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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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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0:41 |只看該作者
第660章 奉皇命拿你!

  左相回府後,又臨時起意:命人將最得意的小孫子左天松送走了,不是送往奉州左秋生那裡,也不是送往祖籍湖州,而是送往西南雪州侄兒那裡。

  自古以來,因功高震主而不得好下場的不知多少,因此他選了性格忠厚的侄兒左秋風,外放到遙遠的雪州,就為了給左家留條後路。左秋風在雪州從縣令做到知府,快六年了,他都沒動用權勢將侄兒調任回京。他想,若他在朝堂得勢,哪怕侄兒地處偏遠,依然可以借他的勢步步高陞;若左家失勢,山高皇帝遠的,侄兒逃走也方便,甚至可經海上逃去海外。這是他一早就叮囑侄兒的。

  決定後,他便命夫人收拾準備。

  左老夫人被他嚇著了,收拾了許多貴重珠寶等物,準備給左天松帶走,左相忙攔住。

  他道:「不用帶那些,只帶幾十兩散碎銀子,再一張百兩的銀票給他,多了反而不便。」

  明日過後,他若沒事,定當派人追回左天松。若他不幸沒能逃過這一劫,左家必將失勢,昔日忠心的人未必會再忠心。左天松才十幾歲的少年,帶許多貴重珠寶在身上,難保跟隨的人不心生惡念,害他性命;只帶少少的銀子,大不了搶了棄他而去,好歹能保住性命。

  左老夫人聽了有理,忙又減去。

  左端陽送走左天松才驚覺:為何自己如此不自信,竟像安排後事一般?心中總覺不祥。他努力安慰自己:謹慎慣了,非關心態,明日再將天松追回來便是。

  一夜過去,他終於迎來了天明。

  德政路,五輛馬車從梁家所在的街市出來,分別往不同的方向去,只有一輛駛進了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新開業,又是與伊人坊合作,雖然不接受定製衣裳,只賣成衣,然伊人坊的老主顧們都聽說了:新鋪子有極厲害的設計師,衣服比伊人坊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她們都去觀看,若看中了某個樣子,又嫌成衣太過簡潔,可來伊人坊另行定製。遂引得無數豪門貴女前往。

  這是梁心銘對伊人坊提出的限制條款:用她的設計可以,但必須等在水一方的衣服上市以後,伊人坊才可以仿製,否則別人還以為是在水一方模仿伊人坊的呢。

  除了衣服的吸引力,還有一個緣故吸引眾多女子前來:左相派人放出風聲,說在水一方是梁心銘恢復女身後,為了隱藏身份而開的鋪子。——他要在所有人面前揭開梁心銘的真面目,讓梁心銘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如此,誰不想來看梁心銘?

  虎禁衛在德政路兩端都設置了關卡,進入街道的行人車輛都要經過檢查,以防攜帶炸藥和震天雷等利器。龍隱衛也在在水一方的店舖門口設了關卡,檢查進入店舖的客人,不許攜帶刀劍火槍等利器。

  就這樣,也沒擋住女人們愛美之心,寶馬香車絡繹不絕地往德政路駛來,絲毫沒把嚴格的檢查當回事,以為這是方家怕反賊鬧事採取的措施,誰讓忠義侯如今勢大呢,被皇上召回京,整個京城都歸他控制。

  但這讓反賊和左相很不便。

  左相聽報後,坐不住了。

  查這麼嚴,林嘯天如何下手?

  緊接著,又有人來回:在水一方開業了,出來主持的根本不是梁心銘,而是梁心銘身邊的丫鬟。梁心銘躲在後院,後院被龍隱衛重重把守,外人一概不許入內,連虎禁衛右大將軍沈奇想進去,都被擋住了。

  左相知道,他必須出面了。

  龍隱衛只聽皇帝的命令,派誰去都不管用,除非他左端陽親自去,龍隱衛雖然不會聽他號令,卻也不敢對他動手,他便可借宰相身份行事。

  在水一方的店堂內,擠滿了鶯鶯燕燕,如彩色的流水,在大堂和貴賓雅室之間流淌。

  二樓,眾女終見到了女掌櫃。

  雲蘿郡主和悠悠郡主都來了,不是沖衣服,是衝著梁心銘來的,想看看傳言是真是假。當雲蘿看見女掌櫃,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這絕不是梁心銘。

  女掌櫃是流年!

  她打扮的嬌俏伶俐,站在正前方招呼各方來客,周圍琳瑯滿目、色彩鮮豔的衣服襯托著她。許是年幼時顛簸流離曬傷了根本,她一直養不白,肌膚呈小麥色,好在很細滑,再加上不大的杏眼靈活,也算小美女。

  她對眾女介紹每一件衣裳——這都是她看著梁心銘畫的,梁心銘也跟她說過衣服的特色、適合什麼樣人穿,每一件她都熟悉無比,用來糊弄這些人足夠了。今天她要把這些人的荷包都掏空,奶奶說給她抽成呢。

  小丫頭笑得眉眼彎彎。

  左端陽帶人來了,直闖後院。

  他是和虎禁衛右大將軍沈奇一道來的。

  二門外,龍隱衛擋住他們。

  一人道:「左相大人,莫要為難我等。」

  左端陽皺眉道:「你等奉皇命,老夫自然知道規矩,然老夫接到消息,說梁心銘隱藏在此,不知真假,特來瞧瞧。老夫也不為難你等,不管這家的主人是誰,叫她出來見老夫,是非黑白便清楚了。」

  那人為難道:「老大人,這……」

  左端陽叱喝道:「難道他不能見人?你去通報,就說左端陽求見。任憑他再大的來頭,老夫也見得!」

  那人一想,道:「是。」

  於是轉身進去了。

  左端陽得意地笑了。

  少時,從院內出來兩個龍隱衛,神情肅然地衝左端陽抱拳一揖,左端陽剛要說話,那兩人迅速上前,身子一轉,分左右將他胳膊夾住,道:「請左相跟我等走一趟。」

  左端陽喝道:「放肆!」

  沈奇大驚,喝問:「你們幹什麼?竟敢對左相動手!」

  他手下的虎禁衛奮勇上前。

  龍隱衛冷冷道:「沈將軍切莫衝動,我等奉皇命拿人,你若膽敢阻攔,別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沈奇抬手,示意下屬退後。

  他明白這人並非威脅他。

  左端陽死死定住腳,想昨天見皇上時,皇上對他還和顏悅色,並沒有半點要降罪的意思,今天這是怎麼回事?他竭力穩住心神,沉聲問:「皇上下令抓老夫,聖旨呢?是不是梁心銘的主意?讓他出來見老夫!」

  龍隱衛道:「正要帶大人去見梁大人。」說罷一揮手,從院內駛出一輛馬車,正是梁心銘之前坐的那輛,龍隱衛挾持著左相上車,口內道:「大人請上車。」

  左端陽奇道:「梁心銘不在此地?」

  龍隱衛道:「不在此地。」

  沈奇問:「你們要把左相帶去哪裡?」

  龍隱衛道:「等去了就知道了。」

  左端陽面色陰晴不定,還抱萬一的希望:這是去刑部,或者去見皇上,那他還有機會。上了車,龍隱衛就放開了他,並未為難他,這讓他心定了些。到底他是宰相,若不經過皇上,不是隨便什麼人能碰他的。再看看外面,沈奇帶著一隊虎禁衛護持在車旁,更加心定。

  左相身份不一般,即便龍隱衛說是奉皇命,在沒看見聖旨之前,沈奇當然不敢大意。

  馬車啟動,出了在水一方。

  一刻鐘後,馬車來到京都府衙前。

  左端陽恍然:梁心銘被皇上任命為京都知府,雖然聖旨傳到江南去了,到底是下了,她這是上任來了。

  京都知府審宰相?

  左端陽放心了。

  梁心銘即便奉皇命審他,也無權處置他,最後還要通過刑部、大理寺,最後由皇上決斷。再說,誰審誰還不一定呢,他正要問她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

  馬車進入府衙大門,至儀門前停下,左端陽下車,正了正官帽和官服,昂首挺胸走入儀門。穿過儀門,才是府衙大堂,遠遠的,便看見大堂上一抹紅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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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0:53 |只看該作者
第661章 梁心銘你敢先斬後奏?

  左相來到大堂門口,才發現那紅色身影背對著大門站在大堂中央,仰望大堂上方的明鏡高懸四個字,除她外,大堂上空蕩蕩的,並沒有當班的衙役等人。

  「故弄玄虛!」左相冷笑。

  他放重腳步走進去。

  沈奇也跟著進來了。這次龍隱衛沒有攔他。他也規矩的很,只帶了兩個下屬進去,餘者皆留在外面。

  聽見聲音,紅色身影轉過身來,橫眉凜凜,杏眼幽深,俊面如玉,威儀天成,觀之令人眼前一亮。

  若是別人,哪怕是王亨呢,左相也要暗讚,可梁心銘不僅是他的生死對頭,還是個女子,而他竟被這個女子逼到絕境,所以,這風采落在他眼裡就變了味,恍若妖魅。他打心底裡升起一股厭惡,陡然間氣勢高漲,要扒了這妖孽惑人外衣,再不讓她迷惑皇上、迷惑蒼生。

  梁心銘目光在左相身上打了個轉,再越過他看向大堂外,認出虎禁衛左大將軍沈奇,微微衝他頷首致意,然後收回目光,躬身道:「下官見過左相大人。」

  左相嗔目喝道:「梁心銘,你好大的膽子!」

  梁心銘從容道:「左相謬讚。」

  謬讚?

  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左相笑了,滿眼譏諷地問道:「你讓皇上的龍隱衛將老夫帶到這裡來,所為何事?」

  梁心銘朝皇城方向抱拳,朗聲宣告道:「本官奉皇命追查誠王一案。經查證,左相涉險謀害誠王,特傳來審訊。」

  左相聽見「誠王」二字,枯瘦乾癟的腮頰顫動了下,冷笑道:「一派胡言!既有查證,為何不升堂問案,再命官差持傳票上門去傳老夫,卻鬼鬼祟祟躲在商舖內?」

  梁心銘道:「不用非常手段,豈能請動左相?」

  左端陽怒道:「請動了又如何?腳長在老夫身上,老夫想走就走。你要審老夫,須得經過皇上!」

  梁心銘抬手舉起一物,問道:「這個算不算皇命?」

  左端陽抬眼一看,竟是龍紋令,不由心直往下沉,同時一股涼氣從腳底往上升,瞬間渾身冰冷。

  梁心銘見他氣焰驟降,放臉喝道:「皇上賜龍紋令,令本官追查誠王一案,無論涉及何人,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市井百姓,都絕不姑息!如何傳不得左相?」

  左端陽身子搖了搖,當即跪倒在地,顫聲道:「吾皇萬歲!」他預感到,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萬沒想到,皇上竟將龍紋令賜給了梁心銘。

  龍紋令等同於天子劍,持令者可先斬後奏。

  為今之計,只盼沈奇將他的情況傳回府,讓夫人派人進宮向皇上和皇后求救。在此之前,他能拖延一刻是一刻,只要他不招認,梁心銘便不敢殺他。

  梁心銘似乎窺得他心思一般,朝門外抱拳道:「本官奉旨查案,請沈將軍暫退。得罪之處,望將軍體諒。」

  沈奇忙還禮,客氣道:「是本將軍唐突,雖是職責所在,到底莽撞了,謝梁大人不怪罪。本將軍這就走。」說罷沖兩個下屬一揮手,示意他們跟自己離開。

  左相經過最初的震驚後,迅速回神,聽見梁心銘如此說,急轉身對外道:「沈將軍請放心去。梁知府持有龍紋令又如何?老夫坦蕩蕩,不懼審問。她雖女扮男裝,欺君罔上,總不敢膽大到先斬後奏,今天就將老夫給斬了。」

  跟沈奇進來的兩個下屬,其中有一個就是左端陽的心腹,姓宋名暉,乃是宋之獻的本家族人。宋暉聽懂了左端陽的暗示:梁心銘有可能先佔後奏,要他趕緊去報信。

  於是,沈奇三人急速離去。

  出府衙的路上,沈奇暗自思忖。

  他看見龍紋令同樣震驚,當然不敢再插手干預此事,然左相乃當朝第一人,又是皇上恩師,即便梁心銘有龍紋令,他也該去向皇上稟告此事。萬一梁心銘是瞞著皇上審問左相,他回稟也算盡了職責,如何處置全憑皇上,就與他無幹了。此舉也賣給左相一個人情,若左相能度過此劫,將來自有他的好處。想罷,他對宋暉道:「你速去左府稟告老夫人。」宋暉道:「是。」沈奇自己則趕著進宮去了。

  大堂內,左相已經起身,重新端起宰相的威風,打定主意拖延時間,看梁心銘能奈何他。

  他冷笑道:「梁心銘,你女扮男裝,擾亂科舉,欺君罔上,罪在不赦,有什麼資格審問老夫?」

  梁心銘不說話,只把龍紋令在他面前晃了晃。

  左端陽一口氣堵在心口,厲聲喝道:「不知死活的妖女,你以為皇上賜你龍紋令,你便能為所欲為了?你欺君罔上,罪在不赦,老夫要看你怎麼死!」

  梁心銘道:「本官是否女扮男裝,該如何處置,自有皇上來決斷,不勞左相大人操心。」

  左端陽道:「你就不害怕?」

  他想套她話,試探她底細。

  梁心銘洞悉他心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輕聲道:「原本我是害怕的,拜左相大人所賜,現在不怕了。」

  左端陽心急跳,面上卻做出困惑樣。

  梁心銘很體貼地為他解惑道:「因為前有左相大人你謀害誠王,後有白虎王謀逆造反,都是滅九族的大罪,本官這點子事又算什麼呢?你們都是本官立功贖罪的踏腳石。」

  左端陽道:「胡說,老夫沒有!」

  梁心銘高聲道:「來人!」

  趙子儀應聲而出,「大人。」

  左端陽感到眼前一花,剛才明明大堂內只有梁心銘一人的,忽然趙子儀就站在她身邊了,不由心驚。

  梁心銘誠懇道:「左相大人,本官同你商量件事。」

  左端陽覺得梁心銘邪魅的很,他都進來這半天了,她也不升堂問案,大堂上只有他們兩個,現在多一個趙子儀,連龍隱衛都不在場,或許藏在暗處,實在奇怪。

  他忍住心頭不安,道:「什麼事?」

  梁心銘道:「左相大人做了什麼事,自己心裡清楚,不如你自己了結,也省了本官費事升堂審問。」

  左端陽不可思議道:「梁心銘,你莫不是得失心瘋了吧?一字未審,就要老夫了結?了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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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1:03 |只看該作者
第662章 不能讓皇上為難

  梁心銘見這「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老匹夫還在自以為是地苦苦支撐、拖延時間,以為能逃脫懲治,繼續做他的宰相,感到可笑,又感慨他對權勢的執著。

  可是,她不想同他耗下去了。

  沈奇是她故意放走的沒錯,也知道他要去左家報信,更知道左家會去求皇上和皇后,但這不代表她會等皇上的聖旨到來,她要在這之前處決了左端陽!

  她對趙子儀伸手道:「拿來!」

  趙子儀手一翻,變戲法似得不知從哪變出一份供狀,雙手捧著,遞給梁心銘。

  梁心銘接過去,卻並不低頭看,目光停在左端陽臉上,一字一句道:「這裡是譚方、黃明、張世子妃的供詞,還有錢氏留下的遺書,指證左相謀害誠王。誠王暗慕黃二姑娘,左相誤導他將黃二姑娘當成黃大姑娘……」

  她將整個案情復原,一些細節卻略去——比如左相是如何誤導誠王認錯了人,又如何派人在誠王的馬蹄跌上做的手腳——八分真,兩分假,精明的左相因為心虛,居然沒聽出來,只覺她彷彿親身參與了一般,將他的所作所為全看在眼裡,不由脊背直冒冷汗,然他是不會就此認輸的。

  他竭力抵賴道:「你這是污衊!梁心銘,你私設公堂,不敢公開審理,妄圖逼死老夫……」

  梁心銘冷笑道:「左相大人百般抵賴,巧言辯駁,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等皇上來救你。公開審理嗎,你以為本官不敢?本官是為你好,更為了皇上。」

  左端陽道:「哼,滿口胡言!」

  梁心銘揚起手,將那供詞抖得「嘩啦」響,道:「本官早已查清所有內情,公開審理不過是重複過堂罷了,並不費什麼力氣,只是這麼一來,事情鬧大了,你也沒有了退路,皇上更被你置於兩難的境地。

  「你欺君罔上,欺瞞的還是兩代君王,罪當誅滅九族!

  「你謀害誠王,輔佐當今皇上登基,令皇上背負弒兄之名,是陷君於不義。

  「皇上若殺你,天下人會指責他過河拆橋、棄車保帥,是不義之君。皇上若不殺你,一來對不起兄長;二來無法向臣民交代;三來玄武王族必定不服。

  「一個白虎王造反不夠,你還想逼得玄武王也造反嗎?左端陽,你有多大的臉,讓皇上為你左右為難?你又憑什麼自信,認為皇上不該怨恨你,讓他背負了這弒兄之名?」

  左端陽聽著梁心銘一聲高一聲的質問,面如死灰,身子如篩糠一般瑟瑟發抖,幾次想要反駁,卻無可反駁。

  梁心銘趁勝追擊道:「不論你如何掙扎,最終都脫不了被滅九族的命運,還害得皇上落罵名。唯有你主動認罪,自承欺騙了皇上,欺騙了天下,再主動自絕於天下,皇上或可念在你盡心輔佐的份上,饒恕你的家人。左端陽,這個賬,你可會算?」

  左端陽死死地盯著她問:「你有這麼好心為老夫?」

  梁心銘先朗聲道:「本官當然不是為你,是為了皇上!既接了這案子,便要替君分憂,辦得妥妥帖帖,不能令皇上憂心,不能使皇上為難。」

  又微微傾身,湊近他耳語道:「不然的話,費心勞力地破了案子,卻害得皇上陷入兩難的境地,吃力不討好,這種事本官怎會幹呢。這不就跟左相商量嗎,只要左相自裁了,結果就圓滿了,你好我好皇上更好,本官的功勞簿上也能添上一大筆,可減女扮男裝的欺君大罪。」

  左端陽氣得哆嗦道:「妖女……」

  大堂後面,幾個龍隱衛正在當值守衛,其中一個偷懶似得靠在牆上,左耳貼著牆壁,聽裡面梁心銘和左相對話,當聽到「妄圖逼死老夫」幾個字,立即站直了身子。

  「找人替我,我去去就來。」他對同伴道。

  其他幾個龍隱衛點點頭。

  那人幾個閃身,便躍出了府衙。

  他們這些人雖奉命聽梁心銘和趙子儀的調派,但左相非一般人,梁心銘若要殺他,他們肯定要回稟皇上。

  左相府,宋暉正對左老夫人回稟:「……梁心銘持有龍紋令,她又對相爺恨之入骨,此番將相爺誆入府衙,恐怕是想先斬後奏,殺了相爺……」

  左老夫人眼一翻,暈了過去。

  丫鬟驚叫「老夫人!」

  因宋暉來了避入暖閣內的左大太太等女眷,聽見外面叫聲嚇一跳,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了,一齊湧出來,圍在左老夫人身邊七嘴八舌、又哭又叫,亂成一團。

  宋暉退又不是,不退又不是。

  這時候,他不能走啊!

  老夫人生死不知,他怎能離開;即便老夫人醒了,也定有話要吩咐他,還是不能走。

  「快請大夫來!」他急忙道。

  「春華呢?」

  左大太太被他提醒了:眼下叫大夫來不及,不如叫春華來。左端陽有老寒腿的毛病,左老夫人也上了年紀需精心調養,太醫院派了最好的太醫常往左相府請平安脈。但太醫總不能住在左府,於是,左老夫人便挑了個聰慧的丫鬟叫春華的,跟著太醫學醫術。學來並不為了替左相夫婦看病,而是做些煎藥、按摩、飲食調養之類的日常護理。春華常照顧老夫人,眼下應該叫她來救醒老夫人。

  很快春華來了,一針下去,老夫人睜開了眼睛。她茫然地轉動眼珠,看向周圍,忽然想起剛才聽到的消息,立即掙紮起來:「快,進宮……進宮……」

  左大太太悲聲道:「母親!派誰進宮去?」

  若是左相在,他說進宮就能進;眼下讓誰去?誰又能進得去?皇宮是隨便什麼人就能進的嗎?

  左老夫人心裡也明白,然她到底是跟著左相經過大風浪的人,眼中閃過堅忍之色,喘息了兩聲才道:「叫老五去……皇城南門跪著,就說梁心銘要殺老爺,我驟聞噩耗……突然去了……請皇上做主。快去!」

  左大太太急忙道:「兒媳這就派人去。」

  左老夫人點頭,緩過來一口氣,說話順暢多了,又吩咐道:「再派人去戶部尚書金府、吏部尚書吳府、刑部尚書宋府、工部右侍郎俞府、譽親王府、大理寺卿公孫府、左都御史曾府……就說梁心銘女扮男裝蠱惑皇上,亂用皇上賜給的龍紋令,要先斬後奏殺了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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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掀起狂瀾

  左大太太只顧點頭答應,左靈玉心細,命人拿了紙筆來悉數都記下,又問道:「祖母,可還有其他人家?」

  左老夫人見孫女混亂間還能保持鎮定,很欣慰,又仔細回想可還有其他人家,卻發現數不出來了。

  自從蘇熙澈任右相以來,漸與左端陽分庭抗禮;待王亨和梁心銘等一批新人嶄露頭角後,王亨又在江南殺了一批官員,令左相實力大損,左家便大不如前。以前滿朝都是弟子門生和親朋故舊,眼下卻只找出十幾位,有些還是秉持中立的,指望他們幫左端陽是靠不上,只能借梁心銘這先斬後奏的行徑激起他們反感,替左端陽說句公道話。

  老夫人悲傷道:「就這些了。快叫人去。」

  左靈玉道:「祖母放心。孫女會幫母親安排。」

  左相府快馬頻出,奔向各方。

  御書房,靖康帝接到沈奇稟告。

  「梁心銘審左相?」他驚問。

  「是的皇上。梁心銘手持龍紋令,命龍隱衛將左相拘押去了府衙,正要審理。」沈奇回道。

  「知道了。你且退下。加強城中守衛,別被反賊鑽了空子。」靖康帝沉聲道。他臉色很難看,沒想到真會牽扯到左相身上。他不敢想其中內情,更不敢想後果。

  方無適見狀,忙對沈奇使眼色。

  沈奇卻沒退下,欲言又止。

  靖康帝蹙眉道:「你還有什麼事?」

  沈奇奏道:「左相擔心梁心銘膽大妄為,先斬後奏殺他洩憤。微臣想,左相向來得皇上倚重,不論有罪無罪,恐怕都要由皇上來處置,故而才來回皇上。」

  靖康帝一驚,因左相涉案而產生的不快暫消,轉而設想梁心銘先斬後奏的可能行。他賜龍紋令給梁心銘,是給予她足夠的權利方便她審案的,她眼下就在京城,不會出現「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種情況,若查明確是左相謀害了誠王,怎麼也該先向他回稟一聲,才能判決並處置。

  梁心銘會先斬後奏嗎?

  他搖頭道:「梁愛卿不會如此莽撞。」口氣很堅定。

  方無適忙道:「微臣也認為梁大人不會如此莽撞。」

  梁心銘給他的感覺是很沉穩的,怎會將這大的把柄授予人呢?若她先斬後奏殺了左相,麻煩不小。

  沈奇張張嘴,又閉嘴。皇上和忠義侯似乎很瞭解梁心銘的樣子,可是他怎麼覺得,左相凶多吉少呢?他不知如何表達心中的預感,只能讓左相自求多福了。

  靖康帝見沈奇遲遲不退,忽然明白了,這是來替左相傳話求情的。他把臉一放,威嚴道:「朕賜龍紋令給梁愛卿時,令他放手追查,不論涉及皇親國戚,都絕不姑息。左相若牽連在內,自然也不例外!」

  沈奇心一凜,束手不敢言。

  稍後,才恭敬告退。

  出去後暗想:皇上的決心很堅定,這件事自己再不能插手了,別再得罪梁心銘,左相……且看造化吧。

  沈奇退下不久,金尚書求見。

  靖康帝道:「宣他進來。」

  內侍出去宣人。

  又有人來回:「吳尚書求見。」

  靖康帝微微疑惑,道:「宣。」

  接著又回:「譽親王求見皇上。」

  靖康帝和方無適對視……

  接著是蘇相和王諫等人。

  不止左家會找人幫忙,梁心銘也會找人。左相一踏入京都府衙大門,趙子儀就派人往蘇相府上和王府去報信,還有禮部尚書崔淵等,都通傳到了。

  所以,重臣都進宮了。

  靖康帝聽說左相涉嫌謀害誠王,本就心情不好,被這些人一鬧更加心情惡劣——案子還沒審明白呢,這些人忙什麼?他看向金尚書等人,這應該是來求情的;至於王諫和蘇相等人,應該是來落井下石的。

  靖康帝覺得煩躁的很。

  他冷冷問:「眾卿家進宮何干?」

  眾人也覺察皇上心情不好,可是茲事體大,該諫言的他們不能不說,因此譽親王首先開口。

  譽親王火爆脾氣,堅決反對梁心銘先斬後奏,皇上將如此大的權利授予一個年輕官員,不妥!

  靖康帝忍氣問:「梁心銘先斬後奏了?」

  譽親王道:「等她殺了左相就晚了!」

  金尚書忙道:「皇上,誠王一案非同小可,謹慎起見,此案應交由三司會審。梁心銘現在是京都知府,若由他處置左相,恐不服眾,還會連累皇上。」

  靖康帝冷冷道:「三司會審?以前又不是沒審過,誰能審出真相嗎?」誰有那個本事?!

  眾人皆無話可回。

  金尚書正要回答,皇帝又開口了。

  他又問金尚書:「怎會連累朕?」

  金尚書忙道:「天下誰不知皇上是左相扶持登基的?若左相被殺,難免不會有人懷疑皇上弒兄奪位,皇上將百口莫辯。這實在有損皇上德行。請皇上明鑑!」

  他這話暗示靖康帝:哪怕左相真謀害了誠王,為了皇上的名聲也要壓下去,絕不能公然定罪砍頭。

  這話戳中了靖康帝的心病,他可不正為此煩惱嗎!他臉色鐵青,擱在御案上的手攥得鐵緊。

  蘇熙澈和王諫同時上前。

  蘇熙澈大聲道:「荒唐!若左相真謀害了誠王,難道要皇上為他承擔後果隱瞞嗎?誠王和皇上是手足,不能為手足討還公道,皇上的名聲就好了?皇上若袒護左相,那才不明不白呢,證實了皇上弒兄奪位!」

  他張嘴便將金尚書的意思翻轉過來了——左相該殺,不殺將連累皇上背負弒兄奪位惡名。

  王諫道:「正是!左相若謀害了誠王,當誅九族!」

  金尚書急道:「本官並非要皇上袒護左相。左相有沒有謀害誠王,尚不能確定。為慎重起見,微臣建議:待梁心銘查明案情後,可交由三司會審,不該由梁心銘判決左相。」

  王諫道:「金尚書這話不通。既是梁心銘查案,就該由梁心銘來審;若別人插手干預,出了問題算誰的?」

  眾人七嘴八舌爭論起來。

  ……

  坤寧宮,左靈瓏跪在陳皇后跟前,仰面哭道:「皇后娘娘,求求娘娘救救妾祖父吧,梁心銘要殺祖父……」

  一夕之間,她的世界便翻了天。

  她賴以支持的祖父若倒了,她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這點她無需人教,是以拚命哭求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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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5
發表於 2018-10-1 09:21:25 |只看該作者
第664章 急傳聖旨救左相

  陳皇后秀眉緊蹙,十分的為難:後宮不得干政,再說,左相若真謀害了誠王,誰也幫不了他!

  左靈瓏的丫鬟含芳見她只顧哭求,心急的很,左家好容易往宮裡遞了口信,要她求皇后娘娘,可不是這麼說的;這麼求皇后,不是讓皇后為難嗎?

  左靈瓏進宮時,左老夫人覺得她年小不懂事,特地為她挑選了聰慧機靈的含芳,關鍵時可提點她。眼下含芳見左靈瓏完全抓不住重點,再耽擱下去,老太爺只怕就要沒命了,遂鼓起勇氣跪下道:「請皇后娘娘容奴婢大膽。」

  皇后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開來。雖然含芳失了規矩,但左家出了大事,她堂堂皇后也不會與一個宮女計較,於是她問道:「你有什麼話?」

  含芳伏地道:「貴人心急祖父安危,沒將話說清楚。若左相大人真犯了國法,自然該按律處置。貴人只是想請皇后娘娘提醒皇上:案子要公開審清楚再判決,不能讓左相大人不明不白被人給殺了,先斬後奏。」

  左靈瓏急忙道:「對,公開審判!」

  皇后看著含香眼露讚賞之意。

  但她嘴上卻喝道:「胡說!衙門審案,怎會不明不白就判了殺人?何況這是天子腳下,審的又是當朝左相,梁知府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

  左靈瓏含淚道:「皇后娘娘,他有龍紋令啊。」

  皇后道:「本宮知道了,會提醒皇上的。但是,先斬後奏的事不許再提。左相只是被請去問話,還沒怎樣呢,你們先急起來。梁知府先斬後奏了嗎?」

  含芳急忙道:「是,貴人心憂祖父,心急了些。請皇后娘娘恕罪。」一面扯左靈瓏的袖子,示意她請罪。

  左靈瓏卻沒聽她的,哭道:「皇后娘娘,若是別的事都好說,人的腦袋砍了卻再也安不上去了。妾家人若等他先斬後奏完了再來求皇上和皇后,豈不晚了?」

  陳皇后:「……」

  這回她聽進去了。

  她沒有親去找皇上,而是給皇帝上了摺子,說左相若真謀害了誠王,其罪當誅,然在案子查明之前,不宜輕率處理,最好由三司會審,免得各方不服。

  御書房裡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一派說左相謀害誠王當誅九族;一派也不說當誅不當誅,只咬定左相不可能謀害誠王,定是梁心銘查錯了,要交由三司會審,方才能令眾人信服。

  王諫和蘇熙澈等人都心照不宣,揪住左相謀害誠王不可饒恕這點不放,拖延時間,希望梁心銘盡快憑著龍紋令處置了左端陽;而金尚書等人則心急如焚,生怕再耽擱下去,左相被梁心銘殺了,那時說什麼都晚了。

  他們心裡都有數,只要將案子捅到皇上面前來,左相便有活命的機會。多少年前的案子了,哪有什麼證據確鑿?即便證據確鑿,也可以找個替死鬼背黑鍋。

  雙方爭得唾液橫飛、面紅耳赤。

  正在這時,皇后的摺子送來了。

  靖康帝尚未拆開觀看,又有人來回:玄武王由西華門進城,朱雀王和安國青龍王由北華門進城。

  御書房忽然安靜下來。

  氣氛壓抑的很。

  因為事情更複雜了。

  蘇熙澈冷笑道:「玄武王回來了,若不能還誠王一個公道,恐怕……呵呵!」

  忽然,一小內侍進了御書房,向靖康帝回稟道:「皇上,敬懿皇貴太妃來了,跪在外面。說……說……」

  靖康帝急問:「說什麼?」

  小內侍道:「說若是左相謀害了誠王,有人為左相開脫的話,她就一頭碰死在殿外。」

  靖康帝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快去扶皇貴太妃起來!」

  小內侍急忙出去了。

  須臾,敬懿皇貴太妃被扶進來了,靖康帝和眾臣忙都上前見禮,靖康帝又請皇貴太妃上坐。

  皇貴太妃不坐,含淚對靖康帝道:「誠王遭此橫禍,說明他沒有做天子的命,與皇上無關。皇上從前與誠王手足情深,哀家常聽你兄弟二人玩笑:若他登基,必定封你為親王;如今皇上貴為天子,可能為死去的兄長討還公道?」

  靖康帝心中一酸,眼睛紅了,鄭重點頭道:「朕能!」

  敬懿皇貴太妃道:「如此,哀家替誠王謝恩。」說罷就要拜下去,被靖康帝一把扶住,「使不得!」

  內侍李善忙至另一邊攙扶著皇貴太妃。

  敬懿皇貴太妃道:「皇上是哀家親眼看著長大的,這些年來,哀家從未懷疑過皇上弒兄。是非黑白,自有公論。皇上萬不可心軟,替小人背負惡名!」說罷告退。

  敬懿皇貴太妃離開了,御書房還寂靜無聲。

  靖康帝用力閉眼,努力平定紛亂的心緒,哪裡能平定的下來,既悲傷又憤怒:內亂未平,朝局紛爭,手足之情,師生之情,輔佐之功,律法人情……紛至沓來,他覺得屁股底下的椅子燒得慌,彷彿被架在火上烤。

  良久,他睜開眼,吩咐筆墨伺候。

  在眾臣的注視下,天子親筆擬旨:令京都知府梁心銘放手查案,不論涉及到誰,都絕不姑息!只是查明真相後,須得奏到御前,經天子御覽後,方可處置人犯。

  「無論是誰謀害了六皇兄,朕都絕不饒他!朕不懼背負罵名!」靖康帝堅定說完,將聖旨交給方無適,令他派人護送李善去京都府衙傳旨。

  眾人都不敢再言,皇上決心已下,且雙方都照顧到了,案子還是歸梁心銘審理,並未讓她移交給三司會審,也下了聖旨防止梁心銘先斬後奏,現在就看左相的造化了。

  李善是沈海的徒弟,平時受左相恩惠甚多,從皇城一出來就被左家人接著,塞了大荷包,催他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李善便將馬打得飛奔,街上行人見了這一隊人,都避之不及,不曉得為何縱馬狂奔。

  王亨從東華門進城了。

  他也是心急如焚。

  兩支隊伍眼看就要相撞……

  京都府衙,第三進大堂。

  梁心銘聽左端陽罵她妖女,冷笑道:「本官若是妖女,左相是什麼?老賊!因一己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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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1:38 |只看該作者
第665章 血濺公堂

  「不!」左端陽突然爆發,激動道,「老夫沒有私心。誠王天真幼稚、剛愎自用,不足以擔當大任。他若登基,我大靖定會衰落。老夫殺了他又如何?老夫又不曾纂權奪位,而是為了輔佐明君。歷史上這類事舉不勝舉。唐太宗不就殺了兄弟嗎,李建成當時還是太子呢。皇上身為先帝皇子,為何不能奪位?難道你認為皇上比不了誠王,不配做皇帝?」

  梁心銘見他這時候還不忘給自己下套,一旦她說皇上比不上誠王,不配當皇上,她可就麻煩了,不由暗罵一聲「陰險的老匹夫」,才不會上他當呢。

  她冷笑道:「你竟敢跟唐太宗相提並論?唐太宗幾兄弟奪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然誠王和皇上關係親厚,皇上要你幫他奪位了嗎?你的意思是:這皇位由誰來坐,先帝無權決定,皇上也無權自主,得由你左端陽說了算?」

  她也在言語間給左端陽下套。

  左端陽拚命搖頭,不敢答應,更不敢說是皇上指使他的。

  梁心銘逼視著他,連聲質問:

  「你還說自己沒有私心?」

  「那你怎麼捨不得死呢?」

  「這不正是你向皇上表忠心的時候嗎?」

  「你輔佐了皇上,成全了皇上,卻不能帶累皇上。你死了,皇上就不會被人罵了。這才是真正為皇上、為天下!」

  左端陽忽然不抖也不顫了,絕望地看著梁心銘。

  他一直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大靖江山社稷,雖然對誠王感到愧疚,他卻從不認為自己做的不對,然梁心銘將他心底最隱秘的地方揭開,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他成全了皇上,就要成全到底。

  他若是偷生,就成了為一己之私陷君於不義的小人,皇上會恨他,再不像以前一樣敬他。

  他痛恨梁心銘的言語犀利。

  她將他最後的希望給掐滅了。

  梁心銘繼續道:「說到底,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權欲和私心,當時皇上年紀小,比誠王更容易掌控,誠王若登基,將倚重嚴暮陽嚴大人更多些,你想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才幹下這大逆不道的事!」

  左相道:「一派胡言!」

  縱然色厲內荏,也要掙扎。

  梁心銘道:「看來左相大人還沒認清形勢。本官告訴你這些話,是讓你自己選擇,可不是求你!」

  她沖趙子儀一點頭。

  趙子儀上前,抓住左相的手,將一顆藥丸放在他手中,梁心銘道:「吃不吃隨你自己。」

  左相剛要說話,就聽梁心銘喝道:「升堂!」

  趙子儀道:「是,大人!」

  遂高聲喝道:「升堂——」

  左端陽怔住了。

  梁心銘和左端陽對視。

  她當然希望左相自裁,將這案子圓滿結束。她是來自異世的靈魂,對這社會的「誅滅九族」制度並不認同。左端陽若自裁,或許還能保住家人性命;若他不肯放手,想要垂死掙扎,那可怨不得她了,他休想逃脫律法制裁。

  這一升堂,她就是為民做主的梁知府,身負正義和使命,替枉死的誠王討還公道,再不管什麼朝廷傾軋!

  想起那個天之驕子,她就想起自己的遭遇,彷彿對著斑斕餓虎血盆大口,恓惶地在黃山中逃竄。她無需醞釀端知府的架子擺主審的官威,目視左相,瞬間眼中射出凌厲的殺氣,化身玉面修羅,要蕩盡人間陰暗和血腥!

  左端陽覺得頭有些暈,腿有些軟。

  京都府衙的官差們突然接到原知府錢庸的命令:新任知府梁心銘上任,即刻升堂問案,大家快去站堂。

  眾人至堂上拜見,只見新知府好一表人才;拜完正式排班升堂,只聽了一兩句,審問的竟是當朝左相,都目瞪口呆,看向梁心銘的目光充滿了敬佩和畏懼。

  這新知府第一把火燒的——

  踩著左相的肩膀往上爬呀!

  錢庸躲在大堂後偷看,激動得手腳微顫。這案子與他無關,他也不知自己激動什麼,也許是想看梁心銘怎麼做這京都知府,這第一把火到底能不能燒起來?今天過後,是就此銷聲匿跡,還是踏著左相平步青雲?

  失蹤的梁心銘現身了,走馬上任京都知府,且正在升堂審問誠王一案,審的乃是當朝左相,這消息經由府衙差役們之口傳到外面市井間,好奇的當新聞說給人聽,與當事人有牽扯的急忙去趕去各方回報,就像水紋似得迅速往京城各個角落擴散,很快就傳開了。

  左端陽身著紫色官服,孤傲地站在大堂中央。

  梁心銘端坐在上方,目視堂下,神情凜然,未開口先「啪」一聲拍驚堂木,霎時堂上落針可聞。

  左端陽神情已有了屈服之意,但她依然要升堂審問。左相要自裁,她卻不能讓他不明不白地死,得審明白了,再當眾自裁,否則別人還以為是她暗害了左相呢。

  既然她有此顧忌,那左端陽為何還聽她的,而不是悄悄地自殺,栽贓給她呢?因為他不能悄悄地死,他要當眾認罪畫押,然後自盡,讓皇上知道他的忠心和苦心,不然等梁心銘將他的罪狀公佈,他死了也白死。

  雖然被梁心銘逼上了絕路,左端陽還是很不甘心,再一看衙役們的神情,更加不能容忍——他乃當朝宰相,被人捧慣了的,何曾被一群低賤的差役這樣輕視?等譚方幾人上來與他對質,他招供得吞吞吐吐,供詞也含糊。

  梁心銘明白他的心思。

  也對,求生是人的本能。

  左相期待奇蹟,她可以理解。

  但是,她不會給他機會。

  她一反剛才私下對話的態度,正言厲色,也不要左端陽對質了,先挨個審問譚方等人,複述供詞;又吩咐道:「將花羽、黃二姑娘、錢氏的屍骨抬上來,仵作檢驗!」再命龍隱衛:「帶左相府下人,確認譚方身份。」

  仵作驗屍骨,均為中毒。

  譚方被確認,乃左相府護衛。

  梁心銘喝問:「左端陽,你還有何話說?招是不招?」

  左端陽被梁心銘的聲勢給嚇住了:她果然審清楚了,升堂不過是再公開走一個過場,當眾定他的罪。

  他嘴上卻不屑道:「梁心銘,你這是污衊!」

  他本能就想狡辯,也為了試探梁心銘。

  梁心銘輕笑一聲,眼中卻沒有笑意,道:「哦?左相這是不肯認罪了?想必是本官官職低微,審不了位高權重的左相。那就請三司來會審!來人!」

  兩個衙役應聲而出,「在!」

  梁心銘道:「你們不夠資格。龍隱衛何在?」

  從大堂外閃身進來幾名龍隱衛。

  梁心銘掣出龍紋令,喝道:「你等即刻前去請大理寺卿公孫大人、左都御史曾大人、刑部尚書宋大人前來,監督本官審問左相;再請蘇相和六部尚書前來聽審。」說完寫了九份手令,蓋上龍紋令印章,交於龍隱衛。

  又盯著堂下左端陽,一字一句道:「本官也不將嫌犯押入天牢,免得中途出了岔子,或是證人橫死,或是左相玩弄手段。就在今日,就在此地,哪怕是挑燈夜戰,本官也定要將此案審個水落石出,將那插手皇權更迭、謀害皇子、欺君罔上的奸佞繩之以法,告慰誠王在天之靈,並為天子正名!」最後一個字伴隨著「啪」一聲驚堂木落下。

  龍隱衛肅然應道:「是!」

  然後齊刷刷向外走去。

  左相腿一軟,跪了下去,「老夫……願招!」梁心銘根本不給他任何拖延的機會,直將他逼到死角。

  龍隱衛腳下一頓,梁心銘立即道:「快去!左相招也罷,不招也罷,橫豎要經過三司見證。」她此刻若召回龍隱衛,左端陽還不知再出什麼么蛾子拖延。

  龍隱衛立即出去了。

  梁心銘這才命令文書:「給他紙筆,讓他自己寫供詞。」

  左端陽接了紙筆,就佝僂著上身伏在冰冷的地上,飛速寫供詞。時間緊迫,是等三司主官和六部尚書來後看見他的屍體,還是見證他身敗名裂、誅滅九族,已經容不得他再斟酌。——梁心銘未留一點餘地!

  他慘笑,自己早就沒選擇了!

  拖延不肯去,到底是在期望什麼呢?

  期望皇上能饒他不死?

  那不過是做夢罷了。

  他也是進士出身,當年也很有才華,只是他沒想到有一日,他的才華會用在寫供詞上,複雜的案情被他刪繁就簡、條理清晰地捋出來,前因後果一目瞭然。

  寫完,衙役呈給梁心銘。

  梁心銘看寫的是:誠王將黃二姑娘當成黃大姑娘,一開始就是個誤會。在左相壽辰之日,誠王向左老夫人打聽黃二姑娘是誰家的,左老夫人沒分清那兩姐妹,便說是黃家大姑娘。後來,左端陽無意間發現黃大姑娘傾慕張伯遠,心一動,利用這誤會安排下毒計,將謀殺隱藏在情感糾葛之下。

  梁心銘看完擲還給左端陽道:「再抄一份。」

  左端陽垂眸,一言不發地再寫。

  後堂的錢庸、排班的衙役們眼睛都瞪圓了——左相竟然這麼容易就認罪了?!這是怎麼回事?

  錢庸緊張又激動,因為他把梁心銘當成了自己。

  以前,他在左相面前唯唯諾諾聽命行事,就這樣還得不到左相肯定,常插手干預他對京畿的治理,呼喝他做事。無論他心裡有多少怨言,也只有忍著。此時,他不由暢想自己坐在堂上,像梁心銘一樣威風凜凜,把那些怨言劈頭蓋臉扔向左相……想到暢快處,他滿臉傻笑猶不自知。

  梁心銘緊盯著左相,待他謄抄完畢,兩份供狀都簽字畫押,呈上去,她核對無誤後,命趙子儀:「有請虎禁衛沈大將軍上堂!」趙子儀忙令人去傳。

  沈奇就在京都府衙外面維持秩序,以防民眾生事、反賊襲擊公堂,聽傳後,立即進來。

  梁心銘舉起龍紋令,將簽發好的手令遞給他,命他:「即刻帶人查封左相府,聽候發落!」

  沈奇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她,又掃一眼跪在地上的左端陽,垂首道:「遵命!」他比梁心銘官職高,但他遵的是龍紋令,此時倒不知如何自稱了,索性不稱呼。

  沈奇去後,梁心銘再叫:「龍隱衛!」

  龍三鬼魅般閃身而出。

  他是龍隱衛的小頭領。

  梁心銘這時候叫人,他估摸著應該是要將這供狀送入皇宮給皇上,所以他親自出面了。

  果然,梁心銘將供狀遞給他,吩咐道:「即刻送入宮中呈給皇上過目,並代本官請皇上旨意:左端陽謀害皇子、陷君於不義,如何處置這大逆不道的奸賊?」

  龍三道:「屬下遵命!」

  轉身之際,只見左端陽目眥盡裂——梁心銘竟然不給他絲毫喘息的工夫——嘶聲喊道:「梁心銘,你女扮男裝、擾亂科舉、欺君罔上,皇上不會饒了你的!」

  龍三心有慼慼地嘆息一聲,腳下不停地走向大堂外,尚未跨過門檻,就聽身後左相又喊道:「皇上,老臣對不住你呀——」他震驚不已,猛然回頭。

  梁心銘見左端陽擺了個蓄勢的姿勢,直衝向大堂左邊的柱子,心急跳——老匹夫竟要撞柱自盡?!

  她神情凜然,眼角餘光瞥見趙子儀身形微動,就要上前阻止左端陽,堅定地抬手阻止。這時候上前,哪怕只碰到左端陽的一片衣角,人都會說是趙子儀殺了他。他既然選擇這麼慘烈的方式吸引皇上注意,那便由得他去!

  「砰」一聲響。

  左端陽血濺公堂!

  所有人心抖三抖。

  梁心銘霍然起身,沖龍三喝道:「還不去稟告皇上,左端陽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面見天子,畏罪自殺!」

  又威嚴地掃一圈堂下面色惶然的衙役們,嚴厲叱喝道:「你們同情他?覺得他可憐?怎不想想被他謀害的誠王,當年才十六歲!還有被他滅口的黃二姑娘等人,和被此案牽連的眾多無辜侍衛和宮人,誰來可憐他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左端陽罪大惡極,死有餘辜!誠王和諸位冤魂至此安心,皇上英名不再蒙塵!」

  她玉面含霜,煞氣凜然,鏗鏘有力、義正言辭的一番話,便將左端陽血濺公堂造成的慘烈氣氛扭轉。眾人原本噤若寒蟬,忽然變成義憤填膺,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左相,沒有了昔日的權勢和風光,竟是那麼面目可憎。

  龍三對梁心銘恭敬地一抱拳,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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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晚到的聖旨

  趙子儀擔心梁心銘有身孕的人,見了這血腥場面會受不住,若非當著人他就要將她轉過身去,不許她看,誰知她竟凜然不懼,翻手之間便控制了局面。

  她在公堂上就像他在戰場上一樣。

  他疾步上前,彎腰用手指在左端陽鼻下探了探,轉身對梁心銘道:「大人,沒氣了。」

  梁心銘並不意外,這麼大年紀的人,又存了死志,撞上去哪還有命在。遂道:「先別挪動他。」

  該來的人還沒來呢。

  這現場可不能破壞。

  趙子儀便起身,回到她身邊。

  錢庸眼看著左相血濺公堂,嚇得手抖腳顫,然梁心銘表現大出他意外,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自忖:即便皇上將龍紋令賜給他,讓他來審左相,他同樣會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絕不能有梁心銘這等魄力。梁心銘做了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他不但不嫉妒她,反而與有榮焉,好像自己做的一樣。他腳下不由自主地邁步,從後堂走出來。

  「梁大人,可有要本官幫忙的?」錢庸飛快地瞄了左相屍體一眼,對著梁心銘施禮問。

  梁心銘一怔,這人一副要求給她幫忙打下手的表情,他又不是她的下屬,來湊什麼熱鬧?然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好心問,她不能不承情。她忙還禮道:「多謝錢大人。回頭等各位大人來了,還要勞煩錢大人替本官做個見證。」

  錢庸忙道:「這應該的。本官定會向各位大人作證:梁大人秉公審理,未採用任何激烈手段,是左相自己撞的柱子。本官猜想,左相此舉是要引皇上憐憫,赦免左家。」說到最後,他聲音壓低了,很篤定的樣子。

  梁心銘瞅他讚道:「錢大人一針見血!」

  錢庸被誇,有些得意,感嘆道:「左相謀算了一輩子,臨死還在謀算,真難為他老人家了!」

  梁心銘聽這口氣,彷彿這位對左相不大好;更奇怪的是,她將他擠走了,頂替了他的職位,他好像也不生氣,親切地與她套近乎、想與她交結。

  她不清楚這人心思,正要試探,忽然一名衙役上前來跪下,給她磕頭道:「小人代姑母拜謝梁大人。」

  梁心銘疑惑道:「因何拜謝?」

  那人道:「小人的表哥原本在太朴寺當差,受誠王驚馬一事牽連,被杖殺了。姑母傷心了好多年。今天大人將害死誠王的真兇正法,算是為表哥報了仇。」

  梁心銘忙道:「你起來。要謝就謝皇上,是皇上下定決心要查明此案,才授予本官龍紋令。」

  那人忙朝皇城方向磕頭,口稱「萬歲爺英明。」

  錢庸搖頭唏噓道:「真乃無妄之災!」

  梁心銘默然,小人物的死活對於當權者來說草芥一般,可對於他們的親人來說,卻是全部。

  她聽見儀門外隱約傳來馬蹄聲,和趙子儀對視一眼,趙子儀點點頭,表示該來的已經來了。她忙收起悲憫的心情,對錢庸道:「出了這等事,若無意外,皇上定會召本官進宮詢問。本官今日來得倉促,並未與大人辦理交接事項,回頭衙門裡的事務還要勞煩大人多操心。」

  錢庸急忙道:「這好說,也是應該的。本官還有事求大人呢——本官不日將赴徽州,還要請大人多指點。」

  梁心銘忙問:「大人要去徽州何地?」

  錢庸靠近她些,低聲道:「還沒下委任書呢。這不正等大人來接手嗎。之前還以為大人……呵呵,以為走不了了。好在大人如期而至,本官便放心了。正要請教梁大人,徽州那邊什麼情況,我該當謀個什麼職位好呢?」

  梁心銘恍然大悟,原來他有求於她。

  這時,大堂外傳來雜亂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拉長尖利的聲音「聖旨到——」她不及與他細說,忙道:「回頭再跟大人說。」然後起身,正了正官帽,再一抖官服,從容下堂,準備接旨。

  錢庸跟在她身後,道:「本官先謝過梁大人。」

  梁心銘迎到大堂門口,看見李善手托著聖旨,正要招呼,就聽一聲淒厲慘叫「父親——」她便張不開口了。

  慘叫的是跟在李善身後的左家老五左秋雁,直撲向倒在柱下的左相,摸著已經冷卻的屍體,放聲痛哭。

  李善也瞪大了眼睛,微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左相的屍體,手臂一歪,聖旨滑落,他也沒察覺。

  趙子儀迅速伸手接住聖旨。

  「梁心銘,你好大的膽子!」左秋雁嚎哭幾聲,忽想起罪魁禍首,轉身就朝梁心銘撲過來拚命。

  趙子儀橫身擋在前面。

  錢庸也嚴正道:「左五爺,左相是畏罪自殺,梁大人可沒逼他。我等都可以作證的!」哼,這個左秋雁,雖沒有官身,平日裡在他面前卻是充大爺的。今天他可不怕他了!

  衙役、龍隱衛都紛紛上前攔阻。

  梁心銘沉聲喝道:「都退下!」

  眾人退下後,她對左秋雁道:「左五爺還是先回府待命的好,別在這裡鬧事。左相謀害誠王,按律該當誅滅九族,左五爺還有心情找本官算賬?」

  左秋雁入墜冰窟,瘋狂喊道:「不可能!定是你逼死父親的!梁心銘,你這不男不女的妖孽!!!」

  趙子儀一揮手,龍隱衛上前,將左秋雁拿住,拖了出去。

  李善原本想開口質問梁心銘的,見此情形惶恐地閉上了嘴,他還是別多嘴的好,回去報給皇帝知道吧。

  這時,一禁軍急奔進來報:「德勝路發現反賊,用震天雷襲擊剛回京的刑部侍郎王大人和傳旨公公……」忽一眼看見李善,一楞,沒往下說。

  梁心銘當即變臉,急問:「王大人怎樣?」她忽覺慌亂,渾身發軟,一把抓住趙子儀胳膊,支撐身體。

  趙子儀忙低聲道:「大人莫慌,且聽他說。」一面微微抬胳膊,支撐著她,卻不敢去扶她身體。

  梁心銘就聽那禁軍道:「屬下不知。屬下見場面混亂,便急忙趕來回稟大人。這位公公或者能知道。」

  梁心銘這才明白:傳旨公公不是沈海,而是眼前這位。他是如何脫身的?還有,他尚未進門就喊聖旨到,一心只顧左相,一句也沒提王亨遇襲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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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知我者,梁卿也

  李善被梁心銘黑沉沉的眸子一掃,心一顫,忙道:「咱家正要等梁大人接旨後說這事呢……」

  他說,他和王亨在德勝路碰面,沒說兩句話,旁邊珍寶齋二樓窗口便扔下兩顆震天雷,爆炸中,他滾下馬逃進左邊商舖,因見街面上混戰,自己又不是打仗的將軍,留在此地無益,不如去找人報信,於是就趕來了。

  梁心銘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無非是將左相放在第一位。她一顆心揪緊,擔憂王亨,沒工夫同他計較,對趙子儀喝道:「傳令德政路的禁軍全部出擊,馳援德勝路,並將附近街道全部封鎖!再命人放話出去:就說梁心銘破了誠王一案,查封了左相府,左端陽已經畏罪自殺!」

  她早懷疑左端陽與林家暗度陳倉,合謀除掉她,因此放出消息,將反賊引到府衙這邊來,一網打盡。

  趙子儀凜然道:「屬下遵命!」

  梁心銘又道:「再派人去通知沈大將軍。」

  趙子儀道:「是!」

  梁心銘這才放開他。

  趙子儀忙叫人進來分派。

  他是不會離開梁心銘半步的。

  錢庸見堂上氣氛緊張,禁軍一個個奔進奔出,激動地問梁心銘問:「大人,本官做什麼?」他是躍躍欲試。

  梁心銘沉聲道:「正要大人幫忙,就請大人派捕快差役去大街上喊話,說左端陽已經畏罪自殺了!!」

  錢庸興奮道:「是!」

  忙去院子裡分派指揮去了。

  梁心銘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不敢亂想了,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告訴自己「他會沒事的」。轉身回到大堂上方,慢慢坐下,暗中調息。趙子儀命人端了熱乎乎的紅棗茶來,她喝了一杯,一面靜待反賊和三司主審官到來。她已經在府衙周圍布下埋伏,就等敵人踏入陷阱。

  皇宮,御書房。

  靖康帝下旨後,眾位大臣正要散去,去請三司主官和六部尚書的龍影衛在各官署衙門沒找到他們,追到皇宮來了,將梁心銘簽發的手令奉上,並陳述緣由。

  靖康帝心裡熨帖,向眾人道:「如何?朕就說梁愛卿非莽撞之輩,怎會先斬後奏殺左相呢。」

  金尚書等人很滿意,以為梁心銘懼怕左相權勢,不敢輕易碰他。知道怕就好,接下來就好辦了。

  譽親王道:「是個知道分寸的。」

  蘇相笑道:「梁心銘想的周全。」

  他心裡卻無比失落,覺得梁心銘到底年輕,欠缺了一份魄力,這麼好的機會都讓左相逃脫了,三司會審能審出什麼結果來?還不是互相推諉、扯皮,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左端陽爭取了時間,便可從容弄手腳。

  王諫也十分遺憾。之前他聽說梁心銘忽然現身京都府衙,很是振奮,覺得她潛伏入京這招實在高,還以為她抓住了左相的把柄呢,私心認為她和王亨有的一比。現在看來,她比王亨還是差了些,不如王亨出手果決。

  靖康帝道:「那你們就去吧。」

  眾人正要告退,龍三疾奔而來。

  他跪在皇帝的御案前,雙手呈上左端陽的供狀,道:「回稟皇上,左相已經認罪招供,並且……」

  靖康帝一呆,不信地問:「左相招供了?」

  龍三道:「是。」

  金尚書失聲道:「這不可能!」

  龍三心裡不悅,回道:「左相的確招供了。」

  譽親王質問道:「梁心銘不是派人來請各位大人去會審嗎?這還沒審呢,怎麼就招供了?」

  龍三翻眼——他怎麼知道?

  他也糊塗著呢。

  他看到的情形就是:左相搶著招供,搶著撞柱!

  靖康帝道:「拿來給朕瞧!」

  語氣冷靜的可怕,極度壓抑。

  方無適忙上前接過供狀,呈給他。

  靖康帝接過去低頭觀看,不過是兩張紙而已,他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彷彿看不懂似得反覆看,就是不出聲。

  御書房剛鬆動的氣氛,忽然又變得壓抑起來,眾人都盯著皇帝,等候雷霆風暴降臨。

  王諫和蘇相交換了個目光,兩人同時在心裡重新給梁心銘評價,一個想「梁心銘還是有些魄力的」;一個想「出其不意,這份迅捷的手段可以媲美安泰了」。

  「嘩啦」一聲,靖康帝揮手將書桌上的東西掃落,什麼青玉筆架、游龍紫檀筆掛、青瓷硯滴、鎮紙等文房器具,和書籍奏章等全部撒落在地,一池墨汁也打翻了,將書桌下的西域羊毛地毯污了一大塊。

  眾臣慌忙跪下,高呼道:「皇上息怒!」

  靖康帝憤怒道:「他竟敢欺騙朕!」

  眾臣再勸「皇上息怒!」

  金尚書問龍三:「梁心銘到底怎麼審的,這麼快就招供了?」那口氣十分的懷疑,暗示皇上這其中有貓膩。

  靖康帝手撐著桌子,喘息道:「宣左端陽進宮,朕要當面問他,朕從未想爭奪皇位,他為何要殺六皇兄?」

  龍三急忙道:「左相自盡了。」

  靖康帝茫然道:「你說什麼?」

  眾臣也呆滯,一下子轉不過來。

  龍三便將審訊情況一五一十道來,當說到左端陽撞柱身亡時,眾人皆倒抽一口冷氣。他們都是宦海打滾的人,立即明白左端陽的心思:他是生生被梁心銘逼到了絕境,不得已才選擇這種慘烈的方式自盡,希圖取得皇上諒解,並看在昔日輔佐份上憐憫他,放左家人一條生路。

  可笑他們還以為梁心銘請三司會審,案子便可拖延下去,左相便有了活路,誰知她放話:就在此時此地,當眾了結此案,絕不給左相拖延喘息的機會。

  這招實在太狠了!

  金尚書等人滿腹不甘和不服,對她的處置卻挑不出半點瑕疵,尤其是她打著「告慰誠王在天之靈」和「為天子正名」這兩點,誰敢置喙?

  靖康帝往後跌坐在椅內,一臉茫然,忽然間人死了,他不知該繼續憤怒,還是該怎樣。

  良久,他眼中滾下淚來。

  也不知是為六皇兄落淚,還是為左相落淚,抑或是為他自己落淚,滿心痛苦和疲憊。

  譽親王道:「皇上保重啊!」

  蘇相等都道:「皇上保重!」

  靖康帝木然道:「你們先退下。」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再勸,俏沒聲地起來,魚貫退出。

  靖康帝留下了龍三,細問梁心銘審問的詳情;加上聽見梁心銘和左端陽在升堂前私下談話的龍隱衛回稟的消息,靖康帝這才明白,是梁心銘逼左端陽自盡,免得鬧開後,他這個皇帝左右為難。左端陽必須死,但若由他下令處死,他也是會被人指責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

  左端陽自作主張,是陷君於不義。

  梁心銘自作主張,卻是為國為君。

  「知我者,梁卿也!」

  靖康帝百感交集。

  他痛撒了幾滴淚,才收拾心情,端坐身子擬旨,交於龍三道:「宣,梁心銘即刻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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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吾家有妻初長成

  王亨在德勝路遇見去京都府衙傳旨的李善,見他竟在大街上縱馬疾奔,前面還有虎禁衛開道,心中起疑,忙攔住詢問:「李公公這是趕著去哪裡?」

  李善見是王亨,暗忖:若說了實話,憑這位跟左相的仇怨,恐怕就要攔阻自己去傳旨,還是別告訴的好。於是他便堆起笑臉道:「傳旨去。王大人回來了快進宮去吧。各位大人現都在宮中呢。」想引開他。

  王亨卻不肯放過他,追問:「去哪家傳旨?」

  李善暗自叫苦,含糊道:「京都府衙。」

  王亨一聽,京都府衙不是梁心銘即將上任的地方嗎?現在她被左相逼得要現身了,會不會已經去了?看李善這吞吞吐吐、目光閃爍的樣子,莫非這道旨意和他家馨兒有關?梁心銘女扮男裝身份暴露了,皇上下旨拿她?

  這還得了!

  他堵住李善不讓走,直至逼問出聖旨內容,才松了口氣,也弄明白了李善為何不敢告訴他,正想著再拖延一會,忽然左前方珍寶齋的二樓窗口扔下一物。

  「小心!」老僕縱身將王亨撲下馬,一手用劍鞘撐在地上,借力帶著王亨向前衝,就聽「轟」一聲炸雷在身後響起,他們在地上打了個滾,竄進對面綢緞莊。

  趙寅為將王亨平安護送到京,很是費了一番心思,不但分了幾十小隊迷惑敵人,還派親衛李寒親自護送,因李寒跟他時間久,遇到緊急情況應變快。

  當下,李寒見王亨脫險,立即高叫「拿反賊!」指揮禁軍反擊,並衝進珍寶齋去拿人。

  街面上哭爹喊娘,混亂不堪。

  王亨死裡逃生,藏在綢緞莊的窗戶下,雙眼緊緊盯著對面珍寶齋二樓,如盯住獵物的獅子。

  竟敢襲擊他!

  欺負他是文官嗎?

  哼,他雖沒有就一身像趙寅一樣的武功,然大靖武器製造發展迅捷,加上他的智慧,他的危險性並不比趙寅等武將低,輕視他的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從靴子裡抽出一青銅製的銅管,像一把水槍,約一尺多長,舉起來瞄準了珍寶齋的二樓窗戶。

  對方的目標是他,連扔了兩顆震天雷都沒炸到他,便急忙關上窗戶,準備撤退,禁軍們用火槍和震天雷反擊,將窗玻璃給擊碎了,王亨便有了機會。

  「咻」,先後三枚銀色的小球射向街對面,穿窗而入,對方以為什麼利器,無人敢擋,都讓開了。誰知,那銀色小球爆開後,火光一閃,煙霧升騰。

  「不好!這煙有毒,快走!」

  幾個漢子護住一名富商模樣的中年人,都用帕子摀住嘴從雅間裡衝出。剛到樓梯口,只見禁軍從樓梯衝了上來,他們急忙又退了回去,情急從窗口跳了下來。

  他們都是武功高手,倒沒有受傷,卻因為在房間裡耽擱了那一會工夫,吸了些毒煙,落地便軟倒。

  李寒急命人上前拿住。

  王亨看著那中年人覺得臉熟,只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正皺眉回想,老僕在旁道:「大爺,這是白虎王的弟弟,林嘯歌。」王亨喜道:「平白撿了個功勞!本官沒惹他,他倒來惹本官,誰知栽在本官手裡。」

  一安幾個小廝衝進綢緞莊,找到王亨,喜極而泣道:「大爺,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一安擔心死你了。」震天雷爆炸時,他嚇得從馬背上往下撲,面朝下撲到街面上,把鼻尖給磕破了一層皮,眼下正往外滲血,看著像櫻桃。

  王亨看著那鼻尖一點紅,嘴抽抽道:「你摔哪兒不好,怎麼把鼻子給跌破了?快上藥去。」

  一安原沒顧得上自己,經他一說才感到疼,忙從背上取下行囊,翻出外傷藥抹上。

  因王亨插手放了幾顆煙霧彈,反賊大多中毒,激戰很快結束。李寒將珍寶齋從掌櫃的到小二全部控制起來,只是找不到李善一行人,有禁軍說看見他們跑了。

  李寒忙來回稟王亨,並請示下。

  王亨心急見梁心銘,想讓他將這些人都押解去京都府衙,在公堂上審問,這樣他可以公私兼顧。正要吩咐李寒,忽聽外面街上有人喊「梁大人破了誠王案,查封了左相府,左相畏罪自殺了!左相死了!」

  王亨急命「叫那人進來!」

  一禁軍忙將喊話的衙役扯進來。

  王亨問他:「左端陽真死了?」

  那衙役用力點頭。

  王亨咧嘴,笑意從嘴角漸漸向面部擴展,如陽光燦爛,吩咐道:「李寒,將這些人都押去京都府衙,請梁大人審問。」

  李寒忙道:「大人,就在這審吧,若審出什麼來也好及時處置。去府衙耽擱時間,沒準誤事。」

  王亨一想有道理,忙又命一安:「你即刻去府衙告訴梁大人,這邊已經沒事了,叫她放心。」

  李善這一去,必會提起德勝路遭遇襲擊的事,梁心銘聽說他被襲肯定擔心。她有了身孕,若嚇得動了胎可不妙。先派一安去報個平安,他留在這裡處理善後,其實也是替她處置,將來這京城可都歸她管轄呢。

  梁心銘居然扳倒了左端陽!

  關鍵是沒讓他幫一點兒忙,皇上的聖旨也沒能阻止左端陽覆滅的命運,這份能力和魄力,放眼滿朝上下,誰能比得了?蘇熙澈比不了!父親也比不了!

  王亨自豪、得意,一直笑,腦海裡浮現梁心銘坐在大堂上,滿目威嚴,不可侵犯;又想到她下堂接旨時,優雅、從容、坦蕩蕩無懼,他抿著嘴偷樂起來。

  吾家有妻初長成!

  這便是他眼下的心境。

  因為沒人知道,馨兒小時候活潑和古靈精怪的樣子,專門捉弄他為樂;他又反過來和她鬥智,兩人日子過得十分精彩和熱鬧。回憶從前,他恨不得馬上見到她,胳肢撩撥她,逗得她在自己面前現出原形……

  王亨嘴角笑意擴大。

  一安頂著鼻尖一點紅,在旁邊佇立好一會,也沒等到自家大爺再開口,忍不住催道:「大爺,還有別的話沒?」

  王亨驚醒,瞪他道:「你怎還不去?」

  一安忙道:「問問大爺還有沒有別的話。」

  他體貼想,興許大爺還有私房話對少奶奶說呢,這麼久沒見了,先前又差點以為少奶奶死了,憋了多少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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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白虎王和老麻雀

  王亨揮手道:「沒了。就這麼說。」

  就有話也不能讓這小子轉達呀。

  難不成要這小子轉告梁心銘:馨兒,你可知我夜夜想你、魂牽夢繞?呸,那不成了這小子佔他便宜了。再說,他和馨兒心有靈犀,用得著那些廢話嗎?只報個平安就夠了。馨兒自然會明白他的心意。他們之間若沒有這份靈犀,安能走到今日?就憑孟清泉母女對馨兒做的事,早反目了。可是馨兒信他,即便恨著他的時候,行事也總留有餘地。

  想到這,他一顆心都化了。

  能得馨兒做知己,夫復何求!

  一安得了大爺準話,高興道:「是!」撒腿跑出去,翻身上馬疾馳去了。

  他也得意呀。

  少奶奶居然扳倒了左相!

  誰家能像他家這樣,少爺少奶奶同朝為官?且都位高權重,一個持天子劍,一個攥龍紋令?這段故事必定會青史留名……一安跟著王亨也學了些文字,眉飛色舞地在腦中給大爺大少奶奶寫傳記總結,十分快活。

  這裡,王亨開始審問。

  他擔心珍寶齋有陷阱,向綢緞莊的掌櫃借了地方,命李寒將所有人都帶進來,他現場審問。

  一問又問出天大的事:其中有個客人是左相的心腹,奉左相命令來與林嘯歌暗通款曲,說左相親去在水一方,逼梁心銘現身,給林嘯歌出手製造機會。因德政路查的嚴,他們沒敢往那邊去,就在德勝路珍寶齋等消息。結果卻等來了左相被梁心銘押去府衙審訊的消息。雙方正密謀對付梁心銘呢,便看見剛進城的王亨。林嘯歌怎肯放過這機會,殺不了梁心銘,先把王亨殺了也是一樣的。

  王亨的怒火可想而知,哪怕左端陽死了,也沒能讓這怒火稍減一二分,即命在場掌櫃、夥計、看熱鬧的百姓們作見證,坐實了左相與反賊勾結的罪名。

  「老賊,你撞柱也白撞。皇上再念舊情,也繞不了你左家,就算不滅九族,滅你滿門是一定的!」

  長安大街,玄武王張正和一行人走到如意樓附近,聽見街邊人議論左端陽謀害誠王被梁心銘正法了——原話傳到這邊來,傳走了樣——不由怔住,手一緊勒住了馬韁,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馬立即站定,其下屬和親衛也都跟著站定,都看著玄武王,在大街上出神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正和忽有所覺,猛抬頭看向如意樓二樓窗口,雙目射出凌厲的目光,「散開!將如意樓包圍起來,請龍禁衛前來搜查!」

  眾軍呼啦一聲散開,並向兩端疾奔,須臾工夫便將如意樓團團圍住,由此可見玄武王治軍手段,令行禁止。

  張正和仰面盯著二樓窗口。

  長街上忽然寂靜下來。

  二樓某雅間內,一人正急促道:「王爺,左端陽死了,城裡戒嚴了,官兵正到處搜查呢。」

  窗戶下的羅漢床上,坐著一位身穿銀色斗篷的人,正把頭從窗口縮回來,風帽遮蓋著其頭臉,看不見他面容,只聽見渾厚的聲音,「哦,這麼快就死了?」

  那人道:「是。衙門的人親口說的。」

  旁邊一隨從道:「左端陽忒無能了,還號稱權傾朝野呢,連個小小的新科狀元都對付不了!」

  銀色斗篷忽然仰面看他。

  「我們不也沒對付了她!」

  「是屬下輕敵了。」

  那隨從羞愧,急忙補救。

  梁心銘給林家造成的打擊,天下皆知,他嘲笑左端陽,等於嘲笑白虎王父子,所以慌張。

  銀色斗篷似沒聽見他的話一般,歪著頭靠在窗下,聽見外面街道上張正和下令包圍如意樓,立即起身,「走!」迅速走向雅間門口。從後看去,其身形魁偉,如披著皚皚白雪的雪山威嚴冷清。臨出門前,他轉頭,透過窗戶看向遠處連綿的宮闕,很快收回目光,消失在門後。

  還剩下幾個人留在雅間內。

  龍禁衛來了,什麼也沒搜到。

  張正和不信,他確定自己看見了白虎王林嘯天,那感覺不會錯的。即便沒抓到人,他也不信是自己看錯了。也對,林嘯天這麼容易被抓到,就不是白虎王了!

  「進宮!」他喝令,丟下一眾龍禁衛面面相覷。

  與此同時,朱雀王趙衡和嚴暮陽一行人正走到德政路,別看趙寅冷冰冰的,趙衡卻是個開朗熱鬧的性子。

  他一進城就命親衛先回王府通報:「就說本王回來了,叫王妃準備酒宴,待本王進宮拜見了皇上,即刻回府。到時閤家都要在場,少一個本王軍法處置!」

  親衛得令,笑著去了。

  朱雀王轉臉,見青龍王、安國四皇子秦伊凡正四下打量街上的熱鬧,笑道:「青龍王……」

  秦伊凡轉身笑道:「老麻雀,你越老越沒記性了。小王說過,別叫小王青龍王,你總也記不住。」

  在秦伊凡心目中,只有大靖的英武帝才能令安國俯首稱臣,現任的大靖皇帝可沒這個資格。所以,當朱雀王第一次叫他「青龍王」時,他便表明:除非進了太廟,當著英武帝的牌位,否則不許叫他青龍王。

  朱雀王怎會聽從,照叫不誤。

  秦伊凡不悅,但他向來心機深沉,沒被朱雀王撩撥得發怒,轉而叫朱雀王「老朱雀」;等朱雀王扣押了他的一千護衛後,他乾脆叫朱雀王「老麻雀」了。

  朱雀王搖頭道:「安皇實在太縱容殿下了,連長幼尊卑規矩都不懂,這可不行。殿下說只認英武帝為君,那見了太祖皇帝呢?難道你連祖宗也不認了?!」

  秦伊凡一滯,很快道:「太祖皇帝是秦家祖先。從英武帝之後,大靖皇帝都沒有資格令我安國稱臣。」

  朱雀王笑問:「青龍王覺得這京都的風光如何?」依然稱呼如舊,把秦伊凡的話當放屁。

  秦伊凡忍氣道:「甚好。」

  朱雀王笑道:「長安的繁華殿下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待久了就知道這裡的好處,肯定會樂不思蜀的。到時候,本王再為你尋一名門閨秀,成個家,就更不用回去了。」

  嚴暮陽忍笑——樂不思蜀可不是什麼好話,乃是三國時的典故,指蜀後主劉禪甘心為俘虜不思復國。

  秦伊凡意味深長地笑道:「老麻雀這話小王愛聽,說到小王心裡去了,小王也不打算走了呢。」

  他是不想回去了,卻不是做俘虜,而是做國君!

  身為太祖皇帝的子孫,他有資格繼承這片江山,大靖的皇帝若沒本事的話,乖乖讓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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