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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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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22:12:16 |只看該作者
第310章 這次真要嫁人了

  趙寅似乎也沒想到孟清泉會這樣回答,神情有些僵硬。

  蘇莫琳再忍不住,先對孟清泉罵道:「真不要臉,順杆子就爬上來了,裝得倒像!」又對趙寅喊道:「拿你當傻子你就認了?就不知道還回去!聽陸姑娘說唐家大少爺騙了你,你當場就刺了他一劍。你怎麼不刺她!」

  她眼中熱辣辣的,很快視線模糊了。

  這一刻,她有些後悔,如果去年她就告訴趙寅救他的事;孟清泉就不會有任何機會,他也不會被利用。她又心疼又痛恨,又不肯認錯,只想趙寅殺了孟清泉才好。

  趙寅道:「蘇妹妹,自作孽不可活!」

  這是讓她不要生氣擔心。

  蘇莫琳跺腳轉身,不理他。

  王妃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神情冷如寒冰。

  孟家母女告辭,她沒吭一聲,只點點頭,也沒讓人送客,卻在她母女出了花廳後,側首對身邊嬤嬤吩咐了一句,那嬤嬤便捧起裝孟清泉刺繡的壽禮盒子追出去了。

  眾人心照不宣地對視。

  孟家算是把王府得罪死了。

  梁心銘盯著孟清泉的背影,暗想:孟清泉認出自己了嗎?若認出了,她會怎麼做?自己又該怎麼做?

  急切之下想不出好主意。

  孟清泉也惦記梁心銘,想看看她是什麼表情,又不敢回頭,然全部心神都集中那個方向,倒忽略了別人的目光。

  母女主僕剛走出花廳不遠,就被王妃的嬤嬤追上,將壽禮遞給孟清泉,說「太貴重,王妃說不敢當!」

  孟清泉如被扇了一耳光,怔怔的不知如何應對。

  吳氏哆嗦著,又不敢說什麼,忍氣吞聲接了過去。

  正待離開,前面來了幾個管事媳婦,帶著沈海來了,見了嬤嬤忙問:「梁縣令可在?皇上口諭,傳梁縣令進宮。」

  嬤嬤忙道:「在,在。」

  急忙領著內侍又進去了。

  孟清泉感到胸口窒息,急促道:「快走!」再也顧不得臉面,扯著吳氏逃也似的離開了朱雀王府。

  到外面,吳氏吩咐紅兒與自己的貼身丫鬟坐一輛車,她則帶孟清泉上了自己的馬車。上車後,剛一坐穩,孟清泉就探身向前,催促外面的車夫:「快,回府!」

  吳氏只當她支撐不住了,一把抱住她,頓覺懷裡的身子瑟瑟發抖,不禁心如刀絞,還要安慰她道:「別難過,別難過!沒事的!咱們不稀罕他。」想起剛才的情形,不禁雙眼落淚,後悔道:「都怪娘,沒有聽你的話,才讓你受這委屈。你既然……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孟清泉神情木然,好像沒聽見,依然催道:「快走!」

  馬車跑得略快了些,車夫回頭道:「姑娘,年關,街上人多,不能再快了,再快就撞到人了。」

  吳氏不耐煩道:「知道了。你只儘量快些就成了。」

  ……

  花廳內,蘇莫琳也向王妃告辭:「我們已吃了壽宴,也還了朱雀,當年的事也解釋清楚了,告辭了!」一面對蘇夫人道:「母親,剛才你不還催我嗎?」

  蘇夫人傻眼:「……」

  她什麼時候催她了?

  趙寅心慌,忙拽住蘇莫琳衣袖,道:「蘇姑娘!」

  蘇莫琳用力甩手,板著臉道:「世子這是做什麼!」然世子的力氣多大,匆忙之下拽的又緊,豈是她閨閣女子能甩開的?她甩不開臉就紅了,瞪著他道:「你……」想罵「真無禮」,顧忌人多,終究沒罵出來。

  世子也覺得失態,忙鬆手。

  王妃見兩人僵了,忙笑道:「姑娘怎就走呢?我們欠了姑娘救命之恩,還沒好好感謝呢,若就這麼走了,豈不讓我們于心難安?蘇夫人,都是寅兒糊塗,才被人騙。」

  她直言趙寅被孟清泉騙了,這有失王妃的氣度。這話只有趙寅真正的救命恩人蘇莫琳有資格說,別人沒有資格說。趙寅和王府認錯了人,也沒有資格,不然就是推卸責任。可是誰讓孟清泉無恥,臨了還利用她兒子呢,她還能嘴軟?

  趙寅道:「對!‘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知姑娘心如朗月,不思回報,那就再略坐一坐再走好嗎?」雙眼期盼地看著蘇莫琳,盼著她點頭。

  玄武王妃忙也跟著挽留蘇夫人,說等會大家一塊走;陸君如等人也過來勸蘇莫琳,說等看一齣戲再走。

  蘇莫琳覺得心頭悶悶的難受,似乎這勝利不如預想的痛快,想不出原因,就想趕快逃離。

  可是趙寅和王妃都這樣說了,她不能不給面子,便道:「世子想報恩也不難,我就要嫁人了——這次是真要嫁人了——回頭你送我一份嫁妝就好了。這比什麼都強,能保我日後生活無憂。」

  趙寅震驚地看著她,「你要嫁人了?」

  王妃忙問蘇夫人:「是哪家少年?」

  蘇夫人:「……」

  她不知道啊!

  她頭疼的受不了,女兒今天太任性,不服她管——其實這個女兒從來就不服她管,不單是今天——她要找蘇相做主,所以還是回家吧。她便站起來,也堅決要告辭。——既任性,母女倆一塊任性!

  這下換王妃頭疼了。

  玄武王妃和王老太太等人都無語地看著蘇夫人,等會兒再走不行嗎?這麼翻臉就走,不是讓朱雀王妃和世子難堪嗎!女兒任性,當娘的怎麼也這麼任性呢?

  正想著,那個女兒做出更任性的事來,就聽蘇莫琳道:「夫婿暫未定。本姑娘正準備選婿呢。」

  趙寅雙眼一亮,目露期盼。

  蘇莫琳緊跟著又補充道:「我擇婿有幾個條件,上次就說過的:絕不嫁心有所屬的男子;也不給人做續弦;其三,要像梁縣令一樣的謙謙如玉君子!」

  趙寅笑容僵住,如萬箭攢心。

  在戰場上,他曾經看見過同袍被敵軍射得跟刺蝟一樣,對他們的疼痛感同身受,眼下就是這種感覺。

  王妃臉上的笑也掛不住,想打圓場也不知如何打,想找臺階下也不知說什麼,笑比哭還難看。

  蘇莫琳見趙寅這樣,心情更不好了。

  梁心銘正想呢,趙世子今天表現不錯,沒有拖泥帶水,未給孟清泉任何可趁之機。又聽見蘇莫琳說要選婿,她暗笑:這丫頭太鬼精,懂得怎樣打擊趙寅,讓他不好受。駕馭這樣的女孩子需要些手段,趙寅能行嗎……

  然後她就聽到自己的名字,笑容一僵——丫頭只顧自己痛快,信口開河,世子會殺了本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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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23:51:50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 粉紅的仇恨

  梁心銘暗歎:瞧這兩個人的情形,沒了孟清泉怎麼還這樣?若彼此無情義也罷了,可蘇小妹明顯對趙世子感情不一般;趙寅更不用說,心有所屬不正是對她嗎?

  想到這,梁心銘心裡一動。

  這個蘇小妹,又捉弄世子!

  罷了,她就點化幾句,結果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梁心銘便對蘇莫琳笑道:「蘇姑娘,你和世子慪氣,也不能將禍水東引,扯上本官呀——世子會殺了本官的!就算他顧忌律法,不敢殺人,暴打本官一頓的魄力還是有的。本官弱質纖纖,可經不起他一拳轟……」

  蘇莫琳先聽她說「你和世子慪氣」,又羞又氣;接著又聽說世子會打她,心道:「該!誰讓你亂說話」;然後又聽見她說自己「弱質纖纖」,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梁心銘拍手道:「好了,蘇姑娘笑了!」又轉向對世子道:「世子怎麼謝下官?」仿佛她是奉他的命令逗蘇姑娘開心,如今逗的蘇姑娘笑了,要找他討賞。

  趙寅欣喜地笑了,心想到底是狀元,會說話;也不好意思說謝,只望著蘇莫琳,不知她氣消了沒有。

  蘇莫琳跺腳,羞怒道:「梁青雲,你怎幫他不幫我?」

  梁心銘眨眨眼道:「在下是幫你們兩個。蘇小妹,珍惜吧!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可供你揮霍,你也不會每次都好運地碰上任何情形下都對你不離不棄的人。不過世子也有可恨之處,姑娘難他一難也是應該的。世子縱橫北疆,不會就此退縮吧?蘇姑娘這是在考你呢。」

  她已經想明白蘇莫琳前兩個難題的謎底,卻沒打算告訴趙寅,這要靠他自己去努力爭取了。

  趙寅急忙道:「當然不會!」仿佛捍衛大靖疆土般堅定不移地表明自己的決心,說完臉就紅透了,又尷尬,心中卻十分感激梁心銘幫他扭轉局面。

  王妃更是心懷大暢,越看梁心銘越喜歡。

  陸君如都看癡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都讓人如沐春風,再沒有比他更優雅的君子了。

  蘇莫琳羞得不行,要再說狠話呢,不但沒威力,反而顯得她矯情,但就這麼留下來臉上又掛不住,正在為難,嬤嬤就帶著沈海走來,說皇上宣梁縣令進宮。

  蘇莫琳急忙道:「我跟你一起走。」

  梁心銘道:「在下進宮去!」

  蘇莫琳道:「沒關係,可以同一段路。」她得意地對梁心銘眨眨眼,一副要黏著他、看他怎麼辦的神情。

  梁心銘道:「本官沒問題,就怕蘇相會介意。」又對王妃等人道:「昨天,晚輩替賤內捎些土產送給蘇姑娘,與蘇姑娘說了幾句話,蘇相生氣,當著蘇姑娘面說留下官吃飯,蘇姑娘一轉身他就讓下官滾……」

  眾人先是一楞,接著都哄笑起來,女眷們掩口笑,周昌等人呵呵大笑。

  蘇夫人母女很尷尬,蘇莫琳指著梁心銘道:「你……你……」那件事怎們能說出來呢?

  梁心銘也意味深長地笑了。

  她借此機會說出此事,當然是表明她和蘇莫琳之間清清白白;再者,也是為她昨天去蘇相府上作個說明,省得讓人誤會,看她進京後先去王家,後去蘇家,再來朱雀王府,奔走於權貴世家,以為她到處鑽營呢;最後嘛,她想讓蘇相丟個臉。她也不怕蘇相給她穿小鞋。

  梁心銘上前對王妃等告辭:「皇上召見,晚輩告辭了。」

  王妃和顏悅色道:「青雲快去,別讓皇上等。晚上再來。」

  梁心銘道:「是。」又朝左右躬身一揖,然後從容轉身。

  一屋子倒有一半人起身相送。

  左夫人和兩位左姑娘神色淡淡的。原來,左相也想和朱雀王府結親,選趙寅做孫女婿。因趙寅鍾情于孟清泉,大家便掩藏了真實心思,來探虛實。好容易孟清泉敗走,蘇莫琳也和趙寅鬧翻了,姑娘們喜不自勝,結果被梁心銘三言兩語又將那兩人扯在一塊,絕了眾人希望。

  梁心銘無形中拉了一批粉紅色的仇恨而不自知。

  這仇恨不僅來自於左家姑娘,還有玄武王府、白虎王府、譽親王府的姑娘們,她們出身高貴,等閒人家看不上,挑選夫婿的範圍比一般官宦女兒要窄許多。

  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多的很,誰能比得上趙寅十四歲上疆場,十年來立下汗馬功勞?他如今的成就並非單靠家世,還有他自己的出色能力,乃武將世家第一等的少年!

  他和王亨並稱京城文武公子,是閨閣女兒擇婿的首選。現在,姑娘們的希望生生被毀了,能不怪梁心銘嗎?

  左夫人覺得,這個梁心銘簡直是左家的剋星,討厭的很!

  梁心銘告辭,蘇莫琳也急忙和母親告辭。

  王妃沒挽留,等她們一轉身,就命趙寅:「寅兒你代我送送青雲和蘇夫人。伯遠,你們別忙著走。」

  蘇莫琳腳下一頓——她能說,她又不想走了嗎?那也太任性了。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走。身後長眼睛般,好似看見趙寅盯著自己,渾身不得勁,都走不好了。

  張世子等人看完了戲,也都起身告退,王妃讓他們回去東偏殿,幾人先趕過來送梁心銘,也不知誰帶的頭。

  張伯遠暗自打量梁心銘,心中奇怪,不知梁心銘在今天的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為何趙寅要拖著她來花廳,蘇莫琳也對她不一般,孟清泉看見她恐慌,王妃對她十分親切,王老太太待她如同家人,皇上又來召見……

  這不過是個縣令而已!

  面上,他隨口問道:「青雲,出宮了還過來嗎?」

  梁心銘道:「下官不知皇上召見為何事,尚不能定。」

  趙寅眼望著前面蘇姑娘的身影,嘴裡道:「不管什麼事,總要吃飯睡覺。過來吧,我們等你。」他要好好感謝她,一面又想,待會送蘇姑娘回家,天寒路滑,須得跟著。

  張伯遠笑道:「對,咱們還沒喝痛快呢。順之說是不是?」

  周昌正中下懷,道:「是。小弟正要與青雲兄痛飲!」

  梁心銘道:「多謝各位。若無事下官一定來。」

  她心裡防備著孟清泉,正有件事要問趙寅呢,現在人多不方便,且趙寅的心思都在蘇莫琳身上,等從皇宮回來,時機應該差不多了,才好和他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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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23:52:03 |只看該作者
第312章 吳貴人的心思

  出了王府,梁心銘和眾人作別,帶著趙子儀跟隨沈海往皇宮去了,而趙寅則送蘇家母女回家。

  路上天寒地凍的,騎在馬上也不便說話,梁心銘只和沈海客氣了兩句,便一心趕路,順帶想自己的心思。

  梁心銘覺得,不論孟清泉是否認出她,她都要先下手為強,首先要把今天朱雀王府發生的事讓皇上知道,但是這件事不能從她嘴裡說出來,得讓別人來說。

  一路思謀進入皇宮,來到御書房,原以為皇上找她什麼大事,誰知不是公務,不過是叫她來陪著下棋。

  皇帝案牘勞形之餘,也想放鬆身心,下下棋、聽聽曲什麼的,這就要人相陪了。無奈尚書宰相的臉上寫滿公務,看到就累;後宮妃子的臉也看膩味了,梁心銘久別重逢,臉面還算新鮮,看著也賞心悅目,於是就傳她進宮。

  靖康帝坐在炕上,上身套著水獺皮褂子,閑閑地倚著拐枕,對梁心銘笑道:「把帽子去了,上炕來坐。」

  梁心銘道:「微臣還是在下邊坐著吧。微臣是南方人,坐不慣炕,久了腿麻得起不來。」

  靖康帝笑道:「也好。沈海,給梁卿家搬椅子。」

  沈海笑嘻嘻道:「是,皇上。」

  很快搬了椅子來,擺在炕邊。

  梁心銘先道了謝,才坐下。

  靖康帝先不急著下棋,先把她上下一打量,問:「愛卿這是從哪來呢?朕可等了好長時候了。」

  梁心銘道:「從朱雀王府來。」

  靖康帝忙問:「去王府做什麼?」

  心裡疑惑她怎麼和趙寅好上了。

  梁心銘見他起疑,便說她曾經救過趙寅表妹,又說今日是太妃的壽辰,王妃下帖子請她去的。

  梁心銘救陸君如京城有不少人知道,靖康帝日理萬機,還真沒聽說過,忙讓她詳細說來聽聽。

  梁心銘便將唐家的事說了。

  靖康帝贊道:「愛卿這父母官真是盡心!能從是非流言中窺察虛實,救弱女出火坑,難怪王妃感激。」想想又笑道:「趙寅這殺神也有被騙的時候,他豈不惱怒?」

  梁心銘笑道:「世子賞了唐大少爺和那丫鬟一劍。」

  靖康帝道:「可想而知。沒當場殺了他們,說明趙世子還沒氣瘋,知道不在戰場上,不能胡來。」頓了下忽又問道:「愛卿既知唐家的事,為何事先不告訴世子?」

  梁心銘道:「微臣並不知世子和唐家是親戚,他去唐家也沒告訴微臣,等他回來才知道。」

  靖康帝盯著她,神情有些異樣,身子雖還懶散地靠著,卻沒了懶散的味道,不動聲色地全神貫注,嘴裡問道:「可是世子和王愛卿起爭執了?朕聽說了一些事。」

  梁心銘道:「是爭了幾句。」

  皇上問,她不能不說。

  不說,就是欺君!

  靖康帝道:「都爭些什麼?」

  梁心銘道:「恩師責怪世子不分是非黑白,世子要恩師拿出證據才能給人定罪,最後不歡而散,世子才去了唐家。」

  靖康帝又問:「梁愛卿怎麼說?」

  梁心銘道:「微臣勸世子等恩師查明真相,既可以還孟姑娘一個清白,又可以免使朱雀王府被人非議。」

  靖康帝聽後沉默,半晌才道:「沒想到朕最看重的文臣和武將都是情種。」竟為了一個女子反目!

  梁心銘覺得皇帝的目光有些沉,不如剛見到自己時笑容明朗,暗想他該把孟清泉歸為禍水,心生不滿了。她見好就收,並不乘勝追擊、詆毀孟清泉,而是從瓷罐裡摸出幾枚棋子,問道:「皇上還讓微臣三個子?」

  靖康帝立即坐正了,笑道:「胡說!哪有一上來就要讓的。朕先試試你有沒有長進,再酌情考慮是否讓你。」

  說笑間,君臣擺開棋盤,對弈起來。

  沈海則悄沒聲地上茶果,一切準備停當後,攏著雙手站在炕邊,笑嘻嘻地看皇上和梁縣令下棋。

  冬日天黑的早,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梁心銘記掛著出宮,見沈海帶著小太監點燈,忙起身告退。

  靖康帝興致正高,哪肯放她走。

  梁心銘只得繼續陪他下。

  沈海心裡掂掇,皇上恐怕要留梁縣令在宮中用晚膳,便悄悄走到外間吩咐預備著,免得臨時忙亂。剛走出去,就有永福宮的吳貴人遣宮女來問,皇上何時起駕。

  沈海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一事。

  靖康帝好些日子沒去永福宮了,前晚和昨晚又歇在董貴妃的月華宮,吳貴人不免有些著急了。

  她是憑著書法和皇帝結的緣,在皇帝心中營造了一個貞靜、恬淡的形象,若是學其他妃子用狐媚手段去爭寵,之前的形象必定全部坍塌。她便尋了一名家孤本,練了兩天,讓人請皇帝過去評品。靖康帝答應今晚過去,她已經準備了精緻的晚膳,就等君王駕臨,共度良宵。

  沈海不敢自作主張,忙進去回稟,卻見靖康帝正凝神盯著棋盤,右手捏著一枚棋子,遲遲不落,便也提著一顆心,等他落了子再說。結果,這一等就是好半天。

  「愛卿棋藝長進了啊。」靖康帝笑道。

  「謝皇上誇讚。」梁心銘很開心,反正她贏不了皇帝,不用擔心遭君王忌,開心就是開心。

  「朕還是要贏你。」靖康帝終於落子。

  梁心銘蹙眉思索應對,也難住了。

  靖康帝含笑看著她,耐心地等。

  沈海趁機道:「皇上,吳貴人派人來說,正等著……」

  靖康帝隨口道:「叫她再等等,等朕下完這一局。」

  沈海道:「是。」便走出去告訴來人,皇上晚些再去。

  那宮女正是吳慈身邊的小西,向他打聽道:「這麼晚了皇上還在忙?還要多久?公公,不是我多嘴,是想問清楚了,好預備著,免得皇上去了臨時忙亂。」

  沈海覺得這不是什麼秘密,便告訴道:「皇上正跟梁大人下棋呢。說等下完這一盤就過去。」

  小西忙問:「哪個梁大人?」

  沈海道:「就是梁狀元。」

  小西道:「我知道了。多謝公公。」

  忙回去向吳貴人覆命。

  這裡,沈海叫御膳房不用準備了。

  結果,靖康帝下完這一盤,還要再來一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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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留宿宮中

  梁心銘忙道:「皇上,微臣要出宮了。」

  靖康帝不在意道:「還早呢,再下一盤。」

  梁心銘無法,只得再下。為了早些出宮,她很痛快地輸棋。輸的太明顯了,被靖康帝看出來,責怪她不認真,光想著出宮了,他偏不放她出宮,「給朕好好下!」

  梁心銘道:「皇上,再晚微臣就出不了宮了。」

  靖康帝道:「無妨,還沒到關門的時候。」

  梁心銘只得接著下,因惦記出宮,精神不能集中,肚子也餓了。在朱雀王府,她酒席吃到一半被趙寅拉去王妃那,看了半天真假恩人鬥,又被召來皇宮,肚子裡那點東西早沒了。冬天天寒,一餓就冷,御書房的地熱也暖不了她的胃。她可不願委屈自己,見旁邊擺的果盤,有盤點心看著很精美,便撿了一塊吃,一面端起茶盞,邊吃邊喝。

  靖康帝見了,忙叫沈海換熱茶。

  梁心銘吃了兩塊點心,繼續奮戰。

  一時間,君臣兩個都寂然無聲。

  那邊,吳貴人等了快一個時辰,也沒等到皇帝,焦躁不已。想起小西又說皇上在和梁縣令下棋,惱怒不平,命小西再來催,量那梁心銘聽見了也不敢賴著不走,識相的就該主動告辭。於是,小西又往御書房來了。

  小太監將門簾掀開一條縫,沖沈海打眼色。

  沈海悄悄出來,問:「什麼事?」

  小西上前賠笑道:「海公公,皇上什麼時候能起駕?」

  沈海也拿不准,便道:「小西姑娘,等我進去再問問。」轉身進去,給靖康帝換了一盞熱茶,借機道:「皇上,吳貴人還等著呢,問皇上什麼時候過去?」

  靖康帝順口道:「叫她別等了,朕改日再去。」

  沈海楞住,想皇上肯定忘了和吳貴人的約定,看他頭都沒抬,怕是都沒想起來「吳貴人」是誰。

  梁心銘一聽,再坐不住了,起身道:「皇上,既然貴人等著,這一局就下到這吧。微臣告退。」

  靖康帝忙把手往下壓,道:「坐下,坐下!下不贏就想跑?那可不成。出不了宮就不出宮。宮中這麼大,還沒地方給你睡?今晚你就睡偏殿。沈海,你去安排。」

  沈海笑道:「是,皇上。」轉身出去,先對小西傳了皇上口諭,打發了她,再讓宮女收拾偏殿。

  梁心銘慌了,她怎麼能歇在宮中呢?忙委婉道:「皇上,棋什麼時候下都行,讓貴人空等豈不是微臣的罪過。」

  靖康帝笑道:「錯過今晚,你回潛縣去了,朕上哪兒找你下完這局?難不成還能追去潛縣?倒是貴人那裡,朕今晚不去明晚去,橫豎跑不了。吳貴人最貞靜恬淡,不會把這事放心上的。愛卿坐下,接著下!」

  梁心銘無奈道:「皇上!」

  當皇帝怎能這麼任性呢?

  靖康帝也鬱悶,別人求之不得的榮耀,這位怎麼就不知謝恩呢?因問道:「你不想住宮中?」

  梁心銘道:「這是皇宮!」把「皇宮」二字咬得重重的,提醒他別忘了宮中規矩,她可是外臣!

  靖康帝道:「皇宮怎麼了?你昨晚不是還在朱雀王府住了一晚嗎?皇宮也就比王府大點兒。」

  梁心銘無語了,這不是大小的問題,甚至不是規矩問題,她也不怕得罪什麼吳貴人,問題是:她是女人吶!這次進京,惠娘不在身邊,東方傾墨不在身邊,王亨不在身邊,她時時如履薄冰。昨晚住青楓館,好歹有趙子儀守著她;現在連趙子儀也不在身邊,她獨自身處皇宮,簡直就是身處「龍潭虎穴」!她不敢想像,若是被人發現了女子身份怎麼辦。恐怕直接被皇帝給「哢嚓」了,然後宣佈她暴病而亡,神不知鬼不覺,免得傳出去成為天下人笑談。

  越想越心驚,她決意出宮。

  她便誠懇道:「皇宮對皇上來說,就是家;但對臣民來說,威嚴莊重,不可褻瀆,微臣怕自己留在這,會惶恐得睡不著覺。求皇上體恤微臣!」說完躬身。

  靖康帝見她一臉幽怨,還要耐著性子跟自己好說好話,不覺得掃興,反覺得有趣。這個狀元郎,一直溫潤如玉、淡定優雅,好像從不會發急發怒。他忍不住就想逗弄她,果斷道:「留在皇宮和惹天子生氣,二者選其一!」

  梁心銘也果斷道:「微臣留下來!」

  靖康帝樂得哈哈大笑,向下一指道:「坐下!」

  梁心銘視死如歸地坐下了,便想爭取讓自己死前活得舒服點兒;她舒服了,腦子就精明,說不定能將這一晚順利應付過去,明日還能見到宮外的太陽。

  她便道:「皇上,天不早了,微臣餓了。皇上也餓了吧?不如先用膳,用了晚膳再下,免得傷了皇上龍體。」

  其實是怕餓壞了她的玉體。

  靖康帝笑道:「愛卿餓了?好,先用膳。」說完吩咐沈海道:「沈海,傳膳!哎呀,朕也有點餓了。」

  沈海忙道:「是,皇上。」顛顛地去傳膳了。

  皇上高興,他便高興,至於是吳貴人陪皇上,還是梁縣令陪皇上,在他眼裡沒差別。他更高興的是,自己有先見之明,命御膳房隨時待命,才不至於慌亂。他就是憑著這股眼力勁兒,才能得皇上重用。他憑著這眼力,還看出皇上對梁縣令非同一般,梁大人將來前程遠大!

  晚膳有個清湯火鍋,燉的是菌子等山珍;還有一條清蒸魚,肉質細嫩鮮美,說是從極北之地運來的,沈海很體貼,說皇上晚上熬夜傷神,不能光喝粥。

  梁心銘贊他想的周到、用心。

  靖康帝笑道:「小海子很早就跟著朕,朕的心思也就他能體貼幾分,其他人總差了一點。」

  沈海感激涕零,眼睛都紅了。

  梁心銘敬佩地看了沈公公一眼,伴君如伴虎,能在皇上身邊幹這些年,這能力杠杠的,值得她敬佩。

  君臣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吃得頭上冒汗;永福宮,吳貴人獨自坐在桌邊,桌上七八個菜,也有火鍋,也是熱氣騰騰的,可她卻覺得冷冰冰的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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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皇宮一夜忙

  吳慈很想掀了桌子,可是她不敢。若她敢掀了桌子,明日就會傳入皇上耳中,那她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皇上了。她也不敢砸碗碟出氣,平靜地吃了一小碗紫米粥,淡然地讓人撤了飯菜,走去暖閣內。看見炕桌上她寫的字帖兒——等皇上來看的——她探手過去,就想一把抓了揉爛。忽又想不能揉,揉了皇上來了拿什麼給他看呢?自己這心情,現在也靜不下來,想再寫出這樣的字來不可能。

  她便忍住了,上炕坐下,小心地拿起字帖擱在一旁,然後命小西研墨,她要繼續寫字。不為別的,只盼著皇上忽然想起她,來看她,見到她燈下最美的剪影。

  因想著皇上也許會來,她就不願卸妝,然臉上的妝可以不卸,頭上頂著華貴的鳳釵好看是好看,未免顯得太刻意了——大晚上的獨自一人寫字,打扮這麼隆重做什麼?她想了想,便讓小西幫她卸了大鳳釵,只點綴一兩樣頭飾在發間,一副家常隨性的模樣,淡淡的,她見了也自憐。

  她心裡卻把梁心銘恨得天高海深,輸給宮裡的女人她不怨,反正宮裡就是這樣;輸給一個男人,她無法不恨。

  回想當初,她無比感激孟清泉。

  王亨也好,趙寅也罷,都在靖康帝面前黯然失色。這個男人就像天神一樣!她愛他,不是愛權勢榮耀的愛,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刻骨銘心的愛!

  她貪念他的懷抱。

  她貪念他的笑容。

  她貪念他的一切。

  相思如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心,只有靖康帝來了才能稍稍將它們逼退;他一走,它們又蜂擁而上來侵蝕她。

  她一直寫,一直寫,等候靖康帝和梁心銘下棋結束,在睡前想起她,猜她是否還在寫字,然後駕臨永福宮探望她。

  禦書房,君臣已經用了晚膳,並沒有接著下棋,而是下炕走動消食。走到隔壁,看見牆上掛的地圖,靖康帝想起梁心銘送上來的地圖和畫,忙找了出來。

  他將幾張圖都攤在桌案上,指這指那,問東問西,一半是興趣,想瞭解潛縣的風俗民情;還有一半則是想進一步察看梁心銘為官的能力,和行事的手段。

  「愛卿這圖繪的好,」靖康帝由衷贊道,「朕都想去潛縣,看看潛山湖是怎樣的風光明媚、魚米之鄉。」

  「還是窮,比不上湖州那邊。」梁心銘道。

  「才兩年,沒那麼快。」靖康帝勸她不要急。

  地方官員的奏摺,靖康帝批過不知多少,內容不是歌功頌德就是陳述各種難題,很枯燥;又不像辭賦文章優美,有些文筆差的,還廢話連篇,批奏摺是個苦差事。

  梁心銘的奏摺卻讓他一目了然,不僅直觀明白,且看後令他振奮,覺得和她有天然的君臣默契。

  他興致勃勃地問梁心銘各種規劃。

  梁心銘也不再糾結留宿宮中的問題,好容易有機會跟皇帝近距離接觸,還不趕緊瞭解情況、增進感情?

  君臣縱論古今,靖康帝龍心大悅:同樣是談政事,和梁心銘談就不覺得枯燥疲累,而是趣味無窮。

  談得口幹了,他們就回到炕上喝茶、下棋。

  這一下,就到了深夜子時。

  梁心銘道:「皇上,微臣餓了!」

  靖康帝正對著棋盤苦思呢——梁心銘棋藝增長很快,他想贏她並不像以前那麼容易——聽了這話,愕然抬頭。這一刻,他覺得這個臣子……怎麼說呢?他無法表述自己的心情,想笑,又怕她臉皮薄會尷尬,便找理由維護她的臉面,因咳嗽一聲道:「朕也覺著餓了。沈海!」

  沈海笑眯眯地上前道:「皇上,董貴妃娘娘送了宵夜來,說皇上和梁大人談政事辛苦,要吃些東西才好睡。」

  靖康帝詫異道:「什麼時候送的?」

  沈海道:「剛送來不久。貴妃娘娘不讓打攪皇上,放下宵夜,吩咐了奴婢們幾句就走了。」

  靖康帝很滿意,道:「貴妃有心了。」

  因命他將宵夜端上來。

  梁心銘咂舌,這工夫做的!

  貴妃這晚膳很有意思,她是江南人,這晚膳也是地道的江南菜。隆冬季節,她不知怎麼變出這些菜肴,個個盤中帶著青綠,看上去清爽悅目,像江南的女人秀美婉約,只有一個八寶鴨是醬紅色的。除了軟糯的八寶鴨,高湯也用酸筍調味,梁心銘嘗了便胃口大開。

  她真心贊道:「這菜好吃,清爽又不油膩。」

  靖康帝道:「這是貴妃親自做的,朕一嘗便知道。」

  梁心銘吃驚道:「貴妃做的?」到底是她有口福,還是給貴妃當了墊腳石、成全了貴妃?

  靖康帝點頭,回憶道:「貴妃是江南人。那一年,她父親進京述職,她母親帶她進宮拜見太后,朕初次見到她,清新秀美。朕帶她去御花園玩,那時是四月,她就在紫月湖邊采了野菜,又在湖中摘了新出的蓮葉,現做了菜給朕吃。朕還清楚地記得那道蓮葉湯清新的味道!她的人、她的菜,都令朕想起煙雨江南。——朕做皇子時,去過江南的。」

  梁心銘很意外,帝王和妃子間還有這麼接地氣的經歷。半晌她笑道:「好一段佳話!沒想到吃一頓宵夜,還能聽到皇上和貴妃美好的相逢。怪不得皇上如此寵愛貴妃娘娘。」

  靖康帝卻不吭聲了,他最近可是冷落了董貴妃不少,梁心銘不知內情,他不會怪她。他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喜新厭舊?想想又搖頭,他哪裡是喜新厭舊,他是想追尋舊時的感覺而不得!貴妃這一頓宵夜,便讓他記起了當初。

  可惜,再美好的女子進宮後就變了,她們甚至不等年老色衰,還在顏色鮮豔時就迫不及待地改變。到底是深宮改變了她們,還是她們改變了深宮?

  梁心銘很自然的又吃撐了,靖康帝也吃撐了,又要消食,便帶梁心銘去看自己的字畫珍藏。

  一看看到丑時末(淩晨三點)。

  兩人又回到炕上下棋。

  靖康帝興致不減,說要殺她個通宵。

  梁心銘聽後心中一動:「通宵好啊,不用睡覺了,她也不用擔心被人窺破身份,因此她笑問:「皇上能熬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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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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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決絕

  靖康帝道:「朕比你熬夜多!」

  梁心銘感歎:「當皇帝真辛苦。」

  靖康帝笑道:「不然你以為呢?」

  梁心銘道:「肯定沒有微臣這個縣令舒服。地位越高,責任越大;站得越高,高處不勝寒。天下興亡都在皇上一念之間,非大能者不足以勝任。」

  靖康帝乜斜著眼道:「愛卿這是拍朕的馬屁?」

  梁心銘微笑道:「皇上覺得拍得如何?」

  靖康帝道:「還行。比他們差遠了。」

  說笑一陣,都不再說話,一心對局。

  ……

  永福宮,吳貴人癡等了一夜未眠,也沒等到皇帝。

  同樣一夜未眠的,還有孟清泉。

  昨天她從朱雀王府回家後,就呆呆的,吳氏擔心不已,親自守著她。等孟遠翔落衙,即命人請進來,將下人都打發出去,將今天的事都告訴了他。

  孟遠翔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不過他還算鎮定,然孟清泉的表現卻打破了這鎮定,讓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孟清泉驚慌地對父母道:「是她,我認得是她!」

  孟遠翔忙問:「誰,你說她是誰?」

  孟清泉道:「梁心銘,就是林馨兒!」

  孟遠翔有些疑惑,詢問地看向吳氏。

  吳氏搖搖頭,道:「我看著不像。」她將孟清泉攬過來,抱在懷裡——那身子還在一陣陣輕顫,有時又停了,仿佛在竭力壓制,一個壓不住,就抖起來——含淚輕聲道:「你看錯了!要說是有些像,但不是她。若是她的話,王亨見她最多,能認不出來?既認出來,還能任由她考了進士當官?這可是欺君大罪,王家也擔不起的!」

  孟遠翔道:「不錯!」

  他也覺得女兒嚇傻了。

  孟清泉忽然不抖也不顫了,堅決道:「我絕不會看錯的!就是她——」她雙眼射出犀利的光芒,對孟遠翔道——「父親,事情有些不妙,世子和王亨恐怕在溟州查出對父親不利的證據。之前他當我是他的恩人,想護著我又不願徇私枉法,才特地讓王妃在宴會上宣佈我救他的事。不為別的,是為了將來孟家出事能收留我,或許也想娶我,也許是做側妃,算是報恩。可是沒想到蘇莫琳突然冒出來……」

  隨著她分析,孟遠翔神情嚴峻起來。

  趙寅回京後的表現,確實很可疑。

  「……為今之計,只有殺了梁心銘,才能解救孟家。只要她一死,刑部驗屍發現她的女身,便是欺君大罪,追查下去,發現她的真實身份,王家免不了被牽連。只要王家父子倒了,我們才有出路……」

  「萬一他不是林馨兒呢?」

  「是她!你們一定要相信女兒!當時,她見蘇莫琳羞辱女兒,露出譏諷的笑,正好被女兒轉頭看見了。她還不收斂,還對著女兒挑釁、示威,那眼神就跟當年林馨兒一模一樣。她最恨女兒,所以沒能控制好自己。」

  「真的嗎,那可怎麼辦?」

  「是真的。後來她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讓女兒越發肯定她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

  「我還是不敢相信。」

  「母親,你總說吳表哥太糊塗,白送了性命,但若是他察覺梁心銘是林馨兒,他當時的舉動就能說通了。想想看,若是會試驗身驗出梁心銘是女子,那會是什麼後果?」

  吳氏想起吳繁的慘死,有些相信了,但還是疑惑,「可是會試驗身,梁心銘確實是男人啊!」

  孟清泉道:「那是她狡猾,騙過了所有人。她既要參加科舉,肯定有備而來。我雖不知她用的什麼手段,卻敢肯定她做了手腳……」她努力說服爹娘

  孟遠翔默默聽她母女說了半天,才沉聲道:「不管清泉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沒有退路了,只能一試。」

  吳氏愕然看著他。

  孟遠翔道:「王亨至今不現身,肯定在暗中追查線索。——當年溟州的官員,好些都調去了別的地方。趙寅對此事絕口不提,十分蹊蹺。皇上也不提……雖然海盜一事為父問心無愧,但小畜生心狠手辣,一心要置我於死地,只要揪住一點點把柄,為父都難逃此劫。我在溟州數年,不敢說沒留下任何首尾。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

  吳氏緊張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比如想法子揭穿梁心銘,讓她自行暴露,也免了我們冒險。」

  孟清泉堅定道:「她不會給這個機會我們的。想接近揭穿她,同樣冒險。都是冒險,不如殺了她,一了百了!還能利用屍體做文章,結果要穩妥的多。」

  她的眼神,十分的決絕。

  「一了百了」四個字提醒了吳氏,忙點頭道:「是娘忽略了,還是殺了她乾淨。老爺……」她看向孟遠翔。

  孟遠翔道:「冒不冒險都是一個下場,那就這樣行。」

  接下來,三人便商量如何刺殺梁心銘:在京中刺殺的好處是能迅速將王家牽扯進來,皇上肯定要召回王亨,從而掐斷了他的調查,挽救孟家。一旦梁心銘暴露身份,左相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扳倒王諫的機會,那時一切都好辦了。若等梁心銘出了京城再動手,變數就太多了。

  最後,孟遠翔和孟清泉都決定在京中動手。

  孟清泉一想到梁心銘對她的笑,一刻也等不得了。

  從今日起,除非梁心銘銷聲匿跡,否則,她將寢食難安。

  這是她們之間的鬥爭,孟王兩家只是陪襯!

  「梁心銘被皇上召進宮去了。」孟清泉道

  「可知是什麼事?」孟遠翔問。

  「不知道。」孟清泉止不住一陣嫉恨。一個女子科舉出仕,還能中狀元,不憑美色而是憑才能得到皇上重用,和男子們並列朝堂,足以讓天下女子都嫉妒。她要毀掉這個獨一無二的女狀元。等揭開梁心銘的身份,相信沒有任何男人會容忍她,連皇帝也不會!

  「皇上太看重她了。」孟遠翔更堅定了殺梁心銘的決心。女兒說的對,王亨得這樣人相助,孟家別想倖存!

  「真是自不量力,居然想到考狀元!等她身份暴露,看人怎麼說她,等著皇上讓人鞭屍吧。」吳氏一想到梁心銘是林馨兒,還做著官,就感到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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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恩賞

  「人不用多,多了容易引起對方警覺。」孟清泉道。

  「就讓老狼去吧。」孟遠翔想了一想道。

  老狼不是普通護衛,是他在徽州任上救下的江湖人,後來就一直留在他身邊,成了他的心腹。

  孟遠翔吩咐老狼守在皇城南門外,等梁心銘出宮後,監視並尋機會刺殺她,「梁心銘多次被刺殺不死,身邊肯定有高手。那個趙子儀不是等閒之輩,你要小心。」

  老狼裹著黑色的披風,遮住頭臉,融入了街頭人流中。

  ※

  皇宮,吳貴人癡等了一夜。

  次日清晨,她讓宮女去打聽昨夜的情形,宮女的回復令她錯愕:皇上昨晚和梁縣令下了一夜的棋。癡癡的等待,濃濃的失望,酸楚的幽怨,此刻都匯成羞辱和憤怒。

  梁心銘簡直就是大靖的龍陽君,把王亨迷成了斷袖,又來迷惑君王!一想到將來皇上不理後宮女人,卻寵愛一個俊雅的臣子,吳貴人就覺得未來一片晦暗。

  她還未想好怎麼對付梁心銘這個外患,小西又來回:昨晚董貴妃親送宵夜給皇上和梁大人,皇上誇貴妃有心。

  吳貴人氣道:「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大晚上弄那麼豐盛的宵夜,吃了還能睡著嗎?到底是貴妃,在宮中待久了,比她會爭寵,瞧這手段……可是,身為皇上的妃子,如此不顧惜皇上龍體,簡直該死!

  吳貴人很煎熬,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

  她自進宮那天起,擺的就是不爭的姿態,靖康帝常說她「心無旁騖、恬淡怡然」。若是她為昨晚的事弄出動靜來,比如去皇后面前說梁心銘以男色魅惑君王,那形象就坍塌了。到時不但嬪妃們會擠兌她,便是皇帝也不會再寵愛她。若是就這麼不理不問,她又放不下。

  她覺得自己離孟清泉更近了一層,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比孟清泉還要漫長枯寂的守候和等待。

  她便化身成了孟清泉,看到了孟清泉淒慘下場的背後:

  王孟兩家長輩定的婚約,孟清泉有什麼錯?

  王家娶了林馨兒,多少年了都沒人知道,要不是王亨自己說,誰知道?王家長輩隱瞞此事,用心不言而喻,就是嫌棄林馨兒家世貧寒!王亨病好後,就想重新為他娶官宦世家女子。誰知道林馨兒的死有什麼齷齪內情,沒准是王家自己人所為。因為王亨不忘那個童養媳,王家長輩拗不過他,他又在仕途上越走越高,孟清泉就成了無辜受害者。

  吳貴人以前對王亨的深情很讚賞,現在卻無比痛恨:不過是惺惺作態而已。他應該猜到是親人害死了那個童養媳,所以感到愧疚,卻用孟清泉的一輩子來填補。若是那個林馨兒沒死,吳貴人絕不相信他會一直對她這麼深情。說不定啊,他會幹出和孟清泉私*通的事。甚至和他老子一樣寵妾滅妻也不是不可能……

  吳貴人又想起自己:雖得君王寵愛,不知多少人視她為眼中釘,各種手段都使出來了;現在,連男色都借用上了,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撒了幾滴淚,又急忙擦去。

  誰知今天皇上會不會來?

  若見她雙眼紅腫,怎麼解釋?

  她就擔心起來,忙喚小西打水來洗臉,然後重新化妝,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等候不知何時會駕臨的天子。

  洗臉的工夫,她終於想出一個主意:她要與孟清泉聯手,宮內宮外互相呼應。孟清泉就要嫁給趙世子了,身份和地位與往昔迥然不同,這樣的翻身,真是爽快!

  她昨天忙著迎接皇上,竟不知道朱雀王府發生的事。

  ……

  梁心銘絲毫不知自己憑空多了個莫名其妙的情敵。

  御書房,沈海指揮宮女端來洗漱用品,梁心銘和皇帝一塊刷牙、洗臉。洗罷,宮女打開一個精緻的瓷瓶,雙手托著送到靖康帝面前。靖康帝摳了一團抹在臉上,一邊揉搓,一邊招呼梁心銘:「梁卿,來擦這個。」

  梁心銘便有幸享用了皇帝的養顏膏,清清爽爽的,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香氣,不像女人的脂粉那種甜香。

  靖康帝見她食指沾著脂膏湊在鼻子底下嗅,不禁微笑,問道:「愛卿何時回去?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不如等過了年再上路,省得天寒地凍的,年關還漂泊在外。」

  梁心銘忙道:「過年是要合家團聚。微臣是為公事進京,既然公事已了,在京城過年,還是在半路過年,都沒區別。早些回去,也免家中妻女牽掛。衙門公務也耽擱不起。」

  靖康帝沉吟道:「也好。」又朝她身上掃一眼,轉身吩咐沈海道:「那海獺皮的衣裳做好了?拿來給梁愛卿。」

  沈海道:「是,皇上。」忙命人去拿來。

  靖康帝又對梁心銘道:「北邊進貢了海獺皮——就是朕昨兒穿的那個——還剩下一點兒,朕前日見愛卿穿的單薄,就都賞給愛卿了,讓他們按愛卿的身量趕著做出來。」

  梁心銘急忙磕頭謝恩。

  這是年終福利,也是臉面,不說別的,單是皇帝這份體貼的心意,比隨口賞什麼金銀財寶要真心多了。

  靖康帝忙叫起。

  少時,沈海的徒弟將衣裳取來了:一件皮馬甲,一件皮斗篷,說是皮子不夠,做了一件斗篷後,剩下的就只夠做馬甲。馬甲就是無袖對襟的;斗篷外面配的是墨綠素緞,領口繡如意紋,下擺繡鵬飛萬里的圖紋。

  靖康帝立即要梁心銘將馬甲穿上,斗篷繫上,看後笑道:「還不錯。原來也有兩件現成的,只是上面有龍紋刺繡,恐怕逾制,不能給你穿,所以才讓他們重新做了。」

  梁心銘忙道:「皇上費心了。微臣感激涕零。」

  靖康帝擺手道:「朕早朝去了。」又囑咐她幾句,交代完畢才走,沈海讓徒弟送梁心銘出宮。

  梁心銘急於離京,當然不是因為放不下衙門公務,牽掛惠娘和朝雲是一方面,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再過五天,她大姨媽要來造訪,沒有惠娘掩護,她怕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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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女人的天性

  來京城之前,東方傾墨為她配備了調經的藥丸和滋陰補血的藥。半路上她月信來時,便刻意放緩趕路速度,每天早早投宿,安頓後便吩咐胖胖燉藥,然後三人同吃,說神醫囑咐的,這藥驅寒暖胃,必須得吃。就是上廁所也方便,往路邊野地裡一鑽,完事就走,誰知道是她留下的。

  在京城就沒那麼簡單了,極容易暴露,加上孟清泉這個隱患,梁心銘必須儘快離開,不給她可趁之機。

  至於孟清泉……

  梁心銘陷入沉思。

  梁心銘出了皇城南門,一眼看見趙子儀牽著馬等候在外,見她出來雙眼一亮,「大人!」

  梁心銘微笑道:「昨晚急壞了吧?」

  趙子儀笑道:「還好。」看見她安然無恙,所有的擔憂、焦慮和胡思亂想都像陽光下的積雪般消融了。

  梁心銘也不多解釋,翻身上馬,道:「回家!」

  趙子儀忙也上馬,緊跟上來。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再過兩天就過年,陰沉沉的天氣也阻止不住年關忙碌的腳步,街上人馬紛紛,風帽遮住頭臉,只見面前噴出的團團白氣,還有頂著寒風的說笑聲。

  梁心銘興起「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觸,想著回家什麼都不用帶,一定要給惠娘和朝雲帶些東西。

  剛想到這,轉頭就看見右邊一店鋪,門臉十分體面,匾額上書「伊人坊」三個大字,不由心中一動。

  這是忠義侯方家的產業,專為人定制大靖最時新的衣服。這裡做的衣裳,布料新,式樣新,女紅刺繡精美,且針對每個客人的氣質和外形特點一對一設計,哪怕兩個客人選了同一款衣裳,做出來後,細節方面也絕不會相同,是豪門貴族和商賈巨富制衣的首選。

  有這些好處,價錢自然也貴,等閒人是定制不起的。

  梁心銘想,也不知有沒有成衣賣,她想給惠娘買一件。抱著這種心態,還有想見識的心情——她官服下的芯子也是個女人吶——她調轉馬頭就過去了。

  夥計陪著笑臉掀起門簾,梁心銘大步走進去,目光一掃,看不見幾個人,只聽見各個屏風後竊竊私語。

  伊人坊是定制衣服的,店鋪大堂裡卻沒有陳列任何衣物,也沒有布料,只有許多屏風隔斷的雅間,客人進門,先有侍女迎上前詢問需要,再酌情引入各個雅間坐下詳談。

  雖到了年關,定制衣服的客人依然不減,交貨日期都排到年後去了,鋪子裡的侍女都在忙,只剩下掌櫃娘子在櫃檯後坐鎮,看見梁心銘眼睛一亮,忙迎出來。

  「這位公子,需要定制衣裳嗎?」她含笑問。

  掌櫃娘子是個少婦,氣質很優雅,顛覆了梁心銘心中「掌櫃娘子」的固有形象。自打她一進這鋪子,從大堂的陳設,到侍女們一對一的接待方式,梁心銘窺見了她前世高端銷售服務的影子,一種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

  梁心銘將風帽往腦後一掀,露出頭臉,沖掌櫃娘子微微一笑,還沒開口,就見對方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她心下詫異,接著便醒悟:自己現在是男子,還是個風華絕代的美男,女人們看見她發花癡是難免的。

  她斂去笑容,和氣問道:「貴店可有做好的成衣賣?」

  掌櫃娘子遲疑道:「客觀見諒,我們這裡只定制衣服。」

  梁心銘道:「在下是外地人,仰慕貴店的名氣,想買件衣裳送給賤內,卻等不及定制,所以想買做好的。」

  掌櫃娘子聽後認真想了想,很快道:「既是這樣,小婦人倒有個想法,客官看可行:我們每年都要制許多樣品,都各有特色,因不是為客人量身定制的,所以從來不賣。公子不妨去挑挑看,可有合適夫人的。」

  梁心銘含笑點頭,道:「這是個好法子。這樣會不會違背了貴店的規矩,讓掌櫃娘子為難呢?」

  掌櫃娘子臉又紅了,道:「是破例了。不過賣給狀元郎,東家想來不會怪罪。大人放心,小婦人這個主還做得。」

  梁心銘愕然道:「你認識在下?」

  梁心銘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一米七二的樣子;如玉俊面上,杏眼幽深,一字橫眉中和了女性的婉約,配上官服,既威嚴又不失優雅,正是「君子如玉」。掌櫃娘子站在她面前,很受她的目光壓迫,那臉上的火燒感就沒停過。

  掌櫃娘子窘迫低頭,局促道:「遊街那天見過。」

  梁心銘恍然,笑道:「好記性。」兩年了還沒忘。

  掌櫃娘子臉更紅了,急忙道:「小婦人帶大人去看衣服如何?」趕緊轉移話題,不然她撐不住了。

  梁心銘道:「有勞了。請問貴姓,如何稱呼?」

  掌櫃娘子忙道:「小婦人夫家姓蔡,這間店鋪是由小婦人攬總的,大人可叫我蔡掌櫃。」

  梁心銘忙道:「蔡掌櫃請帶路——」

  蔡掌櫃叫過一侍女,交代幾句,然後帶著梁心銘和趙子儀穿過一道垂珠簾的圓門,向後院走去。後庭別有洞天,遊廊蜿蜒伸展,通向一座座小院。

  蔡掌櫃邊走邊對梁心銘介紹。

  忽然,梁心銘看見左邊對面的遊廊上走來兩個人,看身形應該是一男一女,都是斗篷風帽罩住頭臉,男子身上的斗篷是藏青接近黑色,下擺繡著麒麟瑞獸。

  梁心銘對人的觀察一向敏銳,覺得這人很熟悉,和記憶中某個人很像,便留心他們對話。

  女聲道:「……她以為自己裝的好,誰看不出來她冒認?這下可沒人相信她了。真丟臉!」很幸災樂禍。

  男聲道:「瞧把你高興的,就這樣盼著她丟臉?」語氣很溫柔,還有一絲寵溺和縱容。

  女子得意嬌笑道:「當然了,我昨晚多吃了一碗飯呢!」

  男子忍俊不禁道:「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淘氣。」

  女子道:「小時候的那些事你還記得?」

  男子道:「當然記得。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那個愛笑的小丫頭!」聲音低沉、輕柔。

  女子不說話了,這時候似乎不該聒噪,應該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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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撞見一對鴛鴦

  梁心銘心頭轟然一震,確認了他們身份:男子是玄武王世子張伯遠,女子是王曉雪。

  他們怎麼湊一塊了?

  梁心銘眼尖地發現兩人掩藏在斗篷下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加上剛才對話,這關係不尋常!

  若是別人,梁心銘肯定不會管閒事,但這兩人則不同:張世子身份貴重,且有世子妃;王曉雪的出身也容不得她給人做偏房,更何況王曉雪的姐姐王夢雪還是世子的弟媳婦。

  王曉雪單純不懂事,張世子和她在一起,是因為私情,還是別有用心?

  這事王諫知道嗎?

  王誠知道嗎?

  王亨知道嗎?

  王老太太和王夢雪知道嗎?

  肯定都不知道!

  知道要氣得吐血!

  梁心銘心念電轉,眼看著前面拐彎了,還沒想好如何應對,已經和那兩人交匯,碰了個臉對臉。

  「快點,再晚了姐姐……」

  嬌憨的說話聲戛然而止,風帽下,王曉雪杏眼瞪得滴溜圓,小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著梁心銘,很是驚慌。

  梁心銘沒有回避,直直地看向張世子。

  張世子就鎮定多了,沒有被撞破的不安和驚愕,只微微楞了下,隨即便平靜下來。他先對蔡掌櫃瞅了眼,做了個手勢,沉著而有氣勢。蔡掌櫃忙屈膝施禮,無聲走遠,讓他們說話。張世子又看向趙子儀。趙子儀卻巋然不動,堅定地站在梁心銘身後,目不斜視。張世子有些意外,也沒強求他,便對梁心銘招呼道:「梁縣令,好巧!」

  梁心銘道:「確實很巧。」目光在他二人臉上一轉,然後落在兩人牽著的手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探究。

  王曉雪害怕了,也羞愧,使勁把手往回抽,哪裡抽得動!

  張世子卻不退縮,不但沒放開王曉雪的手,反而側身面對她,抬起另一隻手放在她肩上,低聲道:「別怕。」輕輕抱了她一下,然後才轉過身,將她整個兒擋在自己身後,迎著梁心銘一挑眉,道:「梁縣令別這樣看雪兒妹妹,會嚇著她的。雪兒年紀小,不知事。梁大人有何疑問,問本世子吧。」

  梁心銘很想一巴掌抽他臉上,丫的一副有擔當的模樣,有世子妃了還公然勾引少女,還理直氣壯了?

  面上,她卻輕笑道:「下官沒有疑問。」

  張世子很意外,追問道:「真沒有?」剛才梁心銘那模樣,見了他也不先拜見,直直地盯著,眼神很不善,沒讓他覺得無禮,反而使他有些心虛理虧。怎麼現在又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是畏懼他的權勢嗎?

  梁心銘道:「真沒有!」

  張世子笑道:「是本世子想多了。」

  梁心銘道:「世子也沒想多。世子既然做出這等事,想必已經想好了如何面對王尚書和恩師,還有布政使大人。下官今天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說完,抬腳就走,越過他們。

  張世子笑容僵在臉上,忽然他叫道:「梁青雲!」

  梁心銘停步,卻沒有轉身。

  張世子牽著王曉雪走過來,看著她認真道:「雪兒的事,我會個王家一個交代。本世子不會辜負雪兒!」

  剛說完就後悔了,他為什麼要解釋這些?要解釋也是對王家人解釋,對一個與王家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解釋什麼?難道真把這人當成王亨的男寵了?可是方才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心生一股強烈的感覺,要對梁心銘解釋清楚。

  梁心銘點點頭,道:「下官相信世子一言九鼎!」

  張世子感覺更荒謬了——梁心銘這是要他記住今日的諾言嗎?他微笑道:「看來,梁縣令對恩師確實不一般。」

  梁心銘不置可否,抱拳道:「下官還有事,告辭了。」

  轉身走了好長一段路,前方已到一院門口,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叫喊「梁心銘」。

  梁心銘再次停下腳步。

  王曉雪嬌喘吁吁地追到她前面,一個旋身張開雙臂攔住她,紅紅的眼睛瞪著她,拖著哭腔道:「你不許說!」

  梁心銘歎氣,現在知道怕了?

  早幹什麼去了!

  她輕聲道:「王姑娘,你的事本官無權過問。但我想,女兒家要懂得保護自己,免得親人為你擔心才是。你再和世子有情,也不該私下來往,應該要他循正途迎娶。」說完覺得簡直廢話,要是循正途能成的話,還用私下來往嗎?張世子家有妻室,上門求娶不可能,要納王曉雪為側妃王家也不會同意,想必也是這個原因,兩人才偷偷來往。

  王曉雪眼淚刷就下來了,說不出話來。

  她以前對梁心銘有過傾慕之意,雖只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對傑出異性的本能關注,並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愛,但她還是不希望自己在梁心銘心中留下不良印象,生恐梁心銘因為這件事看輕了自己。

  梁心銘說的,她怎會不明白呢?然而她深深地被張伯遠吸引,飛蛾撲火撲進他的懷抱,義無反顧。

  原本她對張伯遠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大姐王夢雪出嫁後,她去玄武王府,在園子裡玩時,遇見一個極俊雅溫和的少年,就像現在的梁心銘一樣。她聽說他是世子,自己姐夫的哥哥,便叫他「世子哥哥」,抓住他陪自己玩。世子很好脾氣,果真陪著她玩了好半天,一點不嫌煩。她弄了他一頭一身的花瓣,把他的書房翻得亂糟糟的,在他寫字時爬到凳子上,用雙手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他將她捉住,拉到身前,靜靜地凝視她。

  後來他去了西北玄武關,她也去了徽州華陽鎮。

  再見面,他成熟內斂了,她如鮮花綻放。

  她不可遏制地被他吸引,什麼梁心銘,什麼趙寅、周昌,統統退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身影,耳中只聽見他的聲音。

  ……

  王曉雪哽咽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梁心銘沒有接腔,只深深地看著她。

  她哭著轉身,腳步急促地往出口走去。

  張世子趕上來,疑惑地問梁心銘:「你對她說什麼了?」

  梁心銘道:「下官什麼也沒說。是世子讓她沒有安全感,所以她害怕、恐懼,所以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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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7 23:53:26 |只看該作者
第319章 刺殺

  張世子緊閉嘴唇,一聲不吭地轉身追著王曉雪去了。

  梁心銘也轉身向前走去,一面暗自分析張世子的用心,不相信這只是他的風流韻事。院門口,蔡掌櫃正等著梁心銘,引她進入一間大廳,更準確地說是服裝展廳。

  梁心銘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忘了之前的事。只見廳中無數木制人偶穿著式樣不一的服裝,擺出各種曼妙的姿態,恍若一群仙女落入凡塵,載歌載舞,正熱鬧間,忽然被法術定格,就成了眼前這樣子。若說有什麼不協調,就是大家穿的反差比較大,有春秋服,有冬衣,有夏衫;甚至有些一看就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如改良後的旗袍裙和唐朝的低胸高腰襦裙,風格迥異。

  梁心銘看出,佈局者還是費了些心思的:展廳中間是春秋服飾,然後依次向兩邊過渡,左手邊是冬裝,右手邊是夏裝;同一季的衣服也按居家服和外出禮服等分類。

  梁心銘的女性知覺迅速復甦,兩眼放光——好想把這些衣服統統搬回家,想怎麼穿就怎麼穿!

  她忘了自己是給「媳婦」買衣裳來了,痛心疾首地回顧自己悲慘的過往人生,然後決定:在未來的某一天,一定要小亨亨帶她來,讓她隨便挑,他買單!

  小亨亨一定攢了不少錢,都沒人花,也不知都擱哪藏著呢,在華陽鎮還是賀城別苑?安全不安全?

  趙子儀見大人依戀地盯著那些衣服,似乎哪一件都很喜歡,不由暗笑,心想大人對奶奶真貼心,可是這麼多式樣,難免看花了眼,要挑到什麼時候啊!

  蔡掌櫃看出梁心銘的驚歎,為伊人坊入了狀元郎的眼感到自豪,腰板挺直了些,沒有之前的局促了,問道:「大人是要買冬衣呢,還是春衣呢,還是夏衣或者秋服?」

  一語驚醒了梁心銘,急忙收攝心神,道:「買冬衣吧。」她只是一個小縣令,買多了別人肯定會懷疑,她的錢從哪兒來呢?再說潛縣那個地方,惠娘也不宜穿得太出格了,帶一兩件回去,好歹是夫君進京一趟的心意。

  蔡掌櫃便領著她來到左手邊,請她挑選。

  梁心銘不再磨嘰,迅速挑了兩身衣服,道:「這一套還行;這一套太長了,可是我喜歡這樣式,回家得找裁縫改改。」

  蔡掌櫃很注重招牌,追求完美,並不因為衣服賣出去了就不關自己的事了,擔心改動的效果不好影響伊人坊的口碑,忙道:「改動會破壞這上面的刺繡。大人千萬要找個手藝好的裁縫,讓她小心點。」

  梁心銘點頭道:「這個自然。」又問:「有小孩子的嗎?在下還有個女兒,這麼高——」她用手比量了一下高度。

  蔡掌櫃忙道:「有,有。」

  不免又誇讚梁心銘慈父心腸。

  少見的好男人哪!

  梁心銘跟著她去到隔壁,給朝雲挑了兩身,總計三百兩銀子,這還是那衣服上沒綴什麼珠寶,不然更貴。

  蔡掌櫃將衣服疊好,用一個精美的帶手柄的木盒子裝了,交給趙子儀,幾人回到前面大堂,依依惜別。

  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冬日暖陽照在對面屋頂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梁心銘眯著眼,先朝街道兩頭掃了一遍,才邁步走到馬旁,踩著馬鐙上馬。

  上馬後,之前種種又浮上心頭。

  她催馬就走:「駕!」

  也許是馬兒等久了腿有些僵,不知為何它的蹄子忽然滑了下,梁心銘又正在走神,就掉下馬來,「哎呀」一聲踉蹌倒地。正午的陽光曬得冷凍的地面化了,濕噠噠的,她怕弄髒了官服,急忙間兩手撐向地面。眼看兩手就要遭殃,忽然身子一輕,被飛身而下的趙子儀「海底撈月」給撈住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濕噠噠的地面上還有碎冰渣,梁心銘的腦子裡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脫口道:「有刺客!」反身一把抱住趙子儀的腰,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朝周圍看。

  趙子儀身子驟然一緊,一面護著她,一面掃視周圍:房頂、街角、行人,目光如鷹般銳利。

  「大人是不是弄錯了?」

  看了一圈沒看出什麼,他不免疑惑。

  梁心銘嚴厲道:「沒看錯!」

  一面用力戳了戳他的腰眼。

  趙子儀一愣,低頭看她。

  她再道:「有人射殺本官!」

  趙子儀終於反應過來,一手拔劍,另一手護著梁心銘,一面高聲叫蔡掌櫃:「掌櫃的,快讓人去叫官兵,有人刺殺我家大人!」一面緊張地掃視周圍。

  蔡掌櫃嚇一跳,急忙吩咐一個漢子去通知巡城禁軍,又急急對梁心銘道:「大人快進來!」哎呀,可出大事了!

  梁心銘緊閉著嘴,面無表情。

  趙子儀護著她,慢慢往後退。

  這一會兒工夫,伊人坊附近就彙聚了許多人,都是被那一聲「刺客」吸引來的,又見被刺的是個面貌俊雅的年輕官員,又聽說這是去年高中榜首的狀元郎,頓時興趣大增,也不怕被誤傷了,都蜂擁過來看熱鬧。

  梁心銘心想,顏值高在哪都被關注!

  虎禁衛來得很快,團團將伊人坊圍住;緊跟著,京都府衙的捕頭領著公差也來了,知府大人隨後趕到;再後來,王家得到消息,管家帶人來了,說老爺隨後就到;再後來,趙寅得到回稟,親自帶人來了……來人還在不斷增加中,因為王諫進宮見駕,連靖康帝都知道了。

  王諫前腳進宮,蘇相後腳也去了。

  他一聽說梁心銘被刺殺,第一個想到左端陽,他要能坐視不理,他就不是蘇熙澈了!於公於私,這事他都要管。從公心上講,梁心銘是朝廷官員,又才接了聖旨修路,在天子腳下被刺殺,他這個右相能不管嗎?從私心上講,這事不管是不是左端陽派人幹的,他都要去御前煽風點火。

  王諫和蘇相奏明瞭剛發生的刺殺,連梁心銘之前在潛縣遭遇的數次刺殺都上奏了,並說有人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一心要將梁心銘置於死地,是對皇威的藐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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