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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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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47:45 |只看該作者
第590章 難道本官懷上了?

  趙子儀嚇一跳,「大人怎麼了?」

  又叫流年「拿水來!」

  流年忙拿了竹筒來遞上。

  梁心銘接過竹筒,狠漱了兩口,平復了下心情,才道:「怕是路上顛的,灰又大……」她從昨天出來就不大舒服,提不起精神,又說不上哪裡不舒服,一直強撐著。

  流年扶著她胳膊道:「大人,去那邊坐會吧。」

  梁心銘點點頭,走去毯子旁坐下。

  流年又拿出一個小小的帶水槽的青花瓷泡菜罈子,裡面是開胃的什錦鹹菜,又有一個攢心食盒,裡面裝著各種零食,如五香筍乾、核桃等物,又拿出布巾包的筷子。

  梁心銘看著流年端一個小碟子,從泡菜罈子裡往外搛什錦小鹹菜,聞著那酸辣的味道,腮腺冒口水。忽然她目光定在那青花瓷的泡菜罈子上,罈子上的花紋是嬰戲圖,胖胖的小嬰兒十分的可愛,觸動梁心銘心腸。

  她隱約有個模糊的想法,只是不具體。

  正在這時,卿陌從大路上飛奔過來了,到近前躬身施禮,對梁心銘回道:「大人,那邊群情激奮,還打傷了人。兩位知府大人都束手無策。屬下便說梁大人來了,請大家到寬敞乾淨的地方慢慢說,別擠在工地上,又髒又亂,傷者也要救治。鬧事的人聽了,反更叫囂起來,壓制不住……」

  梁心銘一邊聽,一邊還在追蹤剛才一閃而逝的想法,電光石火間,忽然醒悟:難道本官懷孕了?!

  她心下震驚不已,面上又見卿陌說完,正靜等她示下;流年一手舉著筷子,另一手端著一碟剛搛出來的什錦小菜,酸辣蘿蔔條散發的味兒,讓她嘴裡唾液急速分泌,胃口大開……她沒來由地心火上升,發作了!

  「傳令:派兩隊人,分別從兩邊山上包抄過去,全部鳴槍示警。再喊話說本官已經查明反賊與民工勾結,挑撥百姓鬧事,山上有反賊埋伏,官兵正要圍剿。令所有人從工地退出來,否則視同與反賊勾結,一律射殺!」她眉宇間一片森然,說話的口氣堅定,冷如寒冰。

  趙子儀和卿陌道:「是。」

  轉頭便點了兩支百人隊禁軍。

  卿陌帶著他們又沖向工地。

  趙子儀又吩咐眾軍列好陣勢,以備接應。

  梁心銘這才接過流年手中的筷子,搛了一條蘿蔔放嘴裡,嚼,好爽辣!又搛了一條筍……

  胃口一開,覺得肚子餓了。

  她便打開攢心盒子,拿點心吃。

  一邊吃,一邊想,真的懷孕了?

  她記性好,尤其大姨媽日期要記清楚,否則一個疏忽,出醜是小事,暴露了身份才是大事。然而最近她忙昏了頭,大姨媽多久沒造訪了?她時刻預備著,卻遲遲不來,她也不在意,因為緊張過度姨媽期推遲也是常情。

  現在她覺得不對勁了。

  恐怕她是真的懷上了!

  她一瞬間有些茫然。

  王家期盼這個孩子很久了,王亨也期盼這個孩子很久了,可是,這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打掉他(她)?

  梁心銘一哆嗦。

  生下他?

  梁心銘再次哆嗦,腦海裡浮現她挺著大肚子處理公務的情形,彷彿不忍卒視,閉上了一雙杏眼。她女扮男裝就夠辛苦了,實在不敢想像,如何才能生下孩子。

  「大人,大人?」

  趙子儀疑惑地叫。

  梁心銘睜開眼,看向他。

  趙子儀道:「山上藏了人。」

  梁心銘忙站起來,問:「估計有多少人?」

  趙子儀道:「不多。這裡是陣圖所在地,屬下早已派人盯緊了,若有大批反賊潛入,必然要露行跡。」

  像耿忠,從溟州帶了幾千人來,先化整為零,再化零為整,最後還是被小麻和潛水幫的孩子察覺了。

  林子明也是一樣。

  梁心銘道:「可要派人增援?」

  趙子儀道:「屬下已經加派了人,讓他們從沿著河往下,潛伏到右邊山腳下,出其不意地偷襲。」他一面指著前方河灘,一面有些奇怪地看著梁心銘。

  梁心銘也知自己剛才走神了,這麼大動靜竟然視而不見,真被那突如其來的孩子給弄懵了。

  趙子儀問:「大人可好些了?」

  他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所以疏忽。

  梁心銘道:「已經好了。」

  正在這時,前方傳來槍聲,還有震天雷的轟炸聲,一陣混亂後,卿陌的聲音響起。兩邊山上果然有埋伏,動靜大起來,對方似乎在向官兵回擊。

  這聲音刺激了工地上的人,一群衣衫髒亂的民工就從前面山口湧了過來,沒命地奔逃,很快來到梁心銘他們所在的官道上,被禁軍喝住,勒令退到河灘上。

  黃知府也在一群下屬簇擁下過來了,胳膊上纏著繃帶,情形甚是淒慘狼狽,見了梁心銘如見救星。

  梁心銘瞬間恢復了敏銳的頭腦,神態從容地與黃知府相見,一面不動聲色地打量他身邊的胥吏。

  那胥吏三十來歲,看梁心銘的目光有些閃爍和探究,並不多大尊重,也不見害怕,想是覺得梁心銘一個小縣令,還能越過黃知府去?也不值得他奉承,也不必害怕。

  梁心銘只掃了兩眼,便轉開目光,問黃知府傷勢。

  黃知府忙說「無事」,寒暄幾句,就在河灘上坐下,將事發經過始末緣由詳細告訴給梁心銘聽。他雖比梁心銘官兒大,卻知道梁心銘比他能力強,因此很誠懇。

  梁心銘很認真聽著,偶爾插進去詢問府衙在工地上監工的胥吏頭目幾句,就是那個胥吏,他是黃知府的小舅子,叫甄啟明;再叫民工和當地百姓來對質;一面還有閒暇心想:「也不一定就是懷上了,也許內分泌紊亂呢。回去請東方前輩診脈再說,不能自己胡亂猜疑,自尋煩惱。」

  如此審問,很快她有數了。

  應該是甄啟明等酷吏黑心貪墨了百姓的田地賠償金,激起民憤。不得已,他們又私自改道,以不佔民田為由,將道路改到目前這裡,用炸藥開山。誰知又炸死了人,越鬧越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中間,還摻雜有宣府那邊人從中挑撥甄啟明,目的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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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48:04 |只看該作者
第591章 有錢好辦事

  甄啟明被梁心銘聊聊數語一問,有些不自在。

  梁心銘看著他心想:這是黃知府小舅子闖的禍,他護著小舅子,自己幫他善後還要得罪人,這蠢事可不能干。要處置也是他自斷臂膀,讓他去得罪人。

  因此,她並沒有放臉懲治酷吏。

  恰好那邊戰鬥結束,卿陌等人押解著敵軍俘虜和死傷的人回來,梁心銘立即請當地人辨認敵軍身份。

  眾人紛紛指認,也有認得的,說是他們村的;也有不認得的,但是曾看見跟誰誰在一塊,只不知來歷的。

  梁心銘再審問那誰誰。

  又揪出被收買的村民。

  兩下里對質,俘虜又被卿陌酷刑逼問,逼問出他們此次行動就是要引梁心銘入套,擒拿梁心銘,至於背後的人,竟然是湖州臨安府的姜興國。

  姜興國,宋之獻的小女婿。

  宋之獻,左端陽的外甥,受潛縣拐賣女童一案牽連,被王亨查出數項大罪,宋家被抄,王亨和左相也因此結仇。

  梁心銘便看向黃知府。

  黃知府驚恐不已,「梁大人!」

  甄啟明也低著頭,不敢看梁心銘。

  梁心銘不提宋之獻,也不提左端陽,卻將此事跟反賊掛鉤,對黃知府道:「這是反賊利用大人。」

  黃知府感激道:「大人明鑑,本官真冤枉啊。」

  梁心銘沉吟道:「他們手段高明,不知如何煽動百姓,又如何混入工地行事的。大人不想被誅滅九族的話,須得查清此事。本官不熟悉這裡面的情況。」

  黃知府面色如土,再也顧不得,當即對甄啟明罵道:「混賬豬油蒙了心的東西!我怎麼跟你說來的?你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一家子的腦袋都被你拎在手裡玩。還不快說!」

  甄啟明還想抵賴,無奈性命攸關的時候,黃知府也不管他是小舅子了,哪怕是親兒子,也要壯士斷腕。

  梁心銘不願摻入他家事,避嫌起身道:「下官去安撫百姓和民工,處理善後,防止事態擴大。」

  黃知府求之不得,感激道:「有勞大人了。」

  梁心銘便和趙子儀帶人走到百姓那邊,先耐心聽取他們的意見,然後提出「置換土地」的辦法。就是說:如果有人家中田地被佔用,可置換兩倍的其他田產,看中了哪塊地就給置換哪塊地,只要那地是無主的。

  梁心銘表示,這幾天,她將和黃知府現為他們辦理地契過戶,這就免了被酷吏壓榨一層的機會。

  百姓們大喜,都紛紛道:

  「早這樣,咱們肯定不鬧。」

  「這是大好事呀。」

  「大人是六安府來的吧?小民有個姑媽在六安府,聽說那裡的路修的又好又寬,住路邊的得了許多好處呢。」

  「真的?哪像我們,皮都刮了一層下來。」

  「大人可要幫我們弄好了再走。」

  ……

  梁心銘鄭重承諾眾人:一定為他們解決田地被佔的問題,絕不讓他們白吃虧,否則皇上也會治她的罪。——後一句就是官場上的場面話了。

  還有工錢,也都足額結清。

  百姓放心了,更興奮不已。

  忽然一陣嚎哭傳來,那因開山被炸死了的,其家眷討要公道來了,梁心銘又開始新一輪傾聽……

  沒說的,賠銀子!

  再懲罰罪魁禍首!

  為平息民憤,撫卹金定的很高。

  梁心銘有底氣的很,她不缺銀子,且不說戶部撥的工程款很豐足,她還有辦法弄來賠償:就是找王亨要。

  這次徽湖路青華府和宣府交界路段工程出事,她定性為反賊在後面搞陰謀。工程款和查案經費是分開的,工程既受反賊連累,損失當然得由王亨那邊賠補。而到目前為止,他們端了青華寺等一批反賊的窩點,查抄參與謀反官員的家財,已經積累了一大批財富,這還不算藏寶洞裡面未起出來的藏寶,賠這麼點銀子王亨還是能做主的。

  有銀子辦事就是順暢!

  梁心銘平息了民憤後,又與百姓講這修路的好處:不但增加了行路的便利,將來他們靠在路邊,也能做些小買賣。因此,這路不是與他們不相干的,而是息息相關的。她請他們監督,有異常情況就向官府匯報。

  百姓們看向黃知府,明顯不信任。

  黃知府還在辛苦地審問,承擔著責任,好官都讓梁心銘做了,然而,事實本來也就是如此。但梁心銘是不會為了這點蠅頭名利勞心後再勞力的,她將這個露臉的機會讓給了黃知府,並道:「卿陌在六安府經辦過此類田地置辦交易,就讓他給大人打下手、跑跑腿。」順便監督執行。

  黃知府感激不盡,謝了又謝。甄啟明已經被他給捆起來了——不捆不行,一方面是做給百姓看,另一方面則是發了狠要教訓小舅子,不然全家就搭進去了。

  兩個時辰後,現場平靜了。

  這時,小麻回來了,無聲無息地靠近趙子儀,低聲說著什麼,梁心銘一轉頭,對上趙子儀炯炯的眼眸。

  趙子儀衝她微微點頭。

  梁心銘便命啟程,返回驛站。

  自始至終,她都沒去工地。

  趙子儀自跟了梁心銘,每次出行,都會將前路探查清楚,絕不會糊裡糊塗地埋頭趕路。這次帶了一千官兵出來,更加謹慎,這邊梁心銘準備返回,他那裡就對禁軍指揮使打手勢。喬硯得令後,急忙派出十個人的斥候隊,先一步往來路探查,哪怕是之前走過的,也要再探查。

  梁心銘剛從河灘起身,回到官道上,那邊探路的人已經回來一個,躬身回稟道:「大人,來的路上那橋被人弄壞了。看樣子是剛弄壞的。我們的人正察看周圍。」

  梁心銘一怔,看向趙子儀。

  趙子儀立即問當地人:「若要過河,從哪裡繞?」

  一老漢手指著前方工地方向道:「那前面有座橋,離這差不多五里遠,過了那前面的山就能看見了。」

  過了前面那山就看見了?!

  梁心銘和趙子儀心照不宣地對視——他們在這停了一下午也沒過去,工地糾紛解決了也不願過去看看,為的什麼?因為知道那地方有秘密,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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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48:15 |只看該作者
第592章 吸入黑洞

  現在來路的橋被人弄壞了,明顯是逼他們過去。可是,腳長在自己身上,就不過去能奈我何?

  對方不明白這點嗎?

  明白還使用這一招,目的呢?

  梁心銘道:「對方在拖延時間,等天黑。」

  趙子儀道:「修橋大概需要半個時辰。」

  梁心銘淡然道:「修橋!」

  於是,依然掉頭往回走。

  上馬的時候,她一腳踩上馬鐙,不知為何動作一頓,沒能像平常那樣利落地翻身上馬,試了兩下沒上去。

  趙子儀在旁見了,忙將馬鞭伸向她,梁心銘扯了,他輕輕一帶,她才翻身騎上去了。他留心看她臉色,總覺得她眉目不如平常明朗,不由擔心她身子不舒坦。

  「大人心裡覺得怎麼樣?」他問。

  「已經沒事了。」梁心銘笑道。

  「若不舒服,就說。」他本是個豪放的漢子,忍不住還是叮囑了她一句,又轉向另一邊的流年,「跟緊些大人。」

  「是,師傅。」流年笑嘻嘻道。自從她被發現女兒身份後,反倒比從前更得重用了,進出都跟著大人和師傅,簡直是寸步不離,她自然是歡喜的。

  當下趙子儀和流年一左一右,將梁心銘夾在中間,而卿陌不聲不響催馬走在前方,後面是小麻。

  約莫走了半裡,來到被破壞的橋邊。

  梁心銘一看那橋,是被人硬生生用斧頭從中間砍斷的,對趙子儀失笑道:「這麼拙劣的手段!」

  趙子儀道:「可是管用。」

  他臉上神色不太好。

  梁心銘知他擔心,微笑道:「別人費盡心機,咱們若不配合,豈不太不給人面子?還是配合下吧。」

  趙子儀:「……」

  這面子能給嘛!

  流年忍不住偷笑,跟著大人就是這樣,哪怕再危險的情境,都能被大人玩成遊戲,還有趣。

  卿陌瞅她低聲道:「跟緊大人。」

  流年跟緊了梁心銘,一來可保護上官,二來也能集中讓他和趙子儀保護,倘或走散了,勢必會讓他分心。

  流年沒跟他較勁,點點頭。

  當下,喬硯指揮禁軍們從山上砍樹,緊趕著修建那木橋,梁心銘等人就在河邊等候,黃知府也過來同她說話。

  黃知府道:「這河上的橋要造成五孔的石拱橋,圖樣已經畫好了,連造橋的青石也都運來了,只等開工。」他也努力做了不少事,口氣不免有些炫耀。

  梁心銘道:「回頭本官讓烏先生來幫大人。」

  黃知府忙道:「如此真是妙極。正要跟梁大人借這個人呢,聽說他的手藝在荊州是出了名的好。」

  梁心銘道:「一座石橋,修得牢固的話,可造福這一方百姓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這可是積功德的事。大人的努力,政績就不說了,也會被這兒的百姓記住的。」

  黃知府笑道:「大人說得深刻。」

  心裡下定決心,小舅子不能饒了。

  橋修好後,暮色已經降臨了。

  過河時倒沒有再出岔子,一路平安地過去了。

  一千官兵,加上黃知府帶來的人,在官道上排成長長的縱隊。趙子儀毫不放鬆,一路斥候不停探查、回稟。才走了五里路,到一片松林時,天色就暗了。

  趙子儀提醒道:「大家小心!」

  不是讓梁心銘小心,梁心銘的才能不在武學,而在智謀,危險時要靠他、流年、卿陌、小麻來保護。

  梁心銘看著眼前霧濛濛的樹林,就像一個迷陣,背後藏著深淵,明明深不可測,她心頭卻出奇的澄澈、平靜。

  她微笑著,策馬走進迷霧中。

  每走一步,都更接近想見的人。

  趙子儀的馬緊挨著她的馬,偶爾她的腳會碰觸到他的腿;流年也挨著她,小小聲叫「大人!」

  梁心銘正要安慰她兩句,忽然聽見利箭破空聲,趙子儀當即戒備,然射的不是他們這個方向。

  前方「啊」慘叫一聲。

  有禁軍被射中了。

  喬硯忙傳令眾軍小心戒備。

  趙子儀更道:「不要慌!敵人不多,故意擾亂我們。」

  梁心銘心下嘆息,在這迷霧重重的樹林中,要他們不受擾亂恐怕不行,敵人就是要擾亂他們。

  這樹林中樹木的排布有文章的。

  這是一個天然陣地,從種樹時就開始佈局,在春秋多霧季節,進來的人極容易迷失在林內。不過,這並不能對梁心銘和趙子儀造成困擾。只是天黑霧重,不如白天行路暢快。這正是對方破壞那橋的目的,要拖延時間。

  梁心銘默默計算,還有多遠走出松林。

  突然有箭矢破空的聲音。

  趙子儀和卿陌迅速抽刀劍格擋,擊落了兩支暗箭,跟著又一陣密集的箭矢從幾個方向射來,趙子儀全力護住梁心銘,流年還能自保,小麻和卿陌都全力應對。

  趙子儀喝令官兵回擊。

  這時,梁心銘感到身下的馬兒往前一栽,本以為是這畜生踩著什麼馬失前蹄,然接下來身體失重般下落,下面彷彿有一股巨大的漩渦吸力,將人馬往裡吸。

  她不由急促地「啊」了一聲。

  忽然腰間一緊,已經被趙子儀有力的臂膀給穩穩攬住。左邊,流年也一把扣住她胳膊。她反手抱住流年的腰,幫流年穩住身子,因為三人的馬都遭受同樣的命運——腳底墜空了。趙子儀想帶著梁心銘飛身而起,無奈下面吸力太大,上面又有暗箭相逼,於是連人帶馬落進黑洞。

  梁心銘忍著勁風颳面,緊緊盯著下方,怕下面有陷阱利器,耳聽得趙子儀揮舞長劍,防止暗器偷襲。

  幾聲沉悶的撞擊,伴隨著馬兒們的悲鳴,它們摔在了洞底,正好給主人當了肉墊。

  趙子儀腳踏在馬身上,幾個縱躍,避開前面黑乎乎的岩狀不明物,憑著本能尋找安全落腳點,一面急促在梁心銘耳邊道:「別出聲!」

  梁心銘明白他的意思。

  誰知下面有沒有埋伏?

  關鍵時刻,流年超常發揮,居然跟上趙子儀步伐,三人一齊平安著地,並摸索著隱藏在一岩石後。

  梁心銘努力打量周圍。

  她的雙眼視力一直都還好,隱隱辨出周圍石筍林立、怪石嶙峋,他們應該落入一個溶洞裡了。

  靜等了好久,周圍傳來一兩聲蟲鳴。奇怪的是,聽不見上面有聲音,好像一落下來,就與上面隔絕了一般,看樣子剛才陷空的地方有機關。

  趙子儀也正細心打量周圍。

  「梁心銘!梁心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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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洞中的女人

  忽然,一聲幽幽的呼喚傳來,聲音很輕柔、飄忽,落下後,還有水紋般的空間回音盤旋裊繞,反襯出了周圍詭異的安靜和陰森空曠寂寥之感,激得人毛髮聳立。

  梁心銘身上起一層雞皮疙瘩。

  這黑乎乎的地方,被人叫魂似得叫,就算心裡不怕,也會膈應,何況那聲音讓人瘆得慌。

  趙子儀已經放開了她,站在她旁邊,那飄忽的聲音一起,他本能往她身邊再靠近些,似暗示她別害怕,他在她身邊。也許怕唐突她,怕呼出來的氣息吹在她耳畔令她尷尬,她覺得近在咫尺的他像沒了呼吸似得。就算這樣,也擋不住他周身散發的灼熱和雄健氣息。她被籠罩在這氣息中,莫名覺得安心。流年也很盡職,將她護在身後。她能聞見小姑娘脖頸處散發出來的體香,清甜的很。

  她想:「這是誰呢?」

  鬼魂似得聲音又響起來:「不,我不應該叫你梁心銘,應該叫你林馨兒!王大少奶奶!」

  梁心銘身子微動,不是因為「林馨兒」三個字,而是叫這三個字的聲音她很熟悉,聽出聲音的主人了。

  林千梓!!!

  她怎麼會在這?

  林千梓彷彿看見梁心銘臉上的疑惑,輕笑道:「你是不是感到很疑惑,為什麼本郡主會在這裡?」

  梁心銘沉默不語。

  林千梓並不以為意,自答道:「你的苦肉計很高明。本郡主將計就計,卻沒按你設想的思路走。可惜了你那小胖子下屬,被你斷了一條胳膊。——『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然本郡主卻不是曹操。本郡主沒要他。帶著他被你們追蹤嗎?呵呵,本郡主可沒那麼傻!本郡主將王亨引入山中,再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到宣府來了。」

  梁心銘心中哀嘆:「本官沒用苦肉計,那是意外。也不知老閻王能不能把胖胖的胳膊給治好。」

  胖胖是個實誠的孩子,親人被要挾後恐懼不已,哪裡還記得梁心銘當年考較他時他自己的回答。再者那回答中聽不中用。他可不想死,也不想放棄家人,更不想背叛梁心銘,怎麼辦呢?他便告訴了梁心銘。

  梁心銘自然不會不管他的家人,與王亨商議後,如此這般授予胖胖一番話,胖胖便幹起了反間的勾當。

  因事情緊急,當時趙子儀在軍營,不知內幕,事後聽說,怒不可遏,斷了胖胖一條胳膊。

  梁心銘聽後急忙讓老閻王去救治,結果胖胖大概猜到她知道他受傷後,一定會讓老閻王去幫他,所以躲起來了,擔心被反賊看破,如今還不知怎樣呢。

  旁邊趙子儀的身體僵硬了,彷彿斷了生機一樣,沒了呼吸,連身上的熱度都在下降,變冷了。

  梁心銘用手碰碰他,意思叫他別難過。

  趙子儀哪那麼容易釋懷。

  他聽了半天,已經覷準了林千梓的方位,當她聲音再次響起時,他突然抬手,射出一柄飛刀。

  就聽「叮嚀」一聲。

  金屬撞擊石壁的輕響,在洞內格外的清晰,然後又是「噹啷」一聲刀落地,顯然沒射中目標。

  林千梓默了會,輕笑道:「趙護衛,不必費心了。本郡主既然敢現身與你們說話,又怎會輕易涉險呢?自然要待在安全的地方,讓你無法攻擊到。」

  趙子儀沒有再出手。

  他相信了林千梓的話。

  林千梓又道:「林馨兒,你也不必害怕成這樣,都不敢開口跟本郡主說話。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放心,本郡主沒有埋伏,不會伏擊你的。」她彷彿一人自說自話,覺得很沒趣,便勸說梁心銘開口,與她應答。

  梁心銘心道:「信你就是傻子!」

  三人依然屏息凝神,聽林千梓自說自話。

  林千梓道:「說起來,本郡主真挺佩服你,工地上都鬧成那樣了,你都不肯過去。無奈,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毀了那木橋,拖到天黑,再在這樹林裡伏擊你。

  「這林子的機關有限,若在白天有趙子儀保護,斷難留下你,只有晚上霧氣重時,才能僥倖成功。本郡主用盡心機把你弄到這來,怎會隨便就殺了呢?

  「『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大名鼎鼎的梁狀元、女扮男裝的林馨兒,就算是死,也是能起大作用的!」

  梁心銘暗罵:「想得倒美!這是要利用本官最後的價值?」一面又好奇:怎麼利用她呢?

  林千梓忽然切齒道:「林馨兒,本郡主討厭你!又很欣賞你!你的確是個少見的奇女子!

  「你殺了我二哥,淹死幾百綠林軍。

  「在青華寺,一開始你就懷疑我了吧?卻裝模作樣,讓我鞭打梅守成,為逼梅守成招供又剁了我丫鬟的手臂,以保護我為名將我囚禁,毒殺魚鱗軍……

  「你就是一條披著羊皮的狼,外表溫文儒雅、翩翩如玉,卻將殺人的勾當做得優雅無比!你是天底下最心狠手辣、最虛偽的女人!」

  「噗嗤!」

  梁心銘在心裡笑噴了。

  她很想問:「這世界的規則都是你定的?所有人都該圍著你林千梓轉?別說你是個郡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行。就是皇上也不行。皇上為所欲為也會被造反。」

  眼下白虎王不就造反了嗎?

  林千梓又彷彿聽見了她的心聲,道:「儘管對你恨之入骨,但本郡主卻欣賞你的才能。這場爭端,是我林家和皇家之爭,原與他人無關。你『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並非針對我林家。所以,我們並不記恨你和王亨,一心想拉攏你們。本郡主甚至想,將來和你做好朋友……」

  梁心銘又無聲笑了。

  你想拉攏就拉攏?

  你既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何還要別人跟你造反?真是腦子壞掉了才想當然。

  林千梓又適時地解釋了她心中所想,道:「知道本郡主最恨你什麼嗎?虛偽!別人忠於皇家都可以理解,你有什麼立場忠於皇家?女扮男裝,欺君之罪,注定不能落得好下場,卻還要一心維護那個皇家,真是愚不可及!

  「你不是忠心嗎?

  「就讓朝廷的人來殺你!

  「你不是堅持大義嗎?

  「等你死後,看王亨反不反!

  「所以,本郡主不會殺你。

  「自有人來殺你。

  「你想不想知道,誰來殺你?

  「等你死後,明察秋毫的王亨,刑部王侍郎,王安泰,定能追查出你被殺的真相,揪出背後主謀,然後怒斥蒼穹,『衝冠一怒為紅顏』,帶著整個王家反了!

  「林馨兒,本郡主現在可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你臨死前後悔的表情呢,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笑聲如清泉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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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林馨兒,我不會放過你的!

  梁心銘彷彿看見她懶懶地歪在山石上,一邊幸災樂禍地說著,一邊調皮地聳聳可愛的小翹鼻子,。

  梁心銘自己也震驚,在心裡爆粗口:「我靠!」她真心佩服林千梓,這一招夠狠、夠犀利。

  她不由自主道:「郡主說說,怎麼回事?或許本官聽了,能在臨死前幡然悔悟、棄暗投明呢。」

  林千梓已經習慣了自說自話,忽然梁心銘回應了,先是一怔,接著大喜,笑問:「宋之獻,記得嗎?」

  梁心銘道:「記得。左相的外甥,被孟遠翔殺了。」

  林千梓朗聲笑道:「被孟遠翔殺了?你還真敢說!不是被你那好夫君給殺了嗎?王亨這一手借刀殺人實在高明,孟遠翔被他害慘了。不過本郡主欣賞!」

  梁心銘也笑道:「多謝郡主誇讚恩師。這宋之獻怎麼了?難道從地底下爬上來了,要找本官報仇?」

  林千梓笑道:「不是宋之獻從地下爬上來,要找你報仇的是他女婿——臨安府的姜興國!」

  梁心銘道:「姜興國不是你們的人嗎?之前工地上鬧事,背後就有他的指使,本官已審問清楚了。」

  林千梓道:「他是左相的人。這天底下,誰都可能被策反,唯獨左相無法被策反,因為當今皇上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姜興國怎會跟林家一條心呢?」

  梁心銘問:「那他為什麼?」

  林千梓道:「為了殺你呀!」

  梁心銘道:「郡主是否太小看人,左相沒這麼蠢吧?」

  林千梓笑道:「左相不蠢,是太精明了。你知道他為何要一心置你於死地嗎?」

  梁心銘道:「為何?」

  林千梓道:「其一,是你犯了欺君之罪,他不能容你活;其二,是為了激怒王亨對付白虎王族。正如你所查明的,姜興國與反賊勾結,這次害你也是打著我林家的旗號。你若死了,王亨能與我林家善罷甘休?」

  梁心銘道:「是不能。」

  又道:「郡主就甘心被利用?」

  林千梓笑道:「當然不甘心。所以我林家將計就計,幫助他設計引你上鉤,助他殺你,但是會留下線索,讓王亨查明白,左相才是真正的主謀。

  「林家不會幫他頂罪!

  「這下你該明白,本郡主說絕不會偷襲你,不是假話了吧?因為你必須死在姜興國的手上。我絕不會對你下手。下手就會留下痕跡,要想瞞過王亨太難。」

  梁心銘讚道:「郡主果然高明。」

  流年狠狠罵道:「卑鄙!」

  林千梓笑道:「怎麼罵我呢?卑鄙的是左相!梁心銘,你知道左相為何要鋌而走險嗎?」

  梁心銘道:「剛才郡主不是解釋過了嗎?」

  林千梓道:「不不不——」一面說一面搖頭,也不管梁心銘能不能看得見——「那只是表面的原因。」

  梁心銘好奇道:「難不成還有隱情?」

  林千梓道:「有!左相殺了誠王!」

  梁心銘失聲道:「真的?」

  這可真出乎她意料之外。

  林千梓道:「當然是真的。左相為了扶當今皇上登基,謀害了誠王。這件事若被查明,玄武王族必反!而王亨正在追查此案,窮追不捨,終有一天會查明白。到時白虎、玄武同時舉兵,左相能不慌張嗎?」

  梁心銘道:「所以呢?」

  林千梓道:「他便鋌而走險,命姜興國設計殺你,嫁禍給林家。你若死了,王亨還有心情追查誠王之死嗎?就算他有那個閒心追查,也查清了,也不會將真相告訴玄武王世子。他會隱瞞真相,集結玄武和朱雀兩王的力量,合謀對付白虎王族,平定叛亂,為愛妻復仇。」

  梁心銘不得不承認,她分析很對,只是心裡還有一點疑惑,因問道:「既然這樣,郡主何不放了本官?壞了左相的好事,不就等於幫林家嗎?」

  林千梓笑起來,笑聲清脆。

  笑完,她才一字一句道:「林馨兒,因為本郡主恨你,要置你於死地,這點和左相一致。所以,我們藉著姜興國,表面上聯手了。至於誰嫁禍誰,各憑本事!

  「現在,你就算悔悟也晚了。

  「本郡主不會放了你!

  「本郡主不但要洗刷你曾給予我的恥辱和打擊,還要搶了你的夫君,因為本郡主愛上了王亨!你的死,不但會成全白虎王族,也會成全本郡主。

  「你死後,王亨必反。

  「玄武王族也會反。

  「未來將是一個群雄逐鹿的局面。

  「亂世出英雄!

  「你我雖是女子,但以你的才智和本領,原本可以在這亂世中博得英名,就像本朝永平年間的玄武女將軍,或者前李唐王朝的平陽昭公主一樣。可惜,你因自己的愚蠢而喪失了這個機會!」

  一直面不改色、雲淡風輕的梁心銘聽到這終於變色,身子狠狠一震。

  趙子儀也猛然抓住她胳膊,給她力量。

  流年破口大罵:「不要臉!」

  梁心銘定了定心,笑道:「郡主敢恨敢愛,是有個性的女子。不過,郡主難道忘了孟清泉?被恩師親自斬首,現在還要挖墳鞭屍。郡主也想嘗嘗那滋味?」

  林千梓道:「孟清泉?她不過有些心機而已,只會在內宅玩手段,怎能與本郡主相提並論呢。」

  梁心銘笑道:「郡主自視甚高呀!」

  林千梓道:「那是自然。雖然很討厭你林馨兒,但本郡主認為,這天底下也就你能跟我比了。

  「孟清泉算什麼東西!她以為憑藉一紙婚書就能將王亨拴住,真太可笑了,落到如此下場是咎由自取!

  「本郡主才不會像她一樣。」

  梁心銘問:「郡主會怎樣?」

  聲音很認真,不再雲淡風輕。

  林千梓道:「首先,本郡主絕不會害你,是姜興國和左相設計殺害你的。其次,本郡主也絕不會逼王亨娶我。

  「本郡主會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在他憤怒時伸手援助他,替你報仇;在他傷心時安慰他,和他一起祭奠你的香魂;在他煩惱時遠離他,讓他安靜地思念你;在他寂寞時安心傾聽,聽他訴說你們曾經的恩愛……

  「本郡主不會束縛他,只要看著他、遠遠地看著他就好,偶爾陪他喝一杯酒,一醉解千愁。

  「如果有一天,他倦了、厭棄了,我的心門永遠對他敞開,一切都如他所願、所想、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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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以公主之尊做王亨的紅顏知己

  梁心銘真想爆粗口,什麼從容、淡定、優雅,都見鬼去吧。她恨不能衝到林千梓面前,對著她的鵝蛋臉左右開弓,將她的小翹鼻子給扇歪了,將她的丹鳳眼給打腫了。

  她怒極反笑道:「郡主有一點本官十分贊同:孟清泉比你果然差遠了!你的無恥、你的心機都遠遠超過她。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孟清泉若泉下有知,會感嘆:為何沒能早一步遇見郡主?若你二人相遇,當是蛇爭虎鬥!」

  毒蛇和母老虎相鬥!

  林千梓笑道:「你生氣了?」

  梁心銘道:「本官不該生氣?」

  林千梓道:「該,該!你生氣我高興啊。」

  我靠!

  梁心銘是真的生氣又惱怒,加上剛才墜落下來時受了點驚嚇,此時胸中一陣反胃,張嘴「嘔——」

  作嘔的聲音在洞內響起。

  趙子儀急忙在梁心銘耳邊低聲道:「大人鎮定!」

  流年也慌忙轉身扶住梁心銘。小丫頭心裡複雜啊,被一個又一個秘密給雷擊電暈了。她不知該不該相信林千梓說的。若不信大人是林馨兒,那大人完全可以不用生氣嘛;若林千梓說的是真的,那……那可怎麼辦?

  林千梓那邊靜了一會,忽然她驚道:「林馨兒,你懷孕了!」那聲音驚喜萬分,就像她自己懷了似得。

  趙子儀抓著梁心銘的手一僵。

  流年再次被雷擊,雷得外焦裡嫩!

  梁心銘努力將那一陣反胃給壓下去,抬頭笑吟吟問:「你不恭賀本官嗎?」她現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啊不,如此形容太粗俗,應該說她英勇無畏,面對敵人談笑風生!

  林千梓笑道:「恭賀,恭賀!這可真是大喜事呀。白天時候,本郡主從望遠鏡中看到你嘔吐,還沒想起來呢。現在想起來了,你肯定是懷孕了。」

  梁心銘譏諷道:「郡主倒懂得多。」

  林千梓解釋道:「我嫂嫂懷小侄兒的時候害喜,就像你這樣子作嘔。所以,你肯定懷孕了!」

  梁心銘疑惑道:「本官懷孕不懷孕,你高興什麼?」

  林千梓歡快道:「若是王亨知道,左相害了他愛妻和兒子,一屍兩命,只怕當場瘋狂,必反無疑!你說,本郡主該不該高興呢?林馨兒,真是謝謝你了!」

  梁心銘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道:「郡主實在讓本官大開眼界!這一副率真爛漫的性情,把一屍兩命的陰謀說得喜氣洋洋,聽起來並不陰森可怖。唉,孟清泉啊孟清泉,你死得太早了,沒見到真正的高手!」

  林千梓道:「林馨兒,你不必用這口氣譏諷本郡主。這都是你咎由自取!本郡主曾經很欣賞你和王亨,我與王兄都願意不計前嫌,為你和王亨雙宿雙飛提供機會,是你自己不要這個機會。現在被左相殺死,你怨得了誰?」

  趙子儀實在忍不住了,揚聲喝罵道:「難道郡主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嗎?郡主是在下見過的最歹毒最陰險的女人,比孟清泉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千梓道:「趙子儀,你心疼你家大人了?本郡主一直很好奇,你中了情毒時,心裡想的是誰呢?我聽說,那情毒極為厲害,能激發人心底最隱秘的慾望。」

  趙子儀默然。

  他想說自己想的是青樓女子,又恐玷辱了梁心銘;想說別人,他心中又實沒有這樣一個女人。

  可若不吭聲,豈不心虛?

  他便道:「難道郡主希望在下想你?在下雖然沒答應做你的護衛,你也大可不必懷恨在心。」

  梁心銘一下子笑出聲來,能讓俠肝義膽的趙子儀調笑譏諷,林千梓也算有能耐了。同時,她也不由好奇:趙子儀當時心裡想的是誰呢?忽覺流年異常安靜,不由狐疑,難不成是流年?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流年雖是女孩,但在趙子儀眼裡,是弟子,也是孩子,他應該不會對流年產生想法。梁心銘絲毫沒有想到自己身上,因為她一直裝男人啊!

  再好奇,梁心銘也不會問的。

  他們之間先是好友,後是上下級,有些玩笑還是不要隨便開的好,不然就顯不尊重了,尤其她還是女子。

  林千梓對趙子儀的譏諷並不在意,道:「趙子儀,你不必拿本郡主撒氣。我原本也看你很不錯,然如今我看上王亨了,你還是陪著梁心銘吧。

  「只是你與王亨雖是至交,恐怕他也不願意見到你和梁心銘死在一起。他不會感激你,只會恨你保護不力。」

  林千梓說話當真一針見血。

  自從流年恢復女兒身後,不論趙子儀和梁心銘去哪裡,首先會帶流年和綠風,其次便是其他少年,就是為了避嫌,以免將來梁心銘身份公開後,被人指責清白。

  但趙子儀認為,活著時,王亨相信他和梁心銘的人品,不會在意;若論死,王亨寧願自己和梁心銘同死,也不願看到他最後陪在梁心銘身邊,所以他默然。

  梁心銘受夠了林千梓,笑問:「聽郡主這口氣,似乎已篤定本官是死人了,再無翻身之地?」

  林千梓道:「翻身?林馨兒,你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本郡主有些遺憾呢,少了你,這場逐鹿天下的狩獵活動對我來說,少了許多的樂趣。好在還有個蘇莫琳,雖是深閨弱女,卻心機狡詐的很,希望能比你活得久些。」

  梁心銘道:「你要對付蘇姑娘?」

  林千梓道:「她與趙寅牽扯,趙寅乃我林家頭號大敵,我即便想饒她,情勢也不允許。」

  又嘆道:「這便是身不由己。我本想與你們做朋友,可是你們不肯,奈何?那只有各憑手段了。那日在密室,王亨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成王敗寇!

  「所以,本郡主第一個就要將你這絆腳石踢開。林家不需要你輔佐,我父兄照樣能問鼎天下!到時候,我會以公主之尊,成為王亨的紅顏知己。林馨兒,今日話別,到此為止,本郡主要告辭了。真遺憾,不能親自送你上路……」

  她的聲音果真充滿遺憾。

  她原本可以不暴露自己,任憑梁心銘被姜興國殺死,但她忍不住,一定要來跟梁心銘見一面,告訴梁心銘自己在這場計謀中所起的作用,告訴梁心銘她將陪伴王亨一生,就為了欣賞梁心銘生氣、失態的聲音。若不說,感覺就像錦衣夜行,白費了心機,無人欣賞,太可惜了。

  現在,她達到目的了。

  就像看了一場精彩的戲,落幕了,她意猶未盡地起身,一面回味那結局,一腳回歸現實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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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太極洞

  梁心銘能讓她這麼滿足地離開?

  那她就不是梁心銘(林馨兒)了!

  她扮演的梁心銘和體內的靈魂林馨兒,外面性格迥異,骨子裡不肯吃虧的本性卻是一樣一樣的。

  她笑道:「郡主走好!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希望郡主能多挨些日子,別急著來找本官。」

  林千梓最後說話的聲音是移動的,邊走邊說的,聽了梁心銘的話,那邊靜默了會,她停住了腳步。

  林千梓很不痛快。

  她認為,梁心銘應該憤怒、後悔、緊張、驚慌,就是不該從容鎮定,不該用這副算無遺策的口氣跟她說話。

  就不能讓她愉快地離開嗎?

  林書瓷也是恨梁心銘的,有些不放心,低聲道:「郡主,梁心銘狡猾,不如咱們動手……」

  林千梓道:「不必。我們絕不能插手!」

  她重又面對梁心銘方向,笑道:「林馨兒,別忙著跟本郡主鬥心眼,姜興國就要來了。這裡是他母親的嫁妝產業。等你死了,王亨一查即明。」

  一陣輕笑後,遠去。

  彷彿卸下了一副重擔,林千梓的腳步格外輕快,忽然身後傳來梁心銘的聲音:「多謝郡主提醒。慢走不送!」那聲音十分的悠閒,彷彿平常送客出門,沒有半點擔憂和急切。林千梓腳底一頓,深吸一口氣才平復那惱怒不甘的心情,告訴自己,不必和死人計較,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林千梓走後,梁心銘三人感受著周圍死寂般的寂靜,靜得連彼此的心跳都能聽清。忽然蟲聲細鳴,和諧悅耳。它們以為侵擾的人類走了,重新歡快地叫起來。梁心銘和趙子儀回味著剛才林千梓的話,心下急速思忖應對之策。

  趙子儀最先回神,低聲對梁心銘道:「姜興國若要動手,定在今晚。卿陌他們還在上面,定然到處尋找我們。夜黑霧重,姜興國趁亂才好下手,若等天明,容易被卿陌他們發現。我們先要摸清這裡,等他來了才好與他周旋。」

  梁心銘點頭道:「本官也這樣想。說不定他們早就埋伏在洞中某處,只等咱們自投羅網。」

  又問:「你身上有火摺子嗎?」

  流年道:「屬下有。」

  一面就掏了出來。

  趙子儀卻阻道:「別點火,就這麼的。不用擔心,跟著我走,我能看得見。」又吩咐流年:「你照顧大人。」

  流年道:「是,師傅。」

  忙攙住梁心銘左胳膊。

  大人懷了身子啊!

  梁心銘無心關注小丫鬟的複雜心情,只顧跟著趙子儀勘察這溶洞。她的視力算好了,但也很難在這黑咕隆咚的地下溶洞內一覽無餘,很想舉一支火把,仔細看個清楚明白。可惜,這裡沒有火把。就有,也不敢點,萬一姜興國的人來了,火光是他們辨認目標的最好指引。

  趙子儀不愧是常年在外逛的人,想必黑夜趕路也是常事,梁心銘覺得他一點不受黑暗影響,帶著她和流年走走停停,辨認方向,好像走在熟悉的地頭。

  上上下下,拐彎抹角,錯開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石筍,梁心銘心頭湧上怪異的感覺,總覺得這些很熟悉。她想,天下溶洞大多類似,無非是各種各樣的石筍。她前世遊玩過不少溶洞,腦子裡存的東西多,覺得熟悉也不奇怪。

  想起前世,她不由將遊玩過的溶洞都列出來,心想可有徽州的呢?忽然心頭亮光一閃,腳下停步了。

  流年忙問:「大人怎麼了?」

  梁心銘想:「徽州……不就是安徽嗎?青華府……宣府……那裡的確有個溶洞——太極洞!」

  她終於想起來了:安徽宣城市廣德縣有個太極洞,有「東南第一洞」的美譽,天下四絕之一。印象最深的就是洞中有一處景觀「滴水穿石」……

  太極洞!!!

  梁心銘努力地回憶關於此洞的情況,無奈想不起來。她魂穿到這裡已經許多年了,忘記細節也難免。再者,這洞與她前世的太極洞未必就完全一樣。前世的太極洞很早就被人發現了,可是這個洞居然還沒面世,她勘察青華府和宣府地形時,並未有關於此洞的記載。

  「太極洞!」

  她不由喃喃念了出來。

  趙子儀見她停下,不知怎麼了,也忙停下察看,聽了她的話卻一怔,醒悟道:「太極洞?大人可是想起那陣圖了?屬下之前就懷疑,那陣的陣眼就是上面松林。」

  梁心銘楞了下,尷尬笑道:「本官可沒趙護衛對陣法精通,本官不過……」她能說這完全是巧合嗎?

  趙子儀卻激動起來,低聲道:「隨我來!」又問梁心銘,「大人可還能支持得住?流年,你務必保護大人。」

  流年道:「是,師傅。」

  梁心銘忙道:「我沒事。」

  這兩人真把她當孕婦了。

  好吧,若無意外,她的確算孕婦,但她這個孕婦可不像一般的內宅女子,沒那麼脆弱。

  趙子儀又領著她們左拐右拐,一時停下側耳傾聽,一時又抓住梁心銘飛躍洞中流水,最後找到一塊巨石遮擋的空間,讓梁心銘和流年藏在那,他則閃身到另一個方向,點燃了火摺子,從懷中掏出一張圖紙參悟。

  這便是從扣兒望遠鏡中得來的那張陣圖,經過他重新繪製,放大了,註解更詳細了。

  梁心銘也明白了趙子儀用意。

  她默默地注視著黑暗中那一點火星,轉著眼珠想主意。洞中靜悄悄的,附近傳來清晰的「滴答」聲,還有細細的蟲鳴。在這樣空靈的寂靜中,她的五感分外敏銳,若有人進來,縱然腳步再輕,也必然會被她聽見。

  再說上面松林,已經鬧翻了。

  卿陌和小麻眼睜睜看著梁心銘等人被吸入一個黑洞,搶救不及,等機關一合攏,忙指揮禁軍在原地開挖。

  喬硯、黃知府也都趕來了。

  這兩人看著霧濛濛的松林,欲哭無淚。然眼下不是哭的時候,梁心銘不在了,黃知府論官職比梁心銘還高呢,怎麼也要擔起事來;喬硯是營指揮使,也不能被卿陌一個少年給比下去,於是紛紛安慰卿陌和小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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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把梁心銘的妻女交出來

  喬硯道:「二位不必驚慌,有趙護衛在,梁縣令一定沒事的。」他對趙子儀十分信賴。

  黃知府也道:「梁大人向來智謀百出,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咱們不可自亂了陣腳。」

  卿陌先抱拳謝了,然後對喬硯道:「還請喬指揮派幾隊人去周圍搜尋。咱們只在這裡挖,萬一挖到下面,他們已經將大人轉移走了呢?所以要提前做好防備。」

  喬硯道:「小兄弟說的是。」於是令十個禁軍一組,派了十組人往不同方向去搜尋。

  卿陌又叮囑眾軍:「大家結伴同行,不要落單。若發現異常情況,及時發訊號。」

  眾軍紛紛答應,去了。

  一個時辰後,出去的官兵陸續回來了,均未發現異常,也沒有受到損傷。這本是好事,然卿陌等人都心情沉重。更詭異的是,幾十漢子輪番上場,在地上挖了個大坑,挖到下面被巨石擋住,光禿禿的巨石,並無明顯的機關門戶,更別說地洞了,梁心銘三人就這麼憑空消失。

  卿陌道:「再往旁邊挖!」

  不會下面都是石頭吧?

  結果真如他所料,挖到旁邊還是石頭,彷彿這一片地下都是石頭層,而且是連綿不斷的。

  「這不可能!」

  卿陌焦躁不已。

  他現在梁心銘手下也算一號人物,然而面對這情形,卻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深感挫敗。他深切地體會到:別看大人是文雅書生,卻非「百無一用」,離開了大人的指揮和籌謀,他們的能力也下降了,淪為平常武夫。

  小麻趴在坑內仔細搜索。

  卿陌站在上面問:「可發現什麼了?」

  他不認為小麻比他強。

  小麻指著一處平滑的石壁道:「機關應該就在這裡。看,這石壁上有痕跡,可是我們不知如何開啟。」

  卿陌:「……」

  ※

  兩百里外的石村鎮、將軍府。

  一早起來,二進院就傳來女子尖叫。

  徽州人喜歡在宅院內聚水,心細的人家會在池水或者井水中養魚,或為觀賞或為口腹之慾,還有一個作用就是:測試井水的乾淨程度,能否食用。

  今日一早,歡喜發現池水中的魚都翻白肚了,嚇得急忙去叫東方傾墨來看,一面禁止人打水做飯。

  東方傾墨匆匆趕來,取水驗看。

  驗後,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吩咐歡喜:「這水有毒,不得食用,也不能洗漱。快告訴大家!」

  歡喜等人急忙分頭去告訴。

  早起的不止內院僕婦們,營地的駐軍要操練,起得更早,火頭軍則要打水做飯,然後就出事了。閻將軍和郭俊都得到回稟,連續有禁軍莫名其妙死亡。他們急忙派人來告訴皇甫仁,然後請東方傾墨過去驗看。

  東方傾墨驗看後,稱中毒。

  接著,禁軍們分赴各院、花園,甚至將軍府外的溪流取了水來,查驗後宣佈都被毒染了。

  皇甫仁等大駭,急忙派官兵敲鑼警示整個石村鎮的百姓:水中有毒,不得洗漱和食用。

  石村鎮大亂!

  將軍府更緊張。

  老閻王見所有的地表水源都被下了毒,急對皇甫仁和閻將軍等人道:「派人挖井!多挖幾口。」

  於是官兵們分頭去挖井。

  花園、各院都有人挖井。

  皇甫仁又與閻將軍商議:一面派一支禁軍去鎮子外打水,一面派一支禁軍去西山的水上游處查看。

  半個時辰後,禁軍們無功而返,回來稟告:凡是他們去的有水的地方都豎了牌子「此水有毒」。無論他們跑多遠,敵人總比他們先一步去下毒,他們卻連對方的影子也沒見到一個,顯然是躲著他們,不與官兵碰面。

  去西山外的禁軍則道:上游五里外的山谷中,水被截斷,形成一個小湖,湖裡全是翻了白肚的死魚。

  內院又傳來消息:挖出的井水也有毒,東方神醫說這是有人提前往地下暗河中下了毒,才導致這結果。

  皇甫仁等人又驚又怒。

  正在這時,營地大門外有人求見,說是奉了林二爺之命來和將軍府談判的,為了水中下毒一事。

  皇甫仁急命帶進來。

  來人很強硬地告訴皇甫仁:毒是林二爺派人下的。林二爺也不想採用這等激烈的手段,只為了一個人——梁心銘。只要將軍府交出梁心銘的妻女,他即刻派人奉上解藥的藥方。否則,無論他們去哪裡取水都沒用。還奉勸他們別亂跑,不然連累青華府城的百姓跟著遭殃。

  皇甫仁道:「休想!」

  來人微笑道:「大人先別發怒。我們二爺說了,若是讓你們出賣忠臣良將,自然有些強人所難。但這梁心銘乃女扮男裝、犯下欺君大罪;其妻隱瞞真相,同樣欺君,你們將她們交出來,不是出賣,而是立功。」

  皇甫仁冷笑道:「一派胡言!」

  來人道:「在下只是來傳話的。梁心銘的身份是真是假,你們很快便會知道。」說完立即告辭。

  皇甫仁恨他囂張,命人拖下去打了個半死,留了半條命回去向林子明覆命。

  第一天,並沒有人將林子明的威脅當回事。

  皇甫仁、閻將軍和郭俊商議後,兵分幾路:郭俊帶一支人馬尋找潛藏的反賊;閻將軍派官兵去遠處打水,有結隊的,也有分散的;東方傾墨在內院緊急研究解毒方子;皇甫仁忙著出安民告示,勸百姓暫去青華府城內避難。

  官兵是不敢走的,一來要鎮守將軍府,二來林子明那邊也放了話:若是他們逃往青華府城內,那麼毒就會跟到城內,到時候連累一城的百姓遭殃。

  皇甫仁還真不敢往城裡去,再說逃也不是解決的辦法。

  他也曾想把惠娘等人送入城內,又怕不安全。若非水有毒,青華府城又怎比得上將軍府安全呢?石村鎮駐軍營地四周都設有炮樓,架了大炮的。城裡雖有城牆保護,但住的人多且雜,誰知有沒有反賊躲在城內?再者,眼下黃知府也不在城內,梁夫人等去了,說不定是羊入虎口。

  思來想去,竟只能固守。

  皇甫仁再給王亨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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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49:20 |只看該作者
第598章 王亨的選擇

  傍晚,那些分散出去的禁軍都有去無回,被反賊在半路截殺了。而幾百上千人的禁軍隊伍所到之處,水源全被下了毒,反賊根本不與他們正面相對,只下毒。

  皇甫仁等氣得大罵。

  林子明這是赤裸裸報復!

  因為梁心銘封殺了魚鱗軍,壞了他進攻將軍府的大計,只不知他從哪找來的毒,竟連老閻王也解不了。

  林子明派人來威脅,要將軍府交出惠娘和朝雲的事,皇甫仁下令不得傳到內院,所以惠娘並不知道。

  內院,因沒有水,眾人早飯也沒好生吃。所幸水缸裡還有些水,歡喜不敢浪費,只舀了一點點做了些東西,大家吃了,剩下的水當寶貝一樣留著。

  誰知道能撐幾天呢?

  惠娘和蘇莫琳緊急想辦法。

  蘇莫琳聽了各方消息,冷靜分析後,叫人給前面議事堂的大人們傳話:說派禁軍出去取水目標顯眼,反賊定在暗中監視,所以總能先一步下毒或截殺。為今之計,必須派高手出去,單獨行動,悄悄取水,取一點是一點。

  皇甫仁聽了覺得有理,按計行事。

  於是,姚褀、梁錦雲等悄悄都出去了。

  這次果然成功了,然每次每人只能背很少的水回來,對於整個將軍府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然再少,眼下也珍貴如油。

  這些水,當然先緊著上官,以及有身份的主子們用,下人和禁軍只能沾一點兒。

  人不吃東西挨不過去。

  人不喝水更挨不過去。

  第二天。

  經過頭天的奔波和煎熬,禁軍們精神明顯萎靡,且焦躁不安。議事堂的氣氛也與昨日眾志成城不同,將官們臉上神情都很凝重,商議了許多辦法皆行不通。

  眼下這裡匯聚了幾方人:閻將軍是玄武王的人,郭俊是朱雀王的人,方磊和嚴楚瑜是忠義侯府的人,皇甫仁是王亨的心腹,沒有一個主心骨。皇甫仁倒想做主心骨,無奈他就算打著王亨的旗號,也鎮不住這些人。

  方磊和嚴楚瑜是昨晚來的。

  昨天,方磊在城內聽說這事後,當即組織人裝了許多桶水,送到石村鎮來,略解了燃眉之急。等他再次運水出來時,卻在城門口被攔住了。守城的官兵哭喪著臉請他看城門口的反賊告示:若再敢往將軍府送水,這青華府城也休想乾淨!方磊不敢運了,急到將軍府告訴皇甫仁。

  皇甫仁道:「林子明既敢用這一招,當然要把我們所有後路都堵上,否則不是白費了精力。」

  方磊問:「可給王大人傳信了?」

  皇甫仁點頭道:「已經傳了,也派了人去。」

  眾人聽了都鬆口氣。

  對於王亨,大家還是信服的。

  王亨現在哪兒呢?

  他正趕往宣府途中。

  他被林千梓誘至山中,不但沒能通過林千梓找到林子明,最後發現上當,連林千梓也金蟬脫殼走了。

  他正不知是否該追下去時,梁心銘派人給他送口信,說她去往宣府處置工程事故。他斟酌後,立即出山,也往宣府追去。才走到半路,皇甫仁派去找他的人追來了,向他回稟將軍府水源被林子明下毒,眾人危在旦夕。

  王亨神情凜然,坐在馬上久久不言。

  當時是正午,深秋的豔陽照在他臉上,曬不化他臉上的寒霜,白驍和眾軍都寂然無聲地看著他。

  並未等多久,他便對來人道:「告訴皇甫大人,再堅守幾日,本官先去宣府,很快就回來。」

  來人結巴道:「可是大人……」

  王亨沒有聽他的「可是」,早催馬跑了,遠遠的丟下一句話,「這是本官的命令,讓皇甫仁和閻將軍一定要堅守住!」

  來人呆呆地看著一行人遠去。

  王亨棄石村鎮官兵危難於不顧,堅持趕往宣府救梁心銘的消息傳回來,連皇甫仁都不敢相信。

  林子明派的使者又來了,還是那個人,因昨天被皇甫仁打了,今天他走路瘸著腿,但精神卻很好。

  他笑道:「各位,這下該相信梁心銘是女人了吧?她就是王侍郎的妻子——林馨兒!拿幾萬人的性命做賭注,就維護這麼一個犯了欺君之罪的女人,事後不但無功,反而有過,值得嗎?還是趕快交出梁心銘的妻女吧。還有耿大將軍!」他這趟來條件增加了,竟要求放了耿忠。

  皇甫仁毫不猶豫地又命人打他三十大板,扔出去了。之所以沒打五十或者一百,是怕打死了沒人去向林子明報信。

  皇甫仁怎不派人跟蹤去找林子明呢?

  昨天他就派了人跟蹤的,可惜這使者並未出石村鎮,就住在石村鎮上,也不知是如何與林子明聯繫的。

  當著反賊來使的面,眾人都沒說什麼;等人走了,眾人才轟然炸開,都問皇甫仁:欽差大人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梁心銘真是他妻子?即便梁心銘真是他妻子,此時他也不能丟下這麼多人不管。

  皇甫仁冷靜道:「欽差大人行事向來有章法。本官相信,大人如此選擇定有他的道理。」

  方磊也道:「在下也相信欽差大人。」

  郭俊道:「在下也相信大人。」

  皇甫仁見這兩人都站在他一邊,心裡踏實了些。

  原本方磊無權參與這些事的,但眼下代表了忠義侯府的支持,皇甫仁自然求之不得。於是他又轉向閻將軍。

  閻將軍沒有明確表示反對或贊同,只問道:「眼下咱們該怎麼辦?等死嗎?還是讓禁軍逃命去?」

  皇甫仁微微皺眉,叫了一個親衛進來,吩咐道:「去後面問問神醫,解毒可有進展。」

  親衛答應一聲就走,很快又回來,說根本沒見到神醫,神醫正關在屋子裡用功呢,不許打擾。

  眾人憂心忡忡。

  王亨棄將軍府於不顧,趕去宣府找梁心銘的消息在軍中引起軒然大波,十幾個營指揮使闖進議事堂。

  在戰場上,將士們的熱血會在一瞬間被激發出來,從而不顧生死,但眼下焦渴的緩慢煎熬,卻比在戰場上更考驗他們的意志,意志薄弱的,性格深處的懦弱、自私等陰暗面會被引發出來,做出背叛和出賣等醜惡的舉動。

  這些營指揮使叫囂著,要將梁心銘的妻女交出去,「我們不能為了一個犯下欺君大罪的人白陪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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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49:30 |只看該作者
第599章 爺說話代表忠義侯府

  閻將軍和郭俊急忙喝止。

  眾人問他們:可有主意?

  兩人尷尬,無言以對。

  眾指揮使們立即嚎叫起來:

  「交出梁心銘的妻女!」

  「那根本不是她的妻女!」

  「對,她是個女人!」

  「她妻子也犯了欺君之罪!」

  「交出這樣的人,我們沒錯!」

  「為了這樣的人喪命,我們不值!」

  ……

  郭俊還能管住自己手下的幾個營指揮使,閻將軍急得團團轉,問皇甫仁道:「怎麼辦?」

  皇甫仁根本彈壓不住。

  「住口!」

  忽然一聲暴雷喝斥。

  眾人循聲一看,是方磊。

  方二爺嘴上暴喝,手下猛砸,一拳將身邊的茶几給砸得四分五裂,然後豹子般彈身而起,雙目凶狠地盯著眾指揮使,罵道:「若不是梁心銘封殺魚鱗軍,你們的屍骨都爛了!敢說保護他的妻女不值?你說的?還是你說的?」

  他步步緊逼,逼得兩個指揮使連連後退。

  眾人都尷尬,似乎忘了這一茬。

  有人不忿,嘀咕道:「方二爺憑什麼管這事?」

  方磊氣勢絲毫不墮,拍胸脯道:「就憑小爺是忠義侯府的二爺!爺說話代表忠義侯府!皇上命我兄長來江南協助欽差大人,你們這些人都該歸我兄長調配,只是他現在藏寶洞守候,不得抽身。然欽差大人有令,令你等堅守將軍府。身為軍士,令行禁止,這是最平常的道理。你們不聽命令,是想造反嗎?」

  一大鬍子指揮使道:「可是,欽差大人棄我們……」

  方磊打斷他的話,罵道:「放屁!誰告訴你欽差大人放棄我們了?欽差大人行事,要向你交代嗎?那是不是皇上下旨,也要對你等卑微草芥解釋清楚,不然你就要抗旨?」

  大鬍子指揮使變色道:「屬下不敢!」

  方磊道:「不敢就閉嘴!」

  大鬍子指揮使果然閉嘴。

  皇甫仁忙上前對眾人道:「各位,若非梁大人,各位早已為國捐軀了,就算這次被渴死,那也多活了這些天。何況事情尚未到那地步,怎能先自亂陣腳?若能轉危為安,你們可考慮過今日行徑帶來的後果?」

  他這番話軟硬兼施,語帶威脅,眾人氣更怯了。

  方磊又罵道:「死便死!死在戰場上也是死,渴死也是死,怎地你們這樣貪生怕死?」

  大鬍子指揮使道:「非是我等怕死,只是這樣太窩囊了。」

  方磊道:「如何窩囊?你若渴死了,一樣是為國捐軀,和沙場戰死沒有什麼分別。」

  東方傾墨正好出屋,聽人說皇甫仁找他,忙匆匆趕到議事堂來,正撞見眾指揮使鬧事,遂擺出高人姿態,右手背在身後,左手從容地順著左臉上幾根痣毛,對眾人笑道:「各位莫要慌張。再有三天,老夫定能解開此毒。」

  然他自以為算無遺策的姿態和舉止,落在眾人眼裡卻是一臉奸笑,黃黃的老鼠眼咕嚕轉,一看就像撒謊。

  當然這是心理作用,皇甫仁等都知道,他雖「相貌清奇」,實際上是有真本事的,因此都大喜。

  皇甫仁問:「神醫此話當真?」

  老閻王一翻老鼠眼,不悅道:「老夫何時說過謊?」

  皇甫仁忙賠笑道:「本官唐突了。」

  又轉向眾指揮使,笑道:「這下各位該放心了?都回去吧,有神醫在,大家儘管放心。」

  眾人這才訕訕地離開了。

  皇甫仁抹了把額頭的汗,請閻將軍和郭俊加強對將士們監管,千萬別鬧出事來;又請方磊和嚴楚瑜在第二進院外守候,防止有人衝進內院對梁心銘妻女不利。

  眾人紛紛答應,分頭去了。

  這次指揮使們鬧事沒能瞞過內院,被惠娘得知了真相,頓時又驚又怒又愧。前兩者就不用說了,單說這「愧」:她和梁心銘的確犯了欺君之罪,原本與他人無干,可是王亨棄將軍府上下於不顧,去找梁心銘,卻是不爭事實。

  她忐忑不安、煎熬掙扎。

  蘇莫琳見她這樣,好一番勸慰,後來乾脆端出宰相之女的氣勢來,接管了內院,讓綠風、瓔珞等女好生保護惠娘母女,不准踏出內院一步,唯恐被人害了。

  又命人去請王曉雪來陪惠娘。

  王曉雪自來將軍府後,除了中秋那天,一般都安靜地待在自己屋裡,很少拋頭露面。

  她聽說前面的將士不想辦法破了敵人的毒計,竟然要將惠娘母女獻給反賊,又驚又怒,頓時恢復了從前的衝動脾氣,憤恨道:「我看誰敢動李姐姐!」

  蘇莫琳道:「妹妹不必生氣。咱們且以靜制動。」

  她也沒想出好的法子。

  眼下,將軍府缺少一個有震懾力的將領或官員,要能名正言順地發佈命令,智謀和魄力一樣不能少。

  方磊有魄力,可他沒有官職在身,眾軍雖怕他,他統領眾軍卻名不正言不順;皇甫仁缺少魄力和威信;閻將軍缺少智謀,且心思不明;郭俊是從桐柏山過來馳援的,提些意見還行,想以主將的身份號令眾軍,也不服眾。

  眼下只能等外面救援。

  她相信王亨和梁心銘。

  如此,將軍府上下又煎熬了一天。

  轉眼到了第三天。

  一大早,石村鎮禁軍駐地大門外就抬回了許多禁軍的屍體,都是昨日派出去找水的。

  有些是奉命出去的,有些則是自己主動要求出去的,名義上是找水,實際上是熬不住,出去逃命了。

  他們想著,跑遠遠的,找到水先喝一飽,保住小命再說,等事後再找藉口回來,誰有證據說自己是逃兵?

  想法是好的,反賊卻不給他們機會。

  林子明正要製造混亂,怎容他們活!

  他們有些是被水毒死了,有些是被暗殺了。

  姚褀藝高膽大,取了水安全返回,卻在石村鎮外被魚鱗軍追殺,一路追殺到禁軍駐地大門外。炮樓上的炮手看見了,大怒,當即轟了一炮,炸死了幾個魚鱗軍。姚褀才得以逃脫,連滾帶爬衝進大門,卻身受重傷。

  他身前掛滿了裝水的皮囊和竹筒,被他護得緊緊的。

  這情形落在煎熬了兩天兩夜、焦渴得嘴起皮的禁軍們眼裡,頓時受到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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