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2-26
- 最後登錄
- 2025-1-13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339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1389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58章
天氣晴好,何棲搬了桌子在院中裁衣裳 , 院中又架了竹架, 鋪了蔑席,開了衣箱, 將四季衣裳全搬出來晾曬。
阿娣除了鞋, 踩在席上將厚衣服都鋪開來,又搓了搓手,生怕自己手粗,將好衣物給勾刮了。
“今年入冬,一直不見烈陽,家中的衣物被褥放著都潮霉了。”何棲揀了一件自己舊年的衣衫,衝阿娣招了招手,在她身上略比了比,“雖是舊衣,顏色還好,改小一些來年春暖便可上身。”
阿娣垂頭,微紅了眼眶 :“多謝娘子,娘子好心,給了我好些吃用。”
何棲笑道:“快過冬年,可不好哭鼻子。”
阿娣擦了擦眼睛,問道:“娘子,郎主怎得還未歸轉?”
何棲神色微滯, 道:“許是快了。”心中也問:怎得還未歸轉?又想:大郎重諾,他既說年前能轉, 自然能回,再不會失信於我。
展眉一笑,拎起手中衣料,自己這手藝卻是毫無寸進,厭棄起來,收了衣剪量尺,疊了布料,有心去外頭尋衣匠做了新衣,轉念又想不如自己親做。
聽得外頭敲門聲,見阿娣只穿了襪子,慌手慌腳要穿鞋應門,便道:“我去看看哪家親戚上門。”
阿娣這段時日也知曉點眉高眼低,急道:“娘子等等,年下好些乞兒無賴子,專上門賴混些銀錢吃食,仔細衝撞了。”
她在後頭趿了鞋追上去,何棲卻已經拉開了院門,頓時怔愣在那。面前之人牽了一匹馬,鬥笠寒衣,一身風塵,滿面霜土,見了她,似是不防,局促之間笑道:“阿圓,我歸轉了。”
何棲下意識捂住嘴,淚光盈盈,又笑:“再不背後說人,說到曹操曹操便到。”
她上前要去接他背上行李,沈拓哪肯累著她,只將鬥笠除下交給她,心裡唯余一腔喜悅,這個人,怎也看不夠,便是少了一眼,都似錯過了好些。
“阿圓,你可有念著我?”沈拓見左右無人,低聲相詢。
何棲歪了歪頭:“在家忙得緊,起臥行動,穿衣添飯,日落月升,竟是不得空。”
沈拓愣了愣,笑道:“總有片刻的空閑。”
何棲笑:“得空早睡了。”將臉一轉,道,“你這人遠路風塵,卻問這些無關緊要之事,也不快進家好好歇息。”
長日不得閑,得閑便思君。思君君不歸,又恨長日閑。
沈拓仍是不錯眼看著她,然後笑起來:“阿圓還是想著我的。”
何棲粉面飛紅,心疼他長途路遙,疲憊勞損,道:“可是累了?讓阿娣燒了熱水,先沐浴解乏,再進吃食可好?”
沈拓點頭,又道:“我差使有功,向明府討了這匹馬,你可喜歡?”
何棲吃驚,這馬一人多高,渾身漆黑,兩只烏溜溜、濕漉漉的大眼,在那踢踢蹄子,噴噴鼻息,也不懼生。便伸手摸了摸這的鬃毛,心中喜愛,卻又驚疑:“明府好生大方。”
沈拓牽馬進院,撿了臂粗的木棍,拿斧子捶砸在院角充當栓馬柱,道:“今日將就,改日搭個馬棚。”又看何棲道,“不如請木匠打了馬車,編了馬尾巴,你平日出門也方便。”
何棲道:“我平日少出門,你與阿翎在外間行動,更能用得著它,何必委屈它大材小物。”
阿娣得了吩咐去廚房燒熱水,何棲讓沈拓進屋,用拂撣為他拂去灰塵,又親手為他拆了頭發,另取了衣物。
沈拓解開包裹,將侯府賞的描花扁匣並季蔚琇給的荷囊全交給了何棲,攔腰將人抱了摟在懷裡,道:“雖辛苦,所得頗厚,能過一個豐年。”
何棲開了匣子,內裝了銀餅,連帶明府所贈竟有四五十兩之巨。銀之一物,平生只恨聚無多。何棲秀眉微鎖,合了匣子,問道:“此行可是凶險?”
沈拓知她聰敏,葉落知秋,瞞了反倒惹她疑思,笑道:“倒是生了些波折,於我卻無半點的防礙,連根頭發絲都不曾少。”
何棲俏臉凝霜,道:“你可休要瞞我。”
沈拓展開雙臂,笑道:“你自來查驗,看我可有一絲的虛話。”
何棲橫睇他一眼,拿火箸撥了火盆,又放下竹簾。沈拓嫌阿娣力小,自去提了水,何棲伸手探了水溫,道:“熱些蒸得汗出才好 。”沈拓依言又去提了熱水,觸手微燙。
何棲笑道:“聽聞鄉野間殺豬,需燒了滾水,燙了毛,才好下刀。”
熱氣升騰,一室氤氳,倒有幾分旑旎。沈拓除了衣物,赤條條進了浴桶,長舒一口氣,四肢百骸酥軟如醉,頓感倦意肆侵,後知後覺般:此行確實勞累。
何棲外除了外衫,挽了衣袖,掀簾進來,見他仰靠在那,似有睡意。拿葫蘆瓜瓢舀了熱水淋在他的肩頭,沈拓渾身的肌肉微跳,也不睜眼,抬臂將她的手握牢在手心,喚道:“阿圓!”
何棲由他握了一會,笑道:“既讓我查驗,怎不松開來。”
沈拓舍不得撂開,輕道:“阿圓,我思念你。”千桃寺之行,得遇佳人,便已戀慕難舍。
何棲的指尖輕輕拂過他赤裸的肩膀,見一側微有淤傷,顯是久負行囊所致。抽回手揉開澡豆細細幫他洗了發,嘆道:“大郎眼見消瘦。”又拿梳子慢慢梳開發結,再取篦子篦去浮塵髒物。
沈拓渾身僵硬得如同泥雕木塑,水又熱,出了一身的汗。
何棲捏了他的發尾,道:“你老實坐著,仔細扯了你半邊的頭皮。”
沈拓收起了小心思,坐那任她為所欲為。何棲又幫他擦了背,她力小,卻也搓了一層泥下來,取笑道:“可恨家中沒有毛刷。”
沈拓笑起來,起身反手將她拉進了浴桶,瞪著了她道:“豬婆豈有不陪著豬公之理?”
何棲驚呼,忙摟了他的脖頸,道:“大郎快住,大冷寒冬,一室水漬。 ”
沈拓哪肯,道:“過後我來擦地。”
何棲笑起來:“先時在自家院外跟只呆頭鵝似的,見了水,倒又活了。我道你轉了脾性,原來被凍得僵了。”又正色道,“休再胡鬧,鬧得水冷,當心受寒。”
沈拓雖遺憾,終究沒有放肆。
阿娣怕他們熱水不夠用,又拎了一桶過來,聽到笑鬧聲,不敢驚擾,將水擱在門外,面紅耳赤走了。
沈拓聽得動靜,笑道:“歲小卻識趣得緊。”
何棲氣得擰他:“明日如何見人?”
室內水嗒嗒的,一片狼籍,無從下腳。
沈拓擦身,出來取了搭在火盆一側烘得溫暖的衣物,心頭滾燙,阿圓待他處處體貼周到。開了衣箱,取了何棲的衣物,笨手笨腳拿了手裡,立在火盆邊上熏烘。
何棲隔了簾子,看了個隱約,心中發笑,出聲道:“當心火星落在裡面,燙了個洞出來。”
沈拓聽說,忙目不轉睛盯著,生怕炭火燎了衣物,不再冰手才與何棲送去。
何棲接了衣物,紅著臉將他趕走,又道:“這個時辰,可要吃些什麼?不如切熏肉炊了米飯,將就些小菜?”
沈拓不挑吃,點頭應下,向何棲要了幾貫銅錢,拆了裝了一袋,又拿了一壺酒,道:“我去去就回。”
何棲也不多問,道:“快些回來。”
沈拓尋了陳據,陳據幾人,又喜又驚,陳據擠眉弄眼,道:“哥哥才歸家,怎得跑來和我們腌臜貨胚湊在一起?也不和嫂嫂好好親熱?”
沈拓笑道:“你是嫌皮緊還是嫌口條太多?”將一袋銅錢和酒扔給幾人,問道,“可有什麼鬼祟宵小?”
陳據一伙互視幾眼,你推我擠,陳據笑道:“倒不見異處,只你阿娘曾上門來。”
沈拓絞了雙眉,自言自語:“她上門何事?”
陳據將打了李貨郎的事給瞞了下來,道:“不過略坐了片刻,又有曹家大娘子在,哥哥放心,嫂嫂不會受她委屈 。”
沈拓又問桃溪隱私瑣事。
陳據道:“苟家倒有幾撥人進出,與何人接了頭卻是不知。牛家、朱家近來往來親密,與苟家卻是遠了。”又低聲道,“小道聽聞,苟家的壽老臥床不起,怕是不中用了,留了郎中在家中,前幾日又去千桃寺施了米糧。”
沈拓冷笑道:“兩手血腥,點得清香,不知是哄神還是哄鬼。”
陳據笑道:“苟二將死,他那娘子倒是往常模樣,仍舊塗脂抹粉,還帶了侍女在銀鋪打時興的首飾呢。”
苟家這口泥潭,污腐不堪,底下不知藏著多少枯枝爛葉,失足跌進去,深陷沒頂,連個聲息也無。沈拓心中著實厭煩,又聽陳據道,牛、 朱兩家似在密謀苟家營生。真似一群禿鷹,見了腐肉,不撕扯得只剩白骨,誓不甘休。
沈拓將這三家拋置腦後,道:“月余多有勞煩,改日治一副豬頭,燎了與眾位吃酒。”
陳據又有錢又有酒吃,又聽還要請他們吃肉,個個歡喜,說了好些話,這才各自散去。
沈拓也轉身回家,又去拜見了何秀才,何秀才過來人,他們夫妻小別,更勝往日十分,不知有多少體己親密之語傾訴,笑道:“你此行水長路遠,鞍馬勞頓,快去歇息。”
何棲在屋中等他,幾樣爽口小菜,一碟豆豉,一大碗熏肉炊飯,還有一碗燉的蛋酒,抬首道:“你坐著用飯,我與你燙酒。”
沈拓撩衣入座,道:“阿圓陪我吃一回。”
“你自吃你的。”何棲道,“吃了便好生躺著去,明日去魚市尋個團魚來,家裡還有一方火腿,剛好拿來燉湯。”
沈拓吃了月余的干糧,如今吃著新米飯,勾起食欲,食案上的菜飯被他一掃而空。
何棲擔心道:“可是餓得狠了?脾胃可能受得住?早知便與你熬一鍋黃米粥吃。”
沈拓笑道:“好不容易歸家,只得一碗稀粥?”
何棲拿青豆筍干與他就酒,笑:“你不是餓了,卻是饞了。”
沈拓道:“去時還有你做的肉干過嘴癮,回轉只有干糧,吃得心慌,冬日林中連個走獸鳥蛋都不好尋摸,恨不得逮了子神剝皮去骨烤了吃。”
何棲手一抖:“荒年也罷了,太平年月怎吃……”
沈拓存心逗她:“一樣是肉,雞鵝還吃草根蟲子,它卻偷得五谷,不輸人半分,怎麼吃不得?”
何棲卻沒被他嚇住,自己坐那想了想,反倒笑起來:“倒有幾分在理,是我以貌取物,見它生得醜陋 ,尖嘴灰毛,又壞家具衣物,糟賤米糧,只想打殺了它。”
沈拓笑:“我只以為你怕它,卻不知是嫌它。”
何棲拿酒壺半遮著臉,似含羞,又似自得,星亮的眼中滿盛神采,紅唇微啟,笑若微熏。
沈拓只覺得自己醉得慌,身陷其中不可自拔,放下酒杯,拉了何棲,臥倒帳中,枕在她膝上,鼻端嗅著她似蘭非蘭幽幽的女兒香,只願就此千年。
何棲拿手撫著他的眉眼,一點點端詳著五官,心中奇道:也不曾好生仔細看過他,卻記下他生得如何模樣,一點一毫都沒有差錯。
冬日靜謐無聲,沈拓似在她膝上睡著,何棲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看著日移窗影,一點一點,一寸一寸,日光漸隱,炭火愈明,直至室內昏暗,只余火盆裡那點桔紅的火光,晦晦明明。
沈拓睡得極沉,微有鼻鼾,倦意侵襲,不由抬手打了個哈欠,將沈拓搬到一邊,自己身子下滑,縮進他的懷裡,跟著睡了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