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不結果] 大佬都愛我 (全文完)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章　九淵神尊02

　　殊元仙君來得很快，姜芮聽到動靜從屋裡迎出來。

　　「勞煩仙君看看這條——」她向殊元示意木架上的花盆，可剛剛還直條條插在裡面的龍，此時竟然不見了。

　　「他呢？」她輕輕挑眉，問那幾棵小奶草。

　　奶草們抖了抖細長嫩葉，葉尖撓撓草莖，也是一副疑惑的模樣，「剛剛還在的呀。」

　　「小寶寶去哪兒了？」

　　「我知道！剛剛芮芮開門的時候，他嗖的一下就不見啦！」

　　「笨蛋，你怎麼可以讓他亂跑，應該攔住他。」

　　「我、我又沒有手……」

　　「他連葉子都沒有呢！」

　　不理會那幾棵又吵起來的草，姜芮查探了一番，不管是院裡還是屋內，都沒有發覺異樣的氣息，她知道若對方不想被人察覺，就是天帝來了也找不到，只得皺著眉停下，將方才發生的事告知殊元。

　　殊元仙君一臉詫異，「神尊確實讓我們自行回仙島，他另有要事，只是未曾告知是何事。」

　　他頓了頓，又問：「仙子如何確定那條、那條……」殊元仙君終究沒有說出「損了心智，將自己變成一根草的龍」這種姜芮原話，而是含糊道：「如何確定那就是神尊？」

　　「我沒有證據。」姜芮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仙君應該知道，我未曾見過神尊原形，只是……」

　　只是她陪了他一世又一世，到後來幾乎已不必用神識去感知，只要一靠近就知道是他。這才是儘管那條小草龍與雲端之上的神尊大人相去甚遠，她還是篤定那就是他的原因。

　　但這種依據說出來也未必有人信。

　　殊元仙君見狀，多少明白了些，雖然他並不清楚在那幾世輪回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姜芮一次次入輪回，一次次找尋都是他親眼所見，若因此與神尊有了什麼感應也不稀奇。

　　「我信仙子所言，依你看，眼下該如何？」

　　姜芮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什麼，給殊雲倒了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才緩緩問出自歸位後，關於九淵神尊的第一個問題：「仙君覺得，神尊此次歸位與從前相比，習性喜好可有什麼不同？」

　　「這個……」殊元仙君擰眉細思，而後搖頭：「神尊從前就愛清淨，不喜人近身，如今亦是如此。」

　　姜芮又問了幾個問題，因她從前也是玉京仙島的人，於神尊歸位又有功，殊元並未忌諱，一一答來。

　　不久，殊元起身告辭，姜芮仍坐在院內。

　　據殊元所說，九淵神尊歸位後並未表現出什麼異樣，今日瑤池仙宴上見他，不論神情氣度，也仍舊冷如高山之雪，令人心折。

　　可若一切正常，怎麼會前一刻是那樣，下一刻又全然換了一副模樣？

　　要麼是他歸位時確實出了差錯，要麼——

　　姜芮眼角留意到籬笆上一線綠色閃身而過，只當不知，垂下眼瞼端起茶細品。

　　天上仙人不需進食睡眠，卻也學凡人日落而息，天幕暗下之後，姜芮關了門窗休息。

　　幾棵小奶草們垂著葉子，你擠擠我我擠擠你，正玩得不亦樂乎，旁邊花盆窸窸窣窣，消失了一個下午的小草龍又出現了，不等那幾棵打招呼，只見細細的龍尾一擺，就要往屋裡彈去。

　　「不能去！芮芮會生氣的！」

　　龍拇指大小的腦袋已經要碰到窗桓，他知道屋子周圍有法陣，但有把握不驚動裡面的人進去。

　　只是聽到這話，身形在空中頓了一下，龍尾輕甩，慢悠悠落回花盆裡。

　　小草們爭著與他說話：「你今天去哪兒了？芮芮找你呢。」

　　「你為什麼會飛？」

　　「你的根呢？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的根和葉子都變成翅膀，所以你才光禿禿的！」

　　龍腦袋頭盆裡抬起，帶他們幾棵你一言我一語說完，才聽一個低而冷的嗓音道：「為什麼不能進去？」

　　「咦，你會說話！」

　　「太好啦！你和我們是一樣的。」

　　「不過你的聲音好奇怪哦，聽得我葉子都抖了，芮芮喜歡我這樣的聲音。」

　　「胡說！明明是我這樣的！」

　　「哼！今天芮芮給我多澆了兩滴水，我就知道她最喜歡我。」

　　「那是你的葉子壓到我了，明明是給我的水！芮芮以前說過喜歡我的聲音！」

　　「我的！」

　　「我的！」

　　草們吵著吵著又打起來，細長的葉子不小心纏到一塊，怎麼也扯不開，一棵棵頓時蔫了。

　　龍歪著腦袋觀察了他們一會兒，再開口時，竟換了個奶娃娃的聲音：「芮芮為什麼會生氣？」

　　所有的草葉搜的一下抬頭，費勁地探過葉子圍著他，好像在觀察什麼珍稀品種，幾草齊聲道：「你的聲音會變！」

　　「這個聲音好耳熟。」

　　「像四寶寶！」

　　「真像！」

　　大寶二寶三寶一人一句，四寶寶看看這棵，又看看那棵，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小寶寶好討厭！我的聲音是芮芮最喜歡的，不許你學！」

　　他一哭，另外幾棵同根連氣，抽噎兩聲，也哇哇大哭起來。

　　又是一通吵鬧，最終小草龍也沒從他們那探出口風，不過至少他知道了她最喜歡的嗓音，並且準備據為己有。

　　至於欺負一棵草的問題，他現在也是小寶寶，還是那幾棵草給排的位，公平競爭，不能算欺負。

　　次日清晨，姜芮照例給院裡花草澆水，驚訝發現往日精力充沛的那幾棵小還魂草，草葉一點一點地打盹，仙泉澆下都沒反應，看著蔫頭蔫腦的。

　　而旁邊自動冒出的第五個花盆裡，那條龍若無其事立在其中，綠豆小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姜芮與他對視一會兒，準備轉身時，那龍又吐了吐小舌頭，奶聲奶氣地啾了一聲，好像自己是剛從蛋殼裡孵出來的小寶寶似的。

　　姜芮心情略有些複雜。

　　午後有仙鶴送來一瓶花蜜，是才認識的小牡丹送的。

　　應該是她自己的蜜，香味馥鬱芬芳，姜芮用來泡了水，給那幾棵草澆了些，頓時一棵棵神氣活現，精力充沛。

　　照例沒有那棵假草的份。

　　她自己端著蜜水輕呷，尋思回禮。她的本體花很小，幾乎能夠忽略，沒什麼花蜜，暫時也沒有結種子的打算，因此只能送身外物。

　　好在牡丹年紀小，也單純——想到先前她的言論，姜芮默默將單純兩字加上引號——應該會喜歡一些漂亮的飾物，而她輪回這麼多世積累下來，恰收藏了不少首飾，有些就算在天界也稱得上難得一見，於是把盒子端出來，準備找兩樣好的送她。

　　那龍眼巴巴等了許久，一直不見她理他，此時見她把蜜水放在一旁，不知翻找什麼，便從花盆中飄出來，細小的爪子踩著雲飛到桌上，探出小腦袋觀察許久，試試探探用尾巴環住她的茶杯，飛快伸出舌頭舔了口蜜水，又以極快的速度縮回去。

　　等了許久，見沒遭到驅趕，那龍膽子大了些，一面用眼睛瞄她，一面把整顆腦袋探進去，嘴巴一張，杯裡的水如一條水龍，全被他吸入腹中。

　　「嗝。」

　　龍滿足地打了個嗝，嘴裡甜滋滋，心裡也跟著甜滋滋，晃晃悠悠爬上首飾盒，立在盒上對著姜芮吐舌頭。

　　姜芮雖然沒看他，卻對整個過程心知肚明，越發肯定如果是正常狀態，他決不會做出這種行為。

　　就不知他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前塵往事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鳳頭釵呢？」她自言自語念了一句，四下翻找。

　　龍也跟著四處探腦袋，忽然發現那支大簪子就在他爪下，立刻蹭著啾了一聲。

　　姜芮伸把簪子拿走。

　　龍盤著尾巴乖乖瞧她。

　　「昆山玉好像也不見了。」姜芮又道。

　　龍趕緊去找，踩著巴掌大的雲朵在首飾盒上盤旋，猛的一個俯衝，用腦袋頂起一塊玉佩，歡快地啾啾。

　　姜芮這才正眼看他，竟能從那雙綠豆小眼中看出殷勤。

　　她又說：「把那顆東海明珠拿給我。」

　　明珠就在盒子最顯眼處，不用找，龍試著用爪子抓，滑溜溜的抓不住，又想用嘴咬，卻張不了那麼大的嘴，最後靈機一動，用尾巴纏住，一路舉到姜芮面前。

　　姜芮卻沒接，只看著他。

　　「啾？」龍似乎察覺到什麼，不安地動動小爪子。

　　姜芮緩緩笑了一笑，輕聲道：「方才那句話，我用了三種語言，都是下界的，沒有一種與天界通用，所以讓我猜猜你是誰，烏爾汗？淩淵？閻昭？或者……全部？」

　　啪嗒——

　　龍的尾巴僵直，明珠滾到桌面上，咕嚕嚕掉下桌子。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九淵神尊03

　　小小的仙府靜得能聽見風聲，連在一旁挨挨蹭蹭玩耍的幾棵草都意識到不對勁，屏住呼吸收斂葉子，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

　　漢白玉桌上的龍似被什麼定住，既不說話也不動，無形中氣氛越來越緊繃，小小的尾巴越繃越直，簡直像一根不太光滑的筷子。

　　院內唯一看著還算悠閒的就只有姜芮了，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她此時的心思，恐怕比這裡任何一個生靈都複雜。

　　從第一次入下界尋找九淵神尊元神碎片，到最後一片集齊，她一直以為他會忘了輪回界中所有過往，在此途中也不曾出現意外，她早就做好歸位後與他橋歸橋路歸路的打算，眼下的情況，卻將她的規劃全部打亂。

　　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似驚非驚，竟連她自己也品不出個中滋味。

　　遠處仙鶴清越的鳴聲打斷思緒，她站起來，捧著首飾盒回屋。

　　龍驚醒，一眼看見她的背影，顧不得多想，立刻甩著尾巴追上去。

　　「芮、芮芮……」

　　奶聲奶氣、惴惴不安的嗓音在身邊響起，聽來和那幾棵草幹了壞事過後來向她討饒一般無二。

　　姜芮沒理，從屋裡多寶架上拿下個精緻木盒，將準備送給小牡丹的首飾裝進去，而後靠在窗邊招來一隻仙鶴，餵了顆靈丹做跑腿費。

　　仙鶴親昵地啄啄她的手指，沖天而起。

　　做這些時，小草龍就踩著雲朵懸在她身邊，一會兒繞到身前，一會兒飛到身側，時不時眼巴巴地喊一聲芮芮，綠豆小眼中透出幾分可憐兮兮。

　　姜芮終於扣了扣桌面，道：「有話坐下說。」

　　小草龍立刻停在桌上，細細的龍身盤起，仰起腦袋殷切的看著她。

　　「怎麼，沒話可說？」姜芮等了一會兒，問。

　　龍趕緊道：「有有有！」

　　說是說有，可憋了半天，也沒見他說出什麼，細細的龍身扭來扭去，小眼睛一下一下瞥她，像是想判斷她現在到底生沒生氣，然後跟條蛇一樣遊近，火焰狀的尾巴尖試試探探撓她放在桌上的手。

　　「芮芮，你是不是也都記得？」

　　姜芮沒回答，僅抬了抬眼皮。

　　尾巴已經纏上她末尾的小指，龍期期艾艾道：「那、那你怎麼不來見我？」

　　姜芮把玩著玉佩，聽見這話，哦了一聲，瞧不出什麼神情地盯著他，「所以都是小仙的錯，竟膽大包天沒去給神尊請安，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饒我一次。」

　　「我……」龍瞪大眼，在原地蹦了蹦，委屈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氣鼓鼓轉過身，將自己盤成一團，想想心上人的誤解和愛搭不理，又是傷心又是委屈，小小的背影看著還怪可憐的。

　　忽然有雙溫熱的手掌將他捧起來，姜芮看著面前蔫頭蔫腦的龍，伸出指頭點點龍角，「哭了？」

　　「沒有！」龍尾飛快地擦過眼角，被她捧在手上，瞬間恢復活力，比方才水潤了些的眼睛看著她，前爪期待又不安地動了動，「芮芮，你願意跟我說話了嗎？」

　　「難不成我現在是跟空氣說話？」姜芮反問。

　　小草龍樂得嘴角往兩邊咧開，就地在她手掌上打了個滾，腦袋在掌心蹭來蹭去，「芮芮芮芮，你真好。」

　　姜芮看了他一會兒，心頭猜測越發篤定，道：「你化為人形時，和現在是不是有些不同？」

　　龍已經爬上她的手腕，伸出信子樂顛顛舔了舔腕上的血管，毫不避諱道：「人形真累，我不喜歡人形。」

　　姜芮自己也是有原形的，化為原形時，性格和人形也有細微差別，並不明顯，只是少了人形種種束縛，原形更無所拘束，更貼近她原本物種的屬性，可以隨心享受陽光與仙泉。

　　大部分草木獸類成仙，兩種形態都會有這樣的情況，不算什麼毛病，可像九淵這樣，人形與原形性格差距如此之大的還是罕見。

　　她簡直要懷疑，是不是他人形時約束克制太過，所以化龍後這般、這般不著調，前後幾乎判若兩人。

　　眼看他快要順著手腕爬進衣袖裡，姜芮捏著尾巴將其拽出來，小草龍頭朝下，在她手裡蕩來蕩去。

　　這副模樣，哪有半分神尊的威儀。

　　姜芮本有些話想問，到嘴邊卻變成不相干的：「你原本是什麼顏色？」她可從未曾聽人提起，九淵神尊原形是這樣綠得發慌。

　　「銀色的。」小龍不大情願道。他知道芮芮喜歡那幾棵綠色的草，所以巴巴把自己也變成相同的顏色，以便增加爭寵的資本。

　　姜芮神色複雜地搖搖頭，「變回來吧。」

　　一條銀龍，不知比綠龍神氣漂亮多少倍，不知他腦袋裡裝的什麼，難道個頭變小，腦子也變小了？

　　小草龍乖乖聽話，尾巴一晃，周身彌漫淡淡雲霧，等雲霧散去，一條小銀龍便在眼前，湛湛銀光，威風凜凜，龍威之下，萬獸俯首。

　　然而銀龍的精神氣卻不怎麼高昂，冰藍色的眼瞅著她，「是不是不好看？」

　　姜芮屏息，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漫不經心道：「還行。」

　　然後將龍放在自己掌心，手指慢條斯理順著他的脊背撫摸，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就維持這個無傷大雅的小秘密吧，可不能被這頭龍察覺她差點為他美色所迷，不然肯定就蹬鼻子上臉了。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九淵神尊04

　　對於小草龍忽然變成小銀龍之事，最驚奇的要數難那四株小還魂草。當龍圍著姜芮跑前跑後之際，他們四個也湊頭在一塊嘀嘀咕咕。

　　「那是小寶寶？」

　　「他生病了嗎？為什麼變成白色的？」

　　「不是生病，我好像聽說年紀大了的人，身上的毛髮就會變成白色，所以他應該是老了。」

　　「天哪！小寶寶很老了嗎？好可憐，我再也不跟他生氣了，他要是喜歡我的聲音就給他吧。」

　　「還有我，我的也可以給他。」

　　「還有我！」

　　其他幾棵草紛紛附和，抖著細長嫩葉齊聲惋惜道：「可憐的小寶寶……」

　　小銀龍對此一無所知，自從姜芮與他說話之後，他就沒回過花盆，恨不得每時每刻黏在她身邊。

　　姜芮看書，他趴在書架上；姜芮喝茶，他盤在茶具中；就是澆水的時候，他都要踩著雲朵在澆下的水簾中來回穿梭，銀光閃閃的鱗片沾上水滴，越發剔透漂亮。

　　看在他顏好的份上，姜芮不予計較，龍就更加得意洋洋，得寸進尺。

　　不過他再張揚，夜裡休息時，還是被從屋裡丟了出來，只得可憐巴巴趴在窗桓上，雖然對他來說，突破屋子周圍的法陣就像捅破一層紙那般容易，卻沒膽量越雷池一步，就怕惹了裡頭的人不高興，到時連院子都不給他進。

　　現在芮芮願意和他說話，允許他陪在旁邊，小銀龍就已經很高興了，記得歸位後第一次甦醒，從殊元那得知她已經脫離仙島，銀龍水缸大小的眼睛裡差點砸下一汪淚珠，還好及時化成人形才繃住。

　　他以為芮芮忘了他，或者根本就不喜歡他，變成小龍在附近偷偷觀察了許久，對於那幾棵能夠得到芮芮垂青的小草羨慕得牙癢癢，後來靈機一動，把自己變成綠色，縮小體型，偽裝為一株草接近她，現在看來，這個方法妙得很。

　　九淵神尊數萬年後歸位，玉京仙島一時門庭若市，不少神君仙將都遞了拜帖，有些是殊元仙君可以處理的，而有些上古之神則不好三言兩語打發，只得請示神尊。

　　派來傳話的仙鶴繞著姜芮的仙府飛了一遍又一遍，某條龍卻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地在姜芮面前晃來晃去。

　　在引起別人注意之前，姜芮俐落地抓著他的尾巴甩了出去，而後封閉仙府，不許他再進來。

　　銀龍在外面繞了兩圈，見她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只得戀戀不捨騰雲而去。

　　察覺到他已經離開，姜芮才放下書，抬頭望著遠處雲中一晃而過的銀光，輕輕搖了搖頭，起身收拾一番，也出了門。

　　像她這般剛列入天界的小仙，都需要領一份差事，她分配到的任務是管理碧芳園中百種仙草，並不需要親自打理，這種事自有仙童去做，她只需每隔兩日查看一番即可。

　　照例在園裡巡視一遍，招來仙童過問近日園中仙草生長狀況、是否有仙人來採草、是否需申請補靈丹等等。

　　處理了些雜務小事，她離開碧芳園，準備招朵雲回去。

　　「芮芮！」

　　身後忽然傳來驚喜的呼喊，姜芮轉頭一看，牡丹仙子正朝她飛速奔來，臉上帶著欣喜的紅暈，還未靠近，先聞到一股芬芳。

　　「真的是你，我以為看錯了！」

　　姜芮嘴角彎了彎，伸手摘下她髮髻上插著的一根草枝，「你怎麼也在這兒？」

　　「這話正是我想問你的呢，我昨天還打算去拜訪你，結果被告知要先來這裡領份差事，所以現在我手下管著九十九株仙界的牡丹啦！芮芮你呢？」

　　「和你差不多，」姜芮笑道，「不過我管的是仙草。之後還有事麼，要不要去我那兒坐坐？」

　　牡丹連連點頭，「要要要！」

　　與此同時，玉京仙島剛剛迎回它的主人。

　　殊元仙君原本對神尊這兩日的去向十分好奇，特別是那日聽了姜芮的話之後，一面覺得神尊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一面又認為姜芮認錯的可能性極小，本想趁機探探口風，感覺到神尊周身的冷意，又把這個念頭咽回肚裡，老老實實彙報近況。

　　小銀龍離開第二天，姜芮給那還魂草草澆水時，小奶草們便探著葉子東張西望。

　　「芮芮，小寶寶呢？他怎麼不見了？」

　　任那幾棵草將葉子纏上她的手指，姜芮道：「為什麼叫他小寶寶？」

　　「因為他比我們都小啊。」小奶草們理直氣壯，過後又補了一句：「雖然他現在白白的，看起來有點老。」

　　「他回家了，過幾天再來。」話中帶著笑意，姜芮將幾棵草澆了個透。

　　自從那日偶遇，牡丹仙子就成了姜芮這兒的常客，對於她的到來，小奶草們抖著葉子歡迎，因為她和殊元仙君一樣，被誇了幾句，就把隨身帶的花蜜全餵給他們了。

　　「他們的胃口遲早被你養刁。」姜芮搖著頭道。

　　牡丹仙子餵完最後一滴蜜，回到桌邊喝了杯茶，臉上仍帶著嘻嘻笑意，「養刁怕什麼，他們又吃不了多少，我真羨慕你芮芮，有這些可愛的小草陪伴，我那院子光禿禿的，整天連個聲響都沒有，可悶死我了。」

　　又給她添了杯茶，姜芮建議道：「你可以時常來我這坐坐，或者也養幾株花，就一勞永逸了。」

　　「得過一陣子了。」牡丹仙子歎了口氣道，「今天得到指示，過些日子東海龍太后大壽，龍太后素愛牡丹花，管事的仙君要我小心護理那些牡丹，到時候要獻給龍太后的。」

　　「需不需要我幫忙？」

　　牡丹仙子擺擺手：「那倒不用。不過芮芮，你知不知道龍太后是誰？我只聽過東海龍后，東海太子妃，怎麼還有一位龍太后？」

　　姜芮想了想，道：「據聞東海龍王與天帝乃是姑表兄弟，這麼算起來，天帝該尊稱龍太后一聲姑母了。」

　　「好高的輩分！」牡丹仙子咋舌。

　　姜芮卻想到另一層關係，九淵神尊按輩分算是天帝的小叔，龍太后若是天帝的姑母，他們二位豈不是兄妹或姐弟？

　　又聽說東海太子妃已經生下小太孫，所以龍太后是四世同堂，而作為她的同輩九淵神尊，至今仍是……嗯。

　　牡丹仙子沒坐一會兒就走了，她現在要每天看著那些牡丹花才放心。

　　前腳客人剛離開，後一刻屋裡就竄出一條銀光，熟練地攀在姜芮的手臂上，用奶娃娃的聲音喚她：「芮芮。」

　　姜芮將他舉到面前，眼對眼看了一陣。

　　先前沒什麼感覺，剛才說起龍太后之事，她才察覺，面前這條筷子長短，手指粗細，漂亮得不像話，說話奶聲奶氣的小龍，其實是條大齡……不對，巨齡龍。

　　她忽然想歎氣，明明年齡可以當人祖宗，性格卻讓她覺得在養兒子。

　　「什麼時候來的？」

　　「那朵花來沒多久我就到了。」小銀龍晃著腦袋道。

　　姜芮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這麼說，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小龍把龍頭探入茶杯中，茶水冒起泡泡，很快都被他吸入腹內，「聽了一半。芮芮，我也想跟你說這件事，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去賀壽吧？」

　　銀龍抬起頭，眼巴巴看著她，火焰狀的尾巴在她手指上勾來勾去，漂亮的腦袋上，冰藍色眼睛眨巴眨巴。

　　姜芮很是費了點力氣，才忍住沒有一口親下去，手指點點小龍頭，忍不住順著脊背從頭到尾摸了一遍，小銀龍舒服得尾巴都繃直了。

　　「龍太后與你是什麼關係？」

　　「應該是二姐。」小銀龍偏偏腦袋。

　　「應該？」

　　「大哥二姐三姐是一胎所生，從前經常爭長幼次序，不過現在只剩二姐了。」

　　姜芮緩緩點頭，雖然按理說，成仙為神之後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卻不意味神仙就不會殞命，如這條龍，若數萬年前肉身也一同受損，沒有及時封印，恐怕此時已經不知輪回轉世多少次，或許能夠再次成仙，或許只是汲汲凡人中的一員，於天地而言，都不過滄海一粟。

　　「芮芮，你同意了嗎？」龍尾巴撓撓她的手心。

　　「若龍太后問起我的身份，該如何回答？」姜芮反問。

　　「當然是——」小銀龍不假思索，話到嘴邊才堪堪回去，他本想說當然是他的神后，卻突然記起來，回到天界之後，芮芮根本沒答應他什麼，她甚至還從他的仙島裡搬出來了。

　　銀龍一下蔫掉，從尾巴到頭整個貼在她手臂上，可憐兮兮道：「芮芮，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姜芮挑眉，手指勾著他的尾巴，「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你？」

　　原以為聽了這話，這條幼稚的巨齡龍該哭唧唧抹眼淚，結果他卻反倒一躍而起，神氣活現，「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不然怎麼會下界找我？」

　　姜芮拜服於他的神邏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出言打擊，他高興就好。

　　銀龍又來纏她，「芮芮，答應我吧，答應我吧……」

　　龍皮厚度可觀，姜芮甩開他纏上來，甩開又纏上來，丟到仙府外，下一瞬都能立刻出現在眼前，大有她不同意他就不罷休的架勢。

　　但這件事卻不能輕易同意，姜芮很清楚，若與他一同出現在龍太后賀歲宴上，就等於主動公開承認兩人的關係，到時候她就別想再有清靜安寧日子了。

　　看這條龍賣力的樣子，顯然他也清楚這點，姜芮一面將他甩到天際，一面漫不經心地想，原以為他化成原形是條傻白甜，結果卻是心機龍。

　　想想這些日子發生的，她從原本準備與他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干，到現在幾乎讓他登堂入室，不過才幾日時間而已，實在是小瞧了他。

　　再次被甩到天邊後，銀龍費了點時間，才慢吞吞遊回來，頭上原本整整齊齊威風凜凜的龍鬃被風吹亂了，冰藍色的大眼含著水汽，銀色爪子怯怯的不敢再來碰她，似乎再被甩開一次就能哭出來。

　　儘管在心裡一遍遍警告自己別上當別上當，他是裝的裝的裝的，姜芮還是覺得心口受到當頭一擊，雙手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根本不受控制，就把這條慘兮兮的龍捧起來。

　　這條巨齡龍一把年紀，卻絲毫不遵循賣萌可恥的規則，她敢肯定，要是他以人形出現，她連大門都不會讓他進，可他卻無恥的以原形現身，還一次又一次，次次衝擊她的底線。

　　「芮芮……」那條死皮賴臉的龍還在怯生生喚她。

　　姜芮低頭瞪了他一眼，手中卻變出一把玉梳，細緻地為他梳理鬃毛。

　　「你要是能自己和龍太后解釋清楚，我就陪你去。」

　　銀龍歡呼一聲，蹦起來繞著她飛了兩圈，騰雲駕霧氣宇軒昂，那還有半點受虐兒童的氣息。

　　他靠近姜芮，龍吻毫不害羞的親在她唇上，喜滋滋道：「我這就去傳信！」

　　說完，眨眼就化作一道銀光消失。

　　姜芮眼神跟著他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端起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

　　夜幕即將降臨時，這座小小的仙府被一股如冰霜雨雪的氣息籠罩，木架上打著盹的幾棵奶草抖了抖，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裡。

　　玄色衣袍，一襲銀髮，紫玉高冠，面容俊美之極，卻又凜然不可逼視。

　　似乎感覺到什麼，姜芮恰在此時推開房門，與一雙冰藍色的眼對了個正著，那雙眼不似下午賣慘時霧濛濛的，反而像是盛著一座萬年雪山，山中冰雪如刃，終年不化。

　　姜芮對了一眼便移開，轉頭旁若無人地在院中四下尋找，「咦，我的龍呢？」

　　找了一圈沒找到，她邊關門邊似自言自語道：「看來今晚沒來。」說著房門啪嗒一聲關上。

　　院裡的氣氛又冷了幾分，幾乎能感覺到飛雪飄舞，小奶草們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然而下一刻一個個就瞪大了眼，不存在的眼珠子差點從花盆裡蹦出來。

　　因為他們看見那個能冷死人的人，對著房門發了會兒呆後，慢吞吞變成小寶寶的樣子，又慢吞吞伸出舌頭，「啾。」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九淵神尊05

　　天界沒有寒暑之分，終年溫暖如春，然而近些日子，仙府內的那幾棵小奶草，卻時常體會到寒冬飛雪的滋味。

　　他們集四顆小腦袋之力，終於搞清楚，那個像雪山一樣凍死草的陌生人和小寶寶是同個人，而且小寶寶不是草這個事實。

　　然後他們就不敢在小銀龍面前放肆了，只等到銀龍有要事離開時，哼哼唧唧的對著姜芮撒嬌，求她安慰受傷的小心靈。

　　「芮芮，小寶寶好可怕呀。」

　　「為什麼小寶寶變成人看起來那麼冷？我的葉子都被凍傷了，要芮芮幫我呼呼。」

　　「我也要呼呼。」

　　「還有我！」

　　姜芮耐著性子一遍遍撫摸它們的嫩葉，又餵了幾顆靈丹，終於讓這幾棵嬌氣的小草消停。

　　自從她答應一同去為龍太后賀壽，銀龍來得更加勤快了，並且每次都先以人形出現在她面前，瞧她不理他，才乖乖化作龍。

　　姜芮怎麼不知他那些小算盤，先用原形試探，發覺她不排斥之後，再得寸進尺以人形接近，要是她仍不反對，下一步還不知是什麼進展。

　　說她不喜歡他的所作所為麼？倒也沒有。

　　說喜歡，應該是有幾分的。

　　姜芮很瞭解自己的本性，大約因本體是株植物，她的性格遠不如常人活潑，並不是主動的人，當初之所以一次次下界接近他的元魂，是因為帶有目的，不得不那麼做。

　　而如今任務已經達成，她不想自欺欺人去否定什麼，在這個過程中，確實動了心，但這不足以讓她為此改變自我，主動去糾纏誰，所以在料想九淵神尊歸位後會忘記一切之時，她能夠乾脆俐落的脫離玉京仙島。

　　可是如今對方並沒有忘記，還帶著熱切之心一遍遍靠近，眼下這樣的局面，雖說是那條龍帶著小心機，但未必不是她無聲縱容造成的。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意，要是只有一個人，以後無盡的歲月也可以過得悠閒自在；要是身邊還有另一個人陪著她，那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

　　今日的陽光似乎格外和煦，照得人渾身懶洋洋，姜芮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然後走到花架旁，搖身也化作一株還魂草。

　　那幾株正在打著瞌睡的小奶草察覺到，在睡夢中抖著葉子向她靠近，姜芮用寬大的葉片攏住他們，在暖陽中一齊陷入美夢裡。

　　當九淵神尊出現在這座仙府中，一眼就發現架上多出來的植株，那熟悉的氣息讓他立刻明白是誰。

　　他收攏自身的威壓，悄無聲息靠近，用手指淩空臨摹還魂草上的葉脈，要是此時有人在場，便會驚訝地發現，那雙數萬年來一直冷冰冰的眼瞳裡，竟帶著幾分暖意。

　　這一覺睡得很沉，姜芮醒來時，半邊天空染著紅霞，她是被小奶草們細碎的聲音吵醒的，那幾棵草在它葉子下可憐兮兮發著抖，下意識喚她：「芮芮、芮芮，那是什麼……」

　　「好大，好恐怖！」

　　「寶寶害怕，嚶嚶嚶嚶……」

　　姜芮睜開眼，面前有顆大腦袋沖著她吐舌頭，往後退了些，才看清現在的情景。

　　銀龍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此時化作大腿粗細，她攏著那幾棵草，銀龍則索性用身體將他們大大小小五株全部盤住。

　　難怪小草們害怕，龍的體型雖然與本體無法相提並論，但從幾棵草的視角看去，儼然是個可怕的龐然大物。

　　「芮芮。」銀龍又靠近了些，舌頭甚至舔上她的葉片。

　　帶著詭異的濕滑觸感，姜芮化為人形落到地上。

　　銀龍見狀，鬆開那些花盆，如往常一般想要盤上她的手腕，但以他現在的體型根本做不到這點，於是尾巴在半空一轉，環住姜芮纖細的腰肢，美滋滋又將頭靠過來。

　　姜芮不動聲色打量他，不得不說，不管這頭龍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化作原形時，總能抓住她的視線。

　　只有筷子長短的時候，小巧可愛得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現在變大了些，就如奶娃娃長開，雖然不如小時候可愛，可那泛著湛湛銀光的龍鱗，冰藍若寒霜的眼睛，還有流暢矯健的身形，依舊俊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不許欺負他們。」她點著龍頭讓他離那些草遠點，心中卻陷入自我懷疑，是不是見人見得太少了，竟會用俊美這樣的詞來形容一條龍。

　　「好。」銀龍滿口答應，雖然芮芮對那幾棵草好到讓他嫉妒，可他自問是草們的長輩，不能與他們一般見識。

　　龍觀察著姜芮的表情，見她對自己盤在她身上沒有異議，於是尾巴纏上去，又在細腰間多環了幾圈，還不安分的蹭了蹭。

　　姜芮輕瞪他一眼，卻沒說什麼，帶著這一條奢華的銀色腰帶回屋。

　　仙府從外面看只有小小一間，內裡卻別有洞天，裝飾如其主人，簡潔而不簡單。

　　她把龍從腰間拽下，隨手扔在桌上，自己進內室洗漱。雖然在仙界不會沾染灰塵，但她還是保留了在下界時的一些習慣。

　　銀龍靠著這些日子厚臉皮磨蹭，已經取得了夜晚在屋內留宿的資格，但要是想溜進內室浴池和美人共浴，那只有兩個字，沒門。

　　內室飄出陣陣水汽與幽香，還有那像是在心頭上撩撥的水聲，龍仰起腦袋，龍身在桌上摩挲著，鱗片發出沙沙細響，帶著些微急躁。

　　姜芮洗漱完出來，發現銀龍已經躺到床上去了，她掀開被子，看著那個不請自來的傢伙。

　　「芮芮，晚上讓我睡這裡吧，桌子硬邦邦的，還很冷。」龍抬起頭，可憐兮兮看著她。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體型？」姜芮伸手把他往外拽，「床總共就這麼大，你占了一大半，我睡哪兒？」

　　銀龍使勁往被子深處鑽，耍起無賴，「不，我不走！我就要睡床，芮芮可以睡我身上。」

　　姜芮哪裡管，真睡他身上，保管能被騷擾的一個晚上不用睡。可平時總往她身上黏的銀龍，此時滑溜得跟泥鰍似的，怎麼也抓不住，費了一番力氣，最終除了把床鋪糟蹋的一塌糊塗，連龍尾都沒逮到。

　　她到桌邊倒了杯茶冷靜，一面反思自己剛才的行為簡直跟那條龍一樣幼稚，可一面又覺得並不反感那種胡鬧的感覺。她暗自搖頭，自覺被那頭龍同化得越來越厲害了。

　　眼角也別見有個小身影靠近，原來是銀龍又化作筷子大小，拇指大的龍腦袋在她手心磨蹭的，冰藍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她，「芮芮，我變成這麼小，總可以和你一起睡了吧。」

　　姜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彈了彈那顆腦袋作為回答。

　　但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就後悔昨夜的決定。睡前被丟在腳邊睡覺的龍，不知何時爬到她身上，還盤在胸口，龍尾伸入衣襟，在他不該碰觸的地方不安分地掃來掃去。

　　姜芮面不改色，將那頭龍倒提著拎起，打開窗戶，遠遠的丟了出去。

　　對於龍來說，這樣的懲罰實在算不上懲罰，他美滋滋在雲間遊蕩，回味著先前的滋味，然後估摸著她已經消氣，才又若無其事化作人形落在仙府裡。

　　姜芮正給還魂草澆水，見手下的草葉瑟縮抖了抖，回頭看了眼罪魁禍首。

　　九淵神尊便收斂周身氣息，在漢白玉桌旁坐下。不像龍形時沒個正形，總愛往姜芮身上纏，此時的他光光坐在那兒，一聲威嚴冷肅的氣勢就讓人無法忽視。

　　可惜這間小院那幾棵草見了他就瑟瑟發抖，而仙府主人則完完全全是若無睹，澆完水，囑咐了那些草幾句，就準備出門。

　　「做什麼去？」瞧她快要跨出大門，坐著的人終於發問。

　　姜芮頓步，回身看他，神尊大人髮冠高束面容冷峻，威勢凜然不可侵犯，一般小仙遠遠遇見，腿就先軟了，但作為對方好幾世的枕邊人，即便他的殼子俊美如斯，高冷至此，姜芮也很難產生什麼敬畏之意。

　　更何況不久前還有條龍在她身上耍流氓！

　　以為化作人形，裝得一本正經，就能掩蓋耍流氓的事實了麼？！

　　她彎起嘴角，笑得冷淡，「小仙還有雜務在身，恕不能奉陪。」

　　說完轉身要走，但眼前一花，有個身影結結實實擋在面前。

　　姜芮退了一步，然後抬起頭，她有點痛恨這個身高差。

　　九淵神尊伸出手，似乎準備碰觸她，到半途卻又停下，修長如寒玉的手指帶著微不可察的無措，緩緩收回去，那雙總像是盛滿冰霜的眼已經化作寒潭，似乎有飛鳥在水面上掠過，留下微動的波痕。

　　「我——」他張開嘴，只吐出一個字，半天沒有下文。

　　姜芮耐著性子等，卻等來一條藍眼睛的龍，眼巴巴看她，「芮芮，別生氣……」

　　她深吸了一口氣，用指頭去戳龍的腦袋，「現在倒是會說話了，變成人的時候難不成是個啞巴？」

　　瞧著氣咻咻的，落在龍頭上的手指卻根本沒有使勁，慣會打蛇上棍，得寸進尺的龍就知道，她並沒有看起來生氣，於是馬上把自己盤在她的手腕上，用尾巴蹭她：「我們要去哪裡？」

　　「還能去哪？你的仙島有殊元仙君幫忙打理，我卻還得去碧芳園照看那些仙草。」她招來一朵雲。

　　銀龍立刻道：「我去和三兒說，芮芮以後都不用幹活。」

　　天帝在同輩中排行老三，姜芮思索了一下，才知道銀龍口中的三兒是指誰，無言道：「這點小事天帝可不會管。況且我也只是說說，碧芳園的差事很輕鬆，只當出來透透氣，散散心。」

　　「那我陪芮芮去散心。」銀龍討好的蹭蹭她的手腕。

　　碧芳園已經在眼前，姜芮沒有拒絕，一面降下雲朵，一面道：「把你的氣息收好，不要讓人察覺，不然以後都不許跟我一起出來。」

　　銀龍乖乖點頭，盤在她手上不動，好像一隻銀色的手鐲。

　　查看仙草之事，姜芮已經做得很熟練，順利完成今天的差事，要離開時，想了想，往牡丹園走去。

　　隨著龍太后壽期臨近，牡丹仙子對於那些牡丹花越發緊張，恨不得夜晚都在園中度過，已有好幾天沒去找姜芮了。

　　「芮芮，你怎麼來啦！」一見姜芮，牡丹仙子欣喜不已，忙拉著她到園中的亭子小坐。

　　姜芮四下看著，與碧芳園滿目綠色不同，牡丹園內姹紫嫣紅，芬芳妍麗，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華貴，各有千秋，她忍不住稱讚：「你把它們照顧得很好。」

　　牡丹仙子滿足笑道：「是天界靈氣足，我以前在人間也種過牡丹，從來沒有種得這麼好。好久沒去你那裡，寶寶們想我了沒有？」

　　「你說想不想？你把他們胃口養大，現在我澆的仙泉都不愛喝了。」姜芮佯做嗔怪。

　　牡丹笑眯眯道：「等我幾天，我最近又收集了些花蜜，有你的份，也有他們的份。」

　　姜芮輕笑，「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嘴也養刁？可惜我那除了些身外物，沒有什麼能夠回贈給你。」

　　「怎麼會，你上次送我的簪子就好漂亮！我只敢在府裡的時候戴戴，出來不敢戴，生怕丟了。咦，你今天的鐲子好特別，是蛇嗎？」牡丹仙子好奇的探過來。

　　姜芮給銀龍使了個眼色，讓他乖乖待著別動，才說：「不是蛇，是小龍的形狀。」

　　「是龍啊，」牡丹仙子點頭，興趣減弱不少，很快又興致衝衝道：「芮芮，你之前不是建議我養幾株牡丹嗎？我覺得我自己就是牡丹，再養牡丹沒什麼意思，我想養條蛇，你看怎麼樣？」

　　一聽她說蛇，姜芮就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面對方的驚人言論，心下有些微妙，道：「為什麼要養蛇？」

　　牡丹嘿嘿一笑，瞄了瞄她手上龍鐲的腹下，「我還是有點好奇，一直沒見到那位蛇仙君，那乾脆就自己養一條好啦！」

　　「……」姜芮其實很想說，就算讓她見到了蛇仙君，對方也不會無緣無故把兩個丁丁露給她看啊，又不是暴露狂。

　　同為植物，她不太能夠理解牡丹對於並蒂花的執著，難道這就是觀賞型植物和藥用型植物的區別？

　　「芮芮，你會支持我吧？」牡丹仙子對於她複雜的心情一無所知，滿心期待道。

　　姜芮勉強笑著點了點頭：「你高興就好。」

　　被她帶得，連帶她自己都對那位傳說中九淵神尊的部署蛇仙君有點好奇了，她當時在玉京仙島那麼久，怎麼沒聽說哪位仙君的真身是蛇？

　　不過說起來，她除了和殊元走得近些，跟仙島上其他人都不熟悉，而且就算是比較熟的殊元，她也不知對方的原形是什麼。

　　但是沒關係，沒有蛇，她有龍啊。

　　姜芮發覺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受控制，往手上那條偽裝成銀鐲子的龍瞥去。

　　察覺到她的注視，銀龍在牡丹仙子看不到的地方，殷勤沖她吐了吐舌頭，看著很是天真可愛。

　　姜芮默默移開眼，把某個邪惡的念頭壓在心底。

　　怕打擾牡丹做事，沒多久她便離開。

　　有了昨夜的經驗，今天再看到某條龍堂而皇之躺在屬於她的床上時，姜芮已能做到視而不見。

　　她披著頭髮靠在床頭，拿著把小刀雕刻一個物件，龍很快湊過來，「芮芮，你在做什麼？」

　　「雕朵牡丹花。」姜芮隨口道。

　　「為什麼要雕牡丹花？難道要送給那朵花？」銀龍立刻追問，同時用腦袋去撞她的手腕，不忿道：「芮芮還沒送給我，怎麼還可以先送給她！」

　　「別搗亂，」姜芮推開他的頭，「牡丹自己就是牡丹，像她說的，再送牡丹有什麼意思？我在準備給龍太后的壽禮。」

　　自從答應這條龍，陪他一起出席壽宴，她就在想該送什麼壽禮比較合適，太輕了肯定不行，太重了她未必拿得出手，況且她覺得珍貴的禮物，在見慣了場面的龍太后面前，肯定算不得什麼。

　　思來想去，決定用自己從前截下的分枝雕個牡丹花狀的簪子，不是她自抬身價，雖然只是一截分枝，可是數萬年的還魂木，就是在天界，也只有她這一株，別無分店。

　　要是別人，她還未必捨得送出去，因為對方是這條龍唯一的姐姐，所以她也願意慎重對待。

　　銀龍聽了，卻依舊纏著她的手腕：「給二姐的壽禮我都準備好了，芮芮不用費心，所以這朵花送給我吧送給我吧？」

　　姜芮被騷擾得無法安心，斜了他一眼，「要麼安靜睡覺，要麼到屋外去睡。」

　　這話很是管用，銀龍立刻乖乖趴到枕頭上，冰藍色的眼睛一下一下瞥她，發覺對方根本不理會美色攻擊，才終於死心。

　　不過安分兩字向來不能用來形容他，龍安靜的趴了一會兒，把自己陷入被子裡去，將身形隱藏起來，然後被子下的鼓包，肉眼可見的一點點變大，等姜芮將東西放到一旁準備休息時，不久前還小小一條的龍，現在又變成大腿粗細，霸佔一半的床。

　　一人一龍對視一會兒，龍抬起上身，用頭頂蹭她的下巴，強詞奪理道：「你給二姐送禮物，卻沒有送我，所以我今晚要這樣睡覺，這是你給我的補償。」

　　姜芮已經懶得與他胡攪蠻纏，這條龍向來知道如何得寸進尺，昨天筷子粗細，今天大腿粗細，她很有理由懷疑，他明天會以水缸粗細的身形出現，可惜她的廟小，容不下大佛，到時候就能理直氣壯把對方掃地出門了。

　　見她沒反對，龍喜滋滋的伸出尾巴把人卷上床。

　　和一條龍同床共枕這種事，雖然昨天已經有過經驗，但畢竟體型不同，感覺也完全不同。

　　稍稍一側身，就能發覺一個冰涼的身體貼在腿側，細密的鱗片似乎還無意似的擦過她露在外面的肌膚，姜芮仰頭盯著床帳想，要是眼下有別人看見，肯定以為這是個詭譎的恐怖故事。

　　「安分睡覺，不許惹事，聽見沒有？」閉上眼睛前，姜芮側頭對著枕邊的龍腦袋道。

　　銀龍連連點頭：「好，芮芮你安心睡吧。」

　　能安心就有鬼了，姜芮腹誹。

　　雖然眼下的狀況看著確實詭異，但身邊畢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她都不需要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沒多久就睡著了。

　　龍的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心頭美美盤算，昨天是小龍，今天是大龍，明天就能化作人形一起睡啦。

　　帶著這個美好的願望，他的尾巴無意識在姜芮身上捲了又捲，沒多久也睡去。

　　半夜，姜芮因身上的壓迫醒來。

　　不用睜開眼，她都能猜到那條龍必定把自己當成龍柱子來盤，正準備將其揪下丟出去，忽然察覺對方的氣息有些不對。

　　那在她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龍身微妙而曖昧的摩挲著，鱗片刮在布料上，發出沙沙沙沙的細響，於一片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她能感覺到龍的氣息有些急躁，而且似乎有除了四個爪子以外的東西抵在她身上。

　　很好。姜芮覺得自己的腦袋從未有這樣清醒過。

　　她撐著身體坐起來，用小法術點亮屋中的燭光，然後一把揪住龍尾，將他從自己身上掀下去，內心的想法十分冷酷：下午的時候，她才費了些功夫，把某個邪惡的念頭壓下，既然現在對方給了她這個機會，就不能怪她不客氣了。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淵神尊06

　　銀龍正用尾巴捲著姜芮徜徉在水中，姜芮不會游泳，只能乖順地依偎在他懷裡，這讓他得意洋洋。

　　怎麼能不得意呢？

　　他終於找到他的伴侶，這麼可愛，這麼漂亮，他要將她帶回仙島，一起分享領地權勢部屬，然後再生幾顆蛋，孵幾個小崽子，芮芮要是不願意孵，就放著讓他來，反正關了門之後，沒人知道蛋是他孵的。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有蛋。想到蛋是怎麼來的，銀龍不由心猿意馬，捲在人腰上的尾巴開始悄悄收緊、摩挲。

　　叫他興奮的是，芮芮竟然沒有拒絕，這個認知讓蠢蠢欲動轉為光明正大，他覺得現在就可以做點什麼，銳利的爪尖不安分勾纏著懷中人的衣衫，眼看就要把衣襟解開，忽然一個巨浪打來將他掀翻，芮芮也不見了，眨眼就消失在浩瀚無邊的海洋裡。

　　「芮芮！」銀龍長嘯一聲，猛地睜開冰藍色眼睛，正對上姜芮的眼。

　　燭光昏黃，帷幔低垂，床帳無風微動，這是芮芮的仙府，意識到方才在做夢，銀龍吐了口氣，既慶倖又惋惜。

　　回味完夢中滋味，他才發覺眼下狀況不對，想他堂堂天龍，威風凜凜，此時竟跟蜥蜴一樣，四腳朝天躺在床鋪上，而芮芮雙手抱胸，那涼涼的眼神更叫他脊背發冷。

　　銀龍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怎……怎麼了？」

　　姜芮伸手撫摸他頭上那對潔白如玉的龍角，順著蜿蜒的龍身緩緩往下，慢條斯理露出一個輕笑：「沒什麼，我只是發覺方才有不應該的東西抵著我，好奇到底是一根還是兩根，打算親手探一探。」

　　這麼說的時候，她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手掌擦過細密的龍鱗，沙沙作響。

　　銀龍像是被誰使了定身術，渾身僵硬，四肢僵直，連眼珠也無法轉動，等那雙手來到較為柔軟的龍腹，他似乎才回過神，通身鱗片豎起，龍鬃炸開，整條龍看著大了一倍不止。

　　只聽咻的一聲，他已從姜芮掌下逃開，而後頭也不回破窗逃走。

　　姜芮轉頭看去，窗戶被撞開一個洞，銀龍落花流水的身影如流星一閃而過，只剩下滿天繁星在破洞中閃閃爍爍。

　　她重新躺回去，欣賞了會兒夜空，忽然道：「只有一根啊。」語氣並不怎麼遺憾。

　　天界的日子一成不變，許多得道飛升的仙人尚且覺得無趣，更不要說是花架上那幾株小還魂草，因此仙府中每一點點小小的變化，都能引得他們議論不休。

　　今日的話題，就是窗戶上驚現的破洞。

　　姜芮提著水壺給它們澆水，有一下沒一下聽著嘰嘰喳喳的孩子話，今日不必去碧芳園，收拾完後拿了本書坐在花架下，至於那個洞，她不打算理會，誰犯的事自然誰解決，她還沒要那個罪魁禍首賠償呢。

　　「芮芮，小寶寶今天又不見了嗎？」銀龍近期時常賴在這兒，小還魂草們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姜芮翻過一頁書，「他惹禍逃走了。」

　　「什麼禍？」四寶寶好奇問。

　　不等姜芮回答，三寶寶篤定道：「他把窗戶撞破了。」

　　「可是他那麼小，洞那麼大，怎麼撞的？」

　　「笨蛋，他可以變大啊。」

　　「又說我笨蛋，我只是忘了！」

　　「所以才說你笨。」

　　「你才是笨蛋！」

　　「你是。」

　　「你你你你你！」

　　毫不意外的，爭論很快陷入無意義的不斷重複中，姜芮簡直習以為常，甚至能夠自動過濾，將之視為背景配樂。

　　仙府外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響，有隻仙鶴正在禁制外，她揮揮手將其放進來，仙鶴丟下一本書。

　　姜芮餵了它一顆靈丹，才把書拿起來，只見書封上龍飛鳳舞《諸天六界》四個字，瞧著大氣又莊嚴。

　　但只要想起這書是小牡丹給她的，她就對其中的內容是否符合外表產生了懷疑。

　　牡丹仙子天性活潑熱情，雖然一開始不通人情世故，但現在儼然已經憑藉自來熟的本事和小仙們打成一片，就算如今日日守著牡丹園，她也能在忙碌中混入某些小圈子，而後神神秘秘的給姜芮弄來這麼一本書。

　　「你一定會喜歡的，沒人不喜歡它。」這是牡丹仙子原話。

　　沖著她這份心意，就算書裡關著洪水猛獸，姜芮也得一探究竟。

　　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翻開第一頁，然後是第二頁、第三頁……

　　等她再次從書中抬起頭來，太陽竟然已經西斜了，姜芮盯著手中的書，心情複雜，還略有點小興奮。

　　她覺得這本書其實應該叫《諸天六界八卦社》，因為裡頭全是各種小道消息。

　　比起她從前在下界遇上的狗仔隊，擁有無窮歲月且無所事事的仙人們八卦起來，顯然境界更高，手段更令人髮指，已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

　　書中的內容從新晉小仙哪個更具美貌，到冥界威武霸氣的鬼王其實是個氣管炎，再到魔界邪魅狂狷的新任魔尊跟前任魔尊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甚至還對天帝和天后到底誰勾搭了嫦娥進行了一番辯證討論……

　　姜芮以為自己性格偏向冷淡，對別人的事並不怎麼關心，可這本書就是有那樣的魔力，叫人一眼沉浸其中，八卦得不能自己。

　　她不由對編者肅然起敬，但更讓她佩服的是小牡丹——她在天界幾萬年都不知有這東西，牡丹是怎麼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找到了組織？

　　看起來這書還像下界的雜誌一樣，是一旬一期的，考慮到漫漫時日實在難以打發，姜芮只猶豫了半個呼吸時間，便提起筆來給小牡丹寫信，詢問她那是否有前幾期書，有的話都借她看一看，而且她想自己訂一份，不知需要達到什麼要求，若要她提供一些小道消息以示誠意，只管開口。

　　寫完送走仙鶴，她又把書翻開，除了上述那些內容，這期書裡提到最多的，是那位清貴冷傲俊美無儔尊貴無比上天下地只此一位的九淵神尊，看著那一行又一行華美至及的讚美，再想想整天賴在這裡的那條流氓無賴龍，姜芮冷笑一聲，覺得如果必要的話，她提供給八卦社的誠意將會非常豐厚。

　　書內提及九淵神尊疑似有了心上人，放著仙島事務不管，一心只想抱得美人歸，還對那位可能存在的幸運仙女做出分析。

　　姜芮下意識把分析結果往自己身上套了套，發現竟說中好幾條，她看了眼文章的作者——雙鞭郎君，直覺這人應該出自玉京仙島，而且這個筆名怎麼看怎麼覺得微妙，雙鞭雙鞭，到底是該按字面理解，還是探索其深意？小牡丹實在誤她不淺啊。

　　當熟悉的冰霜雨雪氣息出現在小院中時，姜芮頭也沒抬。

　　來人在原處站了站，走到她旁邊坐下，緩緩將一個盒子推過來。

　　院內既沒有動靜，也無人出聲，只有書頁翻過的響動。終於看完最後一頁，姜芮意猶未盡舒了口氣，這才抬眼上下看了看他。

　　不得不說，當他正經做個人的時候，確實還挺符合書中的誇讚，可惜這樣的狀態維持不過一瞬。

　　她把視線移到盒上，並未碰觸，「這是什麼？」

　　冰藍色的眼看著她，眼中霜雪正在融化，九淵神尊伸手將盒子打開，裡頭是一座不知用什麼材質煉製成的院子，雖然只有巴掌大小，亭臺樓閣無一不缺，精緻可愛極了。

　　盒子剛打開，姜芮就感覺一股充沛渾厚的靈力迎面而來，她定神看了看，這座巴掌大的院子並不只是瞧著好看而已，實則是一件仙器，只要將其放在空地上，立刻就會變為一座神仙府第，且絕不是她這座小小仙府能比的。

　　「覺得如何？」九淵神尊徐徐開口，不像化龍時故作奶聲奶氣，人形的聲音倒符合他的形象，清越冷冽，拒人千里。

　　姜芮漫不經心掃了兩眼，心裡卻在想，人形與原形的記憶分明是相通的，他到底怎麼做到將化龍時的所做所為拋在腦後，轉而做出一副高冷的模樣？

　　「不錯。」她點點頭，嘴裡應下，卻不錯眼的觀察著他，好似第一天才認識一般。

　　神尊面不改色道：「昨晚衝破你的仙府，這是補償。」

　　姜芮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原來你都記得啊？」

　　一雙眼還是牢牢盯住他，直盯到那張面無表情、還冒著冷氣的臉微不可察繃緊，寒霜似的眼中閃過幾道微光，她才高抬貴手，含著笑移開眼。

　　她感覺自己肯定有顆強烈的愛護弱小之心，不然怎麼發現眼前人只是強撐作若無其事，心裡頓時就對他寬容許多，冷臉都做不住了？

　　雖然不管在誰看來，九淵神尊都與弱小二字搭不上邊，但這也阻止不了她的心態變化，或許根本的原因，還是她早就將他劃入了自己的所有權範圍，所以願意縱容，也願意包容。

　　見她不再追問，九淵神尊暗自鬆下一口氣，此時才注意到桌上的書。

　　姜芮拿起盒子仔細欣賞，一面向他解釋這本書真正內容。

　　九淵神尊眉頭微動，克制地吐出幾個字，「多看無益。」

　　聽他說教，姜芮暗暗撇了撇嘴：龍形時恨不得當她兒子，人形卻像是要做她爹。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九淵神尊07

　　時光流轉，龍太后壽辰已在眼前，今日姜芮收到殊元仙君傳信，詢問她是否在府上，要送幾件禮服給她挑選。

　　這些日子，九淵神尊日日來報到，白天以人形現身，夜晚或是姜芮要出門時，則化作小龍纏著她，除非有要緊事，仙島的人三催四請，才會離開一趟，否則不會離開姜芮半步，儼然已經把這座小院當成了自己的仙府。

　　今天他恰巧不在，姜芮又不需去碧芳園當值，正適合讓殊元上門。

　　於殊元仙君來說，雖然九淵神尊已經歸位，可那之後，他肩上的擔子非但沒減輕，反倒更重了。

　　從前神尊不在，仙島閉門謝客，他只需打理好島內雜務即可，現在還多了一樣，得替神尊應付源源不絕的訪客，整日裡忙得腳不沾地，分身乏術。

　　「既然這麼忙，何必親自跑一趟，讓仙娥給我送來，或者說一聲，我去拜訪你就是了。」姜芮給他斟了杯茶。

　　殊元仙君細細品了一口，才笑道：「只當忙裡偷閒，來你這散個心。」

　　「順便再看看那幾棵小草是不是？」姜芮瞥了眼花架，小還魂草們剛剛被殊元仙君用靈力餵飽，此時愜意的打著盹。

　　提及那幾棵奶聲奶氣的草，殊元面上笑意更甚，視線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你這裡最是清靜，等他們幾個化形就熱鬧了。」

　　他帶來幾個大匣子，每個匣子裝著套流光溢彩的禮服，均出自織女之手，向來只有天女帝姬才得以享用。姜芮一面打量，一面玩笑道：「到時候送你兩盆，省得念念不忘。」

　　殊元仙君脫口而出：「那我豈不是要效仿神尊——」

　　後頭的話戛然而止，他全都咽回去，掩飾般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見姜芮專心挑選衣裳，並未留心他的話，才暗自鬆了口氣，面上又掛起溫和從容的笑意。

　　實則他那半句話，姜芮聽得一清二楚，仔細品一品，連沒說完的半句也都能品出來，不外乎暗指當年九淵神尊將還是一顆種子的她撿回仙島，養來養去，才養成如今兩人這般關係。

　　對於殊元仙君察覺她和九淵神尊的關聯，姜芮並不奇怪，畢竟對方已經知道她會出席龍太后壽宴。

　　只心頭有些訝異，長久以來，她以為殊元最是溫潤隨和，君子如玉，沒想到有這樣玩笑促狹的一面，若不是方才失言，她還覺察不了，以為他真是個完美無瑕的君子。

　　正安靜，忽然從屋裡踏出一個人，玄衣銀髮，冰藍眼眸，勢如寒霜，正是早上才離開的人，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回來了，還旁若無人地從屋子裡走出來。

　　殊元仙君呆愣了一會兒，忙放下茶盞，起身行禮。

　　神尊只略略頷首，邁步走至姜芮身旁，衣擺下銀色絲線繡成的盤龍雲海如波濤翻湧。

　　「可有中意的？若不喜歡，讓人再做幾套。」

　　姜芮眼角餘光瞥了眼他，方才見對方突然現身，她心裡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只怕又是這條龍的心機，至於為什麼，看殊元掩不住驚訝的表情就知道了。

　　殊元仙君此時只是驚訝而已，根本無法與不久前，得知神尊要與一位仙子共同出席龍太后壽宴時的震驚相比，也無法和得知那位仙子就是姜芮時的合不攏嘴相提並論，但他還是沒法控制好自己臉上的表情，畢竟知道頂頭上司與同僚勾搭到一處是一回事，和親眼見到兩人秀恩愛又是另一回事。

　　他剛剛是眼睜睜看著神尊從姜芮屋裡走出來，看那若無其事的樣子，顯然已經把此處當做自己的領地，再回想這些日子，神尊白天不在仙島內，夜裡也不見回去，他能否大膽猜測，對方一直在這裡過夜？

　　看著面前兩人討論這件衣服合適那件衣服不合適，一副老夫老妻的樣子，殊元仙君覺得這個消息略勁爆啊。

　　他就這麼恍恍惚惚在一旁看著，等姜芮挑好禮服，恍恍惚惚告退，恍恍惚惚抱著剩餘的禮服離開，駕在雲上時，還差點和迎面飛來的仙鶴撞個正著。

　　姜芮目送他有驚無險飛遠，才回過頭，將挑選出來的雪青色華裳收好，拿回屋裡。

　　禮服已定，還要搭配相稱的首飾，珠釵頭面她多得很，思索著該配哪樣，剛轉過身，便和站在身後的人撞個正著。

　　清冽的氣息撲入鼻腔，寒氣沁人心肺，若冰雪也有味道，大約就是他這樣。

　　姜芮退開一步，抬眼看他，「不是說今日有事，怎麼又來了？」

　　九淵神尊並未馬上回答，只是看著她的表情，像是在判斷什麼，然後緩緩牽住她的手，見並未被甩開，才道：「事情已經辦妥。」

　　姜芮點了點頭，手被他牽著，臉上卻沒什麼異樣，到桌邊坐下，又說：「仙島事務繁多，我見殊元仙君一人疲於應付，你不該總把事情全拋給他，自己到我這裡躲清閒。」

　　九淵神尊卻道：「待回去後，我給他指派個副手。」

　　他此時的心神全然不在累死累活的殊元仙君身上，一心專注握著掌中的手，那手五指白皙纖長，指甲圓潤微紅，指尖細如柳葉，在他眼中，恍如最完美的造物。

　　這段時日他以人形出現的時候多了，只是不如龍形那般隨意，大部分時間就陪著姜芮看書，或與她說說話，一到晚間就老老實實化作小龍，如此才能換得留宿的權利。

　　這是頭回牽她的手。

　　雖然在下界已握過千百回，但和此時的意義並不相同。神尊面上依舊冷冽淡然，心口卻跳得急促，而且他很快發現自己不滿於此，希望與她有更多的接觸。

　　姜芮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殊元才是仙島主人。」

　　「不如——」神尊看著她，慢慢又伸出另一隻手來，將她攬到自己懷裡，動作緩慢之極，若她想要拒絕隨時都能其起身離開。

　　姜芮卻沒有動作，似乎根本沒察覺到坐下的椅子變成了另一副肉墊子，神色還如往常。

　　等她完完全全嵌入他的懷裡，他方才屏著的一口氣才緩緩吐出，將之後的話說完：「不如你和我一同搬回去？」

　　「不。」姜芮想也沒想便拒絕，不待對方再說，先開口道：「剛才你是不是故意的？看把殊元驚成什麼樣子。」

　　他就是從天而降直接落在院子裡，也比坦然自若從屋中走出來讓人容易接受些。

　　某人默認，視線卻落在梳粧檯一封請帖上：「那帖子是何人所送？」

　　以姜芮對他的熟悉程度，光這一句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話，就能把他的心思摸得八九不離十，偏頭反問：「你不是看過了？」

　　神尊大人確實看了，這是因為已經看過，心裡才各種不是滋味，因為那封請帖的落款明顯是個男子，而且語氣還挺親昵熟稔，邀懷中人過府一敘。

　　最近他幾乎在這座仙府裡紮了根，與她寸步不離，不過上午的時候離開了一小會兒，結果就出現這麼一封對象不明的請帖，高冷的神尊那時候是龍形，沒控制好情緒，頓時小心眼發作，故意化人跑出去嚇自己的下屬，誰讓他話多，賴著半天不走。

　　當然，這純屬遷怒，最讓他抓心撓肺的還是那封請帖。

　　姜芮揮揮衣袖，那帖子落到她手裡，翻開隨意看了兩眼，又放到桌上。

　　請帖雖然以個人名義送來，其實是幌子，實際發帖人是《諸天六界》的編者們，姜芮為了能打入圈子，獲得訂那本書的資格，給對方提供了幾個小道消息，於是那邊現在邀請她加入組織。

　　她並沒有打算去，只想暗暗圍觀八卦，「是誰送的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不會去。」

　　話音剛落，身後人就微不可察鬆了口氣，而那封請帖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成冰霜，又碎成雪花，片片飛走。

　　看起來還挺漂亮，就是雪花飛離的速度迫不及待了點，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反悔。

　　「若想出去走動，我陪你。要是覺得天界無趣，到下界去也行。」剛剛清理了礙眼事物的神尊補償般說道。

　　姜芮撇了下嘴，「不了，懶得動。」

　　因這句話，之後半天，九淵神尊都端著張冷淡的臉，理直氣壯抱住她沒撒手，直到夜幕降臨，才依依不捨化作龍形。

　　次日，姜芮收到新一版《諸天六界》，裡頭照例有不少關於九淵神尊的八卦消息，除了她提供的那幾個，另有一篇更加吸引人的文章，還是出自那位雙鞭郎君之手，標題中規中距，內容跌破人眼球，直接指出玉京仙島好事將近，九淵神尊與新晉仙女同起同宿，共住一屋。

　　姜芮只看了個開頭，就轉頭問身後人，「殊元仙君原形是什麼？」

　　「竹葉青，怎麼？」

　　姜芮緩緩將頭轉回來，呵呵一笑，「沒什麼。」

　　神尊此時也看到這篇文章，從頭到尾瀏覽一遍，對於自己成為別人八卦的對象毫不在意，還點點頭，難得帶了些贊許之意，「這個雙鞭郎君不錯。」

　　「別把他的名字念出來。」

　　「為何？」神尊不解。

　　姜芮慢吞吞道：「因為汙啊。」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九淵神尊08

　　轉眼是龍太后壽辰，天帝設宴，九淵神尊姍姍來遲，龍太后壽宴，他倒是提前到訪。

　　姜芮是頭一次拜訪東海，不同於仙宮雲霧縹緲，位於海底的龍宮如夢似幻，一路行來，景色之瑰麗，宮宇之壯美，饒是她自覺見多識廣，也不免暗自讚歎。

　　殊不知，為他們引路的幾位仙娥，心中比她驚歎驚奇得多。

　　神界無人不知九淵神尊，就算是剛從下界上來的小仙，也知道有那麼一位上神，出身尊貴，曾以一己之力阻擋萬千魔物，是當之無愧的戰神，而與他戰神之稱同樣出名的，是其凜然不可逼近的冰冷肅殺之氣，多少仙女心折他，卻又苦於神尊氣勢之盛，多看一眼都恐怕為其所傷。

　　然而眼下，高貴如斯高冷如斯的神尊，卻和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仙子並肩而行，又照顧有加，怎不叫一眾仙娥們跌落下巴？只可惜好奇得抓心撓肺，卻不敢多問半句，著實忍得辛苦，只得暗暗來來回回打量這位神秘仙子，連先前期待不已的神尊都顧不得多看。

　　那些視線姜芮自然察覺，從她決定一同來賀壽，就預料到這點，因此並不放在心上。她與九淵先於客人抵達，此時是單獨引見，眼下她正想著一會兒與龍太后相見的場景。

　　這段時日，因九淵神尊歸位，也因龍太后壽辰將至，這二位頻頻出現在仙界眾人閒談散論之中，恰巧二人身份尊貴，又是姐弟，可供人私下談論的內容便更多，姜芮不免聽聞些許。

　　九淵神尊、龍太后與天帝同族，屬天龍一脈，傳聞天龍族不論男女皆驍勇善戰，龍太后亦不例外，數萬年前也曾為天界立下赫赫戰功，直至後來戰事平息，同輩大半殞落，她才歸隱不出，連先前天帝為九淵神尊設宴，也不見她出席。

　　今日能有資格來為她賀壽的人並不多，殊元仙君早前跟她提過賓客名單，裡頭隨意一位都是仙界響噹噹的人物，天帝更是因不得輕易離開天庭，而派太子奉上賀禮並告罪，由此可見龍太后地位之尊崇。

　　姜芮在心中刻畫出一位雍容華貴、威嚴深重的神女王后。

　　正思索著，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人握住，轉頭一看，牽了她手的人目不斜視，輪廓淩厲的側臉嚴肅又正經，好像全然沒發現因他這番動作引起的小小騷動。

　　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小拇指在對方掌心輕輕一刮，牽著她的手立刻收緊，然後才若無其事鬆開一點，卻並不放手，而是慢吞吞動作著，手指伸入她的指縫中，改為掌心相貼，五指交扣，握得比先前更緊。

　　做完這些，一行人已經穿過水中花園，進入一處宮苑，引路的人也換了一批。

　　原先那幾名仙娥低頭垂首立在原地，恭恭敬敬目送貴客遠去，待看不見二人身影，才一個個低呼出聲。

　　「那位仙子是誰？從前怎麼不曾見過？」

　　「瞧見了麼，神尊竟與她牽了手！」

　　又有一位目露嚮往之色，「若是將她換成我，也叫神尊牽上一回，死也能瞑目了。」

　　餘下幾人對視一眼，齊齊笑話：「可別說大話，剛剛是誰，被上神威儀嚇得顫顫發抖，差點露出尾巴來？別說叫神尊牽你，就是他再靠近一步，當下你就得嚇暈過去哩！」

　　前頭的仙娥訕訕臊紅了臉，仍止不住好奇，「剛剛那位仙子竟一點也不受影響嗎？到底是哪方神聖？」

　　「確實不是尋常見過的仙子，難道是鳳族才出山的公主？」

　　「亦有可能是哪一族神女，總不至於是下界新上來的仙子。」

　　幾人壓低了嗓音，卻不知以姜芮二人的修為，早已將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

　　她轉頭慢條斯理上下打量身邊人一眼，輕聲調侃：「原來與神尊同行竟是莫大的殊榮，可惜在下既不是鳳族公主，也不是某族神女，不過區區剛上天界的小仙，實在叫人受寵若驚。」

　　叫神尊看來，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但已經牽上的手是無論如何不願鬆開的，低頭看她時，眉間略動，眼中微光閃爍，似無奈，又似無措。

　　姜芮瞪眼，「不許裝可憐，這招沒用。」

　　話是這麼說，視線已在神尊臉上掃了不下四五遍，原先準備取笑的話也吞回肚裡。說真的，此前她真不知道自己看臉的毛病有這麼嚴重，本來還只是被銀龍美色所迷，如今看他人形也越看越覺得不錯，特別是當那雙冰藍色的眼中霜雪融化，波光粼粼的時候。

　　姜芮止不住腹誹，堂堂神尊越來越沒有底線，銀龍裝可憐也就罷了，化人時竟然也用這招，不知是什麼時候學壞的，偏偏她還吃這個，著實不妙。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神尊大人勾起一點嘴角，若姜芮能看見，便會發現這個表情與銀龍偶爾得逞時的小表情，竟有異曲同工之處。

　　裝可憐這種招數，神尊自然是和銀龍學的，見果然有用，不免暗暗得意。

　　但下一刻又忍不住思索，她是喜歡人形的自己，還是更中意龍形？答案似乎很明顯，畢竟直到現在，他還是只有化作龍時，才能在那座仙府留宿。

　　如此想著，明明人形龍形都是同一人、明明高大挺拔高冷威嚴的神尊大人，忽然小心眼的面無表情的計較起來。

　　終於到了龍太后寢殿，姜芮前頭設想許多，哪裡想到見了真人，位上端坐的卻是一位溫柔可親，笑容滿面的女子，全然無有外人口中斬魔龍平霍亂的殺伐冷肅。

　　不等兩人見禮，龍太后已從高位上迎下來，毫不見外地扶著姜芮的手仔細看她。

　　見家長這種事，姜芮不知經歷了多少回，就算龍太后身份不一般，她也不覺怯場，略略含笑任由打量。

　　倒是神尊，正準備上前一步解圍，卻被龍太后不動聲色瞪了一眼，眨眼她便笑盈盈道：「這位便是小五兒口中的芮芮仙子吧。」

　　姜芮也看了眼高冷的「小五兒」，道：「小仙姜芮，見過龍太后。」

　　「不必見外。」龍太后笑呵呵牽著她的手，轉身拉上神尊，伴著一左一右兩人，如尋常人家長姐，詢問二人一路過來是否妥當，可有人怠慢，又讓姜芮在龍宮多留兩日。

　　姜芮一一答來，彷彿她們兩個才是親生的姐妹。

　　待喝過茶，龍太后才看向一直不曾出言的親弟弟，「我這龍宮，小五兒也是熟悉的，這兩日恰好帶芮芮四處逛逛，雖然景致不比仙宮，多少也有一二分別樣趣味。」

　　神尊放下茶盞，點點頭。

　　龍太后似有些嫌棄，「你這樣的悶葫蘆，難為芮芮受得了。」

　　神尊沒說話，卻暗地留意姜芮神情，見她依舊含笑，才收回視線。

　　將二人表現全看在眼中，龍太后又說了會兒話，龍宮仙娥提醒賓客已至，才讓姜芮稍等，自己起身更衣。

　　剛離開大殿，龍太后獨子，如今東海龍王迎上來，「母后可曾見的小舅舅心儀的仙子？」

　　「見了。」龍太后腳下不停。

　　龍王緊跟其後，「我剛才在外待客，只匆匆與小舅舅問候兩句，那位仙子站在舅舅身邊，倒是溫和柔順，原來舅舅喜歡這樣的。」

　　龍太后本已一腳踏入內殿，聽了這話又回過頭來，看向人高馬大的兒子，「你說誰柔順？」

　　「不正是與母后殿上那位仙子？我見她乖巧可人，舅舅脾性卻強勢，兩下正好相配，母后總可以安心了。」

　　龍太后看了他許久，心裡歎氣，這傻兒子，外甥肖舅果真不假，還乖巧可人，也不看看那兩人站在一塊，哪個才是乖的！

　　「行了，別跟進跟出，做你的事去。」

　　龍王吃了閉門羹，不敢有絲毫怨言，趕緊到前殿代他母后待客。

　　這諾大的東海，本就是龍太后說了算，就算龍太后如今不管事，龍王依舊是乖巧孝順的兒子。那些不乖的，就如他父王，從前多風流，多威風，紅顏知己遍佈六界，那是他母后不在意，待老龍王一朝沾了龍太后跟前窩邊草，立刻就被倒提著尾巴丟下輪回台，天界之下東海之上無人敢多說一句，龍王那時候還是顆龍蛋，在他母后懷裡瑟瑟發抖，一出生就乖到今天。至於老龍王，天界上下早已忘了有這一人。

　　另一頭殿上，龍太后離去，姜芮一手撐在下巴上，探頭看過去，眼中帶笑，「小五兒？」

　　神尊大人自覺丟面子，方才龍太后一口一個小五兒，他便全程繃著臉，端著一副高傲冷漠的架子，眼下被心上人取笑，卻有點繃不住，越過茶几又去牽人的手，解釋：「我在兄妹中行五。」

　　這個好猜得很，姜芮已經料到，而兩人都不曾提起的是，他雖然排第五，諸多兄弟姐妹如今卻只剩了龍太后一個，其餘都已殞落。

　　姜芮笑眯眯道：「我記得院裡那幾棵小還魂草給你排了序，似乎也是第五，他們叫你什麼來著，五寶寶？」

　　神尊大人把幹那些蠢事的都當成銀龍，並不認為是自己，維持著面不改色，眼巴巴看著姜芮。

　　又來這招，姜芮輕嘖一聲，「不要以為眼睛大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伸出手準備捏他冷冰冰的臉，半途被神尊截住，手背上落下一個吻，對方垂下的眼睫似乎搔刮在她心頭上。

　　被迫看了全程的宮娥們，面上矜持的笑支離破碎，心中海嘯洶湧：「這個使美人計的厚臉皮不是他們高冷的神尊大人！」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七章　九淵神尊09

　　最終，姜芮兩人與龍太后一同出現在宴席上。

　　來客皆是天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雖有幾位好奇姜芮的身份，卻不至於如宮娥般大驚小怪，大部分都是混不在意的，即便有的一眼能看穿她的修為，也不見輕忽怠慢。

　　壽宴過後，龍太后出言挽留，讓姜芮在龍宮賞玩兩天，神尊自然一同留下。

　　兩人留宿的院落隔著一道牆，宮娥們捧著一應用具魚貫而入，見仙子不需人伺候，便退至院外，還未站穩腳跟，就瞧見神尊大人夾著一身霜雪之氣來了，竟是一刻也不願分開的樣子。

　　今日已經大開眼界的眾人仍然咋舌。

　　龍宮裡一座客院也裝飾得富麗堂皇，窗外種著的不是尋常花草，而是一叢又一叢色彩豔麗的珊瑚，還有許多小魚在珊瑚叢裡遊曳。姜芮靠著窗伸出手，那些魚兒也不怕人，便在她張開的指縫裡穿行，偶爾魚尾掃過，帶來輕微的癢意，叫人忍俊不禁。

　　刺斜裡忽又伸出一隻大掌，扣緊她五指，將正要穿行的幾條小魚擋住，嚇得魚兒們一哄而散。

　　「做什麼呢你。」姜芮還未玩夠，輕聲嗔怪。

　　身後的人不言不語，卻得寸進尺，更進一步，從後頭攬住了她的腰肢，原本還在周圍試試探探的小魚，這下跑的更遠。

　　姜芮任由他攬著，見珊瑚叢中冒出一個氣泡，顫顫悠悠向上浮去，也跟著抬頭往上看，頂上是暗藍色幽深的海水。

　　「按照時辰算，現在這會兒應該是晚上了吧。」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心血來潮，「不知今晚有沒有月亮？」

　　「看看便知。」話音剛過，神尊忽然化作一條水桶粗細的銀龍，在仙娥們驚呼聲中，小心翼翼用爪子攏住姜芮的腰，帶著她擺尾離去。

　　月光下的海水幽暗寧靜，些許熒光如星星點點，遍佈在海面上，那是一種會發光的小魚。

　　忽然，魚群像是感受到什麼，嘩的一聲散開，又在不遠處聚攏，下一瞬，就見原來那個位置，有一條白練破水而出。

　　銀龍在海面上游了一會兒，找到一處礁石，把爪心的人放在礁石上，蜿蜒健壯的龍身繞著礁石盤了幾圈，龍頭抬起，小燈籠似的藍眼睛眨也不眨，那姿勢像是守護珍寶。

　　雖然是從水中出來，姜芮身上半分沒濕，瞧著銀龍賣乖討好的樣子，她把龍頭搬到自己腿上，手指在龍鬃上梳了幾下，才抬頭望向與海面同色的夜空。

　　一輪圓月如銀盤，月明而星稀，「今日竟是滿月。」

　　這裡離岸邊不遠，從岸上吹來的微風中，帶著淡淡桂香，今晚不但是個滿月，還是個合家團聚的滿月。

　　人間的中秋，姜芮度過許多次。此時坐在遠離喧囂的海面上，想像不遠處花燈桂樹，離人團圓，她偎著一條龍，竟也覺得心滿意足。

　　銀龍五感敏銳，能聽到數十里外小鎮上的熱鬧，「芮芮，我帶你去玩吧？」

　　「不了。」姜芮搖頭，又問：「你想去？」

　　「芮芮在哪，我就在哪兒。」銀龍眨巴他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下扇動。

　　姜芮笑著撓了撓他的下巴。

　　兩人靠在一塊，直到圓月西沉，才又返回龍宮。

　　二人行蹤，早就有人告知龍太后，得知小弟一把年紀，卻只會帶人看星星看月亮，龍太后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她把人留在龍宮兩天，就暗自觀察了兩天，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小弟就是一頭紙老虎，看著威風凜凜，實則被他心上人一戳就破，半點用處也無。她還不能說人家仙子太厲害，畢竟是你情我願，只是說到底親姐弟，該幫還得幫一把，不然什麼時候才能見喜事？她可是連重孫子都有了，唯一的弟弟還被人叫五寶寶呢！她都聽見了！

　　第三天，龍後請姜芮去她宮中品茶，神尊大人本也要同去，半途被龍太后請走。

　　龍太后遠遠看著小弟走來，就瞧出他心底的不樂意，開口便道：「讓話多的那個來。」

　　神尊大人繃著張冰霜似的臉，慢吞吞化出龍形，一條小銀龍搖頭擺尾，很是活潑。

　　龍太后心頭複雜，她的小弟，並非初初就是這模樣。當年他們兄妹五人，小五兒年紀最小，與前頭兄姐年歲相差又多，幾乎是被所有人嬌縱大的，天界眾人只要一聽天龍族的小銀龍，無不頭疼不已，那活脫脫就是個小魔王，是既惹不起也躲不過的。如今天界那些所謂天族貴胄，與當年的銀龍相比，真不算什麼，連現在的天帝，從前也得避他小叔的鋒芒。

　　直到後來六界混戰，天龍一族傷亡慘重，父母先後殞落，日日相伴的兄弟姐妹也一個個離去，幾乎是一夕之間，就只剩他們姐弟兩人了。

　　再沒有任性胡鬧的餘地，天龍族名聲在外的混世魔王上了戰場，連龍太后都想不起來，不知從何時開始，最小的弟弟臉上笑容越來越少，周身氣勢一日勝過一日，整個人就如萬年玄冰近不得身，只有偶爾化作小龍，才仍保留幾分從前的脾性。

　　後來與魔界最後一戰，她幾乎失去僅剩的弟弟，如今見他完好歸來，龍太后雖然嘴上總是嫌棄悶葫蘆，心裡早已感激了無數遍。

　　小銀龍也不落坐，在她面前遊走，「二姐讓我來做什麼？」

　　一聽他開口，龍太后便將所有傷感的情緒拋在腦後，一個斜眼毫不客氣飛了過去，「沒事就不能讓你來了？」

　　小銀龍動動爪子，雖沒說，可他現在一心只想去找芮芮。

　　龍太后輕哼一聲，「你先前與我提過，此次能夠歸位，多虧那位小仙子，具體是怎麼回事，說與我聽聽。」

　　銀龍不大情願，那麼多次輪回說完，芮芮早喝完茶了。

　　龍太后氣笑，「你以為我樂意聽故事？還不是為了幫你，早些說完早些放你走，不然看誰耗不起。」

　　沒辦法，小銀龍只得盤在茶几上，長話短說，將與姜芮的淵源大略說來。

　　果然說了小半天，龍太后聽完，好一會兒沒開口。原先她還覺得那小仙子有點厲害，小弟不是她的對手，現在得知她到底是如何一點一點把小弟的元魂湊起來的，竟不知能說些什麼。

　　「二姐說要幫我，怎麼幫？」銀龍遊到她面前好奇道。

　　龍太后緩緩吐出一口氣，神色複雜，「不幫了，幫了你良心過不去。」

　　一滴血換來那麼一個全心全意的人，這傻弟弟還是做好準備一輩子給人做牛做馬吧，她沒半點意見！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八章　九淵神尊10

　　到底是親姐弟，龍太后嘴裡說不幫小弟，最後還是指點了幾招討小仙子歡心的方法。不然，就他這人形時整一個冰疙瘩、化龍時又像長不大的孩子一般，完全不解風情的狀況，她還真擔心這兩人得耗到地老天荒。

　　其實龍太后也看得出那小仙子對小五兒很有情意，正是對方都這麼有情意了，小弟才更要還好表現出誠意來才行，也不枉人家為了他一次次入輪回。

　　姜芮在天界還有碧芳園的職務，在龍宮留了三日便準備告辭，九淵神尊與她一同向龍太后請辭，又由龍王親自送著出了東海。

　　兩人騰雲緩行，隔著飄渺雲霧，隱約可見凡間城池，來往行人無論王公貴族、走卒販夫，都如滄海一栗，又似蜉蝣一夕，如此渺小而短暫。但這樣短暫的人生，卻有那麼多記不完的回憶，有些甚至比天界的神仙還要精彩，對於這一點，姜芮最有體會。

　　「剛才二姐與你說了什麼？」見她一直觀察下界，神尊將周身的雲霧驅散，好讓視野更清楚。

　　恰好行至一片湖泊上方，漁夫正在收網，幾條大魚躍出水面，銀色魚尾競相拍擊，水花四濺，姜芮看了幾眼，「只是讓我有空多往龍宮走動。」

　　神尊不疑有他，無意間跟著她的視線往下看，注意到那些魚銀色的尾巴，再看看身邊人的眼神，唇角一抿，忽然化作銀龍，如腰帶般將人團團盤住，嗓音脆亮，「芮芮看我，我的鱗片比它們更漂亮！」

　　姜芮微怔，而後失笑，伸手在他身上摸了兩把，如他所願，不看了。

　　離開龍宮之前，龍太后確實單獨與她談了一次，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提起幾件神尊大人小時候無法無天的豐功偉績。若非出自她之口，姜芮還真想像不到，神尊從前竟也是個混世魔王。

　　她能猜到龍太后提起這些的本意，除了讓她多瞭解他的過去，另外的，可能就是想讓她心疼心疼他了，畢竟，從小魔王成長為如今這樣的性格，所經歷的必定是血林林的痛楚。

　　不得不說，龍太后這招確實有效，她沒有提及半句神尊吃過的苦頭，可正是如此，未知的想像才更讓人動容惻隱。

　　離開幾日，方回到仙府小院，姜芮就被那幾株還魂草嘰嘰喳喳的聲音包圍，雖然託付殊元仙君照顧，可那幾個小傢伙見了她，還是黏黏膩膩的撒嬌，非得讓她澆了仙露，餵了幾顆靈丹才哄好。

　　剛安頓好，她便去了碧芳園，仔細查探每株仙草的狀況，又同仙童交代該注意的事項，足有小半天才準備離開。

　　經過百花園，想起牡丹仙子，隨意往裡看了幾眼，卻見那一群花仙子聚在一塊，不知談論什麼，遠遠望去，各自的衣裳姹紫嫣紅，比園中的花朵好嬌豔幾分。

　　姜芮不願湊熱鬧，正要悄聲走遠，人群中，牡丹仙子眼尖，一眼瞧見了她，立刻高聲招呼：「芮芮！」

　　姜芮有點意外，方才沒仔細看，不知道牡丹仙子也在其中，她何時和這些仙子這樣好了，瞧一個個說得興致勃勃，俏臉緋紅，不知談論什麼。

　　牡丹仙子跑過來，興沖沖將她往人群裡拽，邊拽邊說：「大家正在猜測，前兩天和九淵神尊一同出席東海龍太后壽宴的神秘仙子到底是誰，聽說神尊都和她手牽手了，好多仙君親眼所見，異口同聲呢！」

　　「……」姜芮差點一個趔趄，好在牡丹仙子沒注意。

　　她去參加龍太后壽宴，原先就做好了叫人知道的準備。只是當時宴席上，那些出席的仙君神君們，一個個仙風道骨風輕雲淡，看起來對她半點不好奇，而龍宮裡的宮娥訓練有素，也不會往別處宣揚，所以她漸漸就給忘了。沒想到剛回來就聽到這麼多人在談論，還是好多仙君一起說的，難道那些仙君的世外高仙形象難道都是騙人的麼！

　　姜芮與這些花仙子並不熟，可是在八卦的時候，熟不熟絲毫不影響談論熱情，她原本沒打算開口，可是周圍的人時不時就要搭上她，問問她的意見，於是只好一面胡亂嗯嗯啊啊對對對，一面不知為何心虛起來。

　　這種心虛感，在跟著一群仙子往外走，見到碧芳園外，白玉亭中那個身影時，達到最高點。

　　不久之前死活要跟著她回仙府，卻被她趕回玉京仙島的人，此時負手而立，長袍委地，紫玉高冠，冷峻挺拔，光光一個背影，就叫仙子們驚呼不斷。

　　「是九淵神尊！」

　　「神尊大人在這裡做什麼？」

　　「難道那位神秘仙子是我們碧芳園的人？！」

　　「天吶，是誰是誰？」

　　「噓……別、別吵了……」

　　「走過來了……」

　　「我要暈了誰快扶我一把！」

　　姜芮感覺額頭幾乎有冷汗要滑下，而那位口口聲聲說自己要暈了的仙子，此時正一臉興奮的抓著她的手不住搖晃，兩眼全是精光，絲毫不見虛弱的模樣。

　　眼見引起騷動的人，帶著一副萬年玄冰般的表情、雙眼別無他物，直直朝她走來，姜芮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把靠在身上的仙子扶正，也向對方走去，好歹把他攔在人群之外。

　　「這麼快就來了，仙島沒有要事？」

　　「有殊元。」神尊很是不負責任的說，又道：「接你回家。」

　　姜芮牙疼般輕嘶一聲，緩緩回過頭，只見仙子們個個呆若木雞，彷彿被天雷劈中，她只得笑了笑，「我先走了，改日請諸位喝茶。」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拉起神尊大人的手就走，剛架起雲，還未飛出多遠，果然就聽見身後一下子炸開，驚叫聲能傳出九重天外。

　　其中以牡丹仙子的聲音最響，姜芮還能聽見她驕傲不已的語氣：「我就知道芮芮最厲害！那個神秘仙子只能是她，別人都比不上！」

　　這般囂張的言論，竟沒有引起公憤，反而有不少人連連贊同：「那是，芮芮仙子可是我們碧芳園的人。」

　　「看錦繡園那幫小妖精還敢不敢看不起我們！」

　　「這麼說起來，以後咱們碧芳園的靠山就是玉京仙島啦？」

　　「是啊，我們大家都是芮芮仙子的娘家人呢！」

　　姜芮越聽越是好笑，她都不知，原來碧芳園和錦繡園私底下還會競爭比較，從前這些花仙子們聚在一塊，關係也未必有多融洽，如今提起錦繡園，倒是能夠團結起來一致對外了。

　　她看了眼身邊一言不發的人，「怎麼突然想起來接我回去？」

　　神尊正要開口，她又說：「我要聽實話。」

　　於是神尊大人眼神閃了閃，嘴唇動了動，方才巴巴道：「二姐教的。」

　　她就知道，雖然兩人經歷許多輪回，偶爾有幾世裡，他哄女孩子的花招層出不窮，可歸位後，雖然記憶帶來了，那些本事卻沒帶回來，龍形時只會撒嬌耍賴，人形則沉默冷峻，到現在也只無師自通學了個裝可憐，難怪龍太后要出手指點。

　　「她還教了什麼？」

　　神尊大人毫無保留全部說了，什麼只是黏著她遠遠不夠，要溫柔體貼，要噓寒問暖，要時不時製造驚喜等等等等。

　　姜芮嘴角帶點笑，聽他老老實實一五一十說來。

　　她知道龍太后是好心，但其實有點多慮了。不管身邊這個人什麼樣，是風流瀟灑，是沉默溫柔，是穩重可靠，還是活潑灑脫，她都覺得不錯。就算是現在這樣，在別人看來冷漠難以接近，又或者是寡言少語的悶葫蘆，甚至是銀龍的幼稚愛嬌，都挺好的，她都喜歡。

　　當然，這些暫時沒必要讓他知道。她壞心眼的想。

為了一口餓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九淵神尊11

　　九淵神尊和神秘仙子的流言，以爆發般的速度在天界傳開。雖說這些神仙們一把年紀，理應清心寡欲，可大約物極必反，天界的日子實在太過一成不變，平淡壓抑到極致，一旦有了點什麼風吹草動，就如油鍋裡進了一滴水，霎時間油花四濺，熱鬧不已。

　　好事的人不敢去問九淵神尊本人，原本一個個盤算著去堵一堵那位小仙子，可很快他們就發現，神尊恨不能與那仙子連成一體，根本沒有分開的時候。於是好奇得抓心撓肺的眾仙們，很快把目標轉移到玉京仙島眾人身上。

　　首當其衝的要數殊元仙君，可憐仙君不但要替不負責任的神尊處理島上一應雜務，還要面對眾多仙人圍追堵截，實在苦於應付，最後只好跑來姜芮處躲清淨。

　　他的到來，幾株小還魂草恨不得夾道歡迎，姜芮也上了好茶，唯有頂頭上司，冷著張臉看他，左眼寫著礙事，右眼寫著快滾。

　　殊元仙君厚著臉皮當不知道，他實在被追怕了，誰能想到平日裡一位位輕聲細語嫋嫋娜娜的小仙女，一旦八卦起來，都恨不得扒光他的衣物不讓走！而那些仙風道骨的仙君也走起了威逼利誘的路線，他敢肯定，一旦從這裡出去，不消走出三步，立刻就會被埋伏在附近的人逮住，緊跟著就是一通拷問！

　　天見可憐，憑什麼兩個當事人可以優哉遊哉，他一個無辜路人要遭此磨難？仙君不服，仙君幽怨，仙君不敢說！只好可憐兮兮縮在板凳上。

　　「我院裡這些花草前些日子得了仙君照料，還未來得及道謝，先前說過送你兩盆，不知道有沒有中意的？」姜芮給殊元添茶，順便打斷九淵不斷發散的冷氣。

　　神尊冷哼一聲，這才收回眼刀。

　　與殊元仙君的慘兮兮不同，這段日子神尊大人過得很滋潤。跟心上人的關係一日比一日親近，時不時摸摸手摟摟腰，連給花草澆水他都要抱著人一起。神尊大人越來越能察覺芮芮對他的包容，不管做什麼她都不會真的生氣，最多嗔怪兩句，而那種時候，他只要眨巴著眼裝無辜，或者化成銀龍撒嬌就成了，百試百靈。至於這麼做會不會有傷上神的體面，反正不會有外人看見，怕什麼呢？

　　他已經計劃好，今夜要化成人形溜上芮芮的床，就算最後被趕下來，至少也得討個吻，所以賴在這裡半天不走的殊元，此時就特別礙眼。

　　殊元仙君也不想的，但他又能怎麼樣呢？至於養花養草這種事，最近是沒空想了，過一陣再說吧，他只得苦笑著婉拒姜芮好意。

　　姜芮挺過意不去，她實在沒料到天界的人都這麼閑，原以為頂多新奇一下就過去了，沒想到會如此狂熱。大約除了他們沒別的事可打發時間外，其中一位當事人是赫赫有名的九淵神尊也有很大關係，當然，還有可能因為她這個小仙實在太過無名，眾人才會越發好奇身份如此懸殊的兩人到底是如何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那就滿足他們的好奇心，省得以後她獨自出門時也被人逮住問個不停。

　　屈指在石桌上緩緩扣著，姜芮下了決心，「我倒有個法子可以解圍，只是還要麻煩仙君。」

　　一聽有解脫的方法，殊元哪裡管麻煩不麻煩，忙道：「請說。」

　　姜芮看了九淵一眼，像是徵詢他的意見，緩緩說道：「我與神尊的過往並非見不得人，既然諸位仙友好奇，大方告知就是，只是一個個說未免耗費口舌，不如請仙君直接刊登在《諸天六界》上，你覺得如何？」

　　神尊自然沒意見，而咋一聽這個名，殊元臉上溫文的笑僵了一瞬，然後才誠懇請教道：「不知是什麼？」

　　姜芮掃了掃他，似笑非笑：「仙君不曾聽聞麼？那是一本頗有趣味的讀物，神尊與我都對一位化名『雙鞭郎君』的作者頗為欣賞，想要結交一二呢。」

　　「是、是麼……」殊元仙君面上的笑掛不住，看姜芮的表情怎麼看怎麼覺得此話有深意，不敢讓她再說，忙道：「既然神尊與仙子都欣賞，想來不錯，待我回去仔細瞭解，好替神尊分憂。」

　　姜芮讚賞道：「仙君的能力，神尊再放心不過，有關我二人的事，全權託付這位雙鞭郎君書寫，若有不熟悉之處，儘管請他來我這兒就是。」

　　殊元乾巴巴應下，一時不知道她到底猜到多少，一時又懷疑頂頭上司是否曉得在《諸天六界》傳播他八卦的人就是他。實在是坐如針氈，突然發現這茶也不好喝了，這避風港也不安全了，又說了幾句便匆匆起身告辭，寧願出去面對豺狼似的眾仙，也不想冒著隨時被扒皮的風險留在這裡了。

　　眼見得力手下落荒而走，神尊隨口問道：「你知道那個作者是誰？」

　　姜芮笑笑，替殊元仙君遮好微微顫顫的那層皮，「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想仙君定有法子完成此事。」

　　神尊本來心思不在別人身上，也就不再過問，看她回屋，起身跟進去，正好趁沒人討個吻，才離去的殊元仙君去而復返，神色有些凝重，顧不得上神的冷臉，急匆匆道：「方才收到傳信，神魔結界似乎有所鬆動，請神尊過目。」

　　這是大事，那結界當初是九淵神尊用全部神力所設，如今出了問題，自然也只有他最清楚如何補救。

　　姜芮目送兩人極速離去，心裡雖然對九淵的能力有信心，到底有點不寧靜，怕自己胡思亂想，拿了剪子去修剪院中花草。

　　未免引起騷動，結界鬆動之事天帝並未告知眾仙，至少次日姜芮出門，那些熟悉不熟悉的仙人們還是對她滿心好奇，虎視眈眈就想來追問，好在碧芳園的小仙女們如今自視為她的娘家人，看神尊不在身邊，便嚷著要保護她，出去都把她圍在中間，一幫人簇擁著，根本沒讓人逮到機會。

　　這些小仙女當然也很想知道她和神尊的故事，不過在聽她說不久後可以在《諸天六界》上看見，還是大名鼎鼎的雙鞭郎君執筆之後，一個個就按捺住了，越發主動替她解決麻煩。

　　她們這般體貼，倒讓姜芮心生感動。

　　「芮芮不要感動太早啦，我們可是要回報的，等日後你和神尊大喜，得請我們喝喜酒啊。」

　　「對呀對呀，我早就好奇玉京仙島到底什麼樣子，說不定能借芮芮的光去逛一逛。」

　　「逛逛算什麼，等以後芮芮成了仙島女主人，記得介紹我和殊元仙君認識認識，神尊太高冷，我可受不了，仙君那樣溫柔的最好啦！」

　　「咦……你好不要臉！」眾仙女異口同聲，先前那仙女惱羞成怒，與她們笑鬧成一團。

　　姜芮在天界這麼久，如今才算真正與她們打成一片，只是在外時越熱鬧，回到仙府便越顯冷清了。

　　僅僅是少了一個人，而且多數時候神尊以人形出現，幾乎沒什麼話，可是日日黏在一起的人突然兩天沒來，任誰也覺得不習慣，連她澆水時，小還魂草們都問她五寶寶什麼時候回來。

　　夜漸深，姜芮獨自坐在床邊，院裡花草都已經安眠，整座仙府靜悄悄的。

　　當年六界混戰，她還只是一顆種子，不知道戰況到底如何慘烈，但結果是可以看見的，天界損失了一半仙人，天龍族更是險些滅族，九淵神尊以元神破碎為代價，才將魔界完全壓制。如今結界鬆動，若無事還好，否則只怕又是一場浩劫。

　　不再想下去，她整理好床鋪，看著空蕩蕩的另一邊，自言自語道：「整天想以人形爬上我的床，要是現在能夠出現，從此讓你如願又如何。」

　　話音才落，便聽有什麼破空而來，緊接著一個聲音興匆匆道：「芮芮你看我抓到什麼了！」

　　姜芮立刻轉身，只見兩日不見的銀龍興致勃勃在她面前遊動，爪子上抓著一團黑溜溜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發覺依然生龍活虎，姜芮才把心放下一半，去看他的獵物，「是什麼？」

　　「這叫魅魔，可以讓人看見內心最想見的！」

　　既然還有空抓這種小東西，想來結界無礙，姜芮把另外一半心也放下，梳了梳銀龍的鬃毛，道：「你看見什麼了？」

　　本只是隨口一問，哪想銀龍突然扭捏起來，冰藍色大眼睛遊移，尾巴不自然甩動，姜芮幾乎能看見紅暈透過厚厚的龍鱗浮到那張龍臉上。

　　心下起疑，面上露出微笑，她的手指越發輕柔地撓著銀龍下巴，連嗓音裡都透著甜，「不能告訴我麼？」

　　銀龍立刻暈暈乎乎，把自己交代了個乾乾淨淨：他看見芮芮主動和他……還是龍形的嘿嘿嘿……

　　姜芮又笑了：「剛才你進來之前，我才說最近床有點擠，不好睡，你去跟大寶寶他們睡吧，花盆還給你留著呢。」

　　銀龍簡直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