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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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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1:2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輪椅大佬02

  其實廚房裡的粥和包子還有一些,但莊主的早膳,總不能吃得和尋常門人一樣,況且從小廝口中得知,這次一同回府的,還有莊主的朋友,那就更不能怠慢。

  出去採買的人還沒回來,府裡雖然有活雞活鴨,但宰殺起來耗費時間,而且用來待客太過尋常,所以,姜芮想了想,打算做一道鮮香嫩滑的鱔絲麵為主食,再以其他小食輔佐。

  後頭水缸裡的鱔魚,是前幾日伍兒抓來玩的,春季鱔魚才出洞,比較乾瘦,好在養了這些天,長了些肉,看著還算肥美。

  將黃鱔摔暈,肚裡的東西清理乾淨,剔去骨頭,切成鱔絲,和料酒蔥薑一起下鍋焯水,撈起來放入油鍋中,加薑絲、料酒醬油爆香,稍微燜煮後兌入廚房常備的高湯,放筍絲、香菇絲、白菜絲,小火煮開,最後勾芡淋香油,撒入少許胡椒粉調味,澆在已經煮熟的麵條上即可。

  姜芮動作熟練,又有不少人打下手,整個過程不到一刻鐘便完成。

  有了兩碗熱騰騰的鱔絲麵,再配上先前做好的雞絲粥、山珍包子、幾碟小菜,裝了兩個食盒,讓那小廝提走了。

  廚下的人無不抹了把汗,柳柳對著那小廝的背影做鬼臉,「真討厭,就會一個勁催,哪一次莊主回來,不是先洗漱更衣的?時間明明還寬裕,他卻恨不得我們立刻變出一桌子菜來,我們又不是神仙。」

  張嫂子坐在桌邊喘了口氣,說:「他也不容易,去早了未必有獎賞,去晚了前頭要罵人,只能來催咱們。好在今天有三娘在,不然我們一群人都得挨駡,說不定還要罰月錢呢。」

  「對啊,」柳柳轉頭看向姜芮,一臉崇拜,「三姐姐剛才好厲害呀,勺子舞得像是要飛起來一樣,比府裡那些護衛練功還好看。」

  姜芮笑道:「剛才不是說餓?現在終於閑了,趕緊吃飯吧,一會兒李媽媽回來又有活幹。」

  柳柳說的沒錯,那小廝將食盒提到主院,莊主還未更衣完畢,好在食盒內有炭火,可以保溫。

  就算如此,主院裡的大丫鬟還是面帶不滿:「怎麼現在才送來?」

  「一個個越來越懈怠了。」

  小廝只得笑著賠話。

  凝香和雲香一人接過一個食盒,放到偏廳桌上,等遠遠聽到莊主和客人聲音,忙把早膳端出來,各自退下。

  這是府中的規矩,她們雖然是大丫鬟,但莊主平時並不要人到跟前伺候,一些掃灑換洗的活,也只能莊主出了房門才做。

  她們的地位是比府中其他下僕高些,平時也頗有幾分高傲,但是在莊主面前,並不敢有絲毫放肆,那些膽子大的,都已成了前車之鑒。

  由遠及近聽到兩人在說話,可腳步聲卻只有一個,不知說了什麼,其中聽著年輕些的聲音忽然大笑起來,與此同時,來人掀開偏廳門簾。

  先入內的是一名高挑青年,瞧他容貌英俊,行動灑脫,身後背著一柄劍,是幅江湖少俠的打扮。

  他走進來後,沒有馬上入座,而是往旁邊跨了一步,將門簾高高打起,嘴裡說:「你這個習慣當真古怪,明明有人伺候,卻不放在屋裡,我看你是成心要我給你做個打簾的門童。」

  「有勞柳賢弟。」另一道聲音道,只聽嗓音略低,富有磁性,而後才見人走進來,確切的說,是坐在輪椅上,無聲無息滑進來。

  此人就是鳴山莊莊主淩淵,看他相貌俊美,神情溫潤,氣度儒雅,可若要猜其具體年紀,卻叫人看不出來。

  鳴山莊在江湖上崛起,只是這十來年的事,誰也不知其主人是從何而來,有什麼背景,只知他一夜之間就建立了如今名聲在外的鳴山莊,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莊主竟是個不良於行之人。

  早些年,不是沒有人欺他行動不便不變,想要上門占些便宜,結果個個有去無回,江湖上一時之間議論紛紛,以為又多了個魔門邪教,後來才知,那些上門打秋風的,竟在莊主勸導之下,棄惡從良,做了莊內門人。

  這幾年,鳴山莊在江湖上每每諸多義舉,為人稱道,莊主淩淵亦成了正道上頗具名望的俠義之士。

  此次淩淵出門,明面上是為祝賀武林盟柳盟主六十大壽,實際卻是與正道諸位同仁共商討伐魔教之計。

  而這位柳行風柳少俠,則是柳盟主老來之子,與淩淵素有些交情,是鳴山莊常客。

  等淩淵進門,柳行風才放下門簾,深吸一口氣,贊道:「好香,李媽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我說淩兄淩大哥,你真的不準備割愛?或者把李媽借小弟幾個月也行啊。」

  淩淵溫言笑道:「李媽乃是大活人,又不是一柄劍,一杆槍,說借就借,況且她丈夫兒女都在本地,哪能輕易捨下跟你回柳府?」

  「唉,怎麼我家裡的廚娘就沒一個比得過李媽?」柳行風搖頭歎息。

  其實柳府偌大的府邸,未必找不出一個廚藝強過李媽的,只是柳行風自小到大吃慣了,才不覺得好,要是真讓李媽跟他回府,或許過一陣,他又吃膩了

  淩淵對此心知肚明,笑而不語。

  兩人入座,柳行風迫不及待舉筷,「唔……這是鱔魚?看著黑漆漆的,味道還不錯,滑嫩鮮香,豐潤肥美,李媽果然沒叫我失望。」他動作迅速,幾下吃進小半碗麵,難得不曾給人狼吞虎嚥之感。

  淩淵先喝了半碗粥,才夾起一根鱔絲,剛咬下一口,眉頭一動,又放下筷子,拉動桌邊的搖鈴。

  立刻有人入內回話,是剛才去廚房提食盒的小廝。

  「李媽不在廚房?」淩淵問他。

  那小廝忙說:「李媽以為莊主中午才到府,和採買孫管事上街去了。」

  柳行風將口中的麵咽下,奇道:「那今天早飯是誰做的?」

  「回柳少俠的話,是廚下秦三娘做的,都說她是李媽的徒弟。」

  「秦三娘?」柳行風摸著下巴思索,「我怎麼沒聽過這個人?」

  小廝大著膽子討好道:「府上那麼多人,哪能個個有幸叫柳少俠聽說?」

  「會說話,我喜歡。」柳行風笑眯眯點點他,拋了兩枚金瓜子過去。

  小廝忙不迭接住,連連道謝。難怪總聽人說柳少俠好脾氣,出手又大方,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他得了好處,見莊主沒有別的吩咐,才退下去。

  淩淵又舉起筷子吃麵,動作不緊不慢。

  不管是饑腸轆轆,還是酒足飯飽,也不管對著的是粗茶淡飯,或是山珍海味,柳行風就從未見他在飯桌上有過一絲一毫的失儀,一舉一動就跟丈量過一般,未有分毫偏差,每每見到這一幕,他總忍不住想,要是淩兄能夠走路,恐怕每一步的步伐,也必定是一樣長短的吧。

  「淩兄,你怎麼知道麵不是李媽做的?」

  淩淵卻反問他:「柳府飯菜與敝莊上的,柳賢弟能否嘗出不同?」

  柳行風歪頭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一個人吃另一個人做的飯吃了十幾年,再吃別人做的,自然能夠吃出不一樣。

  很快,他的心思又轉到別處,笑嘻嘻道:「李媽我借不走,她這名徒弟,淩兄總該借我了吧?」

  淩淵微微挑眉:「這麼快就改了心意?」

  「不改不行啊,你又不鬆口。而且今天這碗麵,比李媽做的還合我心意,我決定了,不借李媽,只要淩兄把她徒弟借我就好。」

  淩淵張嘴欲說話,柳行風忽然又打斷他:「等等,先別回答,你要是一口拒絕了我,豈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這樣如何,淩兄總說李媽不是件兵器,不能隨意借來借去,那再次不由我們兩個說了算,我自己去找李媽的徒弟,要是能讓她同意跟我走,淩兄就不能拒絕,怎麼樣?」

  淩淵笑問:「不過口腹之欲,當真值得柳賢弟花費如此功夫?」

  「誒,你們不懂。我看淩兄你年紀不大,有時候想法卻跟我爹一樣古板,整天只想著懲奸除惡,匡扶正道,可這種事,哪裡是一朝一夕幹得成的?人短短一輩子,總要找些趣味調劑,要是一心只投在這上面,做人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反正我老早就跟我爹說了,別指望我做大英雄,大俠士,我啊,只能管管這一張嘴,這一副腸胃。」

  淩淵含笑聽他說完,才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柳賢弟所言。」

  「當真?」柳行風眼前一亮,「到時候我把人說服了,你可不許耍賴反悔。」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柳行風落下這句話,丟下還剩小半的麵就往外跑,「我先去廚房會會她!」

  淩淵仍坐在原地,慢條斯理將碗中的麵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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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行風:跟我走吧小姐姐!

  姜芮:好啊。

  老八:【微笑拔刀】

  柳行風:我、我就問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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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0: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輪椅大佬03

  鳴山莊占地廣闊,連廚房都是單獨一個小院子,正屋門前的空地上,別的院子種滿各種花草,唯有廚房將其開闢出來,種了些蔥薑蒜,方便平時配菜。

  此時飯點已過,各院陸續把食盒碗筷送回來清洗,姜芮不需做這個活,此時正在院中那兩壟地裡拔蔥。

  「張嫂子,你見過莊主嗎?」柳柳將洗乾淨的碗倒扣在竹筐中,好奇問道。

  「見是見過。」張嫂子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一下,才繼續:「是前年冬天吧,西竹苑伺候蕭先生的人在雪地裡滑了一跤,托我幫忙送食盒,我溜著牆根走,遠遠見有人來了,就避到一旁,直到聽他們說話,知道其中一人是莊主,才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一眼。」

  柳柳忙追問:「莊主長得怎麼樣?是不是像她們說的俊極了?」

  張嫂子笑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喲。不過話說回來,莊主又豈是一個俊字說得完的?別說你們,嫂子我這把歲數,都還沒見過長得比莊主更好的人。而且那一身的氣度……哎呀,要我說也說不來,你們應該知道,莊主腿腳不便,出入都靠輪椅,可那時一行人走來,七八個門人,各個也是器宇不凡,卻反倒成了莊主的陪襯。這麼說吧,但凡看見咱們莊主,眼睛裡就看不到別人了。」

  「真的麼……」柳柳嚮往地喃喃,又止不住遺憾:「可惜我進府一年多了,別說莊主的面,連個背影都沒瞧到。」

  「這也正常,咱們平日只在這間小院裡,出入走的是偏門後門,莊主人卻在主院,輕易不在府裡走動,而且他一年裡,還有大半年是要在江湖上行走幹大事的,哪能輕易叫我們碰著,別說你才來了一二年,你問問三娘,她來了那麼久,可曾見過莊主?」

  柳柳咋舌,高聲問院中另一側的姜芮:「三姐姐,你也沒見過莊主嗎?」

  姜芮直起身來,玩笑說:「沒見過,你什麼時候見了,記得回來同我說道說道。」

  她還未附身時,倒是以元魂狀態見過淩淵,成了秦三娘後,一名小小廚娘,哪有機會見到高高在上的莊主?雖說是江湖人,鳴山莊裡的規矩不像一般高門大院嚴,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到處跑的。

  不過,就算姜芮從未見過淩淵,也能在人群裡感應到他,一眼辨認出來。

  「好!」柳柳挺著胸膛應了一聲。

  洗完了碗,伍兒和小許合力將竹筐抬進廚房,因李媽沒回來,還能偷閒,張嫂子等人坐在院裡一邊擇蔥,一邊曬太陽說話。

  正說到主院幾個大丫鬟,院門口忽然跨進來一人,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穿著一身湖藍色錦袍,腰繫四指寬腰帶,說不出的瀟灑。

  廚房油煙之地,少有外人願意踏入,況且來人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張嫂子忙站起來,拘謹道:「請問貴客有什麼吩咐?」

  來的自然是柳行風,他進了小院還未開口,先好奇打量幾眼,這鳴山莊的廚房,從外頭看與其他院子沒什麼差別,入內才發現別有洞天,院子裡坐著一名婦人一個小丫鬟,牆邊地裡還有一名丫鬟,背對著門看不清面貌,想來年紀不大。

  他的視線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暗自猜測那名婦人就是他要找的人,開口先客氣幾分:「敢問哪位是秦三娘?」

  滿以為那名婦人會應聲,哪想她和小丫鬟齊齊看向一旁,柳行風跟著看過去,就見地裡的丫鬟轉過身,走近幾步客客氣氣道:「我是秦三娘,不知貴客有什麼指教?」

  柳行風著實呆了一下,一來他以為有如此廚藝的,必定要鑽研數年、有一定年紀的廚娘才能做到,沒料到是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丫鬟;二則,以廚娘來說,這、這丫鬟的容貌會不會太出色了些?鳴山莊竟讓如此美貌的女孩在廚房幹活,簡直暴殄天物!

  與此同時,姜芮也在猜測他的身份。

  平日別人說閒話,她並不怎麼搭嘴,只在一旁聽著,漸漸也把這府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聽了個遍,心中有底。她把來人的年紀、容貌、氣質與其他人一一對過,發現沒有對的上的,心裡便有了猜想,這大概就是今日隨淩淵回府的客人。

  柳行風隨後的話也驗證了她的猜測:「今天的麵做得不錯,合我心意。」說著隨意摘下腰間一枚玉環準備拋過去,要出手時,才想起對面是位姑娘,而且是位漂亮姑娘,不能摔摔打打,於是上前一步遞給她,「賞你的。」

  瞧他行事舉止,姜芮就知是賞慣了人的,遲疑一下,道了聲謝,雙手接過。

  柳行風也不多說,又看她幾眼,高高興興走了。

  他心中有自己的謀劃,雖然說準備借人,但要是一來就開口,對方即便不敢拒絕,也多半不大情願,強人所難就沒意思了,不如先接觸幾次,等熟了再說,成功的可能性也更高。

  他走了後,張嫂子和柳柳好奇圍過來,看著姜芮手中的玉佩,羨慕道:「他就是今天來的客人?可真大方啊。」

  不多時李媽回來,姜芮彙報了今早的事,並把玉佩遞給她。

  李媽對光看了會兒,說:「貴客給你的就收起來吧,是好東西。今天你做的不錯,無論如何,總不能餓著莊主和客人。」

  姜芮這才點點頭,將玉佩收進荷包。

  李媽看著她動作,其實姜芮要是不坦白,等她之後從別人那裡聽來,心裡多少會有些芥蒂,畢竟這麼多年,一直是她一人給莊主做飯,從不假借他人之手。現在忽然又多了一個人,而且還得了客人的獎賞,李媽難免會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她雖然確實把人看作的徒弟,卻沒想現在就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好在她看人眼光不錯,小姑娘心思敞亮,並不像別人,總有些歪歪折折,李媽思索著,可以放手一些事情讓她負責。

  另一頭,柳行風回到主院,見到淩淵便忍不住嘖嘖搖頭,「我素來知道淩大哥腦中沒有風花雪月之事,見了美人目不斜視,院裡幾位漂亮姐姐也從不讓近前伺候,卻沒料到,你竟不知憐香惜玉到了這種地步。」

  淩淵正在看一本賬冊,聽了這話微微挑眉,淡笑道:「此話不知從何說起?還請柳賢弟明示。」

  「你是真不知假不知?」柳行風往椅子上一坐,翹起腿道:「我在廚房見到李媽那名傳聞中的徒弟,你猜怎麼著,她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不比凝香姐姐差!那樣的美人,你忍心讓她在廚房做髒活累活?」

  「哦?」淩淵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我並不知此人。」

  柳行風往後靠到椅子上,「所以說,還是借給我吧,我肯定不會讓人吃苦。」

  「柳賢弟先前不是說,要把她借回去當你的廚娘?」

  「呃……是這樣沒錯,可是做我的廚娘,只需為我一人做飯,做淩兄你府上的廚娘,卻累得多了。話說回來,我們的約定不會變,對不對?淩兄總不會因她是個美人就要反悔吧?」

  淩淵笑道:「自然不會。」

  廚房裡的灶火一直到晚上也不熄滅,留了人守夜,其餘的人各自回去休息。

  姜芮提著燈籠走在路上,夜裡的鳴山莊空曠而寂靜,好在旁邊柳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減弱了幾分可怖之感。姜芮回到房間,另外兩名姑娘已經回來,正裹著被子說話。

  三人打過招呼,姜芮洗漱完躺到床上,另外兩人的話題還未停下。

  「其實我覺得周護衛比孫管事人更好,前天他還幫我提了一桶水呢,不過聽說他已經成家了?」

  「你長點心眼吧!周護衛人好,那是對誰都好,也不去打聽打聽,咱們府上有多少丫鬟跟他不清不楚的?你可別被騙了。」

  「真的?怎麼這樣啊,我還以為他是好人……」

  「三娘,你今天有沒有遇上什麼趣事?」一個女孩問姜芮。

  姜芮笑著說:「我天天對著灶台,生人都沒見到一個呢。」

  「唉,好在你長得漂亮,不愁找不到好婆家,我們這樣的就難了。」

  「對呀,我覺得三娘這麼漂亮,說不定可以做莊主的姨娘呢。」

  先頭那個女孩說:「什麼姨娘不姨娘的,你也不害臊,別是你自己想做了吧?」

  「胡說什麼?小心我打你的嘴。」

  兩人嬉鬧了一陣,那女孩又壓低了嗓音說:「話說回來,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主院裡原本有個叫攏香的大丫鬟,因為想做姨娘,動了歪心思,結果第二天就沒人見到她了,到現在不知是死是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哎呀你別說了。」另一個女孩膽小,聽她說這種事,忙躲進被子裡,可沒過一會兒,自己又好奇,忍不住問道:「她到底去哪兒了?是她自己不見的,還是莊、莊主……」

  「噓!你可別瞎說,咱們莊主是大俠士,怎麼會做這種事情!我也是聽人說的,本來這種事傳來傳去,就會越傳越離譜,說不定根本沒有一個叫攏香的人,也說不定她是回家嫁人去了呢?」

  話是如此,但之後兩個女孩都不敢再議論什麼,沒多久陸續睡去。

  姜芮還未睡著,腦中想著剛才那女孩說淩淵是大俠士的話。

  自從來到這裡,這句話是她聽過最多的。總聽人說淩淵是仁義之士,是正人君子,可姜芮卻覺得違和,因為當初幾次試圖接近時,她能感受到,淩淵身上有著濃厚的血腥之氣,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並不能用鼻子聞出來,但是當她接近的時候,那種氣息幾乎是撲面而來的。

  他手上應該沾了不少人命,這可不像是他如今正道人士的形象,能做出來的事。

  除非,他暗裡還有另一張面目。

  此時主院裡,書房的燭火剛剛熄滅,淩淵回到房中,丫鬟已經鋪好床,見他入內休息,福了福身,無聲退下。

  很快,房裡的燈光也滅了。

  屋外守夜的人見莊主歇下,微微鬆了口氣,但依然不敢鬆懈。

  而被認為已經睡下的淩淵,卻忽然出人意料的從輪椅上站起來,他的腿非但沒有如外人所說不良於行,甚至比常人更加靈巧百倍,落步無聲無息,如幽靈一般。

  只見他身影一閃,忽的就從房內消失,整個過程發生在一剎那間,只有一堵牆邊微微晃動的字畫,顯示這裡有一道隱藏的機關暗門。

  不過一刻鐘後,城外三十里幽林中出現一名男子,一身黑衣大氅,臉上帶著駭人的銀色面具,露出來的眼中含著噬血的冷酷。

  在他出現之後,原本看似空無一人的幽林,悄無聲息出現許多位黑衣人,靜靜跪在他面前。

  「走。」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聲音粗啞難聞,卻如驚雷落入諸位黑衣人耳中,叫人心頭一顫,他們抱拳行了一禮,似有一陣夜風吹過,再定睛去看,林中一個人也無。

  次日,姜芮依舊大早起來,廚房井然有序忙過一陣,得以空下來吃早飯。

  李媽忽然說:「三娘,從明日起,早飯與夜宵,我們兩個一人負責一頓吧。」

  「這……李媽媽怎麼突然有這個打算?」

  「不算突然,其實早幾年咱們廚房就是這樣的安排,只是後來主廚走了一個,才由我一個人頂著,我看現在是讓你學著獨當一面的時候了。這樣,你們年輕人長身體,貪睡,早飯由我來,你多睡一會兒,等到開飯的時候來吃就行,午飯和晚飯依然跟我一起做,夜宵那一頓就交給你,怎麼樣?」

  姜芮點點頭:「李媽媽願意相信我,我自然沒問題。」

  李媽笑著說:「這有什麼不相信,你做事我放心。」

  食盒被送到各院,今天主院那份,自然是李媽做的。淩淵一個人坐在桌前,柳行風已經安排客房,未跟他一起吃。

  就是只有一個人,他的坐姿舉止,依舊挑不出錯處,連用勺子舀起的粥,每一勺的分量都一樣多。

  屋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就見柳行風衝了進來,他雖不拘小節,卻不曾如此失禮,想來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淩兄,魔頭又出手了!這次受害的是柳州孔家!」

  淩淵接過他遞來的傳書細看,神色凝重。

  「肯定是他,雖然沒有證據,可那手法與前幾次如出一轍。可憐孔老爺子,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輩,卻慘遭毒手,可惡!」

  「柳盟主可曾說了什麼?」淩淵凝眉問道。

  柳行風搖搖頭,「還不曾,這事是昨夜發生的,我恰好有位朋友在柳州,遞了信給我才知,估計爹現在也剛知道。」

  淩淵微微頷首,「柳盟主必定會為孔老爺子討回公道。」

  柳行風拍了下桌面,說:「等將來攻上魔教,我定要與那魔頭一戰!」

  淩淵道:「武林盟諸多能人高手,斷不會讓此人逃脫。」

  柳行風又拍了會兒桌面,才出夠了氣。

  不出兩日,江湖上都在議論此事,連孔老爺子那樣的老前輩都遭遇毒手,一時間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成為魔教下一個目標,呼籲攻打魔教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但對於鳴山莊內的廚房來說,一切依舊是風平浪靜,唯有一點不平靜的,大概就是這兩個日,府上的貴客總要來廚房晃一晃。

  張嫂子等人以為他看上了姜芮,有的替她喜,有的替她憂。

  喜的是這位客人明顯家世不凡,若隨了他去,至少可保一輩子衣食無憂。憂卻也是憂這一點,瞧他的身份,就知跟了他,最多只能當個姨娘,到時外人看著風光,內裡的苦楚卻只有自己知道。

  李媽媽更是語重心長的告誡姜芮,要她三思而後行。

  姜芮只得一再強調自己絕無此意。而且她也看得出,柳行風雖然對她有些興趣,但並不是男女方面的興趣,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看來得找機會問個清楚,省得總要應付流言。

  這天下午,有個院子裡的人來要點心,他又有別的事趕著去做,讓廚房幫忙送一趟,以往都是伍兒小許等人跑腿,這次李媽便讓姜芮去。

  依她看來,姜芮雖然說自己無意做人姨娘,可要是那位貴客真想要她,由不得她們做下人的拒絕,為今之計,只有讓她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得好運,跟哪名管事護衛,甚至是府中門客看對眼,在貴客開口之前,向莊主求個恩典,定下親事,才算真正無後顧之憂。

  姜芮拗不過她,只得去了,她不想真的跟什麼人看對眼,徒添麻煩,一路低頭溜著牆根,好歹順利將食盒送到。

  回來時按原路返回,行至主院附近一座花園,忽然聽有人喚她:「三娘?」

  她抬眼一看,正見柳行風朝她揮手。而他身後的亭子裡,還有個背朝外的人,坐在一張輪椅上。

  「真的是你,」柳行風又回頭對另一人說:「淩兄你瞧,這就是李媽的徒弟三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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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輪椅大佬04

  近日,鳴山莊內桃花綻放,柳行風是個坐不住的人,又嫌一個人賞花太無趣,於是硬把淩淵從書房中拉出來。

  他們應該剛到不久,之前姜芮路過,還沒有遇上。

  這是她來到這裡後,第一次與淩淵如此接近。

  她微微垂頭走近了些,在亭子外幾步遠停下,「見過莊主、柳少俠。」

  因低著頭,視線有限,只能看到幾人的腳和輪椅,奇的是,當那張輪椅轉過來時,輪子竟然沒動。

  姜芮猜測,應該是淩淵內力外放於輪椅上,直接催動整張椅子轉動,而不是靠兩個輪子。若他平日都是如此行動,那他的內力以這個年紀來說,可以算是深厚到可怖了。

  「不必多禮。」她聽到淩淵溫言道。

  即便是對著一個小小廚娘說話,他看起來也依舊溫和寬厚。

  柳行風從亭子裡跨出來,「你怎麼會在這兒?」

  姜芮如實說:「給東院的賈先生送點心。」

  「難怪,平日可不見你出來走動。聽說最近夜宵都是三娘做的?今晚我想吃個魚片粥和蓮花酥,不知有沒有?」

  「柳少俠既已開口,自然是有的。」姜芮道。

  好好,柳行風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三娘不會讓我失望。淩兄今夜想吃什麼?不如一同報來,好讓三娘提前準備。」

  淩淵看著兩個人,笑道:「不必,我夜裡素來不進食。」

  柳行風遺憾搖搖頭:「那淩兄又少了許多樂趣。三娘廚房裡是不是還有事情要忙?這裡不耽擱了,你去忙吧。」

  姜芮告退,沿著小路往外走,即將走出這片花園時,回頭看了一眼。

  柳行風正和淩淵說話,大概說到什麼開懷的事情,大笑出聲。

  淩淵臉上含著淺笑,一手摩挲茶杯,似乎察覺到什麼,忽然抬眼看來。

  隔著層層疊疊的桃花,二人眼神對了一瞬,姜芮像是受到驚嚇一般,低了頭立刻離去。

  淩淵神色平靜收回視線,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

  「淩兄,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也不回應一聲,怎麼樣,先前沒說錯吧,三娘在淩兄眼中,可否算得上是個美人?」

  淩淵含笑道:「柳賢弟所言不錯。」

  「我就說嘛,」柳行風擊了下掌,「這麼漂亮的姑娘,也就在你們鳴山莊,會把人安排到廚房去做事。等過幾天再熟點,我就去問問她要不要跟我回家,在我家,起碼讓她做個管事的大丫鬟,嗯……偶爾下廚給我做頓飯就行了。」

  淩淵只淡笑不語。

  姜芮還想要找個機會探探柳行風的目的,結果第二天,他院裡伺候的人就來說,近幾日不必再做柳少俠的飯,他一大早就出門到別處訪友去了,還不知什麼時候再來鳴山莊。

  這話一出,廚房裡就有幾道隱晦的視線落在姜芮身上,有惋惜,有擔憂。

  姜芮哭笑不得,看來他們是真覺得柳行風看上了她,此時聽他走了,還為她感到可惜呢。

  不過也有一點好的,他人一走,她總算不必再管別人誤會不誤會。

  如今她負責莊主和門人的夜宵,比準備走早膳輕鬆些,畢竟吃夜宵的人並不算多,就是每天結束得有些晚,原本有個柳柳陪著走夜路,只是她早上是一大早起來的,每每入夜沒多久就開始打盹,於是等李媽回家去後,姜芮乾脆就讓她提前回去休息。

  反正她自己並不擔心走夜路會遇上危險,一來鳴山莊內護衛外鬆內嚴,尋常宵小混不進來,二則就算不小心被她遇上了,到底是誰比較倒黴還說不準。

  如此,平安無事過了幾夜,這日晚間,天上沒有月亮,姜芮提著燈籠走在諾大的鳴山莊中,經過一小片竹林時,忽然聞到一股極淡的血腥味,那味道極其淺淡,尋常人根本發現不了,所以雖然有護衛巡邏經過竹林外,卻沒有人入內一探。

  若是平時,姜芮也不會多事,但是除了血腥味以外,她還感覺到淩淵的氣息,而且沒有第二個人。

  難道是他受傷了?

  她站在小道上頓了頓,腳下一轉,一手提燈籠,一手微微提著裙擺,踏入竹林。

  夜裡本就光線昏暗,竹林內更是如此,雖有燈籠,也沒多大用處,姜芮憑著感覺往前走,隱隱約約看見前方一棵粗壯的竹子下靠坐著一人,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儘管她並不曾帶動絲毫聲響,那人卻依舊發覺了,在他抬頭之前,姜芮先察覺到一股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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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輪椅大佬05

  坐在竹林下的人,戴著一副詭異的銀面具,整張面具只在眼睛處開了兩個小口,白慘慘的銀色與黑洞洞的眼孔,在漆黑夜色下,越發顯得陰森詭譎,讓人不寒而慄。

  儘管看不見臉,但姜芮知道,那就是淩淵,此時的他,全然沒有白天時溫和儒雅,渾身上下從裡至外,都透露出一種瘋狂與冷酷,儘管受了傷,卻更顯得越發暴戾狂躁,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狂獸。

  姜芮見到這樣的他,反倒不覺得驚訝,之前她一直覺得,淩淵看著有幾分違和,若這就是他的真面目,那先前的違和就有了解釋,而且看起來,他的腿似乎並不需要輪椅的幫助?

  在她思索的短短幾息之間,殺氣越發濃厚。以姜芮敏銳的五感,幾乎能看到凝成實質的殺氣,像一條條鋒利的線朝她割來。

  姜芮知道,此時他是確實想殺人,之所以沒有立刻動手,大概是在等待一個時機。她能夠感覺到遠處又有一隊護衛從竹林外走過,他應該也察覺了,才不想打草驚蛇,引來更多的人。

  在他真正動手之前,姜芮開口了,像是沒有察覺到殺意一般,小心而又略顯驚慌道:「是、是誰在哪裡?」

  她不能讓他真的出手,儘管他殺不了她,但那會暴露她的身手,也會使這幾年的所為付諸流水。

  在一個戒備心如此之強,如此危險的人面前,想要打消他的殺意,只能讓自己顯得無害,但有時無害還不夠,或許還應該顯得弱小,弱到他不屑動手。

  她輕輕咽了咽口水,又問:「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對方一直沒有回答,不過可以察覺到的是,在她問出這兩句話後,一直增強的殺氣終於不再增加,雖然還沒有消散,但看來已不準備立刻動手,或許他已經判斷出,來人弱得不能給他造成絲毫威脅。

  這讓姜芮稍稍放心了些——並不是慶倖自己逃過一劫,而是她發現,儘管淩淵看著暴戾冷酷,好在還未嗜殺成性。

  若他已成了只知殺戮,絲毫沒有人性的冷血兇器,那她恐怕要重新考量這次的任務。

  「你——」

  「離開這裡!」

  在她又一次準備發問時,對方忽然出聲,聲音叫人聽著毛骨悚然,好像不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完全沒有白日如沐春風的感覺。

  姜芮受驚般瑟縮,下意識退了兩步。

  「誰在哪裡?」林外傳來警惕的詢問,是護衛隊。

  姜芮看向淩淵,他依舊坐著沒動,但周身氣勢比方才戒備幾分。

  竹林外圍悉悉簌簌,想來是護衛隊察覺異動,想要入內查探。

  姜芮突然往外緊走幾步,她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還有若有似無的殺氣,對方大約又起了殺意。

  「周護衛,是我!」趕在護衛隊入內之前,姜芮高聲道。

  今天這一隊護衛的領頭,就是經常出現在府裡丫鬟們口中的周護衛,在眾多護衛中,可以算是年輕有為,英武俊朗,是最佳夫婿人選,可惜貫愛拈花惹草,人品有些問題。

  當姜芮打著燈籠徐徐從竹林中現身,護衛隊的人皆眼前一亮,周護衛更是上前兩步,連臉上帶著幾分驚喜與熱切,「原來是廚下的秦姑娘,這麼晚了,秦姑娘怎麼在這裡?」

  姜芮不太好意思抿唇笑了笑:「白天我和柳柳在竹林裡玩耍,不小心掉了一隻耳墜,自己粗心大意也沒察覺,經人提醒才發現,這不現在連夜趕來找。」

  周護衛殷勤道:「找到了嗎?可需要在下幫忙?」

  姜芮忙搖頭,「找到了,瞧,在我耳朵上戴著呢。」

  她偏偏頭,一小枚丁香花樣的銀耳墜在夜裡微微晃動,小巧可愛,楚楚動人。

  「我看看。」周護衛又上前一步,突兀地伸出手。

  姜芮轉頭轉得快,並未讓他碰到耳朵,只輕輕在耳墜上擦過。

  另外幾名護衛發出曖昧的低笑。

  姜芮退後一步,聲音中藏著羞惱:「夜深了,不耽誤諸位護衛大哥辦差,我先走一步。」

  說完,她就匆匆離去。

  還沒走遠,身後就爆出越發放肆的笑聲,一名護衛更是故意扯著嗓音問周護衛:「周哥,秦姑娘的耳墜摸起來涼不涼啊?」

  「是啊是啊,是不是涼爽快活得很?」

  「給兄弟們說說唄。」

  幾人越說語氣越是輕佻,間或夾雜著周護衛輕飄飄的一句不要胡說。

  姜芮就在不遠處一座假山後,聽見他們的話,心中嗤了一聲。

  剛才那耳墜,是她故意讓周護衛碰到的,敢對她伸出鹹豬手,那就做好接下來三個月,當不成男人的覺悟。

  等護衛隊走遠,她又回到之前那處竹林,淩淵還在裡頭,連姿勢都沒改變。

  姜芮躊躇著一點點靠近:「你……受傷了嗎?」

  淩淵沒有回答,只是在面具下,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先前一聽她開口,就認出這是總被柳行風掛在口中的那個廚娘。

  他以為她剛剛跑出去是搬救兵,結果卻把人支走了,支走後,她自己反倒又跑回來,除了蠢字,想不出還能怎麼形容她的所為。

  他不說話,她也不介意,從身上掏出幾塊由帕子包著的糕點,遞到他面前:「我沒有藥,你吃點東西吧,吃飽了看看有沒有力氣離開。我知道你不是莊裡的人,以後不要再來了,我們莊主是好人,但是莊裡也有壞人,像剛才那些……」

  她停了一下,再開口時帶著微不可查的輕哽,「像剛才那幾個,最喜歡欺負人,他們又會武功,在莊裡地位很高,你要是被他們碰上了,肯定逃不掉的。」

  淩淵還是沒說話,也沒伸手去接,姜芮只好把糕點放在他身邊,「你多少吃一點吧,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壞人,但應該不會比他們壞……我得回去了。」

  她站起來往外走,走了幾步似乎不放心,又回頭對他說:「以後不要來了,被抓住逃不掉的,周護衛功夫很厲害。」

  聽她一直強調剛才那幾個人厲害,淩淵嗤之以鼻。

  就周老八那幾下,也能叫功夫?

  騙騙蠢貨而已,被欺負了只敢暗地裡哭哭啼啼,哭什麼哭,殺了他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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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輪椅大佬06

  夜裡忽然下了一陣雨,春雨貴如油,對於農人來說是好雨,對淩淵而言也是如此。

  一場雨,足以沖刷掉很多痕跡。

  他仰起頭,竹葉上的雨點彙聚成一顆大大的水珠,打落在銀質面具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筋脈中一波又一波如萬蟻啃咬的反噬終於漸漸平息,那種想要毀滅一切的暴戾之氣也得到控制,他動了下手指,從地上站起來,身影如鬼魅一般,突兀消失在竹林中。

  位於主院的密室悄無聲息出現一個人影,淩淵對著鏡子摘下面具,鏡中的臉冷漠嗜血,眼中帶著殺戮之氣,他緩緩勾起嘴角,那張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變化,所有陰暗的情緒如潮水般退卻,當他嘴邊勾到一定弧度時,又成了那位溫儒雅的鳴山莊莊主。

  他便帶著這樣一副溫和的神情,慢慢把手裡的面具捏成一團銀粉,身上的黑衣與玄色大氅也落了同樣的下場,黑衣裡夾雜著一點粉色,是剛才那個小廚娘用來包糕點的手帕。

  想起先前竹林中發生的事,淩淵輕輕搖了搖頭。

  那廚娘在莊裡看見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卻沒有察覺危機,對於此,他尚且懶得去追究,廚娘就是廚娘,只需做好她的飯就成,除此以外,她蠢還是不蠢,機靈或者不機靈,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沒有人指望她來守衛鳴山莊安危。

  而莊裡那群護衛,日子過得太安穩,養成了酒囊飯袋,明明發現異狀,卻輕易被個小廚娘三言兩語糊弄打發,才是真正失職,連本職之事都做不好,要他們何用?

  他周身的狂暴戾氣得到壓制,此時已沒有大開殺戒的衝動,但對於那幾個護衛,仍不能如此輕輕放過,既然他們做不好分內之事,那就去做能做的。

  昨夜的雨,令樹上的桃花掉了許多,花瓣黏在地上,比尋常樹葉更不好清掃,姜芮去廚房途中,就見到不少掃灑小丫鬟苦惱的皺著眉頭,但今日莊中,有人比她們更愁苦。

  姜芮不需做早飯,去得比較晚,到廚房時,眾人已經議論過一陣,見她來了,柳柳忙跑來與她分享。

  「三姐姐,周護衛與錢護衛幾人被莊主罰了。」

  「不知是因為什麼?」

  「聽說昨夜下雨,他們偷了懶,當值時躲起來喝酒賭錢,被抓個正著。今早莊主將他們一人打了二十大板,趕到田莊養馬去了。聽別的護衛說,那二十大板是實打實的,把他們幾人的功夫都給廢了,以後他們跟常人沒什麼不同,甚至體力還要弱些,再也做不了護衛了。」

  「真可憐。」姜芮面上露出幾分憐憫,她昨夜還在周護衛身上動了點手腳,讓他三個月做不成男人,本想之後看看成果,眼下是看不成了。

  柳柳深有同感,跟著道:「是啊,周護衛他們真可憐,我從來不知道,莊主原來有這麼凶的時候。」

  「你們小姑娘知道什麼。」李媽忽然插了一句,「整天周護衛長,周護衛短,可知他早已娶妻成家?幾年前,他家娘子還在月子中,聽聞他在外頭拈花惹草,被氣得活活吐血,差點沒命。也就你們這些年紀小的,來莊裡時日短,不知他的本性,看他長得俊又有幾分本事,一雙眼就被迷惑了,日後被人賣了還要給人數錢!」

  「啊?」柳柳驚得捂住嘴,繼而義憤填膺道:「他竟然是個壞蛋,活該挨打!」

  這件事著實被莊中下人熱議了幾日,也讓其餘護衛們警醒許多,姜芮近日走夜路,時常遇見巡邏的護衛隊,但不曾再遇上淩淵。

  沒兩日,離開鳴山莊去訪友的柳行風又來了,原本伺候他的小廝來廚房吩準備膳食。

  「除了柳少俠,還有兩位貴客,是他姑母家的小姐公子,顧小姐脾氣尚且不錯,顧小公子卻不大好伺候,剛才嫌泡的茶不合心意,當面就把凝香姐姐給罵了一頓,你們可當心些。」那小廝提醒道。

  李媽道了謝,往那小廝懷裡塞了個小紙包,裡頭是剛出鍋的棗泥酥,「拿去吃吧,我們還好,又不在跟前,你們這樣近身伺候的才難做。」

  那小廝聽著有些觸動,又和他們說了許多新客人的事情。

  李媽得知那不好伺候的顧小公子是江南人士,年紀也不大,才十來歲,心裡便有計較,除了常備的幾樣菜以外,又特地另加兩道蜜汁火方、糖醋里脊,還讓姜芮做了蘇式綠豆糕與山楂水晶糕,都是顏色鮮亮,偏酸偏甜的菜式糕點。

  食盒提到前頭去,眾人等了又等,並未傳來客人不滿的消息,方才鬆了口氣。

  此時主院裡,柳行風正與淩淵說話,臉色是少有的凝重,「最近魔教這幫人越來越無法無天,凶案接二連三發生,父親給我傳信,讓我儘快回武林盟,討伐魔教已是勢在必行,淩兄是否要與我同行?」

  淩淵頷首,語氣亦是沉重,「魔教之徒作惡多端,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即刻讓人安排,明日啟程。」

  「好好,」柳行風連連點頭,正要再說,忽又想起什麼,苦惱地嘖了一聲,「剛才我那個表弟,淩兄也看見了,是我姑母獨子,從小驕縱頑劣得很,之後幾天路上同行,要是他惹了禍,我先給淩兄陪個不是。」

  淩淵溫言道:「柳賢弟何至於如此。」

  柳行風苦笑不已,「你不知道他的本性,姑母年近四十才生了他,跟個寶貝似的,寵得沒邊了,就是個混世魔王,我爹天天罵我,跟他比起來,我小時候幹的只能算小打小鬧。」

  他和淩淵說了會兒話,到底不放心小表弟,怕他又惹禍,匆匆趕去客院。

  客院裡,顧小姐也在勸顧小公子:「阿弟,你的脾氣該收一收了,這不是咱們自己家,你胡亂沖人發火,表哥該多難做呀。」

  顧小公子吊了吊眼角,說:「誰讓他整天凝香姐姐凝香姐姐,表哥以後是姐姐你的夫婿,怎麼可以喜歡別人?」

  「你、你瞎說什麼呢。」顧小姐忙用帕子遮臉,「誰說表哥是我的、我的……」

  「娘說的啊,」顧小公子理所當然道:「而且姐姐你不是喜歡他嗎?喜歡他就讓他娶你回家。娘還說,表哥心地善良,容易跟爹一樣,被那些下賤的女人騙了,到時候姐姐會像娘一樣傷心,所以我得看著表哥,別的女人要是敢騙他,哼,看我怎麼收拾她們!」

  被年幼的弟弟一語道破心事,顧小姐羞得不行,好半天才說:「那、那也不用這樣,畢竟是別人家的丫鬟,又不會跟著表哥回家,以後也就見不到了。」

  「誰說的?」顧小公子說:「我之前還聽見表哥念叨,說鳴山莊有個很漂亮的廚娘,他想把人帶回去呢。」

  「所以你剛才才要讓那個廚娘來見你?」顧小姐恍然。

  顧小公子道:「可不是嘛,要不是姐姐攔住我,我現在說不定已經把人教訓一頓了。」

  顧小姐微微蹙眉,許久後惆悵地歎了口氣,「教訓她們有什麼用呢……」

  「我不管!」顧小公子氣勢洶洶:「反正我要教訓她們,姐姐你也別管,我已經有主意了。」

  柳行風回到客院,見表弟安安份份,還鬆了口氣,等第二天他才發現,這口氣鬆得太早。

  他們一行人已經收拾妥當,只等啟程,顧小公子卻院裡大吵大鬧,嫌一路舟車勞頓太辛苦,一定要柳行風找個人伺候他才行。

  柳行風被他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勸了不聽,罵也罵不過,打更是不能打,這混小子是他姑母的命根子,磕壞了一點他都賠不起。

  動靜鬧得大,淩淵少不得要過問兩句。

  顧小公子頤指氣使道:「我要那個凝香跟著伺候我!」

  這其實也不算大事,原本他們隊伍中有顧小姐這位女眷,需要坐馬車,行程就快不了,再來個凝香一同坐車裡就是了,只是凝香是鳴山莊的人,柳行風沒好意思開口。

  淩淵吩咐總管,讓凝香去收拾一下,準備一起出發。

  顧小公子心頭得意,別看他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小,故意在淩淵面前鬧開,就是看他身為主人家,不會因為一個丫鬟,讓客人不高興。

  「還有個叫秦三娘的廚娘,帶上她做飯給我吃!」

  「喂,差不多行了啊。」柳行風出言警告。

  顧小公子看他真要生氣的樣子,又使出撒嬌的本領纏磨:「只要再帶上廚娘就行了,表哥就答應我吧,不然路上吃得不好,我瘦了的話,娘會心疼的,答應我吧表哥……」

  柳行風頭疼地嘶了一聲,無可奈何看向淩淵。

  淩淵神色依舊是溫和的樣子,並沒有不耐煩,又讓人去廚房知會廚娘。

  「這下滿意了吧!」柳行風沒好氣道,心中對凝香和姜芮有些過意不去,但是眼下也沒工夫問她們願意不願意,只能等之後再表示歉意。

  姜芮正和李媽等人正在廚房準備午膳,得知這個消息,連驚訝都來不及,匆匆和廚房幾人告別,回去收拾了兩件衣物便出發。

  她和凝香兩人坐一輛馬車,跟在顧小姐與顧小公子的馬車後。

  顧小公子點名要她們兩個跟著,一路上事情不少,姜芮還好些,她是廚娘,因沿途都有城鎮落腳,在客棧吃住,暫時還沒有她派上用場的時候。

  凝香就倒黴多了,那顧小公子一會兒讓她泡茶,一會兒讓她捶腿,又嫌茶燙了,嫌捶得重了,沒多久又說馬車裡悶的慌,讓凝香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去給他捉蟲子玩,簡直有十八般折騰人的方法,可這些事說起來又不是大事,凝香就是要訴苦,也沒地方訴。

  姜芮看在眼中,見不慣熊孩子,在他指使她端飯的時候,往飯裡加了點料,接下來半天行程,顧小公子跑下馬車,蹲在路邊拉了四五趟,之後一整天都是蔫的,總算沒有精力折騰人。

  又過兩日,一行人行至一處山林,天下起了雨,正準備到不遠處廟中歇腳,林子裡卻忽然冒出一群黑衣人,無聲無息襲了上來。

  「魔教妖人!」柳行風驚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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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輪椅大佬07

  春雷陣陣,雨勢漸大,掩蓋了林中的廝殺。

  刀光劍影,慘叫連連,鮮血被雨水沖刷,彙聚成一條條血水,慢慢滲入地裡。

  淩淵和柳行風兩人引走了大部分黑衣人,剩下幾個由護衛對付。

  姜芮和凝香不會武功,躲在馬車下,暫時安全。

  顧小姐和顧小公子躲在另一架車中,顧小公子被嚇得鬼哭狼嚎,突地橫空飛來一柄利劍,直直插入他耳邊木頭裡,就見他眼白一翻,渾身顫了幾下,身上散出一股尿騷味,暈了過去。

  姜芮凝神關注戰況,敵人一共三十來人,光光圍攻淩淵的就有十幾個人,雖然他武功高強,內力渾厚,但坐在輪椅上,到底不夠敏捷,雙拳難敵四手,慢慢被逼至崖邊。

  那場景看得人心驚,他倒仍是不慌不忙,出手既穩又準,一劍一個。

  柳行風一人對付七八名魔教妖孽,本就有些捉襟見肘,又要分神照顧表弟表妹,實在苦於應付,身上已受了多處傷,他看見淩淵處境危險,卻又幫不上忙,一時心急如焚。

  開春下過幾場雨,土地疏鬆,懸崖經不住十幾個人的重量,在無人注意到時,慢慢裂開幾條縫。

  姜芮正關注那邊,見狀立刻出聲:「莊主小心!」

  但為時已晚,淩淵擊殺了最後一名黑衣人,還來不及離開崖邊,整個人連同輪椅被大股流泥帶著傾瀉而下!

  「淩兄!」柳行風驚呼,悲怒之下,出手越發狠絕。

  卻只聽得一聲呼哨,那群黑衣人似得了什麼信號,如來時般迅速退去,留下一地同伴的屍體。

  姜芮跑到懸崖邊往下看,因山林裡白霧繚繞,幾丈之下的景象就看不清,不知下面到底有什麼,也沒發現淩淵的蹤影。

  她微微皺眉,並不僅僅是在擔憂淩淵的安危,同時也感覺這件事透著古怪。

  她見過淩淵另一面,雖然當時他沒出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手絕不止今天表現的這般,落崖之前,以他的能力明明能夠自救,卻不知為何,放任自己掉下去。

  難道他另有目的?

  如果落崖是他有意所為,那今天這場突襲,是不是也不如看起來那般簡單?

  「淩兄!」柳行風一瘸一拐跑到懸崖上,大聲呼喊。

  姜芮也跟著一起喊:「莊主——」

  回應兩人的,只有山野間陣陣回聲。

  柳行風坐在地上,狠狠捶了幾下地面,而後抹了把臉站起來。

  眼下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敵人已退,但他們這邊,淩淵落崖,生死不明,一群護衛死的死傷的傷,他自己身上也有多處傷口,隊伍裡還有女子和小孩,要是那群魔教妖人又殺回頭,他們根本沒有抗擊之力,現在只能連雨趕路去搬救兵。

  「三娘,走吧,我們去找人來救淩兄。」

  「不,」姜芮搖搖頭,「柳少俠帶著大家回去療傷,再讓人來救莊主,我現在就下去看看。」

  柳行風一驚,忙阻止:「荒郊野外,你一名女子如何保證安全,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多謝柳少俠關心,不過我主意已定。」她返身回到馬車裡,在凝香欲言又止的注視中,拿了幾瓶傷藥、乾糧和火摺子,打成個小布包背在身上,又從一名黑衣人屍體上撿起一把匕首,插在腰間,最後撿了根木棍,順著崖邊一條陡峭的小路,攀著藤蔓慢慢往下走。

  柳行風怔怔看著她堅定的背影,竟無法出口挽留。

  他似乎今天才算真正認識她,一名小小廚娘,一個孤身弱女子,卻比多少所謂七尺男兒勇敢果決,比多少滿口江湖義氣之輩更懂得恩情大義。

  春天草木生長旺盛,姜芮用木棍探路,一手抓著路邊的草葉緩緩向下移動,淩淵落崖那處雖然是峭壁,但山崖兩邊卻有陡坡,她如今就是沿著陡坡往下走,路況十分不好,與她而言不算難事。

  大約走了一刻鐘,向下還是看不見谷底,向上看看,一片白茫茫,也望不見崖頂,又走了一刻鐘,忽然聽見潺潺水聲,原來底下有條小溪。

  雲霧只纏繞在山腰,谷底視野一片清明。姜芮站在溪邊判斷了下方向,沿著溪流向上游慢慢尋找。

  在一處亂泥堆邊,她發現淩淵的輪椅,四下望望,卻不見他人。

  「莊主——莊主——」姜芮將手圈在嘴邊呼喊,山谷裡傳來一陣一陣的回音。

  淩淵此時靠坐在一棵樹下,剛才落崖,崖頂至谷底距離太遠,為了安全著陸,他耗費了不少內力,經脈中的毒素又有反噬的跡象,他斷定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尋他,正要放任其蔓延,忽然聽到有人喚他,聽聲音似乎又是那名廚娘,一時間倒有些異樣。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腿,因為自小練的是一種詭異的功法,雖能在短時間內練至大成,經脈中卻會產生大量毒素,功力越深,毒素越多,到最後會使人失去理智,成為只知殺戮的怪物。

  他大仇未報,自然不能讓自己變成怪物,因此耗費精力,將毒素壓制在雙腿以下,平日要靠輪椅出行,只有在準備出手時,才會將其釋放出來。

  眼下他的內力已經消耗不少,若又要分出一部分來壓制毒素,必定比平常更加艱難,可若不壓制,一會兒那小廚娘尋過來,難保不會發現他的異常。

  眉心漸漸皺起,淩淵在心頭嗤笑,他原篤定今日不會有人來尋,也並未因此產生什麼失落憂傷的軟弱情緒,就算是與他交情最好的柳行風,此刻也不會放下一切來尋他,沒人來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如何應付所有孤身一人的狀況,有人倒成了煩惱。

  而且他也沒想到,來的不是他的好友,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一名廚娘。

  其實一個小廚娘,若要想她成不了煩惱,有的是方法。

  這一雙手,早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哪還在乎多一條兩條。

  呼聲越來越近,淩淵卻看著自己的手發起了呆。

  姜芮已經覺察到淩淵在哪,仍做無所知的模樣,四下尋找著朝那個方向靠近。

  她心裡也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淩淵會以哪張面目出現在她面前。

  依她的觀察,淩淵應該是練功時出了問題,有點類似於走火入魔,因此坐著輪椅和戴著面具時,行事氣質判若兩人。

  而他表露在人前的是鳴山莊莊主這個身份,顯然暫時還沒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若待會兒她正好撞見他不正常的樣子,不知他會如何處置她?

  如果他想對她下手,那她只能先一步出手了。

  姜芮甚至在心裡盤算著,把淩淵敲暈帶走囚禁起來,慢慢給他治病的可能性。

  「莊主!」她終於看見坐在樹下的淩淵,欣喜跑過去。

  淩淵緩緩抬起頭來,面色有些蒼白,不過嘴角微微勾著,神色依舊溫和的樣子,看見她頗為驚訝,又不贊同道:「柳賢弟怎麼能讓你獨自一人下來?」

  瞧他的模樣不準備暴露本性,姜芮便一臉驚喜道:「柳少俠受了傷,府裡的護衛也都受傷了,他帶大家去療傷,再找救兵來找莊主,只有我沒什麼事,留在上面也幫不上忙,所以自作主張下來尋莊主。莊主受傷了嗎?」

  淩淵微微搖了下頭,「一點小傷,不礙事。」

  姜芮將身上的小包解下,攤開在他面前:「這是我從車上帶來的藥,不知道有沒有莊主用得上的。」

  「辛苦你了。」淩淵看了看那些傷藥,拿起一瓶金瘡藥,解開衣襟,只見他肩上不知何時竟被戳了個對穿。

  姜芮低呼一聲,顧不得回避,忙又找出一團紗布,等他將金瘡藥撒上之後,就將傷口細細裹起來。

  身上另外一些小傷,淩淵沒去管它,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對姜芮道:「趁現在天還算早,你按原路返回,到了崖頂後一路往東走,天黑之前可以抵達崇安城,你帶著這枚玉佩,到城東最大的當鋪,自然有人接待,讓人安排你回鳴山莊。」

  「那莊主呢?」姜芮瞪圓了眼。

  淩淵笑了一笑,「我已經沒有大礙,最晚明後日,柳賢弟會帶人來尋我。之後一路必定要奔波,武林盟又都是一群打打殺殺的人,不適合你跟去。」

  「不行,」姜芮只管搖頭,「我不會丟下莊主一個人。」

  「眼下不是講義氣的時候,況且你一個姑娘家,夜裡在這荒郊野外就不害怕?」

  「莊主不用嚇我,說了不走就是不走,你就算要罰我不聽話,也得等離開這裡才罰得動。」姜芮固執道。

  淩淵微微挑了挑眉,瞧那一夜,面對周老八那群人的欺負,她尚且不敢多說什麼,他原以為她必定膽小怯懦,現在看著未必是那回事。

  不過想想也是,若果真膽小,那時候在竹林裡看見他,怎麼敢靠近,現在又怎麼敢一個人,就爬下懸崖來找他?

  但叫人想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會來找他,因為忠心?

  這未免有點好笑,他花精力培養的手下,對他都未必有多少忠心,府中隨隨便便一個廚娘卻忠心耿耿麼?

  一旁茂盛的草叢裡,忽然傳出一陣草木被踩倒的動靜,聽聲音,來的似乎是一隻體型不小的動物。

  姜芮立刻緊張道:「是什麼?」

  淩淵側耳判斷了一下,輕輕一笑,將她拉到身後:「莫怕,是午飯。」

  話音剛落,就見灌木叢中忽然衝出一頭黑皮大野豬,滿身鋼毛,鐵齒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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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輪椅大佬08

  這是一頭雄性野豬,生得膀大腰圓,四肢粗短,兩對長而彎的獠牙突出嘴外,背上鬃毛稀疏堅硬,瞧它體型少說也有三四百斤,此時正如一頭大怪物,兇悍地朝兩人衝來,周圍的地面因它的步伐微微顫動。

  灌木叢離淩淵靠坐的大樹不過幾丈遠,那野豬越衝越近,眼看就要將兩個人一同拱飛,才見他不緊不慢從地上折了一根細嫩的草枝,夾在兩指間,灌注內力往外一彈,噗的沒入野豬堅硬的頭顱中。

  那野豬似乎還毫無反應,又氣勢洶洶往前衝了幾步,而後轟的一聲倒在兩人身前,帶起一陣腥臭的風。

  身後好一會兒沒動靜,淩淵以為小廚娘嚇到了,回身一看,卻見她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在下擺上擦了擦,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這是做什麼?」

  「做飯呀,莊主不是說它是午飯嗎?」姜芮繞著野豬轉了一圈,來到它身後,對著脊背那一塊比劃幾下,邊比邊說:「莊主想吃哪個部位的肉?一般來說,里脊肉嫩,五花肉肥瘦相間,肋條上的貼骨肉也好吃,就是野豬肉比家豬糙一些,也比較膻,好在我帶了胡椒粉,可以去去腥味。」

  發覺她是在認真討論做飯的事,淩淵也認真想了下,說:「那就里脊肉吧。」

  「嗯嗯,我也覺得里脊肉好。」姜芮連連點頭,舉著匕首,瞄準野豬脊椎邊上的部位插進去,然後利索往下一拉。

  沒有拉動。

  雖然匕首很鋒利,但顯然,一頭野豬的肋骨,不是她那點力氣能夠切斷的。

  淩淵看在眼中,道:「我來。」

  姜芮看看他,又看看豬。

  淩淵被這麼看了一下,也反應過來,雖然毒素壓制在雙腿,他也依舊能夠起身走動,只是會比較艱難,但是在別人眼中,鳴山莊莊主就是個癱子,而落涯時,他的輪椅又掉在別處,現在要怎麼移到野豬身邊就成了問題。

  他越發覺得先前留下這小廚娘,是在自尋煩惱,若沒有她,現在何必耗費精力壓制毒素?何必費神偽裝癱子?

  就算對她的來歷目的抱有懷疑,也不是沒有更加乾脆的辦法,一顆藥餵進去,什麼問題都問出來了,怎麼就留她到現在?

  「我記起來了,莊主等一下!」

  淩淵抬眼,她已經跑出十幾步,小巧的身形很快淹沒在灌木叢中。

  姜芮沿著剛才尋人的路線往回走,在一堆泥石中找到淩淵的輪椅,掉下時應該有樹木擋了幾下,那麼高落下來,除了扶手和椅背破損,兩個輪子都還是好的。她拖著輪椅到溪水裡洗了洗,又一路拖回去。

  「輪子還能轉,莊主要不要湊合著坐一坐?」姜芮徵詢他的意見。

  「好,有勞了。」淩淵頷首,手掌在地上輕輕一拍,整個人便騰空而起,落在輪椅上。他控制著輪椅來到野豬身後,握住還插在豬背上的匕首往下劃,就跟切豆腐似的,輕輕鬆鬆開皮破骨。

  「莊主真厲害。」姜芮忍不住讚歎。

  「要哪塊肉?」

  姜芮伸著指頭指點:「就是肋骨內側這塊,長長一條都是,里脊沒什麼肥肉,勞煩莊主再切一塊肥膘熬油吧。」

  淩淵一一照辦。

  剛切下來的肉尚帶著熱氣,有了肉不夠,還需要柴禾和灶台。

  姜芮在溪邊搭起一個粗糙的石灶,又找到一塊圓圓扁扁的石頭,滾到淩淵身邊,「莊主有沒有辦法把它削薄一點?」

  看她的樣子,似乎覺得他切石頭也能跟切菜一樣容易,淩淵點了點頭,放下匕首,抽出自己的劍,把石頭豎起來,一剖為二,剖面整齊得像是一面鏡子。

  「真的好厲害啊。」她又說。

  他殺退敵人時沒見她說厲害,割了個肉,切了下石頭,就被當做戰神似的,淩淵看了看手中委屈的寶劍,搖頭含笑道:「還需要什麼?」

  「等我去找點乾柴就好了。」姜芮把一半的石板做了砧板,另一半當做鍋,而後起身四下看看。

  雨雖然早就停了,但各處仍還是濕的,她找了一圈,才在山邊一個山洞裡找出一捆木柴,興奮道:「莊主,那邊有個山洞,應該是獵人暫時落腳的地方,我們今晚不用睡在外面了!」

  淩淵贊許道:「辛苦你了。」

  所需物品都已經準備齊全,姜芮熟練的生火切肉,等石板燒熱,就把肥膘拋上去,頓時聽得呲啦一聲,肥肉遇上高溫,裡頭的肥油熬出來,香氣飄滿整個山谷。

  那邊油在熬著,姜芮又把里脊肉切成薄片,撒上胡椒粉,稍微醃制一下去腥,然後把熬好的肉渣撥到一旁,里脊肉片一片一片鋪在石板上,薄薄的肉片邊緣很快被煎至卷起,她熟練的挑著肉片翻身,等兩邊都被煎得微微發焦後,撒上鹽粒,裝到洗乾淨的大葉子上端給淩淵。

  「莊主嘗嘗。」

  「多謝。」淩淵拿著兩根竹枝當做筷子,夾了片肉,雖然看著粗糙,一點都沒有他平日的吃食精細,可肉質鮮美,滑嫩焦香,入口彈牙,對於風餐露宿的人來說,已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十分不錯。」他點頭稱讚道。

  姜芮高興道:「那莊主多吃點。」

  「你也吃,不要光顧著我,我們兩人如今淪落荒野,不必再拘泥身份。」

  姜芮遲疑了一下,才笑著點點頭。

  烤肉雖然好吃,吃多了也覺得膩,姜芮一面嚼著肉,一面視線又在四下裡轉。

  春天正是野菜生長的時節,她很快發現自己想要的,說了一聲跑開,蹲在地上挖了一會兒,挖回來幾叢芥菜和野蔥,興沖沖道:「莊主,我們做肉捲吃吧!」

  淩淵也就只知道吃,對於廚下的事一竅不通,聞言只管笑著點頭:「好。」

  他現在倒有點明白,為何她敢下來找他,之前野豬來襲時,他將人拉開,趁機探看了一下筋脈,發現她確實不會半點武功,可就算如此,以她的能力,在這荒郊野外,只要避開猛獸,顯然能夠順利生存。

  所謂肉捲,就是肉捲著菜,姜芮把芥菜洗乾淨,放在油裡炒一炒,撒上點鹽花,捲在烤好的里脊肉中,野菜入口略有些粗糙,但卻帶著股清香,恰好解了油膩。

  一頭豬的里脊肉有三四斤,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全被兩人吃進腹中。

  剛清理乾淨,天邊又有烏雲聚集,春日的雨總是這般連綿不絕,兩人進到之前姜芮發現的山洞避雨。

  洞不深,還算乾淨,裡頭儲藏著一些乾草木材。

  姜芮拿著根木棍在角落裡敲敲打打,確定沒有蟲蛇,才安下心。

  雨很快下來,她走到洞邊望望天色,輕輕歎了口氣。

  淩淵正靠在石牆邊養神,聽她歎氣,便問:「可是想回府了?等從這裡出去,我便安排人送你回鳴山莊。」

  「那倒沒有。」姜芮搖搖頭說,「我就是可惜那頭豬,還有那麼多肉呢,肯定被別的動物吃了。」

  「吃了再獵一頭就是。」淩淵好笑道。

  她在洞口看了一會,烏雲彙聚後,洞中越發陰暗,便渾身回洞中,生了一團火,不住喃喃自語:「那頭豬身上還有後臀尖、梅頭肉、肋排、五花,也都是好肉,可惜手頭沒有工具,也缺少調料,不然都能做得很好吃。」

  淩淵聽後,覺得不管她是否還有別的身份,至少作為廚娘,她算是十分稱職了。

  反正手頭無事,他也有點閒心與她慢慢繞彎子,便問:「山裡除了野豬,還有什麼可做成好吃的?」

  「那可多了。」姜芮忽然起勁,掰著指頭數道:「野兔可以烤,蛇肉做蛇羹,野雞用來做叫花雞,要是沒有這些活物,野菜野果也能湊合。」

  「你懂得倒多。」淩淵笑道。

  姜芮不好意思笑笑:「我自進了莊裡,就一直在廚房中做事,也只會這一件事。」

  「可還記得家在何處,父母姓名?」

  「都不記得了。」姜芮搖了下頭,用木棍將火堆攏得亮些,低聲道:「我是被拐賣的,要不是管事買了我,現在不知在哪裡。」

  淩淵頓了下,說:「等眼前事了,我派人替你找一找。」

  姜芮立刻抬頭,雙眼映著火光,亮晶晶的,「謝謝莊主!」

  淩淵笑道:「何須說謝,若不是你來尋我,只怕眼下我還在外頭空著肚子淋雨。」

  「啊對了,說到吃,要是能遇上一頭麅子,也可以做好吃的。」

  「先前我看洞外有幾叢山菌,不知能不能吃?」

  「我也看到了,有些可以吃,有些不能吃。」

  話題又回到吃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天就黑了。

  姜芮摸了下肚子,望著不停的雨,正覺得惆悵,忽然聽到一聲雞鳴,馬上轉頭看淩淵。

  淩淵也正看她,兩人做了個同樣的口型。

  「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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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輪椅大佬09

  那隻送上門的雞自然被淩淵逮住。

  姜芮將其宰殺清洗乾淨,外皮抹上一點鹽,內裡塞滿山菌筍丁,因附近沒有荷葉,倒有一片竹林,她就摘了許多竹葉將雞包起來,外頭再裹上一層泥,埋在火堆下面。

  完工後,兩人圍著火堆面面相覷。

  「對了!」姜芮忽地拍掌,「還應該做一份野菜湯!」

  她立刻起身,在山洞裡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一個獵戶留下來的瓦罐,接了點雨水洗刷乾淨,然後把能找到的芥菜野菌春筍齊齊丟進鍋裡,煮了滿滿一鍋。

  做完這些,她又捧著下巴坐在火堆邊,眼也不眨盯著瓦罐和火。

  淩淵自問並不看重口腹之欲,見她如此專注,也不由起了幾分興趣,「雞要煨多久?」

  「等野菜湯煮好就行了。」姜芮滿心期待道。

  瓦罐被火烤得滋滋作響,野菜的清香慢慢在山洞中彌漫開,姜芮深吸了一口氣,打算舀起一點湯嘗嘗鹹淡,伸手才發現手邊什麼都沒有。

  「怎麼?」見她頓住,淩淵問道。

  姜芮眨眨眼,「莊主,我們沒有碗,也沒有調羹,等一下怎麼喝湯?」

  這確實是個問題,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沒辦法用兩根筷子喝湯。

  淩淵想了想,留下一句稍等,操控著輪椅出了山洞,沒一會兒拖回來一根竹子,

  他的寶劍又有了用處,切蔥似的將竹子切成一截一截,每一截有個竹節封底,就成了個簡易的碗,他又用竹子末尾較瘦的枝節做了把勺子、兩隻調羹。

  剛開始做出來的兩個竹碗還有點粗糙,等後來做調羹的時候,他甚至有閒心在上頭雕了兩朵花紋。

  做好的兩副碗筷擺在洞中石頭上,姜芮圍著看了看,笑道:「莊主手藝真好,切面一點毛屑都沒有,上頭還有花紋,可以直接拿去集市上賣了。」

  淩淵挽了個劍花,將寶劍收入鞘中,聞言搖頭失笑,還真將他當做賣藝的了。

  「依你看,這一套可以賣多少銀子?」他甚有閒心道。

  「嗯……」姜芮瞄瞄他,有點遲疑。

  淩淵略略挑眉,「直說就是。」

  「那好吧,」姜芮抿了下唇,果真直說道:「十文錢應該有人買吧。」

  淩淵挑起的眉頭就沒放下,他堂堂鳴山莊莊主的手藝,只值十文錢?須知江湖上還有人出價千金,只求他寶劍出鞘一現,什麼時候連人帶劍這麼不值錢了?

  必定是這小廚娘不識貨。

  他屈指扣扣扶手,正欲說話,小廚娘又說:「不過要是讓人知道是莊主做的,那就是千金也有人願意買,他們買去肯定不是為了裝菜盛湯,而是要跟古董書畫一樣貢在架子上的。」

  他便不說話了,拿起一隻竹碗細看,忽地哂笑出聲。這小廚娘說的沒錯,若沒有他鳴山莊莊主的身份,這幾截竹子,可不就只值幾文錢?

  無怪天下人汲汲於名,汲汲於利,名和利,確實是好東西。

  沒多久湯好了,姜芮把瓦罐和火堆移開,挖出底下的叫花雞,拍開泥封,頓時,一股竹葉的清新和雞肉的醇香飄滿整個山洞。

  雖然只有鹽調味,可雞腹中山菇和春筍的鮮味滲到肉裡,它們自身又吸飽了雞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不需其他調料累贅。

  吃完了肉,再喝一碗野菜湯解解膩,微燙的湯水滑入腹中,驅散了雨水帶來的涼氣,整個人從裡到外變暖。

  姜芮又燒了一瓦灌熱水,兩人簡單擦了臉和手。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雲霧散開,深藍色的蒼穹裡灑落許多星子。

  淩淵坐在洞口,微微抬眼看著遠處的天空,夜風夾雜著草木晃動的聲響,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異動。

  「莊主要休息了嗎?」

  他回過頭看向洞裡,洞內已經全黑了,只靠火堆照明,那小廚娘正側著身用茅草鋪床,一半身形隱在暗中,一半露在暖融融的火光下,昏黃的光照出她分外柔和的側臉。

  「你休息吧,我來守夜。」

  「那怎麼行?」姜芮立刻說,「不知道柳少俠什麼時候能來找我們,莊主應該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才行。」

  「無事。」淩淵笑道,「就算沒休息好,明天也能獵到吃的,不會讓你餓肚子。」

  姜芮鼓了下臉頰,「我說正經的,莊主卻拿我逗趣。」

  淩淵溫言道:「我也說正經的,距離此地百里便有武林盟分部,柳賢弟一行人,就算雨天耽擱了,明晚也能抵達,後天便能來尋我們。我內力在身,兩三夜不睡亦不成問題,況且山間有些夜行猛獸,你沒有武功,恐怕等它們潛伏到近前也未必能察覺,到時候再叫醒我就倉促了,不如一開始就由我來守。」

  「那……那好吧,不過莊主什麼時候要是睏了,記得把我叫醒,我雖然不機靈,可是守一會兒總沒問題的。」

  「好。」淩淵點點頭。

  姜芮鋪好茅草,合衣躺下,大概是白天比較辛勞,沒一會兒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大約過了一刻鐘,淩淵靠近,在她睡穴上拂了一下,她睡得更熟了,氣息變得越發綿長。

  他看了她幾息,轉身出了洞外,用粗木柵欄將洞口圍好,而後從輪椅上站起來,身形幾個起落,悄無聲息落在溪邊一處空地上。

  與此同時,姜芮睜開眼。

  在淩淵落定之後,身邊忽然出現二十幾個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瞧他們的衣著武器,與今天突襲的是同一夥人。

  這些人也是他的手下,生了二心的手下。

  他以鳴山莊莊主的身份,在正道上積累了些好名聲,以此成功進入武林盟內部,為的就是在武林盟一幫人攻上魔教時,將他們一網打盡。

  只是他出現得太突然,名望增長得太迅速,引起了某些人的戒心,動搖了一些人的利益,武林盟一直有人懷疑他來歷不明。

  巧的是,魔教裡亦有人不服他的統率,近來或許是察覺到他的另一個身份,越發蠢蠢欲動,想要除了他,坐上教主之位。

  淩淵便順水推舟,在教中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風聲,果然引得叛徒出手,他便借此,一來除去叛徒,二來打消武林盟對他的疑慮。

  「果真是教主。」身後傳來一道略顯陰柔的聲音,「要是讓武林盟的人知道,他們尊敬的鳴山莊莊主,就是萬人唾駡的魔教教主,恐怕整個正道都要亂了套,屆時人心渙散,不攻自敗,教主您這一招,實在是高哇。」

  淩淵沒有回頭,只道:「羅二,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他的嗓音不復先前溫和,因受毒素侵害,顯得粗啞難聽,在如此寂靜的夜中忽然冷冷起,頗有幾分陰森冷然。

  羅二身形微動,轉瞬出現在他面前,看清他的臉,不由詭異地咯咯笑道:「從前只見教主帶著唬人的面具,屬下還暗自猜測,教主的長相是否有礙觀瞻,不想卻是如此英武好兒郎。方才山洞裡,教主與那小姑娘郎情妾意,好似一對恩愛夫妻,怎麼如今倒撇了她自己跑出來,教主就不怕她落入屬下手中嗎?」

  「你和我的恩怨,何必牽扯到別人?」

  「好一個何必牽扯到別人,哈哈哈哈……看來教主與正道人士走得近了,也學會了他們偉男子大丈夫的好品德,只希望教主一會兒也能記得這句話。」

  淩淵勾了勾冷硬的嘴角,「自然。」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羅二與黑衣人都沒反應過來,下一瞬,便聽得幾聲慘叫,四五具屍體彷彿被抽了骨頭,軟軟倒在地上。

  羅二立刻示意進攻,警惕的觀察著四周,可身邊的手下一個個倒下,他卻連淩淵在哪兒都判斷不出,後背不由升起陣陣涼氣。

  先前他從屬下那裡得知,淩淵受了傷,又掉落懸崖,才決定乘勝追擊,徹底將之解決。方才幾次言語試探,也驗證了他的猜測,因為按照教主的脾性,可不會耐煩聽別人囉嗦,要是他沒受傷,必定一來就出手了,哪會拖延到現在。

  可眼下的情況卻讓他驚疑不定,看教主的身手,哪裡像是受傷的樣子,分明比從前更強了!

  不!他猛然意識到,沒有人的武功能夠在一天之內,得到如此巨大的提升,唯一的可能,就是從最開始,他就隱瞞了自身實力!

  他感覺到一股令人駭然的戰慄,求生的本能告訴他要逃!逃!

  可也有另一個聲音再說,逃不掉了,逃不掉了,唯一的生路只有——

  他猛的轉頭看向山洞方向,而後運起全身功力像那一簇昏黃的火光奔去。

  他已經夠快了,幾乎達到了身體極限,可有人比他更快,如一抹幽魂鬼魅不遠不近墜在他身後,欣賞夠了他絕望崩潰的樣子,才在距離洞口幾丈之外,將他釘在地上。

  「我說了,你和我的恩怨,不要牽扯到她。」淩淵慢吞吞說道,粗糙的嗓音,彷彿是指甲在銅皮鐵牆上滑過,既刺耳又瘮人。

  羅二嘴裡湧出一口血,他咳了一下,而後湧出更多的血,血中夾雜著內臟碎末,他清楚自己活不成了。在知道必死的結局之後,反而沒有先前的恐慌,他甚至還笑了一下,引起越發劇烈的咳嗽。

  「咳咳……沒想到教主您瞞得這樣深,只是……咳……只是屬下想不明白,您既然有這樣的實力,為何還要跟正道的人虛與委蛇,何不直接殺了他們?」

  淩淵勾起唇角,雖然是在笑,眼中卻閃著殘酷,「你發現了麼?人恐懼的時候,流出來的血比平時更紅,更漂亮。」

  羅二愣了一下,大笑出聲,血沫嗆進肺裡,幾乎要喘不上氣,他卻還是在笑,「屬下錯了,竟以為……教主優柔寡斷,不配統領我教,屬下真是大錯特錯。」

  淩淵面上掛笑,踩在他胸口的腳微微施力。

  「等等……」羅二艱難道,「還、還有一個問題……洞裡那個小姑娘,似乎對教主很是欽佩仰慕,她……知道教主的真正面目嗎?她要、要是……見到教主此時的模樣,還會不會如此……一心信賴您,傾慕您?只怕要嚇得遠遠跑開了吧……哈、哈哈哈哈,教主……屬下先走一步,在地下好好看著您,看你一生孤獨,看你眾叛親離唔——」

  他忽然嘔出一大口血,終於沒了氣息。

  「聒噪。」淩淵面無表情移開腳。

  在羅二斷氣之時,姜芮就已重新閉上眼假寐。

  她一直知道淩淵還有另一個身份,卻沒想到另一個身份就是魔教教主。如此說來,最近江湖上的動盪與恐慌全部出自他手,卻不知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什麼。

  晚風輕拂,草木清新之氣中,夾雜著淡淡的鐵銹味,夜行猛獸嗅到腥甜的氣息,潛伏在暗中躁動不安,卻不敢靠近。

  淩淵側側身,身後又出現幾名黑衣人,是他的心腹。

  「處理了。」他吩咐,然後走到溪邊,仔細把雙手洗乾淨。

  春天夜晚的溪水,依舊帶著透骨的涼意,他洗完了手,一步一步走向洞口的輪椅,每走一步,身上的血腥氣就被夜風帶走一些,等坐到輪椅上,身上除了冷意,已沒有其他,進入洞中後,這股冷意也被暖洋洋的火光驅走了。

  他彎彎唇角,看著溫和又儒雅。

  火堆嗶嗶波波,光亮比剛才暗了些,他往火裡丟了兩根木頭,無聲無息靠近角落裡熟睡的人。

  她睡得很沉,身體微微蜷縮著,臉頰帶著紅潤的色澤。

  洞外有人倒在冰冷的溪水中,她在溫暖的山洞裡睡得香甜,不知夢到了什麼,眉頭展開來,嘴角旋出笑意,嘴唇無聲地蠕動兩下。

  淩淵臉上的笑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許久後緩緩伸出一隻手。

  這隻方才收割了許多人命的手,越過她的胸前、頸側、口鼻,只要落下來,就能帶走這條軟綿綿的命,但最終只是輕輕摘下她頭髮上掛著的一根草屑。

  「你要聽話,」他說,像是自言自語,「要一直聽話。」

  聽話就不會死,聽話……就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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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輪椅大佬10

  飛鳥在林中嘰嘰喳喳,第一縷晨光照在山巒上,嵐氣遍佈山谷。

  清澈見底的小溪中,幾尾魚兒悠閒的游來遊去。姜芮掬起清涼的溪水撲在臉上,小魚嚇得四處逃竄,幾下鑽入石頭縫下,不見了蹤影。

  「莊主,水裡有魚!」

  不遠處一塊石頭上,穩穩當當立著淩淵的輪椅,他望了眼水中竄來竄去、不足指頭長短的小魚,不由沉吟,「早飯想吃魚?不知將這片水域的魚全抓了,夠不夠讓你我果腹。」

  「不是,」姜芮搖頭笑道,「這麼小的魚,還不夠塞牙縫的呢,而且沒有可以去魚腥的調料,做起來肯定不好吃。」

  她從懷裡摸出昨天自馬車上帶下來的乾糧,經過一夜,已經變得很硬了,掰了一小塊下來,碾碎後撒入水中。食物的香氣吸引了貪吃的魚,沒一會兒就攏聚過來,有些甚至大著膽子跳出水面。

  「你跟我腹中空空,倒讓這些魚吃了個飽。」淩淵看著這邊笑道。

  「反正莊主和我也不吃。」見魚兒越聚越多,姜芮又掰了一塊乾糧。

  這話倒是真的,有了先前那兩頓有滋有味的,再對著硬邦邦乾巴巴的口糧,誰還願意吃?

  林中傳來翅膀煽動的聲響,淩淵微微一偏頭,與此同時,手中彈出一顆草籽,幾息之後,一隻野鴿子從半空直直落入溪水裡。

  姜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拎著裙擺,踮起腳尖,踏著溪中的石頭將鴿子撿起來,掂了掂重量,揚頭對淩淵笑道:「再來一隻就夠吃啦。」

  淩淵點點頭,繼續留意四周的動靜。

  姜芮把瓦罐搬到溪邊,比照著小雞燉蘑菇,煮了一鍋鴿子燉山菇。

  吃過飯,她把山洞打掃一番,然後為難的看著被他們用掉不少的乾柴堆,忽然動手把自己的耳環摘下,包在布裡,準備往柴堆中塞。

  「怎麼?」淩淵溫聲道。

  姜芮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們把人家的柴火用掉了,外面到處還是濕的,不能撿來還給他,我身上也沒帶銀子,又怕到時柳少俠找來太匆忙,忘記了,所以先把耳環放在這裡,當是酬金。」

  淩淵出門自有僕從跟隨,身上也不帶銀兩,聞言解下腰間的玉佩遞過去,「用這個。」

  「哪至於呀?」姜芮笑道,「一擔柴火才幾文錢,我這對小小的銀耳環都夠買上二三十擔的,只是咱們還借用了他的山洞,多的當做是租金給他。要是莊主把玉佩放這兒,人家或許還會嚇到,不敢收呢。」

  「你的耳環留下不妥當。」淩淵說。

  姜芮明白他意思,這年頭,女子的物品不好輕易落入男子手中,但眼下她把耳環留給那獵戶,對方也不知道是誰的,又有什麼關係?

  想是這麼想,她不會真跟淩淵這麼說,思索了一下,把耳環遞到他眼前,「不然莊主費點力氣,把它捏成銀砣子?」

  面前的耳環小小一顆,做成丁香花的形狀,約只有小指指甲蓋大小,雖然挺小巧,但也透著寒酸。

  淩淵身邊沒有走得近的女子,唯一算比較常見的就是主院裡幾名大丫鬟,他並未留意過她們的衣著打扮,但印象裡,她們的首飾也多是赤金、珍珠、寶石之類,若有銀,也必定是銀鐲子、銀釵,未曾見過這麼小的銀飾。

  他不由抬頭打量面前的小廚娘,像是第一天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她身上除了這對耳環、一朵小小的珠花以外,竟只剩手上戴著的一隻纏絲細銀鐲子,簡單樸素到讓人覺得刺眼。

  「好好收著。」他輕輕推開姜芮的手,然後用劍把自己手中的玉佩剖成兩半,一半遞給她,示意包起來放到柴堆裡。

  姜芮一臉心疼的看著玉佩,心中卻頗為無語。

  她說玉佩太貴重了,所以他就把玉切成兩半?須知一塊好玉,質地與雕工同樣重要,只剩一半的玉佩,其價值可遠遠沒有原本玉佩的一半,可以說這塊玉就被他給毀了。

  幾錢銀子的耳環可以解決的事,非要用幾百兩的玉佩來代替,姜芮覺得他是典型的不當家不知材米貴。

  她倒不是心疼銀子,反正也不是她的銀子,只是對於他的行為不知該說什麼。

  淩淵卻頗為怡然自得,腰間掛著半塊玉佩,到洞口欣賞山間風景。

  姜芮沒多久也搬了塊石頭坐在洞口,兩人漫無目的說著話,有一句沒一句。

  自昨晚之後,她能夠感覺到淩淵對她態度上的轉變,並不是十分明顯,表面上看起來與平常沒什麼不同,仍然溫和有禮。而實際上,昨天淩淵在與她說話時,雖然看著是些隨意的話題,但話語中卻隱藏著試探的意味,今天則沒有,他們此時是真正的悠閒閒談。

  他已經放棄了對她的試探,但看起來並不像相信她背景清白、毫無目的,更像是不在乎,不在乎她有什麼使命,不在乎她背後有什麼人。

  姜芮微微斂眉,想著昨夜叛徒羅二死前所說的話。

  實際上她猜想的沒錯,淩淵確實不準備再去試探小廚娘,不論她是什麼來歷,接近他有什麼目的,只要她一直這樣乖巧,他就不予追究。

  若某天她不乖,如羅二那般生了二心,他就把讓她生出二心的人、物,殺了、毀去,到時,她應該又能變乖了吧?

  至於為何不把小廚娘也一併殺了,淩淵暫時不去思索這個問題。

  傍晚,兩人正思索晚飯該吃什麼,忽然聽到一個激動的聲音。

  「淩兄!三娘!」

  姜芮抬起頭,就看見柳行風像隻蜘蛛一樣,從崖上吊下來。先前淩淵說他明後日就能來找他們,果然沒料錯。

  柳行風一著地,迫不及待解了腰間的繩索向他們兩人跑來,「淩兄,你們沒事吧?」

  「沒事,倒是柳賢弟辛苦了。」淩淵溫言道。

  柳行風面上羞愧,「昨日就該下來尋淩兄,只是許多人受傷,表妹表弟又受了驚嚇——」

  淩淵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你做的沒錯,貿然下來找我才是不理智。」

  柳行風這才有幾分釋然,又問姜芮:「三娘怎麼樣?」

  姜芮搖搖頭,「我沒事,只是莊主身上有傷。」

  「一點小傷而已。」淩淵說。

  柳行風忙道:「小傷也要給大夫瞧瞧,我在山下找了幾個本地村民,讓他們帶路,淩兄,我們這便下山吧。」

  有人帶路,他們在山裡繞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天黑之時抵達山下,並不多做停留,立刻出發。

  淩淵身上有傷,與姜芮一同乘坐馬車。

  姜芮掀開一點馬車簾子向後望。天已經黑了,困住他們將近兩天一夜的山谷,只剩黑黢黢的影子。

  「捨不得了?」淩淵問道。

  姜芮搖搖頭,略有些拘謹的笑了笑,「沒有。」

  淩淵在昏暗的車廂裡微微眯了眯眼,他發覺自從其他人出現後,小廚娘就不再像在山中時那麼自在,甚至眼下僅有兩個人,她也依舊束手束腳。

  雖然說起來,這才是她一個廚娘在莊主面前該有的態度。

  馬車裡沉默了一會兒,淩淵問了個不相及的問題:「之後有什麼打算?想不想回鳴山莊?」

  「顧小公子不是說了要我跟去給他做飯嗎?」姜芮輕聲反問。

  「小孩子胡鬧,讓柳賢弟再給他找一個就是。」淩淵雖然溫和,語氣卻有些漫不經心。

  「這樣啊……」姜芮小聲道,聽起來有些迷惘。

  淩淵又說:「要是不想回去,也不用再到他那裡伺候,之後就在我邊上,等事情了了,再一同回鳴山莊。」

  姜芮遲疑著點點頭,「好。」

  淩淵笑了一笑:「先前在山裡不是活潑得很,指揮我抓雞打鳥,怎麼現在變得斯文秀氣了?」

  姜芮窘迫地抿了下唇,「那、那是……」

  「莫急,不是訓你,既然讓你跟著我,就不必壓抑天性,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要是讓人看見,該說咱們鳴山莊沒規矩了。」

  淩淵輕笑:「你只管做,看看誰敢說。」

  馬不停蹄趕了一夜路,天亮時到達柳行風他們暫時落腳的宅院。

  「我已經給父親去了信,在此休整幾日再出發,淩兄看如何?」柳行風將淩淵帶到一處小院。

  淩淵點點頭,「柳賢弟費心了。」

  「這有什麼,方才已經吩咐管事去請大夫,淩兄先吃早飯,三娘,你的住所也已經安排好,讓人帶——」

  「她跟我同住。」淩淵道。

  「啊?」柳行風一時未反應過來。

  「院裡還有不少屋子,安排出一間來就是了,不用去別處。你看看喜歡哪間?」後一句話是對姜芮說的。

  姜芮垂著眉眼說:「都好。」

  淩淵又說:「既然住在這裡,勞煩管事吩咐一聲,把我二人的膳食一同送來。」

  管事立刻去了,只是走之前,落在兩人身上的視線有那麼點曖昧。

  柳行風眨眨眼,這才回過神。

  雖說主人家和丫鬟住在一個院子裡再正常不過,睡在一間房中的都有,可這事出在他淩兄身上,就顯得不正常了。

  他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不由自主摸摸下巴,感覺嗅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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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迎風:姦情!

  老八:【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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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0:4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輪椅大佬11

  吃過早飯,大夫來給淩淵重新包紮傷口,幾個人趕了一夜路,收拾完各自回房休息。

  姜芮跟府上的人要了些熱水,洗過澡後睡了一覺,醒來還未到午飯時間,院子裡靜悄悄的,淩淵不知何時已經出門。

  他先前說讓她跟在身邊,卻沒派發任務,姜芮樂得清閒,搬了把小圓凳子坐在回廊下,望著蔚藍天空裡飛來飛去的鳥兒。

  院門口傳來一點動靜,她轉頭一瞧,是凝香在外頭張望。

  「莊主出門去了。」

  凝香哦了一聲,面上沒什麼失望之色,看看姜芮,絞著帕子走進來,「你沒事吧?」

  姜芮起身到屋裡給她也尋了把凳子,笑道:「沒事,要不要坐一坐?」

  「謝謝。」凝香遲疑著坐下。

  原先在鳴山莊,兩人沒什麼交集,姜芮只聽說主院裡幾個大丫鬟各有特色,凝香相貌最好,雲香行事最爽利,但不管哪一個,都有幾分高傲,這也難怪,能夠分配到主院去的,就是掃地的丫鬟都比別人風光,何況是她們。

  前幾天同坐一輛馬車熟悉了些,姜芮發現她未必高傲,但是確實不怎麼愛說話。

  「怎麼樣,這幾天顧小公子為難你了嗎?」姜芮壓低了嗓音問她。

  凝香搖搖頭,看看左右,也小聲說:「大夫說他受了驚嚇,這兩天一直在發熱,反反復復的。」

  姜芮點了點頭。

  兩人說了幾句閒話,凝香抿著唇問:「你……你怎麼會想到下去尋莊主?」

  姜芮笑著說:「當時也沒想太多,見莊主落崖,只想下去找,而且柳少俠和護衛大哥們都受了傷,凝香姐姐你又要照顧顧小姐和顧小公子,只有我沒事。」

  「不怕嗎?」凝香又問。

  荒山野嶺,莊主生死未卜,不知能否尋到,尋到了也沒法帶上來,更何況還有可能遇上凶禽猛獸,這兩日,凝香一遍遍問自己,如果是她,敢一個人到崖下去嗎?

  答案是不敢。

  她自小被賣入莊內,雖然為奴為婢,卻衣食無缺,等後來進了主院,更是錦衣玉食長到這麼大,若說父母是生恩,那莊主於她就是養恩,就是如此,她依然不敢孤身下崖,而三娘毫無遲疑地去了。

  剛才聽幾名護衛議論,說莊主把三娘留在自己院內,就算是貼身大丫鬟,也從來沒有這樣的待遇,若是以前,凝香覺得自己心中肯定會有幾分不是滋味,現在卻什麼想法也沒有。因為從她下崖起,就註定莊主待她的情分與別人不一樣了。

  「怕是有點怕,但我總覺得莊主會沒事,只要找到他,就不用怕山豹野豬,結果剛找到莊主的時候,草叢裡果然衝出來一頭大野豬,被莊主一下殺死了哩。」姜芮一臉崇拜道。

  凝香聽得後怕,問了她這兩日在崖下的一些情況,得知兩人在山洞裡過了一夜,忽然明白為何先前那些護衛說起時,有一兩個人神色曖昧。

  男主人把府中的丫鬟收房,這是常有的事,但是在鳴山莊卻一點也不常見,莊主這些年不說娶妻納妾,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如今要破例了嗎?

  她看著姜芮的臉,不知道她意識到這點沒有,有心想要提醒一句,不管想不想做姨娘,都要趁早為自己打算,又覺得兩人交情沒到那份上,這話太唐突了些,支支吾吾朦朦朧朧饒了半天彎子,一抬頭卻見莊主已跨入院內,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見過莊主。」姜芮和凝香站起來。

  淩淵臉上帶著淺笑:「不必理會我,你們繼續說話。」

  凝香哪裡還說得下去,一心只驚疑方才的話被莊主聽去多少,匆匆找了個藉口便離去。

  淩淵停在院裡石桌邊,對姜芮招招手:「來。」

  「莊主有什麼吩咐?」姜芮走近幾步,用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杯茶。

  「先前與你說過,不必這麼拘謹,坐下吧。」

  姜芮看了看院外,這才坐下來。

  淩淵笑問:「我在這裡,還往外看什麼?」

  這話聽著有些曖昧,但姜芮覺得他應該沒有曖昧的那層意思,便說:「不好叫人看見我與莊主坐在一起,沒大沒小。」

  「看你年紀不大,想法倒是古板。」淩淵搖搖頭,半開玩笑似的說,「你該對你莊主有些信心,莫非我在江湖上混了這些時日,什麼名堂都沒混出來,隨便來個人就可以對我指指點點麼?」

  「當然不是,」姜芮立刻說,「柳少俠就對莊主尊敬得很。」

  淩淵道:「那你還擔憂什麼?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個錦盒放在石桌上,打開來,裡頭竟是光彩熠熠的各色首飾,珍珠、瑪瑙、赤金、珊瑚,金鑲玉,玉雕花,每一樣都精緻小巧得很。

  姜芮驚訝道:「這、這是……」

  「城裡有幾處鳴山莊的產業,我上午去看了看,恰好見這些首飾,就讓掌櫃拿了幾樣,你瞧瞧有沒有哪樣合心意。」

  「我哪裡需要戴這麼貴重的首飾?」姜芮連連擺手。

  「怎麼不需要?」淩淵笑道,「若下次你我二人又被困在哪裡,說不準就要指望它們換口糧床鋪。」

  「莊主又拿我逗趣。」姜芮聽出他意有所指。

  瞧她偏著頭,臉頰微鼓的樣子,淩淵竟覺得挺有趣。

  他雖要她乖巧,可自從山谷中出來,她便有些乖巧過了頭,要是變得和其他人一樣,就沒什麼意思了,不過眼下這樣,比單單乖乖的又有些趣味。

  他含笑把錦盒往前推了推,「不逗你,收下吧,就當是你辛苦下崖尋我的謝禮?」

  「那是我該做的,莊主何用說謝?」

  淩淵又說:「要不然當是給我做體面,日後你跟在我身邊,給人瞧見,總要有幾件像樣的首飾才行。」

  他原以為小廚娘又要推拒,沒想到她聽了這話,認真想了一會兒,卻點了點頭。

  「莊主說的有道理,我現在跟著莊主在外面走動,時常要見到貴客,確實不能像從前那般隨意,丟咱們鳴山莊的臉,那、那這些首飾,我就暫時替莊主保管吧。」

  他見她小心翼翼摸摸首飾盒,伸出指頭輕輕碰了碰琉璃簪花,看那神情,分明也是十分喜愛的,先前卻執意不收。

  姜芮拿起一對鈴蘭花形狀的耳環,花瓣是由一整塊白玉雕的,中間吊著一顆水滴狀米黃色的珍珠做花蕊,手指晃動的時候,珍珠花蕊跟著微微顫動,十分小巧可愛。

  「剛才與凝香說什麼趣事?」淩淵忽然問。

  姜芮抬眼看他,他正低頭喝茶,似是隨口一問,她便也隨口說:「凝香姐姐問我下崖後的情況,她也很擔心莊主。」

  「哦?」淩淵笑了一笑,沒再說什麼。

  他們停留了三日,準備繼續出發。

  先前對敵時,淩淵和柳行風對付的黑衣人雖然最多,但他們功夫好,雖也受了傷,倒沒什麼大礙,反而是那些護衛和顧小公子,這些日子一直在休養。

  重新啟程後,姜芮依然和凝香一架馬車,顧家姐弟一架馬車,顧小公子大病一場,精神氣都病沒了,整個人看著完全沒有先前的鮮活勁,幹什麼事都懨懨的,也沒有力氣再去折騰人。

  因為耽擱了些時日,之後他們加緊趕路,並未刻意在城鎮停留,這日傍晚,眼見太陽要下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便在山林中對付一夜。

  眾人三三兩兩聚在火堆邊,拿出肉乾、燒餅果腹。這是中午在上一處落腳點買的,過了大半天,燒餅早已硬邦邦,沒有絲毫口感可言。

  顧小公子不願意吃,正在鬧脾氣,好在馬車裡還有些點心,顧小姐拿出來哄他,他仍然不高興,哭鬧著要回家。

  柳行風被哭得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立刻打包踢走,正覺得煩躁,忽然聞到一股香味,他嗅著鼻子張望,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淩兄和三娘兩個人不見了。

  不遠處的水潭邊,姜芮正在烤一隻山雞,自然是淩淵抓的,雞皮被烤得黃燦燦,油旺旺的雞汁不住往下滴,落到火中發出呲啦一聲。她烤一會兒就翻個面,拿著小毛刷不住往上刷調料,每刷一層,香味就更濃一分。

  她轉頭問淩淵:「莊主,真的不用分給大家吃嗎?」

  「一隻雞哪裡夠分,到時勾起他們的饞蟲,又沒有可以解饞的,反倒不好。」淩淵含笑體貼道。

  姜芮又說:「那可以多烤幾隻。」

  淩淵溫和道:「要是他們想吃,先前就已自己烤了,可見他們更喜歡吃燒餅,不喜歡烤雞。」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他說,「我聞味道,似乎已經好了。」

  「我瞧瞧。」姜芮仔細看了看成色,搖搖頭說,「還差一點。」

  「那再烤一會兒。」淩淵見小廚娘已忘了分給別人的事,笑著說道。

  柳行風從一棵樹後探出頭,正準備大喊一聲,抓住兩個開小灶的,可見他們說笑的樣子,又停住腳步。

  他忽然想起一事,先前和淩兄說過,要是三娘同意跟他回柳府,淩兄不能出言阻撓,不知道這事他還記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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