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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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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6:50 |只看該作者
第640章 大人非男非女

  梁心銘吃著齋飯,心裡感慨:幸福真的很簡單,就是一個女人不用每天束胸,大大方方地做女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無需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忌口。

  現在,她正做著女人!

  她並沒有只顧自己吃,也留心著靖康帝,若能在皇帝放碗之前吃飽更好,萬一皇帝吃完了,而她又沒吃飽,她也不準備裝模作樣地放碗,她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就說她為了趕來慈安寺,早飯沒吃,想必皇帝不會怪她失禮,不至於不讓她吃飽,皇帝為人還是很不錯的。

  她搛了一塊紅燒豆腐吃了,將碗裡最後一口飯吞下,將空碗遞給流年,一抬眼與靖康帝目光相碰。

  靖康帝也搛了一塊豆腐吃著,一面沖梁心銘頷首微笑,彷彿說豆腐不錯,一面將碗遞給廣惠和尚。

  梁心銘放心了,皇上也添飯呢。

  等飯時,她也沒閒著,搛了炸糯米丸子來吃,靖康帝本想跟她說話的,見狀忙也搛個丸子把嘴堵上。

  這糯米丸子外面炸得黃燦燦的,裡面有三種顏色:一種是用煮熟的糯米飯摻剁碎的筍丁炸成,米飯軟糯,筍丁爽口,叫做白玉糯米丸子;一種是用糯米飯摻墨綠芫荽炸成,一咬開綠瑩瑩的,清香爽口,叫做綠玉糯米丸子;最後一種是用糯米摻棗泥炸成,十分清甜軟糯,叫做紅玉糯米丸子。

  梁心銘把三種顏色都吃了,靖康帝一個丸子還沒吃完。

  另一邊,廣惠接過皇帝的碗,走到旁邊的矮幾旁,跟流年一起添飯。流年給梁心銘裝了滿滿一碗,走了。廣惠只給皇帝舀了一勺,雙手捧著奉上去。

  靖康帝接過一看——碗里約莫有一口飯,不由對廣惠瞅了一眼,心想這禿驢有點意思,知道朕在裝樣子,這些飯數著吃的話,又能陪梁愛卿吃一碗了。

  梁心銘接過飯碗,先扒了一大口——真香!然後,她用勺子舀離自己較遠的上湯黃花菜。

  黃花菜,有名忘憂草,萱草。這道菜適合女性,尤其是孕婦和產婦,美容、養顏、通乳,因此又叫母親菜。很多人家長輩的住處匾額題「萱草堂」就是這麼來的。

  梁心銘當然要多吃啊。

  靖康帝也舀了些黃花菜。

  梁心銘又添飯了。

  靖康帝也添飯了。

  梁心銘很詫異——今兒皇上怎麼這麼能吃呢?吃貨一心對著吃,觀察力不如平常敏銳,沒發現廣惠每次只給皇帝添了一口飯,皇帝是數著飯粒兒陪她吃。

  趙子儀吃的更多。

  方無適沒想那麼多,但是看見趙子儀一連吃了四五碗,不由羨慕:歲月不饒人,本侯是比不上了!

  他們吃的菜是依次送上來的,有些菜沒吃完就撤到旁邊桌上,現在是深秋天氣,很快菜便冷了。

  梁心銘想讓流年去吃飯,又恐僭越。

  靖康帝見她頻頻看流年,欲言又止,心中一動,忙對流年道:「小玫瑰你也下去吃吧,不然菜冷了。」

  梁心銘忙道:「皇上讓你吃,你就吃。」

  流年大喜,忙謝恩,歡快地去了。

  小丫頭自打梁心銘恢復女裝後,不用忌諱男女之別,每天跟大人一桌吃、一床睡,關係十分親密。大人待她又好,她有時還忍不住跟大人撒嬌呢,加上她不用像大人和師傅操心國家大事,整天無憂無慮的,快樂的很。

  只有一點,她時常會想起卿陌那個討厭的傢伙,真是奇怪,當然她是不會說出來的,於是化思念為食慾,大吃猛吃,下箸如飛,小嘴動個不停。可憐見的,剛才她站在大人旁邊看著大人吃,不知吞了多少口水呢。

  她自小顛沛流離,不知什麼規矩,後來跟著趙子儀,趙子儀也不大拘束她,跟了梁心銘才好些,眼下還是不受控制,吃的太快,一粒飯跑到腮幫子上去了。

  靖康帝看著吃得眉開眼笑的小玫瑰,更加認定梁心銘他們這一路上吃了苦,瞧這一個個餓的!

  飯罷,眾人起身回到東次間。

  廣惠泡茶,親捧給各人。

  輪到梁心銘時,他不再目光閃爍,而是堆出慈和善意的笑容,恭敬道:「梁大人請!」

  梁心銘起身接過去,道:「謝大師!」

  廣惠笑意更深,雙手合十還禮。

  梁心銘且不喝茶,笑問他:「大師見到本官這般裝束不奇怪嗎?大師覺得本官是男是女?」

  廣惠從容回道:「大人非男非女,亦男亦女,觀之是男便是男,觀之是女便是女。」

  靠,典型神棍式回答!

  梁心銘一言不發地低頭,掀開茶盞蓋,輕輕抿了一口熱茶,一面想之前準備的試探話題。

  廣惠還沒走,還等著她。

  他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喝了兩口茶,梁心銘又抬頭看著老和尚,笑道:「大師乃得道高僧,本官有一問,想請大師解惑。」

  廣惠莊重道:「梁大人請講。」

  梁心銘道:「本官曾看過一話本子,說是一修煉成人形的千年蛇妖名喚白素貞,與一凡間書生許仙相愛,遂結為夫妻。二人合開了一間醫館,濟世救人。白素貞被一得道高僧法海窺破身份。法海以降妖除魔為己任,於端陽節這日,誆騙許仙將雄黃酒給妻子飲下,蛇妖現出原形……」

  靖康帝原本看好戲似得,看著梁心銘和廣惠過招,結果聽了這傳奇故事,寥寥數語便引得他懸心。

  「白素貞現了原形,後來怎樣?」

  方無適、趙子儀也聽住了。

  流年更是著急地盯著大人。

  廣惠大概知道梁心銘要問他什麼了,一面緊急思索應對回答,一面暗暗抱怨:「老衲又沒把你當妖怪!」

  梁心銘凝視著老和尚,緩緩道:「許仙看見妻子變成大蛇,當場嚇死了……」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後來呢?」

  皇帝和流年異口同聲問。

  方無適和趙子儀還能謹記臣子之道,不敢放肆;流年年少,早忘記身在何處,只剩下好奇心了。

  梁心銘道:「白素貞為救許仙,上天庭盜取靈芝草。歷經生死,終取得了靈芝草。救活了許仙后,法海又出現了,言道人妖殊途,要白娘子離開許仙。白素貞不肯,於是法海將許仙騙至金山寺軟禁。白素貞與法海鬥法,引得水漫金山寺,傷害許多生靈,觸犯天條。因此,白素貞產子後,被法海用一法器缽盂罩住,永世鎮壓在雷鋒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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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7:01 |只看該作者
第641章 緣滅即是緣起時

  流年聽得紅了眼睛。

  靖康帝也一臉唏噓,正要再問。

  梁心銘搶在他開口之前,問廣惠方丈:「大師以為,這法海所作所為,是該還是不該?」

  廣惠方丈頭疼地看著梁心銘——不愧是文曲星降世,編的故事咋這麼坑和尚呢?

  這要他怎麼回答嘛。

  降妖除魔肯定沒錯,可是壞人姻緣也不對,況且這蛇妖又沒幹壞事,還濟世救人……

  老和尚一對白眉毛打結了。

  靖康帝卻等不及了,近日身心疲累,難得聽一個故事緩解他的壓力,這結尾卻讓他不滿意。

  他追問:「許仙呢?」

  流年也追問:「白素貞生的兒子呢?」可憐,像她一樣沒娘了,那個爹怕也靠不住。

  梁心銘不答,只看著廣惠。

  廣惠終確定,梁心銘就是來坑他的。他絕不做人人厭棄的法海,瞧皇上那張龍臉皺的……

  廣惠端出前所未有的莊容,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然後正色道:「法海降妖除魔沒錯……」

  靖康帝霍然看向他:嗯?

  廣惠硬著頭皮說下去:「……然我佛重本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白素貞雖為蛇妖,卻本性善良,並不曾害人,反開醫館濟世救人。法海不問青紅皂白便壞人姻緣,更因此惹出大亂,禍及百姓,實在不該。」

  靖康帝這才滿意地點頭。

  廣惠接著道:「老衲想來,白素貞和許仙命中有這一段塵緣。緣起緣滅,皆有因果。人妖殊途,終究不能做長久的夫妻,那法海便是結束他們這段塵緣的因果。」

  梁心銘心抽抽:這老和尚好一張利口,將法海的出現合理化了。這麼一來,倒不能怪法海了,因為許仙和白娘子只有這麼點緣分,緣分盡了,自然要分手……

  她兩手交握放在腹部,瞪著廣惠。

  誰敢說她和王亨的緣分盡了,她跟誰拚命,她兒子還沒生呢,她可不想等兒子長大祭母。

  她目光太迫人,廣惠汗都下來了。

  靖康帝催問:「梁愛卿,後來呢?」

  梁心銘這才將目光從廣惠身上挪開,對皇帝微笑道:「許仙在金山寺出家了。白素貞生的兒子後來中了狀元,親自去雷鋒塔下祭母。他乃文曲星降世,祭母后便解了法印,白素貞脫身,一家團聚。」

  靖康帝呵呵笑道:「如此最好!」

  流年更是眉開眼笑。

  梁心銘又轉向廣惠,笑問道:「本官與妻子分別已久,甚為思念。依大師看來,本官夫妻這緣分可到頭了?」

  廣惠腮頰肉直顫,這要他如何回答?

  梁心銘與妻子的緣分當然盡了,梁心銘與王亨正續前緣,他是回答到頭呢,還是沒到頭呢?

  他注視著梁心銘,肅然道:「緣起即是緣滅,緣滅即是緣起。梁大人夫妻定能白頭偕老!」

  答的好!

  梁心銘心中給他點贊,只是還摸不透他,因此又試探道:「方丈大師看本官這面相,近期可有災禍?」

  廣惠斬釘截鐵道:「沒有!大人近期運勢當頭。」他還有句話沒說出來,不敢洩露天機:有災禍的是別人。你這眉宇間煞氣凌厲,有人要倒霉了。

  梁心銘滿眼疑惑,真的假的?

  靖康帝則十分高興,對梁心銘道:「方丈大師輕易不批命格,既雲梁愛卿運勢當頭,必不錯的。」

  梁心銘微笑道:「承大師吉言。」

  她雖追問不休,可不代表她相信這老和尚的話,她才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幾句吉言上。不過,老和尚頻頻對她釋放善意,她倒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於是,她轉而同靖康帝討論政事。

  說了一陣,靖康帝興致勃勃地要和梁心銘下棋。梁心銘忙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該回宮了。靖康帝道今晚就在寺中住一宿,咱們君臣再手談一夜。

  梁心銘感到旁邊有道強烈的視線注視她,不用轉頭,她也知道是趙子儀,生恐她答應了。

  她忙勸道:「皇上還是回宮去吧。無端端的在此留宿,倒招的人疑惑,再者,微臣還等著資料查案呢。」

  靖康帝遲疑不決,實在不想回宮。

  最後,他還是被梁心銘勸服了。

  梁心銘是等皇帝鑾駕離開松山後,所有龍禁衛也都撤離了,才乘坐一小轎,從松山北面下山。

  到了山下,又換馬車。

  她下轎上馬車時,戴著帷帽的,附近一賣果子的漢子好奇地對這邊張望,趙子儀眼神凌厲地看過去。

  那小販嚇一跳,忙轉頭不敢看他。

  趙子儀越看他越疑惑,對抬轎子的漢子——那是兩個龍隱衛,靖康帝撥給他的下屬——示意,令他們等會去跟蹤這小販,看什麼身份,他懷疑對方是假扮的。

  馬車啟動,梁心銘長出了口氣:總算完成了第一步,接下來就是查案了。事情進行得異乎尋常地順利,還真有點像廣惠方丈說的,她運勢旺盛的很呢。

  她歪在軟枕上吃著酸梅子。

  吃多了,得幫助消化消化。

  流年坐在她對面,撫著肚子道:「今兒吃撐了。奶奶,你可覺得撐?」她覺得梁心銘比她吃的還多。

  梁心銘瞅著小丫頭問:「很撐?」

  流年用力點頭,真的好飽!

  梁心銘道:「那咱們不回家了,逛街去。」

  流年先一怔,接著便喜笑顏開,興奮道:「真的?奶奶,我可喜歡逛街了……」

  梁心銘拿一個酸梅子塞進她紅唇,將她餘下的話堵住,「別吵,奶奶我想個事。」

  流年咬著酸梅不敢吭聲了。

  梁心銘果然去逛街了,不是做調查市場,也不是打探消息,就是純逛街,很悠閒地逛,還買了許多東西:給惠娘和朝雲買的衣料、首飾,給自己買的零食,給朝雲買的玩具等等,又去伊人坊和流年各定製了幾套衣裳。

  梁心銘還沒買夠,還想給肚子裡的孩子買點,可惜無從買起。她前世,朋友懷孕了,挺著大肚子拽著她陪逛街,從小孩用的奶嘴買起,到搖床、學步車等,吃穿用等林林總總能搬一車回家。這裡的小孩子出生,一應吃穿都是自家人準備,她竟然找不到能買回去的。

  哦,買了個撥浪鼓!

  就這還是流年要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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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7:13 |只看該作者
第642章 情犢初開的少年

  流年小聲道:「奶奶,別急,等奶奶她們來了,衣裳鞋襪都叫她們做。櫻桃和思思可會做了。」

  前一個「奶奶」是叫梁心銘。

  後一個「奶奶」是指李惠娘。

  梁心銘一想到生孩子,不由牙疼——可怎麼生啊?

  瞞天過海?

  偷樑換柱?

  暗度陳倉?

  饒是她機智百出,一時間也難想出一個萬全的主意,便暫時不想了,先回去查誠王一案。

  梁心銘新買的宅子還在德政路,離趙子儀家不遠。她喜歡德政路這一片濃厚的市井氣息,早晚都有挑著擔子的小商販賣各種吃食和用品,街道兩旁的商舖也大眾化,生活方便。不像長安大街和朱雀大街等地,是權貴居住區域,長街上找不到小商販,街旁的酒樓商舖也都高雅、清貴,等閒人是沒那個資格進去的,進去了也買不起。

  馬車進了巷子,在新居門口停下。

  「石管家,奶奶回來了!」

  蔣狂風忙迎出來笑著招呼。

  蔣狂風是綠風的三哥。

  綠風四個哥哥,名字很有特色,依次為:蔣大風、蔣寒風、蔣狂風、蔣秋風。輪到綠風出生,蔣老爹覺得,他好容易掙出來一個嬌女兒,得起個有顏色的名字,不能跟她哥哥們似得,把一年四季的風都包圓了。然蔣老爹肚裡墨水有限,只有一滴滴,當時春暖花開,到處一片綠色,他便給女兒起名叫綠風,又有顏色,又不失蔣家特色。等綠風長大後,性子越來越野,他才後悔這名字起錯了。

  趙子儀在半路上買了廚子蕭二夫妻,並一個十歲的女兒小貞,若論伺候,這也夠了,可梁心銘不是普通人,不是有人伺候就行的,查案經商都要使喚人。

  買人倒也容易,然一般人又信不過。

  趙子儀便找了個由頭,把綠風的三個哥哥給聘來了,只有蔣秋風,最近朝廷招募新軍,他投軍去了。

  趙子儀化名石管家也是巧合:流年總也改不了口,總叫「師傅」,梁心銘索性就讓他改姓石了。

  當下,趙子儀便問蔣狂風:「家裡可有什麼事?」

  蔣狂風忙回道:「伊人坊的東家差管事送了幾箱子東西來,說是奶奶要的樣布和衣服,等奶奶回來驗收。我大哥正陪著在堂上喝茶說話呢。」他十分敬佩,新東家竟然和忠義侯府搭上關係做買賣,可見是個有前途的。

  趙子儀點頭道:「知道了。」

  他走到車旁,對裡面回道:「奶奶先進去。我過去瞧瞧,然後著人送進去給奶奶瞧。」

  車內,梁心銘道:「知道了,好生招待客人。」一面心想:忠義侯的動作倒快,只不知有沒有誠王的課業筆記。

  趙子儀道:「是。」

  雖這樣說,他還是先將梁心銘的馬車送進二門內,才回身去前廳見客,來人果然是忠義侯身邊人。

  新居是四進院子,梁心銘住在第三進院。馬車在二門內停下,流年先下車,然後回身扶梁心銘。

  蕭二家的和女兒小貞忙趕來接著,還有蔣大風家的、蔣寒風家的,也都來了,都束手站在一旁。

  綠風的這兩個嫂嫂,流年當年只見過蔣大風家的,那時老二蔣寒風還未娶親呢。流年當年是小子裝扮,所以蔣大風家的這次見了她,根本不認得。

  梁心銘依然戴著帷帽,隔著一層輕紗打量眾人。也沒說什麼,便舉步走上迴廊。很優雅的一字步,小碎步她實在走不起來。她體態端莊高雅,加上她無形中洩出的官威,無需疾言厲色,僕婦們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梁心銘進屋後,自換了家常衣裳,聽流年在外面吩咐蕭二家的:「……打些熱水來,奶奶要梳洗。等會就擺晚飯。晚上還要準備宵夜,要清淡些的。奶奶晚上要看賬呢……」

  眾人忙答應,分頭去了。

  少時,趙子儀也令蔣狂風等人把箱子抬進內院,又交給兩位嫂子,抬進梁心銘臥房隔壁的書房內。

  等人都走了,梁心銘洗去臉上的脂粉,清清爽爽的,什麼妝也不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後踩著軟底鞋,來到外面書房,在南窗下的炕上盤腿坐下。

  「東西都拿來。」她有些急迫地吩咐流年。

  「是,奶奶。」流年忙打開箱子,往炕上搬資料。

  「石管家呢?」梁心銘又問。

  「石管家在送客,一會就進來。」流年道。

  梁心銘信手翻閱那些資料。

  忠義侯不僅送來了她要的官宦家世背景資料,連誠王當年的課業筆記也送來了,足有五大箱子。

  梁心銘先和流年將各家背景資料分類,放在一邊,隨時查閱,然後先看誠王的課業筆記。

  這一看便停不下來了。

  晚飯是在流年強迫下吃的。

  吃完,又接著看。

  亥時,她又吃了一頓宵夜。

  到下半夜,她心裡對誠王、對左相已經有了大概的瞭解,也隱隱觸摸到這師生二人之間的矛盾焦點,簡而言之:他們對帝王之道的理解和看法有很大分歧。

  誠王以為,帝王之道是霸道和儒家仁政的完美結合,是堂皇正大的,以德服人的。在這樣的王道治理下,一切陰謀詭計最終都會現出原形。而左相認為,為帝王者必須懂得御下,即用各種手段駕馭臣民。

  雖然左相措辭很含蓄,梁心銘還是看出他推崇利益至上原則,仁義等不過是達到目的的手段。

  兩人都以英武帝為例辯論。

  起因是誠王做的一篇文章。

  誠王在文中闡述:

  當年青龍王和榮郡王謀反,英武帝沒有誅滅其九族,這是他的仁義;英武帝與青龍王放手爭霸天下,最終收服青龍王,這是他的霸氣。英武帝將霸氣和儒家仁義完美結合,以德服人,才成就了遠超秦皇漢武的功業。

  左相在這篇文後批註:英武帝這就是御下手段,這招欲擒故縱用的很完美。他雖未明示,但言下之意,並不認為英武帝有什麼仁心,不過是做給世人看而已。

  梁心銘看到這忍不住皺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諸葛亮七擒孟獲,七擒七縱,沒那個本領如何欲擒故縱?沒那個仁心又如何能徹底收服孟獲?

  梁心銘固然對左相的看法嗤之以鼻,但對誠王的想法也不大贊同,覺得太天真了。然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能樹立這樣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很好。在以後的成長過程中,他自會積累經驗和教訓,學會應對和防範陰謀。作為師長,不能灌輸給他這個世界就是黑暗的,要用陰暗的手段來處理一切;將仁義撇在一旁,更是沒了道德底線。

  梁心銘往後翻了翻,發現誠王這篇文寫在他出事前半年,這以後,他和左相之間再沒有大的爭執。

  不過據她看來,這兩人的矛盾其實更尖銳了。

  只是從這以後,左相在批閱誠王的文章時,言辭更加含蓄,而誠王是個陽光大氣的少年,很尊重師長,對左端陽很寬容,即便看法相左,也不像以前一樣激烈反駁。少年皇子當年十五歲了,學會了隱忍和斂藏自己的情緒。

  在這之前的五年間卻不是這樣的,誠王性格十分率真,又銳意進取,在老師面前都是直言不諱,有一次還搬出了嚴暮陽對某段歷史的評價來輔證自己的觀點。

  左端陽,是不喜嚴暮陽的。

  梁心銘似乎窺見了玄機。

  她揉了揉眉心,往後靠在拐枕上,閉目養神,一面暗忖:左端陽即便對六皇子不滿,然當今皇上又如何入了他的眼,讓他不惜鋌而走險除掉六皇子呢?

  梁心銘想著,找個什麼藉口跟靖康帝討要他當年的課業筆記來看看,對比下左端陽對兩個學生的看法。

  歇息一會,她坐正身子,繼續翻看。

  又翻開一本簿冊,她不由一怔:這本子中間夾著兩朵白玉蘭,都乾枯了,香味也沒了。在花的下面,還有一張粉紅紙的圖畫,畫著一支玉蘭花枝,旁題兩句詩:

  一枝拂地成瑤圃,數樹參庭是蕊宮。

  這是唐皮日休的《揚州看辛夷花》中的詩句。六皇子那個年紀,又用這紅色的精美香紙畫這花,雖然沒有明確所指,抄的也是前人讚美白玉蘭的仙風道骨的詩,沒有一個字的情愛表露,但情犢初開的少年心思還是躍然紙上。

  梁心銘看見粉紅花心閃爍。

  玉蘭花,本生長在江南,因其花潔白高雅,又香氣馥郁,便有人花心思培植了賣給權貴,如今京城並不少見。

  梁心銘敢肯定,這花是比喻黃姑娘,也就是現在的玄武王世子妃——張伯遠的妻子,誠王的心上人。

  她聽王亨說,誠王當年暗戀黃姑娘,只告訴了當今皇上。就在他準備向黃姑娘表白的關頭,忽然出事——連人帶馬摔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當時正是三月,京城玉蘭花開時節。

  誠王驚馬的地方在城外山中。

  據說,誠王那日是進山打獵。

  梁心銘現在卻懷疑:誠王那天真是進山打獵嗎?還是見什麼人?或者採什麼花?不然,為何不帶當今皇上,為何不帶張伯遠?張伯遠是誠王伴讀,更是他表兄,兩人平常形影不離。除非去見心上人,才不願外人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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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抱美人的辛苦

  已經是四更天了。

  進京後,趙子儀不便貼身保護梁心銘,又不放心她,於是就住在二進院,每到晚間,便領著蔣家幾兄弟藉著巡夜的名義,不定時地在宅子前後巡查。

  之前他已經查過一次夜了,然過了這麼久,他偶然從窗戶向後院看,發現梁心銘的窗戶還亮著,不由皺眉——大人懷著身子還熬這麼晚?流年怎麼也不勸?

  他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出來叫上值夜的蔣狂風,又在整個宅子裡轉了一圈。走到在三進院外,他問值夜的蔣家媳婦,裡面可都熄燈睡了?蔣大風家的忙道,奶奶還沒睡呢。趙子儀命她去告訴流年,早早熄燈。

  蔣大風媳婦忙進去催流年。

  蔣狂風敬佩地看著趙子儀——做管家就要像石管家這樣子,立了規矩,上下都要遵守這個規矩,這才威風。大東家不在京裡,宅子裡就奶奶一個女主子,自然要謹守門戶,一晚上多查幾次夜,完全應該的。

  流年得了師傅警告,急忙爬上炕,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那些筆記簿冊,強制打斷了梁心銘。

  梁心銘急忙伸手去攔阻。

  流年不理她,手快地都摞起來了。

  趙子儀交代:別的事都要聽大人的,唯有熬夜這個問題上,萬萬不能聽,必須強制讓大人按時睡覺。

  所謂按時,是指亥時前。

  今天資料剛拿來,梁心銘又看得出神,流年知道這案子很重要,生恐打攪了她,便沒催。誰知梁心銘這一看就看到子時以後了,流年哪還敢由著她。明天趙子儀肯定要罵她不用心伺候,居然讓大人熬這麼晚。

  梁心銘鬱悶地瞅著這丫頭。

  流年心裡振振有詞,動作也強勢,然梁心銘積威太甚,這麼瞅著她,她覺得頭皮發麻,垂眸不敢與梁心銘對視,又恐將資料年份順序弄亂了,小心翼翼的。

  梁心銘道:「你就只聽你師傅的話,就不聽我的話了?」

  流年嘀咕道:「才不是。奶奶才不聽話,懷著身子還熬夜。要是……大爺曉得了,還不知怎麼罵人。」

  大爺,指的是王亨。

  很快,炕桌上乾乾淨淨。

  流年這才問:「現在要熱水嗎?還是先吃東西?」

  梁心銘道:「準備熱水。不吃了。今兒吃多了,現在不想吃了。」一面說,一面手撐著炕幾想起身。誰知她坐久了,腿都坐麻了,一時間居然爬不起來。

  流年忙上來攙扶。

  稍後,梁心銘泡在霧氣氤氳的大木桶裡,水淹沒了圓潤細膩的香肩,她舒服地嘆息一聲。自從恢復女裝後,她只要有機會便要泡澡,享受身體放鬆的感覺。

  流年站在桶旁,輕輕幫她揉捏香肩,嘴裡碎碎念:「……奶奶一坐就坐個坑,起不來了。坐長久了,也不知道累,起來了才發現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老這麼的,對寶寶可不好。奶奶大事上精明,怎麼這件事上卻總糊塗呢……」

  梁心銘被熱水一泡,腦子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就像春暖花開時節,於陽光明媚的午後,躺在賀城別苑開滿花的槐樹下的吊床上,流年的碎碎念就像那小蜜蜂「嗡嗡」在槐花間轉,擾得她不耐煩。她勉力睜開迷離的雙眼,轉頭有氣無力道:「別說了……奶奶知道錯了還不行嗎?快洗吧……洗了好睡。明兒記得早些叫我起床,咱們出城郊遊去。」

  流年手一頓,驚喜問:「真的?」

  梁心銘道:「自然是真的。」

  流年開心地抿嘴笑了,心想奶奶雖然有些任性,但任性有任性的好處,想一出是一出。比如忽然要去逛街,又比如忽然決定明天去郊遊,都很合她的心意。

  她便問:「奶奶,咱們去哪郊遊?」

  梁心銘卻不吱聲了。

  原來,她剛才想到賀城別苑的生活,不免想到王亨,囑咐流年一句後,便去回憶王亨了:她是和王亨一起躺在槐樹下的吊床上午睡的,王亨的瞌睡大,蜜蜂「嗡嗡」叫也吵不醒他。而她總在半睡半醒間,睡不沉。睡不沉的人脾氣大,等王亨醒來捏她的鼻子,她便火了。

  王亨見她發脾氣,忙又哄她。

  那時候,她也曾煩躁過,畢竟她是個成年人,天天跟個孩子同吃同睡,開始覺得挺有趣的,時間久了便覺得幼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覺得他幼稚了呢?

  她便往記憶深處延伸……

  越想越多,越伸越遠……

  她嘴角溢出淺淺的笑意。

  流年半天得不到回應,探頭一看,原來奶奶已經睡著了。

  小丫頭不由噘嘴,悻悻地想:幸虧她練過武,有把子力氣,不然可怎麼把奶奶給弄上床呢。奶奶雖然是個美人,個頭卻不小,抱起來好大一抱呢。又促狹地想:她覺得抱奶奶辛苦,若是讓王侍郎來抱,想必不會覺得辛苦……

  小丫頭用濕淋淋的手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

  趙子儀在前面看見梁心銘窗戶的燈光暗了,才放心,回身去床上躺下。他這間屋子是正對第三進院內,裡面若有動靜,他會直接破窗而出,進入後院。

  躺好後,他並沒有立即入睡。

  之前在松山腳下,他讓兩名龍隱衛去跟蹤那個小販,傍晚時分,龍隱衛來稟告他,說他們把人跟丟了。

  這證明那小販是有來頭的。

  會是哪一方的人呢?

  左相,還是林家的人?

  在松山下是監視皇帝,還是監視他們?

  黑暗中,趙子儀濃眉糾結。

  ……

  同一時刻,左相府上,左端陽也枯坐在書房深思。

  那小販是他派去的。

  靖康帝去松山,他和蘇熙澈一個都沒讓跟去,他心裡有些不定,便派一心腹扮作小販,在松山附近盯著,關注松山上的動靜,並留心皇上什麼時候回來。

  到晚間,那心腹才回來,向他回稟:皇上鑾駕離開松山後,松山的禁令便撤了,他以為無事了,便準備回府。經過鬆山北麓時,卻意外發現從山上抬下來一乘小轎,一女子從轎內下來,在道旁換乘馬車。他正要留心細看,誰知對方護衛很警覺,立即命人追蹤他,「屬下繞了大半個京城才甩脫他們。屬下懷疑他們是龍影衛。」

  左端陽深深地疑惑了。

  皇上竟去松山會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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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
發表於 2018-10-1 09:17:35 |只看該作者
第644章 玉蘭花的秘密

  難道最近的局勢讓皇上倍感壓力,心情煩躁,因此暫時逃避,找女人尋歡作樂嗎?忠義侯竟敢居中安排。

  左端陽心一動:若能用美色安撫皇上,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橫豎皇上沒有長情,再美的女子也不過新鮮十天半個月,多則三五個月,頂天了,不礙大事。再者,宮中也該添人了,一來給皇后增添助力,二來替皇家綿延子嗣。皇后無子,其他宮妃就要雨露均霑,生越多越好,不能讓某個人專寵。

  只是這件事不能由他提出。

  左端陽想,讓誰說好呢?

  次日清早起,梁心銘便傳話給趙子儀:今天去城外郊遊,讓他早些準備車輛,安排人手,交代家中人事。

  趙子儀領命去了。

  梁心銘這才梳洗、吃早飯。

  梳洗罷,等早飯的工夫,她看見炕桌上摞得整整齊齊的資料,信手翻出昨晚看剩下的,看還有什麼。

  一翻翻出一篇文字,定睛一看,不由一楞——這篇文字,雖然字跡稚嫩,她還是一眼認出是當今皇上的筆跡。再往後翻,還有兩篇,每篇文章後面都有左端陽滿滿的批語。梁心銘略一深思,不由感到好笑:想是皇上故意塞進來的,讓她看看,當年的他也很有才氣,因為這幾篇文章一看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是得到左端陽誇讚的。

  然而,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不論左端陽如何誇,在梁心銘的眼中,靖康帝當年不如誠王太多了。

  首先就是字。誠王的字遒勁有力、筆勢豪放,而當今皇上的字則要弱多了,雖然這跟他小誠王幾歲有關,但誠王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字也比他強。

  其次是主見。從二人的文章來看,誠王十分有主見,又肯聽取別人的意見,便是對左端陽的意見也不是一概抹煞的,也是選擇性地聽取的;而當今皇上卻沒什麼自己的見解和看法,對老師說的乖乖聽教。

  觀誠王字跡文章,彷彿一朝氣蓬勃的少年站在面前,神采飛揚地闡述自己的意見,聽者不由自主地會被他感染,心情也跟著飛揚、充滿活力和自信。

  梁心銘心一凜:左端陽是否因為當今皇上肯聽他的意見,所以才覺得他「海納百川」,而認為誠王固執、剛愎,不堪擔當大任?若他因此而插手皇家立儲,並玩弄權術,將誠王置於死地,真是罪該萬死!

  誠王和當今皇上,究竟誰更適合做皇帝,不是左端陽說了算的,甚至不是先帝說了算的。

  梁心銘心頭震怒,想她只是一個鄉下小丫頭,尚且不甘心被人操控命運,女扮男裝、攜滔天的仇恨而歸;誠王身為皇室貴胄,先帝和朝臣心中理想的儲君,若被人陷害枉死,豈不更加悲憤、不甘心?若此事真是左相所為,他只是為了證明他的詭詐手段在帝王之道中的作用嗎?誰讓誠王相信他呢?誰讓誠王對他不設防呢?

  這該死的老匹夫!

  梁心銘舉起右手,對著窗戶的光芒,緩緩將白皙修長的手指收攏,攥緊成拳,對著空中某處喃喃道:「若你真是被這老匹夫害死的,本官發誓,一定為你討還公道!」

  流年端了早飯進來,梁心銘回頭,來不及斂去眼中的殺氣,流年見她目光森寒,嚇得一哆嗦。忽見炕幾上散亂的資料,心裡「咯噔」一下,慌張道:「是不是婢子弄亂了大人的東西?大人找不到東西了?」

  她一慌張,又叫「大人」了。

  梁心銘恢復正常,道:「沒事。」

  她自己把桌上東西收拾了,讓流年擺碗筷,又讓流年將那些資料收進床底藏了,另拿些賬本放在箱子裡。

  飯後,一行人出城去了。

  王亨當日追查這案子時,查到兩條線索:一個是張世子妃的妹妹黃二姑娘之死,追到其婢女秋月身上,秋月被滅口;一個是先帝身邊的小四公公,也在京郊皇莊被滅口。

  梁心銘今日要去兩個地方查看:其一便是誠王墜崖的地方;其二則是秋月那個莊子,兩個地方都在城東。

  還有京郊皇莊,梁心銘也要去瞧瞧,因不在一個方向,今天趕不及去了,只能等明天再去。

  誠王是進山打獵才出事的,梁心銘藉著郊遊的名義,遠遠地察看了附近地形,並沒有去現場。一來多年過去,現場很難留下線索;二來她認為,誠王驚馬的關鍵在「馬」,現場地勢只是起了輔助的推動;第三,她眼下的身份和裝扮,若去現場的話,就太引人注目了。

  秋高氣爽,馬兒拉著車,在山道上不緊不慢地走著。梁心銘倚著車壁,悠閒地看著外面的景緻,耳聽著流年嘰嘰呱呱、指指點點議論附近的田野人家。到有水的地方,她會下來在水邊洗個手、走一走。有人家的地方,會在附近逛一逛,看到人家門口曬了秋收的農作物,如乾菜、芝麻,和園子裡綠油油的菜蔬,她會挑一些買下。並非家裡沒有,總覺得從農家買來更新鮮、更好,沒經過商家轉手的,再者出來郊遊嘛,圖的就是這份採集和尋覓的樂趣。

  正午時分,馬車優哉游哉駛進了黃家莊子,黃二姑娘的婢女秋月便是在這裡被人滅口的。

  趙子儀藉口馬車出了點問題,因此暫借貴莊讓奶奶歇歇腳,他好找人修理馬車,又塞給莊頭一錠銀子,莊頭滿口答應,忙喚個媳婦來引梁心銘和流年進去。

  梁心銘下車後,一眼看見院子裡有兩株白玉蘭樹。

  當下,她隨那媳婦進屋,在堂上坐了,一面喫茶,一面寒暄,於不動聲色間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她看著院子裡的白玉蘭樹讚道:「這白玉蘭養的好。」

  梁心銘拿下了帷帽,那媳婦見她容顏美麗,氣質高雅不俗,添了幾分尊敬;加上流年又悄悄塞給她一錠銀子,她伺候便更盡心了,便沒話也要找些話來說,更何況梁心銘還同她搭話呢,因而殷切地回道:「我家姑娘喜歡玉蘭花。這是她的丫頭特地為她種的,有好些年了。春天開滿樹的白花,好看的很。掐一朵別在衣襟上,可香了。」

  梁心銘聽後想,果然張世子妃喜歡白玉蘭。她不便直接問「你家姑娘可是張世子妃」,只能換個方式問,以她的機智,想從這鄉下媳婦嘴裡套話容易的很。

  她便微笑道:「我觀你主家不像普通人家,既然你們姑娘喜歡,為何不種在家中庭院,卻種在鄉下呢?」

  那媳婦聽梁心銘說她家不像普通人家,暗自得意,她家大姑娘嫁去玄武王府,是世子妃呢。她覺得梁心銘很有眼光,更尊敬了,因嘆息道:「我家姑娘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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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
發表於 2018-10-1 09:17:49 |只看該作者
第645章 誰是惜花人

  梁心銘一驚,忙道:「是我唐突了。」

  那媳婦忙擺手道:「不要緊。我家二姑娘沒了好些年了,又不是才沒的,沒那些忌諱。」

  梁心銘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喜歡白玉蘭的竟不是張世子妃,而是黃二姑娘?應該是如此,倘若姐妹兩人都喜歡,這媳婦也不會單提死去的二姑娘了。

  她感嘆道:「這丫鬟也是個忠心的,竟然種花緬懷主子——這花是她後來才種的吧?」

  那媳婦道:「是後來種的。秋月是個好的,只可惜……」她說到這忽然頓住了,忽想起來:二姑娘死了多年,不用忌諱,可是秋月才死沒多久,而且是被人殺死的,似乎牽扯到什麼案子,這夫人話題圍著二姑娘和秋月打轉,不會是在套她的話吧?她狐疑地重新打量梁心銘。

  梁心銘沒想到這竟是個聰明的。

  她便若無其事地低頭吃了一口茶,然後再抬頭同媳婦扯了些莊子裡的收成,以及附近的地價,因為她想在這邊置辦些田地產業,閒時也能出城小住幾天。

  媳婦忙熱心地介紹起來。

  少時,趙子儀來回稟,馬車修好了。

  梁心銘便起身向外走去。

  流年忙謝了媳婦,客氣地告辭。

  那媳婦見她們並不對黃家的事追問,覺得自己是多疑了,後悔沒多同梁心銘說話,沒準還能得些賞銀呢。

  等出了黃家莊子,趙子儀又趕了幾里地,半路上遇見一打獵的獵人下山,肩後的竹簍上伸出一截彩色的尾羽,忙停下馬車,叫住那人,要買他的獵物。

  梁心銘等他買完,獵人走了才問:「是什麼東西?」

  趙子儀笑道:「七彩山雞。還有兩隻兔子。」他直覺梁心銘會喜歡那七彩山雞,兔子是順手買的。

  果然,梁心銘笑道:「今兒運氣倒好。原本我就想請大哥獵些野味的,又恐被人看見懷疑你身份。」

  趙子儀笑道:「晚上讓蕭二燉了。」

  梁心銘下車來散悶,活動手腳,欣賞了一會那雉雞美麗的羽毛,一面告訴趙子儀,剛才她在黃家莊子問來的消息,並下一步行動,「……我懷疑誠王喜歡的是妹妹,不知怎的卻當成了姐姐。這事有蹊蹺。」

  趙子儀問:「大人打算怎麼辦?」

  梁心銘道:「送些白玉蘭花去給張世子妃,試探她的反應,讓龍隱衛去玄武王府盯著。」

  趙子儀忙問:「哪裡有玉蘭花?」

  梁心銘道:「找人做。」

  現在不是玉蘭花開的季節,只能找人用綢布做假花,這才顯得用心良苦,才能嚇一嚇張世子妃。

  他們便回城去安排這事。

  當晚,一長條形的古色古香的黑木匣子就送去了玄武王府,送去的人也沒遮遮掩掩,坦然告訴門房說,這是一故友送給世子妃的禮物,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這東西當然不會直接送到世子妃手上,被寧嬤嬤給接下了。寧嬤嬤打開來一看,匣子裡躺著一支白玉般的玉蘭花,做得栩栩如生,高潔雅緻;還有一封信。

  寧嬤嬤看著那白玉蘭花,不解其意;還有那信,她該先交給誰呢?她奉張伯遠的命令監禁著世子妃,眼下張伯遠不在府中,這事她該向誰稟告?王府主持中饋的是二奶奶王夢雪,但這事肯定不能跟二奶奶說。

  寧嬤嬤只能去回稟王妃。

  她猶豫這麼久,並非不信任王妃,而是以前王妃從不管世子房裡事,世子也不把這些事跟王妃說。

  寧嬤嬤低估了王妃母子之間的默契,王妃看了那玉蘭花也很狐疑,待拆了那信看後,卻臉色一變。

  王妃親至張伯遠的院子。

  張伯遠住在玄武王府的東路,四進的宅子,還帶一個小花園——芥子園。芥子園取須彌納芥子之意,雖小,卻囊括了許多園林景緻,與正院的大花園盈虛園相對。

  張世子妃正在芥子園的假山亭內觀月,蒼白的臉色在淒冷的月光映照下愈發慘淡,嘴角卻溢出淺笑。

  她想起第一次來玄武王府作客,在盈虛園的浮舟亭觀看荷花,見到了張伯遠。從此,溫潤如玉的少年就住進了她的心裡。她聽丫鬟們議論,說前年新出了個狀元叫梁心銘,也是溫潤如玉、貌比潘安。她輕笑,那是她們沒見過少年時的張伯遠,否則她們就不會誇梁心銘了。

  張伯遠,在她心裡是無可替代的。

  以她的身子骨,原不該在深秋之夜還待在花園裡,可她就想待在外面。外面敞亮、透氣,她不想回到那個沒有人氣的屋子裡,生怕哪天無聲無息地死在裡面。她也奇怪,自己這麼苦苦支撐著,到底在期待什麼?

  期待張伯遠能接受她?

  她雖然不甘,想到這也只有苦笑。

  忽然一婆子來回:王妃來了。

  張世子妃一怔,這麼晚了,王妃來這邊做什麼?為何不是叫她過去正殿那邊?

  回到房內,王妃已經將丫鬟婆子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寧嬤嬤和自己身邊的趙嬤嬤。

  世子妃上前拜見,恭敬地問:「不知母親有何話吩咐?」

  王妃指著那長匣子,淡淡問道:「這是誰送你的?」

  世子妃往匣子裡瞄了一眼,見是一支白玉蘭,疑惑地搖頭,道:「媳婦不知是何人所送。」

  王妃也不與她多解釋,讓寧嬤嬤將那封信遞給她,「你自己看吧。看完了,想好了,給我一個解釋!」不輕不重的聲音,卻令世子妃心一凜。

  世子妃將信拆了觀看,信的內容很簡單直白,就是說六皇子愛慕喜歡白玉蘭的黃大姑娘,問世子妃喜歡白玉蘭嗎?世子妃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明明滿眼不可置信。

  王妃一直盯著她,威嚴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世子妃撲通一聲跪下,朝著王妃膝行過去。到近前,伸出枯瘦的兩手抓住王妃的裙襬,仰面對王妃笑著,眼淚卻不斷往下滾,激動得語無倫次道:「母親,王妃,六皇子喜歡的不是兒媳,是我妹妹!我妹妹才喜歡玉蘭花,兒媳聞不得玉蘭花的香氣,好起疹子。六皇子驚馬肯定另有內情,並非看見我與世子在一起才生氣出事……」

  「住口!」

  王妃臉色大變,厲聲喝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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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7
發表於 2018-10-1 09:17:59 |只看該作者
第646章 捷報傳來

  世子妃停止哭訴,哀怨地看著王妃。她以為,王妃聽見這消息會高興、會原諒她,世子也會原諒她,然而看情形並不是這樣,似乎王妃不願她提起此事。

  寧嬤嬤垂眸,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震動不已。

  王妃神色變換一陣,忽然又大聲道:「你還有臉提世子!若非你無恥地誆騙他去見你,他定會守在六皇子身邊,無論六皇子是如何驚馬的,他都能出手相救。

  「總是你不守規矩,六皇子以書信約你相見,你若不肯前去,回信婉拒就是了,你卻弄下賤手段誆騙世子與你相見,並讓六皇子看見你們在一起,妄圖利用世子讓六皇子知難而退,害得他們君臣兄弟離心。

  「六皇子出事後,你更無恥地利用此事威脅世子娶你,不然就將當日的事說出去,讓世子性命不保。

  「你該不會以為我張家真會受你脅迫吧?世子他娶你、留下你的性命,都是為了查清六皇子的死因——世子一直懷疑是有人暗害了六皇子,這些年從未停止過追查……」

  世子妃怔怔地看著王妃,不知她為何如此細緻地說起前事,彷彿不是為了斥責她,而是說給某個不知情的人聽,連起因、結果、張伯遠娶她的用意都一一解釋,生恐別人聽不明白一樣,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屋裡並沒有別人。

  張世子妃自然不知道,王妃斥責她的話,很快就被龍隱衛回稟給了梁心銘,幾乎一字不漏。

  梁心銘目光朝趙子儀一溜。

  趙子儀立即心領神會。

  之前,趙子儀要親自去玄武王府探聽動靜的,梁心銘不讓他去,說交給龍隱衛就行。她不信靖康帝如此忌憚玄武王,會沒有在玄武王府安插龍隱衛。昨晚看了左相在誠王文章後的批註,更堅定了她這個想法——左相教出來的學生,某些手段一定少不了,尤其靖康帝並不算很有主見。

  王府內宅如此隱秘的談話都被龍隱衛聽到了,說沒有內應,梁心銘是怎麼也不信的。然玄武王妃也是個聰明人,說的這麼細緻,分明知道王府被監視了,才故意說給暗中的人聽。梁心銘不由感嘆:都是高手!

  她暫丟開此事,分析誠王一案。

  她沒想到,誠王出事時張伯遠居然和世子妃在一起,張伯遠也因此不得不娶黃氏。

  龍隱衛還探聽到,張世子妃說她當日接到誠王相約的書信,信中夾著一朵白玉蘭,她當時以為誠王是看此花潔白芬芳、覺得女孩子會喜歡才送她,現在才明白誠王是把她當成妹妹了,只不知誠王為何會弄錯她們姐妹。

  「也許不是弄錯,是有人誤導。」梁心銘道。

  「大人是說,有人故意誤導誠王,把姐姐當成了妹妹?」趙子儀疑惑地問。

  「不錯。恐怕張世子妃是被某人利用了。」梁心銘道。

  不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人必定暗中調查過張世子妃的底細和心性為人,並用某種手段唆使她誆騙張伯遠相會,再讓誠王看見他們在一起。誠王乍見心上人和表兄在一起,必然傷心憤怒,導致驚馬……

  黃二姑娘在其中起什麼作用呢?

  為何事後突然病死?

  張世子妃還做了什麼?

  ……

  這其中不止一個疑點,梁心銘也解不開。既解不開,她也懶得費神,打算再用打草驚蛇這招。

  她便讓趙子儀叫了龍隱衛進來,寫了封密信給忠義侯,請忠義侯轉交給皇上。

  龍隱衛去後,梁心銘對趙子儀微笑道:「明天咱們再出城郊遊去,守株待兔。明晚就能烹兔子了。」

  趙子儀也笑道:「奶奶好算計。」

  流年杏眼滴溜溜一轉——

  明兒又能出去逛了!

  這日子真是輕鬆愜意。

  次日早朝,靖康帝說他翻閱誠王遺物,在一書中發現誠王留下的畫、玉蘭花和詩,才知誠王的心上人愛玉蘭花。誠王當年曾悄悄告訴他,說喜歡原太朴寺丞黃湛之女黃姑娘,即現在的張世子妃。他一時感慨,便去探望敬懿皇貴太妃,卻聽說張世子妃不喜玉蘭花,世子妃死去的妹妹才喜歡。他聽後驚詫,覺得其中有蹊蹺。

  眾臣聽後議論紛紛。

  蘇熙澈忙道:「皇上是否懷疑誠王之死與這喜歡白玉蘭的女子有關?」

  靖康帝道:「不錯。」

  蘇熙澈道:「皇上有何旨意?」

  靖康帝道:「刑部左侍郎石萬春何在?」

  石萬春急忙出列,上前聽旨。

  靖康帝道:「朕命你接手此案,查明誠王之死!」這案子原是王亨在查的,梁心銘則在暗中不能現身。

  石萬春道:「微臣領旨。」

  靖康帝威嚴道:「朕命你:不論涉及何人,上至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下至市井百姓,都絕不姑息!」

  石萬春大聲道:「微臣遵旨!」

  眾臣皆凜然,感到風雨欲來。這感覺與得知白虎王謀逆又不同。白虎王謀逆,是公然造反;這件事卻是朝廷內的清洗,一旦案情查明,將牽連一批人。

  左端陽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出聲。

  靖康帝打量下面群臣,正要說話,殿前值守的龍禁衛進來稟告:「皇上,江南八百里加急軍情送到。」

  靖康帝心一沉,竭力維持鎮定,沉聲道:「宣!」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火炮,使他無法心懷僥倖。

  眾臣全部收聲,都懸心等待。

  很快信使進殿,呈上軍報。

  李善下去接了,啟開封印,放在御案上。

  靖康帝心中做著最壞打算,暗想總不會全炸沒了吧?趙寅不能有事,王亨也不能有事……一面做著祈禱,一面決然看向軍報。先是遲緩地閱讀,接著越看越快,就見龍目上下掃視,龍首輕微起伏,最後他霍然站起身。

  眾臣都緊張地盯著皇帝——

  是勝是敗你倒是說句話呀!

  靖康帝面色潮紅,嘴角咧開,笑容如同加速綻放的春花,晃得眾臣眼暈,「王亨計誘反賊,反賊全軍覆沒!趙世子生擒林子程!方世子起出藏寶洞上億財寶!」

  他越說聲音越高,響徹乾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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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做個配得上賢臣的明君

  乾元殿靜了一瞬,忽然眾臣齊刷刷跪地,高呼「吾皇萬歲!」好像事先演練過似的。——每逢歲末或者朝廷有重大活動時,確曾演練過,因此無需臨時操練。

  靖康帝站在金鑾殿上,意氣風發,睥睨下方眾臣,不再像前段日子戰戰兢兢地懸心。

  他喜悅地想:梁心銘果然是上天派來輔佐朕的,梁心銘一出現,捷報就來了,好消息都跟著來了。

  「眾卿平身!」他朗聲道。

  眾位大臣紛紛起身。

  左相問:「皇上,不知趙世子何時還朝?」

  靖康帝笑道:「趙世子和方世子接下來將趕赴荊州,與張世子會合後,進攻大巴山,奪回軍火研製中心,一舉剿滅反賊。王愛卿將押解藏寶入京。」

  眾臣更高興,喜氣洋洋地向皇上恭賀,向方無適恭賀,向王諫恭賀,向趙家人恭賀……

  方無適最高興了。

  王諫則憂心忡忡,梁心銘沒了,王亨能挺過這一關嗎?想到這二人,他便想起左端陽,目光便落到左相身上,卻發現左相的笑意不達眼底,有些心不在焉的。王諫覺得奇怪,這時候,左端陽不最應該歌功頌德,彰顯他當朝第一人、時時心繫皇上和社稷的忠心老臣形象嗎?

  王諫正思忖間,戶部金尚書的舉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就見金尚書上前奏道:皇上後宮該添人了,皇家子嗣要緊;再者這大喜的時候,正該喜上加喜。

  吏部尚書吳珪忙附和,說皇上上次選妃還在剛登基時,後來宮裡雖也進了兩個人,還是太少。他女兒吳貴人才產下皇子,他主張添新人可謂襟懷大度。

  隨後,蘇熙澈等也紛紛進言。

  靖康帝目光掃過群臣,暗想:「找一件事讓他們關注也好,就不會把心思放在朕身上了,也不能發現梁愛卿……」至於再添幾個妃子,他沒意見。

  於是,他爽快地准奏,命左相會同禮部尚書崔淵安排此事。左相幫他選的皇后就很不錯,這事交給左相他放心。宮內當然由皇后主持,皇后的品行他也很信任,選什麼人只要皇后看中就行了,他無所謂。他現在正急切地盼著下朝,好出宮去找梁愛卿分享喜訊呢。

  眾臣見皇上一口答應了,那有女兒的人心思便活絡開來,思謀找左相和崔淵打點一二,送女進宮。

  靖康帝正要宣佈散朝,忽又想起一事:之前徽州傳來消息,說耿忠反了,他便傳旨給駐守在東海的靖海大將軍陳喬,令陳喬率領麾下水軍南下,控制溟州水軍,查抄威海大將軍府。也不知陳喬得手沒有。耿忠被擒、耿慈被殺,耿家餘孽若率溟州水軍反了,與林家水陸遙相呼應,將是個不小的麻煩。

  靖康帝便問蘇熙澈:「靖海大將軍可有消息?」

  蘇熙澈忙回道:「暫無消息。路途遙遠,皇上且耐心再等幾日,靖海大將軍定有捷報傳來。」

  靖康帝一想也是,便按下這事不提,宣佈散朝。

  他留下忠義侯,君臣轉到御書房,等沒人了,他才迫不及待地對方無適道:「朕要微服出宮。」

  方無適一眼看穿皇帝心思:就想溜出宮去見梁愛卿!

  他當然不讚成,但是江南剛打了勝仗,皇上興致正濃,用反賊猖獗的理由阻止不了皇上出宮,得找其他藉口。

  他便委婉地勸道:「皇上,眼下去找梁大人,倘或走露了風聲,不但影響查案,還會給梁大人帶來危險。」

  靖康帝遲疑道:「朕出宮會給梁愛卿帶去危險?」

  方無適點頭道:「有人要殺梁大人。」

  靖康帝一想可不是,梁愛卿才從太極陣下逃出來呢,不由氣憤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這些人想殺梁心銘,無非因為梁心銘觸犯了他們的利益。梁心銘是這樣,王亨也是這樣:得了侏儒症遭人恥笑;侏儒症治好了,又遭人嫉恨。

  靖康帝打消了出宮的念頭,除了怕給梁心銘帶去殺身之禍外,還怕壞了梁心銘的計畫,被梁心銘看輕。

  那日,他翻閱六皇兄的遺物時,心中很忐忑,擔心梁心銘看了六皇兄的課業筆記後不再敬服他,覺得他比六皇兄差太遠,遺憾若是六皇兄登基肯定比他做的好。

  他鬼使神差地找出自己的幾篇文章塞進去,那時候他才十二三歲,寫的還算不錯,希望梁心銘能發現他的潛質。六皇兄已經死了,他也已經做了皇帝。才智乃是上天賦予,他無法超越六皇兄,但有一點他可以保證不比六皇兄做的差,那便是做一個明君,放手任用有才德的人,讓他們輔佐自己治理天下;不做昏君,不恣意妄為,不剛愎自用,配得上這些賢臣的擁戴和輔佐……

  雖然這樣自我鼓勵,靖康帝還是感到消沉了。

  他忍不住設想:若是六皇兄活著,並且登基了,大靖會是什麼樣子呢?白虎王還是會反,但玄武王和朱雀王肯定齊心協力護國。朱雀玄武聯手,恐怕林子程都逃不出京城。還有,若是六皇兄做皇上,肯定也會重用王亨、梁心銘這些年輕有為臣子;即便梁心銘是女子,六皇兄也絕不會治她的欺君之罪,因為六皇兄最欽佩英武帝,而英武帝開創了女子入朝參政的先例,開創了女子投軍的先例……

  靖康帝忽然發現:比照誠王的想法,某些事情彷彿有了准繩。比如梁心銘若真是女子的話,他也不會治她的罪,這和誠王一致,使得他又增添了些信心。

  方無適見皇上有些意興闌珊,還以為他是不能出宮才這樣呢,忙低聲道:「等梁大人查出眉目來了,皇上再出宮就無礙了。梁大人在德政路新開了一家鋪子,過幾天就要開業,到時皇上再微服登門去恭賀。」

  靖康帝眼睛一亮,問:「什麼鋪子?」

  方無適笑道:「成衣鋪子。」

  靖康帝又歡喜了,這樁買賣他也投了本錢呢。

  ……

  石萬春根據靖康帝提供的線索,首先提審張世子妃,以及黃家人,然後問出了黃二姑娘的婢女秋月死前所在的莊子,說有一媳婦知道白玉蘭的內情。

  石萬春急命人出城去傳那媳婦。

  刑部公差尚未出城,便有人搶先一步趕到黃家那個小莊子,要對那媳婦下殺手,一如之前對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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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8:20 |只看該作者
第648章 與皇上合夥做買賣

  趙子儀帶了十幾個龍隱衛在莊子裡守株待兔,見到對方,直接用東方傾墨的迷藥將人迷暈了。

  武功高強的趙子儀用迷藥,對方是一點躲避的機會都沒有。他之所以採用這種手段,一是怕在廝殺中暴露了身份;二是唯恐對方不敵後會自殺,抓不到活口。

  來之前梁心銘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不可拘泥這些形式,道:任何東西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比如人參是一味好藥,可用來催命那就堪比毒藥;而用毒藥來對付惡人,救下被害的人,那便是用在正途了。

  來殺人的並不止一路,有兩路。

  趙子儀全捉了,扔馬車上拉走。

  隨後,刑部的公差也到了,成功將那媳婦帶走。

  德政路,梁心銘的新家。

  梁心銘正和流年接收伊人坊送來的衣裳,有幾十套。

  梁心銘的經商計畫,就是和伊人坊合作。

  這只是一樁小買賣,她並不打算在商場大顯身手,做這樁小買賣也是有目的的:在其位謀其政,她既然做了官,就要為百姓謀福祉,為國家昌盛做貢獻。

  大靖目前已經出現了資本主義的萌芽,尤其是紡織業和瓷器等行業的高速發展,具備了資本積累的雛形。

  梁心銘想通過這樁小買賣,試探這裡面的深淺,然後推動《勞動法》出台,保護勞工利益,抑制資本家剝削,實現小農經濟向資本經濟平穩過渡。

  她分析伊人坊的運作模式:幾乎是一對一為客戶量身定做衣服,有專業設計團隊,哪怕同一款衣服,客人不同,衣服的細節處理也絕不相同,保證了每個客人的衣服都是獨一無二的;布料都是方家最新出的料子;手工用的是最好的裁縫和繡女。可以說,伊人坊面對的是最高端的客戶,幾十年的口碑和招牌,京城第一家,大靖第一家。

  伊人坊實力雄厚,她要如何打動方家呢?

  梁心銘瞄準的是中端市場。

  一對一設計定做實在太難得了,伊人坊只在京城和湖州有商舖,別的城鎮沒有,有些人即便有錢,也不容易穿上伊人坊定做的衣裳。但若是成批地製作出來,隨同方家的織錦運往各地的商舖,掛在鋪子裡讓客人挑選,像她前世一樣,分大、中、小不同碼,那顧客的範圍將擴大無數倍。

  當然,她肯定不能用伊人坊的設計圖,會壞了伊人坊的招牌,伊人坊也不會答應。她要用自己的設計圖和營銷方式,借用伊人坊的招牌、布料和營銷網絡。

  她在進京的路上,就想了許多古典服裝的款式,白天想,晚上畫,攢了不下上百幅圖樣。

  服裝設計圖可不容易畫,若沒有人物繪畫功底,掌握不好比例和對稱等細節處理。梁心銘有人物繪畫的功底,她又是個追求時尚的女孩,前世今生見過無數的時尚衣服,古今融合,設計出新式服裝就不奇怪了。

  僅憑這些圖紙還不夠,因為伊人坊背後最大的東家便是忠義侯府,人家不稀罕銀子,不想擴大經營規模,多賺錢打動不了他們,雖然對方很看中她的設計圖。但梁心銘也不是普通商賈,她進京後首先就聯絡上忠義侯,然後見了靖康帝,然後與伊人坊的合作便水到渠成了。

  這樁買賣還需要解決一個問題:衣服不容易被仿造。

  這裡的女孩子幾乎從會拿針線開始,便學女紅了,誰不會做衣服?越是窮人家的女孩越會做針線。若是梁心銘設計的衣服被人家看了,買塊布回家便能照樣做出來,那這盤生意便沒法做了。所以,她的衣服必須設計很刁鑽,使得一般人無法準確仿造,穿出來就能看出是贋品。

  手藝好的裁縫肯定能仿造,然能請得起好裁縫的人家,自然有能力定做衣裳,就不屬於她的客戶群了。再者,她既做這買賣,當然要聘請女工,用豐厚的酬勞吸引針線手藝好的姑娘和媳婦走出家門賺錢。

  合作條款規定:

  第一,梁心銘的鋪子不能掛「伊人坊」匾額,必須另起一個名字。梁心銘一心想借伊人坊的光,「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她便選了「在水一方」作為鋪子的名號。

  第二,伊人坊可以用在水一方的設計,在水一方不得用伊人坊的設計,以保證伊人坊的招牌不受損。

  第三,雙方按四六分成,伊人坊四,梁心銘六,其中梁心銘的「六」裡面有一半兒是皇上的。

  讓靖康帝參與進來,可不是為了諂媚討好君王,而是讓皇帝以東家的身份,親自瞭解資本家和雇工之間的利益衝突,為《勞動法》的頒布埋下後招。

  合約簽訂後,梁心銘便交了第一批圖紙,共二十多款,讓伊人坊趕出樣品來,都是按她的尺寸。

  因這些衣服的檔次低許多,無需一對一量身定做,也無需在衣服上繡精美的刺繡和鑲嵌獨特的珠寶,製作的工藝簡單了,縫製速度便加快了,成本也低得多。當然,布料還是用好的,縫製的質量依然要保證。

  梁心銘看著幾十套衣服,哪裡能按捺的住,對流年道:「你師傅還沒回來,先幫我試衣裳吧。」

  流年興奮道:「是,奶奶。」

  於是,梁心銘就在家開起了時裝展,每換一套衣服,流年的杏眼便睜得滴溜圓,一臉的震撼樣。

  「奶奶,你太美了!」

  小丫頭不吝誇讚。

  梁心銘看著大鏡子裡的女子,真的很美,可眼神遺憾,因為不能像前世一樣穿著漂亮的衣服上街展示自己美好的心情,在家裡換來換去有什麼意思?

  她瞟了流年一眼——

  若把這丫頭換成王亨的話……

  梁心銘微微笑了,彷彿看見那人站在一旁,雙臂環胸,一手捏著下巴打量她,眼神亮亮的,帶著濃情蜜意,嘴裡不住評價:

  「這紅色適合馨兒,活潑!」

  「這粉色也好,跟馨兒的肌膚一般嬌嫩。」

  忽然聲音一變:

  「青雲氣質溫潤,這綠裙讓人如沐春風。」

  「這藍色也很高雅,如碧空纖塵不染。」

  「這紫色高貴冷豔,青雲這威儀能撐得起。」

  ……

  忽聽一聲驚叫「這件不行!」

  叫的人不是王亨,而是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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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8:31 |只看該作者
第649章 紅顏禍水

  小丫鬟目光發直,盯著梁心銘身上線條優美的曳地魚尾裙,吶吶道:「奶奶,這個……很好看……不能穿出去呀……太……」她「咕咚」吞了一口口水,莫名的臉紅了,羞澀的不敢看,可是卻挪不開目光。

  梁心銘嗔了她一眼,道:「不是穿出去的。」她白皙的手指順著腰部曲線滑下去,對自己的身材很滿意,目光從落在小腹上,不知是不是錯覺,感到微微隆起呢。

  這衣服她是為自己設計的,只在閨房內穿給王亨看的,可不是穿出去招搖的。當然,若是大靖的女子們敢於冒險,男人們又抵擋不住誘惑,這衣服竟然時興起來,那就由不得她了,反正她是不會穿到大街上去招搖的。

  趙子儀帶著幾隻「兔子」回來了,關進第二進院準備好的屋子裡。每間屋子都佈置的一樣:四壁全部裝了玻璃鏡,屋子裡地上放的、頂上吊的全是燈,都罩著玻璃燈罩,映在四面玻璃鏡中成倍地大放光明。屋子當中有只小凳子,犯人就坐在凳子上,並不受酷刑,只是不准睡覺,若是疲累了打瞌睡,立即被看守的龍隱衛給敲醒。想自殺也不行,身上沒力氣,身邊也沒有趁手的工具。

  安排妥當,趙子儀去見梁心銘。

  梁心銘換了一身紫色的衣裙出來見他,冷豔逼人。

  自她恢復女裝,趙子儀逐漸習慣了她的美麗,然此時還是被她給驚豔了,一瞥之下慌忙垂眸,不敢正視。

  梁心銘無知無覺,沒發現子儀的異樣。對於她來說,那條修身曳地魚尾裙才是她「女為悅己者容」的道具,是為迷惑夫君準備的,而這身紫色衣裙則十分端莊,她特地穿了增加威儀的。若非這裡不作興穿黑,她說不定會定製一身黑色的衣裙,來增加冷豔的氣質和神秘感。

  當下梁心銘問:「抓住了?」

  趙子儀道:「抓住了。共兩撥人。」

  梁心銘道:「我就知道林家也插手了。」

  趙子儀問:「奶奶什麼時候審問?」

  梁心銘提議的這個審訊法子,既不用刑,也不逼問,他很是疑惑,不知有沒有效果。

  梁心銘道:「總要過段時間,等摧垮他們的意志,才好審問。」因見趙子儀懷疑的眼神,微笑道:「石管家別小看這法子,鐵打的漢子能扛得住酷刑,未必能扛得住這招。被強光照射,眼睛、大腦都受刺激,又不許他們睡覺,更加緊張疲憊。時間久了,等他們的腦子暈暈乎乎的時候,再輔以藥物,配合審問技巧,不怕問不出來真相。」

  趙子儀忙道:「這麼說,還得一段時候?奶奶去忙吧,這裡有我看著,不怕他們玩花招。」

  梁心銘道:「我先去看一看。」遂帶著流年,跟著趙子儀去那幾間屋子,隔著窗戶察看裡面動靜。

  第一間屋子裡關的是個精瘦的漢子,在強光照射下依然不失警惕,雖未東張西望,繃緊的身形表明他正凝神傾聽周圍動靜。為了證實這個猜測,梁心銘輕輕叩擊窗戶,果然他耳朵一動,猛然轉臉看了過來。

  當然他什麼也看不到。

  梁心銘不知為何想到左相。

  她覺得,這個是左相的人。

  第二、三間屋子裡關的人一望而知是武功好手,身形健壯,一副不怕死的模樣,並且很不安分,坐在小凳子上左右轉動,對著鏡子齜牙咧嘴做怪相。

  梁心銘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回到房裡,她用桑皮紙畫了兩幅畫像,分別是左相和皇上,比例和真人一般,讓趙子儀製成影像備用。

  左相府上,左端陽沒有等到心腹回來,而刑部卻成功傳到了黃家莊子那媳婦,頓時感覺不妙,急使人去刑部探聽石萬春審問情況。結果並沒什麼內情。那媳婦在刑部公堂說,黃二姑娘喜歡白玉蘭,而世子妃不喜歡,秋月嫁給莊頭後,在院子裡種了兩株白玉蘭,精心伺候,並在每年花開時節準備祭品,於夜深人靜時祭奠二姑娘。

  「糟糕,上當了!」

  左端陽心頭升起不祥預感。

  他多精明,立即覺得這事蹊蹺,他恐怕是被人給算計了,而這個人正是皇上,或者說有人借皇上之手算計了他。

  他強忍住震驚,回憶那天早朝時皇上的表情,尋找蛛絲馬跡,推測算計他的人會是誰。王諫?蘇熙澈?或者玄武王府的人?抑或是林家在京城的內應?

  靖康帝那天上朝時神情很興奮……

  等等,皇上為什麼興奮?

  梁心銘剛死,皇上心情惡劣,還為此警告了他;整天拉著一張臉,群臣都戰戰兢兢的,深恐一個不慎觸怒天顏,被當成了出氣的,遭受無妄之災。

  當時,江南的捷報尚未傳來。

  左端陽將回憶的車輪往前推移……皇上應該是從松山回來後心情就好了。松山……那個女人……皇上是因為那個女人嗎?皇上還不至於荒唐至此,那麼是因為什麼呢?除非梁心銘活過來了,才能讓他如此興奮。

  左端陽渾身一震——梁心銘!!!

  他不可置信道:「那個女人是梁心銘!」他想像皇上與女裝的梁心銘會面情形,不禁牙齒咯咯打戰,恐懼地叫道:「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這是要顛覆大靖!」

  現在他可以確定,就是梁心銘在暗中算計了他,憤怒、恐懼,一瞬間都有了發洩的方向——他不能讓梁心銘蠱惑皇上!他一定要將這個女人或者男人管他是男是女他都要將她打入萬劫不復,永世不得翻身!!!

  左端陽顧不得靖康帝的警告了,現在他已是圖窮匕見,與梁心銘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他當然不想做死人。

  左端陽招來心腹幕僚莊衡,吩咐他:秘密安排人去城裡查訪一個美麗的女子,身邊還帶個丫鬟和管家。他知道梁心銘肯定改裝了,但還是畫了梁心銘和趙子儀的畫像,全當參照也好,畢竟手下人沒見過梁心銘的多。

  莊衡匆匆出去,連夜佈置。

  這裡,左相繼續思謀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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