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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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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發表於 2018-9-27 23:59:21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男人為女人花銀子

  梁心銘忙道:「謝恩師。潛縣雖小,差不多的東西也都有賣的,怎敢勞動恩師從京城送來呢。」

  王亨道:「並不費事。京城到底繁華些,很多東西潛縣都沒有。青雲這次來去匆忙,想必也沒給媳婦和女兒買什麼,為師替你補上,省得雲兒見了你哭鼻子。」

  梁心銘忙道:「學生買了的。」

  王亨笑問:「青雲買了什麼?」

  梁心銘道:「買了衣裳。」

  王亨道:「哦,在哪買的?」

  梁心銘道:「在伊人坊。」

  王亨手裡捏著一枚棋子,一邊和她說話,一邊不斷摩挲轉動那枚棋子,聽了「伊人坊」三個字,手指不動了,定定的凝視著她,問道:「青雲去了伊人坊?」

  梁心銘點點頭道:「嗯。」

  王亨幽幽道:「伊人坊彙集了天下最好的衣料和最時新樣式,是女人們花錢的好去處。青雲喜歡嗎?」

  梁心銘抿嘴笑道:「喜歡。不過恩師這話說錯了。」

  王亨道:「怎麼說錯了?」

  梁心銘道:「女人們愛去伊人坊是不錯,但花的卻是男人的銀子。伊人坊,是讓男人花錢的地方——為自己的女人花錢。學生這次替媳婦和女兒都買了衣裳,花了好幾百兩銀子呢。」也順便替自己買了一套。

  王亨目光凝滯,且轉幽深。

  好一會才道:「若是你小師母在,為師一定會陪她去。你小師母生的好,穿什麼都好看。她的衣裳,都是為師幫她一起參詳挑選的。她的首飾,也是為師幫忙挑選的。每天早上,為師看著她梳頭、穿衣,幫她畫眉、戴首飾。她是不耐煩弄這些的,可是只要為師在旁陪著,她就乖乖地讓若彤幫她梳妝。妝扮好了,就仰著小臉問為師:好看不好看?然後在為師面前飛快轉一圈。為師就抱著她轉一圈……」

  梁心銘無語地看著他,對門生說這些合適嗎?

  為了轉移話題,她忙問:「恩師攢了不少銀子吧?」

  王亨被她跳躍的話題問得一怔,道:「這個……為師也不知道。」說完見梁心銘目露惋惜,忙解釋道:「以前,銀錢財物都是你小師母經管打理的。你小師母走後,為師也沒心情理會這些,也不知有多少。青雲……想借銀子?」

  梁心銘道:「不是。學生覺得,恩師應該替小師母把銀錢財物攢起來,管好。小師母在天上都能看得見。恩師要是沒空管,就讓身邊丫鬟代管。思雨和慕晨姐姐就不錯。俗話說『齊家而後治天下』,恩師權當練手,把小家業打理好,才能治理國家經濟……學生建議,不妨讓她們將銀錢財物進出都用帳簿登記,恩師只要看總帳就行了……」

  小師母在「天上」能看得見?

  王亨眼裡溢出笑意。

  不過,他沒反駁她。

  等她說完,才點頭道:「青雲言之有理,為師記住了,回去就把賬建起來。等……等夢裡告訴你小師母。」

  夢裡告訴?

  梁心銘不知如何接了,便低下頭對準棋盤,誰知光顧說話忘了走到哪兒了,只得努力把心思拉回來。

  王亨不語,伸手點了點右下角。

  梁心銘醒悟,想了一會才落子。

  王亨笑了,「青雲這一步可不怎麼高明。」

  梁心銘道:「那可不一定。」

  王亨道:「難道青雲有什麼秘密,想出其不意取勝?」

  梁心銘道:「恩師說對了!」

  王亨瞅著她笑起來。

  梁心銘覺得,他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忍不住問道:「恩師好像很高興?」下棋而已,幹嘛這麼高興?

  王亨反問:「青雲不高興嗎?」

  梁心銘道:「學生高興。」

  王亨柔聲道:「為師也很高興。青雲有什麼招數,只管放手施為,為師等著呢,奉陪青雲到底!」

  梁心銘笑吟吟道:「恩師且拭目以待。」

  ……

  又下了一會,王亨抬頭道:「青雲銳氣收斂了?為師還記得那年正月,你同為師下棋,鋒芒畢露,一定要爭個輸贏和高下。怎麼今兒如此不緊不慢?」

  梁心銘道:「做了兩年官,怎還會莽撞呢。官場上講究步步為營,銳氣太盛是會栽跟頭的。恩師當年大殺四方,現在也該收斂些鋒芒,左相可是盯著王家呢。」

  王亨道:「你在委婉諫言?」

  梁心銘反問:「恩師肯聽嗎?」

  王亨道:「當然肯聽。」

  跟著又道:「不過青雲說晚了。九年前你小師母就勸我:遇事要淡定,不能為了爭一時之氣衝動行事,那只會把自己搭進去。你小師母的話,為師可是一直謹記在心。別看我之前大殺四方,那是胸有成竹才會果斷出擊;若局勢不明,為師會一直潛伏,等待時機。」

  又是小師母!

  梁心銘覺得,今天王亨提小師母的頻率有些高。

  她便瞅著他不語。

  他笑問:「看著為師做什麼?」

  梁心銘道:「恩師這麼聽師母的話?」

  王亨道:「當然。你小師母可聰慧了!」

  梁心銘表示愧不敢當。

  她咳嗽一聲,道:「學生不敢和小師母比。學生不過是要提醒恩師:給小師母報仇要緊,也不可太心急,以免落入別人算計。越是這時候,越要謹慎。」

  王亨輕聲道:「放心,為師不急。」

  兩人沉默下來,繼續下棋。

  王亨忽然又問:「青雲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

  梁心銘一怔,以為他問的是聖旨,便道:「自然是奉旨修路。」頓了下又道:「請恩師放心,一年以後,學生定會給恩師一個驚喜。在此之前,恩師還需忍耐。」

  王亨手上捏著一枚棋子,半天不動。

  靜默良久,他才道:「為師相信青雲。為師等青雲的驚喜。為師儘快回京,處置了孟家,就來幫青雲!」

  梁心銘眼一亮,道:「真的?」

  王亨堅定道:「真的!」

  梁心銘笑著低頭落子

  王亨也跟著落了一子。

  這盤棋,他們下得不帶一絲煙火氣,最後和局收場。

  結束後,王亨還坐著不動。

  梁心銘也不語,懶懶地靠著。

  過了一會,王亨從腰間解下竹笛,吹了起來。

  梁心銘靜靜地聽著,聽見了二月春風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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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發表於 2018-9-28 00:21:54 |只看該作者
第351章 大哥該娶妻了

  朦朧中,她眼皮重的抬不起來,看著燭光下的俊朗男子輕聲道:「恩師……今天似乎……很激動?」

  笛聲停止,王亨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才輕聲道:「為師想到能為你小師母報仇了,有些感慨。」

  梁心銘用手掩住嘴,打了個哈欠,笑了。也對,以王亨的性子,若是發現了什麼端倪,還不嚷嚷著撲上來追問她,怎能這樣不動聲色呢。是她多慮了。

  她呢喃道:「恩師見諒,學生要睡了。」

  王亨盯著那秀氣的手指,抹不開眼。

  等她呼吸均勻了,他收了笛子,小心扶她躺下,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合成彎月形,久久凝視。

  他伸出手,想撫摸那彎月。

  手在半空停住,良久,又縮回來。

  ……

  回到自己下處,王亨叫來梁錦雲,鄭重吩咐道:「你此去徽州,一切以梁大人安全為要。不論如何,你都要護她周全,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則別回來見爺。還有,告訴趙九,不必回京,繼續在潛縣,暗中保護梁大人。」

  他神色非比尋常,梁錦雲不敢怠慢,連連應是。

  王亨又道:「你也不是孤立無援的,等本官回京,會再派人過來。王家在徽州所有力量,也全部啟動。有什麼情況,及時傳信進京。重大事故,要走秘密渠道……」

  梁錦雲道:「是,大人。」

  次日清晨,王亨告辭。

  這次分別,梁心銘並不覺得傷感,一來她巴不得王亨快點走,生怕在他面前露出馬腳;二來他們這次分別都各有任務要完成,是為了最終的相守而努力,未來是可以預期的、充滿希望的,此時不應該兒女情長。

  因此,她精神很振奮。

  她的振奮感染了王亨。

  她要下床送他,被他按住不讓起,說道:「不過是暫時分別,青雲又何必拘泥於俗禮。讓子儀送為師就是了。」

  梁心銘道:「如此,請恩師多保重,一路小心。」

  王亨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決然轉身。

  趙子儀送了出去。

  到門口,王亨停步,鄭重對趙子儀道:「大哥,青雲就拜託大哥了。」說完還盯著他,好像等他承諾。

  趙子儀看著他,心想:「若你知道她是你媳婦,你還會把她託付給我嗎?你還肯走嗎?」嘴上卻道:「請賢弟放心,愚兄定會保護青雲周全。」

  王亨點點頭,又道:「大哥也該娶妻了。」

  趙子儀一楞,這話什麼意思?

  賢弟好好的忽然關心起他的終身大事來了?

  王亨道:「小弟目前雖是一人,但心裡一直有馨兒,她一直陪伴著我的。無論何時何地、天涯海角,我們都心意相通。大哥年紀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說完抱拳道:「小弟告辭。」翻身上馬,再接過一安遞過來的韁繩,縱馬去了。

  趙子儀聽得愣愣的,直到他走遠,還沒緩過神來。

  安泰說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他站在門口想啊想。

  想不出來,便轉身回屋。

  梁心銘正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或者說,平息離情別緒。

  趙子儀道:「他走了。」

  梁心銘道:「嗯。」

  趙子儀又道:「梁錦雲留下來了。」

  梁心銘又「嗯」了一聲。

  趙子儀想她心裡肯定不舍王亨,眼下只怕沒心思聽自己說話,正要悄悄退下,忽聽她道:「請烏先生來,本官有事和他商議。」

  趙子儀楞了下,便道:「是。」

  烏先生是本村的一個匠人。

  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

  每一行都自成一個圈子和小社會,都有他們的行首和頂尖人物,無數個小社會組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大社會。

  烏先生在他那個行當小有名氣,曾在當地建造了一座石拱橋,還在湖州建過多座廊橋;他的祖輩在桐柏山下的桐鄉河建造了一堤壩,以青石互為榫卯契合,被河水沖刷至今,已兩百多年了,依然十分穩固。

  梁心銘聽說後立即高度關注。

  李春能造出趙州橋,千年屹立不倒,說明古代手工匠人的智慧非比尋常,他們創造的奇跡,有些連她前世的高科技也難以還原和複製,她當然要關注。

  烏先生被請來,梁心銘撐著病體,穿上官服,在廳堂接待他,「本官有傷在身,未能親自去請先生,望見諒。」

  烏先生受寵若驚。

  他雖有些名氣,也不過是個匠人,能得梁大人這樣看重,十分的不安,不知梁心銘何事有求於他。

  梁心銘邀請他加入自己麾下。

  她道:「皇上下旨,命本官在徽州修路。本官久仰先生大名,還望先生相助。銀錢報酬方面,請先生放心。」

  說著,對趙子儀使了個眼色。

  趙子儀捧了個託盤站在旁邊,這時上前一步,將託盤放在烏先生的面前,揭開上面紅布,露出下面的銀票。

  梁心銘道:「這是一千兩銀票,是預付酬金。只要先生跟著本官,待事成之後,另有酬勞。」

  烏先生激動道:「這……這太多了!」

  他被梁心銘的大手筆給震住了。

  從來,他沒得過這麼高的酬勞。

  梁心銘擺手,認真道:「錯!以本官的眼光來衡量,這還不夠,但本官只能給你這麼多。本官真正要打動你的,是奉旨修建的這條路——這是先生青史留名的機會。作為一個匠人,先生難道不想百年、千年後還被人傳頌?」

  烏先生道:「小人當然想。可是大人,這條路……」他想問:這條路憑什麼會被青史留名?

  梁心銘從容道:「先生不必懷疑。本官已經付了一千兩,若不能做到承諾,先生也不吃虧不是?」

  烏先生想了想,道:「大人如此看重小人,小人再推辭,也太不知好歹。大人放心,小人答應了。」

  梁心銘道:「很好。本官還想請你出頭,找些穩重、出色的同行來參與。本官一律重用!」

  她越重視,烏先生越高興,滿口答應。

  梁心銘微微一笑,對趙子儀道:「叫胖胖告訴廚房,中午多做幾個好菜,本官要請烏先生吃飯。」

  ……

  王亨回京沒有輕騎上路,而是擺開了欽差儀仗,浩浩蕩蕩一行人走官道回京。

  這日,眼看就要到楓林鎮,隊伍正在一處平坦的官道上前進,前方來了一輛馬車,很普通,車夫樣貌也平常,看見欽差隊伍,忙將車趕到路旁,恭敬地靜候他們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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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2:06 |只看該作者
第352章 巧遇

  王亨只掃了一眼,便打馬過去了。

  經過馬車邊,他聽見馬車壁「咚咚」被踢得輕響,心中微動,不過他心系梁心銘的案子,不想多管閒事,也不能好端端的就讓行路人停車讓他檢查不是。

  欽差隊伍全部過去,馬車才啟動。

  車夫揚鞭催馬,車速很快。

  王亨雖過去了,並沒忽略身後動靜,當聽見一女聲叫「王大人——」急回頭看時,只見那馬車正飛奔,一個人從車內滾了出來,手上還綁著繩索,被馬車拖在了地上。他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一帶馬韁勒住馬,對姚褀道:「快去追!」

  姚褀沒動,急命兩個屬下去追。不是他不聽王亨命令,而是他要確保王亨的安全,其他事都靠後。然此事已經引起了王亨的關注,他不想呵斥姚褀,卻親自追了上去,姚褀自然也就跟了上去。

  前面馬車內還有一個男子,見勢不妙,對車夫說了句什麼,車夫砍斷車轅,兩人上馬跑了。

  被拖著的女子趴在地上。

  王亨命令護衛:「追!」

  兩個護衛追了上去。

  王亨催馬上前,正要跳下馬去看地上的女子,姚褀唯恐有詐,攔住道:「等等,讓屬下來。」

  地上的女子抬起頭,露出一張嘴角帶血和髮絲散亂的小臉,兩手虛抬,手腕上還綁著繩子,叫「大人。」

  王亨一怔,道:「小蘿!」

  小蘿,雲蘿郡主。

  王亨破了鎮南侯叛國的案子,為鎮南侯平反,還了她父祖的清白,她也得以恢復身份,算是她的恩人。

  據小蘿說,前幾日,她和幾位閨秀去松山賞春梅,結果被人劫持出了京城,輾轉運到楓林鎮,和幾個女孩子一起,被送往江南。出了楓林鎮,就遇到王亨。

  自從被擄,她時刻想著逃跑。當她從馬車車窗的縫隙中看見身著緋紅官服、劍眉緊蹙、面容剛毅威嚴的王亨縱馬疾奔而來,他的身子微微前傾,隨著他的奔行,暗紅斗篷往後高高飄起,說不出的瀟灑不羈,頓時激動不已,心頭升起無限希望和勇氣:成敗就是此時!

  若她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她的人生將再次淪陷,只要她抓住了這個機會,她相信王亨一定能救她。

  哪怕她摔成了殘廢,她也要衝出這輛馬車。

  當欽差隊伍全部過去,車夫和車內看守的人都鬆了口氣,以為混過去了,小蘿就不顧一切地沖出了馬車,連性命也不要的架勢,也成功地喚回了王亨。

  她看著王亨,哭得哽咽不止。

  他又一次救了她!

  她的腿摔折了,手也被拽脫臼了,頭臉也在地上碰傷,拖傷更是到處都是,可是她只有開心和感激。

  王亨救下其餘的小女孩,見她們都被反綁著手,嘴裡也塞了東西,詢問一番後,疑惑地問雲蘿:「郡主,別人都不能出聲,為何你這麼容易就把嘴裡的布給頂出來了?還被你在眼皮底下沖出馬車逃了?」

  小蘿含淚道:「大人,哪裡容易了?我……我嘴都堵麻了,腿也摔斷了……我看見大人,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求救機會,才拼死沖下來的,差點把鼻子都磕扁了呢……」她很是幽怨,覺得王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王亨瞧著她的狼狽相,也覺得自己太多疑了,便解釋道:「本官總覺得這件事蹊蹺的很。其他人就罷了,郡主出門身邊可是跟著許多人的,別人會不知道你的身份?知道還敢擄,又走的這條道,恰好碰見本官……」

  他越說越覺得疑惑。

  小蘿也擔心起來。

  鎮南侯的案子雖平反了,得罪的人也不少,福親王那一脈也還有許多親友,他是皇族,不可能被誅九族。

  難道是仇家報仇?

  王亨想:若是報仇,一刀殺了不更好?可是眼下這情形他卻猜不透了,想不通對方所圖。也許是他多疑吧。

  查案久了,看什麼都懷疑。

  兩護衛回來,抓住了車夫和人販子。

  王亨吩咐姚褀勻出兩匹馬來,重新套上車轅,將眾人帶回楓林鎮,等住下再審問並找大夫為雲蘿郡主診治。

  半日後,他們到楓林鎮,在平安客棧住下。

  楓林鎮以紅楓出名,每到秋季,層林盡染、風景如畫,是文人士子飲酒賞景的好去處。平安客棧建在山邊,後山的美景嵌在窗櫺內,是天然的圖畫。眼下正二月中,楓樹剛發芽,雖無濃墨重彩,卻也清新宜人。

  安置後,王亨吩咐將此事報給當地官府,又請大夫來為雲蘿郡主診治,然後他親自審問那兩個人販子。

  那兩人都是當地專門販賣人口的,雲蘿郡主等女是他們昨天才從別人手上買過來的,準備倒賣去江南煙花之地。賣家早已不知所蹤,至於其他,他們就更不知道了。

  王亨皺眉,總覺得這事簡單中透著複雜。

  他去雲蘿郡主的房間,大夫已經離開了,一安雇了客棧夥計王貴媳婦和女兒來伺候雲蘿,正為她梳洗。雲蘿坐在床上,看見王亨進來,欣喜地叫「大人。」

  王亨掃了一眼,雖有裙子遮蓋,也看得出她坐得並不隨意,腿直直地伸著不敢亂動,便問:「可有大礙?」

  雲蘿道:「還好,就是不能亂動。」

  一安在旁回道:「養幾個月就沒事了。」

  王亨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了。

  一安吩咐夥計媳婦母女退下。

  王亨便問道:「郡主,你再仔細將那天的情形說一遍,哪家姑娘請你出去的?同去的都有哪些人……」

  他開始詢問細節和疑點。

  雲蘿郡主便說起來,說是譽王府的三姑娘請的她,還有幾家姑娘也都是京中權貴,另有古濤的女兒。——古濤作為鎮南侯的舊屬,為了幫助鎮南侯洗刷冤屈,差點連自己都搭了進去,幸虧被王亨所救。因此雲蘿郡主和古家來往密切。雲蘿說她也請了王亨的妹妹,可是她們沒去。

  王亨心知是因為王曉雪的關係,老太太和母親肯定將家裡的姑娘們都拘住了不准出門。

  他點點頭,道:「郡主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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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拉開序幕的審問

  雲蘿道,她一直身邊都有人的,因為玩的開心了,偶然間跑在眾女前頭,轉過一座山石,便被人捂住口鼻,然後就暈了,後面的事就不知道了。再睜開眼已經躺在一輛馬車內,身上軟軟的不能動彈,仿佛生了大病似得。

  在這麼短的瞬間把人擄走並轉移,王亨更加肯定這是一場針對雲蘿的預謀行為,而不是一般的擄劫。

  可是,費了這麼大精力把人擄了,轉手就賣給人販子,難道對方只是想把雲蘿賣去青樓?

  王亨覺得應該不是。

  雲蘿看著王亨,輕聲叫:「大爺。」

  王亨出神,沒回應。

  雲蘿看著他沉思的面容,也出神起來,她想起了在王府做婢女的日子,恍惚間又怯怯地叫他「大爺」。

  那時候,他是那麼討厭她,對她從沒個好臉,不許她踏入德馨院半步。她在別處碰見了他,他也發火。為了讓他息怒,她靈機一動保證說「以後奴婢看見大爺就躲開」。他生氣道「你當爺是瘟神呢?」想到這,她忍不住抿嘴笑了。

  命運真是不可測,她以為自己會被他討厭一輩子,誰知幾次被他救,現在兩人也能和睦相處了。

  她仔細打量他,他的囂張霸道不再外露,沉穩了許多,但氣勢卻不減半分。之前在官道上看見他,就仿佛在黑暗中窺見一盞明燈,霎時增添無窮勇氣,沖著他就跳下去了。

  她跳的義無反顧!

  什麼後果她都沒考慮。

  因為她信賴他!

  王亨抬眼,見雲蘿郡主直直地看著他,問:「怎麼了,郡主可是又想起什麼了?」

  雲蘿忙道:「沒想起什麼。」

  王亨道:「郡主不必擔心,等回京再仔細查證此事。」說罷站起身,「郡主好好歇息吧,明早回京。」

  雲蘿道:「是,大爺。」

  王亨正欲抬腳,聞言腳下一頓,道:「郡主如今身份不比從前,也不是本官的婢女了,別這麼叫。」

  雲蘿忙道:「是,大爺。」

  王亨:「……」

  雲蘿急忙又改口,「大人!」

  王亨瞅了她一眼,出去了。

  王亨將其他女孩子都交給當地官府處置,又命一安租了馬車,次日一早,便帶著雲蘿郡主回京。

  早飯後,王貴女兒伺候雲蘿整理完畢,就要背她出去。

  王貴媳婦正從外走進來,見狀忙道:「讓我來。你小姑娘家家的,哪背得動。回頭把郡主摔了,看大人能饒你!」一面說著,一面搶步上前,將一張紙遞給雲蘿,道:「郡主看這是什麼。我瞧著怎麼像郡主呢?」

  雲蘿接過去看了一眼,心一跳,忙問:「這誰給你的?」

  王貴媳婦忙道:「我剛去找大人,大人已經出門了,我在地上撿的。瞧著眼熟,就拿來了。」

  雲蘿竭力若無其事道:「不是什麼要緊的,想是大人畫廢了的。」說著對折起來,塞入袖中。

  王貴媳婦道:「哦。」

  就沒再問了。

  她轉過身子,在床邊蹲下來,背上雲蘿,她女兒則挽著收拾好的包袱,三人便出來了。

  王亨等人已經整裝待發。

  一安雇了一輛車。

  見了雲蘿,王亨點點頭,又吩咐王貴媳婦「你們陪著郡主坐車。郡主腿上有傷,要小心些伺候。」

  王貴媳婦忙答應。

  雲蘿小臉有些紅,輕聲道:「謝大人。」

  王亨看著她上車坐穩了,才出發。

  二月底,王亨回到京城。

  雲蘿郡主被綁架,鎮南侯府亂了,京城內外一片沸沸揚揚,禁軍和官差到處搜人。皇上很生氣,令京都府衙全力追查此事。然好多天過去,雲蘿郡主依然無蹤跡,皇上將知府斥責一頓,又下令刑部接管此案,追查線索。

  雲蘿郡主雖是個孤女,可是鎮南侯在先帝時期立了大功的,又被先帝滅了滿門,冤屈十幾年,好容易平反,只剩這一點血脈,再弄沒了,可不叫那些有功之臣寒心?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呢。

  因此,靖康帝十分的煩惱。

  正當上下內外焦心的時候,王亨帶著雲蘿郡主回來了,頓時都喜出望外,靳姑姑簡直喜極而泣。

  王亨將諸事交代了,便進宮覲見複旨。

  三月一日,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溟州海盜屠殺案。地點,刑部大堂。主審官,王亨。另有左都禦史曾慶年和大理寺卿公孫羽為副主審官。

  孟遠翔被帶上公堂,看著大堂上方嚴陣以待的三司官員,尤其是坐在正中的那位刑部三品侍郎,緋紅官服襯著俊朗的面容,年輕、威嚴,目光明亮、犀利。他曾經也像他們這樣,威嚴地坐在公堂上,一言可決他人生死。

  宦海沉浮幾十年,他自信能面對任何打擊,然而今天面對這陣仗,他忽然就失去了對抗的勇氣。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再無僥倖!

  除孟遠翔外,原溟州地方禁軍副將軍李銳調去湖州,現已押解進京候審;原溟州布政使蔣方調去雲州,現押解進京候審;原溟州市舶司官員秦慎押解進京候審;孟遠翔麾下屬官裴知府等一干涉案人員全部到堂。

  孟無瀾也被押解進京候審。

  王亨今天特別冷靜。

  他和孟遠翔對視片刻,緩緩問:「孟遠翔,你可知罪?」

  孟遠翔道:「本官不知有何罪。」

  這話無力且無理,不說正要審理的海盜案,就憑他派人刺殺梁心銘已經是鐵證如山,豈能抵賴得了?

  王亨輕笑,知道他心怯了。

  他並不發怒或者疾言厲色質問,道:「既然孟大人不知,本官便叫個知情的人細細說來,大人聽好了。帶裴剛!」

  裴知府被帶了上來。

  溟州海盜案始末緣由:

  近幾十年來,溟州和福州海域海盜猖獗,在海上燒殺搶掠,擾亂海上通商和沿海居民生活,一直是朝廷大隱患。孟遠翔到任後,會同威海將軍的水軍、溟州地方禁軍,並聯合福州方面軍力,全力清剿海盜。

  靖康二年五月,孟遠翔派屬下裴剛協同禁軍副將軍李銳,將從西洋返程的海商邱家三艘海船全部剿滅,邱家父子夥計水手共百人被屠殺殆盡,百萬財寶被侵吞。

  靖康三年四月中,海商史家兩艘海船從南洋歸來,在東羅府海門島附近消失。而那段時間,裴剛和李銳的禁軍就在海門島附近。因兩艘海船上近百人無一生還,此案成了謎。又因為史家兄弟正為爭家產內鬥,彼此互相懷疑對方下手,無人想到被官府當成海盜剿滅。

  裴知府對這兩件事供認不諱,說他受孟遠翔指使,夥同李銳帶禁軍所為,兩次共繳獲財物五百多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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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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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審孟清泉

  孟遠翔高呼冤枉。

  王亨冷笑道:「冤枉?孟大人,殺樊成等人滅口是不是你下的令?何來冤枉一說!」

  他命裴知府詳述邱家被屠經過。

  裴知府供稱:在剿殺邱家海船過程中,邱家人喊冤求饒。禁軍指揮使樊成覺得蹊蹺,提醒李銳,說他們好像弄錯了,這不是海盜,是海商,邱家的名號他們也知道。

  裴剛和李銳不聽,說他們得到的消息絕不會錯,還說海盜大多出身海商,一面經商一面在海上搶劫,命令他們放手屠殺「海盜」。混亂中,邱家一個十歲的小男孩邱傑落水,悄悄爬到官兵的船上躲藏,被樊成掩護,帶上了岸。

  邱傑一心想為家人報仇,樊成便讓他去按察使司告發裴剛等人。因為當時溟州提刑按察副使是林平,林平為人剛正不阿,找他才能查清此案。誰知邱傑年幼不知事,路遇布政使蔣方,誤認是林平,洩露身份。蔣方與孟遠翔乃一丘之貉,壓下此事,導致樊成和兩個屬下被滅口。

  萬幸,邱傑逃走了。

  事後,林平多方調查無果。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和孟遠翔結下仇怨,後被王諫推薦進京,入了都察院。

  王亨傳邱傑上堂指證。

  李銳、蔣方也供認不諱。

  史家兩艘海船被剿更加乾淨俐落,只有裴知府和李銳知道內情,下面禁軍都絲毫不知情,只當殺的是海盜。

  孟遠翔聽得冷汗涔涔,嘶喊道:「不!這是陰謀!本官得到確切消息說是海盜!王安泰,你公報私仇——」

  王亨喝道:「這該由刑部來查證。難道你能否認屠殺邱家和史家海船的事實?還有——」他拿起一卷宗,「啪」一聲拍在公案上——「這些也都是陰謀?」

  東羅府百姓萬舟淪為海盜,其父母妻兒苦勸不止,又不堪其擾,偷偷搬到其姑母村上,就為躲開他。孟遠翔得知消息,為抓住萬舟,命裴剛帶人將萬舟全家連同他姑母一家都殺了個乾淨,在功勞簿上卻變成了剿滅海盜。

  海商譚某的妻子和吳氏為爭購一串紫珍珠項鍊起了爭執。譚妻不認識吳氏,財大氣粗地拋出高價買下項鍊,並嘲笑吳氏窮酸。孟遠翔為替妻子出氣,事後用盡各種手段,將譚某逼得家破人亡,奪回項鍊送給吳氏。

  孟遠翔在任期內,與溟州市舶司官員秦慎勾結,對海外商賈的貨物抽取關稅之外的分成,每年謀利幾十萬;向外商索取朝貢物品,截留珍寶無數;參與海商貿易,連本錢都不出,只收乾股分成,每年獲取高額利潤。

  ……

  最後,王亨和趙寅奉旨去溟州查證海盜一案,王亨被孟遠翔在溟州的心腹爪牙陷害,幸得趙寅相救,一起流落荒島達半年之久,因禍得福遇見邱傑。

  ……

  一樁樁一件件,人證、物證,鐵證如山!

  孟遠翔覺得,王亨查證的工夫比他當巡撫還要盡心盡力,幾乎將他在任期間做的每一件事都查核了。

  這是一心要置他於死地!

  他惡狠狠地盯著王亨。

  王亨也冷冷地看著他。

  「孟大人,還要抵賴嗎?」

  「你王家就乾淨了嗎?你的罪行更大!你妻子女扮男裝欺君罔上……王安泰,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來人,帶下去!」

  王亨面無表情地吩咐。

  孟遠翔被拖了出去。

  孟清泉被押了上來。

  孟清泉腳步遲緩,垂著頭,恨不能將脖子縮進腹腔,因為她臉上的凍瘡雖然痊癒了,卻留下了疤痕。

  孟家不止孟遠翔這一房,按理他們出事,孟家總該派人來探監,但王夫人也是孟家女,孟遠古又是她哥哥,如何取捨還用說?再者,孟家四老太爺深恨孟清泉,覺得孟遠翔就是被這個女兒給害了,怎會派人去探望她。因此,孟清泉臉上的傷沒得到及時診治,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下跪何人?」王亨照例發問。

  孟清泉猛抬頭,對上一雙明亮的眸子,也是刻在她心底日思夜想的眸子,此時卻盯著她斑駁醜陋的臉頰。

  她驚恐地伸手捂住臉,渾身篩糠一般顫抖——這種情況下見面,對她來說不亞於淩遲!

  痛苦到極致,仇恨也到極致。

  她恨林馨兒!

  恨梁心銘!

  王亨看著堂下女子,目光轉厲。

  兩人靜靜對視,忽然孟清泉放下手,對他微笑道:「大人不認識小女子?大人忘了我們的琴簫合奏?」

  公堂上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王亨鄭重點頭道:「本官沒忘。回頭就請姑娘好好說說這合奏。眼下姑娘還是先回答本官。」

  孟清泉見他這樣,心刺疼。

  例行問答後,王亨突然厲聲喝道:「孟清泉,當年可是你設計謀害本官妻子?還不從實招來!」

  孟清泉回道:「大人年輕有為,查案手段名動天下,既說小女子謀害大人妻子,想必已經查明真相、證據確鑿了。那就請大人擺出來,給小女子定罪。」

  王亨定定地看著她。

  她也定定地看著他。

  良久,他才道:「你是不是以為本官對你莫可奈何?」

  她嘴角一彎,道:「大人不會像林馨兒那樣,仗著官身權勢,叫人給小女子用刑逼供吧?」

  這是對王亨審問的回擊——你說我謀害你妻子,證據呢?也是挑釁——你不是會查嗎,怎麼查不出來?

  王亨有一瞬間憤怒,很快又冷靜下來。

  他威嚴道:「你無憑無據誣陷朝廷命官,本官若叫人掌嘴,也是你咎由自取。然,本官無需對你用刑,照樣可以定你的罪,因為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人證!」

  孟清泉疑惑,不明白他的話。

  王亨高聲道:「傳周翰林上堂!」

  眾人都疑惑,左都禦史曾慶年和大理寺卿公孫羽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知王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周昌上堂,證實兩年前孟無瀾離京前,曾去找梁心銘。而梁心銘也留下證詞,證明孟無瀾那次找她,是請她出面勸說王亨放開心結,與孟清泉成親。然梁心銘尚未出面勸說,當天王家就和孟家退親了,這事才罷。

  接著,是孟無瀾上堂作證。

  孟清泉羞愧難忍,她真是昏了頭,居然去求林馨兒成全她和王亨,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可是,這事和本案有什麼關係?

  她不明白王亨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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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你可有對我動過心?

  周昌和孟無瀾兩人下堂後,孟清泉還在發愣,想不明白。

  王亨道:「因為梁心銘相貌酷似本官妻子,你父親曾懇求皇上將梁心銘外放,遭到皇上斥責。那時候,你孟家並未對梁心銘起殺心。你兄長後來上門請托梁心銘出面勸說本官,那時候,你們對她也沒起殺心。」

  他停頓,見孟清泉臉色變了,才譏諷道:「而你,在朱雀王府和梁大人碰面後,驚慌失措。次日,梁心銘一出宮,就遭到孟家派人刺殺。這難道不是你心虛膽怯,以為林馨兒大難不死,所以要殺人滅口?」

  最後一句話,他陡然提高聲音。

  孟清泉被驚得一哆嗦。

  她立即反駁:「不,她女扮男裝……」

  王亨道:「荒謬!你是神仙,能一眼看出梁大人是女扮男裝?分明是你謀害了林馨兒,見了梁心銘做賊心虛,唯恐事情敗露,所以才要殺了梁心銘。」

  「你自己就是此案的證人。」

  「你刺殺梁心銘的行為就是你謀害林馨兒的鐵證!」

  「你是如何謀害本官妻子的,你招也罷,不招也罷,本官都能據此判你死罪,為本官妻子償命!」

  ……

  王亨一句接一句,砸向孟清泉。

  孟清泉竭力支撐,不回一句。

  曾大人和公孫大人神情凝重。

  王亨要以孟家刺殺梁心銘為由給孟清泉定罪,梁心銘雖未死,可是林馨兒死了,所以他要判孟清泉斬刑。

  這樣的推理他們聞所未聞。

  但是,他們又不知如何反駁。

  「啪!」

  隨著驚堂木重重落下,大堂落針可聞。

  王亨喝道:「孟清泉,你招是不招?」

  孟清泉堅持道:「小女子無罪可招。」

  王亨高聲道:「有請石大人!」

  刑部左侍郎石萬春被請上堂。

  王亨等人互相見禮後,問道:「前次大人審問梁心銘被刺一案,孟清泉提出梁心銘會試出場暈倒、卻不肯就醫一事,可是向大人指控他女扮男裝?」

  石萬春道:「本官是這樣理解的。」

  接著又道:「後來梁大人說自己經閻王愁東方神醫診治過。然孟姑娘又暗示神醫……」說到這他遲疑。

  王亨道:「大人只管說!」

  他才接著道:「孟姑娘暗示神醫和大人之母有私,故而包庇梁心銘,可見周媽要挾王夫人是受孟清泉指使的。」

  最後一句話算是對王亨賣好,再者,那天他根據孟清泉和吳氏的言辭,的確推出這個結果。

  王亨道:「多謝大人作證。請——」

  石萬春又下堂去了。

  王亨又把目光轉向孟清泉。

  他寒聲道:「馨兒和你無冤無仇,又死的那麼慘。若你真是善良無辜的,就算懷疑梁心銘,又怎會一見面就派人刺殺她,事後又指證她犯下欺君大罪?」

  不等她回答就接著道:「這說明,你根本就不無辜,而是蛇蠍女人!當年馨兒就是你謀害的!」

  以前他還不能肯定是她害了林馨兒,只懷疑吳氏,對她的厭惡只限于她死活賴著要嫁給他;現在他肯定了。

  曾大人和公孫大人本來對王亨反推不大信服的,聽了這番話卻同時點頭。這話點出了關鍵,直擊孟清泉要害。加上孟清泉為保住親事要挾姑母的行為,足以推出她為了嫁給王亨、謀害林馨兒的犯罪事實。這反推是能成立的。

  孟清泉渾身顫抖起來。

  她和林馨兒無冤無仇?

  她們之間的仇怨比天高!

  可是這話她卻不能說出來。

  她對他的感情從未像現在這樣愛恨交織、複雜難明。他這是要她死,不然決不罷休了?她要反擊,除非將梁心銘拉來,並揭發她的身份,證明林馨兒沒死,並且女扮男裝參加科舉犯了欺君大罪,才能轉圜。

  可是梁心銘拉不來。

  她怔怔地看著他,很想問他「你可有愛過我哪怕一天、一晚?就是琴簫合奏那晚,你動過心嗎?」

  他也看著她,神情巋然不動。

  她勉強道:「大人好口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人是要憑這一番空泛推論,定小女子的罪嗎?」

  他堅定道:「這是事實,怎是空泛!」

  她不想招供,他也不跟她糾纏。

  他說過,她不招他也能定她的罪。

  他便喝道:「來人,將人犯帶下去!待所有嫌犯審問完畢,再行判決!」下一個要審的是吳氏。

  孟清泉被帶出大堂,並沒有送回大牢,而是暫關押在旁邊的公房內等候。她失魂落魄地拖著腳步走在院中,一步移動不了一寸。官媒婆不耐煩,推她快點,她一個踉蹌倒地,輕呼出聲。官媒婆疑惑地俯身查看。

  就在這時,吳氏被帶過來了。

  孟清泉激動叫「母親!」

  吳氏看見她一楞,然後不顧一切地撲過來:「清泉,清泉!你……可……好?」「可好」兩個字在看見孟清泉的臉後凍住了,卻又因為慣性漏了出來。

  孟清泉那模樣,哪裡算好!

  吳氏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她捧在掌心的女兒。這一刻,她感到錐心蝕骨的疼痛。其實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她也到了年歲了,在牢中關押了這麼長時候,原本保養豐潤的臉頰經不起磋磨,看上去就好像老了十歲。

  孟清泉急速道:「母親,母親……」

  她挨著拖著,就想跟父母通聲氣。

  她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一生。

  她不好過,梁心銘(林馨兒)也別想好過。若是她死了,梁心銘(林馨兒)和王亨幸福,她做鬼也不服的!

  可是,她要如何暗示母親?

  自來女子入獄,都別想落好,然孟家是世宦大族,官媒婆可不敢侮辱孟清泉。世人最講究臉面,孟清泉可以死,卻不能被侮了清白,否則孟家所有女子都要跟著丟臉。王夫人也是孟家女兒,也不會容忍這種事的。

  但是,官媒婆雖然不敢羞辱她,卻深知王亨厲害,見她磨蹭著想和吳氏搭上話,就急了。若出了事,她可擔不起這責任。因此,她死拉活拽地將孟清泉拖走了。

  吳氏看著固執地扭頭望向她的女兒,那淒婉不甘的眼神刺痛了她的雙眼,令她肝腸寸斷。

  她喃喃道:「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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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吳氏認罪


  押解吳氏的官媒婆推搡了她一把,不客氣道:「我勸你還是識相點吧。這可是刑部大堂!你們這樣公然的想串通,回頭王大人知道了,要罪加一等的。」

  吳氏冷冷瞅了她一眼,沒回嘴。

  王亨看著跪在堂下的吳氏,沉聲問:「下跪何人?」

  吳氏抬頭回道:「罪婦孟吳氏。」

  王亨道:「孟吳氏,你可知罪?」

  吳氏強硬道:「我不知有罪。」

  王亨道:「你母女為何在見過梁心銘後,派人刺殺?」

  吳氏道:「你問我為什麼?哈哈……」

  她縱聲大笑,狀若瘋癲。

  笑完,她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道:「我恨她!恨林馨兒!也恨你!林馨兒死了還霸佔王家大奶奶的位置,讓我女兒承受退親的羞辱。我恨不得將她的屍骨挖出來鞭屍!可惜她沒有屍骨。那天,我在朱雀王府一見梁心銘,就認出她是林馨兒。梁心銘就是林馨兒!」

  她將孟清泉摘了出去。

  王亨沒有被她激怒,冷冷問:「所以,無憑無據的,你就憑著自己的猜想,派人刺殺朝廷命官?」

  公孫羽也喝道:「荒謬!」

  吳氏冷笑道:「我是無憑無據!所以我要找證據呀。我要是上官府告她,王家肯定護著。她又狡猾,想要揭穿她太難了。於是,我就想到了刺殺。——只要她死了,仵作驗屍,真相就大白了。到時候,你也難逃欺君之罪……我要你們都不好過!」她將刺殺梁心銘描述成了報復林馨兒和王亨,而不是殺人滅口。換言之,她不承認當年謀害林馨兒。

  王亨深深地看著她,憐憫地歎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吳氏心一跳,不知他為何貓哭耗子假慈悲,只覺不妙,可一時又想不出話來應對,只冷笑不止。

  王亨這會兒真的很佩服吳氏,若非他查出些證據,恐怕這次又要被她們逃脫了,所幸還好。

  他命令道:「傳彩兒。」

  「彩兒」兩字聽得吳氏一愣。

  彩兒,是她房裡的小丫鬟。

  彩兒上堂,報了姓名年紀,才十四歲。小丫頭哆哆嗦嗦招供,太太和姑娘從朱雀王府回來那天,姑娘一直心神不寧,太太一直守著姑娘。等老爺落衙後,太太就請老爺過來,讓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商量事情。當時她在隔壁屋裡打絡子,等候傳喚,因為走神,所以沒留意太太的話,就沒退出去。等她聽見太太和姑娘老爺說的話後,驚得魂不附體,想出去也來不及了。她就躲在床後,等聽他們商議定了刺殺梁心銘的計劃,出去吃晚飯時,她才悄悄溜出去。

  次日,孟家便被查封。

  她也終日惶惶,不知怎麼辦。

  彩兒告孟家,是因為之前王亨挨個審問孟家下人,她年幼單純,根本不是王亨對手,三言兩語就被王亨誘惑:為了父母家人不被孟家連累,說出了實情。

  彩兒退下後,王亨問吳氏:「看樣子,吳繁陷害梁心銘,你們都明白是什麼緣故了。說,吳繁如何認得林馨兒?」最後一句,他陡然暴喝出來,如重錘出擊。

  吳氏渾身一抖,腦子一片空白,張口結舌。

  王亨緊接著逼問:「『殺了她一了百了』是什麼意思?」

  吳氏眼前金星亂迸,竭力想擬清思緒,對抗王亨。

  王亨又厲聲喝道:「你和孟清泉到底是如何謀害馨兒的,以至於見了梁心銘做賊心虛,殺人滅口?」

  「孟清泉」三個字刺激了吳氏,她忽然崩潰了,匍匐在地碰頭不止,一邊喊道:「罪婦知罪!知罪!」

  王亨一楞,其他兩位大人也是一愣。

  之前孟家父女都堅韌的很,孟遠翔面對如山鐵證也不肯認罪,卻不得不認罪,就算認罪也喊冤,怪王亨公報私仇;孟清泉根本不吐一句實話;這吳氏表現太意外了。這也證實了王亨的審問策略是對的:以吳氏為切入點,比那兩人容易。

  他按捺下心頭異樣,問道:「你所犯何罪,從實招來!」

  吳氏兩手撐在地上,仰著一張淚臉,滿面痛悔道:「罪婦謀害了林馨兒,就是大人妻子……」

  王亨冷聲問:「你為何要謀害她?」

  吳氏招供道,她在華陽鎮王家作客時,因為林馨兒言語無禮,辱及孟清泉,她便記恨在心。後來王亨和孟清泉琴簫合奏,林馨兒吃醋大鬧,不僅讓王家雞犬不寧,也讓她母女顏面掃地。她便謀劃要害林馨兒……

  王亨厲聲喝道:「住口!馨兒如何羞辱你女兒了?再敢胡言亂語,本官即刻叫人掌嘴!」

  吳氏激動道:「怎麼沒有?我們去徽州,原是我家老爺和你父親說好的,兩家要結親。我們並不知道王家娶了林馨兒,去後你母親也沒說明白。林馨兒含沙射影諷刺我們妄圖攀附王府,不是羞辱是什麼?」

  王亨大聲道:「縱然開始不知,然本官鄉試時,曾將馨兒引見給孟家兄弟姐妹,說她是本官妻子。那時還裝不知嗎?若知道,還敢存非分之想?若未存非分之想,又怎會懷疑馨兒是否含沙射影諷刺你們?」

  吳氏還不服,還要分辨。

  王亨抬手制止道:「不必再辯。」

  說罷對堂下高聲道:「一安。」

  一安急忙跑上堂,道:「大人。」

  王亨道:「去看老太太到了沒有。」

  一安道:「是。」轉身又下去了。

  原來,王亨在海盜案審問暫停後,因接下來要審問孟家母女謀害林馨兒一案,便命人回家請老太太和王夫人來,當年的事必須要她們來印證,以防孟家母女顛倒黑白。

  果然,吳氏一開始就往林馨兒身上潑髒水,王亨哪裡能忍,立即暫停審問,要等祖母和母親來後再當堂對峙。

  他轉身對曾大人和公孫大人道:「請兩位大人暫候片刻,待本官祖母和母親到堂,與孟吳氏對質。」

  曾慶年忙道:「該當如此。」

  公孫羽也道:「理應如此。」

  不多時候,王老太太和王夫人都到了,王亨忙下堂來接著,並命人在公堂右手邊設置一把椅子,請祖母坐下回話。

  王亨的祖父官至一品、內閣閣臣,老太太乃一品誥命夫人。她按公堂規矩拜見兩位大人。兩位大人慌忙回禮,以晚輩禮恭敬請她坐了。王夫人則站在老太太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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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開脫

  王亨回到堂上,繼續審問。

  吳氏見王家婆媳被如此尊敬禮遇,襯托得自己落魄淒涼,心裡針紮似得疼。這一折騰,她攢足的勁兒便泄了,又當著老太太和王夫人面,竟不知如何接上前話。

  王亨便將吳氏之前的話簡略對祖母說了。

  老太太把臉一放,凜然道:「胡說!老身從未在吳氏面前提過結親一事。」又將林馨兒當年所說的話重述一遍給二位大人聽,「……她說她福氣好,才嫁了安泰。別人嫌棄安泰有病,反而錯過了這姻緣。別說她已經嫁了安泰,便是安泰當時未娶親,等病好了才來攀附,也不誠心。她是安泰的妻子,這麼說並無不妥。老身也表明和馨兒很投緣,說他們小夫妻很和睦,就是想告誡孟家母女,不要抱有非分之想。是她母女不甘,才會惱羞成怒!」

  王夫人也冷冷道:「我也不曾跟她們提過結親的事。況且我兒中瞭解元後,許多客人去到華陽鎮王家恭賀,那時誰不知林馨兒是我王家媳婦?何來誤會一說!」

  吳氏尖聲道:「是你家老爺和我家老爺說的!」

  老太太道:「胡說!我兒若真和孟遠翔說定了親事,你們去到徽州,見安泰已經娶親,豈肯罷休?你一向厲害,真有這話,恐怕要當面質問,指責王家不信不義。」

  吳氏大聲道:「他雖未明說,就是透露了這個意思!」

  她捂住胸口,痛悔不已。

  凡兩家結親,未定之前,誰會說的那麼明白?但她當年帶孟清泉去徽州,確是沖這門親去的。

  老太太也沒說錯,她聽說王亨已經娶親,的確很憤怒。原本該拂袖而去的,偏偏她不肯甘休,覺得林馨兒出身低微,年紀又小,和王亨還未圓房,王家未必真當她是正經的大少奶奶,這門親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大不了,等王亨娶了孟清泉,將來把林馨兒抬為妾室,算給她臉了。因此,她便滯留在王家,等待時機。

  誰知後來事情並不往她想的方向發展,不僅王亨只認林馨兒這個妻子,林馨兒也牙尖嘴利,當眾點明她母女的心思,譏諷她在王亨病時不上前,現在病好了卻湊上來,讓她母女顏面掃地。她怎能受這屈辱?

  雙方爭執不下,曾慶年和公孫羽都看向王亨,認為他該傳孟遠翔和王諫上堂對質。

  王亨冷眼聽了半晌,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叫祖母和母親過來,是怕吳氏顛倒黑白。現在已經辨明,他又怎會浪費時間,捨本逐末,耽誤正事呢。

  他突然喝道:「此事不必再爭!別說沒誤會,就算真有誤會,你就能據此殺人了?孟吳氏,你是如何謀害本官妻子的,從實招來!」一句話拉回了正題。

  吳氏還沉浸在回憶中,還在憤怒不平,聽了王亨的喝問,張口就想抵賴,忽想起自己原先的打算,又冷靜下來。

  她努力平復心情,又理了理混亂的思緒,接上之前的話,繼續坦承罪行:她痛恨林馨兒踩踏她母女,發誓要報復。她善調香,調製香料時加入林馨兒的月信汙血。林馨兒和王亨吵架後,被老太太關進佛堂。她只等林馨兒被放出來,就尋合適的時機用香料刺激老虎,謀害林馨兒。

  林馨兒若在混亂中被老虎咬死,誰會懷疑?

  為了避免牽連到孟清泉,她給侄兒吳繁悄悄傳信,要他來接孟清泉回家。而她自己以治病為由,繼續留在王家,伺機行動。為此,她時刻關注林馨兒的動靜。

  所以,當林馨兒那晚逃離王家時,她立即發現了。

  她當機立斷,改變計劃:要在王家外面除掉林馨兒,這樣更能撇清干係,且天衣無縫。大家只當老虎發狂了逃去山中,咬死了林馨兒純粹是她倒楣,誰叫她大晚上離家出走的!

  那時,吳繁正在華陽鎮附近。

  吳氏急忙給吳繁傳信,要他趕來王家院外;又讓周媽隔著院牆把香料扔給他,要他尋找並跟蹤林馨兒,並一路撒香料。而她自己卻在王家作妖,用同樣的香料刺激老虎,令它發狂,沖出籠子,然後循著氣味追蹤林馨兒去了。

  後來,自然是林馨兒被虎吞噬。

  老太太和王夫人聽的怒不可遏。

  王亨壓制住激蕩的心情,一字不漏地聽著並推敲。

  吳氏剛一停頓,他立即喝道:「一派胡言!吳繁並不認識馨兒,也不知馨兒離家後往哪裡去,要如何找她?」

  吳氏一滯,隨即道:「華陽鎮能有多大,晚上又沒人,只有林馨兒在外晃蕩,找她還不容易?」

  王亨道:「可是馨兒進山了。黃山何等險峻,白天進去還要做萬全準備,吳繁晚上找人談何容易!」

  吳氏道:「可吳繁找到了呀。」

  王亨逼視著她道:「你撒謊!」

  他再命人傳證人,乃是吳家兩個僕婦。

  一媳婦證明:她家過世的太太極善調香。

  另一婆子證明:九年前九月份,二少爺吳繁曾先後兩次外出,第一次外出幾天後才回來,第二次有七八天才回。

  作證完畢,兩人退下。

  人們學習某項技能,不可能憑空而入,必定要走一定的門徑,這條門徑就是前人已經研究出來的成果。蘇莫琳學調香,師從於芳姑姑;芳姑姑受蘇莫琳所托研製迷惑老虎的香料,也是翻遍古籍,並向知名的行家請教。芳姑姑在向一位宮中出來的老嬤嬤請教時,無意中得知她當年曾教過吳繁之母吳夫人,說吳夫人擅長調製此類香料。

  蘇莫琳將此事告訴了王家。

  那時,王亨尚未歸來。

  等王亨回來,王諫告訴了他,王亨卻說,他在徽州已經查明了吳夫人善於調香的事,連證人都暗中送進京來。

  因此,王亨對吳氏道:「那香不是你調製的,是你托你娘家嫂子調製的。吳繁去華陽鎮也不是接孟清泉回家的,你母女早就和吳繁內外勾結,要謀害馨兒!」

  吳氏矢口否認道:「不,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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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3:15 |只看該作者
第358章 判決孟清泉

  王亨打斷她道:「你們早就預謀好的。你知道馨兒要離家出走,吳繁在外時刻盯著王家,所以才能在馨兒離開時跟上她。說,還有什麼沒交代?你想獨自承擔罪行,為孟清泉開脫,那是做夢!告訴你,你便不說,本官也能判你女兒斬刑。你若執迷不悟,休怪本官無情!」

  吳氏頓時癲狂起來,尖叫道:「你敢!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刺殺梁心銘也是我的主意,是我攛掇我家老爺派人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敢判我女兒!」

  她不顧彩兒的證詞,攬罪上身。

  王亨喝道:「你看本官敢不敢!」

  吳氏惶然,先看向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見他們竟然不反對王亨的意見,絕望了;她又看向王亨,王亨眼中的堅決就像鐵板一樣,將她的目光擋回來,她更絕望;最後,她看向王老太太和王夫人,忽然崩潰了!

  她跪著轉向她們,不住碰頭哭道:「求老太太和妹妹慈悲!這些事都是我做的呀,與清泉無關。」哭喊一聲碰一下,很用力的磕,才兩下額頭就見血了。

  王老太太冷著臉不吭聲。

  吳氏又轉過去,朝堂上碰頭道:「大人,那香是我托娘家嫂子調製的,吳繁也是我讓他在外等的。罪婦自知罪孽深重,願給大奶奶抵命。可是我的清泉什麼也沒做,求大人饒恕她吧!罪婦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大人……」

  王亨喝道:「給她畫押!」

  文書將記錄的供詞拿過來。

  吳氏哆嗦道:「我畫,我畫!」

  畫押後,她滿懷希望地看向王亨。

  王亨沉聲道:「帶下去!」

  兩個衙役上來拖人。

  吳氏叫道:「大人,我女兒怎麼辦?你不能判我的女兒!清泉是無辜的。她真的什麼都沒做呀……」一直被拖到堂外,還在叫,聲音隱隱傳過來。

  王亨請祖母和母親暫退。

  然後才道:「帶孟清泉!」

  孟清泉又被帶上堂來。

  王亨威嚴道:「孟清泉,你母親已經招供謀害本官妻子的事實,你還想抵賴嗎?」

  孟清泉盯著他好一會,才道:「既然如此,大人就據實判決好了。小女子也想聽聽,小女子到底犯了何罪。」

  王亨揶揄道:「本官就知道你是個蛇蠍心腸的女子。本官也不告訴你你母親都招供了些什麼。本官也不逼供你。本官就只問你:謀害林馨兒,你真的什麼都沒做嗎?你可敢發誓:若撒謊,你父母皆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說完,雙目射出迫人的光芒。

  孟清泉感到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知道她了,她也知道他了!

  他又不完全知道她,她也不完全知道他!

  這是一場智謀和心性的較量!

  大理寺卿公孫羽全神貫注地盯著這場對峙。

  王亨不詐不逼,正面直擊孟清泉:為人子女者,為父母頂罪都不為過;若自己犯了罪卻讓父母代受,不但在世上無立足之地,且她自己的靈魂也要墮入萬劫不復。吳氏已經招供,不論孟清泉如何回答,都是一個下場。

  公孫羽認為,若是他面對這一問肯定認罪,因為不認的後果比認罪的後果更加可怕,一個女子是頂不住的。

  然而,孟清泉的回答震住了他。

  孟清泉道:「小女子沒有謀害林馨兒。」聲音堅定。

  王亨追問道:「你可敢發誓,若撒謊,你父母皆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孟清泉冷冷道:「為人子女者,怎能輕易拿父母發誓?大人如此逼問,有失君子風範。小女子只能發誓,不曾謀害過林馨兒。」

  王亨冷笑道:「你不用避重就輕。本官只問你,有沒有撒謊?你若撒謊,你父母將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孟清泉:「小女子不會用父母起誓!」

  王亨逼問:「那你有沒有撒謊?」

  孟清泉:「……」

  王亨道:「你在撒謊!你參與了謀害本官妻子!」

  孟清泉急道:「不!」

  王亨道:「那就是說,你沒撒謊?」

  孟清泉:「……」

  王亨重喝:「到底有沒有撒謊?」

  孟清泉脫口道:「不!」

  聲音有些發顫。

  王亨道:「讓她畫押!」

  文書拿著記錄的供狀下來,讓孟清泉畫押。

  孟清泉仔細看了供狀,上面沒有「父母打入十八層地獄」這句話,方肯畫押。畫押畢,深深地看著王亨,像要把他刻入心底。她知道,自己在掩耳盜鈴。

  果然王亨拿著她的供狀抖了抖,意味深長道:「不論有沒有寫下來,你母親已經認罪了。她已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你枉顧父母性命,撒了謊!」因為在彩兒證詞中,是她慫恿父母刺殺梁心銘,也是她見了梁心銘心慌。

  公孫羽心裡只剩一個念頭:此女真的心如蛇蠍!

  她和吳氏剛才的表現截然相反。她不承認罪行,反而使人認清了她的心性:這是一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女子。連父母都不顧的人,謀害林馨兒、刺殺梁心銘算什麼!

  孟清泉覺得自己成了冰雕。

  她腦子裡有點疑惑,仿佛也凍住了,無法展開來分析推測,只木木地看著王亨,等他的判決。

  王亨威嚴道:「現在宣判。」

  接下來,他當堂宣判:孟遠翔、吳氏和孟清泉判斬立決,奏明皇上審批後立即執行;立即查抄孟遠翔京城家產,並行文徽州地方官府查抄孟家在徽州的產業、溟州地方官府查抄孟家在溟州的產業。裴剛等人也都按罪判決。

  曾慶年和公孫羽一驚。

  公孫羽急阻道:「大人不可!」

  曾慶年也道:「孟清泉有重大嫌疑,但沒有直接證據,不能判她死罪。大人,這樣判會被御史彈劾的。」

  公孫羽勸道:「大人該繼續審問。」

  已經取得了這麼大的成果,為什麼不繼續審問下去呢?一舉攻破孟清泉的心防,把所有事情審得明明白白不好嗎?這樣判決,會被人詬病的。

  王亨尚未說話,下面孟遠翔夫婦已經鬧起來了,兩人瘋狂高呼「不服」,指責王亨公報私仇、草菅人命。

  衙役們一擁而上壓住他們。

  王亨「啪」一拍驚堂木,凜然道:「本官斷案,一向證據確鑿。今日對孟清泉的判決,絕非胡亂判決!」

  吳氏尖叫道:「證據呢?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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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8 00:23:27 |只看該作者
第359章 孝女?惡女?

  王亨鏗然道:「孟清泉不承認謀害林馨兒,卻和梁心銘碰面後即派人行刺;孟清泉不承認謀害林馨兒,卻聲稱『殺了梁心銘一了百了』;孟清泉不承認誣陷姑母,卻在指證梁心銘女扮男裝時,同時指證東方神醫與姑母有私情。她做下這些事,卻在公堂上發誓說自己無辜,若是撒謊,父母皆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心性之歹毒,世所罕見!」

  孟遠翔夫婦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被孟清泉的誓言震住了。

  王亨正言厲色道:「若她招供,本官或許看在她認罪誠懇、孝心可嘉的態度上,從輕判處。然她竟然將所有罪推到父母頭上,如此狡詐歹毒,本官豈能容她活命!」

  公孫羽也道:「孟清泉難圓其說。還不從實招來!」他並不同意王亨的判決,卻想以此逼迫孟清泉招供。

  吳氏朝孟遠翔看了一眼,喊道:「都是我做的!林馨兒是我害的!梁心銘也是我唆使老爺派人刺殺的!我女兒什麼都不知道!我女兒沒罪!」

  他夫妻心有靈犀,孟遠翔也立即道:「小女要殺梁心銘,是想挽救罪臣,挽救孟家,乃是一片孝心,與林馨兒之死無關。她察覺罪臣有危險,身為孝女,才鋌而走險。」

  他不敢說太多,唯恐有失。

  這時候,說的多未必就能挽救孟清泉。言多必失,他們每說一條理由,一旦和之前的任何話有衝突,都為王亨提供了反駁的證據,對孟清泉更加不利。

  可是,他又勢必要救女兒。

  他已經難逃一死,可他不甘心。

  他恨極了王家,恨極了王亨。

  幾個子女中,唯有孟清泉具有堅韌的心性和智謀,若她能活下去,絕不會放過王亨和林馨兒的!也只有她能在孟家傾覆後,有能力為父母報仇雪恨。

  因此,他完全理解女兒發誓的心情:那不是咒父母下十八層地獄,而是將她自己的靈魂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留下這條命,誓死也要揭穿林馨兒,弄垮王家!

  他很贊成女兒的決定!

  他認可女兒的決心!

  所以他要維護她!

  他的想法別人無法理解。

  公孫羽想不通:孟遠翔為何要袒護這個不孝女。孟家和王家的仇怨,可以說就是因孟清泉而起。孟遠翔雖然犯下大罪,可世上貪官何其多,沒倒下的,是因為還沒被發現而已。孟遠翔落到這個下場,都是被孟清泉連累。

  換上是他的女兒,他早放棄了。

  他恨不得同意王亨的判決。

  可是他又不能同意王亨的判決,便看向王亨,希望王亨能突出奇招,拿出確鑿的證據來給孟清泉定罪。

  就聽王亨冷笑道:「孟清泉無辜?她在朱雀王府見了梁心銘,神色異常,眾世子和王妃都可作證。倒是你——」他指著吳氏——「孟吳氏,當時卻表現平靜!」

  公孫羽忙道:「正是。梁心銘是否女扮男裝姑且不論,這不是你們行刺的理由。若這樣可行,那皇上何必派王大人去溟州,直接把孟大人殺了不就完了!」

  這時,孟清泉說話了。

  她道:「王大人無證判決小女子斬刑,是害怕嗎?」她看著他,似乎說「你不敢往下審,對不對?你怕越扯越深、越查越廣,最後牽連出梁心銘。」

  王亨輕蔑道:「無證?你真自以為是!本官說過,你自己就是此案的證人;你派人刺殺梁心銘的行為就是你謀害林馨兒的鐵證!還要什麼證據?」

  孟清泉道:「小女子刺殺梁心銘,那就按刺殺的結果來判,不該是斬刑。大人判小女子斬立決,是因為林馨兒。請大人明示:小女子是如何謀害林馨兒的?」

  王亨道:「這話該本官來問你!你以為你不招就能躲過去了?你母親已經招了。不過,那不是她的主意——她還沒那個腦子,頂多算你的幫兇。」

  孟清泉輕笑道:「表哥自顧自說,證據呢?」

  正在這時,下面通報:

  左相大人到!

  右相大人到!

  左端陽和蘇熙澈上堂來了。

  孟遠翔夫婦頓時大喜。

  左端陽問王亨等三人:「這判決是你們共同決定的?曾大人,公孫大人,是否也認為該判孟清泉斬立決?」

  兩人急忙搖頭,說孟清泉有重大嫌疑,但需要進一步審問,證據不足,不能判斬立決,但她謀劃刺殺梁心銘證據確鑿,該判徒刑或者流刑。

  左端陽看向王亨,「王大人?」

  王亨堅定道:「今天本官判定了她!」他眼中煞氣凜然,透出殺孟清泉而後快的決心,任何人也阻擋不住。

  蘇熙澈微微皺眉。

  左端陽不陰不陽道:「大人雖年輕,卻已經是三品高官了,還這麼任性可不妥。此事還需奏明皇上。」

  王亨冷冷道:「本官即刻進宮!」

  他立即宣佈堂審結束,犯人還押大牢。

  臨去時,孟清泉對王亨意有所指道:「表哥,就算殺了表妹,有些事也還是掩飾不了。望表哥珍重!」她既影射了王亨用心不純,又表示了自己的坦蕩。

  她的眼神透出「你能奈我何?」

  梁心銘就是這樣挑釁她的。

  現在,她也這樣挑釁回去。

  從退親那一刻開始,他們的鬥爭就開始了,至死不休!

  王亨看著她笑了,笑得很燦爛,一如當年他病好後,她初見他時的陽光、俊朗、迷人。

  他為何笑得這樣開心?

  孟清泉心裡難受極了。

  殺她就這樣讓他開心嗎?

  這件案子迅速在京城傳開。

  人們為孟家歎息的同時,也惋惜王亨江郎才盡,孟清泉再有嫌疑,也要問出證據來才能判,怎能無證判決呢。

  御史們活躍起來。

  朝臣們也等著明天早朝上奏,有想直抒胸臆、探討律法條文的;有想討好王家、對孟家落井下石的;還有想反駁王亨、踩著王亨為自己揚名的,紛紛忙著寫奏摺。

  王亨對此置若罔聞,只忙著擬奏摺,要呈給靖康帝。

  蘇熙澈指出他這樣判不合理,勸他莫要操之過急,且細細審問明白了,再行判決。

  王亨道:「蘇大人,孟清泉狡猾歹毒,孟遠翔夫婦又為女兒開脫,她如何肯招供?」

  蘇熙澈道:「那也不能這樣判。」

  王亨道:「下官推斷嚴謹,怎麼不能判她?」

  蘇熙澈道:「她雖有嫌疑,還要證據證明。」

  王亨道:「她刺殺梁心銘就是鐵證!」

  蘇熙澈道:「那是鐵證,但需要進一步審問。」

  兩人又展開辯駁,僵持不下。

  刑部尚書宋微也趕來阻攔。他是王亨的上官,有權干涉王亨的判決,尤其是這判決有失公允。

  然王亨堅持己見,不聽任何人勸,擬了奏摺,和曾大人、公孫大人進宮面見皇帝,陳述審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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