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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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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
發表於 2018-10-1 01:07:22 |只看該作者
第620章 連個外室都算不上

  看著被天子劍削掉一角的棺材,他嘴角抽搐——這天子劍先是削窗櫺,現在又拿來剁棺材!

  趙寅道:「王大人……」

  王亨用劍指著他鼻尖,憤怒道:「趙寅,這就是你答應本官的?你不說拆了靈堂嗎?」

  趙寅沉痛道:「王大人,你醒醒吧,梁大人已經去了!你這樣大鬧,連喪事也不給他辦,讓他如何得安寧?有用天子劍削棺材的力氣,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對付反賊,為梁大人報仇。本世子這也是激勵士氣!」

  王亨罵道:「激勵士氣?本官看世子想立功想瘋了!殺敵是你的事!青雲還沒死呢,也許困在哪了,也許被林子明拿去了。你不去運籌帷幄,卻想藉著給她辦喪事來激勵士氣,你是想咒她死嗎!」

  趙寅道:「王亨,你要胡攪蠻纏到什麼時候?」

  王亨道:「你才胡攪蠻纏!」

  兩人當堂吵了起來。

  這下眾人可傻眼了。

  這兩人,一個是欽差大臣、手裡提著天子劍,一個是皇上欽點的平叛主帥,他們該聽誰的?

  黃知府急忙推沈公公。

  「公公快說句話,勸勸。」

  沈海是皇上身邊的人,說話比他們都管用。

  沈海忙上前,先對兩人賠笑道:「王大人,趙世子,大家坐下好好商量個主意,別動手。」

  又轉向王亨勸道:「王大人,趙世子是行伍之人,真動起手來,大人要吃虧的呀。」

  再轉向趙世子勸道:「趙世子,王大人的心情乃人之常情,世子還要好生勸慰。皇上看重二位,二位可別傷了和氣,影響大局,被反賊撿了便宜。」

  眾人忙都附和道:「對,別傷了和氣。」

  趙寅看著王亨,認真道:「王大人,本世子覺得這件事不尋常。林子明狡詐無比,此事定是他謀劃的。大人不可被悲傷和憤激沖昏了頭腦,被他利用。」

  王亨道:「本官當然知道林子明狡詐。本官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了梁心銘的人!但是,這與喪事無關。梁心銘生死不明,你卻在這裡為他舉辦喪事,這等於蓋棺定論將她當死人了。萬一她回來了,你讓她怎麼辦?」

  趙寅一副不可能的神情,苦勸道:「大人,醒醒吧。」

  王亨蠻橫道:「本官清醒的很!梁心銘的喪事不該你管!你又不是梁家什麼人,憑什麼為他辦喪事?」

  趙寅道:「我徵求過梁夫人同意。」

  王亨道:「那一定是你逼她的!」

  趙寅道:「我沒逼她……」

  兩人正唇槍舌劍,忽然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插進來:「我不同意!」

  趙寅一低頭,和朝雲目光對上了,小女孩的眼神有些委屈,還有些譴責。王亨拿天子劍指著他鼻子他都不怒不懼,面對這眼神卻氣怯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朝雲看著趙寅心想,不是親戚就是不同,不把爹爹死活當回事,虧她先還覺得這世子不錯呢。

  小姑娘雙眼彷彿會說話,準確地表達出了心裡的想法,看得趙寅無地自容,尷尬不已。

  王亨忙低頭對朝雲道:「雲兒別插嘴。他是朱雀王世子,你惹不起!」又對丁丁道:「叫你們奶奶來。」

  丁丁答應一聲,忙轉身去了。

  趙寅氣苦,當著孩子諷刺他呢。

  再看朝雲,一副看他是大惡人的神情。

  惠娘很快來了。

  蘇莫琳和王曉雪陪她來的。

  王曉雪看見王亨,驚喜道:「大哥!」她聽說大哥瘋魔了,要到前面來看望的,是丁丁說大人下地牢審訊犯人去了,叫她等等再看,她才沒來。

  王亨蹙眉道:「誰讓你來的?」

  又道:「回去!」

  趙寅也對蘇莫琳使眼色,命她回去,這地方不是她們未出閣的女孩子能來的地方,惠娘情形特殊。

  那兩人卻不肯走,要陪惠娘。

  非常時候,誰還顧忌這些禮法!

  王亨對惠娘道:「是你要給青雲辦喪事的?」

  惠娘忙道:「妾身聽說大人有些糊塗,就……」

  王亨打斷她話,厲聲道:「誰說本官糊塗了?本官清醒的很。你身為青雲妻子,不求她平安歸來,竟聽人蠱惑,給她辦起喪事來。你是怎麼做妻子的?」

  惠娘被他呵斥,不顧難堪,急問道:「大人的意思是,夫君沒事?還活著?還能回來?」

  她一連問了幾個問題,王亨一個不能答,只蠻橫道:「本官會找到她的!你不許為她辦喪事!」

  惠娘剛升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還以為他有梁心銘的線索呢,誰知都是一廂情願地自我欺騙,分明還沒清醒,還是糊塗,不肯正視現實。可憐!

  她也傷心,所以也不跟他槓。

  不辦就不辦吧,她並不在乎這哀榮,看見這些孝幔,聽見眾人哭聲,她心裡不比王亨好過。

  她主動道:「是妾身急糊塗了。恩師既說夫君沒事,那就不能辦了,不然人人都傳夫君死了,她有家難回。」

  王亨聽了這話才算滿意。

  趙寅見王亨三言兩語就讓惠娘改了主意,氣怒道:「你們……這真真是胡鬧!」

  蘇莫琳忙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能跟王亨強。她雖是閨閣女子,卻也知道這關鍵時候,他萬不能跟王亨鬧僵了,否則不利於他們配合,起出藏寶和清剿反賊。

  趙世子看著亂糟糟的靈堂,再看看王亨,問:「大人到底要怎樣?」那口氣,頗為無奈。

  王亨要他派五千人馬給他,說他要去陳家莊抓林子明。

  趙寅道:「本世子一來,就下令搜索這石村鎮方圓百里的地方,那林子明早就逃了。」

  王亨問道:「世子親自帶人去的嗎?可仔細搜了?那林子明狡猾的很,上次魚鱗軍從地下水道鑽出來就是例證。你沒跟他交過手,不瞭解他,不容易找到線索。本官還要再去一趟才放心。你即刻調派人馬給本官!」

  趙寅:「……」

  這樣的王亨,比瘋魔時更難纏。

  王亨催道:「快呀!」

  眾人看著昔日風采燦然的王侍郎,一會砸靈堂,一會用酷刑審訊俘虜,一會要調兵去找梁心銘……真就跟瘋了似得,又同情又惋惜,還有點好笑:再把梁心銘當男寵,人家妻子還在這呢,是有名分的正室;你跟梁心銘又沒名分,連個外室都算不上,這麼忙前忙後、要死要活的,這名聲算是毀了!

  王亨可不管名聲不名聲。

  他逼著趙寅調了五千人馬,領著呼啦啦出了石村鎮,往陳家莊去了,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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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
發表於 2018-10-1 01:07:38 |只看該作者
第621章 朝雲的影響力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這些都不消細說。

  王亨沒找到梁心銘,本在意料之中,但沒找到一點線索,心情就不好了。陳家莊就在十多里外,他們無功而返,當晚就回來了。因心情不好,王亨回來便將除姜興國之外的反賊都殺了。姜興國想死,偏不讓他死,要留著做人證,以便將來進京後與左相對簿公堂。

  殺了一批人,王亨回房喝酒。

  他住的這所屋子是議事堂的書齋,在議事堂右側,門楣上書「芸館」,是將軍忙公務之餘小憩的地方。

  他便在書案左手邊的榻上坐了,吩咐一安把酒菜擺在榻幾上,又特意叮囑:「拿大杯來!」

  一安一面去二院小廚房要下酒菜,一面拿大杯給他,又讓雙喜去請趙世子,來陪他一塊喝。

  王曉雪親自送了酒菜來。

  她想照顧大哥,王亨不領情,揮手道:「你來做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照顧。快走!」

  王曉雪無法,加之一安告訴她,已經請了趙世子,她在這裡伺候也不合適,才離開了。

  沈海這次來江南,帶了十壇御賜的羊羔美酒,給趙寅犒賞三軍用的。羊羔酒「健脾胃、益腰身、大補元氣」,趙寅聽說王亨要喝酒,唯恐他借酒澆愁、傷了身,特地命人取了一壇羊羔酒送給一安,讓王亨喝。

  一安灌了一小銀壺,先燙熱了,才拿來斟給王亨。

  王亨多等了一會,便不耐煩,罵他「磨蹭什麼呢?這天還沒到三九嚴寒,用得著燙酒嗎!」

  一面奪過銀壺,自己斟滿,揮手道:「不用你伺候。你在這反礙本官的眼。出去!別讓人來打攪。」

  一安賠笑道:「大爺再等會,趙世子就來了。」

  王亨瞪眼問:「叫他做什麼?」

  一安道:「來陪大爺……」

  王亨抄起幾上剛斟滿的酒杯就扔向他,罵道:「你不知道本官心裡煩嗎?還叫他來陪。就不能讓本官清淨會?」

  酒杯砸在一安胸前,酒漬染濕了一片,他忙道:「是小的考慮不周,不該叫趙世子。大爺別生氣。」一面忙著撿起酒杯,另換了一個乾淨的來。

  王亨也懶得跟他生氣,自斟自飲,連菜也不吃,一會兒工夫,幾大杯酒就灌進肚,俊臉霎時酡紅,眉宇間的憂慮卻更重了,眼中帶著水光。

  一安看得擔憂不已,這麼喝能成嗎?

  這還不如瘋魔了,那時候大爺不傷心、不憂慮,一心只顧忙著找梁大人;現在清醒了,面上口口聲聲說梁大人沒事,不許辦喪事,其實他心裡難受的很。

  一安又不敢勸,也勸不住。

  正束手垂頭想法子,王亨抬眼睨向他道:「你還站這裡做什麼?等爺賞你一杯酒喝?」

  一安忙道:「我出去看看。」

  主要是想攔住趙世子。

  趙寅不過在軍營耽擱了一會,等來到王亨的芸館,隔著門簾就看見榻上那個人一杯又一杯地灌。他心道:「就知道這人會借酒澆愁。」正要進去,一安卻攔住了。

  趙寅眉頭一皺,看著一安。

  一安抵擋不住他的威嚴,急忙小聲解釋道:「世子,我們大人心情不好,不讓人打擾。世子還是別進去了。」

  趙寅好像沒聽到一樣,掀簾子進去了。

  一安就聽裡面二人對話:

  王亨道:「世子來幹什麼?」

  趙寅道:「喝酒為何不叫我?」

  王亨道:「本官為何要叫世子?」

  趙寅道:「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麼趣兒。」

  王亨道:「你怎知本官喝悶酒?好酒需要靜靜地細品,人多了就成了灌馬尿了,有何雅趣?」

  趙寅道:「不過才兩人,怎就多了呢?」

  王亨道:「我就嫌多!我看見你那張臉就沒心情喝了,就想起那白漫漫的靈堂了。」

  ……

  一安在外聽得頭皮發炸,生怕他們一言不合又吵起來了。他搓著雙手在門外轉圈子,想主意。

  忽然他眼一亮——

  想起來了!

  一安打了個響指。

  雙喜和三元等人神情怪異地看著他,莫不是被大爺給罵傻了吧,一個人自驚自怪的。

  一安扯過三元,對他嘀咕了兩句話。

  三元忙點頭,往後院去了。

  房裡,趙寅壓低了聲音,問王亨:「安泰,你老實告訴我:梁心銘是不是真沒找到?」

  王亨愣愣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

  趙寅道:「白天,你不是在演戲?」

  王亨:「……」

  他恨不得拿天子劍戳趙寅一劍。他有那麼熱衷於立功嗎?別的事可以演戲,這件事如何能利用?梁心銘懷了身子,要她假死,這多不吉利呀。

  他也不同趙寅爭辯,指著門口道:「滾!」

  趙寅:「……」

  就算傷心過度,也不能對他如此無禮!他可是朱雀王世子,誰敢對他這麼說話?這個王亨,白天就拿天子劍指著他鼻子了,現在又叫他滾……

  然他看見王亨眼底的傷痛和憤怒,心虛地摸摸鼻子,輕輕地咳嗽一聲,道:「本世子盼著梁大人平安,所以……」

  王亨道:「所以本官才沒跟世子翻臉。」

  趙寅很無語,這還不叫翻臉?

  最終,他還是被趕了出來。

  他出來後,對一安勾勾手。

  一安忙跟著走到廊下。

  趙寅道:「小心伺候大人,若有不對,即刻來回稟本世子?萬不可一直由著他這麼喝。」

  一安感激道:「多謝世子關心我們大人。小的都記住了。」

  趙寅才離開了。

  這裡,王亨叫一安:「再灌一壺來!」

  一安忙進去,又灌了一壺給他。

  才轉身出來沒一會,王亨又叫。

  於是又灌了一壺。

  一安急了,這麼喝可不行!

  正急時,他等的人終於來了——朝雲在瓔珞和扣兒的陪伴下,提著兩個大食盒來到芸館。

  一安迎上去,拜菩薩似得雙手合十拜個不停,嘴裡道:「好姑娘,你可算來了。」

  朝雲問:「師爺爺還在喝嗎?」

  一安低聲道:「在喝。喝了許多了。好姑娘,你一定要勸大人少喝。姑娘的話大人肯聽。」

  朝雲疑惑道:「師爺爺真聽我的?」

  她表示自己沒那麼大的影響力。

  一安低聲道:「小的教姑娘:若大人不聽勸,姑娘就提梁大人,說你爹爹囑咐的,不許他多喝。」

  朝雲道:「哦,就是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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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
發表於 2018-10-1 01:07:50 |只看該作者
第622章 父愛滋生

  一安:「……」

  差不多就是這意思。

  朝雲就準備進去。

  瓔珞和扣兒也要進去。

  一安忙攔住她二人道:「兩位姑娘就別去了。大人火氣大著呢,雲姑娘去了大人喜歡;你們進去了,沒準就會挨罵。我讓雙喜帶二位姑娘去隔壁喝茶。」

  瓔珞站著不動,她就不信王亨會攆她,朝雲那麼小,身邊沒人照顧怎麼行呢?

  讓王亨照顧孩子?

  瓔珞哆嗦了下。

  朝雲叫:「師爺爺,我來了。」

  裡面靜了會,王亨問:「是雲兒?」

  朝雲道:「噯。是雲兒。」

  王亨歡喜道:「快進來!」

  可見一安十分能體貼大爺的心思,知道這時候王亨願意見什麼人,不願見什麼人。

  一安示意瓔珞兩人先等著,容他先進去回稟一聲,可要她們進去伺候,然後提著食盒,親自送朝雲進去。

  王亨看見朝雲,恍惚間勾起記憶深處的畫面:一個小女孩朝自己跑來,臉上笑燦燦的,黑眼珠霧濛濛的幽深。

  他心裡一疼,急忙將「梁心銘出事」這個可怕的念頭給壓下去,對朝雲道:「上來坐。」

  朝雲就穿著鞋子,爬上矮榻,在榻幾的另一邊坐了,目光滴溜溜一轉,小鼻子狗似得聳了聳,然後嫌棄地用小手扇了扇,道:「這酒不好!這菜也不好,都冷了。師爺爺,我帶了酒菜來孝敬你。我陪師爺爺喝。」

  王亨笑嘻嘻道:「好!雲兒真孝順。」

  又道:「等你爹爹回來,見你這麼孝順師爺爺,會吃醋的。說養的女兒孝順人家,不孝順她。」刻意加重「回來」二字,表示對梁心銘歸來的殷切期望。

  朝雲抿嘴笑道:「都孝順。」

  一面對一安道:「把這都端走。」一面手快地把王亨面前的大酒杯給沒收了,說:「師爺爺,我帶了酒杯來。」

  王亨好奇道:「你還帶了酒杯?」

  朝雲道:「嗯。我的酒杯可漂亮了。」

  一安忙打開食盒,一層一層往外拿拿東西:一套酒具,小碗短筷子;再是下酒菜,端了一碟又一碟。

  他拿出來並不直接放上榻幾,而是先遞給朝雲,讓朝雲放到榻几上,他以為從朝雲手上過一遍,就不一樣。

  王亨睜著朦朧醉眼,看那酒具:是一套粉彩花鳥的,很精緻,就跟工夫茶的茶杯那麼大,一杯也就一小口;小碗也精緻,也是粉彩花鳥的;裝菜的碟子同樣精緻玲瓏,不是大盤子大碗;菜是清淡的,酒是糯米甜酒……

  朝雲道:「這個是爹爹送我的。我跟爹爹一塊喝就用這個杯。爹爹說,小孩子不能多喝,要用小杯子。師爺爺,這是糯米酒,才釀熟的,可甜了,比你那個甜。」

  王亨雖喝了不少酒,還沒喝糊塗,遂明白朝雲這是變著法兒要他少喝。因抬手指著小女孩笑道:「聰明!鬼機靈!跟你爹一樣!好,師爺爺就跟雲兒喝甜酒!」

  朝雲見心思得逞,小狐狸似得笑了。

  一安也聽得心花怒放,咧嘴傻笑。

  王亨彷彿才發現他一般,把笑容一收,呵斥他道:「你不知道動手啊?姑娘這麼小,讓她端菜,燙了怎麼辦?看梁大人回來不剝了你的皮!」

  跟著又想起什麼,忽然變了臉,喝問:「伺候的人呢?大晚上怎麼讓姑娘一個人來了?這些該死的,梁大人不過一時沒回來,他們就敢這麼怠慢姑娘,當梁大人回不來了是怎麼地?!這等沒情義的東西,回頭都攆了!」

  他氣得臉都紫了,朝雲連說幾遍「瓔珞來了」,他都沒聽見,只沉浸在梁心銘去後「人走茶涼」的憤怒中。

  一安:「……」

  馬屁拍馬腳上了。

  他急忙出去叫瓔珞。

  瓔珞昂著小下巴,瞥了他一眼,意思是「瞧你出的餿主意!我就知道大人不放心姑娘。」

  扣兒看他的眼光更懷疑——

  就這蠢笨樣,怎麼還能混到大人身邊貼身當差呢?莫不是老子娘在府裡有臉面,借了老子娘的光?

  一安有苦難言。

  唉,大意了!

  瓔珞進去後,王亨才消停了。

  一大一小便對飲起來。

  有朝雲在,王亨不再焦躁,也不亂發脾氣了,端著杯口只有一枚銅錢那麼大的精緻杯子,和朝雲碰杯。

  喝完一杯,便盯著那杯子笑,心想這麼小,又喝的甜酒,喝到天亮也不會醉了。他原本有些喝多了,腦子有些暈的,結果跟朝雲喝了半天,倒越來越清醒了。

  朝雲真聰明,就跟馨兒小時候一樣!

  想到這,他看向對面的小女孩。

  朝雲可忙了,幫他斟酒、布菜。

  那酒壺酒杯都是她專用的,她端著手穩的很,看那斟酒的架勢也甚為熟練。王亨一問,才知道她常幫梁心銘斟,父女兩個以前在家經常這麼喝的。

  王亨想像那幅畫面,被觸動心腸:梁心銘也懷了呢?他都夢見那孩子了,是個男孩,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等長大了,也會像朝雲這麼可愛。他會教他讀書識字、聽他童言稚語。小子淘氣,常偷他的酒喝,他也要準備一套小小的酒具,拿甜酒哄他喝,滿足他的好奇心……

  他彷彿聽見稚嫩的聲音叫「爹爹!」

  一向不通情理、拒絕成親和開枝散葉等紅塵俗事的他,冷硬的心變得柔軟,看著朝雲眼中流露出溫柔神色。這溫柔不同於對梁心銘的溫柔和愛戀,帶著慈和。

  他並不知道,這叫做「父愛」。

  他細細地問朝雲:爹爹平常都是怎麼教雲兒的?會陪雲兒玩嗎?會幫雲兒選衣服嗎?會盯著雲兒吃東西嗎?會守著雲兒睡覺嗎?會生氣打罵雲兒嗎?

  朝雲喝了暖暖的糯米甜酒,小臉就跟紅蘋果似得,兩頰佈滿紅暈,小嘴唧唧呱呱,都告訴了他:

  「爹爹才捨不得打我呢。」

  「爹爹也從來不罵我。」

  「娘親才會罵我。」

  「爹爹可心疼雲兒了,教雲兒讀書、寫字、作畫、彈琴,爹爹說雲兒最聰明……」

  王亨聽得著迷了。

  一是可以瞭解梁心銘的生活經歷,滿足和安撫了他此刻強烈思念她的心理。二是朝雲那小模樣實在可人疼,才六歲的孩子,說話那個利索!有時用詞不當,但不妨礙他領會她的意思,反逗得他開懷大笑。

  這孩子怎這麼可愛呢!

  他如同打開了一扇大門,窺見了人生的奧秘:和馨兒相愛的真諦便是生兒育女,體會這樂趣,若只是兩個人白頭偕老,終究少了些東西,不夠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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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好消息和壞消息

  他忍不住問:「雲兒,你想要弟弟嗎?」他想試探一下,若是將來梁心銘生了孩子,朝雲會不會排斥。

  朝雲忙道:「想要弟弟。雲兒長大了要嫁人,弟弟能撐門戶。唉,娘親好容易懷了弟弟,又弄丟了。」

  王亨「噗」一聲噴了酒。

  他已經知道惠娘那次懷孕是老閻王在弄鬼,這時聽了朝雲的話,實在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怕朝雲生氣。

  一直是他發問,朝雲忽然問起他來。

  朝雲問:「師爺爺,你什麼時候成親?」

  王亨道:「這個不好說。」

  朝雲道:「師爺爺娶親了,就能生寶寶了。」

  王亨笑了,這話他愛聽。

  可是他想起懷孕的梁心銘,笑容又掛不住了,別說以她現在的身份不能生,便是能生,現在她人呢?

  他所以一直拒絕承認梁心銘出事,因為他無法接受心愛的人一屍兩命這個事實。他絕不能接受!

  上天不可以對他這麼殘忍!

  他沒心情再喝了,且夜已深,得讓朝雲回去睡覺,這雖然是甜酒,再喝下去小孩子也會受不住的。

  他便對朝雲道:「雲兒,你該回去睡覺了。」

  朝雲豪氣道:「我陪師爺爺喝一宿。」

  王亨忙道:「師爺爺困了呢。」

  朝雲道:「師爺爺不想喝了嗎?」

  想喝的話,她可以「捨命陪君子」。

  王亨道:「不喝了。下次再喝。雲兒你趕緊回去睡覺,好做夢,夢見你爹爹,問她什麼時候回家。」

  朝雲一聽,差點忘了這大事,忙往起爬,一面道:「不喝了不喝了,回去做夢去。」

  瓔珞忙上前抱起她。

  議事堂外,卿陌正等著。

  王亨親自送朝雲出來,一直送到二院門口,叮囑瓔珞好好照顧姑娘,看著她們進去了,才轉身回去。

  這天起,梁心銘的喪事辦了一半又取消了、王亨為了梁心銘魔怔砸靈堂的消息不脛而走。

  次日,姜偉福大軍趕到。

  趙寅忙著處置軍務、調兵遣將。

  ※

  在青華府南邊山中某營地,林子程兄弟匯聚了。

  林子程這次發兵,除了開路的前鋒和後軍輜重運輸隊伍,中軍共有三萬精銳。他留下一萬人鎮守在荊州和徽州交界處的九江,作為後援接應。

  他的後軍輜重也不比平常,只帶了武器軍火,糧草很少。他事先就看準了這條進軍線路上的兩個官倉,早佈置了內應,這次過來的途中順手就劫了。

  林子程與林子明匯聚後,這些日子青華府和石村鎮的消息也通過各條渠道,雪片般彙集過來:

  王亨找梁心銘快瘋魔了。

  王亨對郡主用了拶指刑。

  趙寅為梁心銘辦喪事。

  王亨怒砸靈堂,劍劈棺木。

  王亨和趙世子數次衝突,最激烈時用天子劍指著趙寅的鼻子,要殺趙寅。

  王亨將除了姜興國之外的反賊都殺了洩憤。

  ……

  林子明看罷,痛心道:「妹妹的手廢了。」

  林子程猛捶桌道:「王安泰瘋了嗎?梁心銘死在姜興國手上,他不去找左相報仇,倒拿弱女子出氣!」

  林子明嘆道:「這才像他的性子——遷怒所有相關人。他若對妹妹和顏悅色,通過妹妹聯絡我們,就這麼反了,弟弟雖然求之不得,卻要懷疑他真心。」

  林子程點頭道:「他自小在黃山放養長大,又經歷了侏儒症的折磨和喪妻之痛,性子桀驁不訓。他連他老子王諫都不放在眼裡,父母定的親事也不肯遵守,何況別人。你之前要挾梁心銘的下屬,又誆騙了梁心銘去宣府,他自然怨恨你,所以遷怒到妹妹頭上。」

  林子明道:「現在該怎麼辦?」

  林子程目光銳利道:「再探!再將人馬往藏寶洞方向進逼,試探趙寅,看趙寅是否急著去取藏寶。若沒有,說明王亨不肯幫他。咱們便可做文章了。」

  林子明點頭道:「大哥這招高明。按理說,王亨和趙寅碰面,姜偉福大軍也到了,該去藏寶洞取藏寶才對。拖延不去,定有原因,且和王亨有關。」

  林子程道:「不錯。王亨很可能上書彈劾左相。靖康帝若不處置左相,王亨怕是不肯幫趙寅開啟藏寶洞。」

  林子明道:「王亨彈劾左相?沒接到消息。」

  林子程道:「他王家自有秘密途經。」跟著又朗聲笑道:「本世子現在就盼著王亨發瘋、發狂。」大概他笑得太豪邁了,扯動了肩後的傷口,嘴角一咧,隨即又恢復成原樣。

  林子明忙問:「大哥傷勢怎樣?」

  林子程道:「無妨!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瞧你那臉色青的——嘖嘖,這老閻王真絕了,弄出這麼奇怪的毒藥,現在連孫絕也染上了。這可怎麼見人?」

  原來上次林千梓揪住孫絕衣領,對著他叫嚷,給孫絕也染上毒了。孫絕這才明白:這毒性是通過人體皮膚散發出來,凡是和中毒者親密接觸的,便會被染上。他有幸被郡主「一親芳澤」,所以也染了毒。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壞處就不用說了。

  好處便是他作為大夫,像神農嘗百草一樣,親自體驗了毒性和症狀,方便琢磨解藥。

  他琢磨了這些日子,終於確定:這毒藥看著厲害,其實並不能使人致死。如此一來,林子明性命無憂了。孫絕後悔上當,早知如此,便不送郡主回去了。

  林子明見兄長提起此事,並不在意,反擔心兄長的傷勢:這都過了多少日子,還不見痊癒,這才不妙呢。孫絕也說林子程的箭傷需要好好調養,否則會釀成大症。

  因此林子明道:「大哥不用擔心弟弟,只管安心養傷,準備大戰。打探消息的事,自有弟弟安排。」

  林子程大咧咧道:「有勞你了。」

  林子明道:「咱們兄弟,客氣什麼。」

  於是,自去交代安排下屬執行此事。

  三天後,石村鎮將軍府傳來了消息:趙寅要進山取寶,王亨不肯陪他去,只顧找梁心銘,兩人又爭執了幾次。

  林子程笑道:「有好戲了!」

  林子明道:「再等等看。」

  才過了一夜,又有消息來。

  那時,兩兄弟正在書房窗下飲酒,林子明不讓兄長多飲,只給了他一杯果酒,然後便用白水代替。

  林子程道:「你也忒囉嗦了。我哪裡就這樣嬌氣,喝杯酒都不能夠,這仗還怎麼打?」

  林子明正色道:「大戰在即,大哥不可任性!」

  林子程拗不過他,沒奈何。

  這時,青冥拿了一節竹管進來,遞給林子明。

  林子明接過去抽出信件,展開觀看,林子程和青冥就見他讀著信,先是皺眉,然後便搖頭失笑。

  林子程性急問:「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林子明道:「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林子程嫌棄他說話不痛快,伸手道:「拿來我瞧瞧。」

  林子明道:「還是弟弟告訴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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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
發表於 2018-10-1 01:08:10 |只看該作者
第624章 信不信由你

  原來,林千梓從王亨那裡得到一則消息,動用了將軍府最後一個眼線,將消息傳了出來。

  因這消息重大,林千梓十分謹慎,將她和王亨的對話、包括王亨的語氣表情,都悉數在信中轉述,供兩位兄長參詳分析,以斷定其真假,看能否利用。

  王亨找不到梁心銘,也等不到梁心銘自己回來,心情惡劣,經常借酒澆愁,除了朝雲沒人能勸得了他。除此外,他還常去地牢審訊林千梓,發洩怒氣。

  林千梓一直咬牙堅持。

  這日,王亨又來了。

  林千梓被用刑後,汗水浸透了鬢髮,她卻倔強不求饒,反而拼盡渾身力氣,盯著王亨譏諷道:「大人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像瘋子!與昔日驕陽般的王安泰根本判若兩人……大人是江郎才盡了吧?無能查出妻子被害真相,無能為妻子報仇,只好酗酒……折磨本郡主。你何不殺了本郡主呢?也省得被人議論成笑柄。」

  王亨沒發怒,卻看著她笑了。

  林千梓被他笑得心裡發毛。

  當時,王亨懶懶地靠在椅內,不像以前審訊時正容端坐、姿態嚴謹,他翹著二郎腿,睨視林千梓,笑道:「郡主不必暗示本官。本官知道,郡主一心希望本官對付左相。對付不了,一怒之下反了朝廷,與林家苟合。」

  林千梓冷冷道:「這事不新鮮了……我林家一向對大人敞開大門,只要大人願意,隨時迎納。」

  王亨「桀桀」怪笑起來。

  就是怪笑,不像平日朗笑。

  一邊笑,一邊道:「郡主坦率,本官也不拐彎抹角,要本官輔佐白虎王奪江山,那也要你們有資格。

  「本官告訴你一個關於藏寶洞的秘密,能不能抓住這機會,就看你那兩個兄長的能力了。

  「本官正好閒著沒事,就坐山觀虎鬥,看你們與趙世子孰強孰弱。最後,本官當然選擇強者了。人往高處走嘛,水往低處流,這話可是郡主說的。

  「最好你們鬥個兩敗俱傷!!!

  「哈哈哈……」

  林千梓狐疑問:「此話當真?」

  王亨道:「我要你當真了嗎?」

  林千梓:「……」

  氣得想撓他。

  王亨道:「本官就是這麼一說,你們願意當真就當真,不願相信本官也無所謂。本官又不想投靠你們,管你相信不相信呢。不過,錯失了機會,那批藏寶被朝廷取走了,別怪本官不幫忙啊!當然,要是你們因此全軍覆沒,可別說是本官誆騙你們。本官可沒要你們相信。」

  林千梓真是鬱悶得要吐血。

  她已經不抱希望、放棄了。

  王亨見她那表情,得意地一笑,吩咐隨從們都往後退開,才低聲對她說了一番話。

  林千梓聽後,看著他那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神情,恨得牙癢癢——這消息,任誰聽了也不能不動心吧?最起碼,也要派人去探一探。若是真的,完全可以利用。但是,她怎麼看著他覺得渾身散發著危險呢?

  他說坐山觀虎鬥,不是假話。

  可是,她卻抵制不住這誘惑,決定動用埋在石村鎮禁軍中最後一顆棋子,將消息傳遞出去。

  王亨似看出她心思,詭異地笑道:「郡主動心了?本官勸你,還是別相信的好。」

  林千梓:「……」

  林子明說到這停下,隨手從旁抽了一張紙鋪在桌上,提筆畫了起來,寥寥數筆後,示意林子程看。

  他道:「大哥請看,這是藏寶洞。正門進出口在北邊,一開始就建造的。洞外原是山谷,後來被牛將軍放水淹成了湖,被滅口的工匠和禁軍都丟在這湖中。

  「三年前,洞府所有機關都告竣工,糧草軍火銀錢等物資也都收集齊備,牛將軍便封了北邊的正門,另在南邊挖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通往地面,算是後門。後來的財物便是通過這裡運進去的,直至他起了反心才停。」

  林子程忙問:「梁心銘和王亨從哪進去的?」

  林子明道:「梁心銘當日找到的是南洞口。」

  林子程用手指點向弟弟標註的南洞口。

  林子明繼續道:「南面洞口的下面有一間石室,姑且稱之為壹號洞室。梁心銘他們就在這裡中了情毒。」

  林子程忙道:「王亨跟她在這裡圓的房?」

  林子明道:「應該是。千梓道,梁心銘很可能懷孕了。當時在太極洞以言語試探,梁心銘沒有否認。」

  林子程道:「怪不得王亨會發瘋。」

  又問:「說了半天,王亨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林子明道:「王亨道,他開啟了洞府後,察看了洞內各倉庫的軍服,發現是方家製造的,因此不敢全心信任方磐。故而,他臨走前留一後手:從距離最近的火器倉庫牽了一條引線出來,一直牽到壹號室——他的洞房內。」

  林子程呆呆問:「他想幹什麼?」一顆心卻高高地懸起,說不出是激動,還是恐懼。

  林子明嘆道:「王亨讓方磐封了南邊洞口,連最後這道石門也封了。他卻在壹號室內留下兩個人,教會他們開啟石門機關。一旦方磐有變,他們便要點燃引線。」

  林子程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藏寶洞中藏有大量火器彈藥,一旦引爆,不但洞內的軍需物資,連洞外山頂上駐紮的官兵都將粉身碎骨。

  林子程好一會才吐口氣,道:「這小子不做將帥都辜負了上天賦予他的這份果斷和狠辣。」

  林子明問:「大哥信他嗎?」

  林子程道:「為什麼不信!」

  人性就是如此,若王亨竭力讓他們相信,他們反會疑心,可是王亨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態度,擺明了用陽謀,隨他們自己選擇,他們卻想試一試。

  這誘惑太巨大了!

  林子程如同嗜血的凶獸聞見了血腥,眼中放出狂熱的光芒,沒有半點猶豫和害怕,對這場戰役勢在必得。

  他並非盲目狂妄,給弟弟分析了兩條:

  其一,他們橫豎要同趙寅方磐打這場戰役,並爭奪藏寶洞,南北兩個洞口,他們必要爭一個。

  其二,若能贏了這場大戰,自不必說;若是輸了,拚死也要搶佔南邊洞口和壹號石室,若有引線,當立即點燃,炸燬藏寶洞,給趙寅和方磐致命一擊。

  林子明點頭道:「這於我們無損。」

  跟著又遲疑道:「王亨有這麼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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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
發表於 2018-10-1 01:08:20 |只看該作者
第625章 王亨到底瘋沒瘋?

  他們搶佔了南面洞口後,只要派遣一支百人精兵下去執行任務就行,怎麼算都不會增加損失。就算王亨不說,他們也會搶佔南面洞口,因為北面洞口是正門,防守肯定更加嚴密。但是,王亨有這麼好心嗎?

  林子程沒好氣道:「他哪裡好心了?得了這個秘密,我們心裡七上八下、難以抉擇。好容易決定了,還要拚死去搶奪壹號洞室,他則坐山觀虎鬥。」

  林子明又問:「那他有什麼好處?」

  林子程道:「給梁心銘報仇出氣是一。其二是給家族留條後路。若我林家在這等嚴酷戰況下還能勝了趙寅,說明有實力問鼎天下。他為家族留條後路則很明智。」

  林子明道:「他就不怕得罪我林家,兩頭落空?」

  林子程肅然道:「他還真不怕,因為他有這個實力挑選明主。林家不僅看中他的才能,更看重他身後家族遍佈天下的弟子門生和故交親友。我們是爭天下,爭來了就要守的。沒有治國之臣,是守不住的!」

  很多人造反都失敗了,不是實力不行,而是後力不繼,不得人心,別人不肯擁護他。那都是些莽夫,以為光憑著打打殺殺和一腔熱血就能稱王稱霸。

  林子明依然蹙眉思索。

  林子程道:「你有擔心的工夫,不如咱們來仔細籌劃。咱們手裡不是有藏寶洞初稿嗎,好歹能用。」

  林子明忙點頭,取了藏寶洞的初稿來。

  當年這洞府初建時,伍天峰派人將初稿送去林家。為了防止圖紙被截洩密,初稿並未標明洞府所處的準確地理位置,洞府內部的構造也因未完工,只畫了個大概。

  正因為這樣,後來牛將軍將伍天峰、王石匠等人都滅口,導致林家人來青華府居然找不到藏寶洞。

  眼下這初稿可以參照一二。

  分析後,兩人都認為可以利用。

  其他理由回頭再細說,先說一條:

  王亨若要害他們,完全不必費事告訴他們引線的秘密,悄悄地將他們誘進雷區,然後再引爆軍火庫不是更省事?告訴了,反容易引起他們的警覺。

  只憑這點,就值得信任。

  ※

  林子程決定後,大戰便拉開了。

  靖康七年深秋,在徽州青華府,朱雀王世子率領的朝廷官兵,和白虎王世子率領的叛軍,圍繞著藏寶洞展開一場惡鬥。這場戰鬥只持續了幾個時辰,卻在《大靖風雲錄》中記載了整整一個篇章,被史學家濃墨重彩書寫。

  作為爭奪目標的藏寶洞,據傳洞中藏有白虎王族十多年來聚斂的財寶和軍需物資,有說七八千萬,有說上億,總之是巨額財寶,否則不會引發一場大戰。

  九月七日,趙寅調兵遣將,兵分三路:

  第一路,他親率三萬人,和忠義侯世子方磐率領的五千人,就在藏寶洞附近與林子程兄弟決戰。

  第二路,姜偉福和西大營一副將軍各率五千人,分別堵在通往山外的兩條要道上,斷林子程後路。

  第三路,傳令荊州桐柏山的張伯遠世子,率軍趕赴九江,剿殺林子程留在那裡的叛軍。

  郭俊鎮守石村鎮的將軍府。

  九月九日,重陽節,趙寅大軍和林子程的叛軍齊集在藏寶洞所在山區,官兵佔據了藏寶洞及其附近山頭。

  趙寅這邊是三萬五千人。

  林子程只有兩萬人。

  但是,他卻絲毫不懼。

  首先,他這支軍隊雖是私兵,卻被白虎王拉去西疆戰場淬煉過,絲毫不輸給任何一支邊疆禁軍。甚至連開路的前軍中,負責修路架橋的工程兵都不是普通的民工,而是經過特別訓練的,拿著工具也能上陣殺敵。

  其次,他帶來的軍火武器比官兵的先進,尤其是軍火研製中心新研製出的一款火炮,體型比藏寶洞中收藏的五年前的笨重火炮要輕便,射程更遠、威力更大。

  他在京城準備出逃時,便飛鴿傳書給荊州,留在荊州的堂弟林子善立即兵變,奪取了大巴山軍火研製中心,幽禁了靖國公林嘯風,將軍火武器掌控在手中。

  大戰是在傍晚開始的。

  炮火一響,林子程憑著新型火炮的射程優勢——他能炮轟官兵,官兵卻打不著他這邊,因此步步緊逼,逐步推進,最後攻佔了藏寶洞附近的西山頭。

  那時,天已經黑了

  他通過望遠鏡,目測了西山頭到南坡洞口的距離,沉聲道:「夠了!我們就在這裡與趙寅決戰!」

  藏寶洞內,王亨打開了石門機關。

  趙寅一直在旁邊盯著。

  他也是怕了,王亨最近的表現實在讓他拿不準:到底梁心銘死沒死?到底王亨瘋沒瘋?

  他不放心,還因為那天抓到一個禁軍指揮使,竟是替林千梓往外傳信的。信已經傳出去了,追不回來了;奸細自殺,信的內容是什麼,一概不知。

  趙寅一顆心瞬間繃緊。

  他擔心王亨玩火自焚!

  身為主帥,他不能不防範。

  這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無關!

  所以,他暗中派人盯緊王亨,又恐別人壓制不住手持天子劍的王亨,便在王亨開啟寶庫時,親自監視。

  寶庫打開後,他才松了口氣。

  他神情一正,對王亨抱拳道:「多謝王大人!辛苦王大人了。還請大人去別室歇息,下面的事……」

  王亨不等他說完,看著他似笑非笑道:「趕本官走?下面都歸世子接手,用不著本官了是不是?」

  趙寅微滯,旋即道:「大人……」

  王亨問:「趙世子,你可信本官?」

  趙寅道:「本世子當然信大人。」

  王亨道:「若信本官的話,馬上命人將這些財寶搬出去,就丟在前面湖中。再將洞中的人都撤出來,山上的大軍也都撤下來,只留一小部分。」

  趙寅寒毛乍起,「你什麼意思?」

  王亨道:「世子信本官便做,不信也由你。」

  趙寅咬牙道:「王安泰!」

  趙寅身邊的親衛頭領李寒刷抽出長劍,只要趙寅一聲令下,就要斬殺王亨。

  趙寅抬手制止。

  他盯著王亨,急速思忖。

  他從來沒有一次像眼下這樣難以抉擇過:信?不信?

  對面的男子,武功不如他,身邊的護衛也不如他的多,可他卻如臨大敵、如履薄冰,蓋因此人頭腦非凡,他不知他做了什麼,一個不慎,足以顛覆大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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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1:08:36 |只看該作者
第626章 毀天滅地

  洞內的氣息彷彿凝滯了,燭火映著兩人的臉頰,一個笑嘻嘻懶散散,一個冷颼颼寒冰冰。

  趙寅是冷的那個,可他的額頭上卻滲出豆大的汗珠,雙眼如鷹般盯著王亨,忽然道:「我信你!」

  王亨挑眉:「哦?果真信本官?」

  趙寅道:「本世子不是信你,是信梁心銘!若梁心銘在此,會怎麼做呢?大人想必不會令他失望。」說罷兩眼不眨地注視王亨,不錯過一絲變化。

  王亨微微一怔,彷彿很意外。

  趙寅立即吩咐李寒:「去傳本世子將令……要快!」

  李寒瞥了王亨一眼,抱拳道:「末將遵命!」

  夜幕下,官兵迅速忙碌起來。

  一箱箱的金銀珠寶被搬到洞口,洞外湖面上停著四五艘小船,船上沒有打火把,禁軍們摸黑接過箱子,悄沒聲地放進湖中,連水花都不曾濺起一朵。

  人多力量大,寶庫不到半個時辰就搬空了,然後,眾軍迅速撤出藏寶洞,連軍服糧草都不要了。

  ……

  西山頭,林子程命令將炮火全力集中,轟向南邊洞口附近,一面派出一支工程軍,攜帶著工具,在炮火的掩護下,衝到山谷中挖地道。不是挖隧道,這種情形下無法挖隧道,被炮火一轟即塌,而是挖壕溝——通向南洞口的壕溝。

  隨工程軍一塊出去的,還有一隊身穿迷彩服的綠林軍,一百人,負責保護工程軍開展工事。

  林子程在西山頭通過望遠鏡觀察壕溝進度,炮火明滅中,見壕溝迅速接近南山坡,他心跳加快。

  在西疆,他指揮過不止一場大戰,從未有一次大戰像眼下令他熱血沸騰、激動得不能自已。

  因為,那些戰爭是為國為民,這次戰鬥卻是為了林家自己。壕溝的盡頭不止藏著巨額財寶,還有金光閃閃的金鑾寶座,拿到藏寶,寶座便近在咫尺。

  戰火中,工程軍放出煙花訊號——

  他們已經接通了南洞口!

  林子明看到信號,也激動萬分,「大哥,挖通了!」

  林子程卻沒有聲音,他正端著望遠鏡看向北邊山頭。趙寅已經調整了炮火位置,從幾個方向對這邊轟擊。

  藏寶洞裡的大炮雖然比不上新出的大炮厲害,但勝在數量多,這麼對耗下去,叛軍耗不過官兵。

  林子程輕輕轉動望遠鏡,察看藏寶洞周圍山頭、森林,一面在心裡計算,一面等待工程兵傳信。

  這個傳信至關重要!

  王亨當時笑對林千梓道,他回到藏寶洞,會第一時間撤了石室內的埋伏,但不會撤了那引線,給他們留著……這話是真是假,即將揭曉!

  並沒有等多長時間,南邊洞口附近,一顆黑色的煙花升上天空,湛藍的天空下,黑煙很詭異。

  這是報信,也是詢問。

  報信:他們發現了引線。

  詢問:要不要點燃?

  林子程舉著望遠鏡的手驀然一緊,關節發白,雙眼一閉再一睜,瞬息萬變,下定決心——要點燃那引線!

  進了南洞口又如何?

  在趙寅的眼皮底下,想通過狹窄的南洞口搶佔藏寶洞,無異於痴人說夢。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炸掉洞中的武器庫,趙寅便沒了依仗,他這邊才有機會。

  他呵呵笑起來。

  王亨是算準了他的心理。

  這時候,誰都無法拒絕這誘惑。

  況且多簡單啊,只要點燃引線就行了,對他來說並不費事,最多損失一隊工程兵和一隊綠林軍。

  他傳令:放紅色煙花!

  這時,官兵繞到西北方朝他轟炮。

  林子程果斷傳令:將己方大炮往西北方推進,逼迫官兵後退,往北山逼,往東山逼,像趕鴨子一樣,將他們都趕入藏寶洞的範圍圈內,好迎接即將上演的大轟炸。

  章元和接令,親自去督戰。

  一時間,山中炮聲隆隆。

  每一顆炮彈落下,夜空驟亮。

  官兵在新型炮火的逼迫下,一退再退。

  林子程望遠鏡不離手,一直盯著北邊山頭及其附近地區,心裡期待著天雷滾滾。

  王亨的話是真是假,即將驗證。

  「轟轟轟!!」

  第一間軍火庫爆炸了。

  爆炸的位置,正在北山頭。

  這不是一顆霹靂彈,也不是一顆震天雷,這是一間軍火庫的炸藥,而且藏在密閉的石室內,引燃後所起的震動,令這一區域的所有人瞬間失聰,世界靜止了!

  天空大亮,彷彿天明了。

  北山頂上火光熊熊,絢麗多彩!

  林子程兄弟也同樣失聰了。

  可是,他們卻相視而笑。

  林子程放下瞭望遠鏡。

  剛喘了一口氣,隨即又端了起來,因為他捨不得錯過下面的壯觀場景。藏寶洞中可不止一間軍火庫,有許多間,儲備的彈藥和武器足夠他們打下整個江南。還有數間糧草庫、軍服庫……今日都將毀於一旦。

  他等待著第二間軍火庫爆炸。

  在這樣的炮火威力下,石壁、洞頂、石門什麼的,都如同紙糊的一樣薄弱,是無法避免被波及的。

  第二間軍火庫瞬間爆炸。

  林家兄弟笑了,隨即笑容一僵,因為他們覺得那爆炸的火山距離自己近了不少,心頭疑惑。

  還未想清楚,第三間又炸了。

  林子程大吼:「快撤!」

  這時候,誰能聽見他的話?

  他看到了弟弟和親衛臉上驚恐的神情,巨大恐懼襲上心頭,幾乎毫不猶豫的,他一把抓住林子明手臂,疾步向後方奔跑,一面沖部下揮手「撤退!」

  親衛們雖聽不見他喊什麼,卻看清他臉上的嚴峻和緊張神情,還有那口型,只一瞬間,他們的世子和二爺就躍出幾丈遠,他們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全都轉身,跟著林子程飛奔,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軍火庫一間接一間爆炸,第一間的爆炸尚未停歇,第二間又開始了……一路炸向西山。

  最後一間軍火庫正好位於章元和率領的叛軍腳下,章元和及其麾下三千多人當場被炸得屍骨無存。

  若是林子程不下令往西北方向推移那麼一小段,他們還有可能逃脫厄運;眼下,卻毫無倖免。

  那地動山搖的聲勢,別說這山區,就是青華府,乃至整個徽州都在顫抖,就像地龍翻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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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1:08:53 |只看該作者
第627章 親手葬送了自己

  被炸的地方自然是毀天滅地,所有人畜生物都被炸成齏粉,就連附近的人也被震暈震死。沒被波及到的也嚇傻了,空有兩條腿卻不知跑。那知道跑的,也如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居然有人衝向爆炸區,葬身火海。離得遠些的、精神強悍的,就跟著林子程兄弟跑了。

  兵敗如山倒,莫過如此!

  林子程兄弟退後約半裡再回頭觀看,頓時心涼透了:原以為軍火庫的排布雖是朝西山來的,最多受些影響,躲開一陣子就行了,誰知竟然連西山都炸了。

  林子程轉身再跑,尋找戰馬。

  找到戰馬後,他體貼弟弟身中奇毒,體力不支,先奔到弟弟馬前,雙膀用力將林子明送上馬背,只這一下便掙裂了傷口,也顧不得了,慌忙跳上追風,疾奔而去。

  追風是西域的名駒,乃是汗血寶馬,其銀白色的毛髮更是少見。此馬靈性異常,危急關頭馱著林子程如同白色閃電般,迅速在樹林間穿插,遠離爆炸區。

  林子明座下的也是大宛良駒,緊跟在林子程馬後。

  他們身後約莫跟了幾千人,互相踩踏,死傷無數。

  林子程看見前方明晃晃的,在身後不斷爆發的火光照耀下,林木和雜草都一覽無餘,還有驚起的動物四下亂竄;因奔跑帶起的疾風颳過他面頰,有些涼;騎在馬上也能感受到地面隆隆的震動,耳邊卻寂靜無聲……視覺、觸覺、聽覺彼此失聯,世界瞬間變得詭異奇幻。

  他的腦子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電光石火間便想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入王亨設下的陷阱。

  軍火庫竟延伸到西山地底!

  是他愚蠢嗎?

  不,他不認!

  他嚴密分析過洞府初稿。

  藏寶洞有一南一北兩個洞口,洞府位於它們中間,往東、西雖有延伸,但並未延伸到西山下。

  他和林子明謹慎地假設:若藏寶洞在初稿的基礎上,範圍又被擴大了,可往東、往東北、往西、往南幾個方向擴展,北邊則不大可能,因為北洞口外邊原就有個湖。

  他們便預留出擴展的空間。

  預留後,西山仍然在範圍之外。

  因西山與南洞口在同一水平線上,他們便定下了攻佔西山頭的戰術。藏寶洞與西山的東邊、東北邊、北邊接壤,所以他嚴禁往這幾個方向靠近,以免爆炸時受到波及。

  他只不過往西北方推進了幾十丈,明明與藏寶洞方向背道而馳的,誰知竟然親手葬送了自己。

  王亨一開始就設下了陷阱。

  他一步步地算計,踩進去了。

  他臉上有些濕意,不知何時竟然落淚了,感到了英雄末路的蒼涼。這一刻,他心情複雜之極,對王亨沒有恨,只有黯然:上天生人,真的很偏心!

  他也恨,卻恨牛將軍。

  若非這個人,他不會有今日。

  再說藏寶洞這邊。

  趙寅自從聽了王亨的意見,將寶庫中的藏寶全都丟入湖中,又命方磐等人從洞中撤出後,就將指揮權交給了王亨。

  王亨也當仁不讓地接過令箭,分派人馬:

  你去西山西北面埋伏;

  他去西山正西面埋伏;

  又一人去西山西南面埋伏;

  連趙寅都被他指派了任務,去林子程背後要道埋伏。

  讓這四路人馬將林子程後路團團堵住,王亨又命他們:聽見雷響便衝出,全力用火器攻擊潰逃的叛軍。

  趙寅聽後和方磐交換了個眼神,搖頭拒絕道,他身為主帥,必須在中軍鎮守,怎可擅離呢。

  方磐忙請命:「讓末將去吧。」

  他和趙寅一個鎮守西南邊疆,一個鎮守北疆,見面的機會很少,然合作起來頗有靈犀。趙寅來後,就將王亨因梁心銘的緣故有些瘋魔的事告訴了方磐。方磐雖不如趙寅勇猛,卻以穩重見長,緊要關頭,自覺配合趙寅。

  王亨心裡明白趙寅還不敢完全信任自己,無所謂道:「世子別後悔就行!」然後換了方磐去了。

  等人都走了,趙寅才質問:「你弄什麼鬼?什麼雷響?」他腦子裡閃過炸軍火庫這個念頭,隨即便否定了。

  他來後在洞府四處察看過,仔細想來,西山應該位於洞府範圍外。林子程佔據西山後,不肯靠近這邊半步,炸燬軍火庫有什麼用?白白浪費了軍火彈藥而已。連那些軍服、糧草都將毀於一旦,這是瘋子才會幹的事。

  王亨道:「待會世子就知道了。」

  他讓趙寅下令,從西北方進攻反賊。

  ……

  第一間軍火庫爆炸時,趙寅被驚得目瞪口呆,一股涼意從腳底「跐溜」竄向脊椎後腦,乍出一身冷汗。

  他一把揪住王亨的衣領,吼道:「你瘋了!」

  然而,他的吼叫在毀天滅地的爆炸給湮滅了。

  跟著他便發現,那爆炸如同點燃的炮仗一樣,一路朝著西山方向炸過去,他的心驟然停頓——

  最後,反賊所在的地方爆炸了!

  趙寅喃喃道:「這不可能!」

  洞府怎會延伸那麼遠?

  對了,剛才林子程為了逼退他的進攻,將陣腳往前推移了一段距離,這就是王亨要他進攻的用意?

  那也延伸不到西山哪!

  王亨怎會計算那麼準確?

  趙寅被地上地下的距離差弄暈了。

  他轉過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王亨,腦海裡浮現在太極洞看到的,王亨計算的那一張張密密麻麻的紙,全是他看不懂的東西,「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王亨掰開他的手,掙脫了他。

  趙寅手不覺鬆了,呆呆地任由王亨掙脫,心裡又想:「王亨為何不肯告訴我真相?想爭功勞嗎?」

  看看王亨那漠不關心的神情,毫無成功的興奮和喜悅,實在不像爭功勞的樣子,他又否定這念頭。

  再一想,若是王亨告訴他,他會同意嗎?

  恐怕不會。

  又想,若是由他來執行這計畫,他會如何籌劃安排?

  哪怕爆炸就在眼前,他也沒有循著王亨的思路走,而是按自己的思路調兵遣將:如何防守,如何誘敵,如何提前做好善後救火等準備……

  這樣一來,林子程會不會警覺?

  再看王亨,連他都瞞得無聲無息,別說林子程了。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趙寅眼中映著熊熊大火,恢復了清醒,從李寒手上奪過望遠鏡,朝西山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又丟給李寒,然後跳上棗紅馬,舉起銀槍,放聲高叫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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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1:09:10 |只看該作者
第628章 窮途末路

  爆炸持續,驚雷滾滾。

  眾軍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然而,他們看見了朱雀王世子眼中凌厲的鋒芒,和舉槍的衝天豪氣,當即應和,發出震天的嘶吼。

  趙寅策馬衝出,親衛高舉朱雀大旗緊隨,眾軍便追著那大旗如潮水般湧向西方。

  當然,要繞過西山爆炸區。

  趙寅在峽谷中策馬奔行。

  王亨說「你別後悔」。

  他現在後悔了。

  他要去活捉林子程!

  只有他,才能捉住林子程。

  王亨的籌謀是正確的,是他不敢全心信任王亨,所以才拒絕了王亨的調派,現在要用行動彌補。

  天地人都瘋狂了,只有王亨神色默然,孤寂地站在炮火的邊緣,看著爆炸掀起衝天的碎石泥土,硝煙瀰漫,火光熊熊,火光映在他眼底,明滅不定。

  林子程正遭遇官兵阻攔。

  林家兄弟也留了後路的,是一支身穿迷彩服的綠林軍,有五百人。這是綠林軍中的精銳,林子程當五千人來用的。他命令他們潛伏在山林中,一旦發現埋伏的官兵,也別正面對戰,只需伺機射殺了對方的將領,清除埋伏即可。

  王亨安排的伏兵,是臨時決定的。

  四路人馬繞到林子程的身後,立即被綠林軍給發現了,然不等他們伺機射殺官兵將領,軍火庫就爆炸了。

  轟隆隆……

  炸雷滾過。

  且接連不斷!

  雙方人都驚呆了。

  他們離得遠些,受到的震動相對也小些,至少雙耳沒被震得短暫失聰。東方天空的火光提醒他們:事故發生在林子程所佔據的西山,怎麼回事就不知道了。

  方磐卻迅速明白了,忙率軍堵了上去。

  他在這山中守了一個多月,附近的地形早已摸得爛熟,現在又有火光照亮,一覽無餘。

  他要活捉林子程,立首功!

  綠林軍則心驚肉跳,再也顧不得暗殺了,且方磐身邊兵將眾多,也殺不了,他們急忙潛伏,去接應林子程。

  轉眼的工夫,林家兄弟就逃過來了。

  方磐大喝:「林子程,留下命來!」

  這一刻,他是有些激動的。

  潰逃的叛軍看見官兵,更加崩潰。

  而林子程卻恰好相反。

  他正一肚子憋屈和不甘,還有羞辱,看見方磐便找到了宣洩口,左手從腰間拔出一柄短槍,抬手就射;右手揮動青龍偃月刀,直奔過來,戰意昂然。

  火槍這玩意兒雖好,目前還有缺陷,就是不能連發,許多人覺得用起來還不如刀劍廝殺痛快。所以,林子程射了一槍便收起來了,依然使用青龍偃月刀。

  方磐一翻身避開子彈,暗自心驚。他原以為趙寅不肯來,他算是撿了個便宜,然眼下看來這便宜不好貪,林子程是一頭真正的猛虎,眼下又正是狂怒的時候,別獵虎不成反被虎吞,他死了不要緊,墮了忠義侯府的威名。

  方磐並非有勇無謀之輩,心頭電轉,便改了主意,也不想活捉林子程了,舉手喝叫,「射擊、放炮!」

  早已準備好的官兵亂箭齊發、槍聲大作,跟著是震天雷、霹靂彈輪番炸響,炸得叛軍毫無還手之力——他們倉皇潰退,來不及帶任何火器,只抓著兵器,有什麼用?有些人手上拿著槍,也只是亂射,毫無章法。

  只一波攻擊,叛軍便死傷無數。

  林子程馬速極快,已然衝過來,衝向方磐,誓要殺了他,撈回一點本錢,洗刷恥辱。

  方磐舉起火槍。

  林子明急叫:「走啊——大哥!」聲音悲愴、急切,透著惶惶不安——他們根本耗不起,前方定還有埋伏,若遇見趙寅的話,兩兄弟插翅難逃。

  這時,林家接應的綠林軍從旁邊迅速殺出。

  林子程聽不見林子明的喊話,他們聽見了,一面扔出各種炸彈阻住方磐這邊的攻擊,一面攔住林子程,不由分說簇擁著林家兄弟朝西南奔去。

  方磐當然不肯放過,喝命:「追!」遂分出一小部分人留在當地清剿叛軍,他率主力追了下去。

  中途,不斷有綠林軍殺出來阻截他。

  這給方磐造成很大的困擾:這些人武功高強,常躲在樹上、草叢中,覷著機會行暗殺之舉。又都是分散行動,就算扔一枚霹靂彈過去,對方也能靈活躲開。

  以方磐的武功當然不怕這等暗殺,但手下的將領就不行了,常被射死,阻遏了追擊的勢頭。

  他大怒,命令眾軍:一旦發現敵蹤,槍、箭齊發,就不信沒一樣能射中對方。

  如此一來情況才好些。

  只是這樣太浪費武器了。

  再說林子程兄弟,又遇見埋伏在西南的伏兵,一輪轟炸後,丟下一地屍體,又逃了。

  逃到一密林內,眾人總算恢復了聽覺,也有些人被震聾了,一輩子都聽不見了,這也不消細說。

  林子程也恢復了冷靜,心中思忖:眼下已經是大敗了,生氣也無益,保住性命要緊。只要能回到荊州大巴山中,未必就沒有再起的機會。林家真正的力量在西疆,他的父王掌握著大靖四分之一的兵力,怕什麼?

  他便勒住馬,令林子明換上迷彩服,跟綠林軍隱入山林,「你們帶著二爺,從南邊繞道回荊州。」

  林子明道:「大哥呢?」

  林子程道:「我留下斷後。」

  又看看所剩無幾的部下,不過稀稀拉拉幾百人,且個個狼狽不堪。幸好還有三百多綠林軍,精神都還不錯。

  士氣低迷,他便鼓勵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回到荊州,便可再圖大業。荊州、岷州可不比江南,那是我們的地盤!林家已經掌控了軍火研製中心,加上父王在西疆的兵力,以後未必沒有翻身之日。即便不能問鼎天下,也要效三國時蜀國,在西南自立為王。」

  這番話給了殘兵敗將極大信心,眾人臉色好多了。

  林子明道:「大哥既有這雄心,眼下便不可逞一時意氣,和趙寅硬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弟弟有個建議……」

  林子程思索一會,點頭。

  林子明這才笑了。

  他又要將孫絕留給大哥。

  林子程的箭傷崩裂了。

  林子程拒絕道:「孫先生還是跟著你,你的毒沒有他在身邊,壓制不住。我這只是外傷,無大礙的。」

  林子明道:「不,大哥……」

  林子程不耐道:「他跟著我,回頭連我也染上了毒怎麼辦?還是跟著你妥當。」

  林子明只得罷了。

  當下兄弟換衣,就此別過。

  再說趙寅,追上了方磐,令他留下掃尾,並組織禁軍回去救火,他自帶人去追林子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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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1:09:21 |只看該作者
第629章 都哭了

  方磐領命回去。

  趙寅命偃旗息鼓,將手下兵將分成幾十小隊,悄悄地鑽入森林,進行掃蕩式搜索。

  ……

  藏寶洞這邊,爆炸持續了整整一刻鐘。一刻鐘後,轟天炸雷是沒有了,但時不時還有殘餘的彈藥爆炸。

  附近的森林則燃起了大火。

  秋季,天乾物燥,火勢熊熊。

  王亨吩咐官兵救火,撲滅是不可能的,只能緊急劃出隔離帶,不使火勢向周圍擴展。

  白驍和龍禁衛跟變戲法一樣,從馱運進來的行囊中倒出釘耙、斧頭等工具,讓軍中的工匠安裝把手使用。

  方磐撤軍歸來,便看見一副奇特景象:

  眾軍無聲無息地救火,現場卻並不雜亂無章,有人砍樹,有人挖土,在爆炸區周圍清出一條寬闊的隔離帶,一看就有內行人指揮。一縷笛音盤旋在山野上空,與熊熊燃燒的大火共舞,憑空增加了一股蒼涼的氣息。

  他來到藏寶洞北邊,在湖岸附近站定。

  一指揮使迎上來拜見方世子。

  方磐疑惑地問:「這些工具哪來的?」

  那人道:「王侍郎讓人帶來的。」

  又地上道:「聽說把城裡的鐵匠鋪都搬空了。」

  方磐恍然,王亨這是早有準備。

  他目光一掃,問:「王大人呢?」

  那人指向湖對面的山林,低聲道:「在那邊山上吹笛子。」又道:「欽差大人心情不好。」

  方磐傾聽了一會,知道王亨在思念梁心銘,心中暗嘆,吩咐道:「繼續救火。大人可還有什麼安排?」問明了王亨沒特別安排,便接管了指揮權。

  說接管也不恰當,因為王亨並沒管,只吩咐了幾句就自顧走了,然眾軍都很自覺地聽命行事。

  這場爆炸是王亨一手策劃的,消息早傳開了,大家對他是又敬又畏。事後見他並無半點立功的興奮,獨自躲到林中吹笛,笛聲淒涼,又同情他了。

  湖對岸的山上,樹木凋零,但仍有一些青松依然蒼翠,白驍等龍禁衛正肅然圍在一棵古松周圍,老僕、一安等小廝則站在古松下,守護著樹上那個人。

  王亨背靠著樹幹坐在枝丫上,專心地吹笛,彷彿對岸的大火和救火的禁軍都與自己無干。

  真無關嗎?

  當然不是。

  趙寅說對了:梁心銘在這裡會怎麼做,王亨就會怎麼做,絕不會讓她失望的,所以他一定要打敗林子程。

  他的馨兒,是個好女兒。

  馨兒很精明,馨兒會算計,可是她有自己的做人和立世原則,絕不會將私人恩怨凌駕於天下百姓頭上,有仇報仇,哪怕仇人是皇帝,她只找正主兒。

  可打敗了林子程,他心頭還是空落落的,並無勝利的喜悅,什麼救火,什麼追敵,他都提不起興致。

  他便將心神附在竹笛上,隨著笛音飛上夜空,俯視下面熊熊燃燒的大火——燒吧,燒燬一切罪惡!

  忽然看見下方被大火覆蓋的山谷,山谷附近的石坡,不就是南洞口嗎?現在佈滿碎石和泥土。

  下面,是他和梁心銘的洞房!

  他和梁心銘的洞房被炸燬了?

  他心頭湧出不詳的預兆——

  這是不是意味著梁心銘回不來了?

  他覺得心口大痛,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湧到喉嚨口,帶著腥味,笛聲戛然而止。

  他知道那是什麼,不敢吐出來。

  他不想被一安和老僕看見。

  更不想他們大驚小怪地當他小孩子一樣保護、伺候,請大夫熬藥,嚷得人盡皆知。

  他努力吞嚥,再吞嚥。

  ……

  須臾,笛聲又起。

  受此影響,笛音悲涼。

  一安並不通音律,可他一直很用心地聽大爺吹笛。王亨之前吹的,他聽後不知怎麼的,總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彷彿看見一個和尚坐在廟裡敲木魚,四大皆空。

  老僕也憂慮地看著王亨。

  他早將梁心銘死、王亨瘋魔的消息傳書給王諫,此時尚未得到回信指示,只能謹守著王亨。

  王亨頓了下後,再吹出的笛音令兩人心中咯噔一下,一安哭了,然後白驍等人哭了,然後所有官兵都哭了……

  次日天明,火勢總算控制住了。

  方磐便命方智榮率領屬下禁軍放干湖水、打撈財寶。

  一隻隻箱子從水中撈上來,在湖岸以北的山坡下堆了一座小山,來往看到的人眼睛都直了。

  兩名禁軍抬著一隻箱子上岸來,一禁軍腳下踢到凸起的石頭,當場栽倒,箱子摔在地上,摔散了箱蓋,五顏六色的寶石散出來向湖灘塗滾去。

  眾軍倒抽了一口冷氣。

  方智榮急忙趕過來,低聲呵斥道:「怎麼不小心點?快都撿起來,不許落下一顆!」

  眾人忙應「是」,都下去撿。

  方智榮又唯恐他們手腳不乾淨,尤其是這寶石個頭小容易收藏,塞一顆在懷裡,誰知道?

  他便警告道:「別動歪心思啊!你們都是立了功的人,都有賞的,別讓這點子小財給晃花了眼,回頭被查出來,功勞沒了不說,還要受責罰。值得嗎?」

  眾人嘴上答應乾脆,說「誰敢」,看他的眼神卻十分幽怨——這一顆寶石值多少?方指揮卻說是小財,難不成他們還能分到一顆寶石這麼多的賞賜?

  方智榮的擔心不是沒道理的,真有人想順手牽羊藏一顆,可現場除了方智榮,方磐也在那邊站著呢,正看文書登記箱子數目、重量,然後貼封條,他們怎敢下手。山上還有個王亨,坐在樹上,看得更遠。

  不敢偷,只能看看飽眼福。

  至此,眾人都相信了傳言:白虎王確實聚斂了巨額財富藏在這裡,可惜現在人財兩空。

  想到這,不由看向那邊山上。

  古松上,王亨已經停止吹奏。

  他看著湖岸下的軍漢們,吹奏了一夜才略平靜的心再起波瀾:憑他和梁心銘立的功,皇上賞賜幾箱子珍寶很平常,他也曾打定主意要幫梁心銘弄些好東西。以前馨兒最喜歡這些,所以他很熱衷於幫她收集;眼下他看著那些珠寶,跟看石頭沒兩樣,再無任何的光彩。

  方磐一直忍著沒去打擾王亨,眼下見箱子撈得差不多了,王亨也吹了一夜,現在也累了停下了,便走上山坡,來到古松下,抬頭笑問:「大人,一起吃飯如何?」

  王亨注目看了他一會,點點頭。

  他也正有事要跟方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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