪帝位時,姬廢帝的皇后站在鳳陽宮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跟他說︰“願新帝善待天下黎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為君者不移行,不變德,是多麼的不易。”

    那時的他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只當前朝皇后是在詛咒他。

    現在他才明白,前朝皇后沒有騙他,為君容易,做好君王卻難。

    “罷了。”景洪帝長嘆一聲,把手遞給太子,準備起身回宮。但是他跪得太久,剛起身便全身酸痛,狼狽的摔倒在地。

    恰在此時,天空中忽然霞光大作,五彩祥雲翻滾,一艘晶瑩剔透仙氣飄飄的玉舟,穿雲而出。

    “仙人!”欽天監監正失態的大吼,“仙人顯靈了。”

    眾人紛紛朝空中望去,只見空中瑞條千丈,霞光閃爍,和風徐徐,仙舟緩緩而降,神聖無比。

    “仙人!”

    眾人磕頭的磕頭,作揖的作揖,喜得落了淚。

    “百姓有救了啊!”一個髮鬚皆白的官員顫顫巍巍磕頭,老淚縱橫,“有救了。”

    玉舟落到半空處,忽然不動了。喜極的眾人注意到這個變故,不敢再大聲苦求,只一個勁兒磕頭,希望仙人不要放棄他們。

    “娘娘!”宮牆上,女官指著空中,“玉舟中有仙人出來了。”

    皇后抬頭,怔怔地看著空中,半晌回不過神來。

    霞光中,衣袖飄飄的少女御風而來,青絲飛舞,膚白勝雪,出塵無垢。她身上的那種美,讓人忽略了容貌,忽略了一切,只覺得世間最美的女人,也不過如此了。

    少女踏風而來,潔白的鞋履踩上祭台那一刻,身上的披帛飛舞,眼神燦爛如星辰。

    “陛下。”少女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地上樣子十分狼狽的景洪帝,矜持地頷首道,“陛下無須如此,快快請起。”

    “你、你……”景洪帝看著眼前的仙女,語不成句。

    “近七年未見,陛下可還好?”少女素手輕抬,癱坐在地的帝王不自覺便站起身來,渾身的酸痛頓消。他驚駭地看著少女,往後退了一步,一揖到地︰“凡俗之人,見過箜篌仙子。”

    能對他說七年未見的人,除了當年跟仙人離開的姬箜篌,便再無他人。

    其他人大驚,在他們印象中,箜篌長得一張小臉蛋,唯有一雙眼楮又亮又圓,就算知道她成了仙人,也很難讓人清晰的想出她的容貌。

    站在祭台的仙女,全身上下美好得沒有任何瑕疵,身上的□□更是流光瑩瑩,讓人不敢有半分不敬,與當年的那個亡國公主,判若兩人。

    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箜篌朝四周眺望,巍峨的宮殿盡在眼底。身為女子,她從未有機會踏入這里,不管是亡國前,還是亡國後。

    沒想到第一次踏足,竟是在眾人的跪迎下。

    她回身看向祭台下方,那里跪著皇子皇孫,文武百官。這里面,有欺負過她的皇子皇孫,有視她不見的前朝降臣。

    然而在這一刻,她卻心如止水。

    過往種種,真的與她再無關系了。

    “仙子遠道而來,可要隨在下到宮中歇息?”太子給箜篌行了一個大禮,想請她去宮中暫住。

    “稍等。”箜篌看向空中的玉舟,“我有兩位友人同行,不知陛下與殿下可介意?”

    “仙子的友人,便是我等的貴客,我輩萬分歡迎。”

    “那便好。”箜篌頷首,轉身望著玉舟。

    眾人愣神間,就見一個白衣上仙御劍而來,當真是翩翩如玉,容貌無雙。

    世間除了仙人,還有誰能長出這般完美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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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可好

    “仙長好。”景洪帝與太子見白衣仙長表情淡漠,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在普通人想象中,仙人本就是高高在上,所以當他們維持著高傲姿態出現時,並沒有人會覺得這是冒犯。

    包括帝王,也會這麼想。

    桓宗的出現,讓所有人對“仙人”的揣測更加神秘,也更加敬畏,當林斛收好玉舟飛下來時,已經沒有多少人敢直接看他了。他沉默的跟在桓宗身後,目光朝東南方向看去。

    那個方向,似有怨氣與煞氣傳來,難道有修士在凡間作惡?

    但是見公子與箜篌姑娘都沒有說話,林斛收回視線,只當沒有發現這件事。

    “仙子、仙長,請往這邊走。”太子彎著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身為東宮殿下,他已經多年未向人卑躬屈膝。但是這套動作卻做得行雲流水,仿佛對他們三位修士充滿了敬畏。

    箜篌看了他一眼,面貌周正,眉清目明,是仁德之君的面相。太子比她大十餘歲, 她在後宮做傀儡公主時,很難與太子踫面, 偶在宴會上踫面,太子會客客氣氣稱她一聲公主,從未因為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刻意刁難她。

    箜篌並不打算讓這位仁德太子難堪,她點了點頭,便往祭台下走。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見她過來,紛紛跪著往後退,給她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長長的裙擺逶迤而過,就像是月光照亮了河邊的青石,帶著清冷與高高在上的美。

    摘星樓下,在玉舟出現的那一刻,護衛們便忍不住紛紛跪下。當他們看到太子真的帶著仙人們過來時,想要偷看卻又不敢偷看,等人走遠了,才敢悄悄抬起頭看上兩眼。

    “可看清了?”

    “只看到了仙人的鞋子,仙人的鞋子可真漂亮,不僅會發光,還乾淨得一絲灰塵都不染。”

    “那裙擺也漂亮,宮里的娘娘們若是見了,肯定會動心。”

    “若是別人便罷了,這可是仙女。就算最受寵的貴妃,也不會膽大到仿制仙人的衣服。”

    離開這座宮殿已經有七年時間,那時候的她覺得皇宮又大又森嚴,她一輩子都逃離不出去。現在再看這座皇宮,發現一些牆上有了雨水沖刷的痕跡,地磚也偶有開裂的,高大的城牆並不高大,在天上往下看的時候,宮殿就是水中的飄萍,渺小得幾乎看不見。

    正門大開,正中央的一條道,據說只有帝王才能行走,就連皇后,也只有在立后大典當日,才能有此殊榮。然而今日,帝王、太子甚至文武百官,卻恭迎她踏上了這條路。

    明明早已經不在意過往,但是在踏上這條路時,箜篌內心仍舊有種枷鎖掙開的感覺,她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宮門上方的牌匾。

    桓宗見她突然停住了腳步,偏頭看她︰“怎麼了?”

    “六歲那年,”箜篌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宮門,“我被宮女護著,逃到了這扇門後面。可惜運氣不好,被巡邏軍發現,把我帶了回去。”

    這座銅門,桓宗揮袖便能摧毀,但是對于當年僅有六歲的箜篌而言,這就是一扇自由的大門。逃出去,從此山高水闊,隱姓埋名。沒有逃出去,面臨的只會是死亡或是圈禁。

    現在輕飄飄的一句,是年幼時的絕望。

    重新踏上這里,箜篌覺得自己好像在彌補,彌補當年那個驚惶的小姑娘。

    站在旁邊引路的太子腰埋得更低,他怕自己出聲就會引起箜篌的厭惡。

    路過紅色銅門時,太子不自覺想要走快一點,但是他身後的三位仙人好像並沒有察覺到他焦急的內心,不僅慢慢走,還聊起了當年的事。

    牆上的血跡早已經洗刷干淨,箜篌記得那天夜里,死了很多的人,濺出來的血染紅了宮牆。事實上,在聽到無數的祈求時,她還在為來不來凡塵界猶豫不定,後來就收到了孫閣主的飛訊符。

    孫閣主說,曾為她卜過一卦,她身上帶著孽障。

    這道孽障不是因為她而得來的,而是因為她的父皇,姬廢帝。

    姬廢帝昏庸無能,貪圖享受,朝野上下賣官賣爵成風,奸臣們收刮來的民脂民膏,一部分入了他們的口袋,更多的是入了姬廢帝私庫。箜篌身為姬廢帝的女兒,享受著公主的待遇,姬廢帝收刮來的那些東西,箜篌也曾享受過,不管她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她都是受益者之一。

    這段孽緣不去,箜篌日後若想進入元嬰境,恐怕難於登天。

    因為孫閣主的這封信,加之箜篌本身對凡塵界百姓抱著些許歉疚心態,最終她還是決定改道到凡塵界看看。待此事過後,她與凡塵界便是前緣斷盡,無因無果。

    跟著太子一路到了鳳凰殿,鳳凰殿是姬家皇朝太后居住的地方,景洪帝奪得帝位時生母已逝,鳳凰殿便封鎖了起來。

    這座宮殿寓意好,曾經的女主人身份都很尊貴,所以太子才特意安排箜篌住在這里。

    “兩位仙長……”

    “多謝殿下,不過不用為他們安排其他宮殿,他們住配殿便好。”箜篌打斷太子的話,“若是殿下不介意,倒是可以跟我講講,凡塵界發生了什麼事。”

    “是。”太子沒有想到神仙竟如此不拘小節,男女能夠住在同一座宮殿里。但是見三位仙人都不太在乎的樣子,他不敢再多說,轉而趁著機會,說起疫病的事情。

    “藥石無效,就算把病人單獨關在一處,也有可能被感染,連風都是傳染的幫手……”箜篌皺眉,若是遇風便有機會傳播,別說相鄰的城市,順著時間的推移,整個國家都被這種疫病籠罩都有可能。

    凡塵界中,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疫病?

    “疫病比較嚴重的地方,在哪里?”箜篌問。

    “在東南方幾個城市。”太子見箜篌似乎打算插手這件事,頓時喜出望外,“仙子若需要什麼藥材,我等定盡力配合。”

    “東南方……”箜篌轉頭看林斛,“林前輩,還請麻煩你幫我過去看看。”

    “仙子,父皇在玄武殿設了宴,還請三位仙人賞些薄面。”

    “離午時還有將近大半時辰,趕得及。”林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化作一道流光了飛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天盡頭。

    太子還沒來得及說,請仙人先休息,就只能看到一道光消失在天邊。他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吶吶道︰“真是仙家手段。”

    箜篌沒有理他,此刻已經沒有文武百官在場,她也就懶得幫太子留面子,伸手在收納戒里掏了掏,箜篌找出一瓶靈液,往地上倒了幾滴。

    “這是……”見箜篌不理自己,太子也不氣餒,反正跪都跪了,其他小事就無足輕重了。

    “靈液。”箜篌道,“你身體脆弱,林前輩去了疫情多發地區,回來的時候,身上肯定沾著當地的一些東西,萬一讓你傳染了怎麼辦?”

    “多謝仙子。”太子有些感動,沒想到箜篌竟想得如此周到,連這種小事都注意到了。

    “不必謝我。”箜篌語氣淡淡,“你未來會是一位好帝王,我只是不想讓你死了,給千千萬萬的百姓添麻煩而已。”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太子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但很快便釋然。箜篌仙子說出這種話,顯然是表明並不介意當年姬氏王朝覆滅一事。身在皇室的人,難免想得更多,他甚至還從箜篌的話里,聽出了幾分威脅。

    因為他未來會是好帝王,所以她才會管,若不是呢?

    有些話不宜講得太明白,也不適合問得太清楚,太子拱手道︰“請仙子拭目以待。”

    箜篌挑了挑眉,沒有再多言。

    她與桓宗坐在桌前,太子陪坐在一邊,氣氛漸漸尷尬起來。太子試圖開口讓氣氛變得好一些,可惜一個根本不願意開口,另一個時不時應和幾句,態度里明顯帶著敷衍。太子想,他若是再說下去,這兩人可能要嫌他聒噪了。

    可他若是不說話,三人就這麼沉默的坐著,豈不是更尷尬?

    恰在此時,有宮人過來匯報,說宴席已經備好,陛下與皇后已經在殿上恭候三位仙人。

    “請父皇與母后稍等片刻,我們稍後便來。”太子鬆了口氣,這沉默無言的尷尬,終於要結束了。

    “陛下與娘娘不需要這麼客氣,此事了了過後,我與凡塵界便因果皆消,日後不會在輕易出現了。”箜篌怕自己的出現,讓這些百姓與官員心生依賴,日後但凡遇到苦難,便只知求神拜佛,不圖自身強大,“所以不管你們熱情還是不熱情,這次的事情我都會幫。天地生死,自由循環,日後的事情,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太子苦笑︰“我明白。”

    若是求神拜佛有用,為何這麼多天以來,不管他們祭天還是拜神,都沒有仙人顯靈?

    箜篌仙子願意出現,是因為她曾經是這個國家的人,對這里的百姓還有感情。

    然而仙凡終有別,箜篌仙子不可能總是來幫他們。這違背了天地規律,也容易讓百姓養成遇事只知求神的習慣。

    這樣也好,太子釋然一笑,生而為人,總是要努力的依靠自己。

    風聲襲來,太子猛地回頭,就見姬箜篌口中的林前輩眨眼間出現在他面前。他張了張嘴︰“仙人的神通,好生厲害。”

    林斛淡淡道︰“小事而已。”

    京城距離疫病多發之地,還隔著上千公里,若是乘坐馬車日夜兼程,也要花將近大半月的時間才能趕到,而仙人……只需要半個時辰。

    “林前輩,你先換身衣服,我們去赴宴。”箜篌見外面還守著不少宮人,對林斛道,“疫情的事情,宴後再說。”

    “嗯。”林斛點頭,看了眼太子後,去內殿換了身衣服。

    “仙人請往這邊走。”太子在前面引路,他們的腳下已經鋪好了紅毯,侍女們捧壺執扇提香,便是帝王的待遇,也不過如此。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皇室族人正襟危坐,全都望著殿外。

    聽到太子說話的聲音,眾人不自覺彎下了頭顱,以示自己對仙人到來的敬意。

    踩著片片金磚,箜篌走進大典,看著這些連頭也不敢抬的大臣,她笑容淡淡,看不出喜怒。

    目光一掃,她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縮著頭的長公主。

    “多年未見,長公主可還好?”箜篌問。

    聲音如玉珠,煞是好聽。

    但是眾人卻想到了七年前,長公主當著眾人的面,逼著仙子彈奏箜篌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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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邪修

    其他人想到的事,原本就忐忑不安的長公主,自然也能想到。她抬頭迎上箜篌的視線,驚惶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妥協。

    在眾人的目光下,她起身道︰“有勞仙子惦念,一切都好。”

    “那便好。”箜篌見長公主面相中帶著鬱鬱之氣,嘆息一聲,“當年長公主想聽我彈奏一首箜篌曲,因緣巧合之下卻不能成,今日再次相逢,便讓我把這首箜篌曲補上吧。”

    聽到這話,長公主神情更加不安。她當年逼著姬箜篌當著眾人彈奏曲子,是現在所有人都想刻意遺忘的事情,然而他們卻忘了,很多事他們可以裝傻不知情,但當事人卻不一定願意配合。

    “不、不用……”

    “長公主不用客氣。”箜篌拔下鳳首釵,髮釵化為巨大的鳳首箜篌,在眾人驚艷與擔憂的眼神下,箜篌輕輕波動了一下琴弦︰“且以此曲,祝天下萬民安居樂業。”

    景洪帝內心有些不安,他下意識地轉頭看身旁的皇后, 皇后低頭飲著茶,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景洪帝怔住,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他還不是帝王,每當內心焦躁不安時,望向髮妻總會得到她安慰的微笑。

    當他成為帝王以後,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向皇后尋求幫助。看著皇后已經不再年輕的側臉,景洪帝有些恍惚,他似乎有很久沒有與皇后單獨在一起交心了。

    素手撥弦,箜篌聲起,幽幽樂聲就像是能夠魅惑心神的妖孽,引起了人們內心最真實的情緒。

    面無表情的皇后,後悔懊悔的帝王,神情各異的文武百官,還有涕淚不止,口喚“延行”的長公主。一首箜篌曲,引出無數人間悲歡離合。

    長公主口中的延行,是她曾經的夫君,舉世皆知的才子。長公主與延行才子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後來延行才子受奸人陷害,喪命於大理寺中。長公主悲痛欲絕,對姬廢帝恨之入骨,連帶著對箜篌這個五六歲的亡國公主,也恨意滔天。

    心愛的男人,死於昏聵帝王心腹大臣之手,長公主表面雖仍是明艷動人的女人,內里卻早已經瘋狂。她恨無能的帝王,恨那些嫉妒賢能的奸佞,恨姬氏一族所有人。

    最恨的,卻是與延行生死分離,再不相見。延行死後,她為兄長做過不少事,推翻姬廢帝以後,她就成了尊貴的長公主,嬉笑怒罵都要維持皇家的威嚴,也從未延行掉過一滴淚。

    延行已經死去十三年,她為他種的的石榴樹,早已經開花結果,然而卻等不到那個跟她一起吃石榴的人。

    高傲堅強冷漠,所有的情緒在這首曲子下化為烏有,樂聲是打開水壩的大門,積攢多年的情緒涌出,便再也遏制不住。

    箜篌看著捂臉痛哭的長公主,幽幽嘆息一聲。

    年幼之時,只覺得長公主咄咄逼人,對她極不友好。現在跳出那段仇怨,再看長公主與姬家皇朝的恩怨,箜篌僅剩的唯有嘆息。

    她被生父漠視,身為公主,卻很少見到自己的父皇。

    長公主本是蕙質蘭心的女子,卻被前朝奸佞毀去了一切。

    她們倆,一個是前朝是公主,一個是當朝長公主,實際上都是這場浩劫的受害者。

    在樂聲響起後,皇后有片刻的失神,但是卻沒有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緒中。她看著身邊似悲似喜的帝王,撇開頭站起身,朝箜篌走去。

    在她即將靠近箜篌身後時,站在旁邊冰冷如雕塑的白衣仙長轉頭看她,幽暗的眼瞳中,帶著毫無感情的審視。

    皇后停下腳步,朝白衣仙長福了福身。

    她從未見過長得這麼標志的男人,就連當年名震京城的延行公子,也遠遠不及這位仙長。

    樂聲驟停,箜篌起身走向痛哭得幾乎昏厥的長公主,伸出手在長公主額間輕輕一點。長公主哭聲漸漸停住,她抬起頭看箜篌,滿臉淚痕,十分狼狽。

    把一塊手帕放到長公主手里,箜篌沒有勸她,只是朝她笑了笑,起身看向眾臣。

    有些難過,在心中藏得久了,就會成為刻在心尖上的痛,到死都無法釋然。

    哭泣,有時候並不是軟弱,而是情緒的發泄。

    捏著手中柔軟的手帕,長公主漸漸回過神來,她抹了抹臉,上面全是未乾的眼淚,用帕子擦了擦臉,她才在恍惚中回過神來,這塊帕子……是姬箜篌給她的?

    她往四周看去,幾乎所有人都還沒從樂聲中回過神,也注意不到她的失態。咬了咬唇角,她心情復雜的站起身︰“多謝箜篌仙子。”

    “現在是不是覺得心里好受了很多?”箜篌笑看著她,“記得好好休息,放開心胸,不然對身體無益。”

    長公主苦笑︰“愛人已去,我這個未亡人,痛哭或是悲傷又有什麼要緊?”

    她答應了延行要好好活下去,就絕對不會失信於他。不知幾十年後的奈何橋頭,會不會有他出現?

    身為前朝公主,箜篌沒有立場再多勸,她只是在長公主頭頂敲了一下︰“既如此,便請長公主多多保重。”

    “謝謝。”長公主聲音很小,但是對於修士而言,已經足以聽得清清楚楚。

    “箜篌仙子,你能不能讓我再見他一面?”這句話出口,長公主立馬改口,“罷了罷了,還是不要再見得好。他仍是翩翩郎君,而我卻成了皺紋爬上眼角的婦人,相見不如不見。”

    生與死,老與幼,都是情感中最狠厲的一刀,再美好的愛情,在它們面前,也只能束手無策。

    箜篌不懂愛情,但是在長公主這里,她看到了痛苦與不捨,這樣執著的愛情,就連死亡也都無法割捨。情愛這種東西,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仙子。”皇后看著滿殿失去神智的官員,走到箜篌面前︰“不知該怎麼讓他們醒過來?”

    箜篌搖頭︰“心無掛念者,很快便能醒過來。至於……”她突然語氣一頓,水霜劍劃破長空,朝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官員直直飛去。

    沒有想到箜篌會突然情緒爆發,她愣了一下,心中涌出一股荒唐又可怕的想法,萬一姬箜篌來了凡塵界就不想離開,那麼整個天下,豈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仙凡有別,他們這些凡人束手無策的事情,在仙人眼里可能是可有可無的小事,實在不值得一提。

    “至於作惡者,就該在天道前伏法。”

    發現自己被追殺以後,那個坐在角落里的官員,忽然怪叫一聲,連連往後退。

    但是箜篌顯然並不打算如此輕鬆的放過他,手中的法器光芒大盛,“找到了。”

    皇后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中間出現了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人。

    被抓住的官員在地上掙扎了一番,見箜篌面無表情的樣子,開口哀求道︰“請仙人恕罪,小的知錯了。”

    “仙人?”箜篌挑眉,“我的身份,你如何得知?”

    “我……我早上遠遠看到仙人的英姿,所以對仙子的身份,略有了解。”

    “是嘛?”箜篌看著跪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官員,語氣怪異道,“我還以為你是邪修派來的手下,就連現在爆發的疫情,也與你們脫不了干系。”

    “並沒有。”官員連忙道,“疫病傳染力強,小的們哪敢靠近?”

    “小的們,是指哪些人?”箜篌指了指天地,“還請道友說清楚。”

    聽到“道友”二字,被抓的官員渾身僵住,隨後恢復常態道︰“仙人的話,小的聽不明白。”

    箜篌冷笑,用劍指著此人鼻尖︰“身為修士,本該遠離紅塵,不讓自己沾染太多紅塵。你身為修士,偽裝成普通人,藏匿于文武百官之中,身帶煞氣,定與疫情脫不了干系。”

    她踏上祭台的那一刻,就發現東南方向有濃濃的煞氣與怨氣,又聽太子說,疫情最重要的地方也是這些地區,箜篌心中便有了數。

    邪修膽大包天,以活人性命為祭,借用凡塵界百姓的性命,來實現某種荒唐的野心。凌憂界管理嚴格,各大宗門都會保護名下的百姓,所以邪修很難找到這麼龐大的人群來獻祭。

    為了避開名門正派的那些修士,凡塵界就成了最好的選擇,這里雖然靈氣稀薄,又沒有靈花靈草,但是卻有很多的人,而且沒有正道修士來插手。

    軟弱的人類,就像是待割的韭菜,一茬又一茬,有這些死去的怨靈在,那件足以令天氣變色的法器,即將被喚醒。

    箜篌猜到,以邪修們瞧不起人類,又喜歡看他們慘狀的性格,定會安排手下潛在人類里面,然後得意洋洋地觀賞人們如何從擔憂走向了絕望。

    邪修的這種喜歡欣賞別人倒霉的心態,非正常人能夠理解。

    不動聲色的來到大殿,她趁眾人聽到樂聲神思恍惚間,把這個邪修控制起來,是最簡單的方法。

    失去普通人皮囊的偽裝,這個邪修看起來又黑又干,就像是墓地里爬出來的干屍,既邪氣又恐怖。

    皇后面色有些發白︰“箜篌仙子,您的意思是,這次致無數人死亡的疫情,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那麼多百姓的生死,無數家庭的破滅,竟然是因為這些身份不明的……

    這是魔鬼?神仙?還是妖怪?

    “或許。”箜篌看著邪修身上與東南方向相似的煞氣,把邪修一腳踩在地上,“這個祭魂陣的破陣方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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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 00:26:57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沒用的歉意

    “沒有破解之法。”邪修縮著脖子,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這個祭魂陣名為萬骨枯, 是邪修界最厲害的陣法大師所設,以山川河流為陣,以人的性命為引,便能得到無數的煞氣與怨氣。”

    站在箜篌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桓宗聽到“萬骨枯”時輕輕皺了皺眉,他走到箜篌身邊,拉了拉她的手腕。

    “桓宗,怎麼了?”箜篌轉頭看桓宗。

    “別踩著他。”桓宗道,“髒。”

    邪修︰“……”

    他被人當成墊子踩在地上,都還來不及嫌棄地上髒,反而被人嫌棄他身上髒。這些名門正派說話做事,也太不要臉了,就連侮辱人的手段,都這麼創新。

    箜篌把腳從邪修背上挪下來,鞋底在地上蹭了蹭,恍然道︰“你說得有道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枉為名門正派,竟然如此虐待俘虜。”邪修注意到箜篌的動作,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我們邪修才幹的事情麼?”

    “公子,身為名門正派的修士,我決定滿足他人生最後一個願望,讓他的頭點地。”林斛拔劍出鞘,走到了邪修面前。

    邪修連連求饒︰“真人饒命,我們邪修說話不算數的,您千萬別當真。”

    “你的意思說,那個叫萬骨枯的陣是假的?”劍尖直指邪修的眉間,邪修嚇得抖了抖,劍上絲絲縷縷的寒意,似乎已經浸入了他的腦子。

    “不不不,我們邪修有時候也很誠實。”邪修立即開口,“我是邪修里的奇葩,我最愛做好人好事了。”

    林斛懶得跟他廢話,收起劍道︰“這個陣,當真沒有破解方法?”

    “這樣的陣法,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制造怨恨與怒火,哪還需要什麼破解的方法?”邪修聲音不敢說得太大,他怕劍修的劍不小心落在他身上。

    林斛轉頭看桓宗,眼底有幾分擔憂,待萬骨枯陣成,只怕大半個凡塵界都會牽連其中,到時滔天的怨恨與怒意被邪修帶到凌憂界,凌憂界被負面情緒淹沒,會是怎樣一種景況?

    他不敢想,也無法接受安寧許久的凌憂界變得混亂不堪。

    聽到這席話,皇后先是驚愕,隨後變得憤怒。她扯下頭上沉重的鳳冠扔到地上,上前兩步抓住邪修的衣襟,憤怒地吼道︰“你們這些仙人高高在上,把我們凡人當成了什麼,可隨意屠殺的牛羊嗎?那是人,有血有肉,有家人有父母有孩子的人!”

    她吼得破了音,毫無皇后該有的威儀︰“昏聵的帝王折磨他們,高高在上的仙人,當我們是豬羊,我們凡人究竟做錯了什麼?”

    見一個普通的人類女人也敢朝自己大吼大嚷,邪修不屑地冷笑︰“凡人生死,與我們何干?”不過是一群生命短暫,又無能的普通人罷了。遇事只知求神拜佛祈求上蒼幫助,被他們當做魚肉,也是活該。

    “我們凡人渺小無能,但不會永遠都如此。”皇后推開邪修,面上肅然,“你是仙人又如何,在生死面前,與我們凡人又有什麼不同?”

    “我們凡人有的恐懼、憤怒,你在面臨死亡前,也一樣不少。”皇後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邪修想要發作,箜篌水霜劍出鞘,指在他的喉間。

    邪修忍了忍,把張開的五指縮了回去。

    “看吧,你也不過是個畏懼他人的廢物。”皇後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終有一日……”

    終有一日,他們凡人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好,不再像狗一樣,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面前苟延殘喘。

    可是……真的會有那麼一日麼?

    皇後茫然回望,就連她自己,也是仗著有姬箜篌在,才敢找這個邪惡的仙人出氣,若是姬箜篌不在,她敢麼?她捫心自問,得出的答案不言而喻,她不敢。

    她不敢與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作對,怕他們一個不開心,讓更多的百姓受罪。所以最終她只會選擇妥協,用一切方法來換取天下百姓能夠活著。

    “皇后娘娘,你先回去休息。”箜篌看出皇後情緒不對,出言道,“我與朋友將去疫情嚴重的地方,宴席就不參加了。”
    來這里只是為了找出潛藏著的邪修,並不是真的為了吃一桌宴席。

    皇后雖然不懂什麼陣法萬骨枯,但是也從邪惡仙人的話中,猜出事情並不簡單,甚至無法可解。姬箜篌就此一去,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她實在無法心安理得的看著對方陷入為難之中。

    “你……”皇後苦澀的開口,半晌往後退了一步,行了一個深蹲禮,“你的大恩,無以為報,多謝。”

    “你不必謝我。”箜篌虛空一抬,不讓皇后繼續行禮。她向來帶著笑的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曾經想過,若是當年我能夠制止父皇的行為,也許會有不少百姓免於苦難。”

    皇后沉默了。當年的姬箜篌才多大,五歲還是六歲?她被巡邏軍抓回來時,臉上掛著僕從們故意抹上去的灰土,看上去格外狼狽,唯有那雙眼楮又大又亮,還不知道迎接她的,有可能就是死亡。

    面對這樣一雙眼楮,她心軟了。是她跟陛下說,留著一個皇女做傀儡,比殺了她更有用。她與陛下雖然已經不再恩愛,但是對她卻還是帶著尊敬,所以接納了她這個建議。

    從那以後,她便讓宮人處處監視著箜篌,不讓她與前朝的人接觸。讓那個小姑娘活下來,是她對前朝餘孽最大的仁慈。

    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當年那一時的心軟,如若不然,遇到今日之事,天下百姓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死都掌握在這些善惡不分的仙人手里。

    “娘娘,告辭。”箜篌轉身看桓宗,揪住他的衣角,“我們走。”

    “好。”桓宗對箜篌笑了笑,燦若星辰。

    箜篌心底微顫,看著微笑的桓宗,彌漫在心中的點點擔憂與失落,竟漸漸消失不見。

    “請等一下。”哭得雙眼紅腫的長公主站起身,“這些年,對不住。”

    無論她的夫君是多麼的才德兼備,無論她這些年,為天下百姓做過哪些事,都無法掩飾她把怨恨,撒給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立場不同,再提對錯已是無益。”箜篌看著長公主,表情不悲不喜,“水不能倒流,人也不能從頭再來。當年的我,經歷了這一切。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一句道歉。從此天高地闊,各安一方,對或是錯,提起又有什麼意義?”

    桓宗輕輕握住了箜篌的手,他冷冷的看著大殿上神情扭曲的皇宮貴宗,文臣武將,開口道︰“當她弱小時,你欺凌她。在她強大時,你終於發現,原來過往是錯的。”

    “呵。”桓宗很少笑,更未笑得如此嘲諷,他眼神冷如臘月寒冰,“可笑。”

    “我……”長公主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箜篌與其他兩位仙長飛空而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回頭朝御座上望去,皇兄已經清醒過來。不知他是否聽見姬箜篌的話,只是眼神直愣愣的看著皇嫂,面上似悲似悔。

    “梓童……”

    “陛下。”皇后轉身看他,眼神平淡無波,“箜篌仙子與她的仙友已經趕去疫情多發之地,我去靜室為她、為天下百姓祈福。”

    說完,不等景洪帝反應過來,她已經挺直著腰,朝殿外走去。

    景洪帝頹然嘆息,轉頭見太子也已經清醒過來,對太子道︰“太子隨朕去太廟祈福。”

    “是。”太子站起身,目光遙望著殿門外,那里有著燦爛的陽光。

    “林前輩,你怎麼把這個邪修也拎來了?”箜篌看了眼被林斛拎在手里的邪修,鬆開與桓宗握在一起的手,“留著他有何用?”

    “破陣的時候帶著他一起,破不了就讓他去填陣眼,破了就留他一條命。”林斛語氣平靜,絲毫不像是在說威脅人的話。

    邪修欲哭無淚,他以前遇到的正派修士,行事大多講究名門正派的臉面,哪里遇到過這種人?這個陣法根本就沒有阻止破壞的方法,他注定要死在自己人弄的陣法里。

    “這個主意好。”箜篌點頭,對桓宗道,“桓宗,我們再快些。”

    凡塵界比凌憂界要小上很多,從京城到東南邊染上疫病的城池,只需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越靠近東南方向,煞氣、瘴氣還有鬱鬱的怨恨之氣就越濃烈。普通人看不見,身為修士的箜篌卻能看到,整個東南方上空,都彌漫著黑色的怨氣,這些怨氣在雲層中翻滾,夾雜著雨水落到地上。

    帶著煞氣與鬱氣的雨,淋濕了花草樹木,雨水順著溪流匯入河中,這些水流向下游,煞氣開始向下一個城池蔓延。

    箜篌倒吸一口涼氣,這條河的下游是一座非常繁華的城市,這個城市有超過二十萬的人,若是被疫情感染……

    她掏出一瓶青元師叔親手煉制的靈藥倒入河中,河中的黑氣頓消。

    “沒用的。”邪修被法器捆得渾身不能動彈,他看著暫時恢復清澈的河流道︰“只要雨水不停,這條河還是會再次受到污染。”

    話音剛落,他看到白衣劍修從袖子里拋出一枚散發著金光的印章,印章掉入河中,四周的煞氣紛紛避散,還有更多的煞氣被金光吞噬。

    “這是什麼?”箜篌發現金印落入水中後,方圓十幾里內的煞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金光似乎還有往四處蔓延的趨勢,來勢洶洶,逼得煞氣無處躲藏。

    “山海印。”桓宗耐心為箜篌解釋,“定山之固,護海水之平,有闢邪鎮海之效。”

    “山海印……”箜篌隱隱約約記得在哪兒聽說過這個東西,眼看方圓近百里之內的煞氣,都被山海印吞噬得乾乾淨淨,她低呼一聲,“我想起來了,山海印是仲璽真人所持的天級神器之一,執此金印萬邪莫侵。仲璽真人的隨身神器之一怎會在你這里?”

    邪修聽到“仲璽真人”四字,肩膀忍不住抖了抖,背脊發涼。

    因煞氣快速潰散,箜篌終於有了說笑的興致,“難怪……”

    “難怪什麼?”桓宗看著箜篌,眼神里有擔憂,有期待,還有幾分不安。

    “難怪我向你提起有關仲璽真人那些傳言時,你總是談興不濃,原來他與你是密友。”箜篌感慨,“若非如此,他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神器借給你?”

    以桓宗的為人,確實不愛在私下談論好友。

    林斛︰“……”

    這小姑娘,怕是個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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