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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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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開花不結果] 大佬都愛我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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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0: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異族蠻王13

  處理完烏爾汗的傷口已經是深夜,大帳外因為勇士凱旋而產生的歡呼喧鬧已完全平息,眾人都睡了。

  烏爾汗也躺下,習慣性要將閼氏摟到懷中,卻被她蹙眉看了眼胸前層層包裹的紗布,無聲拒絕,只得遺憾地打消念頭。

  「奧格勒死了。」他忽然說。

  姜芮本來已經閉上眼,聽見這話又睜開,稍微想了想,道:「這次戎族偷襲與他有關?」

  「不知道是否有關,他這回沒留下把柄。」烏爾汗想起此次爭鬥中死去的族人,聲音往下沉了沉,「但他曾與戎族勾結,是背叛者,而戎族殺了我們的族人,所以我不能再留下他。」

  姜芮點了點頭,表示明瞭,雖然她知道烏爾汗不能親自殺奧格勒,但想要除去一個人,又是在戰場上,有的是方法,她並未多問。

  雖然回來的勇士都受了傷,但轉場已經不容耽擱,他們只休整了一日便拔營出發,離開月亮湖畔,前往夏季草場。

  帶著大堆行囊,還要趕著牛羊,隊伍的前進速度並不快,過了五天,他們才抵達目的地,而後沿著草原上一條蜿蜒的河流安營紮寨。

  這幾日雖然在趕路,但姜芮依舊每天給烏爾汗換傷藥。

  大概之前縫針的威脅還在他那腦子裡,烏爾汗雖然騎在馬上,好歹知道收斂小心些,並沒有把傷口崩開,等他們到達夏場,他那條恐怖的裂口終於開始收合結痂。

  距離姜芮把種子送給那群小孩已有一小段時間,如她預料的那般,六成以上的種子都發芽了,剩下的就是不適合這個季節,或者不適應西北氣候的品種。

  發了芽的孩子興高采烈,沒發芽的則一個個垂頭喪氣,好在讓他們驚喜的是,閼氏給他們補發了其他可以發芽的種子,等到抵達新的駐紮地,每個小孩手上都捧著一份綠油油的小苗。

  姜芮瞭解到,他們將在此地停留三個月左右,這麼長的時間,足夠那些農作物開花結果。於是她告知烏爾汗之後,在帳篷區附近劃了一塊地方,讓小孩把他們各自的幼苗從容器裡移栽到土地上。

  選地、除草、移植、施肥……所有的步驟都是她指導孩子們完成的,而那些小孩每天上完課頭一件事,就是到地裡看看自己種下的寶貝,拔草除蟲,鬆土澆水,比一名真正的農夫還要稱職。

  而閼氏似乎無所不能,能夠應付植株出現的所有狀況的能力,也讓小孩們嘆服敬佩不已。

  半個月後,烏爾汗傷口的痂脫落,留下一條像是肉粉色蟲子的疤痕,橫亙在深色皮膚上格外顯眼。他本人對此毫不在意,於狄族勇士來說,身上的疤痕越多,越能證明他們的勇猛。

  「我得到消息,過幾天有一個大昭來的商隊將抵達這裡,閼氏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天越來越熱,烏爾汗外出時,上衣只穿一件坎肩,而等他回到大帳內,立刻就將汗巾解下,胸前的衣服便散開,像兩條布條似的掛在身體兩側,露出健壯結實的胸膛。實際上要不是顧及帳內還有閼氏,怕她不能接受,他還想直接裸著上身。

  不過現在的情況並不比赤裸好多少,好在姜芮已經習慣,對面前精壯結實的肌肉視若無睹,聽見他的話,微微挑眉:「商隊?我記得大昭與北狄並沒有商貿往來。」

  烏爾汗勾勾唇角,並不隱瞞:「大昭皇帝確實沒允許,但是利益總能驅使人鋌而走險。族裡的茶葉、鹽、布料,大部分是從那些商人手中換來的。」

  所以那些商人是私販,要是被官府發現,得要砍頭的,而且從大昭抵達這些部族的聚集地,一路上風險重重,不適應的氣候、兇狠的野獸、攔路的劫匪,任何一個都有可能叫人喪命,如此巨大的危險之下,還有人願意以此謀生,可以想像其中有多大的利益在誘惑他們。

  姜芮搖頭,「不必了,我暫時不缺什麼。」

  她的猜測很快被驗證,商隊來時,姜芮並沒有出現,秋華去湊了熱鬧,回來後同她抱怨不止。

  「什麼商隊啊,雖然同是大昭人,我也得說一句,他們這些人簡直是奸商!公主你知道麼,烏蘭用了十張羊皮才換回一塊錦布,最多只夠給小孩子做身衣服,成色還不好。還有那些茶葉,我聞著都有黴味了,竟然還說一兩茶葉一兩銀子,怎麼不去搶呢!」

  姜芮並不意外,奇貨可居這個詞,在哪裡都適用。狄族人需要那些物品,所以即使價格再高,他們也得去買。

  可能從前會有人直接搶劫商隊,但這樣會造成一個後果,沒有商隊敢再與那個部族做生意,他們得花費更高的代價,從其他途徑得到這些生活必需品,於是不得不妥協,有了眼下這種不公平的交易狀態。

  但這種狀況絕不可能長久,一旦商人要價超出這些遊牧民族的承受範圍,或者哪一年食物緊缺,收成不好,他們付不起價格,就只能去殺,去搶,要是商人不敢來,很有可能就會去進攻大昭,不惜代價換取生存。

  想要解決這種狀況,除非大昭同意和北狄通商,構建一個公平的交易環境。

  姜芮屈指扣著桌面,思索有什麼方法可以達成這個目的。

  烏爾汗掀開帳簾入內,帶來一股熱氣。

  「今天怎麼沒看書,看完了?」他坐在姜芮旁邊,思考有沒有可能從商隊換幾本書給閼氏。

  「還有許多。」姜芮搖搖頭,見他一臉汗,從桌上茶壺裡到了杯酸梅湯遞過去。

  烏爾汗接過仰頭灌下,下一刻,線條硬朗的臉就扭曲成一團,克制住想要吐出來的衝動,硬生生往肚裡咽。他的味覺比常人敏銳,又是從未接觸過的酸梅湯,一杯下去,整條舌頭都要麻木。

  可是看閼氏,手裡捧著一杯,時不時抿一口,臉上表情竟沒有絲毫變化,烏爾汗心生敬佩。

  閼氏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他並沒有出言打擾,只在一旁看著。

  天熱,不止他穿的少,姜芮也換上了夏裝,與秋冬兩季即便是常服也顯得隆重的著裝不同,她夏季的衣服十分簡潔,正是如此,輕薄的布料便很容易貼身,此時她一隻手放在桌上,從白皙的頸項到圓潤的肩膀,再到纖長的手臂,優美的曲線全被烏爾汗收入眼中。

  他看了一會兒,不自覺又給自己灌了杯涼透的茶水,臉再次擰成一團。

  商隊在距狄族人一定距離的地方駐紮,他剛從交易區回來,那些狡猾的大昭商人又把價格提高了,每次漲價,幾乎都是踩著族人的接受底線往上提,到目前為止,他們暫時還用得上鹽和茶葉,但同樣多的羊皮,換回來的物品越來越少,烏爾汗能夠感覺到族人的緊繃不滿,要是夏秋兩個季節收穫不好,無法支撐過冬,恐怕這股情緒就會爆發。

  以往他們爆發的體現,就是去大昭「借」些物資,現在情況不同了,他的閼氏是大昭人,他要是搶了她的故國,烏爾汗覺得自己的下場或許會不太妙。

  他在腦子裡回想從前在狼群中見過,母狼暴怒,痛打頭狼的場面。

  算了,實在不行,去抄戎族老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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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異族蠻王14

  夏天是最生機勃勃的季節,從春末到夏初,族裡多了上千隻小羊羔,當最後一隻小羊羔出生的時候,哈森的南瓜的開花了。

  儘管姜芮告訴他,剛開始開的花是謊花,不能結果,還是一點都沒有打擊到他的積極性,孩子們把更多的時間花在那塊土地上。

  商隊在狄族領地停留了數日便離開,前往下一個部族。而這幾天,姜芮所思考的事,也有了個大致輪廓。

  若她沒記錯,大昭皇帝五十歲壽辰就在今年秋天,按照傳統,會舉行盛大的壽宴,甚至周邊一些國家,也會派出使臣賀壽。

  以往賀壽的隊伍中,並沒有狄族人的身影,但這次,姜芮準備讓烏爾汗派人去,因為她需要一名信使,將她的意志傳遞給大昭皇帝。

  夏天亦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季節,各種顏色的小花開遍每個角落,點綴了稍顯單調的綠色。

  太陽已經下山,半邊天空紅色的晚霞,映照在蜿蜒河流上,此時河邊都是洗衣的婦女,而河裡則滾著一個個小蘿蔔頭。

  姜芮和烏爾汗順著河岸緩步而行,傍晚的風將她輕盈的衣裳吹起,在身後留下一抹漂亮彩帶。

  兩人逐漸走出族人聚集地,這裡的河面更加寧靜,風景也更加美麗。

  烏爾汗手中拋著一塊小石頭,忽然用手一甩,石頭貼著水面滑出去,打出七八個水漂,落在對岸。

  他回身看姜芮,晚霞似乎在他眼裡也落了幾點亮光,「試試?」

  姜芮從他手中拿了塊石頭,沒什麼技巧性的丟出去,打了兩個水漂後,那小石頭就沉入河中。

  「手不該從這個方向甩。」烏爾汗彎起唇角走到她身後,高大的身形幾乎把她整個人攏在懷中。

  他一手扶住姜芮的腰,另一隻手包住她的手掌,兩個人共同捏著一塊小石頭,「身體下沉,微微後仰,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石頭,方向盡可能水平,力道盡可能猛烈,就像這樣。」

  他猛的甩出去,雖然不如頭一次漂的遠,石頭還是在水面上點了五六次,才沉入河裡。

  姜芮直起腰來,烏爾汗還貼在她身後,並且沒有放開的意思,健壯的手臂環住她的細腰,下巴在髻邊摩挲著,氣息噴在耳際。

  「熱。」她掙了一下。

  烏爾汗依言鬆開,卻又拉著人坐在草地上,緩緩躺下,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閼氏陪我躺一躺吧。」

  身下的草很柔軟,並不紮人,姜芮便沒有拒絕。

  吹來的晚風越發清涼,晚霞不知何時褪去,灰藍色的天空中,幾點星光閃爍。隨著暮色漸深,夜空裡閃耀的星辰越來越多,像是一把細碎的寶石灑落在託盤中,卻又比寶石更加深邃迷人。

  從前在狼群裡,不狩獵的夜晚,烏爾汗也喜歡這樣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那曾是他見過最美麗的風景。但現在,他覺得比星空更迷人的,是他的閼氏。

  他看著懷中人的側臉,呼吸放緩。

  姜芮察覺到灼熱的視線,偏頭回視,烏爾汗緩緩靠近,落了個吻在她額上,發覺夜風有些涼,又把閼氏往懷裡摟。

  「最近是不是有心事?」略顯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河岸邊響起。

  這幾天他總見閼氏似乎在沉思什麼,這種變化是從那些大昭商人來過之後才有的,他想,她是不是見了故國的人,想家了?

  他可以滿足她許多願望,唯有這個心願難以達成,只能盡力對她好,讓她把他當成可靠的家,可靠的家人。

  「確實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姜芮緩緩把自己的計劃說來。

  烏爾汗聽著,手臂不自覺收緊,呼吸急促,「閼氏說的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難道是我閑來無事逗你玩?」姜芮擰眉瞥他一眼。

  烏爾汗趕緊補救,「是我說錯了話,別生氣,我高興糊塗了。」

  要是閼氏的想法能夠成真,狄族與大昭設立公平的交易區,對於大昭人而言,或許只是增加了一點收入,對於他的族人來說,增加的卻是生存機會,莫怪烏爾汗激動。

  姜芮不會真與他置氣,又說:「父皇的壽辰在九月末,現在已經是五月初,你要是拿定了主意,近期就要派人到大昭邊境遞交國書,若父皇允許,族裡的使臣才能前往中州賀壽。」

  烏爾汗也在心裡算著時間,先派人從狄族領地到大昭邊境遞國書,大昭的信使帶著國書到中州,等待皇帝回復,再把回國書傳到邊境,他們的人帶回來,然後才正式派出使臣,相當於從這裡到大昭走兩個來回,一趟一個月,加上等待的時間,確實刻不容緩。

  他雖恨不得此時立刻就召集族人商議這件事,但更捨不得放開閼氏,滿腔愛憐不知如何傾瀉,只得把人抱來自己身上,用身體給她當墊子。

  姜芮撐在其胸膛上看他,「你別高興太早,我雖然有七八分把握可以說服父皇點頭,但族裡的人也都會同意與大昭往來麼?」

  「別擔心,總不能讓閼氏操勞所有的事,那些老頑固交給我。」烏爾汗親親她的臉頰,緩聲說道。

  狄族中確實有少部分人抵觸大昭,甚至對他的閼氏不懷好意,依舊有著缺什麼就去大昭搶的思想。烏爾汗會讓他們同意,若有人執迷不悟,就別怪他殺雞儆猴。

  他腦中想著殺人的事,懷裡抱著柔軟的身體,漸漸有點心猿意馬。

  最近雜事繁多,先是他受傷,閼氏以他傷沒痊癒為由,不許親近,轉場後帳篷區安全問題,又需要他親自監督部署,沒多久那些大昭商人來了,他以為閼氏起了思鄉之心,沒去鬧她,前前後後竟規矩了將近一個月,烏爾汗覺得自己比不在發情期的狼還老實。

  眼下氣氛正好,人又在懷中,他覺得不能再忍了,一雙大掌試試探探滑動。

  要是閼氏瞪他,那就罷了,畢竟是在外頭,雖然四周野草掩蓋了兩人,可他的閼氏是大昭來的,聽說那邊不興這個?

  當天夜裡,秋華捧著公主換下的衣裳心疼不已,那是上好的雲錦,顏色如天邊雲彩鮮豔,一年只上供兩匹,陛下都給了公主做嫁妝,可誰知公主竟穿著這樣的衣服在草地上打滾,看看那草汁染的,這可怎麼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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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異族蠻王15

  烏爾汗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姜芮向他提了出使大昭的事,第二天,他就開始頻頻召集族人商議。

  一開始的確有反對的聲音,畢竟有些觀念是紮根在骨子裡的,但是在烏爾汗處置了幾個極端頑固份子之後,狄族人漸漸認識到了,他們這位汗王雖然年輕,但是手段比其父兄更加冷硬,更加不容置疑。

  小部分人為此憂心,但更多的人卻感到高興,因為一名強大的汗王,顯然能帶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國書是族裡一位老文書起草的,烏爾汗毫不避諱拿來讓姜芮過目,姜芮當著那位老文書的面,提筆潤色一番。

  那老頭臉上明顯有些不滿的神色,作為狄族老一輩,他也是對包括大昭在內,任何異族都不信任的人之一。

  等拿回國書,他立刻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卻發現這位大昭來的公主,他們狄族的閼氏,並沒有擅自對內容進行修改,只是添了幾個修飾詞,讓這封信看來更加誠懇。

  他僵著一張臉,把到嘴邊質疑的話吞回去。

  「那日松剛才的表情,好像不小心親到了羊蛋蛋。」等老文書離開,烏爾汗不懷好意笑道。

  姜芮確定自己沒有幻聽,確實是聽到了某個不可描述的動物器官。

  自從縱容了他的一些胡鬧,她發現烏爾汗在她面前,逐漸有暴露惡劣一面的趨勢。明明初見的時候,雖然看著有些野蠻,但同時也是沉穩可靠的,現在倒好像時光倒退,年齡逆減了一樣。

  還是說,男人都是這個樣子,不管外表是優雅、是高冷、是沉穩還是溫柔,骨子裡都有幼稚頑劣的天性?

  幾日之後,一隊信使帶著國書前往大昭。

  這些日子,族裡的小孩越來越興奮,因為姜芮給他們的種子裡頭,能夠開花的已經陸續開花了,甚至哈森的南瓜藤結出了一個小南瓜,雖然只有大拇指大小,他還是興奮得跳起來,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姜芮。

  姜芮跟著他到開闢出來的那片苗圃,南瓜真的很小,頂上南瓜花還沒謝,身體周圍都是毛茸茸的小刺。

  「不要輕易動它,不然莖會斷掉,也不要用手去摸,這樣不利於南瓜長大,最近應該會陸續結出不少小南瓜,你平時查看要小心,以免踩到它們。」

  她說一句,哈森就連連點頭,等聽說會陸續結出不少小南瓜,眼睛頓時一亮,期盼道:「是不是有多少朵花,就有多少小南瓜?」

  姜芮道:「先前說了,有些花是謊花,不會結果。」

  見哈森臉上明顯有些失望之色,她又說:「但是不會結果的南瓜花也可以吃。」

  哈森吞了吞口水,「怎麼吃?」

  姜芮教他辨別不會結果的花,然後小心將它們摘下,在此期間,她又去指導阿茹娜如何給她的芸豆搭架子,教格根該將草木灰肥料施在哪裡,還告訴烏力吉怎麼鬆土……幾乎為所以在地裡的孩子指導了一遍。

  烏爾汗外出巡視回來,發現他的閼氏沒像往常一樣在大帳裡看書,出來尋找時,就看見這一幕。

  差不多族裡所有的小孩都圍在她身邊,有幾個靠得近的,還興奮扯著她的袖子,外圍的孩子只能一臉羨慕看著他們,每個小崽子臉上都是又崇拜又仰慕的表情,因為在他們看來,閼氏似乎無所不能。

  烏爾汗一點也不懷疑,現在在這些小子眼中,閼氏比他更具威信。

  他當然很高興族人喜歡閼氏,更高興閼氏願意親近他的族人,但是現在太陽都下山了,剩下的時間應該是他們兩人獨處的機會,這小崽子為什麼還不鬆開他們的手?

  可惜讓他不高興的事情還沒結束,自從姜芮說了南瓜花可以吃之後,這些小孩就沉浸在異樣的興奮中,等姜芮教完他們地裡的知識,一群人迫不及待簇擁著他們的閼氏做好吃的去。

  烏爾汗那麼大個人杵在籬笆外,小孩們不是沒看見,但是大汗向來隨意,所以他們稀稀落落喊了幾聲大汗,就拉著閼氏離開。

  這些日子的接觸,讓孩子們對姜芮親近不少,也更加放肆,她只來得及對烏爾汗點了點頭,就被席捲離去,留下烏爾汗呆立。

  南瓜花的做法很多,姜芮讓廚子做了最受小孩喜愛的酥炸南瓜花,其中用到的麵粉,是前一陣商隊來時,讓秋華去買的,蛋則是小孩們撿來、獻寶似的送給她的野鳥蛋。

  把麵糊調好,將處理好的南瓜花放進去,裹上一層麵粉,放到羊油裡炸至金黃即可。剛出鍋的南瓜花酥脆鮮香,因為分量不多,每人只分到兩朵。

  小孩們小心翼翼咬下一口,被那異樣酥脆的口感嚇了一跳,但很快就迷上這,每個人咬得哢嚓哢嚓響,甚至還比誰的聲音更大。他們故意用力合攏牙齒,力爭發出最大的聲響,等發現耳邊全是這種聲音後,有個小孩忽然笑起來,跟著其他人和他一起哈哈大笑,每張面孔上,都是純粹的喜悅和滿足。

  姜芮看著他們,嘴角也帶著笑。

  一開始她給他們種子,最根本的目的只是為了阻止狄族再從大昭掠奪食物,保證兩國邊境和平,但這一群天真又熱情的孩子,很難讓人不去喜愛。

  她願意帶著他們一起,創造更好的生存條件。

  「要是天天都能吃南瓜花就好了。」阿茹娜低聲自言自語,聲音很輕,除了姜芮以外沒有人聽到。

  天天吃南瓜花,這個心願簡直簡單到幼稚的地步,但是對這些孩子來說,卻是遙不可盼的事情。

  但以後不再是了。姜芮在心裡說。

  等那些小孩依依不捨離開,烏爾汗才回來,兩人坐在一起,享用稍微遲了些的晚餐。

  「那些小子的課程太輕鬆,應該給他們加點內容,省得總有大把時間無所事事。」烏爾汗給姜芮片肉,忽然冒出一句。

  從他晚上出現,就有些古裡古怪,姜芮察覺出來,那似乎是他烏爾汗式的彆扭。她將先前發生的全部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多少猜出原因,不由問:「烏爾汗,你多大了?」

  烏爾汗手上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含糊道:「二十多一點,怎麼了?」

  他已經瞭解到,他的閼氏嫁給他時剛過十六歲生日,說實話,他當時有點驚,也有點小小的心虛。

  狼群裡,頭狼夫婦的年紀一般不會相差太大,這樣才能在都是身強力壯的年紀裡養育狼崽子。但是他比他的閼氏大了八歲,現在閼氏突然這麼問,是不是覺得他太老了?

  姜芮一臉無言,她只是想跟他說,這麼大一個人,好意思吃小孩子的醋?誰真正問他多大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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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異族蠻王16

  信使出發已經有一個來月,若一切順利,再過一個月就能帶著大昭的國書返回,不管大昭皇帝同不同意北狄去賀壽,他們現在都得開始準備賀禮,省得到時手忙腳亂。

  對於賀禮,烏爾汗與族人商議許多次都沒有定下。

  一來,他們不太清楚大昭禮節,二則規格不好確定。送太少顯得寒酸,送太多,到時候族人自己過冬成問題,而且要是大昭皇帝不同意開放貿易,這些禮物豈不是白送?

  又一次沒討論出結果,烏爾汗騎著馬在外面跑了幾圈,才滿頭大汗紮進姜芮的大帳。

  他的閼氏坐在書案後,專心致志不知寫什麼,烏爾汗放緩了動作,剛要靠過去,想起自己一身汗味,肯定要遭嫌棄,又去沖了水,才甩著頭髮上的水珠走進來。

  姜芮放下筆,把抄好的紙拿起來看了一遍,還算滿意,放到一邊,重新拿了張新紙繼續抄。在她左手邊,已經抄了一摞。

  「這是做什麼?」烏爾汗拿起一張薄薄的紙,上頭是大昭文字,一個也不認得。

  「佛經,抄給父皇的壽禮。」姜芮不曾抬頭,即便分神說話,筆下的速度卻一點也不慢,甚至比正常人快上許多倍,眨眼便寫完一個,十幾個呼吸間就抄完一行。

  那自然是因她非尋常人的緣故,她打算給皇帝抄幾十卷佛經,製造出從她嫁到北狄來,就一直為父祈福的假像,想來這一份孝心,能夠打動皇帝幾分?

  若皇帝心中對朝陽公主果真有些疼愛,將她嫁到這漠北荒野之地後,總會有一二分愧疚。這時讓他知道,為了他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得不和親的女兒,非但沒有怨恨,還心心念念記掛著他這位父皇的安康,再冷漠的人,也該有丁點動容。

  姜芮要的可不是皇帝的父愛,而是他父愛之下,能否大手一揮,同意與北狄通商,再不濟多賞點東西也行。

  「休息一下吧。」烏爾汗坐在她身旁。

  姜芮抄了小半下午,抄出別人半個月抄不完的量,也正準備歇一歇,將這頁寫完,就擱下筆。

  在烏爾汗看來,寫字這種事情,比騎馬打架難得多,閼氏一下子寫了這麼多,肯定累壞了,於是心疼地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輕輕揉捏,緩解酸澀。

  「要不然別抄了,反正族裡也要準備壽禮,閼氏改送別的什麼,我來準備。」

  姜芮沒說行不行,空著的手端個茶杯喝了一口,反問他:「商議好了嗎?」

  「還沒。」烏爾汗皺了下眉。

  剛才王帳裡為此又吵了一架,幾派人差點打起來,被心煩意亂的烏爾汗一個個踹出去。

  「他們都提了什麼方案?」

  「阿古達等人提議,五百頭羊、二百頭牛、二百匹馬,那日松那些老頭子覺得太多,堅決要改成五十頭羊、五十頭牛、五十匹馬,再加幾大車上好的皮毛湊數。」

  姜芮捧著茶杯往後靠去,正好靠在烏爾汗的手臂上,又抿了一口茶,道:「這兩個方案都不太妥當。」

  「閼氏的想法與我一樣。」烏爾汗揉了揉她的肩膀。

  狄族不止王庭這點人,分佈在周圍的還有許多個聚居地,每次轉場,王庭佔據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水草豐沛,牛羊也長得最肥碩,所以就算物質匱乏,王庭的族人已是最不容易挨餓的。

  狄族人把牛羊看得和自己性命一樣重要,老一輩的觀念更是根深蒂固,想從他們口中掏食異常艱難,那日松一派人咬定了不鬆口。

  阿古達等年輕一輩也不退讓,因為他們知道大汗為什麼忽然提出要為大昭皇帝賀壽,更豐盛的壽禮才更有可能打動大昭人,如果那個計劃能夠成功,就算要他們勒緊褲腰帶,忍一個冬天又怎麼樣?大不了如大汗說的,去抄了戎族人的老窩!

  這幾天,烏爾汗被他們吵得頭大,雖然他在族中說一不二,但是牛羊事關全族人生計,即便是他也不能輕易去動,至少要半數以上的族人同意才行。

  「我有幾句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姜芮偏頭看他,緩緩道。

  烏爾汗挑眉,「閼氏只管說。」

  「要是你們只決定送牛馬羊,恐怕把族裡全部的牛羊都送出去,也難以叫我父皇真正動心。」

  姜芮從朝陽公主的記憶中知道,大昭雖然當政者平庸,兵力不堪一擊,但卻意外的富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以及和煦的氣候,都是發展農業最好的溫床,有了農業為基礎,其他各種行業也發展得十分興旺。

  她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大昭隨便一名小地主,都比她這位曾經的公主,眼下的北狄閼氏生活得滋潤,至少人家想吃肉吃肉,想吃菜吃菜,想吃白麵吃白麵,還可以撒著糖玩,而她要什麼沒什麼,吃幾根豆芽還得自己發。

  普通百姓的生活都無憂無慮,何況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帝?牛羊馬在他眼中豈是稀罕物?送得再多,也不過一串數字罷了,或許還抵不過後宮妃子一張笑靨。

  她說得直接,烏爾汗倒不覺得冒犯,正色請教道:「所以閼氏的意思?」

  「禮物不在多,要是合心意,一件也就足矣。要送就送珍稀的,送大昭沒有的,送大昭皇宮沒有的。」

  烏爾汗慢慢點頭,鎖著眉頭思索她的話。

  有人在大帳門外走動,姜芮看過去,道:「誰在外面?」

  「汗王、公主,是奴婢。」秋華掀開帳簾入內行禮,見他們兩人沒議事,才鬆了口氣走到姜芮身邊,輕聲道:「那幫孩子來了好幾次,知道大汗在這裡,沒敢大聲喧鬧,纏著我來問話,說是地裡的南瓜有三個都變黃了,想問公主可不可以吃。」

  想到那些饞嘴的孩子,姜芮彎唇搖了搖頭,「你帶著他們去摘下吧,讓廚房做南瓜餅給他們吃。」

  秋華欲言又止,先前商隊來,她去買了些大米、麵粉、糖等物品,本來是打算給公主改善伙食的,可是這些日子,公主陸陸續續讓人做吃的給那些孩子,自己倒不怎麼吃。今天做南瓜餅,又得要糯米粉和糖,這兩樣在這裡都稀罕得很呢。

  看出她的想法,姜芮道:「那些東西,哪一樣不是咱們從前吃厭了的?你要是想吃,等南瓜餅做好了多吃幾個就是。」

  「奴婢才不是這個意思。」秋華撅了下嘴,沒再多說,出去告知那些孩子好消息。

  其實秋華有所誤會,姜芮沒想一直補貼那群孩子,畢竟她自己手頭上也沒多少物資,只是這幾個南瓜,是孩子們頭一次真正的收穫,辛苦了這麼久,總要給他們些甜頭,之後才有更足的幹勁。

  等以後南瓜多了,她可沒那麼多糯米粉去配,讓他們一人抱一個回家,蒸著吃就罷了。

  糖在這裡比鹽更稀有,有些孩子甚至長到這麼大,除了偶爾吃到的幾顆野果子,還未真正嘗過甜味。南瓜餅煎炸時散出特有的焦甜香味,讓這些孩子期待、躁動、忐忑。

  因為南瓜個頭還算大,又加了不少糯米粉,每個孩子分到三個掌心大小、金黃色的南瓜餅。

  有的小孩小心翼翼咬下一口,雙眼立刻瞪大,而後狼吞虎嚥,迫不及待吃完;有的則跟小動物般,小口小口品嘗;更多的在吃完第一個後,就強忍著口水,珍惜地把剩下兩個留下,準備帶給家人嘗嘗。

  秋華也分到三個,從前在皇宮中,這樣粗糙的糕點,別說公主不碰,就是她這樣的大宮女也是不吃的,來到狄族饞了這麼久,她已經一點都不挑剔。只是方才還滿心期待,眼下看著這群孩子的表現,不知為何,卻有些食不知味了。

  得了姜芮的提示,之後一陣,烏爾汗開始帶人早出晚歸,有時候連著幾日沒回來,而且每次回來都是一身狼狽,也不知他跑到哪個兔子窩裡去打滾。

  沒了他來纏,姜芮抄書速度更快,在紙上落下最後一個字,佛經終於全部抄完,那厚厚的一疊,一般人少說也要抄上三四個月,她幾天就抄好了。將佛經放入盒子裡,起身活動下筋骨,到帳外去透氣。

  太陽即將下山,帳篷區內升起嫋嫋炊煙,遠處放牧的人趕著牛羊歸來,悠揚的牧歌傳出很遠很遠。

  姜芮慢慢走到河邊,不時有狄族人起身同她行禮,和初到此地相比,這些人面對她時,臉上的笑容顯然比先前真誠幾分,即便此時烏爾汗不在,也沒有人怠慢。

  這或許是相互熟悉了些,也或許是這些日子跟小孩親近,孩子影響了父母,也有可能他們知道,北狄與大昭通商貿易的想法,是由她提出的。

  總之,如今姜芮在北狄的地位,無時無刻不在提升鞏固。

  幾個沒穿衣服、一身黑皮的小孩在河裡打鬧,看見閼氏出現,下意識要圍過來,忽然想起自己渾身光溜溜的,馬上又躲回水裡去,只露了顆腦袋在外頭,黝黑的臉蛋漲得通紅。

  在河邊洗衣服的狄族婦女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毫不客氣恥笑。比起大昭七八歲小孩就有男女之防,北狄人顯然更開放些,難得這群頑皮搗蛋的臭小子也會害臊,長一輩們開起玩笑來,自然不留情。

  正笑鬧著,不遠處忽然傳來喧嘩歡呼聲,姜芮轉頭看去,見到烏爾汗帶著族人回來。

  這次他們離開足有五天之久,做什麼也不與她說,神神秘秘的,此時歸來的除了他們一行人,還有一架大籠子,籠中不時傳來野獸渾厚的低吼。

  「噢——大汗回來啦!大汗回來啦!」

  族裡的孩子們歡呼雀躍,水中那幾個也顧不得害臊了,噌地站起來,光溜溜爬上岸就往門口跑。

  「公主,那是什麼?」秋華驚疑道。

  「是雲豹!」姜芮還未回答,有個狄族婦女主動告知,一臉自豪,「雲豹是草原最兇猛的野獸,只生活在常年冰雪不化的雪山上,我的老阿布曾經說過,從來沒有人能捕捉到一隻活的雲豹,咱們大汗不愧是狄族第一勇士,還是草原第一勇士!」

  姜芮與她點了點頭,凝眼看向人群。

  籠中猛獸以一頭豹子來說,實在大得驚人。雖然名字叫雲豹,但與姜芮在別的世界見過的雲豹並不相同,準確來說,它更像另一個世界名為雪豹的動物,只是要大得多。不論是那流暢結實的曲線,還是華美的皮毛花紋,都美得令人心驚又心折。

  烏爾汗回到大帳時,臉上雖有些休息不足的疲倦,眼中的興奮卻藏不住。他已經養成習慣,進入閼氏大帳前,先把自己收拾乾淨,因而此刻已經洗過了澡,一見到姜芮,就把人抱起來轉了個圈,放聲朗笑。

  姜芮撐在他肩膀上,垂眸道:「你打算把它當做賀禮?」

  「是,閼氏覺得如何?」

  「我相信只要見過那隻猛獸,沒有人能挑剔出什麼。」

  烏爾汗眼中笑意更甚,忍不住把人抱緊了些,一張臉在她臉上亂蹭。

  雖然鬍子已經刮乾淨,可留下的一點點鬍茬依然紮得人不舒服,姜芮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一巴掌將他拍開。

  烏爾汗親了親她的手,「還得多謝閼氏提醒。」

  「我可沒說什麼。」姜芮道。

  「閼氏隨便一句話,比我們這群粗人想破腦袋想出來的還管用。」

  姜芮斜眼看他,「你在外頭偷吃了蜂蜜?」

  烏爾汗勾著嘴唇,又親了親她的臉蛋,「沒有,不過確實撿到一個蜂巢,給閼氏泡茶喝。」

  他一邊說,一邊連著打了兩個哈欠,把摟著的人又往懷裡團了團,大跨幾步一同倒在床榻上,「陪我睡一會兒吧。」

  姜芮還沒從他懷裡掙開,就聽到頭頂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抬眼一看,烏爾汗已經睡著了。也不知他在外面到底幾天沒睡覺,眼下的青黑連黝黑的膚色都藏不住,幾乎著床就睡。

  她沒再掙扎,在他懷裡挑了個舒服的姿勢,也閉了眼養神。

  這段時間,地裡陸續有瓜菜成熟,小孩們嘗過甜頭之後,已經纏著姜芮問什麼時候可以種下一波了。

  好幾個孩子偷偷問她,說父母答應幫忙開闢一塊大點的土地,和他們一起種,問閼氏允不允許。

  她自然是允的,畢竟這才是她最開始的目的,要是大人不參與,只靠孩子小打小鬧,哪能成氣候。

  離信使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大部分族人都在翹首以盼,不過信使沒盼回來,先盼來其他部落的人。

  大昭把北邊的遊牧民族統稱北狄,實際上,北邊有不少部落,狄族雖然是最強大的一支,但這些部落從未統一,分散在草原各處,平時井水不犯河水,有時為了草場領地也會有爭鬥。

  這次有好幾個部落的人結伴而來,為首的是實力僅次於狄族的契族。

  姜芮在帳內沒有出去,這些是阿茹娜與她說的。契族首領名叫查幹,聽阿茹娜的說法,他的母親是烏爾汗的姑姑,所以他和烏爾汗算是表兄弟。

  最近狄族動靜不小,又是學大昭人種地,又是給大昭送信,就算這兩樣可以隱瞞,但前一陣烏爾汗捕捉雲豹之事是瞞不住的。

  聯想到他這些舉動是在娶了大昭公主之後才有,而且似乎都與大昭有關,其他部落的人便有些坐不住。但他們不敢貿然上門打探,於是先去了契族領地,讓契族首領做他們的領頭羊。

  此時那幾個異族人,就以查幹為首,跟觀賞什麼稀奇風景似的,在孩子們的苗圃外轉來轉去。

  瞧著裡頭黃澄澄的南瓜、掛滿竹架的芸豆、還有快要垂到地上的長豆角,查幹忍不住跨過矮矮的籬笆,伸手就要揪一個嘗嘗。

  下一刻,他發現面前出現了一排小孩,攔著不讓他前進,個個怒目而視。

  他頓了一下,忽然做出一個兇猛的鬼臉。

  小孩們嚇得往後退,但很快就挺起胸膛擋住他的腳步,為首的梗著脖子道:「這是我們的領地,就算大汗也不能進來亂摘,請你馬上出去!」

  查幹與他們對視一會兒,發現這群小豆丁是認真的,不由轉頭對烏爾汗道:「喂,不用這麼小氣吧,快讓這些小子讓開。」

  他可不會真的以為這片地方是小孩們說的什麼他們的領地,幾個臭小子能弄出這些東西?

  烏爾汗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帶著另外幾個異族人轉身就走。

  這片地,已經被那群小崽子標上記號了,除了他的閼氏,其他大人一個都不許入內,包括他這個大汗。所以他很樂意見到查幹被趕出來的樣子。

  查幹見沒有支援,審時度勢之下,決定還是不硬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一會兒被人看見,堂堂契族首領打不過幾個小崽子。

  瞧他轉身,幾個小孩立刻嘰嘰喳喳道:「我們把壞蛋趕跑了!」

  「對,我們保護了自己的領地,閼氏一定很高興。」

  「快去和閼氏說吧,壞蛋被我們嚇走了!」

  還未走遠的查幹抽了抽嘴角,自問不能跟幾個毛沒長齊的臭小子計較,於是強逼自己不要回頭。

  只是那些小孩三句不離嘴的閼氏引起他的注意,難道這片地方真是那位大昭公主帶著小孩弄出來的?

  如果是真的,看來狄族的這些變化,確實與她有關。

  雖然只窺見冰山一角,但查幹身為首領敏銳的嗅覺意識到,大昭公主的確是在幫助狄族,而不是有別的什麼目的。而且照此繼續發展下去,本就實力強大的狄族,很有可能會將他們這些部落遠遠甩在身後。

  除了那片苗圃,他們又去看了雲豹,路上遇見不少旁觀的狄族人,查幹比烏爾汗還沒有首領的架子,一直笑嘻嘻的,看見女子還輕佻地吹口哨,狄族女子非但不覺冒犯,反而大方咯咯直笑。

  雖然另幾個部落的人明顯有話要說又不敢說,查幹卻是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似乎他此行只是為了來看看表弟而已。

  但烏爾汗清楚,他這位表哥不是奧格勒那樣的蠢貨。

  離開的時候,查幹與烏爾汗依舊走在前面,快了別人幾步。他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不管你們準備做什麼,帶上我和我的族人。」

  「拿什麼換?」烏爾汗問。

  查幹吊兒郎當甩著馬鞭,似乎是在跟他講什麼趣事:「換一個頭狼的位置給你坐?」

  「所以他的意思是?」夜晚,閼氏大帳內,姜芮微微挑眉問道。

  烏爾汗把她往自己懷裡團,「他想和我們結盟。」

  「由你做這個聯盟的頭領?」姜芮補充。

  烏爾汗點了點頭,只是為了利益結盟,並不是兩族合併,雖然他對這個只有名聲好聽的聯盟頭領並不感興趣,但是和其他部落結盟又確實有必要。

  一來,聯盟不論如何,比單一一個部族更加聲勢浩大,也能夠給大昭更多的威脅與壓力,促使大昭皇帝同意開放交易。

  第二,要是皇帝同意了,狄族與大昭交易,卻沒有帶上草原其他部落,難免不會有人暗中使壞,他不懼怕任何人,但是蒼蠅總是惹人厭惡的。

  不得不說,他這位表兄腦子轉得夠快,也瞭解他。

  可惜他似乎瞭解得不夠透徹,僅僅只是聯盟的頭領,哪能夠讓他滿意,他要做的,是草原上真正的頭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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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異族蠻王17

  關於查幹提出結盟一事,烏爾汗假意思考了幾日,才點頭同意。

  不只是契族,他將草原上所有部落的首領邀請到一處,大大方方說出狄族正準備做的事。

  不要說其他人的震驚,就算查幹先前猜到幾分,有了心理準備,還是掩不住驚訝。

  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一個簡簡單單的貿易區,對著他們這些居無定所的遊牧民族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生存下去的機會,沒人能夠抗拒。

  但也有人抱著懷疑,一名部落首領忍不住道:「我們憑什麼相信那不是大昭設下的陷阱?不要忘了,你的女人可是大昭人。」

  烏爾汗坐在主位上,手肘靠著扶手,手背撐著額頭,另一隻手指了指門口方向,「王帳的大門並未關上,你們的馬也在外面悠閒吃草,不相信的人現在就可以離開。」

  所有人面面相覷,沉默不語,先前出言的那位首領漲紅了臉,卻也沒有起身,因為他們都期望是真的。即便有陷阱,還是得要去試一試,試了才有生機,要是貿然離開,很有可能就此毀了身後族人的希望。

  查幹用馬鞭扣了扣手掌,笑著打破沉默,「我認為這是個好消息,我也願意帶著我的族人,為此事與狄族結盟,並且推舉烏爾汗為頭領。」

  這話一出,帳內頓時響起鬧轟轟的議論聲。查幹悠哉看著其餘人因他一句話吵成一團,回頭沖烏爾汗擠了擠眉眼。

  烏爾汗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先前他就說過,區區一個聯盟首領並不能打動他,但這又確確實實是他通往草原頭狼位置上的必經之路。

  喧鬧聲沒多久就停下,那些首領們也有了各自的答案。草原上實力最強的兩個部落為了共同利益結成聯盟,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否則等待他們的,不僅僅是落人一步。

  這個結果,絲毫不讓人意外。

  部落首領們很快離開狄族,返回自己的領地,他們需要將這個消息告知族人,同時還要準備給大昭皇帝的壽禮。

  烏爾汗可不打算讓別人沾他們狄族的光,雲豹是他與族人辛苦獵來的,只能代表狄族,其他部落想分一杯貿易區的羹,那就自己準備好扣開大昭國門的厚禮。

  天氣悶熱,午後下了場驟雨,雲霧散去之後,一抹彩虹橫跨翠綠色大地。

  族人紛紛走出帳篷乘涼透氣,烏爾汗更是邀姜芮一同外出騎馬。兩人共乘一騎在草原上奔馳,王庭很快被甩在身後,直到爬上一座緩坡,烏爾汗才勒住馬韁。

  他調轉馬頭回望,浩大壯觀的帳篷區已成了小小一個白點,似乎伸手就能捏在手裡,他們已經跑了這麼久,卻連草原的邊界都沒看見,而在草原之外,還有更加廣闊的天空。

  人是如此渺小。

  烏爾汗清楚認識到這點,但這個認知,讓他越發堅定了將這片美麗土地握在掌中的決心。

  他將他的閼氏抱緊,親了親她的髮頂,不用等待太久,他會讓她成為草原上最尊貴的女人,不後悔來到他身邊。

  零星幾朵野花點綴在綠草中,沾了露珠的花瓣顯得格外嬌嫩,烏爾汗記得,族裡的男人會摘這種軟綿綿的花討心上人歡心,而他還沒做過。

  想到此,他說了句稍等,從馬背上跨下,彎腰在地上尋了好一陣,摘齊一小束開得最好的花朵遞到姜芮面前,嘴角掛著笑道:「送給我的閼氏。」

  他難得送些正常的東西,姜芮見那些花確實小巧可愛,正要伸手接過,身下的馬卻比她快了一步,忽然偏過頭,長長的舌頭一捲,烏爾汗手裡只剩幾根光禿禿的草莖。

  「……」他瞪著馬。

  但那馬是被他養大的,並不怕主人,還沖他噴了口鼻息,表示不滿嘴裡那幾根草的味道。

  烏爾汗吸了口氣,先把手中的花梗丟掉,然後將姜芮扶下馬,接著慢吞吞抬起腳。

  一腳踹中馬後臀。

  「噅噅——」馬嘶叫著跳出幾步,甩甩尾巴,留給兩人一個馬屁股,自己跑遠了。

  「不用管它,等一下會回來。」烏爾汗對姜芮解釋,讓她等等,重新去摘了一束花。

  清風涼爽,兩人並肩走在雨後的草地上。

  草間還掛著不少雨滴,沒走幾步,姜芮的繡鞋就濕了,她沒在意,弄著手中濕漉漉的花朵,道:「信使快回來了吧?」

  「嗯。」烏爾汗點頭,「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早上。」

  「等他們將壽禮獻給父皇,父皇愛面子,肯定會回賜更多物品,不外乎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綢緞可以給族人做衣服,其他的卻沒什麼用,我有個主意,讓使臣上書,請父皇將那些賞賜換成更實用的,你覺得如何?」

  「賞賜還能換?」烏爾汗挑眉。

  「只要臉皮夠厚,什麼不能討價還價?」姜芮反問。就算皇帝到時心中不樂意,那是北狄使臣,不是他的臣子,由不得他發落,也只能捏著鼻子同意。

  烏爾汗並不覺得臉皮厚是個貶義詞,刮了刮下巴問道:「閼氏想要換成什麼?」

  「米、麵、鹽、糖,什麼都要。」

  姜芮很清楚,就算貿易區建成了,真正開始交易至少也得是明年開春之後的事,而狄族人卻還得度過這個冬天。

  以往這些遊牧民族進犯大昭邊境,最多的就是秋冬兩季,因為那是食物最匱乏的季節。

  而眼下,既然皇帝總要賞點東西以示大國風範,不如就把那些華而不實的珠寶古物換成等價糧食,填了這些狄族人的肚子,換得安寧。

  至於狄族人要不要面子,姜芮覺得,窮光蛋還是不要打腫臉充胖子的好。

  烏爾汗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雙眼發著亮光:「閼氏必定是草原之神恩賜給我的。」

  「說好聽的沒用,」姜芮微微仰著下巴,只用眼角瞥他,「記得到時候派個機靈的人去。」

  「那是自然。」烏爾汗笑道,只有點頭應和的份。

  一低頭,正看見她裙擺下露出濕透的鞋尖,他立刻轉過身,半蹲在姜芮身前:「到我背上來。」

  姜芮頓了一下,沒怎麼遲疑就靠過去。

  「閼氏太瘦了,還沒小羊羔重。」烏爾汗把她往上顛。

  他的肩膀很寬闊,厚實的肩背隨著步伐起伏,姜芮將耳朵貼在他背上,平日渾厚的聲音這樣聽來變得甕聲甕氣的,她不覺想笑。

  烏爾汗渾然不知,背著她往回走,一路說話,姜芮只嗯嗯應著。

  身後傳來達達馬蹄聲,烏爾汗既不回頭,也不停步,那匹馬在兩人身後跟了一陣,打了幾個鼻息,見沒人理它,焦慮的踏踏馬蹄,忽然低頭一拱,試圖把人拱到馬背上,卻差點兒把烏爾汗拱得四腳趴地。

  他終於停下,心頭無奈,不知為什麼親手養大的馬崽子會成這個德性,連阿古達的馬都比它正常。

  馬兒不知主人苦惱,只高興地小步輕踏。

  知道不如它的意肯定又要遭騷擾,烏爾汗扶著姜芮上馬,在他自己也準備上去時,這匹馬卻忽然撒開蹄子,邁著輕巧的馬步,若無其事走開了。

  烏爾汗站在原地,心裡琢磨著今晚是喝馬肉湯還是馬肉湯,卻見閼氏帶了點笑回頭看他,當下就把腦中磨刀霍霍向馬崽的景象拋開,大步跟上去。

  當狄族人發現他們的大汗一路為閼氏牽著馬韁回來時,面上精彩的神色不用多說。

  不過眼下不是看大汗好戲的時候,阿古達匆匆迎上來道:「大汗,信使回來了,同來的還有大昭使臣。」

  姜芮眼力好,遠遠看見待客的帳篷帳簾大開,裡頭坐著幾個身穿大昭服飾的人,李將軍是眼熟的,其他的她只一掠而過,撐著烏爾汗的手下馬,回去更衣。

  閼氏大帳內,秋華為姜芮梳頭,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公主,您看見那些使臣了嗎?」

  「粗粗看了一眼,怎麼?」姜芮從首飾盒中挑出一支簪子。

  「奴婢好像看見威遠侯家小侯爺也在其中。」秋華皺眉道。

  姜芮偏頭在朝陽公主的記憶中扒拉了好一會兒,終於把這位小侯爺扒出來,因姨母是後宮得寵妃子,他得以時常出入宮廷,與朝陽算得上青梅竹馬,這位小侯爺自小就對朝陽熱乎得很,做小伏低百般討好,終於讓她動了心,甚至還曾忍著女子的羞澀,想過讓皇帝賜婚。

  只不過還沒開口,和親聖旨先下,小侯爺拍拍屁股,轉頭就跟安陽公主熱乎去了。

  姜芮覺得這位小侯爺做得沒錯,只要是個人,誰不趨利避害,誰不愛攀高枝?

  他只做錯了一件事,不該跑到她面前蹦噠,讓她見了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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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異族蠻王18

  夜裡,烏爾汗擺宴款待大昭使臣。

  姜芮自然也要出席,當她穿著繁複豔麗的閼氏禮服出現在帳篷內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

  只是這種場合沒人敢放肆看她,大昭使臣紛紛行拜禮,狄族臣子也躬身垂首,烏爾汗從案桌後站起來,牽著她的手親自引到自己身旁。

  落座後,姜芮說了句不必多禮,之後便一直沉默。

  可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就叫人難以忽視,那一抹美麗卻冷淡矜持的身影,總能佔據眾人的視線。

  這幾個月來,狄族人已經習慣了他們閼氏驚人的美貌,眼下卻還是被她盛裝打扮的樣子震住,更不要說那些大昭人,畢竟身為臣子,他們從前可沒什麼機會見到朝陽公主,那一雙雙遮遮掩掩的眼睛裡藏著驚豔與敬畏。

  在一眾並不年輕的使臣中,還未弱冠的威遠侯小侯爺格外顯眼,許是年輕,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眼神不如別人會掩飾,頻頻落向上首,眼中除了驚豔,還有驚訝。

  小侯爺無疑是熟悉朝陽公主的,在他印象中,朝陽是個再溫柔不過的女子,雖然貴為公主,卻從不驕縱,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這是他一開始將她當做目標而不是安陽的原因,當然,也為了她出眾的容貌。

  他知道朝陽心裡有他,他也喜歡她,但那些喜歡無法與利益前途相提並論,所以當皇帝決心和親的時候,他毫不遲疑選擇放棄。

  朝陽肯定傷心了,可他也沒有辦法不是麼?那是陛下的決定,誰能夠反抗。

  他其實並不想出使北狄,但安陽使性子,讓貴妃娘娘勸陛下把他加入名單中,才不得已走這一趟,況且私心裡,他也有點想看看她怎麼樣了。

  在他設想中,他以為朝陽必定憔悴不堪,畢竟她那麼喜歡他,卻不得不嫁給別的男人。也想過她或許對他有怨,但肯定捨不得怨太久。他甚至想,要是朝陽見到他情難自禁,當眾作出了失禮的事,該如何應付。

  獨獨沒有料想過眼下的情況,他沒想到朝陽不但沒有憔悴,容貌還比從前更盛,他一直知道她很美,卻不知她的美可以這樣耀眼,這樣冷豔逼人。

  而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給過他半個眼神。

  不知為何,他心裡有些失落和不滿,仰頭喝了杯酒,再往上看時,不期然對上一雙狼似兇狠冷厲的眼,小侯爺打了個顫,被針紮了似的收回視線,再不敢將頭抬起來。

  烏爾汗不屑嗤笑一聲。他很清楚他的閼氏有多迷人,也歡迎別人用驚豔欣賞的目光看她,那會讓他覺得與有榮焉。

  不過要是誰因此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領地與伴侶,是世上唯二不容人覬覦的。

  很明顯,剛才那個小白臉似乎還不太清楚這點。

  那樣一個慫包,他還不至於將其視為對手,只是他看他的閼氏的眼神,讓他聯想到圍著烤肉嗡嗡作響的蒼蠅,沒有人會把蒼蠅放在心上,但要是有合適的時機,一巴掌拍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腦中漫不經心傳著些不太正派的想法,烏爾汗將片好的一碟嫩肉遞到姜芮面前,「試試這個。」

  姜芮嘗了一口,味道與平時的烤肉不太相同,烏爾汗解釋道:「是用蜂蜜烤的,好像還加了什麼果子,覺得怎麼樣?」

  「不錯。」姜芮略略點頭,又吃了一小片肉。

  「喜歡就多吃點。」烏爾汗來了興致,一把匕首使得幾乎可以看見幻影,沒一會兒就片好了第二碟肉。

  他並不覺得閼氏冷淡,反正只要一會兒回了大帳,她對他熱情就行了,在外面,他巴不得她把小下巴仰上天,讓那些狂蜂浪蝶知道什麼是高攀不起。

  大汗對閼氏如此殷勤的模樣,狄族人已經見怪不怪,畢竟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看見大汗替閼氏牽馬,一路牽回來,如此難道還看不出大汗在閼氏大帳內的地位麼?也就能在他們面前耍耍威風罷了。

  大昭人看到這一幕卻彆扭的很,畢竟在大昭,女子出嫁就要三從四德,要以夫為天,哪有丈夫反過來伺候妻子的道理。

  與此同時他們又不得不承認,眼前所見讓人安心,朝陽公主若能夠籠絡住北狄汗王的心,與他們大昭而言,顯然是一件幸事。

  記得月餘前收到北狄國書,朝堂上下惶惶不安,拿不準這些蠻族到底是什麼意思,反正沒人相信他們只是要給陛下賀壽。

  文武百官也因此吵成好幾派,有的說北狄人不安好心,不能放他們入大昭;有的說不能拒絕,要是因此將那些蠻族惹怒就不妙了;還有的乾脆說置之不理。吵來吵去,最終陛下決定派出一隊使臣,帶著大昭國書出使北狄,弄清他們的意圖。

  至少眼下看,北狄人對他們還算有禮,也沒瞧出什麼詭異之處,但還是得私底下請朝陽公主透個口風才行。

  沒多久,姜芮率先離席,但宴席還未結束,狄族招待客人,要把對方全部喝趴下,才算賓主盡歡。

  秋華在站外等她,一見人出來,立刻上前扶住,眉眼間有掩不住的憂慮,只是不敢貿然開口。

  天熱,姜芮身上穿著禮服,早就覺得不舒服,回到大帳就讓人抬熱水。

  她卸了妝,將身上的首飾都摘下,褪去華服浸入水中,水面上漂著許多花瓣,是秋華閑來無事,領著宮女從附近摘來的。這些小花沒什麼的香味,也不如牡丹玫瑰豔麗,只是聊勝於無,給清湯寡水添點顏色。

  姜芮有一下沒一下撩著水玩,沒一會兒身上就沾滿了花瓣。

  等烏爾汗掀開窗簾,悄無聲息繞過屏風,便見眼前白璧無瑕的肌膚上,點綴著幾片紅似胭脂的小花,於淡淡的水霧中,美麗得令人恍惚。

  他怔怔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下意識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又摸摸下巴,見沒什麼異味,鬍子也沒冒出來,確定等一下不會被半途趕出去,方才滾動了下乾啞的喉嚨,放心大膽地從後背一把將他的閼氏撈起來。

  姜芮早就察覺他來了,只是懶得動彈,眼下被攔腰抱住,順勢伸出一條白皙手臂環住他的肩背。

  「是不是在等我?」烏爾汗啞著嗓音問。

  姜芮撩撩眼皮,「這就說起醉話來了?」

  他朗笑一聲坐到床邊,親了親她的嘴角,「閼氏怎麼知道我醉了?」

  姜芮沒理,水潤的皮膚在火光下幾乎發著光。

  「可不就是醉了,醉得醒不過來。」烏爾汗喃喃自語,在她身上落下虔誠的吻。

  夜越發寧靜,帳外守候的人早已避開,姜芮被烏爾汗抱著重新洗了澡,水雖然不夠熱,但好在是夏天,也能夠湊合用。

  一身乾淨回到床上,她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把薄被往身上纏。烏爾汗很快上來,從身後摟住她,連被子帶人全部往自己懷裡團,幸好草原夏天的夜晚足夠涼爽,不然姜芮早就忍不了他這個姿勢了。

  她閉著眼將睡未睡,忽然聽到烏爾汗十分清醒的聲音:「閼氏可認得那個小白臉?」

  「哪個?」姜芮眼睛都沒睜開。

  「就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你身上的那個。」

  想到閼氏離席時,那小白臉伸長的脖子,烏爾汗覺得,就算是蒼蠅,他也是隻十分令人厭惡,必須立刻拍死的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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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異族蠻王19

  燭光輕輕晃動,姜芮又打了個哈欠,說:「認得,他姨母是我父皇的妃子,自小有幾分交情。」

  「只有幾分交情?」烏爾汗壓低了嗓音在她耳旁問,帶著些不易察覺的誘哄。

  難得他也會拐彎抹角來軟的,姜芮心想,她雖然有點睏,腦子卻還清醒得很,既然他想知道,那就讓他知道,省得之後從別人那兒聽得隻言片語,叫有心人製造誤會。

  「他應該對我有意,在皇宮時待我挺好,不過後來父皇決定讓我和親,他就跑去討好安陽了。」姜芮說了一半真話,反正朝陽喜歡對方並沒多少人知道,就是秋華也只隱約有點察覺而已。她並不準備讓烏爾汗知曉,給他藉口作天作地。

  聽見她的話,烏爾汗輕蔑撇撇嘴角,「那種人不配喜歡閼氏。」頓了下,又小心謹慎地問:「閼氏覺得他如何?」

  其實他更想直接問閼氏喜不喜歡那小白臉,怕太直接,也怕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於是換了個方法。

  姜芮自然聽得明白,掀開眼皮斜了他一眼,「我的眼光有那麼差?」

  「當然不。」烏爾汗高高彎起嘴角,將人抱得更緊,姜芮不得不捶了下他的胸膛以示抗拒。

  但以烏爾汗的皮糙肉厚來說,她那點力道非但沒有造成困擾,反而還被當成了愛撫。

  他將閼氏摟個滿懷,下巴在頭頂上輕輕蹭的。不管小白臉與他的閼氏有什麼過往,也不管對方還有什麼想法,現在人在他的懷裡,就是他的。

  那小白臉當初沒有魄力,眼睜睜看著心上人遠嫁,卻扭頭選了別人時,就該知道有些人已經不是他可以奢望的,多看一眼都是逾越,多半分歪心思都要付出代價。

  那些大昭使臣想從朝陽公主那探口風,卻難以直接見到公主,只能從秋華身上下手。姜芮早已預料到,讓秋華得了什麼話直接來回報。

  「大人們想知道,狄族忽然為陛下賀壽,到底是何用意?」

  姜芮軟軟靠在榻上,慢悠悠打著扇子:「你直接把狄族想建貿易區的事跟他們說,好叫要提前做個心理準備。順便帶上一句,要是大昭同意,我自有辦法使得兩國邊境安寧,若是不同意,只怕我一個小小和親公主,保不了大昭萬里江山。」

  「是,奴婢這就去回話。」秋華躬身退了出去。

  她原本就對公主和親心懷不平,天底下的男兒千千萬,卻沒能夠拿起盾矛守衛家園,要靠一名柔弱女子來安撫這些蠻族,若不是公主聰慧,心思機敏,他們這些人能不能活下來還難說呢。

  這些錦衣玉食的大人們倒好,來了狄族的地盤,不想著自己留心觀察,就指望公主給他們指明路,吃定心丸,也不想想,公主當初來時,舉目無親,四面無依,誰能給她指條陽光大道?這些所謂的大丈夫偉男子,一個個不知羞不羞!

  秋華來到使臣居住的帳篷,勉強維持禮儀丟下話,等半途遇上威遠侯小侯爺,見對方朝她走來,似有話要說,臉上神色就掩不住了,鄙夷的嗤聲,扭身就走。

  林明城停下腳步,這兩日,他腦中全是朝陽的身影,先前在中州,雖然也會想起她,但絕不會像現在這般牽腸掛肚,明明相距不遠,每日都能遙遙望見,卻教他知道了相思的滋味。

  他暗中觀察過,知道每天清晨和傍晚,朝陽會走出大帳,在河邊散步,只是身邊卻總是伴著那位狄族汗王,讓他沒有機會接近。好在守了兩天之後,終於遇上合適的時機。

  烏爾汗並非每次都有空,姜芮有時只帶著秋華出來走走。當看到不遠處明顯朝她們兩人走來的身影,秋華咕噥了一句:「陰魂不散。」

  她原先擔心公主對這位小侯爺有情,所以在她面前總是不敢提起,現在看得出公主沒那份心,所以即便對方是位小侯爺,她也毫不客氣。

  「朝陽,你……你還好嗎?」

  「林公子要是長了眼睛,應該能看得出我好不好。」

  林明城不在意她話中的諷刺,幾月來第一次如此接近,他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秋華立刻上前擋住他,「林公子自重,不要嚇到我們閼氏。」

  姜芮往後側身半步,她聽得出秋華的用意,這些大昭宮人至今都還稱她為公主,現在故意喊閼氏,顯然是故意叫給林明城聽的。

  果然,林明城的臉色不太好,「朝陽,我們之間的情分,何必如此生疏?我知道你怨我,可那是陛下的聖意,我也……」

  姜芮懶得聽他浪費時間,沖秋華使了個眼色,秋華會意,當即脆生生道:「大汗來啦!」

  林明城嚇了一跳,做賊心虛,頭也不敢回,急匆匆道:「我、我明日再來見你!」說完趕緊離開。

  秋華沖他的背影呸了一聲,「真是個懦夫,虧我從前瞎了眼,還以為他人不錯。不過真奇怪呀,他明明只掛了個閒職,膽小又小,為人沒擔當,怎麼會出使北狄呢?」

  這個問題,姜芮先前也想過,她認為林明城再蠢再毒,也不至於在辜負了朝陽的情況下,還不遠萬里跑到她面前來尋存在感,若說是情絲難斷也就罷了,可先前他與朝陽的感情分明沒那麼深,那就只能是別人把他推出來的。

  有能力這麼做的人,皇帝算一個,但皇帝沒必要這麼做,剩下就是安陽公主與貴妃母女。

  安陽和朝陽關係不好,因為兩人母親就不對付,貴妃雖然出身高,卻不如麗妃受寵,後來麗妃早逝,眼看朝陽成了小可憐,偏又得到皇帝的寵愛,稍長大一些,容貌更是把安陽壓得抬不起頭,再之後宮裡又出現了個風度翩翩年少俊俏、且只喜歡朝陽的威遠侯小侯爺,安陽終於徹底把她視作對手。

  她輸了朝陽十幾年,最終依靠母族勢力躲過和親的命運,並且把朝陽喜歡的男人搶到手,按照安陽的性格,怎麼會不想方設法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一番?

  所以她讓林明城來了,她的想法與林明城差不多,滿心以為會看見一個滿面憔悴、歷經風霜,美貌不再的朝陽,林明城見了那樣的她,總該死心了吧?

  而朝陽要是知道他即將成為她的駙馬,肯定又嫉妒又怨恨,這種滋味她安陽品嘗了十多年,總算也讓她嘗一回。

  只是兩人都沒想到,現在的朝陽不但沒有沮喪頹唐,還比從前更加迷人耀眼。

  對於男人來說,最珍貴的往往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要是這兩樣在離了他之後越發完美,他只會越發念念不忘,魂牽夢縈。

  姜芮幾乎可以肯定,如果林明城見到的是他預想中的朝陽,他至多只假惺惺的惋惜兩句,或許還在心中沾沾自喜,自得於自己的魅力,自得於女人離了他,果然過得不好,然後就徹底將這個人拋在腦後。

  林明城來找她之事,烏爾汗很快知道,心頭惱怒不已,他這兩日事情忙碌,忘了處理那隻蒼蠅,果然不能放任。不過下手之前,還得探探閼氏的口風。

  他裝作毫不在意,憋著酸意繞了百八十個彎,還沒問到點子上,最終是姜芮直截了當道:「我見了他就煩,你要是不管,我自己來。」

  「管管管,這種小事哪能動勞閼氏。」烏爾汗笑眯眯道。

  第二天一大早,就聽外頭傳來騷動。

  原來大昭那位年輕使臣,不知為何半夜爬起來騎馬,結果騎術不精,從馬背上摔下去,腿摔斷了,恐怕後半輩子都得在輪椅上度過。

  當著諸位使臣的面,烏爾汗真情切意道:「可惜。」

  可惜只摔斷了腿。他惋惜地想,早知道用他的馬,就不信那小白臉還能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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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4: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異族蠻王20

  因為小侯爺受傷之事,大昭使臣在狄族多停留了幾日才離開。

  並不是沒人對林明城的傷起疑,就連他本人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半夜去騎馬,可眼下是在別人的地盤,就算明知其中有不合理之處,也沒有人敢挺著腰杆站出來問一句。

  至於他們回到大昭之後,大昭皇帝會不會因此生氣,不與狄族合作,姜芮倒不擔心,因為她很清楚,為了安撫狄族,皇帝連朝陽這個疼愛的女兒都能夠捨去,一個小小的威遠侯小侯爺又算得了什麼?

  至於林明誠之後的命運也可以想像,他自小挖空心思討好朝陽,不就為了娶位公主當上駙馬?可惜身有殘疾的人可成不了駙馬,或許安陽會堅持,但是貴妃那群人豈會同意?

  一場棒打鴛鴦的精彩好戲是少不了的。

  和大昭人一同啟程的還有北狄這些部落的賀壽使臣,烏爾汗與姜芮帶領族人目送他們離開,長長的隊伍走遠,很快化作天邊一條細線。

  秋華踮起腳尖張望,止不住升起幾分惆悵,記得不久之前,她們便是沿著這樣一條路,背井離鄉來到此地,這些使臣大人們可以回鄉,而公主與她們,恐怕窮盡此生都不能夠再踏上故土一步。

  烏爾汗耳尖,聽到身後有人發出壓抑的抽泣,他知道那是伺候閼氏的大昭宮人,也能想到她們為什麼哭。

  他的閼氏肯定也想家了,烏爾汗感覺自己的胸膛變得又酸又軟,還有些不安,他既不想叫她哭,也不想放她離開,可要是她哭著說想回家,他又會怎麼做,還能繼續堅持麼?

  烏爾汗頭一次對自己的意志如此沒有信心。

  姜芮的眼睛雖然還望著遠處,腦中已開始想起了之後的事,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帶著疑問偏頭看向烏爾汗,「怎麼?」

  烏爾汗牢牢盯著她的眼睛,欲言又止,到最後也沒說什麼,只將手握得更緊。

  「沒事。」

  族中很快又忙碌起來,因為秋天即將來臨,他們馬上又要轉場了。

  烏爾汗帶人去巡視秋季草場,早出晚歸,姜芮也讓秋華領著那些小孩子,將苗圃裡的瓜菜都摘下,並且把舊藤蔓砍斷,埋在泥土裡,作為來年的肥料。

  孩子們滿心期待跑來問她之後要種什麼,由於北狄的秋冬兩季比大昭更冷,所以姜芮打算轉完場之後,重新讓人開闢一片地,種白菜與蘿蔔。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來尋她的除了那些孩子,還有不少孩子的父母,也一臉不自在提出想和家裡的小孩一起動手,問她能否同意。

  姜芮自然允許,於是到了秋季草場之後,這些大人們主動承擔了開闢土地的活,並且每日參與進來的人都在增加。成年人的體力自然比孩子強得多,不出兩日,他們就有了一大片菜園子。

  秋天的草原綠黃相接,鴻雁排著隊遷徙,天很高,地很廣,廣闊的天地之間,牧歌與搖鈴悠遠而綿長。

  前幾日還萬里無雲,今天就下起來了連綿細雨,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漠北的雨顯然更具威力,秋華昨晚連夜把姜芮的厚衣裳找出來給她穿上。帳篷裡燒起了火盆,一是為照明,二則驅趕潮氣。

  午後雨勢忽然轉大,碩大的雨點打在帳篷上,不如落在瓦片上清脆,顯得沉重而渾厚。

  烏爾汗早上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姜芮往帳篷外看了一眼,天色昏暗,密集的雨簾隔絕了視線,除了門前幾個小水坑,什麼也沒看見。她又把注意力拉回手裡的書上。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一串腳步聲,緊跟著有個身影從門外擠進來。

  烏爾汗披著一身不知由什麼皮製成的雨具,樣式類似一件寬大的連帽斗篷,穿在他身上,本就高大的身形越顯魁梧。

  姜芮起身,讓秋華去端薑茶,又從衣箱裡拿出乾淨的衣服。

  烏爾汗卻不急著把斗篷脫下,他的一隻手一直掩在衣服中,此時小心鬆開,赫然是一兜紅色的小果子,晶瑩如粒粒寶石。

  「這是什麼?」姜芮四下看看,竟沒發現趁手容器,索性從多寶架上拿了個碧玉方斗來裝。

  「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味道不錯。」烏爾汗道。

  等他換好衣服,姜芮指了指薑茶,要他喝下。這是早上下雨之後,她就交代人煮的。

  這下換烏爾汗皺著鼻子問:「是什麼?」一聞那奇特的味道,他就感覺不妙。

  「薑茶,驅寒的,下雨天在外頭跑,小心浸染寒氣。」

  紅褐的湯汁顏色,讓烏爾汗想起夏天在閼氏這裡喝到的,酸得讓人皺眉的茶,他試圖掙扎:「我身體很好,從沒生病。」

  秋華把那一小斗果子洗了重新呈上來,自己又退出去。

  姜芮拈起一顆,白皙如玉的指尖襯著紅似珊瑚的果子,分外好看,她沒看烏爾汗,只慢悠悠的說:「不喝也行,到時候受了寒再分房睡便是。」

  烏爾汗手起碗落,碗中一乾二淨,好在這茶聞著奇怪,味道倒不是難以忍受,喝進去後,腹內生起一股暖暖的熱氣。

  他蹭到閼氏身邊,見她沒什麼反應,迅速伸手把人撈來自己腿上,高矮胖瘦竟相稱得很,恰好嵌在懷中。

  大雨依舊在下,帳篷外潮濕而陰冷,屋內兩人坐在火盆邊,頗有幾分悠然愜意。

  那果子小小一顆,不過指節大小,看起來有點像枸杞,味道甜而微酸。姜芮吃了兩個,又往烏爾汗嘴中塞了一顆,「你到哪裡摘的?」

  「翻過西邊的山頭。」嘴裡含著東西,烏爾汗的聲音有點含糊。

  草原上連樹都難見到幾棵,最多只有灌木叢,野果更是少見,他曾見過族人摘這種果子討好心上人,今天恰好遇上,就花了些時間全部摘下。

  「可惜有點少。」他又說。

  姜芮想了想,道:「下次再看見,你可以剪幾根枝條回來,我試試能不能種活。」

  烏爾汗好奇:「沒有種子也能種?」

  「有些是可以的,試試才知道。」話雖如此說,姜芮已經決定把這種果子種活了,來狄族這麼久,要不是今天吃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想念水果的滋味。

  聽烏爾汗描述,果樹不大,應該是灌木一類,生命力比較頑強,就算實在不好種,大不了給點靈力,禮尚往來,它總該給她點面子。

  對於閼氏的能力,烏爾汗絲毫不懷疑,方才回來時經過苗圃,地裡已經鑽出一叢叢綠油油的小苗,那可都是懷中人的功勞。

  姜芮微低著頭專心吃果子,自己吃一顆,就給烏爾汗塞一顆。

  烏爾汗卻有點食不知味地嚼著,視線不離她的側臉,從那長長垂下的眼睫,到一鼓一鼓的臉頰,再到比果子還紅些的嘴唇,紅唇微微張開,露出一些細白的牙齒,果子進嘴後就合上了,只有唇縫裡流出一絲香甜的汁液,在火光下泛著水意潤澤。

  他看了一會兒,受蠱惑似的低下頭,將那些汁水舔去,果然如預想中甜美,忍不住想要更多,舌尖似乎有自己的意識,撬開白牙往裡頭鑽。

  鬆開時,姜芮的唇變得又豔又紅,她瞪了烏爾汗一眼。

  烏爾汗笑道:「總覺得閼氏嘴裡的比我吃的甜。」

  姜芮沒理他,剩下的果子也不分他吃了。

  烏爾汗不以為意,蠢蠢欲動的等著,等閼氏吃完……下雨天,適合做些讓身體暖起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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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異族蠻王21

  天氣一天天轉涼,草原上黃色逐漸取代了綠色,從入秋開始,狄族人便一直在囤積牧草,為冬天做準備,等積雪淹沒了草葉,他們將拔營至距此地不遠的一處避風山谷過冬,開春後再返回春季草場,年復一年,周而復始。

  烏爾汗在忙,姜芮也忙,她每日花上比從前更多的時間,去巡視那一大片菜地。

  小孩子熱情有限,白菜和蘿蔔又不比夏天種的那些南瓜豆角好看,漸漸的,他們沒從前勤快了,好在孩子們的父母補了上來,他們更清楚這片菜地意味著什麼,每次聽姜芮說什麼時候該拔草、施肥、鬆土,聽得比那幫上課的小孩還認真。

  兩個月後,在第一片雪花落下之前,姜芮示意採收。

  一開始只有參與種植的族人在收割,等帳篷區其他人發現後,也都自發參與進來,到後面除了出去放牧的,幾乎全族人都到地裡去,不到半天時間,他們收穫了一整座帳篷的白菜和蘿蔔。

  雖然累,但所有人都激動雀躍不已。

  姜芮讓人現場統計,以便隨後分配。

  結果暫時還沒出來,人群未散開,不住有人圍著來回走動,興奮道:「這麼多食物都是我們自己種出來的?我到現在都覺得在做夢!」

  「要是沒有閼氏,我看你就真的在做夢了。」

  「我挺好奇的,這個應該怎麼吃?」

  「應該也是放水裡煮,或者烤一烤?夏天的時候,格根抱回來一個南瓜,他說閼氏教他放在水上蒸,熟了也很好吃,甜甜的軟軟的。」

  「還是等一會兒問閼氏吧,她肯定知道。」

  「我都有點等不及了!」

  直到傍晚才清點完畢,姜芮計劃著分配,從一開始就參與種植的家庭,每戶分得一輛小推車那麼多的分量,在徵得他們的同意之後,給族裡其他人家每家分一小背簍。

  原本圍著看熱鬧的族人聽說自己也有份,不少連連擺手,直說不要,還有的扭頭就跑,姜芮讓其他人帶給他們。

  剛分完,阿茹娜的母親烏蘭就迫不及待問道:「閼氏,這些菜要怎麼吃?」

  「今晚我讓大廚在帳外做飯,要是你們有興趣,可以來參觀,他會教你們怎麼做。」

  於是到了晚飯時間,大帳附近再一次聚集許多族人,大昭來的廚子卯足了勁要給他們開開眼,一連做了白菜羊肉片、蘿蔔羊骨湯、牛肉燉蘿蔔、醋溜白菜等好幾道菜肴,看得狄族人欽佩羨慕不已。

  這些菜色,連烏爾汗這樣的食肉動物都吃了不少。

  天色暗得早,吃完洗漱乾淨,抱著人早早窩到床榻上,別提多愜意。

  「難怪那日松那老傢伙剛才找我,臭著一張臉說明年可以專門派些人手跟閼氏學種植,我看他準是看見你們的收穫眼饞了。」

  姜芮道:「其實只要掌握規律,這些種作物種起來不難,也不會耽誤族裡原本的事。」

  「我知道,」烏爾汗親親她的額頭,「閼氏要是願意,明年再教教他們,要是覺得累,就讓他們自己摸索,反正今年已經帶了一年,再蠢的也該學會一點了。」

  「那你學會了嗎?」姜芮用眼角斜他。

  烏爾汗抵著她的額頭,勾唇笑道:「我是沒學,要是閼氏肯單獨教我,立刻就會。」

  「也不怕吹破牛皮。」姜芮用手指頭戳著他的鼻尖,將大腦袋擠開。

  烏爾汗鍥而不捨又靠過來,摟著她沉默許久,忽然低聲道:「謝謝……」

  在他的記憶中,從沒有哪一年,即將過冬時,族人臉上有這樣輕鬆的笑容,不懼怕饑餓,不畏懼嚴寒,不擔心死亡,對來年充滿期待。

  因為他們都知道,只要過了這個冬天就好了,開春之後,閼氏承諾教他們種小麥,那是大昭人的主食之一,有了更豐富的食物來源,生存將變得更加容易。

  而且到那時,他們能夠與大昭進行公平交易,再也不必擔心惡意提價,不用憂心忡忡換不起鹽和茶,或許他們還可以給家裡的妻子和女兒一人做一件漂亮的綢緞衣裳,那是一副多麼令人期待的場景。

  要是沒有懷裡的人,這些事情幾乎不可能實現,就如一年前,烏爾汗還沒有如今的野心。

  但現在,他想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帶給她應有有的榮耀與尊貴,讓她不後悔遇見他。

  冬季轉場之後,去往大昭賀壽的隊伍才踏著積雪回來,他們帶回好消息與皇帝的賞賜。

  「閼氏果然說對了,大昭皇帝見了雲豹很高興,原先準備賞黃金和珠寶,我就直接說要糧不要錢,契族那些傢伙還笑我們跟乞丐一樣,等大昭皇帝同意後,他們就傻眼了,大汗你知道麼,在大昭,一兩黃金竟然可以換一車糧食!我們發財啦!」阿古達手舞足蹈比劃著,眼中滿是興奮的光芒。

  他們之所以回來得這樣晚,就是因為去時輕車簡行,來時卻跟著一條長長的車隊,車上全是糧食,阿古達長這把年紀,還沒見過如此多吃的,一路上不知在那些糧車上打了多少個滾,幸福得像一匹掉進羊群裡的狼。

  車隊在王帳外排成彎彎曲曲的一條,不少狄族人敬畏的打量著。

  孩子們年紀小,沒經過多少歲月,不知道過往那些艱難的日子裡,生存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族中每一個大人都見過死亡,不是老死病死,而是餓死凍死,為了食物領地戰死,幾乎每個冬季,都是一場磨難。

  有了這些糧食,至少意味著今年冬天,不會再有人於饑餓中死去。

  族裡不少人背過人群,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

  以那日松為首的一幫老臣,則第一次對著閼氏大帳的方向,巍顫顫彎下腰。

  冬季是一年到頭難得的悠閒日子,草料早在秋季就準備得十分充足了,狄族人只要防備別讓饑餓的狼群叼去牛羊就行。

  這個冬天,大昭來的那些陪嫁宮人,反成了王庭裡最忙碌的。

  難得如今食物種類豐富了,他們開始變著法子做給公主吃,而每做出一樣,第二天必定有人笑嘻嘻上門請教。

  狄族人如今對他們的閼氏充滿敬意,反倒不敢像從前那般隨意,於是將目標轉向閼氏身邊伺候的人,一會兒問酸菜怎麼醃,一會兒問糖糕怎麼炸,轉頭又困惑自己包的包子怎麼蓬不起來,幾乎每天都有大堆疑問等著解決。

  甚至某次烏爾汗從外頭進來,給姜芮轉達了一個消息:「有人想問問閼氏,允不允許那些宮人嫁娶?」

  屋外雪花飛舞,姜芮靠在軟榻上看書,蓋著件狐毛毯子,榻下放著個燒得暖融融的炭爐,爐子上熱著茶水,手旁的小几端放一碟香甜的梅花糕,聞言偏了偏頭,「是誰問的?」

  烏爾汗幾步坐到她身邊,在爐上暖了暖手,撿起一塊糕點丟進嘴中,又用她的茶杯喝了口茶,才說:「阿木爾,阿古達的弟弟,閼氏聽說過麼?」

  「有印象。」姜芮點了點頭,也是跟著她種菜的人之一,只是不同於他那位大大咧咧的哥哥,是個比較害羞的青年,做事情很勤快,每次都低著頭匆匆來匆匆去,沒想到竟有膽量向烏爾汗問這個問題。

  「他對誰有意?」姜芮又問。

  「這就不知道了,那小子打死不說,被阿古達逼到角落裡也不說。」烏爾汗輕輕聳了下肩。

  姜芮卻贊同阿木爾的做法,跟著她來的那些宮人畢竟與狄族人不同,生性內斂,要是阿木爾隨隨便便說出自己的意中人,再由阿古達那個大嘴巴一宣揚,保管眨眼全族人都知道,到時那姑娘豈不得羞死?

  「你去跟他說,只要他的心上人同意他的追求,我這裡沒有意見,但是有一點,那些宮人都是我的人,要是他辜負了她,我絕對要討回公道。」

  「那是自然,」烏爾汗點頭同意,又往嘴裡丟了塊梅花糕,「到時候不用閼氏出手,我就把他收拾了。」

  姜芮應了一聲,心裡思索著,最近要觀察一下族裡的年輕人,要是又有人起了同樣的心思,她可得好好考量考量對方的人品。

  就這麼一會兒時間,烏爾汗的手伸了五六次,她轉頭一看,糕點已經見底了。

  「肚子餓了?」先前可沒見他這麼喜歡甜食。

  梅花糕小小一個,烏爾汗吃了一大半,腹中都沒什麼感覺,又灌了兩杯茶水,才有點飽腹感,「剛才和他們商量開春貿易,這種事情果然費腦子,比平時騎馬還餓,也沒商量出什麼具體結果,不然閼氏幫幫我?」

  平時族中事務,姜芮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了,並不會主動過問,烏爾汗卻總是想要讓她參與進去。

  這可以算是他的私心,希望與閼氏共同的聯繫越多越好,儘管她從未現出想離開他的意圖,但他還是想要用千千萬萬縷看不見的絲線,把兩個人繫在一起。

  姜芮看了他幾眼,才把手頭的書放到一邊,「把你們的計劃給我看看。」

  烏爾汗忙不迭取出一張捲著的羊皮,兩人頭碰頭對著上面比比劃劃。

  雖然大昭皇帝已經同意開通和北狄的貿易,但還有許多細節尚需解決,比如地點該定在哪裡,族裡哪些人參加,哪些人留下看守王庭,要用什麼貨物去交換,交換的標準是什麼,甚至貿易的頻率多久一次,這些都需要協商。

  一整個冬天都在討論這件事,開春的時候,全部事宜終於定下,等返回春季草場,烏爾汗便指定一部分族人與他一同往大昭邊境出發,姜芮同行。

  這條路線,與當初和親時走的是同一條,連時間也是相同季節,只是當時姜芮坐在鸞車中,眼下卻騎著馬。

  馬是烏爾汗送她的,一匹溫順的白色小母馬,平時脾氣很好,唯有當烏爾汗那匹黑馬不知廉恥靠過來時,它就會變得很焦躁,總想撩起前蹄踹對方。

  他們花了半個月,抵達大昭最西北的邊城,在庸州城外三十里安營,站在營地後面的緩坡上,恰好可以望見庸州城牆,城外就是他們的貿易地點。

  休整過後,第二天一大早,阿古達就帶著人和貨物往城牆下靠近。

  烏爾汗沒去,他過來只是為坐鎮,不是親自去交易,而且……他轉頭看向閼氏的帳篷,即使越靠近大昭,心底越隱隱懼怕她的離去,卻還是想陪她走這一趟,就算只是讓她遠遠看一眼故土也好。

  「公主,咱們不去看看嗎?」帳篷內,秋華問道。

  「你要是想去,就讓阿木爾帶你去,不用整天跟著我。」姜芮笑答。

  秋華一下紅了臉。

  姜芮搖頭輕笑,她並非真正的朝陽公主,對大昭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看不看無所謂,而且某個人最近患得患失有點嚴重,不知他腦袋裡到底是什麼回路,姜芮不想再去刺激他粗糙外表下脆弱的小心肝。

  她又勸了秋華幾句,讓她安心跟著阿木爾離開,才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出帳篷。

  帳篷外,烏爾汗牽著兩匹馬立在哪裡,黑馬一次次去蹭白馬,一次次被踹開,又一次次貼上去,鍥而不捨的厚臉皮模樣,看著頗為眼熟。

  姜芮輕輕挑了挑眉,向他走過去,「要去哪兒?」

  烏爾汗薄唇抿著,嘴角的弧度有些鋒利,「去城下看看。」

  她才決定照顧對方的小心肝,他就一臉隱忍堅強愁悶的樣子出現了,難道是擔心她會甩了他,騎著馬一路衝進庸州城內?

  既然如此,何必故作大方?

  而且到現在,她也沒搞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讓對方造成這樣的誤會。

  她心裡哼了一聲小心眼,伸手去牽韁繩,拽了兩下才從對方手上拽下,俐落的翻身騎了上去。

  轉頭看他,竟從那張五大三粗的臉上看出幾分可憐兮兮,又好氣又好笑,又有那麼一丁點心軟,想了想,低頭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然後揚鞭離去,心裡下了決定,就讓他再苦悶一小會兒,等他追上了,就告訴他,她不會離開。

  然而烏爾汗卻因為閼氏頭一次親近呆在原地。

  眼瞧著心上馬越跑越遠,大黑馬急得直撂蹄子,終於忍不住啃了主人一口,趁著對方鬆手時,顛顛跟上去。

  還未完全融化的雪地上留下兩道馬蹄印,其中一道均勻而平穩,另一道瞧著卻不像什麼正經馬。

  不遠處,黑馬再一次被白馬一蹄子踹開,發出一聲樂觀而堅強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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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6 08: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九淵神尊01

  玉質燙金的請帖靜靜躺在漢白玉桌上,院中一襲碧色身影提著花灑給草木澆水,清冽仙泉澆下,綠色葉子欣喜舒展開。

  「還要還要……」

  「我也要。」

  「該到我啦。」

  「誰又擠我!」

  原本安靜的小院忽然熱鬧起來,幾個奶聲奶氣的嗓音爭鬧不休,葉子不住撲騰。

  姜芮回頭看了一眼,爭吵聲戛然而止,那幾株小草就如幹壞事被父母抓包的小娃娃,一株株安安靜靜,努力把幼細的草莖挺得筆直,以示自己是好孩子。

  還有一株試試探探伸出一片細長葉子,討好地在姜芮手上蹭了蹭,「芮芮……」

  姜芮伸手點點他們,「安靜些,不要忘了我先前說過,不能貪多。」

  「知道啦——」稚嫩的聲音拖長,乖巧中帶著撒嬌。

  姜芮習以為常,這幾株還魂草是她同族,雖已開智,卻不能化形,神志只如人間幾歲的娃娃,又愛撒嬌又黏人,但也乖巧可愛。

  還魂草本就稀少,能夠開智更是難得,她不介意費些精力照顧他們,反正此後已有無窮無盡的歲月。

  給院裡所有花草澆過水,她回到桌邊,再一次拿起請帖,帖上銀色游龍騰雲駕霧,威風淩淩。

  天帝將於三日後設宴瑤池,慶賀九淵神尊元神歸位,這可算數萬年來天界數一數二的大事,場面比先前太子大婚還隆重,九重天上下,不管是遠古之神還是新晉小仙,皆收到邀請。

  姜芮便屬小仙之列,雖然她在九霄上的年份,或許比一些神君還要久遠,於身份上卻是九淵神尊部屬,不久前歷經天劫洗禮,才算位列仙班。

  她從神尊的仙島內搬出,入主這座獨屬於她的小小仙府。對此,殊元仙君很是不解。

  整座玉京仙島,沒有人比殊元仙君更清楚,神尊能夠歸位,最大的功勞該屬誰,就算是他,也絕不能把姜芮的光芒掩蓋下去,只等神尊甦醒,她便是尊位之下第一功臣,為何要在這種時候脫離仙島?

  姜芮未曾解釋,但這個決定,是很久之前便做下的。

  她原本只是下界普普通通一顆還魂草種子,無意間被神尊帶回天宮,受他之恩,因他而生,為他下凡,伴他輪回,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的數萬年間,只圍著他,就把她的全部心力耗空。

  如今恩情已報,前緣既斷,她又有了仙骨,從此以後只想自自在在,清清閒閑。

  「芮芮又在發呆啦。」

  「什麼是發呆?」

  「笨蛋,發呆就是發呆呀。」

  「你才是笨蛋,我打你哦!」

  「來呀,看誰打誰。」

  「哎呀打到我了!」

  「誰又擠我!」

  院中再次響起的嗷嗷痛呼,把姜芮的思緒拉回,她連頭也懶得回,長長的水袖中甩出一股柔勁,熟練地將幾株草分開,讓他們夠不到彼此。

  只後得了很長一段時間清靜,身後只有些微哼哼唧唧的聲音,是那幾棵小奶草使出吃奶的勁,想要帶動根下花盆,朝兄弟姐妹滾去。

  正如一群不安生的孩子,湊在一起就吵架,卻又一刻也離不得。

  「咦,我好像聞到了元元的味道。」

  「我也聞到了!」

  「元元!元元!」

  他們口中的元元,正是殊元仙君,他來拜訪姜芮,才踏入門內,就受到熱烈歡迎,那幾顆草若是真的小孩,只怕眼下已經從花盆裡蹦起來,掛在他身上了。

  經不住巨大的熱情,他只和姜芮打了照面,便先去看望那幾株小奶草,柔和靈力豪爽的往他們身上撒。

  「好舒服呀。」

  「好喜歡元元,你都好久沒來看我們了。」

  「元元是不是把我們忘了?」

  殊元仙君一面輕聲哄他們,一面繼續撒靈力。

  姜芮在一旁看著,見殊元仙君被撒了幾句嬌,溫潤的臉上就泛起興奮紅暈,說實在的,若不是這幾棵奶草還不能化形,她都要懷疑他是否有什麼詭異的怪叔叔愛好了。

  好不容易那幾棵草喝飽了仙泉,吸飽了靈力,終於心滿意足睡去,殊元仙君這才有空說明來意。

  他也給姜芮帶來一張請帖,與她此時手中這張樣式一模一樣,只不過上頭的龍是金龍,比之銀龍威嚴更甚。

  「這是?」

  「瑤池仙宴的請帖。」

  「我已經有了一張。」姜芮道。

  殊元自然知道她有,但兩張請帖的分量並不相同,姜芮手上那張,邀請的只是普普通通一名小仙,大半仙人收到的都是這種請帖,而他帶來這張,卻是屬於玉京仙島的。

  若說銀龍請帖只能讓姜芮坐在末梢尾席,金龍請帖則可以讓她位列大殿之上,那是玉京仙島的席位,兩者差距之大,尋常仙人永不能企及。

  「多謝仙君好意,」姜芮搖搖頭,將請帖推還回去,點點自己手中那份,「這才是我的。」

  殊元微微皺眉,「你我都知道,你該得到的是什麼。」

  姜芮低頭抿了口茶,「但如今境況正是我想要的。」

  神尊歸位並且甦醒之後,這是她第一次見殊元,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異樣,這說明九淵神尊並未有不妥之處,也就是說,如她所想,他忘了輪回世界中的種種。

  這樣正好,沒有人知道她是用了什麼辦法把他帶回仙界,以後也便不會有麻煩找上門。

  她的精力大約在從前那麼多世中消耗殆盡了,只想一個人躲清閒,現在具有的一切,身份、地位、交際,都還算合乎心意,她無意再做改變。

  看出她主意已定,殊元輕輕歎了口氣,卻沒把請帖收起來,只道:「留著吧,本就是給你的,在仙宴結束之前,它都有效。」

  姜芮便也沒再推脫,點頭應下,雖是如此,瑤池仙宴當天,她卻根本沒把殊元給的請帖帶上,只拿了自己的那份。

  「芮芮要出門了嗎?」

  「芮芮今天好漂亮呀。」

  「我也想穿漂亮的衣服。」

  「可是你連手都沒有,要怎麼穿?」

  「等我長到芮芮那麼大就有了,哼!」

  姜芮剛踏出房門,院子裡便響起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她給小奶草們澆了水,叮囑他們乖乖看家,不許打架,等她回來後,最聽話的可以得到一顆至靈丹。

  小奶草們甩著葉子歡欣鼓舞:「我最聽話!」

  「最喜歡芮芮了!」

  「芮芮快點回來哦。」

  姜芮輕笑著搖搖頭,騰雲離去之時,耳邊似乎還能聽見那些稚嫩的嗓音,雖然那幾棵草吵得很,但不可否認,有他們的陪伴,才不至於叫悠閒變成枯燥。

  遙遙望見瑤池仙殿,只覺雲霧繚繞,仙音嫋嫋,雕樑畫棟,美輪美奐。

  出示了請帖,一名宮娥領著姜芮來到她的席位上,不出意外是個比較偏僻的位子,身邊坐的皆是像她這般小仙,而遠遠的大殿之上,此時並未見幾個身影,這似乎是歷來的規矩,身份越高,現身越晚。

  周身的小仙們似乎是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雖然竭力矜持,但還是掩不住興奮之色,已經聊成一片。

  姜芮略聽了一耳朵,他們談論的對象,正是今天主角。

  她收回注意力,將目光放在面前杯盞精緻的雕花上。

  「這、這位仙子……」

  旁邊忽然響起一道悅耳的聲音,偏頭一看,原來是坐在她邊上的仙女,正一臉緊張打招呼。

  姜芮含笑微微點了點頭。

  對方一見,似乎鬆了口氣,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同時有股香味迎面而來,「我的原形是牡丹,你是什麼?」

  「只是一株草。」姜芮道。

  看她願意回答,牡丹更加高興,又往她身邊湊了湊,「你好厲害呀,是我見過第一個由草成仙的。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了仙人呢!」

  她性子跳脫,又有點自來熟,沒一會兒就把自己的老底都告訴姜芮了。

  照她的說法,她原本是一株牡丹,後來睡睡睡,某天忽然有了意識,又睡睡睡,突然可以變成人,再睡睡睡,就升到天上來了。

  升上來第一天就收到請帖,這令她又新奇又緊張,剛才試探著跟好幾位仙子打招呼,但別人都不願理她,只有姜芮做了回應,因此她才特別激動。

  姜芮回想她剛才頭句開口說的話,便明白問題所在,道:「其實不是所有仙人都有原型,有的是由凡人修煉而來的。而且第一次見面就問別人原形有點不妥當,因為有些仙人或許對自己的原形很忌諱,你可以先詢問對方名字或仙號,等熟悉了再瞭解。」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牡丹仙子瞪大了眼,「可是我沒有名字,你直接叫我牡丹好了。」

  「我叫姜芮。」

  「芮芮!」牡丹直接喊了和那幾顆小奶草一樣的稱呼。

  姜芮對此已經聽得很麻木了,略點了下頭表示默認。

  牡丹興沖沖又說:「你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嗎?」

  姜芮抬眼看了看,大殿上的席位已經坐了一半,但是天帝和玉京仙島的人還未出現,「大概是仙宴的事吧。」

  「我知道。」牡丹高興道:「雖然他們都不理我,但是我剛才在旁邊偷聽了好久,他們都在說神尊大人。神尊大人也好厲害呀,聽說好幾萬年前神魔大戰,神尊帶領天兵擊退魔界許多次,最後一戰重創魔界,又與魔尊同歸於盡,元神散落各界,肉身也陷入沉睡,直到不久前才歸位。要是沒有他,就沒有天界現在太平的日子了。」

  「是,多虧有他。」姜芮點頭附和。

  「你也這麼認為吧?」牡丹喜滋滋道,下一刻又蔫了,「可惜我們坐這麼遠,等下肯定連衣角都看不見。」

  「總有機會看見的。」姜芮安慰她。

  「其實……」牡丹神神秘秘看看左右,附在她耳旁道,「其實我是聽他們說,神尊大人有位屬下是化蛇成仙,所以才多聽了幾句。」

  姜芮難得起了點好奇心,「你認識那位仙君?」

  牡丹老老實實搖頭,「不認識。」

  「那是為什麼?」

  她忽然嘿嘿一笑,壓低嗓音道:「在我還沒成仙的時候,曾經有兩條蛇在我面前交配,你知道嗎?蛇竟然有兩個丁丁!」

  「什……麼?」姜芮面上淡定的神情維持不住,裂開了一瞬。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不然為什麼面前這位美得似天人的小仙女,一開口就是蛇的兩個丁丁?

  牡丹卻以為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我說蛇呀,竟然有兩個丁丁,要是變成花,那就是並蒂花了,多難得啊,我做夢都想開並蒂花。而且我有點好奇,他們修成人形之後也是兩個嗎?要放在哪裡?難道一邊褲腿放一個?」

  姜芮默默捂住耳朵。

  但是牡丹自言自語的話還是往她耳朵裡鑽:「聽說神尊大人是條龍,龍具蛇身,會不會也有兩個……」

  並沒有,只有一個。姜芮在心裡接上。

  可是轉念一想,她見到的都是對方的轉世而不是原身,有沒有可能原身——

  停停停,不能再想了,這朵牡丹有毒。

  她正準備說點什麼轉開這個詭異的話題,忽然仙樂驟起,幽香陣陣,仙宴上響起一陣熱烈的低議,而後很快肅然無聲,太子則急匆匆走到瑤池仙殿之外,似乎準備迎接什麼人。

  牡丹被這樣的氛圍嚇住,已經住了嘴低下頭,姜芮趁機往殿上看了一眼,天帝已經現身了,只有屬於玉京仙島的席位還空著,此時來的是誰不言而喻。

  九淵神尊姍姍來遲,卻無人敢多說什麼,且不說其為天界立下赫赫戰功,光光他的輩分,就已經能壓死人了,要是算起來,天帝都得尊稱他一聲小叔。

  情況比牡丹所預料的稍好一些,她們離得這樣遠,還能夠遠遠望見一片玄色的衣角一晃而過,至於神尊具體是高矮胖瘦,則一概不知。

  「那就是九淵神尊啊,可真威風。」

  「連隨隨便便一名玉京仙島的部屬都氣勢非凡。」

  「可惜離得太遠,未能一睹真容。」

  周圍響起陣陣滿足和惋惜的歎息,還有不少仙子不顧儀態伸長脖子,定睛凝神,只為了能夠看見神尊真容,可奇的是,不管她們怎麼聚精會神,看到的始終只是一團朦朧雲霧,怎麼也瞧不真切。

  眾仙皆知這是上神神通,只得再次遺憾歎息。

  牡丹努力看了一會兒,既沒看清神尊,也認不出哪位是她心心念念能開並蒂花的蛇仙君,也只好安份下來,老老實實低頭喝仙露。

  姜芮只在先前遙遙看了一眼,之後便沒抬頭。

  神尊來得最晚,離開卻最早,筵席剛過半,他便起身離席,之後一些高位神君陸續離開,至於姜芮這些小仙們,自然要等所有人都走才能走。

  她與牡丹相互告知對方各自的仙府,約定了下次拜訪時間,便打道回府。

  小小仙府看著與平常無異,留下的法陣也並未被觸碰,姜芮撤去禁錮,轉而去看那幾棵小奶草的情況。

  「芮芮回來啦!」

  「我們都很乖哦,沒有打架。」

  「我也沒有扯他的葉子,所以我最乖了。」

  「胡說,明明是我最乖!」

  「我乖!」

  「我乖!」

  「我我我我我!」

  幾株草又開始吵來吵去,互相用草葉去壓對方,一會兒東風壓倒西風,一會兒西風壓倒東風,他們嘴裡的乖早就看不見了。

  姜芮輕輕咳了一聲,所有的草葉子瞬間僵住,雖然沒有臉,也做不出表情,可竟能夠從這幾張葉子身上感覺出惴惴不安的情緒。

  姜芮搖搖頭,取出幾顆至靈丹化進仙泉中,依次將這幾棵草澆了個透徹,澆到最後,卻忽然咦了一聲。

  她院裡總共有四株還魂草,分別種在四個花盆裡,可此時卻無緣無故多出一個花盆來,花盆中直條條豎著一根綠色的草莖,既沒有枝,也沒有葉,看著很是光棍。

  那幾株草也發現了第五個花盆,紛紛好奇地探過葉子打量。

  「他是誰?跟我們一樣的嗎?」

  「芮芮又給我們生了個小弟弟?」

  「笨蛋,我們不是芮芮生的,是芮芮撿回來的!」

  「芮芮又撿了一個回來嗎?」

  「太好了,終於有人比我還小了!」

  與小奶草的好奇不同,姜芮謹慎盯著花盆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兒,幾個試探的小仙術打過去,然後猛的伸手將那一根光禿禿的草莖揪起來。

  「哎呀芮芮不可以拽,他會死掉的!」

  「咦,他怎麼沒有根?」

  「沒根也能活嗎?那不是要渴死啦。」

  「他為什麼長得跟我們都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姜芮心說,因為面前這一條根本不是草。

  雖然他把自己顏色變得碧綠碧綠的,雖然粗細只有一根筷子那麼長,雖然鱗片小得幾乎看不見,雖然頭上的角縮成了兩個小包包,四隻爪子也緊緊貼著身體蜷縮,可再怎麼看,這就是一條——龍。

  一條龍竟然厚顏無恥的把自己偽裝成一根草,這是多瞧不起她的眼神?要是平時,姜芮簡直能夠氣笑。

  但眼下她笑不出來,儘管回到天界之後,她就已經不能再像下界那般感覺到他的存在,可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告訴她,面前這條綠幽幽的龍,就是九淵神尊。

  不久之前瑤池仙宴,那位高高在上,仙氣淩人,目空一切的神尊大人,此時就該麵條一樣被她拎在手裡,尾巴還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大約發現不能繼續偽裝,這條龍終於抬起頭,綠豆似的眼睛盯著她,然後像條蛇一樣吐了吐舌頭,「啾~」

  姜芮心頭的複雜還未過去,不知為何理應忘掉一切的神尊又出現在她面前,她以為他是記得什麼,可看眼下的情況,無言之際又忍不住懷疑,九淵神尊是不是歸位時出了差錯,心智受損了?

  不然怎麼前一刻高冷如斯,後一刻智商看著就跟那幾棵奶草差不多?

  但不管是什麼情況,他如今都與她無關。

  先前仙宴上的一切讓她再次認識到,不論過往種種如何,當他們恢復了各自的身份,那就已經成了翻過的一頁。

  或許神尊歸位時確實出了點小問題,或許他也確實還殘留著一點對她的印象,所以眼下才會出現在這裡,但時間總能解決一切。

  思及此,姜芮面上神情淡去,她將這條龍又放回花盆裡,而後回屋準備聯繫殊元,讓他把失蹤龍口帶回去。

  看她進屋,那條龍從花盆裡探出小小的腦袋。

  旁邊幾棵草觀察了一會兒,才又湊過來,嘰嘰喳喳道:

  「你真的是芮芮帶回來的嗎?」

  「那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小弟弟啦!」

  「芮芮沒給我們取名字,所以我們自己給自己取,我叫大寶寶。」

  「我是二寶寶!」

  「三寶寶。」

  「我是四寶寶!你就叫五寶寶啦!」

  「笨蛋,五寶寶太難聽了,他是最小的,要叫小寶寶!」

  「那、那要是又來一個弟弟呢?」

  「就叫六寶寶唄。」

  對此,高冷的龍充耳不聞,只把自己筆直筆直的豎在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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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老二老三……老九:臉呢!

  神尊笑:不是被你們丟光了麼?

  #終極大佬拒絕搶救,只想靜靜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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