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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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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6:31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游泳

    這一期的《牽手去旅行》主題很有意思, 叫「性別倒置」, 要求男嘉賓參與靈巧性的遊戲比拚, 而女嘉賓玩兒的就是力量戰了。

    在看到題目類型之後, 石蕙立刻左手拉著桑杉、右手拉著欒似錦,看著人高馬大的樊玥, 她的臉上是濃濃的警惕。

    「我們結盟啦!」

    樊玥攤手一笑, 竟然有點帥氣,她的男朋友牧大明則跟她完全相反, 臉都皺成了一個苦瓜。

    兩相比較之下, 這次遊戲的趣味性已經大大開始了。

    遊戲的第一個環節, 就是換衣服, 劇組為每個人準備了她情侶常穿的衣服款式,只是把尺寸做成了適合他們的而已。

    女嘉賓們沒有什麼感覺,無非是襯衣、T恤、長褲、短褲而已。

    至於男人們——肖景深穿上了亞麻色的襯衣裙、葛成軒穿上了棉布質地的長裙,最慘的是牧大明,他的衣服是一件有胸墊的T恤和一條牛仔短裙, 最幸運的是宮齊,他所有節目裡都和他老婆穿著情侶裝, 竟然讓節目組無可下手, 只能給了他一條女款的短褲配著無性別T恤而已。

    「哈哈哈哈, 你們看到了麼?這就是跟老婆穿情侶裝的好處!」宮齊掐腰大笑得意萬分, 這時劇組工作人員為他送上了一大朵雞蛋花夾在了頭髮上。

    「劇組仔細研究過所有的旅行節目之後,覺得你當初送給石蕙姐的雞蛋花很有紀念價值,今天我們就一起紀念一下吧!」

    剛剛還得瑟的大叔立刻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對象。

    在這樣歡快的氣氛裡, 這一期還帶著年味兒的真人秀就開始錄製了。

    第一場的男嘉賓日常生活百科的搶答,看起來病病弱弱毫無威脅還穿著小裙子的肖景深就果斷拿下了第一名。

    牧大明走過來,單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你不是胃炎麼?」

    「我是得了胃炎,不是得了腦炎啊。」肖景深一臉無辜。

    穿著短裙的前任網球世界冠軍頓了兩秒鐘,突然叫了一聲:「你是不是穿上你媳婦兒的衣服你就被她給附身了?!」

    呵呵,穿了短裙的牧大明是傻了的牧大明。

    肖景深白了他一眼,軟軟地靠在牆上恢復體力,舉止之間竟然完全不見違和。

    牧大明越發地覺得今天的老肖神似他家那個可怕的女朋友。

    男嘉賓們大多對他們的衣服適應良好,除了穿著長裙的葛成軒。布料緊緊地包裹住了胯部,讓他覺得自己每挪一步都是在跟別人的視線進行著某種較量,更不用說他的裙子還長及腳踝,走起路來簡直是個「長了腳的蠶蛹」(主持人語)。

    單從外形上來說,其實他是最具有「動態笑果」的,但是很遺憾,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到現在為止依然從頭僵硬到腳。

    「真是人靠衣裝啊,你看葛成軒,你再看看他媳婦,你再看看你,你再看看你家那口子……不對,你家那口子一直帶著種勁兒,咱不比較,你就再看看你們,換了衣服之後感覺性格都變了。」

    說著話,牧大明指了指那邊聚在一起不知道說著什麼的女人們。

    那四個人裡面欒似錦一直是一個隱形人,現在穿著襯衣牛仔褲,頭髮紮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看起來竟然比平時有光彩了很多。

    「兩個人中間總是此消彼長的。」看看今天都格外不一樣的那兩個人,肖景深笑瞇瞇地對牧大明這麼說道。

    牧大明打了個一個哆嗦:「你現在這個樣子感覺怪怪的!」

    「你以為你叉著腰跟我說話的樣子就不奇怪麼?」

    另一邊,女嘉賓他們要進行的「環島鐵人三項」,負重跑、公路自行車,還有游泳,不會游泳的女嘉賓可以使用救生圈、不會騎自行車的女嘉賓也可以推著自行車前進。

    樊玥不會騎自行車,除了桑杉之外的三個女嘉賓在聽說了游泳的距離長達三百米之後都選擇了要輔助的救生設備。

    「你家媳婦兒什麼都沒要,這是要上天啊!」

    家務計時活動又讓肖景深拿了冠軍,拿了冠軍之後他又歪在了一邊兒,跟個「病西施」似得。

    「拿了第一還擺出這個死樣子。」

    「你有沒有覺得你今天話多得快趕上你的女朋友了?」

    牧大明第二次被懟暈了。

    知道什麼叫做宿醉麼?

    當他自己的身體處於極度的疲憊中,肖景深卻覺得自己的精神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彷彿終於從從一場讓人頭暈目眩的宿醉中掙脫了出來。

    時隔十幾年後,桑杉再一次否定了他們相伴相依的那一年,他藏在心裡如珍似寶的那一年。也讓他意識到了很重要的一點——重逢以來,自己對桑杉有太多工作之外的情感依賴。他在假裝自己的愛情從未斷絕,就像是串起了斷裂的珠鏈,可是事實上,他從心底刨出了一副骸骨,把它裝點得明亮動人,欺騙世界。

    自己如珍似寶的東西,在桑杉的眼裡就跟一具朽屍無異。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就像自己從來不曾忘記過。

    這些思緒於他的腦海中奔騰,像是帶著鋒利的刃,把一些柔軟的、遲疑的、朽爛的東西,絞成了碎屑。

    節目組要求男嘉賓們就像是歡送士兵上戰場一樣,歡送他們的愛人「踏上征途」,站在桑杉面前,肖景深想了半天才說:

    「注意安全。」

    「你也一樣,注意身體。」

    穿著裙子的男人和穿著牛仔褲T恤上衣的女人,在這一刻詭異地融洽著,既沒有宮齊石蕙的嘻嘻哈哈,也沒有牧大明和樊玥淡淡的尷尬,但也不像葛成軒欒似錦那樣彷彿一切都很正常的樣子。

    被胃疼折磨到現在,肖景深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疲憊,這種疲憊甚至洗掉了他身上溫柔的特質,讓他看起來跟平時不同。

    這種不同就連牧大明都感受到了,何況敏銳如桑杉。

    她看著男人的眉目,輕輕笑了一下:「學會只往前看,你身上的壓力就會少很多——你教我學游泳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是的,桑杉的游泳是肖景深教的,十四歲的女孩兒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學會了蛙泳,又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學會了自由泳,她在這項運動上天賦卓絕,短短三天就能陪著肖景深在泳池裡連續五個來回。

    今天,從桑杉嘴裡聽見了自己說過的話,男人知道它此刻代表的真正含義:

    別再沉湎於過去的那段感情,利用它也放下它,讓你能往前走得更好。

    「如果你拿了冠軍,我就考慮一下。」

    桑杉的眉頭輕輕動了一下:「我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如果。」

    「那換一種說法,你不拿冠軍,我就絕不放下。」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語氣卻堅定得讓人驚駭。

    「明明是對你好的事情,你為什麼會以為……」

    「我們是一體的。」

    從前喜歡著桑杉的肖景深,是絕不捨得讓她為難的,可是拋卻了那些過去,肖景深覺得自己的心也能硬起來了。

    一排又一排的攝像機之下,桑杉垂下眼又抬起來,唇角一勾:

    「好。」

    在長跑環節,桑杉一直是最後一名,她勻速地跟在前面三個人的後面,沒有被落得很遠,但也沒有試圖趕超。

    兩千米負重跑之後是自行車項目,山地自行車兩公里,途中她們還要繞過很多障礙,到了這裡,體力上已經跟不上的四個女人中有人開始放棄了比賽中的競技性,比如石蕙。

    也有人開始發力趕超,比如自行車騎得很溜的欒似錦。

    就在所有人都關注欒似錦和樊玥越來越小的差距時,桑杉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跟拍的攝像機清楚地捕捉到了她流著血的手掌。

    肖景深的心裡一緊。

    站在公路上看看自己的傷口,桑杉抬起頭,表情竟然有點輕蔑。

    接著她重新騎上了自行車,速度比之前快得多,把後面趕來要給她處理傷口的工作人員都甩下了。

    「你的傷口不適合游泳。」

    棄車下水的時候,三四個工作人員圍上來,攔住了桑杉。

    「保鮮膜、塑料袋、膠皮手套,隨便哪個都能解決我的問題。」

    「可是……」

    「沒有可是。」

    看著桑杉舉著流血的手掌跟著一群人對峙,換好了泳衣出來的欒似錦走過來跟工作人員說:

    「請讓她下水吧。」

    在桑杉身後氣喘吁吁終於抵達河邊的石蕙也站在了桑杉的一邊:

    「我們是在比賽。」

    水道邊,樊玥對著桑杉大喊了一聲「加油」,就跳下了水。

    工作人員們只能火速拿來保鮮膜,把她那只受傷的手纏了起來。

    「謝謝。」

    女人站在水邊對所有人微微點了點頭,下一秒,她脫掉了鞋子就直接跳進了水裡。

    「這也太拼了!」看著監視器裡的畫面,主持人眼睛都瞪大了。

    「泳衣都不穿了!老肖你媳婦是真猛人啊!」

    牧大明的語氣裡竟然有了一絲敬佩。

    肖景深沒理會那些人的大驚小怪,他們已經抵達了鐵人比賽的終點,在他面前,桑杉正奮力地游來。

    十五歲那年,桑杉參加市裡的中學生游泳比賽。

    肖景深逃課去給她加油,大聲地跟身邊所有人說:

    「你們看,這是我家的小黃毛兒!是不是特別快!」

    時光空間轉動如魔法,此刻快要三十三歲的肖景深猛地大喊了一聲:

    「桑杉!你太棒了!」

    那一剎那,他身旁的人都被嚇到了,唯有他的臉上是熱烈的笑容。

    好,我放下,放下我們的過去。

    可我要的,是我們共同的未來。

    第一個將手搭在岸邊,桑杉抬起頭,看見了伸向他的那隻手。

    「我贏了。」她的臉上毫無喜悅之情。

    「對,你贏了。」男人燦爛地笑著,更甚過天上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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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6:43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嘔吐

    「你們兩個呀, 一個胃炎一個受傷, 真算得上是同甘共苦了。」

    自從節目紅了之後, 節目組比之前更有錢了, 還請了一個專門的跟組醫護人員,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肖景深密切關注著醫護人員怎麼幫桑杉包紮傷口, 聽見了宮齊的調侃, 隨意地擺了擺手:

    「有句話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過年的時候我外公讓我包幾個蘋果餃子保平安, 我聽他的就對了。」

    嗯?平安、蘋果、和餃子有什麼關係?過年吃蘿蔔糕看花會的宮齊沒弄明白他的邏輯在哪裡。

    視覺效果上覺得鮮血淋漓, 其實桑杉的傷還好, 只是在手腕兒上有一道兩厘米長的口子, 不深,也不需要縫合,經過消毒處理之後包紮上也就好了。

    桑杉一直很淡定,沒覺得自己受傷這事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倒是肖景深緊張的樣子讓不少人都覺得有趣。

    這天晚上, 他們兩個人的住處是一座樹屋,粗壯的大樹直徑達三米, 在它枝幹分叉的地方用各種籐蔓和木板搭建的小屋上面還擺滿了鮮花。

    還沒有到攝像機拍攝結束的時間, 可這個開放式的木屋裡已經沒什麼好拍的了, 桑杉在低頭看書, 肖景深已經睡了過去,小小的燈環繞了屋簷一排,桑杉如同坐在光幕裡。

    性格塑造進度:95%

    他已經足夠堅韌樂觀, 足夠豁達通透,足夠明亮善良,那些性格中過分柔軟黯淡的枝蔓正在消退,被束縛著的寶石會展露自己的光彩——擺脫對自己的情感依賴也是其中重要的一步。

    這也是文子禹一直沒有做到的一點。

    雖然最近這段時間無比地忙碌,桑杉還是一直關注著華天,The King的合約將要到期,華天給出的續約條件卻一直曖昧不明,在群狼環伺的情況下還出現這種狀態,顯然是他們高層內部出現了分歧。

    他們和黃武德在影視資源方面的爭鬥也已經擺在了明面上……這一切都如桑杉所預期的那樣發生了,而她在這段時間裡也在努力地積累資源,等著那幾個夥伴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她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他們的人氣,再讓他們的事業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關上燈,桑杉也躺在了床上,今天的比賽確實讓她疲憊不堪,閉上眼睛沒多久,她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時間到了,攝像機也停止了工作,樹屋終於迎來了它應有的靜謐。

    聽著身側變得悠長的呼吸,黑暗中,肖景深無聲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個安靜的夜晚,適合做一些隱秘的事情……比如小心地扶著桑杉手上的手,防止她睡覺換姿勢的時候壓到,也比如輕輕地吻一下,像是在親吻一枚勳章似的。

    ……

    正月十七,諸事皆宜,一度因為男二演員酒駕車禍而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汴京奇談》劇組官方微博發出了一張定妝照。

    黑色衣袍上繡著紅色的暗紋,金色的面具罩在頭上讓人根本看不清面目。

    「新年新氣象,歡迎新的成員加入到了我們劇組中。」可他到底是誰,官博卻並沒有言明。

    因為李荊和何以柔在人氣上「強強聯合」的關係,《汴京奇談》官博已經有了幾萬的粉絲,當然,這是脫水後的數據,明面上顯示的幾十萬粉絲數量只是用來忽悠人的。

    但是這幾萬人的關注對電視劇的宣傳來說也已經足夠了,一時間有人猜測是某些大咖加盟,這麼猜的有兩種人,一種是覺得這張定妝照上撲面而來的氣場,讓人覺得非同一般,另一種則是李荊的粉絲,男二號的演員檔次越高,似乎就能顯出他們偶像更加非凡的身價了。

    一時間評論和轉發裡充斥著各家演員的名字,有人猜、有人誇、也有踩,還有各家男演員粉絲過來忙不迭地把他們家一百好幾十斤的偶像抱走。

    就這樣,《汴京奇談》已經換角並且新演員暫時保密的消息越傳越廣,漸漸覆蓋了原有的負面消息。

    「李荊住的酒店那邊經常有他粉絲在蹲著,咱們住在這兒更舒服不說,還能避開她們。」劇組的副導演笑得親切。

    男人也回以微笑:「方導您可太客氣了。」

    「哎呀,可別叫我方導,多生分呢,認識這麼久了,叫我老方就行了,行了,你先休息,有事兒就找我。」

    這位姓方的副導演統籌著劇組所有人的後勤管理和人員調度,對於整個劇組來說更是一個管理型人才,這樣的人在娛樂圈裡也是流動的,從一個劇組到另一個劇組,做著同樣的工作面對著不同的人。

    肖景深之前就和他認識,只不過那時候肖景深是個只有幾集戲份卻要拍攝兩個月的小配角,而這位方導當時還是劇組的後勤。一個小演員面對劇組後勤輕聲細語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萬一有了什麼矛盾要換掉什麼人,小演員可未必會讓人覺得無可替代。那個時候,這位方後勤可沒把肖景深放在眼裡,只能說沒故意為難他而已。

    風水輪流轉,現在肖景深紅了,即使方後勤已經成功升級為方副導演,兩個人一見面,先笑的也是這位副導演。

    當天下午開劇本答疑會,張金導演和邢少林編劇都對肖景深的加入表示了熱烈的歡迎,李荊對男人隨意地笑了兩下,就權當是打招呼了,女一號何以柔倒是更熱情一點,但也只有「一點」而已,女二號暫時離組,肖景深沒見到,至於女三號……

    她是一位不甚漂亮精緻卻頗有質感美的年輕女演員,整個人看起來清瘦甚至有點不健康,臉色也不太好,看向肖景深的目光卻亮得驚人。

    「沈離和明瑾兒互相喜歡,這個我就不多說了,洛是非與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都很複雜……」

    北宋年間,江浙名捕沈離因擅長「尋蹤術」奉命調入開封府協助調查「琉璃塔失竊案」,在繁華無匹的汴梁城裡,他偶遇了自己從小的好友洛是非,身為江南首富之子,洛是非左腳微跛為人卻豁達豪放,還常常出入酒肆妓館,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宮中失竊的琉璃塔,正是來自於江南各大商家聯手所奉的「萬壽之禮」,洛是非聽聞沈離是為了此事而來,便自告奮勇要幫他收集證據。

    沈離想事總是直抓核心,洛是非卻天馬行空劍走偏鋒,兩個人配合無間,有驚無險地找回了琉璃塔。

    兩個人共同經歷的第二個案子,是「起屍案」,也就是在這個案子裡,本劇女主角明瑾兒登場,開始和沈離「互相看不順眼卻又互相吸引」的歡喜冤家之旅,當然,中間還有本劇女二——宰相之女潘鳳月對沈離的求而不得,對明瑾兒的羨慕嫉妒恨。

    隨著一個又一個案子的破解,沈離漸漸發現了在汴梁城中有一個叫「繡月會」的組織,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都有人被這個組織控制,他們織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源源不斷的財富與情報彙集起來,輸送向了組織的頭目——一個隱藏在所有案子後面極其神秘的人物。

    更有一個神秘的女人自稱無常,處處於沈離作對,她就是繡月會裡的一個頭目。

    沈離對繡月會的追查幾次被打斷,終於查到了宰相潘美的頭上,潘美手下的殺手對沈離痛下殺手,洛是非捨身相救,當著沈離的面,被打斷四肢扔進了火海之中。

    為了給自己的至交好友報仇,沈離無所畏懼地向著全天下揭露了潘美的真面目,最終宰相死了,潘鳳月出家了,沈離卻依然覺得哪裡有問題沒有解決。

    遙遠的江南,戴上了黃金面具的洛是非手刃自己生父,成了繡月會新一代的執掌者。

    全劇的最後一個案子,就是從潘鳳月的意外死亡、無常的再次現身開始的。

    肖景深對照著編劇的解說翻看著自己的筆記,在這部電視劇中,洛是非與沈離的關係一直是一種相互對比和襯托的關係,沈離穩重自持,洛是非就放蕩,沈離心思縝密,洛是非就跳脫……只要掌握住沈離這個角色表演的分寸,他就能找準自己的位置。

    男人提了幾個關於角色塑造和劇本理解上的細節問題,顯然是做了很多功課的,邢少林對他的這種端正態度非常滿意,言談之間就比別人都親近了幾分。

    劇本討論會結束,李荊拔腿就走,態度很有些不屑的樣子。

    看著他的輕狂姿態,導演想要說什麼,卻被編劇攔下來了。強勢的導演和編劇自然有更多可以壓制演員的東西,張金也不算是個默默無聞的導演,邢少林更是因為十幾年的兢兢業業,在也內頗有口碑,但是他們這整個班底裡最貴的就是那個小鮮肉了,要是跟他發生了爭執產生了什麼不好的結果,導演和編劇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注意到了這一幕,肖景深笑了笑沒說話。在資本面前,就連米子明那種大導演都會被趕出劇組,這個劇組裡的人,自然也要為了錢和作品忍氣吞聲。

    「那個……你好,我叫葉早,在電視劇裡扮演無常,是你的下屬,希望未來我們合作愉快!」

    轉過身,男人看見了那個兩眼發光看著自己的女演員。

    「你好!」

    「那個,我還想問一下,您現在是初曜簽約的藝人是吧?」

    「是啊。」

    「想要跟初曜簽約的話,有什麼門檻設置麼?我投了幾十次簡歷了,一直都沒有收到消息。」

    肖景深:……

    如果說葉早這個女孩兒的奇怪表現只是讓肖景深覺得她是個表現欲過剩的女孩兒俗稱戲精,那麼一天後他們兩個人試戲時發生的事情,就實在是讓他這個混跡圈子十幾年的老演員難以承受了。

    「不好意思,我去吐一下。」

    穿著黑色夜行服的女演員上一秒還繃著臉無比認真地背台詞,下一秒她就掏出了一個黑色塑料袋,稀里嘩啦地吐了起來。

    吐完之後之後即使隔著一層戲妝,男人都能看到她的臉色有多麼的糟糕。

    偏偏這個傢伙跟沒事兒人似的,漱了漱口,繼續和他對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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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6:55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是非

    「我覺得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拍了一下午戲, 看著葉早吐了三四次, 一直到吐無可吐還在反酸水, 肖景深覺得自己的消化系統也開始發生了反向運動。

    葉早擺擺手, 表示自己沒事兒:「能治好早就治好了,現在也就這樣唄, 也不耽誤我演無常。」

    可我覺得你快去見黑白無常了。

    排除掉「吐啊吐啊就習慣了」的這個毛病之外, 肖景深不得不承認,葉早演戲還是很不錯的, 很有靈性, 也很穩定, 遠超人們對她這個年紀演員的要求。

    可她不像個演員, 在短短的接觸中,男人產生了這種感覺,並且越來越強烈。

    真是個奇怪的姑娘,最終,肖景深只能給她先貼上了這麼一個臨時的標籤兒。除了這個奇怪的葉早之外, 這個劇組整體很正常,既沒有極度追求畫面精準的導演組, 也沒有以折磨演員為樂的怪異導演, 有的是更加粘稠和複雜的人情往來, 以及一個每次看見肖景深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男主角。

    那位圓滑非常的方副導演早就過來跟肖景深打了招呼, 著重跟他說了一下李荊可能對他有意見的事情。

    「李荊好像有個朋友,在圈裡一直不溫不火的,那誰出事兒之後吧, 他就希望能讓他的那個朋友來接男二這個戲,誰知道投資方找來了你,他的如意算盤可不就打不得了?咱這劇的投資方他可不敢得罪,也就只能跟你這兒上火了,才多大的人,你也不用理他,」

    肖景深領會了方副導演的意思,除了告訴他李荊可能會在拍戲的時候為難他之外,還順便表態如果他們兩個真的發生了衝突,方副導演絕對是站在肖景深這一邊的。

    對此,男人只能笑了笑,算是領了這份情。

    方副導演走的時候,肖景深送了他一條很不錯的煙——這是他提前讓羅正準備好的。

    「深哥,說兩句話就能混一條一千多的煙,這些人也太會賺了吧。」他那個高大壯實的助理忍不住悄悄吐槽了一句。

    作為一個正當紅的演員,肖景深對於劇組工作人員的態度實在是太好了。

    男人低頭笑了一下,轉頭問自己的助理:「你猜他為什麼來找我?」

    「賣,賣人情。」

    「對啊,他來賣的是人情,給他一條煙,就是告訴他人情我領了,不管以後怎麼樣,先用點兒東西謝了他的這份心,以後他再想起這事兒的時候,也就不會覺得我欠了他很多了。」

    「哎?還能這樣?」

    「為什麼不能?就跟蜘蛛似的,這些人都是在織網,可是咱們不能被人隨隨便便織進去,有來有往保持距離就夠了。」

    羅正想了想,點了點頭,又問肖景深:「深哥,在您之前我也跟過別人,我看這些演員不管私下裡怎麼樣,明面上都是有禮貌的,怎麼那個李荊就能這麼不給別人面子呢?他經紀人也不管管他麼?」

    雙手插在褲兜裡,肖景深又笑了:

    「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多?」

    「那不是,看深哥你現在越來越厲害了,我也得多學習學習,省得將來你嫌棄我笨。」

    「喲,你這個口才可是厲害了。」一隻手拍拍羅正的肩膀,想起那個比自己十歲鼻孔比自己高了十米的年輕演員,肖景深歎了口氣,「羅正啊,你覺得熊孩子討厭麼?」

    「討厭啊。」

    「那你說……這些熊孩子離開了把他們養成這樣的家長,會怎麼樣?」

    羅正想了想說:「被揍吧。」

    「道理是一樣的,對衛英華那種大牌經紀人來說,李荊去搞點小麻煩出來無所謂,讓他們這些年輕藝人離了她就不能活,才是她能一直賺錢的好法子。」

    金尊玉貴、珠寶加身、捧上聖壇、遠離塵世……何止是衛英華,何止是李荊,肖景深見過太多這樣的經紀人,也見過太多被這樣「養成」的明星,這些明星離開了經紀人和助理連最基礎的生活能力都沒有,自然也就不會去考慮如何離開他們了。只是這樣的演員往往以自己的天賦驚艷了別人,又在這樣「超凡」的生活中蹉跎了自己。

    「……」羅正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

    在肖景深拿起劇本準備做功課之前,他的助理問出了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

    「深哥,那桑姐是不是也把你給管成了離開她就不能活的熊孩子?」

    話音剛落,羅正就退後了一步,彷彿有點害怕肖景深會突然打他一下。

    男人歪頭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桑杉……是個特別棒的經紀人,她恨不能自己的每個藝人都變得完美無缺,要是誰跟她說自己離開她就不能活,一定會被她罵哭的。」

    打造一件珠寶,雕琢一塊璞玉,種出一棵樹,養成一朵花,桑杉就是這樣看待她的藝人的,對每個人都溫情脈脈,可是對每個人,又有著無形中的殘忍。

    男人低著頭,他說的很認真,表情很認真,語氣也很認真。

    不知道為什麼,羅正覺得這樣說話的肖景深,居然透著一點可憐。

    《汴京奇談》劇組其實在年前就已經開工了,到肖景深進組的時候整個拍攝進度已經走了差不多五分之一,這也意味著肖景深的拍攝任務是非常繁重的,進組的第二天就被安排了十幾條戲,從早上八點開拍,一直忙到了晚上九點半。

    跟葉早和幾個配角集中拍攝了完了一些對戲場景之後,他終於要和那位看他不順眼的主角李荊對戲了。

    男人穿著顏色花哨的衣袍,腰間懸著一塊玉麒麟,頭上戴著一枚鑲嵌了寶珠的金冠,就連鞋子上都有華麗的紋飾,抬眼之間便帶了細細的桃花,嘴角一勾就是輕佻驕傲的年輕人,他是瀟灑佳公子,也是濁世浪蕩兒,錦繡堆裡養出來的玉樹桃花,脂粉香中走出來的翩翩玉郎。

    看著他的動作和神態,人們決然想不到他是一個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

    從他對面化妝間走出來的,就是扮演沈離的李荊。

    年輕的男主角上下打了肖景深幾眼,然後輕蔑地一笑。

    「綜藝咖,裝X成癮,演戲都帶著裝勁兒。」

    男人低頭聽著化妝師囑咐自己如何讓自己的頭套不亂,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似的。

    今天要拍這場戲的主要描寫的情節的是李荊追蹤琉璃塔的蹤跡,誤入了柳巷深處的繁花樓,被他追蹤的人是汴京城裡赫赫有名的飛賊,不僅武藝高強還十分狡猾,穿梭於人群之中,飛賊故意把軟玉溫香的美人花兒往那個年輕的捕快身上推去,讓李荊手忙腳亂,步履維艱。

    就在這個時候,從樓上突然飛出了一把流光,一個清越的男聲大聲喊道:

    「怎麼有合浦珠掉在了地上?」

    合浦珍珠,天下聞名,素有「掌握之內,價盈兼金」之說,一時間熙熙攘攘的眾人紛紛彎下腰去找珠子,沈離借勢飛起,踩著數人的脊背一路往前,撲倒了那個飛賊。

    捆好飛賊,沈離轉頭看著樓上,剛剛樓上那人明明是故意幫他的。

    「沈大木頭,沒想到從金陵到了汴梁城,你居然抓賊抓進了這銷魂窩裡,真是越來越有君子之風了。」戲謔的男聲將「君子之風」四個字說的極重,到了尾音的時候又輕輕上挑,如同一個小小的刷子,從人們的心口上輕輕劃了過去。

    聲音由遠及近,金冠微顫,玉珮輕動,一串兒價值連城的合浦珠在指尖一晃一打轉兒,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如玉臉龐上。

    「洛是非,你何時來了汴梁?」看見了那個人,沈離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李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我嘛……」俊逸非凡的臉陡然一垮,顯出了可憐巴巴的樣子,「煙花三月,被我爹從揚州城的紅螺館裡揪了出來,給送到汴梁來了。」

    沈離頓了一下,不由地哈哈大笑。

    「Cut!沈離的笑不對,表現得內斂、沉穩一點兒,從沈離問洛是非那裡開始重來一遍。」

    助理遞來了水杯,李荊咬著吸管兒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

    「感覺有點兒上火,我想喝西瓜汁。」

    「行,你好好拍戲,我去給弄。」

    另一邊,羅正也悄咪咪地摸了過來:「深哥,午飯你還吃牛肉加麵包?我給你多叫個湯吧?」

    「隨便。」

    雖然現在還不到三月,即使是江南天氣依然冷得很,但是這種室內戲有燈光照著,一會兒就讓人覺得身上又乾又燥,臉上快要被烤出油來了。但是肖景深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之前還胃炎發作呢,讓他為了貪涼就瞎折騰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出了影視城往東邊走三百多米有家烤雞店,他們家的香酥雞腿味道不錯,你想吃就自己去買,不用在這裡乾等我。」

    肖景深有預感,這場戲沒那麼好拍,李荊的表現一直浮著呢,他是主角,他的狀態落不了地,別人就得跟著一起飄。

    幸好自己出場的部分是一條過的,不然可就得拖累那些群演一直蹲在地上了。

    一個小時之後,李荊喝西瓜汁喝了一半,啪嚓把水杯砸在了地上。

    「再來,我就不信你還能不出問題。」

    已經NG了七次,整個片場的氣氛都變得沉悶又浮躁,隨著午飯時間的臨近,這種情況還在加劇。無形中的壓力都在李荊的身上,他的表現變得越來越找不著北,與之相對應的是肖景深一直穩定的表現,這段戲裡他的台詞更多一些,可是他每次的表現都沒有問題,甚至連台詞說含糊了的時候都沒有。

    心裡又急又氣,年輕人嘴裡就說錯了話。

    空氣裡似乎突然變冷了,人們不敢公然看熱鬧,視線卻都忍不住飄向了肖景深,等著看他能有什麼樣的反應。

    低頭任由化妝師幫自己整理著頭冠,男人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第九次開拍,「洛是非」在說話的時候手臂多了兩個小動作,氣場比之前的幾次都要更加地漫不經心,就連畫風一轉後的可憐樣子都和之前每次表現出來的不同。

    更親暱一點,也更冷淡一點兒。

    「洛是非」整個角色的故事性因為肖景深不同的表現方式而驟然增強,心裡憋著一股氣的李荊臉上一僵,都忘了對方還是他的「發小」了。

    得了,他的心思本來就在要壓人一頭上面,結果壓不住,心裡又虛了起來,這下是完全讓人給帶跑了。

    歎一口氣,張金導演一拍大腿,說了「先吃飯」三個字,就把擴音器扔到了一邊。

    一直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葉早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無聲地咧著嘴笑了一下。

    吃過午飯,張金決定把兩個人的這場同框還有走位的戲拆開來拍,先拍「洛是非」的部分,再拍「沈離」的部分,之後再用剪輯技術把他們的畫面穿插成對話的樣子,走位也分開,從側面看著兩個人走近的樣子就別想了。

    據說李荊接到通知之後,在保姆車上連果盤都給掀了。

    肖景深對拍攝方式的改變沒有任何的意見,只是……

    「只用這種調整拍攝的方法解決表面問題,以後還會出更多的問題。」

    一條拆成了三四條來拍,無論對打光還是拍攝來說都是增加了新的工作量,當然,還包括了後期的剪輯師。劇組工作人員對演員的包容是有限的,如果對一個演員的意見極大,會影響正常的拍攝工作。可是張金出於種種的顧慮只能對著李荊和稀泥,NG了八次,他一定看出了李荊的問題在哪裡,可是他不能挑明,反而還要幫著遮掩。所有的「遮掩」其實都是拆了東牆補西牆,今天犧牲了一點工作人員的利益,明天呢?後天呢?

    只怕這樣下去,心裡覺得不平的,可不只是工作人員了。

    並不是只有肖景深一個人有著重重的的擔憂,穿著三百塊一件的羽絨服,某個臉色難看的年輕女人抱著熱水杯蹲在牆角,也默默地搖了搖頭。

    「唉,領頭羊不頂事兒,羊可就不好放。」

    不演戲的時候,她看起來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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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7:07 |只看該作者
第123章 龍蝦

    一天的拍攝結束之後, 導演張金讓方副導演想辦法湊個飯局, 緩解一下男一男二之間的關係。

    原話是:「一部戲裡面男一男二就算裝也得給我裝出個兄弟情深來, 不然咱們這幾千萬的買賣就得砸鍋。」

    可是這事兒跟肖景深有什麼關係麼?他笑瞇瞇地跟來找他的方副導演說:「我和李荊之間沒有矛盾啊, 我覺得你們可能對他有誤解,年輕演員發揮不穩定是很正常的, 張導演跟他多溝通就好了。」

    方副導演:……

    帶著一身軟釘子回去見張金, 方副導演自己說話的時候都覺得牙酸到了極點。

    「他們之間沒有矛盾?那他們是跟我有矛盾?!」

    到處受氣的方副導演下意識地點頭,然後又搖頭。

    正在張金覺得頭大的時候, 電視劇的執行製片吳樹時走了進來。

    在一個劇組裡, 除了導演之外, 還有一個統籌整個項目製作的崗位, 叫作製片人,他們要統管流程,甚至包括了選擇導演和演員。《汴京奇談》這個項目的製片人是一個圈內響噹噹的人物,叫金玉明,這個劇還沒開拍就定下了HD今年寒假的平台, 跟她有莫大的關係。只不過她不常出現在劇組裡,所以真正負責劇組後勤工作的人就是這個執行製片。

    作為金玉明的嫡系, 吳樹時不僅充當耳報神的角色, 還經常向劇組裡傳達金玉明的意思, 他也靠著這種方式成為了劇組裡一個說一不二的角色。

    從內心來說, 張金不太喜歡他那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樣子,但是從建組到現在,他們之間還有沒有發生過衝突。

    「金姐剛剛打電話過來, 李荊那邊說他今天重拍了太多次累到了,問劇組這裡是不是哪裡有了什麼問題?」

    一聽執行製作的這話,張金導演覺得自己腦門子上都要燒著了。

    好麼,李荊一個傻貨耽誤了全組的進度,他還在這想著怎麼能緩和一下小矛盾呢,那邊人家都已經在製片人那裡告狀了。

    「金姐的意思是,李荊那邊大家都盡量照顧一下……」

    「我的導演,我要對拍出來的東西負責,我照顧了他,他照顧了我麼?!鑽在衛英華裙子底下的小白臉兒,他算個什麼東西!」

    張金導演發飆了,這麼一來二去,他幾乎已經確定了李荊根本不是跟肖景深有矛盾,而是跟自己有矛盾。

    劇組裡風雲動盪,身為被男主角看不順眼的男二號,肖景深一切如常地拍戲,別人拍戲出了問題是別人的事,別人之間的矛盾他一無所知,間歇休息的時候他總是跟工作人員笑著閒聊,偶爾關照一下那個吐得觸目驚心的女三號,順便拒絕透露自己女朋友兼經紀人的消息,彷彿所有暗湧的糾紛都跟他毫無關係。

    ……

    晚上十一點,「初曜工作室」的燈都沒有熄滅。馬上又要去拍攝綜藝節目,桑杉希望能在那之前做完直到下週二的工作,這樣,公關負責人廖雲卿和負責宣傳的童喻蘭,還有後勤保障工作的於竹都留下來加班,一直忙到了現在。

    「您好,五十隻十三香小龍蝦,五十隻麻辣小龍蝦,一份口味蝦尾,一份澆汁爽口菜,一份水果沙拉,請簽收。」初春的寒風把外賣員的臉吹得泛紅。

    剛剛還在很嚴肅討論問題的廖雲卿此時已經笑成了一朵花。

    「我就喜歡咱老闆在宵夜這事兒上的大方勁兒。」

    她拎著一摞打包盒快步走進了會客室,陪著桑杉看後勤支出的於竹忍不住抬起了頭。

    「你也先去吃吧,有問題我再問你。」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女人淡淡地說道。

    於竹站起身,和早就說自己有點餓的童喻蘭也走去吃宵夜了。

    過了沒兩分鐘,手上已經套著一次性手套的廖雲卿又衝了出來:「小龍蝦一看就好吃的不得了,你怎麼還在這坐著。」

    「我對宵夜興趣不大。」

    「得了吧,有你這個老闆在外面坐著,我們能吃得下去才怪呢,來來來,一塊進來,我們吃著你看著,我們還下飯。」

    誰能讓人下飯?我麼?

    笑了一下,桑杉任由廖雲卿把她拉起來,也走進了會客室裡。

    看見她,於竹和童喻蘭都有些意外的樣子。

    桑杉不以為意,坐在廖雲卿旁邊的位置上。

    春寒料峭的天氣裡,手裡握著一隻沉甸甸熱乎乎的小龍蝦,打開,看著濃濃的湯汁帶著香氣流在一次性手套上,去掉蝦殼,把滿噹噹的蝦肉放在嘴裡,被安慰的何止是一張嘴,一副脾胃?

    隨著小龍蝦被一個一個地拿走吃掉,桌上的氣氛也漸漸更加熱絡了起來。

    「你看看你看看,我跟你講,人情社會,大家都上飯桌,為什麼?因為一個桌上吃飯才容易建立感情。要是喝酒,那感情增長的就更了!」

    「醫生說了你必須禁酒,我記得你入職的時候我也說過……」吃了幾口蔬菜水果,桑杉也沒忘了懟廖雲卿。

    剛剛還興致勃勃的女人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是,我知道,不喝酒。」

    看著三個人都戴著手套對著小龍蝦使勁,桑杉用筷子夾了個口味龍蝦尾放在嘴邊,把蝦肉抽出來吃掉,然後扔掉了蝦殼。

    吃飯,往往跟閒聊拉不開關係,尤其是桌上還有廖雲卿這個「前•酒桌天後」的時候,聊了一圈兒狗皮倒灶的八卦閒聞,麻小壯膽之下,她把桑杉當成了新的八卦對象。

    「你和你家那隻老薩摩是天天打電話麼?」

    桑杉咬著龍蝦肉,用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著她。

    「我跟你講,這沒什麼不好說的,你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同性聚在一起,那就是要吹牛的我跟你講。什麼我老公一年賺一個億,什麼我老公給我買了十幾個包,什麼我老公的錢都歸我管……比完了老公還得比兒子。男人也一樣,比錢,比老婆,比孩子,個個兒都跟公孔雀似的,生怕少露了一塊兒屁股,得把自己的尾巴毛都炸起來才行。」廖雲卿揮了揮她髒兮兮的一次性手套。

    童喻蘭和於竹被她的話給逗笑了,桑杉依然沒什麼表情,又吃了一口水果沙拉。

    「我前兩天看了你們的那個綜藝,哎呀,你家老薩摩真是秀色可餐,就他那個身材,不知道多少女人晚上睡覺都想摸兩把,而且那裡的份量一看就不小,唉,那麼好的資源,你是不是見面就得用用?」

    已婚女人的黃暴指數是遠超很多未婚女孩兒想像的,廖雲卿口無遮攔,弄得年紀最小的於竹吃飯都有點卡嗓子了。

    桑杉不說話,她直接開始爆料自己以前的婚姻生活,什麼一個月兩次,一次十分鐘,什麼看著她那個前老公吃了藥之後在衛生間裡悄悄憋勁兒……長了一張淑女臉,滿嘴都是帶顏色的小火車,開得肆無忌憚、橫衝直撞。

    「我現在想想,我真是瞎了眼,女人又不是離了男人就不能活,實在不行就自己玩跳|蛋,天天跟個保姆似的忙裡忙外,就為求一操還跟請皇帝似的,我自己想想都覺得自己是賤骨頭。」

    「你的孩子接出來了麼?」

    「接出來了,黃武德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現在又不肯跟我離婚了,過年的時候我爹媽帶了幾十號人去他老家把我孩子給搶了出來,還滿大街發黃武德出軌的小廣告,鬧了這麼一通,他不想離婚,他爹媽都要瘋了。」

    這樣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讓講究手段的桑杉忍不住愣了一下。

    「以前我還覺得我得怎麼把那個【嗶——】搞死,哪怕把我自己的命賠進去了都無所謂,現在我可不那麼想了,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是誰又想光著腳過日子?跟他一刀兩斷之後,我得穿雙好看的鞋,自己把日子過順溜了。」

    廖雲卿話裡的酸澀似乎讓麻小兒的味道都變了,兩個年輕些的女人手上拆蝦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下一秒,這個女人自己卻笑了:

    「所以啊,趁著你家老薩摩耶還能用,你就得多用用,什麼叫濃情蜜意,什麼叫神仙眷侶,一塊兒上天了那才叫神仙眷侶。」

    「世上男人分兩種,一種是比跳|蛋好的,一種是連跳|蛋都不如的,前面這種,咱們抓緊了別放過,後面這種啊,呵呵。」

    聽著廖雲卿污七八糟地跟於竹和童喻蘭講著兩性關係,那兩個女孩兒居然還覺得挺有道理,桑杉輕輕搖搖頭,繼續吃她的龍蝦尾。

    「你怎麼吃這麼快?」

    有說有笑地吃了二十來只小龍蝦,廖污婆轉頭看見桑杉把一份龍蝦尾都吃完了,不由驚叫了一聲。

    抽一張紙巾擦擦嘴,女人輕輕笑了一下:

    「改天看看有沒有成人用品要找代言人的,你記得去爭取一下,工作室這邊不會阻止你個人在這方面拓展業務範圍的。」

    廖雲卿:……

    ……

    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W先生蹭著桑杉的腿委委屈屈地叫著,脫掉外套,換下鞋子,看一眼喂貓機裡的餘糧,女人歎了一口氣。

    「又挑食。」

    「喵~」

    白乎乎的胖爪爪搭在了桑杉的拖鞋上。

    走到廚房,在冷凍室裡找到一盤蝦,扔進微波爐裡解凍了一下,再撒點水蒸好,女人坐在凳子上彎腰給貓弄宵夜。

    「我自己吃飯的時候都沒有沾手這些東西,W先生你享受的待遇很高啊,知道麼?」

    蝦肉被撕成了小塊兒,喵星人埋頭苦吃,屁股都沉在了地上。

    桑杉摘掉一次性的手套,輕輕戳了戳它的小耳朵。

    明天上午就要乘坐飛機從京城出發前往滬市拍綜藝,掐著手指頭算算,肖景深進組《汴京奇談》已經四天了。

    也四天沒有跟她聯繫。

    羅正匯報說男主角一直都在為難他,劇組那邊的處理態度也不甚好,他卻一直沒有告訴自己。

    把一次性手套扔掉,女人在廚房洗了洗手,才回了房間。

    第二天下午,桑杉在滬市的一個景區看見了肖景深。

    高大俊逸的男人臉上,是看見了自己女朋友的、真實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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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7:19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吹

    秀恩愛的這個綜藝節目錄到現在, 桑杉和肖景深早就玩成了套路, 女人高冷淡定又不經意間發糖, 溫柔能幹性格好的男人光是用一雙眼睛看著她, 就能讓人感受到足足的濃情蜜意,恰似兩個半圓, 能恰到好處地補足彼此。

    這一期的主題是「琴棋書畫」, 古香古色的主題景區裡有四位「高人」,找到他們, 然後向他們學習技藝, 就是他們這次被要求做的事情。

    「這幾個項目裡面相對比較簡單的是書畫, 書畫你是學過的, 棋我有一點基礎……」沒急著去找,坐在樹底下,桑杉先開始分析這幾個項目。

    「你什麼時候學的?我怎麼不知道?」

    肖景深從桑杉的話裡發現了問題。

    桑杉看了他一眼:「大學的時候學的,跟室友……」男人還是用那種「嘿呀!好氣呀!」的表情看著她,她只得又無奈地補充了一句, 「女的」。

    肖景深開心了。

    女人轉開目光,輕輕笑了一下。

    斜陽輕灑, 風景如畫, 男人很想在這個時候去親桑杉的臉頰一下, 忍了又忍, 拿起了她之前受傷的那隻手。

    傷口已經結痂,是細長的一道又一道血痕,在桑杉小麥色的手腕上看起來有點像是詭譎的圖騰。

    「還疼麼?」

    「你以為你在演偶像劇?」

    「如果是偶像劇, 你那時候從水裡出來,我就直接抱著你,然後大喊『醫生!醫生在哪裡?!』」

    看著肖景深真的學起了偶像劇裡的樣子,桑杉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園區裡有個瀑布,我估計琴老師就在那周圍。」她把話題拉回到了正道上。

    「為什麼?」

    「我是估算了節目組的平均智商水平,才得出結論。」

    肖景深:……

    跟拍的盧導演:……

    「走吧,咱們去找琴老師。」說話間,桑杉已經站起身了。

    肖景深一頭霧水:「你剛剛不是說其餘三項我們更有優勢麼?」

    桑杉最後看了一眼地圖,大步向瀑布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說:「對啊。我們在其餘的項目上更有優勢,所以才要試試這個比較陌生的東西。」

    真是驕傲或者說高傲到了一定的地步。

    這時,跟在她後面的肖景深突然回頭看著攝像機,亮眼發亮地說:

    「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帥?!」

    是是是,你家桑杉最帥,你家桑杉最棒!我們都知道!這種隨意就出現的狗糧我們不吃,不吃!!

    這個瞬間,節目組工作人員們的內心是完全同步的。

    「高山流水,知音無限」,這句話實在是太有名了,節目組一不留神就用了,然後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桑杉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琴老師。

    「唉,我還以為會有什麼意外呢。」看著瀑布間涼亭中的老人,桑杉對肖景深這麼說道。

    盧導演暗地裡磨牙,要不是這裡距離他們剛剛的地方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他一定通知別人把琴老師的所在地轉移。

    「想要跟我學琴,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教琴的老師大概是節目組找來的專業大師,無論是舉止還是氣度都優雅寬宏、令人折服。

    前幾個問題都是一些基礎的常識性問題,自然難不倒博聞強識的桑杉和在戲檯子下面粗略學過京胡、三弦,甚至還敲過鑼的肖景深。

    老人的一雙眼睛看著他面前的兩個人,神色溫和,「我知道你們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那你們覺得,自己是對方的知音麼?」

    何謂知音,不過知心,琴聲一響,伯牙所念子期即知,琴音不過是一個媒介罷了。

    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並沒有那麼好回答,桑杉沉思了一下,耳畔響起了肖景深堅決的回答

    ——「是。」

    「桑杉是個很少說自己目的和想法的人,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她和人溝通的時候只說過程結果。可是我知道她所有的決定都是她在朝著好的方向努力,這就足夠了。」

    一邊說著,他的眼中是無限的柔情和溫存。

    哪有那麼簡單,女人在心裡冷冷地笑了一下。

    「相知」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寫起來容易,可要做到它,必要有人將自己的心打碎重黏,以對方的心血作膠,以自己全部情絲為系。

    她做不到。

    肖景深也做不到。

    可是她說出口的答案,也是「是」,甚至她還笑著看了自己身邊的男人一眼,這是她在節目中展示柔情的手段,用得不多,卻極其有效。

    「我們都知道彼此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我們給予對方最大的尊重,雖然有時候這種尊重讓別人費解,但是我們正是因為足夠的瞭解和信任,才走到了今天。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特別美好,可是其中充滿了命運的巧合,這種巧合極難複製。我跟他之間,是漫長時光中的彼此磨合,有共同成長的經歷,很多喜怒哀樂都是彼此糅合的,這才是我們成為成為彼此知音的原因。」

    在某一個瞬間,肖景深覺得有一支著火的利箭穿透了自己的心,令人想要嚎叫的炙熱中,他的心被燒出了一個黑色的洞,他無法分辨箭從何來,因為他們現在還在用真誠給虛假做外衣,所以他微笑著,目光繾綣。

    手掌反轉,他找到了桑杉並不溫暖也不柔軟的手緊緊地握住,彷彿這樣能夠緩解他心裡的炙痛。

    桑杉沒有掙扎,於是兩個人攜手而立,在別人看來美好得像另一個傳說。

    晚上,他們因為最快找到了老師,所以住在了最豪華的房間裡,窗外有小橋流水,屋裡是雕樑畫棟,古香古色的架子床上是紅色的錦被,水紅色的幔帳層層疊疊,讓房間裡的一切都透著一種纏綿之意。

    過了晚上十一點,洗過澡穿上了睡袍的桑杉坐在床上,看著肖景深用剛開封的黑色襪子把攝像機鏡頭都蓋住了。

    「劇組裡工作還順利麼?」

    「很順利。」

    「那就好。」

    房間陷入了沉默中。

    過了一會兒,肖景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貓還好麼?」

    「還好,我這幾天都沒有離開京城,每天都給她煮點小海鮮。」

    「哦……」

    房間又陷入了沉默。

    桑杉摘掉了頭上的干發巾,黑色的頭髮帶著卷兒披在了她的後背上。

    可能是為了防火,浴室裡沒有能接通吹風機的電源,桑杉坐在梳妝台前,把吹風機插好。

    她身後,一隻大手接過了吹風機。

    暖熱的風吹在發涼的頭頂,女人微微仰頭,舒服到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看著自己的手穿插在黑色的發間,肖景深的臉上不自覺就露出了微笑,他手上的動作越發變得輕緩了起來。

    桑杉用的吹風機在不開最大功率的情況下聲音不大,風力卻已經很可觀了,感受到柔軟的髮絲在自己的指間變得乾燥妥帖,是一件讓人極為享受的事情。

    攏著一把長髮往下誰順,溫熱手掌劃過桑杉的後頸,她睜開眼睛,看著鏡子裡給自己低著頭擺弄著自己頭髮的那個男人。

    「該用就得用」、「份量一看就不小」……廖雲卿那個老污婆的話在此時浮現在耳邊,讓她的身體不由得一僵。

    「扯到你頭髮了?」

    肖景深迅速察覺到了桑杉的異常,他微微低頭,趴在她的耳邊問道。

    「沒有,頭髮差不多好了吧。」

    深吸一口氣,女人已經恢復了正常。

    還有幾天就是月經期,現在的雌性激素分泌旺盛是很正常的……當然也有可能過度旺盛,畢竟她這段時間熬夜加班,吃的東西也比較亂。

    關掉吹風機,拔掉電源,肖景深隨意地用手梳攏兩下桑杉的頭髮,拿起梳子給桑杉把頭髮一點點地梳順。

    「你的頭髮比小時候好多了。」

    握了一把在掌間再慢慢鬆開,看一眼黑色的髮絲無聲無息地滑落,肖景深終於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一句話。

    「人都會長大的,頭髮也一樣。」

    男人輕歎了一聲:「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永遠都長不大,人會不會獲得更幸福一點?」

    「不會。」

    桑杉的回答似乎有點冷淡。

    「我不喜歡這個如果。」

    「對。」男人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我以前喜歡這種假設,後來我也不喜歡了。」

    在重新遇到你之後,我就覺得長大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到了要睡覺的時候,肖景深才發現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大紅底子上還繡了交頸的鴛鴦。摸摸鼻子,他讓桑杉自己蓋著被子,自己則是找出了一件長羽絨服,曲著腿勉強蓋住了。

    架子床比他們之前睡的雙人床都要狹窄許多,耳邊都能聽見對方的鼻息聲。

    肖景深有些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

    「看見這個床,我就想起來我以前拍戲的時候,連進了三個劇組,都在一個影視城裡,這三個劇還都有床戲,就連拍攝的方法都是一樣的,男演員把女演員壓到,然後當著幾十號人的面掙扎、扯衣服,導演喊『Cut』,接著還要拍一個鏡頭,就是得兩三個男人一起去推拉這個床,讓這個床一搖一晃的。」

    「床一搖一晃?」

    桑杉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些許的睡意,聲音有點軟,還帶了鼻音。

    肖景深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變得特別小,已經要蓋不住自己了。

    「咳,早點睡覺吧。」

    ……

    結束了真人秀的拍攝,肖景深坐高鐵從滬市回到了影視城,在劇組裡有個意想不到的人物,正在等著他。

    「景深你好,我是衛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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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7:32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老少

    十年前, 國內最好的娛樂公司叫蒂華, 蒂華有兩大王牌經紀人, 一位叫路楠, 她的手下藝人寥寥,卻有風頭最健話題不斷的女藝人, 光她一個人, 就勝過了別人手下的千軍萬馬;另一位手下藝人數量更多,雖然單個質量不能與顧惜相抗衡, 但是勝在這些藝人之間能夠相互提攜、守望相助, 也許不夠張揚, 卻另有一種穩妥——這個經紀人, 就是衛英華。

    在那個年代,她們和曾經屏光影視的副總經理白叢凱、驚濤影業的林東城並稱為業內四大天王,他們沒有黃金般的嗓子,沒有驚世駭俗的美貌,也沒有出神入化的演技, 卻有一根金手指,把一個人從塵埃中扶植起來, 變成一顆耀眼的星星。

    如今手握兩大頂級演員的竇寶佳和身居C娛樂的代總經理陳方, 在那個時候, 不過是兩個剛剛被一家小公司掃地出門的可憐人。

    風水輪流轉, 這話常被人說著,卻不知經歷其中的人會有多少感慨和心酸。

    六年前,蒂華因為股權之爭而分崩離析, 第二任董事長韓柯最終鋃鐺入獄,路楠所帶的那位女藝人醜聞纏身避居海外,娛樂圈裡一時風雲飄蕩,路楠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重振旗鼓,加入了小水窪,目前又在娛樂圈裡闖出了一番聲勢。衛英華作為當時的蒂華藝人部總監很是隨著蒂華內部的動盪飄搖了一段時間,等到風平浪靜之後,她手下的那些藝人也早就各尋去處。

    那之後,衛英華並沒有消沉,她先是跟人合夥做影視投資,前年又開了一個工作室干回了自己的經紀人老本行。

    現在,她  是李荊的經紀人。

    能在一年多的時間裡把李荊從一個略有存在感的年輕演員捧到現在的地步,可見衛英華的本事了。當然,即使沒有桑杉替他補的功課,肖景深也不敢小看她。

    到了衛英華的這個年紀,她的人生經歷已經全在她的舉止之間了,臉龐到頸項上都毫無歲月的痕跡,神情看似溫和親切,看人的時候卻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她的氣場在肖景深所見識的人中並不是最強大的,卻足夠地讓人印象深刻。

    酒店的走廊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肖景深把行李箱遞給了羅正,隨手指了一下電梯。

    「衛女士,有話,我們去樓上的咖啡廳說吧。」

    「怎麼?桑杉那個小丫頭不允許別的女人進你的酒店房間麼?」

    輕描淡寫之間,一個風頭正健的經紀人就成了衛英華嘴裡的小丫頭,肖景深輕輕地勾了一下唇角,笑容竟然和桑杉有些神似。

    「衛女士在圈子裡混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怎麼減少自己身邊的麻煩,或者只有桑杉那麼周全的人才對我們這些藝人格外關照?」

    這話落在衛英華的耳朵裡,讓她的眼神挑了一下。

    「她當然是周全的。要是不周全,也不會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動不動就心驚膽戰的。」

    「衛女士真愛說笑了,娛樂圈裡更新換代這麼快,要是看見年輕人就害怕,那我看見李荊的時候不得嚇死?」

    李荊?

    這兩個字提醒了衛英華她今天首要的目的是什麼。

    咖啡廳裡,已近天命之年的女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如許,她啜飲了一口花茶,換了一個更加舒展的坐姿。

    「真說起來,我和桑杉也認識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在給老白當翻譯。」

    老白?一個陌生的名字,男人神色如常地接話道:「您說的是她當初在國外打工吧?那真是很多年了。」

    衛英華從男人無懈可擊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麼端倪,只得又笑了一下。

    「過去那些事……桑杉未必想跟你提,我也就先不說了。今天我來,主要是來跟你道歉的,李荊這個孩子被我寵壞了,做事不分輕重。我來之前,還想著你們年輕人都意氣上頭,說不定心裡都窩著火氣呢,萬一鬧得大了,我們兩邊經紀人也都難做。沒想到景深你這麼穩重得體,比我家不成器的李荊強太多了。」

    再喝一口茶,她彷彿是舒了一口氣的樣子,接著說:「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擔心了,圈子就這麼大,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李荊孩子氣了一些,你是大哥,也就多包容一點。」

    明明是李荊自己氣量狹小又技不如人,拖累了整個劇組的進度,在衛英華的嘴裡這些事情居然都變成了小孩子的意氣之爭,彷彿根本無所謂似的,現在肖景深頭上又多了個「大哥」的帽子,彷彿他不肯原諒對方就成了他不穩重不成熟了。

    這就是衛英華一貫的行事作風,她似乎輕聲細語,似乎和顏悅色,可是一不留神,就讓別人掉進了她的陷阱裡。

    如果說桑杉是一隻有勇有謀的獵豹,強硬、迅速、又會迂迴作戰,那衛英華就更像是一條老謀深算的蛇,她暗中窺伺著別人,時時刻刻準備著露出自己的獠牙。

    桌前的氣氛有點凝滯,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一旁響起了略帶著磁性的女聲。

    「喲,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多了那麼一個小叔子?衛姨,前兩天我聽竇寶佳說您暗地裡說她四十多歲還不結婚內分泌失調對身體不好,怎麼您年紀大了,也有了點兒記憶力不好的小毛病?我家老肖是獨生子,可沒有個不省心的弟弟。」

    踩著小羊皮短靴,穿著幹練修長的羊毛大衣,摘掉灰色的男款圍巾,一頭黑色的長髮披散而下,露出了來人修長的眉目。

    她的出現,讓衛英華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僵硬。

    「我聽說景深去拍綜藝之後自己回來的,怎麼?你是聽說我來了不放心,又追了過來?」

    桑杉低眉淺笑,理直氣壯地說:「對呀。」

    衛英華:……

    「衛姨您還真信了?」

    女人的臉上的笑容變得燦爛了起來。

    「我是想起來最近有幾家代言都跟我們走流程走得差不多了,正好讓老肖先簽了字,下個週末出去拍真人秀的時候我還能安排他拍點廣告,還能省一點額外的開支。我們這點小生意,真的要精打細算地做才行。」

    「小生意?李許默導演的新電影什麼時候就算上是小生意了?」衛英華笑得溫厚,還真像個關愛晚輩的長者。

    桑杉笑得更是帶了點甜美,說話如同在撒嬌:「在衛姨面前,我們養家餬口的本錢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小打小鬧,連小生意都算不上。」

    看著兩代傳奇女經紀人比著似的玩兒變臉,肖景深安靜地坐在一邊,該沉默的時候沉默,該出口的時候出口,桑杉說過衛英華交給她對付,他就相信她對付得了。

    「小孩子玩兒遊戲,動靜大了,大人們也是會生氣的。」

    「一言不合就生氣打孩子的大人,又算哪門子的大人呢?真正的熊孩子沒人管,努力養家的好孩子卻不放過,衛姨,您教導小鈺的時候不會也這樣吧?」

    衛鈺,衛英華捧在手心裡的兒子,卻有一個父不詳的出身,他是衛英華的掌中寶,也是她堅硬鎧甲下的軟肋。

    聽見桑杉提起自己的兒子,衛英華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凶狠了起來,可是下一秒,她又淡定了。

    「現在這個世道跟之前可不同了,小孩子都能跟大人爭長短。」

    話裡依然是帶著攻擊性的,語氣卻比剛剛軟了不少。

    桑杉點了一杯紅棗豆漿,轉頭看著肖景深:

    「你明天一早還要拍戲呢,先回去休息吧。」

    「好。」

    肖景深看看衛英華,起身要離開,又被桑杉拽了一下。

    「怎麼了?」

    「你就這麼走啦?」年輕的女人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的嬌態。

    男人福至心靈,往回邁了一步,在桑杉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桑杉也回敬了他一口淺啄。

    看著兩個年輕人如同兩隻春天的小鳥兒一樣當著自己的面秀恩愛,衛英華喝了一口茶水,滿眼的慈祥和包容。

    「我的包裡裝著合同,你先拿回去看看。」

    「好。」

    肖景深很自然地拎起了桑杉的手提包,結了賬之後離開了咖啡廳。

    回到酒店的房間裡,男人打開那個皮包,果然看見了正開著的反竊聽設備。

    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桑杉才從咖啡廳離開,回了酒店的房間裡,那時,男人正守著一份晚餐在看劇本。

    看著放在茶几上充電的小東西,女人笑了笑:

    「你可以去演諜戰片了,反應得很快麼。」

    「小炒羊肉和蔬菜湯,還有一份米飯,稍微有點溫了,我叫服務員拿回去熱一下吧。」跟那些東西相比,男人更關心桑杉還沒有吃晚飯的事兒。

    「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就回滬市,今天既然來探班了,就得出去讓別人都看見。」

    「所以呢?」

    「所以,知道周圍有什麼好吃的麼?咱們一起去吧。」

    肖景深能察覺到,桑杉現在很高興,如同一個精疲力盡獲得了勝利的將軍。

    「那個叫李荊的以後不會再為難你了,這部片子你好好演,別的不用擔心。」

    看著桑杉的臉,男人笑著點了點頭。

    兩個人走在路上,身後跟著羅正,他們的身邊偶爾有人指指點點,或者過來索要簽名,肖景深都笑著接受了。

    要去的火鍋店離著酒店很近,在一個小巷子裡,進了巷子,那些閒雜人等就都不見了,肖景深轉頭看了桑杉一次,又看了一次,終於忍不住說:「今天衛英華提起了一個叫老白的人,想用他來刺激我。」

    「嘖,這麼多年了,她居然還以為我和白叢凱有一腿?」

    桑杉笑了笑,低聲說道:「有些人,自己齷齪,眼裡看到的別人也都是齷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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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7:45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老白

    如果真要說起來到底愛吃什麼樣的火鍋, 肖景深自己是更喜歡麻辣的, 熱辣辣的滾湯裡赤紅的油翻滾著, 極高的熱度下, 都分辨不清楚肉到底是被湯煮熟的,還是被油炸的那麼口感清透, 總之又爽又辣就對了。

    可是桑杉似乎對口味很重的東西興趣不大, 肖景深所選的這家火鍋店是一家潮汕人開的,牛肉處理得極好, 還有潮汕火鍋特色的胸口朥和自製沙茶醬。

    「燙潮汕火鍋啊, 要從瘦到肥, 牛舌、三花腱、匙柄、脖仁、吊龍、肥胼、胸口朥……吃前還要喝一碗加了芹菜粒的原湯, 這樣才能讓肉一直清爽。」男人對潮汕火鍋如數家珍。

    桑杉歪著頭聽著,神情很專注。

    肖景深越發地得意了起來,甚至雙手比劃著,告訴桑杉這個肉是怎麼切出來的。

    「這家店的老闆就是潮州人,肉都是厚切的, 很多地方的火鍋都把肉切薄,弄得跟老京城涮羊肉似的, 其實根本不一樣。」

    看著湯底的白蘿蔔、牛肉丸還有牛肋排, 桑杉心裡對這頓飯的期待也漸漸大了起來。

    每種肉煮多久最好吃, 肖景深的心裡似乎都一清二楚, 見他忙活得熱鬧,女人乾脆只守著自己的盤子等肉吃了。

    吃著吃著,桑杉就說起了老白。

    「我大學的時候, 想要賺點零花錢……你知道的,在國外,除了端盤子之外,想要找其他的工作並不簡單,事實上我出國的時候國外正好經歷金融危機,對我們這些人來說,端盤子的工作都比以前緊俏了。剛巧,李許默告訴我有個人從國內來談生意,帶著的翻譯卻病了只能提前回國,問我願不願意去幹翻譯的工作。剛好那段時間課程不忙,我就答應了。那個去談生意的人就是老白,叫白叢凱,是個經紀人,除了跟一家公司談合作之外,他還想順便在國外弄點產業。」

    在小火的鍋子裡滾了六秒的三花腱口感酥脆鮮甜,生的時候紋理看起來有些像是樹葉,熟了之後那些細小的筋都成了口中的驚喜。

    蘸著沙茶醬,桑杉吃了一口,眼睛不由得瞇了一下。

    「說實話,他不是個很好的投資人,沒有多少專業知識,做事憑借經驗更甚過專業,一開始還有點兒小看我。」

    那年,桑杉十九歲,出國兩年,舉目無親,朋友也不多,性格變得更加鋒利,甚至可以說有些孤僻。面對白叢凱對她專業的輕視,桑杉的回擊是直接拿起合同,一邊翻一邊問那個想要從「黃財主」身上撈一筆的投資經理人一些專業性的細節問題。

    那個經理人從倨傲無禮到潰不成軍,只用了片刻的時間。

    白叢凱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人當肥羊忽悠了,也意識到自己請來頂崗的這個「小翻譯」似乎很不一般。

    「和他的種種缺點相比,他的優點也非常明顯,比如謙虛,還有對有本事的人發自內心的尊重。」桑杉看著肖景深給她撈的一大顆牛肉丸,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裡面沒有放很多調味料,你可以嘗一小口試試。」

    男人明白她的顧慮,鼓勵她先試試看。

    她輕輕吹了吹那顆被肖景深追捧的丸子,咬了一小口,嘗了嘗,然後把整顆丸子都一點一點地解決了。

    「我就變成了他的投資參謀,告訴他怎麼規避合同裡的陷阱,他也一點一點告訴我,怎麼當一個經紀人。」

    第一次看見經紀人身份的白叢凱,是因為一通電話。

    那時,桑杉正在做一份投資計劃表,一抬起頭,她看見正在打電話的那個男人,雙眼似乎都在發光。

    那一刻,太過年輕的女人似乎一下子就觸及到了這個過分溫柔、學識不高、長得也不是多麼英俊的男人的內心——他愛著電話那頭的那個人,跟他合作的藝人。

    桑杉難以理解他的感情。

    「你們是合作夥伴,經濟上的牽扯那麼深,你怎麼會喜歡上她呢?」她直爽地扔出了自己的問題。

    在回答少女之前,白叢凱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在超市裡買到的國產啤酒。

    「你喜歡星星麼?」

    對方的反問,讓十九歲的桑杉有些不明所以,她想了想,然後點頭:「沒人會不喜歡星空,它代表未知、挑戰、還有不確定的美。」

    白叢凱搖頭:「不是星空,是星星,從你的掌心裡長出去的星星,你陪伴著她,她也陪伴著你,一起走過很多年,經歷很多事,看著她越來越好,飛得越來越高。」

    女孩兒因為他抽像的形容而皺起了眉頭。

    「白先生,你的形容讓我有了很不好的聯想。」

    相較於主流媒體還算保守的國內,在國外呆了幾年的桑杉對一些觸及社會、人倫底線的事情有著更高的敏銳度。

    男人失笑:「那我換一個說法……你為了一個人徹底改變了自己,你知道這種感覺麼?」

    「不知道。」

    桑杉搖頭,她只知道為了一個人選擇活下去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白叢凱於是又笑了。

    「你果然還是個孩子。」

    女孩兒不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畢竟孩子總是能得到疼愛和保護的,若是孤獨矗立於這個世間,那只能當自己是一棵樹,或者一匹狼。什麼?一個人?一個孤單行走的人是很難在叢林中生活的,所以他們發展出了家庭、宗族、部落、國家……沒有另一個人可以依靠的人,是算不上「人」的。

    「很多年以前,我只是個司機,開一輛八成新的車,在一家公司裡拉著藝人們去趕場。那是我高中畢業之後找的第二份工作。」

    在心裡估算一下白叢凱現在的身家(畢竟桑杉在做的就是這方面工作)和他社會起點之間的距離,女孩兒覺得這個男人的生平,估計可以寫一本百萬字的長篇奮鬥小說了。

    「那個時候,公司裡有個女演員,很漂亮,我覺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漂亮的人了……我不希望她再被被欺負,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改變了我。」

    「在遇到她之前,我的夢想是有一輛自己的車,在遇到她之後,她就成了我的夢想。這句話真是夠肉麻的,可也是真的。」

    很久之後,白叢凱向桑杉解釋他為什麼會對一個稱不上多熟悉的女孩兒說這麼多,因為她有些像自己當初剛見到的那個人。

    看起來瘦弱纖細,實質上比誰都要堅韌,骨子裡有無上的驕傲,與其說想要掙扎為人,不如說連這人世都完全不看在眼裡,一雙眼睛裡不經意間流露的都是譏嘲,狂妄得讓人心驚。

    桑杉對國內的娛樂圈不甚瞭解,她之前太多的時間都花在了閱讀——這項與偉大靈魂的碰撞的事業中,生活的情趣可謂高雅,喜歡看的幾部電影多是國外的黑白老片子,寥寥看過國內的影視作品,還是肖景深推薦的。

    她在網上搜到了白叢凱所說的那個人——柳亭心,國內大導演們都非常喜歡的一位女演員,眉目鋒利到刺人,又無時無刻不是美的。

    看著她的臉,桑杉明白了為什麼白叢凱為什麼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夢想。

    又去看了她的電影,桑杉又明白了為什麼白叢凱會說那是他手心裡捧出來的一顆星星。

    何其張揚又耀眼,何其冷冽又驕傲,她的表演似乎帶著特有的毒,讓人的諸多愛恨都刻骨銘心。

    和這樣的一個人相伴,看著她燦爛前行、乘風破浪,把這樣的一個人放在心裡,為她去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女孩兒甚至覺得有點羨慕那個男人了。

    短暫的合作很快就結束了,桑杉回了學校,繼續自己的課業,這次短暫的交集,她從來沒想過,也會影響自己的人生。

    「你說老白喜歡柳亭心,可是柳亭心不是……」

    肖景深暫停了自己撈脖仁的手,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也是知道一些這兩人的事情的。

    何止是他,近八年前的那一段往事,也曾在娛樂圈裡掀起了無數風浪。

    「是啊,柳亭心死了。」桑杉神色平靜。

    第二次看見老白的時候,他跟桑杉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甚大,明明年紀也不算老,頭髮卻白了不少,臉上常有的笑意不見了,眼睛裡全是紅色的血絲。

    這次,他是想出手一些在國外的產業,希望桑杉能給他提供一些協助。

    說來也巧,那時候的桑杉,也身處人生的又一次低谷中。

    「白先生,我覺得,跟您的財產相比,您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應該付出一些精力去關心。」

    對於那時的桑杉來說,還能這樣安慰對方,已經耗費了她所積蓄的所有善意。

    「身體?我的身體?」男人哈哈大笑,他笑著,看著桑杉那雙冷靜犀利的雙眼,情不自禁地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之中。

    「我的星星、我的夢想……都要沒了,小姑娘。」

    濃到化不開的哀慟,凝聚在了白叢凱的身上,以至於只是站在兩米外看著他,桑杉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抽痛。

    死亡,就是永遠的分離。

    比任何道別都要凝重,能瞬間扼殺所有的思念。

    它讓所有的感情都變得無力,讓所有的親暱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極其罕見的手足無措著,桑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裡有著隱隱的羨慕,她被放棄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無論她死在何時何地,怕都不會有人能像白叢凱為柳亭心那樣,為自己難過。

    沒有人把她當做掌心裡的星星,她也從不曾把別人送上夜空。

    「第三次見到老白的時候……我估計他又是一個人了。」

    柳亭心病入膏肓,卻在澳洲與白叢凱舉辦了盛大的婚禮,還有網絡平台全程直播,不知道賺取了多少人的淚水。

    桑杉也看了,目睹了一個明亮豪邁的生命在最後時刻爆發出的耀眼光彩,哪裡是一顆星星,分明是一個太陽啊。

    那之後,白叢凱和柳亭心就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無人知道柳亭心是否離世,又埋葬在了什麼地方。

    看見白叢凱的時候,桑杉還是有些驚詫的。他和之前更加不一樣了,似乎被人抽走了大半的靈魂,也似乎他的靈魂得到了某種圓滿,他說他要在這個人世間到處走走,看看想看的,做做想做的。

    「我聽說,你現在給老外的經濟公司當助理?」

    「畢竟從你這學了不少東西,我處理起相關的東西,時間成本更低。」

    「那你想不想自己當個經紀人呢?」

    白叢凱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孩兒,臉上是淡淡的微笑。

    女孩兒歪了一下腦袋:「你是讓我自己去捧一顆星星?」

    「誰知道呢,也許有一整片夜空,都是屬於你的。」

    ……

    「後來我就當了經紀人。」

    桑杉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胸口朥。

    「白叢凱把他的人脈都給了我,我剛回國的時候還沒想好怎麼入行,他已經電話關照了一些老朋友。那時候衛英華主動找我,說她欠老白一個人情,讓我有什麼事兒就儘管找她。哪裡是人情,明明是被老白拿捏住了把柄……她問你老白,就是想知道你作為我的男朋友,知不知道她的一些齷齪事,你走了之後,她篤定你不知道,一下子就放鬆了。」桑杉從衣兜裡拿出了一根錄音筆,輕輕摩挲了一下。

    「為什麼,我走了她就放鬆了?」

    「因為……在她的眼裡,我和她是一類人。或者說,在她的眼裡,老白和她是一類人。可惜,從頭到尾,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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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09:07:57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自薦

    「看來你和老白的事兒, 你那個小男朋友一點都不知道。」

    「我和老白?什麼事情?」

    「白叢凱、林方瑞、張建新……年紀輕輕, 路子卻這麼廣, 多少人還真以為你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有些事兒咱們都懂, 既然找了個男朋友洗白上岸,就好好做你的牽線人不好麼?又來折騰什麼工作室, 又辛苦又要拋頭露面, 何苦呢?」

    坐在酒店的房間裡,肖景深聽著錄音筆裡的內容, 手掌猛地握緊, 又鬆開。

    「她怎麼可以這麼說你?!」

    「我說了, 齷齪的人看別人都跟她一樣齷齪, 偏偏這樣的人還不少,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此刻,桑杉反而是神色輕鬆甚至面帶微笑的那一個。

    後背倚著沙發,她彈了兩下手指, 盯著自己的指尖兒接著說:

    「我走在馬路上,車撞了我, 是車的責任, 因為我是個被法律保護的人。可是我走在馬路上, 男人騷擾了我, 很多人會認為是我的責任……因為我是個女人。在這個圈子裡也一樣,我拉來了一筆投資,就是我跟一個男人睡過, 我得到了一次晉陞,就是我跟我的老闆有一腿,都因為我是女人。不然呢?憑什麼呢?憑什麼勝利的人是我呢?最可笑的是,我能一點點憑借自己的能力獲得別人的尊重,卻永遠都改變不了那些殭屍堆裡的老東西,尤其是……衛英華這種,真正靠著男人起家的女人。」

    魚龍混雜的娛樂圈裡,每個女人的上位似乎都跟上床密切相關,能跳出這個怪圈兒的人寥寥無幾,靠的都是事業上徹底的成功,比如池遲。

    「一個女人事業再成功,都會被人說她的身邊缺了一個男人,如果她一再拒絕這種『關心』,人們就會想她的會不會一直是別人『暗地裡的女人』。在很多人眼裡,一個好女人的標準,就是有一個願意真正站出來說愛她的男人,有了這樣的一個護身符,對於她的流言蜚語就會少很多。因為……她是一個有主的、被認可、被肯定的人了。這是我們生活的現狀,想要在輿論漩渦裡保護自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給自己找個名義上的『所有人』,哪怕我也不例外。」

    看著桑杉雲淡風輕的表情,肖景深說不出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滋味。

    酸、苦、澀還有針扎似的的痛楚。

    「所以,你找我和你演戲,是因為你想規避這些流言蜚語麼?」

    「呵。」桑杉笑了一下,看著肖景深認真的眼神,她的笑容淡了一點。

    「他們說他們的,我何曾在意過?有合適的,就可以用,沒有合適的,我一直這麼過來了,也無所謂的。其實這種事情跟性別的關係也不大,用下三路思考的人哪裡都有,只不過咱們這個圈子……想要玩兒女人的男人多了一點兒,就顯得女人在輿論面前格外吃力罷了。」

    肖景深緊鎖的眉頭漸漸鬆開,他深吸了一口氣說:

    「無論男女,不會被輕視,就得先讓自己變強。」

    「很多的不公平背後,都是叢林生存一樣的規則,弱小被吃掉,強大被崇拜……變得強大,這不也正是我們一直努力的目標麼?」

    桑杉不再多說,示意肖景深繼續聽錄音。

    接下來的錄音信息量就變得格外龐大,桑杉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態度,讓衛英華自以為摸對了脈搏,於是在後面的談判裡,她的語氣變得更有逼迫性。

    要求肖景深在劇組裡讓著李荊這種事小到微不足道,她更希望的是肖景深退出QA腕表系列代言人的爭奪。

    桑杉自然寸步不讓,哪怕她的態度軟成了一團棉花,可是話語中也完全沒有一點把柄讓人能抓到。衛英華的耐心告罄,言語就更加放肆了起來。

    就在她咄咄逼人卻毫無成效的時候,桑杉開始了自己的反擊。

    「衛姨,要是韓老先生在天之靈,知道您為了一個小小的代言就這麼殫精竭慮,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心疼。」

    錄音裡,桑杉的語氣突然沉了下來,帶了一點惋惜。

    衛英華似乎被踩中了什麼,變得聲色俱厲。

    「你在暗示什麼?」

    「衛姨何必緊張呢,您和蒂華創始人之間的那點事情,在圈子裡早就不是秘密了。」女人穩穩的聲音裡,有著安撫的味道。

    可是下一秒,她又扔出了一個驚雷:

    「蒂華賬目上一直少的那筆資金,不就是韓老先生留給衛玨的麼?哪怕韓柯去坐牢,您都沒吐口,衛姨,您可真是……」

    「這是白叢凱告訴你的?!」

    桑杉沒有用語言回答,但是她一定做了什麼表情,因為接下來,衛英華說話的語氣已經變了:「我早就說過老白當年幫過我不少,你是他帶出來的徒弟,我當然不會為難你。」

    ……

    「我還以為她會更謹慎狡猾一些,身上還背了設備,可惜……她有些太狂妄了,只能反過來被我算計。」

    垂著眼睛,女人微微地笑著。似乎為自己臨時改變計劃所獲得的成果而感到得意,可是這喜悅既淡又淺,不曾真正展露,就徹底消失無蹤了。

    「等拍完了《牽手去旅行》,我會安排你跟QA的主管見一面,還有幾個時尚雜誌的主編,如果事情成了,廖雲卿那個傢伙給你出了很多力,記得要謝她,不然她心眼兒那麼小,肯定會念叨很久。」

    男人點了點頭。

    女人又轉了話題:「我這次來,是出於經紀人的職責所在,但是在衛英華面前……」

    「我知道。」男人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具體費用你扣就好了。」

    「從你目前的財務情況來看,我建議你多接幾個代言。」

    桑杉一本正經地對自己的藝人提出建議,彷彿自己並不是讓對方財政透支的罪魁禍首。

    第二天一大早,肖景深起床去化妝拍戲,八點多的時候,桑杉從肖景深的酒店房間裡快步走了出來,她要坐高鐵直接回京城。

    「桑杉小姐。」

    在酒店門口,在內心正規劃著自己這一天待辦事項的女人被陌生的聲音叫住了。

    從一旁走來一個年輕的女人,皮膚不夠白皙,但是勝在質量健康,眉目不夠精緻,但是整體協調,嘴唇略厚,顯得很有特點,很憔悴,但是精氣神兒還是有的……這是一張質量不錯的演員臉,還有一點眼熟。

    桑杉對自己的記憶力是有著高度自信的,她很快確定了這個年輕的女人並不是什麼有名氣的藝人,但是自己也曾經在什麼特殊的場合下見過她。

    至於她怎麼知道面前這個人是演員呢?

    因為對方穿了一身古裝劇裡才會出現的夜行衣,頭上還頂著古裝髮型。

    一個做古裝打扮但是還沒在臉上化妝的、沒有超過二十五歲的女人。

    「我叫葉早,我曾經在C娛樂的新人選拔上見過你的。」

    桑杉瞇了一下眼睛,她已經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你好,有什麼事麼?」

    職業經紀人的笑容客套也疏離,充滿了不想多談的意味。

    葉早的手裡拿著一個文件袋,她似乎有點緊張,手指輕輕在文件袋上搓了兩下,但是笑容是很燦爛又熱情的。

    「昨天聽說你來了,我連夜又把我的簡歷改了一遍,您看看你還有哪裡不滿意,我可以再接著改。或者你說一下你想要簽什麼樣的演員,你給我一個標準,我都可以努力去達成的。」

    桑杉看著面前這個過分熱情的女孩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回答,因為她很難確定對方的語言邏輯是否是正常的。

    「葉小姐,不好意思,我們工作室目前並沒有簽約影視藝人的打算。」

    說完,她立刻往前面走去,那裡有車在等著送她去火車站。

    「我特別好管,不用你們費心,也不用助理,你要是缺個跑腿的,我不拍戲的時候我也能做。我還會做飯、洗衣服……」女孩兒跟在桑杉的身後喋喋不休。

    桑杉的腳步頓了一下:

    「葉小姐,你說的這一切都沒有用,初曜工作室現在沒有簽約影視藝人的計劃,不管你多麼能幹,哪怕你是超人,不好意思,我也不會簽你。」

    「你可以多考慮幾次啊,你們不要影視藝人,我也可以轉行唱歌,我唱歌不錯的,以前我養的羊都可喜歡聽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停在車前,想要打開車門卻被攔住,桑杉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葉小姐,非正常邏輯的談話只能浪費我們的時間,您所說的任何一個才能,都不是基於一個專業演員的身份出發的,初曜現在並不想簽人,建議您在找下一家經濟公司毛遂自薦之前,先找一個老師好好提升一下語言邏輯能力。」

    葉早還是笑呵呵的樣子,她很認真地對桑杉說:「我也就只對你這一個經紀人自薦過,我知道你嫌我煩,可我沒辦法了,之前有別人幫我跟你提過我的事情,但是你拒絕了。後來我又投了幾十次簡歷給你,也一直沒有回復。桑小姐,不管你想要什麼比例的抽成都可以,你就當我的經紀人吧!」

    「找別人提過?」

    女人狹長的眼睛慢慢眨了兩下。

    「你是竇寶佳跟我提過的那個女演員麼?池遲以前帶在身邊的那個?」

    「嘔!」

    ……

    劇組午休時間,肖景深捧著牛肉飯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你不是回京城了麼?」

    「沒趕上火車。」

    桑杉穿著一件男款的黑色羽絨服,肖景深認出來那是自己的。

    「為什麼沒趕上?睡過頭了麼?我記得是我打電話把你叫起來的。」

    「不是。」一瞬間,桑杉的聲音冷到了極點,「因為有人吐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大衣和鞋子……」

    肖景深在女人的臉上看到了深深的無奈,甚至無奈到了有些委屈。

    「桑小姐,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您的衣服和鞋子多少錢,您儘管說,我雙倍賠給您。」遠遠追過來的女孩兒臉色似乎比平時都要更蒼白一些。

    看見追著來道歉的葉早,再聯想到吐,肖景深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桑小姐……」

    「葉女士,我覺得你今天給別人造成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我控制不了……」

    肖景深默默站到了桑杉和葉早之間,語氣溫和地對那個一臉焦急的女孩兒說:

    「葉早,你現在應該先去休息,有事情等桑杉心情好一點,你的身體狀況也好一點咱們再說,好麼?」

    「可是……」

    繼早上的嘔吐之後,葉早又給了桑杉今天的第二次衝擊——她突然眼睛一翻,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

    女三號昏倒在片場並不算是小事,為了防止被「碰瓷」,桑杉一直留在醫院。

    「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神經性嘔吐、胃潰瘍、食道損傷、營養不良……」看著葉早的病例,桑杉突然覺得有些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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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溺人

    按說, 既然確定了這個女孩兒暈倒跟自己沒有關係, 依照桑杉一貫的行事作風, 她應該抬腳走人, 別耽誤自己的正常行程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想想這個女孩兒背後還有誰,她就決定留了下來。

    當然, 她留下來的方式是坐在醫院空蕩蕩的家屬休息室裡, 確保醫生找人掏錢的時候不會出現尷尬的局面。

    劇組方面在葉早被送來醫院之後派了兩個人過來聽消息,知道葉早沒什麼大事兒, 就留了一個年輕的女助理幫著跑前跑後。

    她跑她的, 桑杉乾脆拿起電腦開始工作。

    下午六點半, 竇寶佳在電話說的「接手葉早的事情」的人來了。

    戴著一頂灰黑色的鴨舌帽、圍著方格圍巾, 身上穿著棕色的大衣,一個看起來有些清瘦的年輕人站在桑杉的面前。

    「你是竇經紀人的助理麼?現在葉早的情況是……」

    「桑杉,是我。」

    圍巾打開,露出了一張清瘦精緻的臉龐。

    隔著金絲鏡框辨認了一下,又有聲音裡的熟悉性, 桑杉用了兩秒鐘的時間認出來面前這個「男人」是誰。

    「你怎麼會來?」

    桑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同時收好了電腦, 表情變得嚴肅甚至有些緊張——這在她的臉上都是極少出現的。

    「我來看看她, 順便跟你談談。」

    「這裡是影視城, 天天都有狗仔在這裡跑來跑去, 你來這裡萬一被認出來,那所有人都成了新聞了。」

    摘掉用來偽裝的金框眼鏡和圍巾,那張全國鮮有人不認識的臉上帶著微笑:「可是如果不來, 我實在是不放心,葉早的情況怎麼樣?」

    「積土成山,全是小毛病,但是放在一起,顯示出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是很正常。」身高一米七五的池遲比穿著運動鞋的桑杉要高一截,桑杉拽著她坐在了房間的角落裡。

    池遲的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難過和惋惜,還有自責。

    桑杉挑了一下眼睛,心裡飛速地評估著葉早在池遲心裡的重要程度,嘴裡說道:

    「從她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並不適合繼續干演員這一行了。」無論是需要調養的身體,還是已經過度緊繃的神經,都表明她沒辦法再負荷演員這一份頗有壓力的工作。

    池遲低著頭抿了一下嘴唇:「她熱愛表演。」

    「愛如果會害死她,那就不值得被當做理由。」

    「我知道……」輕輕歎一口氣,池遲的眉梢眼角之間也有一絲細微的疲憊,「可她只學過這些,她也只愛這些,醫生建議過讓她換個職業,她自己說什麼也不願意。」

    「一邊吐一邊演戲,能強韌到這個份上的人,當然不願意輕易放棄。倒是您,看著別人這樣折磨自己,是不是特別有負罪感?」

    桑杉從池遲的表情中看不出過多的東西,她在努力揣摩著對方的想法,池遲的身後是一座金礦,如何從其中攫取更多的財富,她必須更仔細和審慎。

    「說不上是負罪感,沒有人能真正預期到未來會發生什麼,無論是把她從家鄉帶出來,鼓勵她演戲,還是教她帶她,這些事情我做的時候都問心無愧,現在也一樣。」

    「永遠行於正道之上,您的品德和您的影后獎盃一樣耀眼,卻幫助不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兒。」

    這話聽著刺心,池遲卻笑了:「我還以為這些年你把自己打磨得圓潤了,沒想到還跟過去一樣犀利。」

    幾年前,桑杉在國外給池遲當過一段時間的助理,那時候她就直言不諱地說池遲是個「永遠佔據道德制高點」的人,似乎就是因為覺得跟這樣的人相處太累,桑杉才沒有真正加入到在業內已經名聲大振的小水窪。

    「寶佳跟你說過吧,當時我們希望她能到你的手下當藝人,就是因為你的行事作風功利冷靜,會讓她進入一種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工作心態裡。」

    「可是我提出的條件被拒絕了。」

    「如果我接受呢?前天晚上你們的真人秀節目播了,上午在機場我看了一下肖景深唱歌的片段,只要搭配好的製作團隊,他再接受一些訓練和提高,我可以把我現在籌備的這部電影主題曲交給他。」

    沒有圍巾的遮掩,桑杉能看見池遲的頭髮又變得很短,頸項間的線條也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顯得更加硬朗。

    「是一部戰爭電影。」

    對於池遲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讓步,大到了讓別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即使是提出了這個條件的桑杉都覺得池遲簡直瘋了,她當初提出的條件根本是漫天要價,因為她知道自己把The King收回之後根本沒有多少精力去管別人,只是這個原因不能明說,她才提了些讓竇寶佳想罵人的條件。

    「為了一個跟你關係不大的女孩兒做這麼多,至於麼?」

    「跟一個人的事業與夢想相比,一部主題曲而已。」

    善良、正直、甚至有些無私,桑杉有時候忍不住想,池遲是不是老天爺掉了一根金手指下來,落在地上,才變成了這麼一個女人,彷彿無事將她擊倒,也彷彿她生來就比別人多出更多的智慧和心胸。

    女人露齒一笑:「可是,主題曲不是我給肖景深要的,是The King。」

    池遲:……

    多情、優雅、帶著憂鬱的男聲,和年輕偶像男團,對於池遲的電影來說完全是兩種東西,前者可以打磨,變得與電影氛圍相近,後者……在業內很多人看來,跟他們扯上關係,本身就擺脫不了借用他們人氣的嫌疑,也在無形中拉低了一部好電影的格調。

    池遲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卻在意會不會因此給電影帶來麻煩,這畢竟不是她一個人的東西。

    「你一直在謀劃著把那幾個男孩子找回來?我還以為你徹底轉行當起了影視經紀人。」

    桑杉面帶笑容:「連你也騙過去了,是不是說明我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很成功?」

    「你會面對很大的阻力,現在你自己的知名度、肖景深的知名度,要是再加上他們,你會成為眾矢之的。」有那麼片刻間,池遲看著桑杉的目光,有點像是一個長輩看著一個野心勃勃的晚輩一樣,她彷彿已經看到了對方要面對的所有艱難,每一步都要踩過荊棘。

    這樣的目光,讓桑杉竟然微微低下了頭,然後又抬了起來:

    「有句話,叫『與人鬥,其樂無窮。』」

    池遲失笑:「你比之前變了很多。以前跟你相處的時候,總覺得你心機重重,但是我從不怕心機,跟一個真正的商人合作,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心機也是助力。現在我不覺得你是個有心計的商人,各種權衡都成了你的本能,你在發現了自己身上更多的力量,有了更多的想法……你是在用商人的手段做著野心家的事情。」

    「有麼?」

    「商人並不需要多麼精湛演技,野心家是需要的。」

    「也許演技之前一直都有,只是您沒有察覺到?」

    「正是因為以前一直能察覺,現在反而覺得毫無痕跡,才發現你跟我想像中並不一樣。」當一個溫和的人變得犀利起來,就像是一個溫柔的花苞開出了冶艷的姿態,在瞬間震懾了桑杉。

    思考了一下,桑杉才說:

    「葉早那個女孩兒,您還敢讓她著跟我這個野心家麼?」

    「你的條件我難以接受,The King跟《最後十小時》之間的差距太大了。但是你可以提別的條件,能讓我送上門的機會不多,你沒有理由放棄。把你打算弄回那幾個男孩兒的事情堂而皇之地告訴我,不就是因為你對我們的交易勢在必得麼?」

    「肖景深要成為周幸的下部電影的主角。」

    「可以,我會親自跟他談。」

    「The King回到我手裡之後,你舉辦的各種活動,要有他們,他們的演唱會嘉賓,我要用你的關係網。」

    「可以。」

    「不可以。」

    一臉蒼白的女孩兒衝進休息室,在看見池遲的那一瞬間,她的臉色變得更蒼白的。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紅著眼眶說道。

    桑杉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真可憐……自己的恩人、老師、偶像,變成了一堵無可攀越的高牆,卻又溫柔得讓人窒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抗。

    「葉芽兒。」池遲站了起來。

    「我、我……」

    葉早似乎不知道怎麼呼吸了,桑杉看一眼不敢靠近她的池遲,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起來,她要被自己逼瘋了。」

    提起池遲的名字會吐,看見池遲的臉會窒息,桑杉揉著下巴看著再次躺平在病床上的葉早。

    要不是自己太忙,還真想好好幫這個可憐兮兮的小東西「調整」一下。

    池遲匆匆而來,既不能見葉早,也在她的堅持下無法再跟桑杉談條件,只能有些黯然地離去。

    桑杉和她一起去的機場,看著她的樣子,只能乾巴巴地說:

    「這是她自己的心魔,你得讓她自己渡。」

    「她的心魔是我。」池遲輕輕捏了捏額頭,她的心情此刻差到了極點。大概也只有善良如她的人,才會有這種「自尋」的無能為力。

    「不,她的心魔,是她實在太討厭一個演技糟糕、毫無力量、還需要你為她擔心的自己了。」

    轉身,大衣的下擺甩出了一條弧線,桑杉面帶微笑地戴上了墨鏡。

    所有的喜歡都是有攻擊性的。仰慕成了自殺的吊索,關心成了溺人的泥潭……

    還會變成刀槍劍戟、蝕骨之毒。

    ……

    過年的時候要趕場參加各種晚會聚會,直到三月,文子禹才終於有時間到滬市看看他手術後緩慢恢復的母親。

    療養院設備極好,每個房間都溫馨的像個小家,文子禹的母親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節目,笑呵呵的。

    「小禹,桑杉和她男朋友關係真好。」

    知子莫若母,雖然可能一兩年都見不上一面,但是一個細心的媽媽,不可能對自己兒子的心思毫無所察。

    電視裡,肖景深抱著吉他深情款款地給桑杉唱歌。

    電視外,年輕的男人把手裡的紙杯捏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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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蒼耳

    「三天的假期, 我現在在滬市看我媽媽, 你有時間來見我麼?」

    聽見電話裡文子禹的聲音, 桑杉一瞬間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她得安撫他, 就如同安撫一個暫時不能回家的孩子。

    「還有三個月你們就合約期滿了,我們不要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是啊, 還有三個月, 之前文子禹都是掐著手指頭算日子,現在卻覺得開心不起來。

    「馬東陽給我們安排了十二場演唱會, 還讓我們去電視劇裡面客串。因為我們一直不肯吐口續約, 他們現在越來越過分了。」

    「我知道, Anna跟我說了。」

    Anna是華光天下的現任宣傳, 表面看起來和桑杉不和,但是實際上,在桑杉離開了華天之後,她們立刻成為了「好朋友」。當然,這種「友誼」並不會讓她真的做什麼洩露商業機密的事情, 但是替文子禹他們訴訴苦是沒有問題的。

    是啊,你什麼都知道, 你以前在華天的時候什麼都知道, 離開華天了也什麼都知道, 和別的男人在真人秀裡面卿卿我我也的時候依然什麼都知道。

    「我之前寫了兩首歌, 不小心讓華天那邊的人知道了,之前找我談續約的時候還說要給我出個人單曲。」

    桑杉一直都知道,相比於在一個人氣樂隊裡當主唱, 文子禹更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很棒的唱作人,他也一直都往這個方向努力著。可是國內原創音樂為了迎合大眾,為了追求街頭巷尾的「傳唱度」總是出一些「洗腦神曲」,這些歌從類型來看多半是民謠——與他們相比,文子禹最需要的不是傳唱度,而是更多的對全球音樂類型的理解和融合。

    「出單曲這個想法不錯,不過你們剛離開華天,更多的還會是集體活動。等先過了一個團隊宣傳期,我去請Max•Tedder給你做專輯。」

    聽著桑杉隨口就說出了一個頂級音樂製作人的名字,文子禹笑了。

    「為什麼不是雪海老師了?」

    房雪海是國內頂級水平的音樂製作人,之前The King的兩張專輯都是他操刀製作的。

    「你們應該去多體驗一點新的東西,國內很多東西太模式化了。」房雪海不是不好,只不過給C娛樂那邊做的東西,和給The King做的微妙相似罷了。

    說起了自己專業領域,文子禹的情緒好了很多,他沒拿電話的那隻手摳了摳褲子縫,表情單純得像是一個孩子:「Max喜歡在歌曲裡融合EDM,目前國內對這個的接受度還是不夠高。」

    如果他能看見桑杉此刻的表情,他會驚訝於她此刻的氣勢,那是何等的自信和堅定,足以讓他為自己的踟躕感到羞愧:

    「作為國內最好的樂音樂組合,你們應該一直都有引領潮流、創造時尚的覺悟,別說是融合了EDM,哪怕是一些更小眾的元素,只要你們唱了,別人就會聽,就會學,就會覺得這個東西真是棒透了。」

    因為看不見,所以文子禹的目光,又落在了電視上。

    ……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無論疲憊還是迷茫,無論憂傷還是悔恨,只要他們五個人願意,他們隨時都可以從桑杉的身上汲取力量。

    她似乎自始至終都對他們這些人懷有高度的自信,認為他們一定能成為最好的組合,最好的明星……

    可這並不僅僅是文子禹想要的,掛掉電話,看著電視裡被給予了特寫鏡頭的那一對「情侶」,年輕的男人覺得很多事情在向著他不希望的方向前進著,可這似乎並不是他的初衷。

    「身處浮華,心向煙火……我一直以來想要的,是成為你心裡的那一縷煙火,你那麼聰明,你一定知道的。」

    數字電視被摁下了暫停,螢幕上,桑杉垂眸,唇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房間裡除了文子禹沒有其他人,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然後湊上去,輕輕吻了一下桑杉的唇角。

    ……

    肖景深以為葉早這種身體狀況,應該很快就離開劇組或者至少在醫院裡再躺幾天,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她就又出現在劇組了。

    曾經看著葉早暈倒的工作人員看著那個脊背筆直站在休息室外面背劇本的女孩兒,表情如同看見了一個大怪物。

    「這兩天的通告上都沒有你的戲份。你應該多休息。」

    年紀輕輕就折騰自己,導致自己演藝生涯被迫縮短的例子,肖景深見過好幾個,不過那幾個人加起來,估計都沒有葉早能折騰。

    「沒事兒,一演戲我什麼毛病都沒了,真的,我跟醫院說好了,每天晚上回去打吊瓶,不影響白天的工作。」

    「可是你這樣,你家人不會為你擔心麼?還有你們公司……」

    葉早看了肖景深一眼,搖了搖頭,又低下頭去看劇本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她似乎又經歷了一場折磨,顴骨都略有些凹陷,眼睛周圍也暗沉,可她看劇本的眼神還是清亮的。

    讓肖景深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午夜牌桌上的賭鬼們,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到極限了,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退場,寧肯撐著僵硬的身軀狂歡到最後一刻,也不肯讓自己那雙熬到赤紅的眼睛閉上。

    在葉早身上,肖景深感受到了和他們一樣的東西,如果通俗來講,應該稱之為「瘋狂」。

    桑杉走了,衛英華比她走到還要早一些,兩個金牌大經紀人的先後到來似乎在整個劇組裡捲起了無形的風浪,在她們離開之後還泛著蕩漾的餘波。

    比如李荊,變得乖順配合了很多,又比如劇組的導演們,對肖景深也客氣了不少。

    投桃報李,肖景深在表演的時候也變得更「用心」了一些。

    「一會兒我走過來,咱們說話,你往我身後一指,我往你身上一撲,這裡是個分鏡,然後你扶著我的腰,就行了……這個機位是個固定的,你到時候站在我斜後方這裡,要保證這個機位一直能拍到你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臉……」

    「那我如果站在這裡的話,你說話的時候我應該……」

    跟肖景深在討論戲份的是一個頗有名氣的中年演員,在電視劇裡扮演六扇門總捕頭的角色——從整個電視劇的角色演員配置情況來看,除了女主和男主之外的大部分人都是有著豐富的影視拍攝經驗的「專業演員」,肖景深和他們討論拍戲的細節時完全沒有一點身為主演的架子,又因為他對拍戲時很多細節都很有研究,演員們都很喜歡和他聊兩句。

    他們在說的這一場戲,其實是一場群戲,為了調查案件,沈離和明瑾兒被困在索明樓的機關暗道之中,洛是非在外面苦等良久都不見他們出來,就讓人去請了六扇門總捕頭陳鶴田來幫忙。

    陳鶴田來了之後,洛是非走上去跟他說話,恰好後面的機關突然鬆動,一堆毒蟲湧出,洛是非嚇到撲進了陳鶴田的懷裡,這是這一集中的一個笑點,同時也是洛是非懷疑陳鶴田的開始,他從陳鶴田的身上沾到了一種奇妙的香氣,出身豪富之家的洛是非讓人找來了所有的名貴調香來比對,最終確定這種香叫館娃,又稱西施香,據說西施怨恨范蠡將自己送給夫差,在館娃宮中調出的香。

    在索明樓的樓主房間裡,沈離發現了很多名貴的香料,還看見了一副沒有寫完的字「吳地宮幽歲月長……」

    拍完了這場「總捕頭抱小少爺」的戲之後的下一場戲,是沈離揭露了陳鶴田與索明樓勾結的真面目,卻有一個輕功極好的人從天而降,救走了陳鶴田。

    這個人就是葉早所扮演的無常。

    這一天是葉早白天演戲晚上接受治療的第八天,她依然是過分瘦的,當然,在小螢幕上這不重要,人們不會知道她的肩胛骨已經突出到駭人的地步,只會看見她清瘦的臉龐在電視上美到「恰到好處」。

    從天而降的部分,導演一開始就建議葉早用替身。雖然是劇組女三號,還有很多打戲,但是葉早從簽約進組的時候就多次聲明,她不需要替身。

    哪怕是從空中十幾米的地方下墜的的戲份。

    這一點,她到現在還一直堅持著。

    她是帶著塑料袋綁威亞的,看著她面色蒼白地被掛上去,肖景深站在下面想了想,突然大聲問那個吊在半空的女孩兒:

    「你從上面下來那一段兒,導演要求你做什麼動作?」

    「就是乾淨利落地下去就行了。」

    「那你自己呢?打算用什麼姿勢落地?」

    「當然是直著……」

    葉早好像想到了什麼,笑著對肖景深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塑料袋,這個袋子一直空到了整場戲的拍攝結束。

    凌空而下的女人頭上戴著面紗,身上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看起來神秘又強悍。她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姿態悠閒,卻也暗含防備。

    肖景深倚在一個空架子上,對葉早這個女孩兒,他心裡覺得有些複雜。她似乎沒做什麼壞事,但是讓人難以喜歡,她像是一顆蒼耳,讓人疼,讓人癢,讓人覺得麻煩。

    從威亞上下來,葉早打了個顫,劇組裡的人忙忙碌碌,都沒有注意到,除了肖景深。

    他看著女孩兒原地呆了幾秒,等待身體上的不適褪去,然後和以往一樣地笑了起來。

    蒼耳再讓人討厭,本質上,還是一顆種子。

    又是一次「週末約會」式的真人秀拍攝,忙碌了一天的肖景深躺在床上,聽著桑杉的呼吸聲,跟她說起了葉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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