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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飯團桃子控] 貴女重生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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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0:40:2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三十章 沈澤怒火

  香菱一把拽住了快步要走的接生嬤嬤,將那玉佩往她懷中一塞,「好嬤嬤,您就同我細說說唄,什麼段大人?哪個段大人。」

  那接生嬤嬤左顧右盼的看了看,又摩挲了一下懷中的玉,對著光亮看了看,低聲道:「這裡人多嘴雜,咱們進屋裡頭說去。」

  等香菱從那屋子裡頭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她們家小娘,竟然是黑羽衛指揮使段大人的女兒!還是唯一的子嗣!

  誰人不知道,那段大人至今孤身一人並未娶妻,坊間傳聞他有斷袖之癖,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心中那人竟然是武夫人……這簡直是天上砸下了一個大餡餅兒,砸得她眼冒金星。

  雖然她是沈家世僕,可是沈家的主子是如何對待她阿姐的?玉娘若是認回了段大人,那他們還怕對付不了琴娘嗎?香菱快速的跑回了沈府,對著沈玉像是倒豆子一般,全都說了出來。

  沈玉心中激動不已,趁夜便跑到了武歸房中,一通亂翻,等到她找到接生嬤嬤所說的那個帶著荷花香包的平安扣時,整個手都是抖的,她竟然不是沈澤的親生女兒!這是真的,那個嬤嬤沒有騙她!

  ……

  再後來,她便順利的同段齊相認了。

  沈玉想著,又從箱籠裡隨手取出了一把孔雀翎扇子,輕輕地搖了起來。

  屋外在下雪,屋裡的她卻搖著扇子,沈玉想著,自己都想笑。

  可是她的內心就是有那麼一腔火,想要迸發出來,逃離沈家這個牢籠。

  她如今可是段齊的掌心寶了。

  她的父親段齊可絕非是一般人,她說是十八娘害了母親的性命,段齊就能夠在太后的壽辰之上,威脅大太監鄧公公,讓他整死李子期和十八娘。

  她可是聽說了,沈十八娘差點兒便落了胎。

  她說沈琴怨恨她,要殺掉她,段齊就能替她尋了黃記糧鋪,抓住了沈琴如此大一個把柄,雖然被她逃過一劫,但是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沈玉用力的扇著扇子,微風吹得她的髮絲根根飄起,她忍不住暢快的哈哈笑了起來。

  「玉兒,有何事如此好笑?說出來讓為父聽聽。」

  沈玉往庭院中一看,不由得根根汗毛豎起。

  只見那院中站在一個穿著狐狸毛大氅的男子,他的頭發黑得像是最名貴的墨玉,眼睛裡全是深邃,不管看多少次,看到這張臉,沈玉都忍不住自慚形穢。

  沈澤的臉真的是太美了,讓人不敢直視。

  「父……父親。」沈玉結結巴巴的喊道,手中的孔雀翎扇子掉在了地板上,發出哢噠的聲音。

  沈澤輕輕地走了進去,一腳踏在地上的孔雀扇上,轉過身來,坐在主座之上。

  一旁的香菱嚇得縮在了牆角,沈大人雖然只坐在了一張小小的木椅子上,她卻莫名的覺得,整間屋子都被他擠得滿滿當當的,一絲空隙都沒有,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在沈家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駭人的沈大人。

  沈澤勾了勾嘴角,輕蔑的一笑:「就憑你,長得如此之醜,也配喚我父親?」

  沈玉臉色大變!

  自幼以來,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整個沈府之中,雖然只有十八娘能與沈澤媲美,但是其他的兄弟姐妹們也都容姿出眾,唯獨她普普通通的,經常被人嘲笑是最醜的一人。

  沈澤這句話,簡直就像是拿起一把尖刀,直接紮進了她的心窩子。

  「你……你說什麼?」

  沈澤翻來覆去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下次見了段齊,記得同他說,他身上的荷花味兒實在在太臭了。我的十八娘在宮裡頭聞了,都不愛吃飯了。哎呀,我差點兒忘了,你大約沒有下一次了。」

  沈玉一聽,嚇得拔腿就跑,沈澤知道了,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兒,知道她與段齊相認了,沈澤想要她死!

  她正跑著,就聽到沈澤在她的身後涼涼地說道:「你一定以為我會殺了你吧?那你真是想得太簡單了呢,不管是庶女還是別人的女兒,總歸得物盡其用,拿來聯姻正好。我覺得黑羽衛指揮使就不錯,正想著要去請陛下指婚呢。」

  沈玉腳一軟,癱倒在地,「你這個惡鬼,你為什麼要害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沈澤翹起了二郎腿,驚訝地說道:「我不過是嚇你一下,就是惡鬼了。那攛掇著段齊去害十八娘的你,又是什麼呢?你爹?沈氏族譜上白紙黑字的寫著,我是你爹呢,所以我想把你嫁給誰,就能把你嫁給誰,你信還是不信?」

  天知道沈澤當日看到十八娘痛苦的表情,看到李子期孑然一身的樣子,心中有多氣。

  段齊這簡直是在他的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嘲笑他沈澤的無能。

  段齊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謀害他的女兒,絲毫不掩飾他那讓人噁心的荷花味兒。

  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又何談光復李唐?

  李子期離開長安了,可是他沈澤還在呢!

  沈澤想著,用食指不停的在桌子上敲著,咚咚咚的十分有節奏感。

  若是南枝在此,一定能夠認出,無論是他的動作還是表情,都同十八娘如出一轍。

  而這聲音聽到沈玉耳中,就如同那閻王爺的腳步聲,震得她的腦袋嗡嗡作響。

  「你不能如此做,我是段齊的女兒,怎麼可以嫁給自己的父親。安南王世子已經要登門求娶我了,我把我嫁給他,你把我嫁給他!」

  沈澤腦袋往後一仰,看了看這屋子裡懸掛著的八寶琉璃燈,輕輕地笑了:「你說段齊威脅安南王,非要他娶你這個醜丫頭當兒媳呀?哎,我不小心聽到了,就告訴安南王放一百個心,我沈澤是絕對不會厚著臉皮把女兒嫁過去的,誰讓我就是一個這麼熱心腸的好人呢!」

  沈玉被沈澤的樣子,嚇得嚶嚶的哭了起來。

  明明他是微笑著,輕言輕語的說著話,像是天上的仙人,可是口中說出來的,卻字字剜心,將她一腳踹進了地獄。

  沈澤卻是看也沒有看她,一個螻蟻怎麼值得他多耗費一分心神。

  他只是悠悠地看著門口,笑道:「即將大婚的感覺怎麼樣?九千歲?太監段齊!你長得這麼醜,我真不想做你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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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0:42:0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三十一章 雷霆手段

  沈玉扭頭一看,如同見到了大救星,哭著爬了過去,「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可是他還沒有爬到段齊腳邊,就被他猙獰的面目給嚇懵了。

  只見段齊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知道了什麼?什麼太監?你不要胡說!」

  沈澤抖了抖腳,適才走進來的時候,腳上沾了雪花,將他靴子弄髒了,真是惹人煩心。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沈澤不想知道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你為什麼能夠當黑羽衛指揮使,不是因為你自宮以示忠心麼?難怪你非要害死鄧公公,感情瞄準了大太監的位置呢!」

  段齊氣得整個身子在發抖,沈玉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你胡說,我爹是因為深愛我娘,所以才一直為她守身的。」

  沈澤站起身來,哈哈大笑起來,「男人的話你也信,真蠢,果然不是我沈家的種。你爹手上還沾著你娘的血呢,不信你過去聞聞。武歸病得好好的,怎麼就脖子受傷不能說話了,你想想就知道了!」

  沈玉一聽,捂住耳朵,像是瘋了一般,拼命的撞起地來,「不可能,你騙我!」

  段齊見狀,一把拉起沈玉,將她放在自己身後,「沈澤,是男人就拼個你死我活,對一個小娘下手算什麼本事。」

  沈澤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下去,「你對十八娘下手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說。」

  段齊抓緊了手中的聖旨,早就聽說沈澤就是一個瘋子,為了李世民連陛下都敢殺,他捅就捅了,不但能夠全身而退,還能夠身居高位,可見手段非凡。

  只是他見他這麼些年也沒有做什麼大事,反而被武歸迷得七葷八素的,便輕了敵。

  沒想到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殺招。

  他適才在家中,接到陛下指婚的聖旨的時候,猶如五雷轟頂!

  他才剛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兒,沈澤這個賤人,竟然就去求陛下指了婚!

  而且什麼太監之類的都是鬼話,他不過是在一次救駕之時,傷了身子,子嗣艱難罷了!

  他卻是哪裡痛紮哪裡,一刀紮進了他心底裡最痛的地方。

  他那麼奮力的往上爬,為的是什麼,封妻蔭子!為了子孫後代,可是他根本就沒有後代!

  所以他認了沈玉之後,才欣喜若狂。雖然只是一個女兒,好歹也是他的血脈!

  「真是很可惜,你本來沒有破綻,不過認了女兒,就有了破綻。」沈澤抖了抖身上的狐狸毛,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孔雀扇,「我們沈氏傳承數百年,這孔雀毛扇子多得可以當柴燒,可也斷不會給一個庶出的女兒用,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有的人插了孔雀毛,會誤以為自己個是鳳凰呢。沈玉一夜暴富,錢財都是哪裡來的?自然是你給的。你的錢財是哪裡來的,哎呀,自然是貪腐得來的呀!人人都道段大人清廉,可是我看他家中的地磚都是金子做的呢!」

  他這話一出,段齊才是真心怕了!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你怎麼知道的!」他說著,就想拔腿衝回家中去,他奶奶的,中了沈澤的調虎離山計!

  他用指婚的聖旨來激怒他,讓他前來救沈玉,壓根兒就是想要將他的宅子翻個底朝天!他家中可藏了了不得的秘密,一旦被翻出來,就全完了!而且因為涉及沈玉的身世,他定是一人前來,若是這裡有埋伏……

  「不留下來喝杯茶再走麼?我猜現在禁衛軍大約已經撬起了地磚,一塊一塊的碼好了,往大明宮裡頭運呢!也不知道你藏在床底下的龍袍,被發現了沒有!」

  「你!」段齊眼都紅了,從腰間拔出唐刀,就向沈澤衝過去!

  「早就和你說了,只有我沈澤不想知道的,沒有我不知道的,你偏不聽。你可真謹慎,把金子藏在青磚裡,若不是這次為了沈玉要收買大太監鄧公公,你也不致於撬起來好幾塊,讓我的人發現了蹤跡,真是可惜了。」

  沈澤說話間,拔出長劍一擋,穩穩的架住了那唐刀。

  那一瞬間,整個屋子之中,刀光劍影,將那玉器寶瓶砸了個粉碎,不斷的發出嘈雜的聲音。

  兩人打著打著就出了院子,段齊陰冷得像是一條毒蛇:「你一個文官,有如此高的功夫,是想造反麼?」

  沈澤髮絲都沒有亂一根,「你一個武官功夫不如我一個文官,你還有臉提?」

  沈澤說著,手腕一抖,長劍眼見就要紮進段齊的肩膀之中,卻被銀光一晃眼,只見一把帶著紅纓的小刀飛速的朝著他飛了過來。

  段齊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竟然還懷揣了暗器。

  沈澤拿劍一擋,卻見段齊拔腿就跑,「陛下不會殺我的,我當年為了救駕斷子絕孫,陛下允諾留我一命。所以只要我不死,就是你沈澤全家死絕的日子。」

  沈澤吃驚的看著他,「我好怕怎麼辦?我怕你殺完范陽沈氏全家,手腕子都要累斷呢!只可惜了,我讓與鄧公公對食的宮女兒把你抖了個底朝天呢,她說呀,鄧公公死的時候寫的那一橫不是王而是段。你說陛下會不會饒你一命?」

  「卑鄙小人!」段齊自覺大事已去,沈澤方方面面都想得極其周到。

  趙義這人疑心極重,可能因為皇位是搶來的,就總覺得別人都想要他身下的那個位置。他都收買大太監鄧公公了,他做了一步,趙義就能想出五六七步來!

  再看他屋子裡藏著的金磚,趙義怎能不疑心他?

  就算他的床榻之下沒有龍袍,沈澤也能給他塞一個進去。

  他為了要他死,已經做了萬全之策。

  這就是一個無法掙脫的死局!

  「就算陛下饒你一命,那也挺好的。我把女兒沈玉嫁給你,你可得喚我一聲爹爹呢。」沈澤說著,像是看螻蟻一般,看著段齊。

  他這個心狠手辣,從一個小卒爬到今日的位置,也不是沒有本事。

  可惜的是,他瞎了眼,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沈澤將手往天空上一指,一瞬間,一隊人馬從圍牆的四周跳了下來,將段齊團團圍住,一圈兒長刀整整齊齊的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張問天氣喘吁吁的從門口跑了進來,甩了甩手上的聖旨,「奉旨捉拿反賊段齊,段大人得罪了,帶走。」

  段齊陰測測的看著沈澤,厲聲說道:「我黑羽衛那些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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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0:42:1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早死晚死

  等段齊被抓走之後,明慧郡主這才從一旁走了出來,讓她身邊跟著的嬤嬤,去處理沈玉了。

  她撐著一把傘走到了沈澤身邊,替他遮住了落在頭上的雪。

  「段齊說得沒有錯,他是黑羽衛指揮使,多少有些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且趙義未必就不會放過他。他一個閹人,你說他肖想皇位,我是不信的。這次你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若讓他緩過來了……」

  沈澤搖了搖頭,「那日子期同我說,十八娘整倒朝華的時候,趙義就罵段齊了:三姓家奴是不好當的!他早就疑心了他。置一個人於死地,關鍵在於最好的時機,一擊斃命。」

  二皇子如今氣焰囂張,趙義暫避王氏鋒芒,可是他就像是一匹躲在黑暗中的狼,正在等待機會,將二皇子狠狠地踩下去。

  趙義還身強力壯呢,二皇子就逼迫他下罪己詔,實在是太心急了。

  王家若是一家獨大,那天下是姓趙還是姓王,誰又說得清呢?

  趙義容不下隴西李氏,遲早也要容不下太原王氏。

  明慧郡主一頭霧水,現在怎麼就是最好的時機了呢?

  「現在趙義下了罪己詔,一切國事由二皇子暫理,段齊自然也會落在他的手上。你說他若是知道,段齊讓黃記糧鋪引他上當,想要一舉汙了他的名聲,讓他做不成太子。二皇子會讓他活著嗎?」

  「那萬一二皇子看中他手中的黑羽衛,想要拉攏他,而放他一馬呢?」

  沈澤勾了勾嘴角,「那就再好不過了。從他脫罪那一日起,就是明明白白的二皇子黨了。一旦二皇子還政於趙義,趙義立馬就會斬殺了他,殺雞儆猴!黑羽衛的要求是不結黨營私,只忠於皇帝一人,他結黨了,也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不管怎麼樣,都是一個死字,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罷了!

  明慧郡主點了點頭,沈澤接過她手中的傘,兩人閒庭信步般地朝著正院走去。

  「澤郎是覺得,二皇子不是趙義的對手?」

  「必死無疑。」

  「那琴娘怎麼辦?」明慧郡主到底有些不忍心,沈琴說來說去也是沈澤的親女兒。

  沈澤卻是眼睛也沒有眨一下,「路是她自己選的,自然是咎由自取。從今以後,不用再理會她了。」

  明慧郡主大步走著,路邊的積雪打濕了她的繡花鞋。

  「沈玉能認回段齊,是十八娘計算好的?」

  沈澤卻是爽朗的笑了,「十八肖我。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沒有破綻?若是沒有破綻,就讓他身邊的人和事變一變,遲早要露出破綻。越是看上去完美如聖人的人,內裡可能就有越多的破綻,人無完人。」

  當初在小樹林裡讓武歸親口說出真相之後,這個接生嬤嬤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十八娘既然第一次能尋見她,自然第二次也能。

  不然長安城這麼大,怎麼可能偏偏就讓香菱遇上了她,她還恰好說露了嘴呢?

  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多巧合之處。

  通常你覺得是緣分的那些巧合,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北流在溫泉莊子上對十八娘說:小娘,魚兒上鉤了。

  這魚兒一共有兩條,第一條說的就是沈玉,她認識了接生嬤嬤,並且順利的同段齊相認了;第二條說的就是李子君,錦繡已經設法讓她知道,四皇子是女兒身。

  只是十八娘卻不知道段齊不能有子嗣,因此如此看重沈玉,聽她的話害得她險些落了胎。

  十八娘受了罪,沈澤和李子期便瘋了,這才循著十八娘的線,一直追查了下去。

  明慧郡主卻是笑了,拍了拍沈澤肩頭上的雪,「你們父女二人可真是……還好我們不是敵人。」

  還好不是敵人……

  不是敵人的十八娘,此刻正躺在小榻之上,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的雪花。

  坐在她對面的沈琴,嘴巴正一張一合的叨叨著,實在是讓人呱噪。

  明明是冬天了,沈琴卻依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夾襖,上頭繡著一朵朵大大的蓮花。

  十八娘實在是不明白,明明長安城裡的雪已經下得人極其不耐了,沈琴為何還要插一頭金色的雪花狀的釵兒,乾脆讓雪落在頭上不要抖掉,不就好了嗎?

  「阿姐今日怎麼得閒來看我,不用去當觀音娘子了麼?」

  沈琴卻是沒有聽出她口中的譏諷之意,得意洋洋地笑道:「你也聽說了啊,我救了那麼多災民的命,這也是應得的。十八娘不是我說你,李子期不在長安城,你怎麼可以讓外男來此,這是不守婦道。我們沈家可教不出這樣的女兒。」

  她今兒來這冠軍侯府,一來就見到十八娘的院子裡站著兩個年輕的小郎君。

  想當初她夜會李謙之,十八娘像是她丟了沈家臉面一般勃然大怒,如今呢?讓她抓到把柄了吧?夫君不在,私會外男!從此之後,十八娘在她跟前,可都要矮上一頭了。

  十八娘卻是眼皮子都沒有抬,見到門口的鄭夫人,這才欣喜起來:「夫人去看了那小菜兒,可還算可口?」

  鄭夫人身邊一個穿著玫紅色襖子配著白狐狸毛的小婦人忍不住笑開了花,「十八娘,你這小菜兒可真好吃。母親一到冬日裡,總是胃口不好,有這菜兒,也能多食一點了。」

  沈琴一愣,她不知道這裡竟然還有別的訪客,「這是?」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這是鄭夫人,另外一位說起來同阿姐還有些淵源,她的夫君是鄭家的松平哥哥。鄭家嫂嫂畫也是極好的。適才阿姐在院子裡頭看到的,就是兩位鄭家哥哥。」

  那小婦人沖著沈琴行了個禮兒,她自然是知道,當初鄭松平是先同沈琴議的親的,「當不得十八娘誇。其實我最愛的不是畫畫,而是做吃食,聽聞府上南枝姑娘一手好廚藝,這才軟磨硬泡著母親和松平帶我來了,唐突了。」

  沈琴一見,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鄭夫人的眼神十分的清亮,好似將她看得一清二楚一般,也不知道,適才她說的那些話兒,她們聽到了沒有,真是臊得慌。

  「既然妹妹有別的客人,阿姐就先告辭了,我先前說的事,你莫要不放在心上。這是二皇子給你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十八娘卻是笑了,「阿姐,我不用考慮了。這冠軍侯府的門,日後你也莫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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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0:42:2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徹底反目

  「你說什麼?沈靜,你知道我廢了多大功夫,才讓二皇子同意納李子期入麾下麼?如今大局已定,有沒有你們,都無所謂了。」沈琴猛地扭過頭來,看著十八娘,憤怒地說道。

  十八娘這個臭丫頭,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此番若不是她在打垮四皇子中立下了大功,二皇子壓根兒就不想他們摻和進來了,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從龍之功?

  「大局已定麼?那提前向阿姐道賀了。十八娘同李子期胸無大志,守著個冠軍侯的爵位,能讓腹中孩兒平安長大,就已經知足了。」十八娘語氣淡淡地答道。

  沈琴勃然大怒,「既是如此,日後你若艱難,莫來尋我。你這冠軍侯府的大門,我也不會踏入一步。」

  沈琴說著,一甩袖子,猛地踹了一腳門,大步流星的朝門外走去。

  「北流,去送送二皇子妃,雪大路滑,別閃了腰了。」

  沈琴一聽,差點兒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惱羞成怒的甩開身邊丫頭的手,快速的走掉了。

  鄭家的兩位女眷,面面相覷,似乎為看到了沈氏姐妹反目的場景尷尬不已。

  十八娘不好意思對著鄭夫人說道:「讓嬸嬸和嫂子見笑了。實在是我們府中不想攪和進那奪儲之事。」

  鄭夫人吃的米比十八娘吃過的鹽還多,慧流公子又是她最親近疼愛的兒子,哪裡能不知道李子期有所謀,自是心領神會,「你雖是沈家女,但已是李家婦,自然是要同李家站同一條線的。既然是親姐妹,哪裡有隔夜仇,日後總歸會明白的。」

  「可不是,我這府中,也沒有個長輩,嬸嬸日後口淡了,便來我這兒,讓南枝給你做您最愛的魚頭豆腐。」

  鄭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小十八就是與我投緣,連我欠著那一口都知道,我一連生了五個小郎,就是沒有生出小娘來。只恨不得把你討了去,給我當閨女。」

  鄭夫人說著,從自己手腕子上擼下一隻祖母綠的玉鐲子,套在了十八娘的手腕子上,「這是我娘在我出嫁之時給我的,說是要傳給女兒的,我今日我便給你了。」

  十八娘嚇了一大跳,「這個使不得,太貴重了,嬸嬸。」

  「慧流同子期是好兄弟,這個合該你收下的。」鄭夫人說著,站起身來,「你歇個晌兒,有孕在身,莫熏香了,熏些艾就好。你這身邊也沒有個嬤嬤,都是些雲英未嫁的小丫頭,我當真是不放心。」

  十八娘笑了笑,「南枝懂藥理,一般的倒是應付得來,我母親說了,過兩日便讓身邊的嬤嬤過來照料我。」

  鄭夫人這才放下心來,領著鄭松平家的娘子,告辭而去。

  才一出院子,就看到站在梅花樹下的鄭慧流兄弟。

  鄭慧流披著明紫色的披風,不知道在同鄭松平說著什麼,手裡拿著一隻梅花,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花瓣兒。

  「松平,還飄著雪花兒呢,怎麼也不給你阿哥撐把傘?」鄭夫人責備的看了鄭松平一眼,將自己的傘撐到了鄭慧流的頭上。

  鄭慧流俊臉一紅,因為自幼體弱多病,他雖然是兄長,卻多得阿弟的照顧。

  「母親,我與阿弟看雪呢,阿弟說回去替我畫一幅寒梅圖。那鐲子十八娘可收了。」

  鄭夫人歎了口氣,眼眶都紅了,「癡兒。自是收了,咱們歸家吧。」

  鄭慧流微微一笑,「嗯,歸家。」

  待她們都走了之後,北流這才兩眼放著光兒衝了進來。

  「小娘,先頭裡沒有顧得說,咱們長安城中出大事兒了!」

  十八娘夾了個肉丸子,放在嘴裡頭斯條慢理地嚼著,直到吃完了,方才問道:「趙義都避開二皇子的風頭了,咱長安城還能發生什麼大事?」

  「要不說咱們沈氏厲害呢!大人一出手,連黑羽衛的段指揮使都倒了。陛下將玉娘指婚給了段指揮使,段指揮史來沈府問清楚咋回事,誰知道是咱大人的調虎離山之計,轉眼禁衛軍就抄了那段齊的家,都說那段齊富可敵國,連那裡頭的青磚都是金子做的呢!」

  東珠猛地點頭,一臉的豔羨,「奴特地去看了,好傢伙,那運金磚的車隊,車頭進了大明宮,車尾還在段指揮宅子裡呢!還是當皇帝好啊,不費吹飛之力,就白得了這麼多金子!」

  北流白了東珠一眼,這人簡直掉錢眼裡頭了。

  「咱們大人把小娘疼進了骨子裡呢,那段齊想害小娘腹中孩兒,所以大人便一出手就打了他個落花流水。」

  十八娘聽著北流巴拉巴拉的對沈澤一通讚美,心中頗有些疑惑,這實在是不太符合沈澤一貫隱忍低調的樣子。

  當初他能夠假裝寵愛武歸那麼些年,就不是一個行事衝動的人,怎麼此次像是個瘋子一樣呢?

  十八娘想著,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過了一會兒,終於恍然大悟。

  沈澤看重的不是她,而是他腹中的孩兒!

  這可是李世民同沈澤的後代血脈,也可能是唯一的血脈聯繫了。

  畢竟沈澤心中十分清楚,十八娘活不過十八歲,這輩子或許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

  承載著他希望的孩子,怎麼可以被害呢?

  再一個,他此番借著十八娘的名頭,露了這麼一手,一來是想用這雷霆手段,鎮住那些想害李子期和十八娘的牛鬼蛇神;另一方面,也是讓那些搖擺不定的人看看,站在李子期背後的,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說要你死,你就得死。

  李唐絕對和趙楚是有一拼之力的!

  十八娘皺了皺眉,心中莫名的忐忑不安起來。

  沈澤如此做,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離起兵已經不遠了?

  是了,趙義苛政陡增稅費,又出了四皇子亂了龍鳳,皇后自裁之事,接連著又是雪災又是地動,奪儲和黨爭愈演愈烈,大楚已在風雨飄搖之際。

  就像沈琴來尋十八娘站隊一般,的確站隊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候了。

  「父親的確偏疼於我。今日咱們有收到侯爺的飛鴿傳書嗎?」十八娘將筷子輕輕地放在小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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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0:42:3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再迎側妃

  北流搖了搖頭,「不曾收到。侯爺也不知道有沒有到巴蜀呢,小娘就開始想了啊!」

  十八娘俊臉一紅,她哪裡想了,明明就是擔心他此行不安全才是。

  等到十八娘終於能下床正常活動之時,已經入臘月了,紛紛揚揚的大雪終於停了,罕見的陽光照射在長安城的城樓之上。冰淩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化成了水嘀嗒嘀嗒的掉落在石窩窩裡,好似在下著小雨。

  院子裡的下人們熱火朝天的鏟著雪,南枝將特意給十八娘醃制的那份臘肉掛出來晾著,「小娘這幾刀肉,可是特意用陳皮熏了的,香著呢,如今可算是有日頭曬了。」

  北流在準備著給各個府中的節禮,今年十八娘為了李子期的大業,與長安城中不少夫人小娘走得頻繁起來,這年禮一下子也多了起來。

  而東珠則在側間裡劈裡啪啦的打著算盤,十八娘家大業大的,這年底莊子鋪子的都要匯一次賬,東珠已經忙得連飯都是在屋子裡隨便的扒拉幾口了。

  西屏則是在繡著自己的嫁妝,她是武婢不擅長此道,十八娘特意請了個繡娘在側,一針一線的教著。

  不求你能繡出朵國色天香的牡丹花來,給自己裁布做衣衫,總是要會的。

  只有十八娘,無所事事的在庭院中走來走去,東瞄西看的,折了幾支臘梅想要插瓶。

  「南枝,我那個素白淨瓶呢,這紅梅甚好,我尋來尋去的,插在哪兒都不合適。」

  南枝擦了擦手,「小娘,一會兒我去給您取,您就別走來走去的淨添亂了。有這功夫,不若去尋竇娘飲茶。」

  十八娘無趣的撇了撇嘴,總感覺自己這一個大閒人,被人嫌棄了。

  徐府左右就在隔壁,十八娘伸了個懶腰,「那我真去了。」

  西屏一見,趕忙將自己手中的繡活往小竹簍裡頭一扔,「小娘身邊離不得人,奴陪您一塊兒去。您就當是可憐可憐奴,這十個手指頭都快要紮破了。」

  她說著,將自己的手指伸了出來,果然見到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紅點兒。

  十八娘搖了搖頭,「你不是這根蔥還是算了吧。等你出嫁的時候,我給你陪嫁個繡娘,好歹不讓你以後光溜溜的出門就是。」

  西屏大喜,扶著十八娘就朝著徐府走去。

  這才出了門口,就看到一隊紅妝在府門口經過,那嫁妝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出門見喜呀,這是大吉之兆,不知道這是哪家嫁娶?」

  門房見十八娘問,趕忙答道,「就是巷子東頭的劉將軍家的庶出小娘,要嫁給二皇子當側妃呢,劉將軍府還給咱侯府下了帖子,是北流姐姐去添的妝。」

  十八娘皺了皺眉,姓劉的將軍,那就是禁衛軍裡頭的咯。

  二皇子已經是明目張膽的扒拉勢力了呀,之前段齊倒了,他忙不迭的便接手了他手下的黑羽衛,現在又瞄上禁衛軍了。

  她與劉夫人一起在莊子上推過牌九,自是相熟。這劉將軍夫人也是出身將門,脾氣火爆得很,因為自己個沒有生女兒,是以將一個庶出的梅娘養在膝下。想必今日出嫁的,便是那劉梅吧。

  「要不要奴去打聽一番?」西屏垂著頭,小聲問道。

  「不用了,侯爺不在長安,咱們小心謹慎為上。」十八娘說著,等那送嫁的隊伍都走了,這才去了徐府。

  一進院子,就見徐竇正拿著鞭子抽樹上的雪,一個不慎落了一大塊進脖子裡,氣得直跳腳。

  十八娘噗呲一笑:「阿竇可是太熱,尋點雪涼快涼快?」

  徐竇回過頭來,見是十八娘,驚喜的撲了過來,卻被西屏伸手攔住了。

  她白了西屏一眼,拖住了十八娘的手:「你可算能下床了,躺了這麼些日子,都快要發黴了吧?」

  十八娘點了點頭,「可不是,我母親身邊的嬤嬤擅長藥膳,日日吃夜夜吃,我覺得自己都圓潤了好幾圈兒。」

  徐竇圍著十八娘轉著圈圈,仔細的看了看,「臉是肉了不少,李子期在巴蜀累死累活,十八娘你在長安城裡頭好吃好喝,嘖嘖……」

  十八娘捏了捏她的臉蛋兒,「你適才氣什麼呢?開了春都要嫁人了,怎麼這麼幼稚?」

  徐竇跺了跺腳,「還不是我阿哥。本來我娘是看中了那劉梅娘的,八字都去合了,卻被二皇子插了一腳,這已經夠氣了,可是我那個傻哥哥,居然還去二皇子府裡頭喝喜酒去了,簡直氣死我了。」

  這下十八娘也覺得徐武有些莫名其妙了,「你們府上同二皇子府並無交情,而且只是娶個側妃……莫非他之前心悅的就是劉梅娘?」

  徐竇咬了咬手指,回想了一下徐武平日的一舉一動,搖了搖頭:「應該不是,我阿娘說給他定了劉梅娘,他毫無欣喜之色。不過也有可能他藏著掖著呢,這不人家出嫁就後悔了,非要去。不說這個了,快快,廚房裡剛燙了糖片兒,放了好多胡麻和花生米兒,好吃著呢。」

  十八娘接過她身後丫鬟遞過來的糖片兒,輕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甜而不膩,非常的香。

  「這個真不錯。」

  徐竇樂呵呵的揮了揮手,「還不快給十八娘包上一大包,她又叼又饞的,難得有一樣她說好的甜食,不,都包了去!」

  十八娘有些哭笑不得,「倒像是我特意來你這裡討吃的了。」

  「那有什麼,我可是隔三差五的就去你那兒連吃帶提的。你家琴娘最近可過得不怎麼好呢!聽我娘說那個毛側妃落胎了,孩子都八個月了,都說七活八不活,孩子生下來就沒有氣了,毛側妃認定是琴娘害的,二皇子奪了她的管家權。這頭裡又有劉側妃進了門,那劉梅娘可厲害了,我娘之前選她,就是希望她能管住我阿哥呢!」

  十八娘聽著徐竇的話,若有所思,自從明慧郡主派了嬤嬤來,就逼著她安心養胎了,又與沈琴徹底斷了來往,倒是沒有操心這些事兒。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外人也插不了手去。」

  徐竇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走,帶你去見我新得的一隻鸚哥兒,會說人話哩。」

  十八娘正準備抬腳走,就看到北流急衝衝的跑了進來,在十八娘身旁耳語了一番,十八娘身子晃了好幾下,才勉強的站穩了,對著徐竇說道:「阿竇,我府裡有些急事,改日裡再來看你的鸚哥兒。那糖片兒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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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子期身亡

  徐竇見北流著急,心知十八娘府裡頭當真有事,趕忙點了點頭,「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派人知會一聲即可。」

  十八娘無心情與她多言,點了點頭,領著西屏和北流快速的回了冠軍侯府。

  整個院子裡與她走之前已經截然不同,掃雪的下人們已經驅散開來。

  南枝著急的站在房門口張望著,東珠也擱下手裡的算盤。

  南枝一見十八娘,哇的一聲就哭了,「小娘你的命怎麼就那麼苦呢?當年在范陽孤苦伶仃,好不容易來長安,又被武夫人欺負。如今大人疼愛你,侯爺也待你情深意重,腹中又有了小公子,奴還以為你時來運轉了。可是侯爺他,他怎麼能死了啊!」

  十八娘抹了抹眼睛,強作鎮定的穩住了身形,「可是真的?把李昭平寫的信,拿來我看。」

  自從李子期去了巴蜀之後,便隔三岔五的給十八娘飛鴿傳書,書信來往得十分勤密,上次傳書還說好著呢。

  巴蜀此番地動極其嚴重,甚至在李子期去到之後,又有幾次餘震。

  只是去的黑羽衛都武藝高強,非一般的府兵可比,又有充足的錢糧在手,還有回春堂的大夫從旁協助,李子期去了一切進展順利,很快就救出了不少人,並將那些災民都尋了好一些的村子安置了。

  李子期上次還逗樂子,說巴蜀的百姓要給他修建冠軍侯廟呢!怎麼會,怎麼可能就突然死了?

  南枝顫抖著手,將那紙條兒遞給了十八娘,十八娘快速地打開一看,只見上頭寫著:

  「侯爺接到消息,稱青城山腳有一村莊尚有幾十戶活人被困,率隊前往,不料遇泥石從山上滾落,瞬間被壓,平徒手挖三日方才挖出侯爺,望夫人為侯爺保住腹中血脈,不日將扶靈回長安。李昭平字。」

  十八娘手一抖,那字條從手中飛落,在空中旋轉了幾圈,跌落在地上。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李子期可不止一次同她說過,李昭平是絕對可信的,他是不可能說假話的。

  那麼,李子期當真就這樣死了麼?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她那繡著應景紅梅的雕花大床上了。

  南枝正紅著眼兒,拿著帕子捂著嘴哭,見到十八娘醒來,趕忙站起身來扶住了她,「小娘渴了麼?奴在爐子上溫著燕窩粥。」

  十八娘搖了搖頭,「侯爺的事,可確認了?這巴蜀地震已經過了好些時日了,怎麼會還有求救的消息?這消息是從哪兒來的,又是誰引侯爺去的,給我查,查清楚了。」

  李子期就算死了,也絕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十八娘想著,就感覺到滾燙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之上。

  南枝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好小娘別哭,你若是哭了,肚子裡的小公子,也會跟著哭的。」

  十八娘穩了穩心神。又拿起李昭平的那個字條兒,用手捏了捏,兩個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終於鬆了一口氣。

  那個在死人堆裡出生的李子期,那個被毒劍刺穿了也還不會死李子期,那個身經百戰終於成為了活閻王的李子期,那個血海深仇未報的李子期,怎麼可能就死了?

  她活不過十八歲,都還沒有死,李子期怎麼可能死?

  她絕對不相信。

  「這事兒暫且不要聲張,咱們照樣過自己的日子,等官家收到消息了,再設靈堂。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了,若是侯爺當真死了,那我腹中便是他唯一的骨血,想要害他的人,定然會對我下手。北流,你去尋我母親,就說再借她身邊的周嬤嬤幾日。」

  北流鄭重的點了點頭,她去借周嬤嬤是假,去通知沈澤才是真。

  十八娘手中能用得上的,多是一些官家夫人和鋪子裡的管事,而沈澤手中,自有他的一撥人馬。

  等北流出去了,十八娘再對西屏說道:「侯爺出了這個事兒,我暫時不能將你嫁給李昭平了,若是我沒有估算錯的話,不久的將來,我還有一件大事,只有你能做。」

  西屏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侯爺都同我說了,當日我一時心軟,差點害了小娘和小公子,西屏愧對小娘,小娘便是要西屏的命,西屏也絕不眨一下眼睛。」

  十八娘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忠心。」

  她想著,又對東珠說道:「咱們暗地裡的鋪子不要動,明面上的,收一收,我需要足夠的銀子。」

  東珠是四個丫頭裡面最聰慧的一個,哪裡不明白十八娘的意思,「諾,東珠知道了。正好年關,將那些不盡人意的鋪子轉了,也不打眼。」

  等東珠和西屏都出去了,十八娘才拉起南枝的手,「南枝,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從現在起,你要給我盯住了,吃食衣物都要樣樣小心。侯爺的死,應該是一個局,設局的人,很可能是趙義,當然也有可能是鎮平王府或者其他的人。」

  南枝嚇得花容失色,「陛下要侯爺死?侯爺為大楚立下蓋世奇功……功高震主!功高震主!」

  她想明白過來,一把抓住了十八娘的手,「小娘,咱們快走吧,離開長安城。都說斬草除根,若是陛下容不得你和腹中孩子怎麼辦?咱們趁著他們還沒有收到消息,快些回長安城,就說你要回范陽去過年節。」

  十八娘淒然一笑,「傻南枝,咱們有飛鴿傳書,趙義就沒有麼?侯爺手下的黑羽衛,也不可能就是鐵板一塊。咱們是要走,但是什麼時候走,走去哪兒都得提前想好了。我已經是李家婦了,怎麼可能拋下夫君獨自回范陽?我沒有親眼看到侯爺,是不會走的。你替我收拾一個小小的行囊,咱們若是要走,往懷中一揣,就能走。」

  其實十八娘有空間,不管多少東西都能裝走,只是這事兒不能說給南枝聽,只能見機行事,絕不給趙義留一個銅子兒。

  冠軍侯府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過了好幾日,十八娘思前想後的,又同沈澤見了一面。

  終於,在長安城的大雪肉眼可見的化了之時,泥濘的官道之上,一騎黑馬直闖長安城,拿著帶有李子期死訊的奏摺進了大明宮。

  承和十四年冬,冠軍侯李子期身亡,舉國哀痛,巴蜀百姓以及長安城郊受過十八娘恩惠的百姓們,手繫白麻,伏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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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字條玄機

  十八娘跪坐在靈堂之上,雙眼泛紅,雖然李昭平還沒有將李子期帶回來,但是趙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宣佈了他的死訊。

  還派遣了宮人前來替冠軍侯府處理後事,以示恩寵。

  素縞香燭金山銀山都滿滿當當的堆了一整個屋子,就等著李子期魂歸故里。

  沈澤陰沉著臉同著明慧郡主走了起來,用手拍了拍十八娘的肩。

  「你有孕在身,便是要跪,也等子期回來再跪吧。你母親替你帶了些安胎藥過來,你且與為父飲杯茶。」

  十八娘點了點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女兒不孝,讓阿爹擔心了。」

  於是領著沈澤一路進了李子期的書房,這裡向來都是不允許下人靠近的。

  十八娘輕輕地在一幅九宮八卦圖上飛快地點了幾個方位,只見那書房的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密室,領著沈澤進了那密室,十八娘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將那帕子隨手一扔,「這幾天眼都快哭瞎了,一開始以為他真死了,還能哭得出來,到現在只能抹些蒜瓣兒了。」

  沈澤皺著眉搖了搖頭,「你快將子期給的那地圖與我看看。」

  十八娘將密室裡的一支梅瓶裡的花全都扯了出來,伸進手去輕輕一拈,便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細絹。

  她小心翼翼的將這絹鋪在一張白紙之上,只見那絹上竟然彎彎曲曲的畫著線兒,仔細一看,是一幅地形圖。

  原來當日,十八娘乍一接到那飛鴿傳書,驚得暈了過去,來不及細看。

  到後來醒來,才覺得那紙捏起來有些古怪,將那紙去掉了,才發現其中細細的貼著一張絹,正是這張圖並兩個字:死遁!十八娘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李子期連同那李昭平狠狠地在心中咒了三百遍,沒事兒整點什麼不好,非要嚇人!

  沈澤拿著這張沒頭沒尾的地圖看了又看,半晌都沒有說話。

  十八娘給他倒了一杯參茶,「父親見多識廣,可看出這是什麼地方了?因為怕人得了去,他畫成了個四不像兒,我常年窩在閨閣裡,自是無法分辨。」

  沈澤無比懷念的歎了口氣,「若是別的地方,我也不一定能夠認得出,只是這山,卻是當年我同李世民一道兒打虎的那座山。子期看來是想重新從太原起兵,再打出一個李唐天下來。」

  十八娘一愣,隨即便想明白了,這的確是李子期能做出的事兒。

  「父親,沈氏子弟,是不是大多數都外放了?反正年末官事已休,你不若領著母親回范陽過年節,她是新婦進門,你帶她回去,也不突兀,把琅哥哥也帶去吧。父親,若是子期在太原起兵,咱們就危險了。」

  李子期要是反了,頭一個遭殃的就是十八娘,其次便是沈澤。

  「子期不會的,一來你還在長安城,他就不敢冒險;二來如今並非最好時機,趙義與二皇子遲早有一爭,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才是最好時機。我身後站著范陽沈氏,又有明慧郡主傍身,不會有事的,倒是你,早說要你離開長安了。」

  這一下子,父女兩人倒是大眼對小眼,像照鏡子般的僵持起來了。

  最後還是十八娘敗下陣來,苦笑了幾聲,「我倒是想走,可父親看這府中進進出出的宮人,說是來相助的,但其實都是防著我離開長安城的。之前南枝勸我快走,但那時那些明面上支持子期的族人尚都在長安,沒有歸鄉去過年節,我若是一走,置你們於何地?」

  她說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而且之前我胎像不穩,不能遠行。如今都好了,卻是走不脫了。」

  沈澤的人已經去查了,那個給李子期遞消息又領他去那個小村子的人,已經被人滅口了,整件事明顯就是一個局,為的是置李子期於死地。

  而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趙義,沈澤估算了一下,只有李子期被埋,那信使就快馬加鞭的連夜啟程,他才可能這個時候回到長安,按照李昭平說的,他是徒手挖了三日才挖出李子期的,什麼人會那麼快的就確定了他的死訊?

  只可能是殺他的人,親眼見到他死了的人!而這些信使,就是只為趙義傳遞消息的人。

  李子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冠軍侯,就算軍功顯赫,趙義也不應該這麼快就容不下他了,明明他現在與二皇子的爭鬥正在關鍵時刻,他卻非要騰出手來殺了李子期。

  只有一種可能性,「李子期的身世很可能已經暴露了。」

  十八娘猛地站了起來,這下子,她與沈澤真的是隨時都有殺身之禍了,他們必須趕快找機會離開長安城。李子期能為她沈十八等上一等,可跟隨他的那些手下們,不一定想等。

  沈澤責怪的看了她一眼,「何需驚慌?為父自然有辦法讓咱們出城。咱們大楚一共有幾位皇子?」

  十八娘一愣,恍然大悟起來,「父親是想加快趙義父子之爭,將五皇子也扯進來?」

  沈澤點了點頭,「若我沒有看錯,五皇子才是趙義心中的儲君,只是他將他藏得很好,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告訴二皇子,你爹壓根兒不想選你當太子,快去殺了你爹自己當皇帝吧。你明白了麼?」

  沒錯,二皇子和趙義真刀真槍的幹起來了,那長安城必然會亂,長安城一亂,他們想要出城就容易了。

  沈澤說著,淡定的拿起十八娘的帕子,聞了聞,搖了搖頭,「你莫要再用這個帕子了,既然暫時出不了城,哭就要哭得逼真一些。」

  十八娘俏臉一紅,「知道了,父親。」

  她本就不是愛掉眼淚的小娘子,如今又知道李子期只是死遁,哪裡就能一直哭個沒完沒了了,想到這裡,她不由佩服起李子君來了,聽聞她可是在靈堂之上,為了四皇子哭暈了過去呢。

  明明大家都知道,四皇子還好好的在宮裡頭坐著。

  等十八娘送了沈澤出來,天色已經晚了,而那些來幫忙搭建靈堂的宮人們卻絲毫沒有離開之意。十八娘冷眼瞧著,扶了扶一旁的嬤嬤,「嬤嬤,我頭暈得很,怕是幾日都起不了床了。」

  那嬤嬤一聽,立馬大聲喊道:「小娘,你要顧惜自己啊,侯爺不在了,您想著府中的小公子,也要撐住了。快快快扶小娘回房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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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扶靈回城

  接下來的幾日,來探望十八娘的人絡繹不絕,有真心實意關心她的,也有來冷嘲熱諷的。

  十八娘都一一接了,直到李昭平風塵僕僕的扶靈回了長安。

  巨大的黑色棺木抬進了靈堂,十八娘雖然明知道裡面躺著的不是李子期,卻還是忍不住心悸,眼淚自然而然的掉了下來。

  她走上前去,輕拂棺蓋,從南枝手上接過了一塊錦緞,準備蓋在那棺木之上。

  正在這時,那從宮裡頭出來的理事太監卻是捏著嗓子喊道:「夫人,這棺木一路而來,磕磕絆絆的,很不體面,陛下失了冠軍侯,痛心無比,特賜了上好的金絲楠木棺,不若替侯爺更換一番。」

  十八娘心中暗自嘲諷,趙義這是不放心,想要驗看一下李子期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她想著看了一眼李昭平,李昭平心領神會,立即說道:「昭平匆忙之間,也沒有尋到什麼好木,只能委屈大人一路了。」

  十八娘見李昭平如此自信,顯然這屍體是沒有什麼問題了,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太監看了一眼,揮了揮手,身後的人立即上前,撬開了棺材,一群法師圍著棺木不停的轉動,口中念念有詞。

  棺一打開,十八娘不忍心的別過頭去,裡頭果然躺著一個和李子期身量頭髮都差不離的人,只是已經面目全非了。

  十八娘捂住了臉,「侯爺他……」

  那太監也捂住了嘴,差點兒吐了出來,卻還是探過頭去,仔細的瞧了又瞧,看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很快一切處理完畢之後,那太監便領了宮人,回去覆命了。只留下一些守在侯府的周圍。

  十八娘也不在意,只跪坐在靈堂之上,仔細的看著每一個來弔唁的人,李子期的身世到底是誰透露出去的呢?

  不多時卻見鎮平王府的一群人烏泱泱的走了過來,十八娘抬頭一看,只見最前頭站著的便是鎮平王,只見他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看上起極其頹唐,神情恍惚,好一幅失了兒子的樣子。

  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一般坐在那兒的沈澤看了他一眼,鎮平王下意識的一縮,雙手垂了下去。

  而站在他身後的沈琅,則像是一條毒蛇一般的直勾勾的盯著鎮平王,就是這個人,受了趙義的指使,害了他全家,逼死了他娘的。

  如今連李子期都死了,李唐已經沒有一個真正的後代了,除了十八娘腹中的孩子。

  沈琅閉了閉眼,若是個小郎……

  「期兒如此,王爺深感痛心,只是他到底是隴西李氏的血脈,怎麼能讓姓沈的主葬,不如從我們鎮平王府發喪?十八娘你日後也是我李家婦,理應由我李家照顧,回鎮平王府同住。不然你一個寡婦自己單門獨戶的,算個什麼事兒?」

  鎮平王呆呆地沒有說話,他身後的蕭側妃卻是劈裡啪啦的說個不停嘴兒。

  十八娘瞧著鎮平王的神色,他先前應該是不知情的,並且李子期身份暴露了,他也脫不了罪,顯然不是他。

  再看那蕭側妃簡直是無恥至極,先前東珠一番運作,讓鎮平王府險些揭不開鍋,如今李子期死了,她想得倒是好,接十八娘回去,那冠軍侯府還不就是他們的了麼?

  許久不見,她怕是把沈十八娘當成傻子了吧!打一開始,她就從來都不是只依靠著李子期的內宅婦人。

  「側妃娘娘說的哪裡話,先頭裡不是已經將我們分出來了麼?十八娘是寡居之人,祖母又已經年邁,實在是不忍心回去給她添晦氣。說姓沈的主葬,好歹我腹中孩兒還姓李,側妃娘娘您也不是姓李的,不過是個蕭姓的外道人罷了。」

  她說著,看了看蕭側妃頭上插著的金步搖,「再說了,蕭側妃您身為王府側妃,竟然戴著假的首飾出門,您這主持中饋的能力,實在是讓十八娘不放心將子期的身後事交給你。」

  她這話一出,她身後的李子君突然噗呲一下笑了出聲。

  若要俏,一身孝。

  李子君穿著一身素錦緞子小襖,擠開蕭側妃走了過來,給李子期上了香,轉身笑道:「某些人臉也是真夠大的,都把人家趕出來了,又來假惺惺的做什麼?你怎麼不說把我這個外嫁女給接回去,這樣壽王府也是你的了呢!」

  李子君這話說得人臉辣辣的疼,是半點沒有給蕭側妃留個臉面。

  蕭側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由得扶著棺材哭出了聲。

  李子君冷笑出聲,「死的又不是你的兒子,你哭這麼大聲做什麼?等李子安死了,你再哭喪吧。」

  蕭側妃被她氣了個倒仰,差點兒撅了過去。

  李子君卻是不理他,一屁股坐在十八娘身旁,拿了紙錢燒了起來,她的眼紅紅的,「以前我羨慕你,嫉妒你,現在看來,你不過也是個同我一樣的可憐人罷了。」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拿起紙錢繼續燒著,「父親儘管放心,我不日將送子期回隴西,葬回族中。」

  鎮平王點了點頭,「給李家留條根兒。」

  說完,帶著快要羞憤而死的蕭側妃快步的走了。

  十八娘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個個的想著可疑的人物。

  李子君知道李子期不是鎮平王的兒子,卻是不知道他是李世民的兒子,所以也不是他。

  倒是崔閩不是不可能,說不定他會拿著李子期的秘密,來交換四皇子。只是趙義逼死崔皇后,崔閩會同他交易嗎?

  十八娘想著,就看到徐武像是一個炮彈一般的衝了進來,趴在棺木之上嚎啕大哭,「若是讓我徐武知道,誰人害了子期,我定殺他全家,一個不留。」

  徐竇跟著徐夫人也走了進來,徐夫人紅著眼拍了拍十八娘的手,徐竇坐在十八娘身邊,陪著她嚶嚶的哭了起來。

  因為程知節當日說不能告訴徐家李子期的身份,所以徐武到現在都不知道,所以也不是他。

  徐武哭著,十八娘卻皺了皺眉,在他的身上若隱若現的傳來絲絲香氣,這香味極其熟悉,好似在哪裡聞到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大約是長安城中興起的某種脂粉的味道吧,十八娘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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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太子立誰

  而在徐武的身後,赫然站著魯國公以及一個小小的少年。

  十八娘抬眼看過去,這便是去歲她在魯國公府裡看到的五皇子。

  他的母親是一個靠美貌上位的宮女子,所以他一直都無人問津,整個大楚朝的人,都差點兒忘記還有著麼一位五皇子了。

  只見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錦袍,身量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要高了不少,一臉的肅穆。許是因為長年習武的緣故,看起來十分的粗壯,一張臉半點兒沒有看出美人的痕跡,倒是像極了趙義。

  十八娘想起沈澤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十八最肖父。

  父母總是對於像自己的子女要偏疼一些,趙義也是不例外。

  這五皇子身後無世家背景,的確是最適合平衡世家之人。

  十八娘想起沈澤的話,立刻站起身來,恭敬地朝著五皇子迎去,「怎勞五皇子大駕,子期生前常言,幾個皇子之中,就數您最肖陛下,身份貴重。他若是知道您來了,九泉之下也會覺得十分的欣喜。」

  五皇子被她嚇了一大跳,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身份貴重,說這話的人,還是一個高傲的世家女。

  他朝著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有不少前來弔唁的人,都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沈十八娘對待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都是向來不假顏色的,連自己的親阿姐都不幫,卻對五皇子如此尊敬。

  再看五皇子身旁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的魯國公,眾人這才發現,看起來低調的五皇子,其實早在陛下的安排之下,插手軍中了。

  這才站在門口的二皇子和沈琴,身子僵了僵,警惕的看了一眼五皇子,這才走了過來。

  五皇子對著十八娘不禁苦笑:「侯夫人嚴重了,小五對冠軍侯欽佩異常,這才來上一炷香,死者已矣,夫人保重才是。」

  十八娘卻是恭敬的親自取了香遞到他的手中。看也沒有看身後的二皇子,又跪坐了下來,接著燒紙錢。

  李子君看到沈琴和二皇子,卻是冷哼了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這阿哥命不好,吃不起九千歲您的香火呢,只不過也不知道某人這個九千歲變不變得成萬歲!」

  二皇子臉色一沉,「李子君,我好心來弔唁,你胡亂說著些什麼,都是一家親戚。什麼九千歲的,大楚只有我父親一個萬歲,你喚九千歲是要害我麼?」

  李子君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九千歲說的是誰,你心中明白!我聽說某些人都迫不及待的去繡鳳袍了呢!你說是不是啊,二嫂子?」

  沈琴尷尬的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二皇子。

  她最近瘦了許多,便是穿著襖子,也感覺得出空空蕩蕩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走,臉色蠟黃蠟黃的,一看便過得不怎麼好。

  聽了李子君的話,她不由得猛地咳嗽了起來,這一咳就停不下來了。

  二皇子狠狠的剜了李子君一眼,上了香,便將沈琴扔下,一個人急匆匆地走了。

  沈琴緩緩地走到十八娘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阿妹保重身子,小心腹中的孩子,別不小心弄沒了。」

  十八娘身旁的徐竇一聽,火冒三丈,「她是你阿妹,你陰陽怪氣的在這裡說些什麼話?」

  她還要繼續說,一旁的徐武卻是將她拉到身後去了,對著沈琴尷尬的說道:「阿竇脾氣壞,琴娘別放在心上。」

  沈琴卻是拽了拽手中的帕子,看也沒有看到,就到沈澤身旁去了,她也不知道問了一句什麼,卻見沈澤點了點頭,頓時搖搖欲墜,失魂落魄地走了。

  十八娘看了沈澤一眼,只見他微微地用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

  立即心領神會,沈琴應該是問了沈澤五皇子的事了,沈澤已經告訴她,陛下有意立五皇子為儲君。

  二皇子黨羽眾多,自然是不會相信的。

  但是十八娘和沈澤卻是不怕他去查的,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說錯,趙義屬意的本來就是五皇子,你越查就越會覺得,他為他安排的每一步,都另有深意。

  即便是沒有深意的,被二皇子一琢磨,也有了深意。

  沈琴回到府中,二皇子已經在她屋子裡等著了,「怎麼樣,你父親是怎麼說的?李子期是黑羽衛,當初又是鎮平王世子,難保父皇沒有跟他透露過什麼!我越想越不對勁,五弟怎麼就和魯國公扯上關係了呢?回來一查,他竟然還在烈火流雲軍中待過!」

  沈琴動了動嘴,兩眼紅紅的,「父親說,陛下不願被世家控制,從一開始,就選了五弟當儲君,所以雖然我嫁給了你,沈家也不肯站在你的身後,我根本就是沈家的棄子。」

  二皇子拽起身旁的梅瓶,憤怒的砸在了地上,「我說呢,父親下的一手好棋。先將王九嫁給太子,分散我王家勢力,到現在讓那王六郎辦一點事兒,他都推三阻四的!」

  「然後又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嫁給了我,讓我借不得妻族的勢力,再把李子期的妹妹嫁給小四……難怪李子期也不站小四那邊,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和沈十八一道,看我們像是跳樑小丑一般,爭搶著他!」

  沒用的東西……沈琴臉色一白,差點兒站不穩腳跟……

  「這該死的狗東西,老天爺都看不過眼,讓他死掉了。我說我父皇怎麼那麼好心,讓我監國,我還以為這是要立我為太子,現在一看,什麼狗屁!那些六部尚書,哪個服我?什麼人馬都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是半點勢力也沒有得到!」

  他越想越氣,對著沈琴就是一腳,氣衝衝的跑了出去,找那群幕僚們查證此事,並商議對策去了。

  沈琴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住小腹,哇的一口吐出了一口血,她一見滿目的紅色,嚇了一大跳,趕忙拿起帕子拼命的擦,一邊擦一邊落淚。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冠軍侯府裡看到的鄭松平的娘子,若是當日她聽了父親的話,嫁給了鄭松平,是不是如今那個挽著婆母的手,討論著吃食,悠哉自得的小娘,就是她了呢!

  她抬起頭來,看了看這屋裡高高的,畫著一大朵一大朵牡丹花的大樑,覺得真的是冷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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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2 00:43:2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二百三十九章 質問

  沈琴擦完了嘴角上的血漬,悄悄地將那帕子揣進懷中,踉蹌著站起身來,搓了搓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

  她看著自己的手,怔了怔。

  這真的是一個十來歲女郎的手麼,蠟黃蠟黃的,有了許許多多的小細紋。在其中一個手指上,還有一個黑黑的圓點兒,那是毛側妃落了胎,憤怒地拿剪刀紮她的時候留下來的。

  「珊瑚,你去對那個人說,讓他替我做一件事。」沈琴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說道。

  門外站著的珊瑚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知道了,皇子妃。」

  說著看了看外頭的陰沉沉的天色,這鬼天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下雪了,當真是不想出門。

  珊瑚想著,跺了跺腳,鄙視的看了屋裡頭一眼,縮了縮脖子,往門外跑去。

  真是羨慕翡翠,人長得美命又好,明明一開始大家都是低賤的丫鬟,她卻有孕在身,成了人上人。

  皇子妃和毛側妃都落了胎,將來好幾年都未必能有孕。劉側妃新進門,就是拍馬都趕不上翡翠了,那她豈不是要生下二皇子的長子?

  珊瑚想著同人真是不同命,晃了晃腦袋,腳下又加快了幾分。

  屋子裡的沈琴看著她,也不知道想著什麼,默默地出神,不一會兒,外頭竟然又下起雪來了。

  十八娘跪坐在火盆子面前,覺得自己的雙腿都有些麻木了,只是這冠軍侯府裡頭,除了她,實在是沒有別的人能在此理事了。

  她正想著,卻見沈琅走了過來,「十八娘你且去歇息一會,我在這裡替你待客。你腹中孩兒才是最重要的,別的都不用理會。」

  十八娘點了點頭,這裡頭躺的本來就不是李子期,她何苦折磨自己:「那拜託哥哥了。」

  說著她扭轉了頭,看著坐在地上的李子君,「子君也回去吧,一會兒天該黑了,你有孕在身。阿竇也是。」

  「我在這裡替你接待女眷,有北流幫著我就行。」徐竇搖了搖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卻發現徐武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李子君點了點頭,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這個孕,還不如沒有的好,就是一個大笑話。」

  十八娘沒有接話,只在南枝的攙扶之下,回一旁的側屋裡歇著了。

  她剛坐到床沿兒邊上,就看到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了。

  只見魯國公氣衝衝地闖了進來,不待十八娘說話,就開口質問道:「小十八,你今兒是做什麼?五皇子性情平和,根本就無意於皇位。你來這一齣,不是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之上,致他於死地麼?我們武人,不懂得你們世家的那些彎彎繞繞,可是五皇子與你無冤無仇的,你何必害他性命。」

  十八娘看著他,有些好笑,總算明白,沈琴和魯萍的性子,都是像誰了。

  南枝替十八娘倒了一杯熱羊乳,十八娘端著趁熱抿了一口,淡淡地說道,「外祖父何不坐下說話?不知道上次我帶去的那些話本子,您都看完了沒有?」

  魯國公一屁墩兒坐下來,自己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猛地灌了下去,「我問你五皇子的事,你說那個做什麼?」

  十八娘心中搖了搖頭,魯國公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祖父看完那些話本子,就當是明白,武將的難為之處了。你魯氏一門為何斷子絕孫,徐家阿武為何被困在長安城,程家二郎為何要尚清河公主?你別同我說是恩寵。外祖父心中當真不明白?魯家的兒郎都是被誰給害了?你說怎麼就那麼湊巧呢,姓張的不死姓劉的不死,偏偏姓魯的全死了。」

  魯國公拿著茶盞的手微微顫抖,他憤怒的將杯子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擱,「我問你五皇子的事,你又扯這個做什麼?」

  「五皇子與我沒有仇,我也沒有要害他,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陛下的確是屬意五皇子繼承大寶,我說他身份貴重,又有何問題?」

  魯國公雙目圓睜,「陛下當真如此說過?」

  十八娘卻是笑了,「雖然外祖父將五皇子當自己人,可是他好像把您當外人呢!陛下早就同他說過了,二皇子不過是個幌子,子期同我說得一清二楚的。」

  現在李子期已經「死」了,還不是她怎麼說,就是怎麼回事,而且魯國公真是一個好騙的人!

  「您且看看,如今二皇子氣焰囂張,將陛下都逼得下了罪己詔,無法上朝。陛下遲早要收拾他,讓五皇子上位,我如今這樣做,不過是受了陛下的旨意,要給五皇子造勢罷了。」

  「外祖父儘管放心,待您回去,一定會有許多人馬來打探五皇子的事,您只管直言便是,五皇子也會感激您的。只是外祖父,魯家軍已經沒有了,您又何必趟這奪嫡的渾水。等庭哥哥得了兒子,還要冠以魯姓呢!你安安樂樂的等著抱孫子不是更好?」

  見魯國公有些遲疑,十八娘又繼續說道:「你便是不信我,事已至此,五皇子身邊多一些人,才能保住小命免得遭了二皇子毒手不是?」

  魯國公點了點頭,這才看到十八娘紅紅的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你也莫太傷心了,哭多了傷眼睛,人死不能復生。這死啊死的,見得多了,也就沒什麼了,想當年,我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個一個的死了,到最後,你娘也死了。」

  十八娘被他說得鼻頭發酸,一時之間,竟然語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魯國公卻是拍了拍十八娘的腦袋,「那我先回去了,小十八莫要怕,李子期死了,還有你那個狐狸成精的爹,以及外祖父這一把老骨頭替你遮風擋雨呢。有什麼事情,便讓人來尋我,左右我就住在這一條巷子裡。」

  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來一支人參,硬邦邦地扔在桌子上,轉身就走了,好似後頭有什麼在追他一般。

  十八娘摸了摸那參,歎了口氣。

  不是她狼心狗肺,利用外祖父來捧高五皇子,讓這長安城的水渾濁起來。實在是從趙義把五皇子放到他身旁開始,他就已經在這個局裡了。

  若是她和李子期敗了,五皇子繼承大統之後,魯國公也能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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