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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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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2: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吃貨皇后命(卷一)》作者:雲溪

前世的她是個大胖子,雖是將門嫡女,但丈夫心裡沒有她、情敵表姊嘲笑她,
重生後她定要改變這種窘境,成為窈窕淑女,讓他們明白何謂有眼無珠!
為了擺脫圓滾滾的身材,馬上展開節食計畫,勤做運動,
並努力在族學裡學習琴棋書畫,內外兼修,做個人人稱讚的好姑娘,

這次她絕不會再讓自家爹娘丟臉,有誰想欺侮她,放馬過來吧!
她還仗著擁有前世的記憶,順利地挽救了早夭的小侄子的命,
一切都很順利,唯獨一點令她不滿,為何她老是遇到討厭的表哥晉王世子?

欸,這可不是她小心眼,兒時結下的梁子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呢,
不過說也奇怪,現在他好像總幫著她,三番兩次解決了她的麻煩,
當她在林子中因為迷陣而走不出去時,是他助她脫困的,
在堂姊欲以陰謀害她喪失清白時,也是他洞察機先,阻止悲劇發生,

感激之餘,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安然無恙,可什麼叫做禍不單行,她總算知道了,
她不過是為了躲避流民,讓車夫換條路走,竟然就意外墜下山崖,
慘了,這下該怎麼辦……嗯?是她看到幻覺了嗎,表哥怎麼會出現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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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蘇禧出生在大年三十的雪夜,今兒恰好是她的生辰。

    大燕朝有個習俗,孩子落地便是一歲,過年又長一歲,是以蘇禧雖說虛歲十二了,但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十歲的小姑娘而已。

    蘇禧送走幾位前來賀壽的閨中密友回來,雪仍在下,雪花瀌瀌,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麂皮靴子踩在上頭“咯吱咯吱”作響。

    她走進屋中,抖了抖粉色遍地金葫蘆紋斗篷,撣去肩上的雪沫子,取下兔毛滾邊紅綢觀音兜交給一旁的丫鬟聽雁,而後走向暖閣。

    聽雁把觀音兜收進雕花亮格櫃裡,一旁另一個丫鬟聽鶴把一個精緻小巧的掐絲琺瑯海棠式小手爐放到蘇禧手裡,擔心地道——

    “今兒怪冷的,姑娘在外頭待了這麼久,想必早就凍壞了。”

    蘇禧歪在大迎枕上,放鬆身子,濃長卷翹的眼睫毛一垂,遮住了那雙光華璀璨的杏眼,在細白如瓷的肌膚上打下一圈月牙形的陰影,整個人懶洋洋的,哪裡還有方才人前貞惠嫺靜的模樣。

    她捧著小手爐,待手上暖和一些才道:“唐姊姊和郁姊姊特地來給我祝壽,我豈能不作陪,即便冷一些,我心裡也高興。”

    聽鶴見自家姑娘唇瓣彎彎,精緻漂亮的臉蛋被屋裡的地龍一蒸,白裡透粉,顯得更嬌嫩可愛,仿佛院子裡的梅花在雪中綻放,花瓣鮮嫩,是冬日最穠豔的顏色。

    聽鶴就算跟了蘇禧三、四年,此時也不免癡癡地看得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奴婢燉了銀魚羹,正在廚房灶上煨著,姑娘可要吃點兒?您方才就沒用什麼,這會兒距離傍晚的家宴還早,不如奴婢給您盛一碗端來吧。”

    蘇禧身邊有四個大丫鬟,分別是聽雁、聽鶴、聽鷺、聽鸝,聽雁和聽鶴年長些,今年十三,聽鷺和聽鸝則是十二。

    這幾個丫頭各有各的好,聽雁會拳腳功夫,六歲起跟著蘇將軍身邊的大管事習武,如今也算學有所成,對付一、兩個成年男子不在話下,蘇老將軍特意將她調來蘇禧身邊保護蘇禧的安危;聽鶴則是廚藝好,蘇禧嘴巴挑剔,只吃得慣她做的菜,至於剩下兩個丫頭,聽鷺略通醫術,聽鸝的繡活一絕。

    四人伺候蘇禧有好些年頭了,事事盡心盡力又恪守本分,便是蘇禧的娘親殷氏那般挑剔的人,對這四個丫頭也是讚不絕口。

    蘇禧聽聞這番話,撥弄手爐的手頓了頓,過了很長時間才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忍痛拒絕道:“不吃。”

    聽鶴聽了自然要勸,“姑娘還是用一點吧,免得餓壞了身子,受苦的還是自己……”

    蘇禧聽不得這些話,怕自己抵抗不住誘惑,連忙把手爐放在紫檀卡子花三彎腿香幾上,捂住耳朵,水汪汪的眼睛飽含央求,“聽鶴姊姊別說了,我自己有分寸,況且我不是說過麼,除了一日三餐,別的時間不要往我屋裡送吃的。”她自製力差,要忍住不吃委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聽鶴道:“可您午膳也沒吃什麼。”只吃了一塊玫瑰涼糕、小半碗銀耳蛋奶羹,又不是麻雀,光這些哪能吃得飽。

    蘇禧道:“夠多了。”她擔心聽鶴再勸下去,自己很快便破功了,便推了推聽鶴的腰,把聽鶴往外頭趕,“你出去吧,我還有別的事,若我沒叫你,你們就別進來。”

    蘇禧是蘇府最小的姑娘,排行第九。

    蘇老太爺蘇清波早些年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太祖登基後,蘇老太爺被封為從一品的宣威大將軍,在武將中頗具威望,便是今上親政後,對蘇老太爺也多有尊敬。

    蘇老太爺有三個兒子,長子蘇振、次子蘇揚、幼子蘇拓,長子和幼子皆是老太太譚氏嫡出,次子則是姨娘何氏所出,而蘇禧的父親正是蘇府的大老爺蘇振,今年三十有九,行將不惑之年,如今在朝中擔任兵部侍郎一職。蘇禧上頭還有兩位嫡親的哥哥,一個是蘇禮,一個是蘇祉,皆是習武之人。

    本來蘇家上上下下都是武夫,養出來的閨女即便不是五大三粗,也極有可能粗枝大葉、大大咧咧的,偏偏蘇禧不是,蘇禧的模樣不隨蘇振,而是隨了娘親殷氏,生得玉雪可愛,唇紅齒白,不過十歲,已能窺見日後的傾城之貌了。

    加之殷氏是內閣首輔殷周興的女兒,當年上京最有名的才女之一,不僅生得美,更注重儀錶形態,自然受不了女兒學男子那般舞刀弄棒,因此蘇禧剛出生,殷氏便親自將她帶在身邊錦衣玉食、珍饈玉饌地嬌養著,生怕她學去半分自家丈夫或者兒子身上粗魯男子的氣息,這才養成了蘇禧如今的性情。

    聽鶴想起蘇禧笑盈盈的模樣,心中暗歎,這般容貌,性子又嬌軟,難怪大老爺和大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連不易近人的大爺和二爺也對這妹妹寵愛有加,愛護得不得了。

    聽鶴退出暖閣,往小廚房走去,對裡面看火的小丫頭翠竹道:“銀魚羹繼續溫著,過了傍晚若是姑娘仍不吃,再倒了吧。”

    翠竹見鶴過來,站起來道:“聽鶴姊姊放心,交給我吧。”

    聽鶴點點頭,期間又進屋問過蘇禧兩次,蘇禧都搖頭說不吃。她瞧了瞧蘇禧略帶嬰兒肥的臉蛋,心裡有些困惑。

    她認為小姑娘就該身形圓潤才好看,如此方是有福氣的象徵,偏偏她家姑娘也不知是怎麼了,自打前陣子醒來,每日克制著自己的飲食,連平素最喜歡的八寶糖酪也很少吃了,昔日那張圓圓的蘋果臉如今已經瘦了一圈,露出尖巧的下巴,雖仍舊好看,但她心疼蘇禧,也就不大贊同這種行為。

    殊不知蘇禧是經歷過一世的人,上輩子她就是沒管住自己的嘴,既貪吃又懶惰,姑娘家小時候圓潤一些還能稱之為可愛,可長大後依舊圓滾滾的,那就委實不好看了。

    蘇禧想起曾經受過的嘲諷,默默抿了抿嘴角,這回她再也不想被人指著鼻子說“你簡直白白浪費了這張臉”了。

    殷氏過來時,聽鶴和聽雁正站在廊下。

    兩人見到殷氏,屈膝行禮,“夫人。”

    殷氏看了一眼內室,瓔珞珠簾緊閉,瞧不清裡頭的光景,便問道:“怎麼不在裡頭伺候,杵這兒做什麼?”

    聽鶴垂著頭,很是沒辦法的樣子,無奈地道:“姑娘不許奴婢們在裡面伺候。”說著,她又將蘇禧今兒中午不肯用膳的事提了提。

    殷氏黛眉微微一擰,問說:“姑娘不吃飯,你們可勸了?”

    聽鶴道:“勸了,姑娘不聽奴婢的。”

    殷氏沒再說什麼,舉步走入室內,撥開瓔珞珠簾,喚道:“幼幼。”

    蘇禧正坐在雙鸞鴛鴦菱花鏡前,打量鏡子裡的小姑娘那圓圓的臉蛋、肉嘟嘟的雙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起來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又低頭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苦惱地皺緊眉頭。這會兒還小,身上有點肉不算什麼,可她心裡清楚,若是不控制,再過個兩三年,她就成為大胖墩兒了!

    其實胖也沒什麼,像她上輩子那樣活得開心就好,偏偏她被人刺激了,而那個人還是一直跟她較勁的慶國公府嫡長女——傅儀。

    傅儀是世人眼中才情兼備、才貌雙全的貴女,更是上京城無數才子傾慕的對象。

    上輩子蘇禧嫁給了廬陽侯府的長子厲衍,這門婚事說起來還是廬陽侯府高攀,只是厲衍心裡只有傅儀一人,成親兩年從未碰過蘇禧一下,蘇禧被家人寵壞了,骨子裡又嬌氣,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

    這便算了,偏偏傅儀挑她最痛的地方踩,剛才那句“白白浪費了這張臉”便是出自傅儀之口。若是論別的,蘇禧認為自己不會輸得太慘,唯有體重這一項,她爭辯不了。

    “幼幼?”殷氏又叫。

    蘇禧回神,瞧見殷氏以後,訕訕地放下捏著肚皮的手,見殷氏沒別的反應,這才甜糯糯地叫了聲“娘”。

    蘇禧是大房唯一的閨女,也是蘇府最小的姑娘,剛出生時,殷氏便給她起了一個小名叫“幼幼”。

    殷氏走到羅漢榻上坐下,問道:“聽丫鬟說你不肯吃飯?”

    蘇禧心道不好,每當娘用這種涼涼的眼神看她時,那就是心情不豫的象徵。她連忙坐到殷氏身邊,笑嘻嘻地瞅著殷氏,“娘別聽她們胡說,今兒是我的生辰,我哪能不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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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殷氏一臉“少糊弄我”的表情,拿手指戳了戳蘇禧的腦門,“你也知道今兒過生辰,這般不讓人省心,餓壞了自己的身子,是想讓誰好過?”

    蘇禧往後挪了挪,捂住腦門嘟著嘴道:“哪至於餓壞了,是我以前吃得太多了,如今少吃一點兒你們就大驚小怪……”

    殷氏慢悠悠地問:“還敢強嘴?”

    蘇禧忙閉緊嘴巴,波浪鼓似地搖頭,“女兒不敢。”

    殷氏本欲讓聽鶴去廚房做點吃食,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到酉時了,距離家宴只有半個時辰,便沒再逼蘇禧吃東西。她道:“老太太昨兒還念叨你,說你好幾日都沒去看她,她老人家怪想你的。一會兒家宴開始後,你同老太太多說說話。”

    在蘇府眾多孫子女中,譚氏最喜歡這個孫女兒。

    蘇禧乖巧地點點頭。

    殷氏略坐了一會兒便被上房的人叫走了。今兒是大年三十,殷氏又是宗婦,好些事情都要她插手,忙得腳不沾地,便是來看蘇禧,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空的。

    殷氏離開不久,蘇禧略收拾了一下,正準備去前廳,聽鷺便從外面走進來,一臉喜色道——

    “姑娘,二爺從邊關來信了,還托人給您帶了生辰禮物。”

    聽鶴口中的二爺是蘇禧的二哥蘇祉。蘇祉秋天時跟著蘇老太爺去了邊關,至今未歸,前兒蘇老太爺剛往家裡遞了消息,說是儘量趕在上元節之前回來,蘇禧本以為蘇祉不會再特地送她禮物了,沒想到自家二哥還是想著她的。

    她讓人把東西拿進來,一瞧便愣住了,兩個大大的香樟箱子足足有半個她那麼高,打開一看,左邊是極具邊關特色的小玩意兒,右邊是滿滿一箱子的布匹衣料。她拿出一件孔雀藍嵌玫紅滾條的香雲紗看了看,顏色鮮豔,花紋繁麗,是布料中的上品,再看那箱子,多是這種布料,要搜羅這麼多,恐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二哥知道她喜愛漂亮的衣裳,即便遠在邊關,也沒有忘記她。

    蘇禧忽然走神,想起自己上輩子也很喜歡華美精緻的衣裳,奈何體型寬胖,稍微穿得鮮豔一些,二房的兩位堂姊便諷刺她像個“圓滾滾的翡翠團子”。她很受傷,之後穿衣服便儘量避開顏色鮮麗的,只挑簡單樸素的,只是心裡仍舊嚮往那些被她束之高閣的漂亮衣裳。

    若是這輩子她瘦下來,是不是就能穿了?

    聽鷺見蘇禧發愣,忍不住喚道:“姑娘?”

    蘇禧“唔”一聲,輕輕地眨巴兩下眼睛,恍然回神。

    聽鷺問她,“您看這些東西放哪兒好?”

    她想了想才道:“放進偏室吧,跟唐姊姊和郁姊姊的禮物放一起。”

    聽鷺應下,讓人將兩個箱子抬進偏室。

    聽鸝捧來家宴上準備給蘇禧穿的衣服,詢問她,“姑娘,您看穿這身衣服成嗎?”

    蘇禧看去,一件桃紅紗鑲邊鳳穿牡丹紋夾襖,底下配一條百褶石榴裙,腳踏上放著一雙雪青緞繡鞋,擱在以前,她是極喜歡這身搭配的,只是如今她並非真正的十歲小姑娘了,對顏色有獨到的見解,再看這一身衣裳桃紅配大紅,即便是過年,也著實喜慶得過頭了,便道:“我不是有一條淺色的月華裙麼,把那條裙子拿來,我就穿那一件。”

    聽鸝有些詫異,“姑娘不是嫌它太素了嗎?”

    那條月華裙是年前殷氏讓繡春居的人縫製的,裙子共有十幅,顏色素雅,輕描淡繪,極其精緻。繡春居的衣裳千金難求,一年僅做十件成衣,其他時間皆關門閉不見客,架子端得十足,饒是如此,每年仍有許多人趨之若鶩只為求一件他家的衣裳。

    而蘇禧的月華裙是繡春居老闆娘看在殷氏的面子上,格外讓人縫製的,只是當時蘇禧不愛這素淨的顏色,才一直放在衣櫥深處,眼下蘇禧提出要穿那條裙子,聽鸝自然意外。

    蘇禧歪著腦袋,認真地問:“我說過嗎?”

    聽鸝被她的話套了進去,思索一番,好像確實沒說過。她默默走去衣櫥旁,從衣櫥中挑出那件月華裙,又替蘇禧重新梳了個雙螺髻,髻上纏著細細的攢絲珍珠金鏈子,鏈子有些長,剩下的一截垂在兩邊,底端分別綴著兩個毛茸茸的鵝毛球,這般打扮襯得蘇禧那張玉雪可愛的圓臉蛋更天真爛漫。

    聽鸝瞧著蘇禧的打扮,眼睛一亮,稱讚道:“姑娘這條裙子挑得真好,比剛才那般搭配好看多了。”

    蘇禧站在鏡子前看了看,挺滿意的,笑道:“走吧,我們去上房看望老祖宗。”

    譚氏住在春暉堂,蘇禧到那時,二房和三房的人已經到齊了。

    二夫人郭氏和三夫人郁氏坐在譚氏下方,兩位姑娘蘇淩蓉和蘇淩芸站在一旁,瞧見蘇禧進來,紛紛側目。

    蘇淩蓉是郭氏所出,今年十三;蘇淩芸是蘇揚的妾室張氏所出,今年十二,兩人分別排行第五、第六,三房則沒有女兒。

    既然如此,蘇禧為何排行第九?

    這便要從以前說起了,蘇府早些年只有一家,蘇老太爺有個弟弟名叫蘇清河,他官位升至從一品的兩廣總督後,便跟蘇老太爺分了家,在將軍府對面的楊柳胡同另外建了府邸。

    兄弟倆雖分了家,但關係依舊很好,兩家來往密切,將軍府和總督府的孫子人數眾多,便各按各的排序,孫女則是兩家的姑娘一起排序。將軍府統共才三個姑娘,蘇禧之所以排第九,是因為總督府上頭還有六位姑娘。

    蘇家的姑娘起名都從淩從草,唯有蘇禧特別些,是按照蘇家的男兒輩起名的,因為殷氏懷孕那年,蘇老太爺領兵出征,九死一生,最後終於得勝而歸,他剛到家,蘇禧便迫不及待地從殷氏的肚子裡鑽出來,蘇老太爺便說蘇禧是他的小福星,又因蘇禧是最小的,難免多一份疼愛,是以起名字的時候便跟著幾個哥哥起了個“禧”字。

    蘇禧走到譚氏跟前,脆脆甜甜地叫道:“祖母。”

    譚氏拉著她坐到軟墊上,兩眼直勾勾地瞧著她,心疼地道:“怎麼幾日不見就仿佛瘦了一圈?可是下人伺候得不盡心,慢待你了?”

    倒也沒有譚氏說得那麼誇張,不過短短幾日,哪能瘦得這般快。不過如今蘇禧最愛聽這樣的話,她捧著臉,一雙水眸亮晶晶的,滿臉驚喜地瞅著譚氏,“真的瘦了麼?祖母再瞧瞧,哪兒瘦了?”

    譚氏被她這模樣弄得忍俊不禁,但還是不忘說教,“瘦了有什麼好的,依我說還是胖點兒好看,小姑娘家家有肉才有福氣,我瞧著你如今這樣就極好。”

    蘇禧嘟嘴,心想那是因為你們都喜歡我,所以我怎麼樣都是好的。上輩子自己就是聽信了這些話,最後才放縱自己胖得沒邊兒,這輩子她可不能再信了。她挽著譚氏的胳膊,一邊做出乖順的模樣,一邊又對譚氏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譚氏又說起另一件事,“聽說你娘給你找了個教儀嬤嬤?”

    蘇禧點了點頭。其實這事是她先提的,她這輩子若是不想被傅儀踩在腳底下,光節食還不行,更要塑造儀態。

    她只跟殷氏提了提,沒幾天殷氏便找來了宮裡的舊人葉嬤嬤。這位葉嬤嬤不僅資質深,為人更是嚴厲,蘇禧性子懶惰,配這樣的人剛好,連偷懶的機會都沒有。

    蘇禧道:“葉嬤嬤每天早晚都會訓練我半個時辰,還教了我許多塑身的法子。”

    譚氏“哦”一聲,疑惑道:“早晚半個時辰?我記得你這丫頭最懶,能做到嗎?”

    “祖母。”蘇禧打斷她的話,往她懷裡一鑽,蹭了蹭道:“我才不懶。”

    蘇禧三歲時跟著蘇振回過一趟江南老家,在江南待了整整一年便學會了江南那邊的吳儂軟語,綿軟動聽,尤其是她想撒嬌的時候,拖著軟軟糯糯的腔調,那聲音仿佛浸了蜂蜜一般,聽得譚氏心都軟了,便是一旁的蘇淩蓉和蘇淩芸同為女子,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聲音委實好聽。

    蘇淩蓉冷眼瞧著蘇禧,見她今日穿得跟平時有些不同,桃紅色鳳穿牡丹夾襖下一條月白色的月華裙,方才她進來時,襴裙擺動,裙幅輕搖,仿佛流轉的月華,這般素淨的顏色搭配桃紅色的夾襖,一豔一素,意外地好看。

    蘇淩蓉自然認得出那是繡春居的裙子,繡春居的衣裳一個款式只做一件,沒有重複的,外面即便想買也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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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蘇淩蓉的父親,蘇二老爺蘇揚是庶子,何姨娘去世後,是譚氏將他撫養成人的。蘇揚雖從小養在譚氏膝下,但到底隔著一層,不是親生母子,便不如蘇振、蘇拓跟譚氏來得親近,也因此譚氏對蘇禧更為上心,有時反而忽略了另外兩個孫女兒。

    蘇淩蓉想起自家那個遊手好閒、花天酒地的爹爹,再想到英武俊朗的蘇振將蘇禧抱起來大笑的模樣,禁不住心裡一酸。她移開視線,心道,再受寵又如何,還不是一個胖團子。

    譚氏褪下手上的綠松石玉鐲套到蘇禧腕上,笑呵呵地說:“今日是咱們幼幼的生辰,祖母這沒什麼好東西,便把這對鐲子送給你。”

    這話絕對是自謙,誰不知道譚氏這兒寶貝多,光是今上賞賜的東西,便能堆滿一間房子,這對鐲子更是大有來頭,據說是太祖皇帝在位時留下的,總共就兩對,一對給了當初的淑靜皇后,一對賞給了蘇老將軍,這些年譚氏一直戴在手上,眼下竟給了蘇禧,多少讓人意外。

    郭氏酸溜溜地道:“母親待禧姐兒真好。”這樣的鐲子,便是蓉姐兒都沒有。

    譚氏看了看目光短淺的她,冷冷地道:“蓉姐兒和芸姐兒生辰,我也會給她們準備。”

    鬱氏是個靈活人,見譚氏變了臉色,忙扯開話題道:“這對鐲子真漂亮,都說玉養人,其實人也可以養玉。瞧,這對玉鐲被母親養得色澤瑩潤,多好看,幼幼,還不快謝過老祖宗。”

    蘇禧笑道:“多謝老祖宗。”

    隨後郭氏和鬱氏也送了蘇禧東西,一個是獅子滾繡球金長命鎖,一個是金嵌白玉耳墜,蘇禧謝過兩人後,一行人便起身前往前廳。

    家宴舉辦得熱熱鬧鬧,除了蘇老太爺和蘇祉不在之外,一大家子的人都到場了,蘇禧的大哥蘇禮並幾位堂哥也在。

    蘇禮如今是鴻臚寺少卿,剛及弱冠,四年前娶了禮部侍郎的女兒羅氏為妻,可惜羅氏命薄,生產時遇上大出血,沒等大夫來便撐不住了,只給蘇禮留下一個兒子蘇柏羽,今年剛滿三歲。

    此時蘇柏羽正坐在蘇禮身邊,小小的人兒穿得整整齊齊,低頭默默地吃飯。他身邊是五爺蘇祤,無論蘇祤怎麼逗他,他始終一言不發。

    這孩子素來孤僻古怪,旁人早已習慣了,見狀並未放在心上,不過蘇禧似是想起什麼,動作微頓,慢慢地朝蘇柏羽看去。

    上輩子蘇禧對這位小侄子不怎麼上心,因兩人年齡和輩分都差了一截,且蘇柏羽又是個寡言少語的,玩也玩不到一塊去,但她若是沒記錯的話,正是新年年初,這個小傢伙沒熬過上元節便去了。

    蘇柏羽去後,蘇禮心情低靡,愧疚了好一陣子,認為自己沒有盡到父親的職責,疏忽了孩子,才會導致蘇柏羽在寒冬中掉進冰池,高燒不退,最終丟了性命。

    蘇禮跟羅氏的感情很好,羅氏去後,他遲遲沒有續弦,加之他剛升至鴻臚寺少卿,官場上有許多應酬,能陪伴蘇柏羽的時間就更少了,這孩子從小沒有娘,養成如今的性子倒也不奇怪,因此蘇禮對這孩子一直深懷愧疚,本想日後好好補償兒子,未料竟連補償的機會都沒有。

    落水是場意外,蘇柏羽的乳母崔氏的女兒出嫁,崔氏請了一天假回家,那天便由兩個丫頭和一個嬤嬤看著蘇柏羽。嬤嬤偷懶,以為蘇柏羽性子安安靜靜,不會出什麼事,便跟另外三個嬤嬤湊一桌打葉子牌去了。

    兩個丫頭看著蘇柏羽,蘇柏羽想去後院湖邊玩耍,丫頭不敢攔他,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可一個丫頭忽然鬧肚子,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只剩下一個丫頭守著蘇柏羽,沒想到就是在這時候,蘇柏羽腳底打滑掉進了湖裡。

    小丫頭不會水,驚得臉色蒼白,趕忙去附近叫人,但初春的水正是最冷的時候,待人將蘇柏羽救上來時,小傢伙已經臉色發青了,再後來便是高燒不退,待到第三天早晨,那個小小的身子在床榻上沒了呼吸。

    殷氏將蘇柏羽住的墨林院所有下人都狠狠罰了一頓,便是蘇柏羽的乳母崔氏都沒放過,至於那兩個丫頭和打葉子牌的嬤嬤,失職不說,還害死了小主子,自然活不了。

    宴席散後,回了自個兒院子,蘇禧站在窗前努力回憶了一下那兩個丫頭和嬤嬤的模樣,雖然她們現在還沒做錯事,卻不能再留在蘇府了,換人守著侄子,免得憾事再度發生。

    當聽鷺端著銅盂進來時,見蘇禧姿勢古怪,不禁一愣,“姑娘,您做什麼呢?”

    窗邊的蘇禧身姿筆直,單腿而立,另一條腿勾在身後,雙臂抬起,雙手合十於胸前,頭頂頂著一個甜白瓷牡丹花紋碗。

    她慢慢轉過頭,頭上的甜白瓷碗隨著她轉動,儘管站得太久,手腳和脖子都有些發酸,但她卻始終咬牙堅持著,一張俏臉憋得紅彤彤的,鼻尖沁出薄薄一層汗珠。她穩了穩身子,微微喘息道:“消食。”

    聽鷺無言以對。

    這是葉嬤嬤教蘇禧的,說是每日練兩刻鐘,既能塑造儀態,還能拉長身姿,時間長了,貴女的儀態就出來了。上輩子蘇禧不高,十二歲以後便不長個子了,站在同齡姑娘身邊立即相形見絀,難怪表哥傅少昀一直叫她“小冬瓜”。傅少昀身高腿長,跟他一比,自己可不就是冬瓜麼!

    蘇禧不服氣,站罷,她又去榻上做了三組動作,依舊是葉嬤嬤教的,動作很簡單,抬起一條腿再慢慢地放下,兩條腿輪回交替,如此既能瘦腰,也能瘦腿。

    兩刻鐘後,蘇禧累得氣喘吁吁,捏了捏腿,從榻上坐起來。她想躺下休息,但又怕功虧一簣,依依不捨地離開床榻,接過聽鷺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緩了一陣子才道:“明日你去墨林院一趟,說我想念柏哥兒,想把柏哥兒接到花露天香住一段時間。”

    蘇家的姑娘嬌貴,蘇禧八歲以後便跟父母分開住了,花露天香是她自己的小院子。

    她已經想好了,既然不知蘇柏羽為何落水,唯有把他接到自己身邊每日注意著,方能阻止他出意外,待過了上元節,興許這輩子蘇柏羽便不會早早去了。

    聽鷺不解地道:“可您不是……”素來不怎麼關心小少爺嗎?

    蘇禧曉得聽鷺在疑惑什麼,但她裝不懂,眨了眨水潤的妙目,輕聲道:“嗯?”

    聽鶴沒詞了,望著自家姑娘玉嫩嬌憨,因運動而微微潮紅的雙頰,她道:“是,奴婢明兒一早就去。”

    翌日清晨,蘇禧起床梳洗罷,先繞著花露天香跑了兩大圈。若是以前,她是能躺絕對不坐,能坐絕對不走,標準的懶柿子,如今居然破天荒地跑起步來,讓花露天香的一干下人都驚掉了下巴。

    蘇禧穿著葡萄紫縐紗滾邊小襖,為了方便,下面穿一條胡服窄腿褲,剛停下想歇一會兒再跑,卻對上廊廡下葉嬤嬤的目光,心裡一虛,強撐著跑完了剩下的半圈。

    跑步是蘇禧提的,但沒跑多遠她便後悔了,若不是有葉嬤嬤時刻在一旁監督,她還真堅持不下來。

    跑完蘇禧便去淨室沐浴,出來後換了一件藍色暗繡蝶戀花的衫子,坐在圓桌後開始用早膳。

    她用了半碗碧粳粥、兩個水晶冬瓜餃子、一塊茯苓糕,還想再吃一口桂花糖藕,她的筷子都舉到一半了,葉嬤嬤卻在一旁輕輕咳了聲。

    蘇禧望著白白糯糯的桂花糖藕,許是早晨運動過度,這會兒餓得厲害,於是她收回眼巴巴的視線,扭頭看向葉嬤嬤,斟酌半晌,好商好量的道:“嬤嬤,我就吃一口成嗎?”

    葉嬤嬤垂著兩手,鐵面無私地道:“姑娘若是吃了這一口,今兒早上便白跑了。”

    這話最是見效,蘇禧狠狠心,擱下了筷子。

    聽鷺從外面回來時,見蘇禧正在漱口,忙過去端著月白釉茶杯,道:“姑娘,奴婢去墨林院問過了,大爺聽說您想接小少爺來住,擔心您看顧不過來,便沒同意。”

    雖然聽鷺說得很委婉,但蘇禧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恐怕不是大哥不同意,而是蘇柏羽那個小傢伙不肯來吧,那孩子古怪得很,尋常人家這般年紀的小孩子都十分天真活潑,唯有他悶葫蘆似的,整天都不說一句話,更別說是跟旁人接觸了。先前她沒怎麼跟他相處,如今他自然不肯來花露天香。

    蘇禧不知這是一種病,她想了想,決定親自去墨林院跑一趟。即便柏哥兒脾氣怪,她也不能枯等著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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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系上大紅蘇繡牡丹紋斗篷,邊往外走,邊道:“陪我去墨林院看看。”

    聽鷺頷首,跟了上去。

    墨林院建在外院,蘇禧到時,恰好趕上蘇禮往外走。

    蘇禮的模樣隨了蘇振,眉目英挺,五官俊朗,今日他披著黑裘斗篷,腰間垂掛碧玉雙環玉佩,這樣一打扮,整個身子如松柏般挺拔,更顯修長。

    他瞧見蘇禧後,停下腳步喚道:“幼幼。”

    蘇禧上前兩步,“大哥要出門麼?”

    蘇禮道:“有些應酬。”他想起早晨花露天香的丫頭來說的事,薄唇略略一彎,看向她,“怎麼想起要把柏哥兒接去你那兒住?”

    蘇禧來時在路上便想好了措辭,哼道:“二哥把我當成小孩子,給我送了一大箱子小玩意兒,我用不上,便想拿給柏哥兒玩。”她看他時需仰著頭,嘴上說自己不是小孩子,可實際上能大到哪兒去?

    眼下見到蘇禮要出門,她更有底氣了,繼續道:“況且今日是年初一,大哥要出門,柏哥兒一人在家多可憐啊,倒不如去我那兒住幾天,既能給我做伴兒,大哥在外頭也不用時時牽掛著。”

    後半句算是說到正點上了。蘇禮本就對蘇柏羽心懷愧疚,而蘇柏羽只願同他說幾句話,旁的人一概不理,有時連他都不知三歲的兒子在想什麼,因此出門在外也不得放心。他道:“也好,你若是勸得動他,之後幾日便讓他跟你一起住在內院。”

    蘇禧欣然應允,目送蘇禮離開後,舉步進了墨林院。

    墨林院的下人不多,掃灑的粗使丫頭見著蘇禧,忙放下掃帚行禮,“九姑娘。”

    蘇禧問:“柏哥兒呢?”

    粗使丫頭道:“少爺在屋裡。”

    蘇禧記得蘇柏羽的房間,雖然幾乎不曾來過,但她對蘇府的一草一木都印象深刻,便自己走了過去。

    她來到東次間門口,見門外站著一位穿銀紅色比甲的婦人,那是柏哥兒的乳母崔氏。

    崔嬤嬤見著蘇禧,微微詫異,連忙行禮,“九姑娘。”

    蘇禧問她,“柏哥兒在裡面?”

    崔嬤嬤說是,旋即似是還有話說,欲言又止,終是道:“九姑娘,恕奴婢多言……柏哥兒沒有娘親,同旁的孩子有些不一樣,九姑娘身為柏哥兒的姑姑,若是得空,請您多關照關照他。這孩子可憐,他嘴上雖什麼都不說,但奴婢瞧得出來,他是想讓人多陪陪的。”

    蘇禧點頭,“我今日就是來接他的。”說著便推開面前的直欞門。

    屋內窗明几淨,蘇禧一眼就瞧見了坐在臨窗榻上的蘇柏羽。

    他聽到聲音,轉頭往門口看來,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看了會兒,然後平靜地低頭,繼續擺弄手裡的東西。

    蘇禧走到跟前才看清他玩的是一個二十四根的魯班鎖,也不急著叫他,坐到他對面,雙手托腮靜靜地看他拆卸拼裝魯班鎖。也不知這鎖是誰給他的,三歲的孩子會玩這東西嗎?

    她本以為他只是隨便把玩,出乎意料的是,不過一刻鐘,這小傢伙兒便把二十四鎖成功地拆卸又拼裝完畢了,要知道,她八歲才學會拼二十四鎖!她驚訝地問他,“這是誰教你的?”

    蘇柏羽垂著眼睛不理她。

    她毫不氣餒,又問:“你還會什麼,會梅花鎖嗎?十八羅漢呢?”她又驚又喜,杏眼睜得圓圓的,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許是想起什麼,她忽然坐到蘇柏羽身邊,低頭笑盈盈地看著他,“你會華容道嗎?會幾種解法?我會三十六種呢,改天我們比比吧?”

    蘇柏羽抬頭,終於肯看她了,眉清目秀的小臉微微繃著,也不知在想什麼。沒多久,他又低下頭去,肉乎乎的小手捏著魯班鎖,不吭聲。

    蘇禧並不在意,抬頭環顧房間一圈。屋裡東西不多,大部分都是孩子的玩意兒,對面的榆木紅漆衣櫥上放著一隻老鷹風箏,大抵放了很長的時間,風箏上積了一層灰。

    她垂眸看著蘇柏羽的頭頂,忽然很想摸摸他的頭。她道:“我明日想去後院放風箏,你要跟我一起去嗎?昨兒剛下過一場雪,我們還可以烤麻雀,聽鶴烤的麻雀最好吃了,保准你吃一次就再也忘不掉。”說著說著,倒把自己說饞了。她舔舔嘴角,回味了一番,問道:“你會捉麻雀嗎?不如我先教你捉麻雀吧。”

    蘇柏羽抿著粉粉的唇,長長的眼睫毛像一把展開的扇子。他一動不動,許久後才慢吞吞地開口,“……聒噪。”

    夜裡飄了一場雪,次日雪停,院裡便覆了厚厚一層白。

    蘇禧先去了殷氏跟前一趟,把昨兒自己去墨林院的事說了,又說墨林院的下人不盡心,院裡只看得見崔嬤嬤一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殷氏認可地點點頭,“院裡沒有女主人,下人便容易鬆散,是該敲打敲打了,過會我便同王管事說一聲,將墨林院的下人都換了,重新選人,再請魯嬤嬤好好調教調教。”魯嬤嬤是殷氏身邊很得臉的嬤嬤。

    蘇禧了卻一樁心事,在葉嬤嬤的監督下跑完步,又做了半個時辰塑儀的動作才去梳洗。

    聽雁待她出來後,一邊給她擦頭髮,一邊道:“姑娘,聽說今兒慶國公府的人來了,傅公子和傅姑娘也在,老太太和大夫人正在前廳陪客呢。”

    蘇禧的手容易受凍,因此她正在往手上搽海棠蜜膏保護,聞言動作一頓,扭頭朝聽雁看去,“少昀表哥也來了?”

    聽雁點點頭,“大爺正陪著傅公子逛園子。”

    蘇禧緩緩“哦”一聲,表示知道了,待頭髮幹後,她讓聽雁給自己梳了個雙螺髻,準備去隔壁房間看看蘇柏羽。

    昨日蘇柏羽雖說她聒噪,但最後還是乖乖地跟她來了花露天香。

    蘇禧一出門便見蘇柏羽穿著寶藍色小襖站在廊下,微垂著頭。

    見蘇禧出來,他仰起小臉,看了看她身後的聽雁和聽鶴,好一會兒才出聲提醒,“捉麻雀。”

    蘇禧恰好不怎麼想去前廳,便讓聽雁去準備捉麻雀的工具。

    不多時,聽雁拿來一碗穀子,用木棍支起一個笸籮,將紅繩其中一端系在木棍上,另一端放到蘇柏羽手中。

    聽雁往笸籮下麵撒了一把穀子,聽鶴回屋搬了兩張小杌子過來。

    蘇禧和蘇柏羽並肩坐在廊下,兩人等了好半晌才有一隻麻雀撲騰著翅膀飛過來,落到灑滿穀子的笸籮下。

    蘇禧眼睛一亮,輕聲提醒道:“柏哥兒。”

    蘇柏羽暗暗握緊繩子,正準備瞅準時機拉繩,忽然一雙墨色繡金暗紋皂靴踩在雪地裡,同時響起一道清潤悅耳的聲音——

    “幼幼。”

    蘇禧循聲抬頭,便見傅少昀站在幾步之外,身披牙白色繡金忍冬紋披風,長身玉立,眉清目秀,一雙桃花眼含笑望著她。

    蘇禧尚未出聲,好不容易落網的麻雀便被他的聲音所驚,撲騰了兩下翅膀,慌慌張張地飛走了。

    他走到蘇禧跟前,俯身捏了捏她粉粉嫩嫩的臉蛋,問道:“怎麼瘦了?”

    傅少昀今年十六,生得儀錶堂堂,身姿修長,往蘇禧跟前一站,便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蘇禧捂著雙頰往後仰了仰,圓溜溜的杏眼瞪著他。她的臉又不是饅頭,他怎麼能一見面就捏她的臉!

    她水眸清亮,像極了清晨山澗最清澈的一抔水,濃長的睫毛一眨,便似棲了一隻蝴蝶。

    傅少昀瞧她一臉不滿的模樣,低沉一笑,“小姑娘還是圓圓潤潤才好看。”他從衣襟內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裡面躺著幾塊完整的玫瑰花糕,接著握住她的小手,把玫瑰花糕放到她的手心,“今兒出門恰好經過禦和樓,便買了你最愛吃的點心,來,嘗嘗。”

    禦和樓以糕點聞名,其中又以玫瑰花糕、松子百合酥和棗泥拉糕深受歡迎。蘇禧最喜歡玫瑰花糕,因為吃起來帶著花瓣的清甜,又軟又酥。若是半個月前傅少昀給她帶這個,她定會很欣喜,如今她卻很為難,看著手裡賣相誘人的玫瑰花糕,不知該如何處置。

    倘若她吃了,這些天的努力豈不都白費了!

    傅少昀沒有看出蘇禧的糾結,視線一轉,落在後頭的小蘿蔔頭身上,怔了怔,而後歪嘴笑道:“小傢伙,你瞪我做什麼?”

    蘇柏羽攢著繩子的手捏成小拳頭,想必氣得不輕,半天才憋出一句,“……賠我的麻雀。”

    傅少昀不明所以,待蘇禧解釋了一番,他才恍然大悟,朗聲一笑,“不就是一隻麻雀,我給你捉就是了,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說著,他果真讓聽雁重新準備了穀子,和蘇禧和蘇柏羽一同捉起麻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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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蘇禮站在廊柱下,看著院子裡興致高昂的三人,無聲地笑了笑。

    昨兒回到家後,崔嬤嬤說幼幼把柏哥兒接到花露天香來了,他很是吃驚,因為柏哥兒不願意跟人親近,他比誰都清楚,除了自己和崔嬤嬤,柏哥兒幾乎不跟人說話。

    原本他還擔心幼幼看顧不過來,畢竟她自己也是個孩子,不過眼下這麼一看,倒是他多慮了,柏哥兒多跟幼幼接觸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瞧瞧,如今他們不是玩得很好麼!

    而這一頭的蘇禧把最後一塊玫瑰花糕喂進蘇柏羽口中,不舍地道:“小孩子家家,多吃點才能長得快,我們蘇家的男兒都是昂藏七尺、氣宇軒昂的,柏哥兒也不能拖後腿。”

    蘇柏羽被塞得兩頰鼓鼓的,聽聞她這番話,默不作聲地咀嚼一番,吞了下去。

    一旁的傅少昀看著自己買的點心盡數進了蘇柏羽的肚子,並起兩根手指輕輕彈了彈蘇禧的腦門兒,不解地問道:“你不是最愛吃禦和樓的玫瑰花糕麼,今日怎麼一口都不吃?”

    蘇禧自然不能說自己正在節食,否則傅少昀一定追根究底詢問她原因,遂道:“我要留著肚子一會兒吃烤麻雀。”

    她剛剛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她之所以越長越胖,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傅少昀的功勞。傅少昀人生一大樂趣便是天南海北地給她網羅各種好吃的山珍海味、珍饈玉饌,最後既把她的嘴巴養刁了,也把她的身子喂圓了。

    居心叵測啊!蘇禧默默地想。

    半個時辰後,傅少昀一共捉了八隻麻雀。他讓小廚房的人清理了麻雀的內臟,便直接在花露天香的院子裡架起了火,坐在雪地裡烤麻雀,蘇禧搬了一張小杌子坐在傅少昀右手邊,蘇禮和蘇柏羽則坐在左邊。

    沒一會兒,麻雀肉烤熟了,傳來撲鼻的香味,傅少昀便把第一隻烤熟的麻雀遞給了蘇禧。

    蘇柏羽扭頭扯了扯蘇禮的衣袖,明亮的雙瞳像被水洗滌過的黑珍珠。他訥訥地道:“爹爹……”

    蘇禮伸出大掌揉了揉蘇柏羽的小腦袋,另一手翻了翻手裡的烤麻雀,安撫道:“別急,一會兒就好了。”

    蘇柏羽聽完便不再催促,安安靜靜地等候。

    “我說什麼味兒這麼香,原來你們在這偷偷烤麻雀呢!”

    蘇禧剛吃第一口,身後便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她回過身去,見花露天香門口站著兩個十一、二歲的姑娘。

    身穿杏紅色遍地金繡蓮花紋小襖的那個姑娘走在前面,笑咪咪地看著蘇禧,“好呀,禧姐兒,你們吃烤麻雀竟也不叫我,忒不厚道了!”

    蘇禧站起身,叫道:“唐姊姊。”她看向唐晚身後穿妃色鑲邊花卉紋氅衣的姑娘,頓了頓才道:“儀姊姊。”

    慶國公傅鴻生的妻子小譚氏與將軍府蘇清波的夫人乃是堂姊妹,出自毫州譚家,因此傅少昀和傅儀是蘇禧的表哥、表姊。

    傅儀今年十二,八歲時憑藉一首《早春賦》小有才名,被詩詞大儒周原稱讚是“可塑之才”。如今她雖然年紀不大,但在貴女圈子裡卻已初具人氣,無論模樣還是儀態,都是極好的。

    她微微一笑,回道:“禧表妹、禮表哥。”

    蘇禧知道傅儀如今只是剛嶄露頭角,待到兩、三年以後,她的才名漸漸遠揚,是上京城裡才貌雙全的貴女,名聲大噪,據說前往求親的人都要踏破慶國公府的門檻了。

    蘇禧盯著鐵簽上的麻雀,忽然沒了胃口。

    上輩子傅儀名氣雙收的時候,蘇禧正在族學裡念書。雖說她的天資不比傅儀差,但因年紀小,而時人又多以貌取人,彼時她圓滾滾的胖團子身材實在不能被人欣賞,如此便拉開了兩人的差距。

    大燕朝的人推崇“以美為尚”,有臉就夠了,像傅儀這種既有才華又貌美清麗的,豈不更讓人喜愛,是以像厲衍那般老成古板、墨守成規之人喜歡上傅儀,再正常不過。

    只是他既然喜歡傅儀,為何又答應要娶她?娶了她心裡頭還裝著別人,這著實讓蘇禧氣不過。

    唐晚見蘇禧抿著粉唇,半晌沒吭聲,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禧姐兒?”

    蘇禧恍惚地對上唐晚關懷的目光,伸手把手裡的烤麻雀讓給唐晚,意興闌珊地道:“唐姊姊,給你吃吧,我今兒早膳吃得多了,這會兒還撐著呢。”

    唐晚是兩淮鹽運使唐懷康之女,唐懷康跟蘇振早些年是同窗好友,兩人私交甚篤,因此唐晚常常跟著其母田氏來蘇府串門子,久而久之唐晚便跟蘇禧結成了閨中密友。

    今日唐晚是跟父母一起來的,正趕上慶國公府的人也在,沒辦法,只好帶著傅儀一塊兒來找蘇禧,不過她跟傅儀沒什麼交情,兩人不是一路人,一路上都沒什麼話。

    唐晚接過鐵簽,大大方方地咬了一口,而後道:“這是你烤的?麻雀肉挺嫩的,味道也醃得剛剛好,手藝不錯。”

    蘇禧臉一紅,下意識看向旁邊的傅少昀,恰好他也在看她,唇邊勾著淺淺的笑,明明什麼也沒說,但就是讓蘇禧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心虛感。

    幸虧蘇淩蓉和蘇淩芸也朝這邊走來了,分散了眾人的注意力。兩人同唐晚和傅儀打過招呼便坐在蘇禧和傅儀之間,熱絡地同傅儀攀談起來。

    蘇禧不想跟傅儀挨著,樂得給她們讓位。

    蘇淩蓉道:“儀姐兒這身衣裳真好看,領口的花紋很是別致,不知是哪家繡娘繡的?”

    傅儀微笑道:“是繡春居的衣裳。”

    蘇淩蓉和蘇淩芸臉上皆露出羡慕之色,蘇淩芸更是誇張地道:“常言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儀姊姊穿上這身衣裳,說是天上的仙女也不為過。”見傅儀但笑不語,她又問:“都說繡春居的衣服千金難求,每年就做那十件,早早便被宮裡的娘娘們訂下了,不知儀姊姊是如何得到的?”

    傅儀看向對面的傅少昀,笑道:“是哥哥送給我的。”

    這番話成功地將蘇淩芸兩人的視線移至傅少昀身上。

    蘇淩芸瞧著面如冠玉、風姿俊朗的傅少昀,面色微微泛紅,咬了咬唇瓣道:“少昀表哥,你手上的麻雀烤熟了嗎?”

    他桃花眼含笑,卻不看蘇淩芸,翻了翻手中的鐵簽,見烤得差不多了,便道:“熟了。”說著,他掀眸看一眼身邊心不在焉的蘇禧,將鐵簽遞給她,“禧妹妹,你吃吧。”

    一隻麻雀統共沒幾兩肉,蘇禧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駁了傅少昀的面子,何況又是當著眾多人的面,便笑著接過,“謝謝少昀表哥。”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不客氣。”

    蘇淩芸臉色青白交織,頗為難堪。

    吃完烤麻雀後,蘇禮難得有空,便陪蘇柏羽去別處玩,傅少昀也告辭回了前廳。

    蘇禧身為主人,便領著傅儀和唐晚去後院逛園子,正好散散步、消消食。

    蘇淩芸、蘇淩蓉和傅儀走在前面,蘇禧和唐晚稍落後她們一段距離。

    蘇淩蓉狀似隨口道:“聽說今年上元節,壽昌長公主會在露華園設牡丹宴,屆時晉王妃也會到場。”

    蘇淩芸奇怪地“咦”一聲,脫口道:“晉王妃不是遠在齊州麼?何時回京了?”

    晉王衛連坤乃今上的堂兄,自從封地齊州之後,已有許多年不曾踏入過京城。

    蘇淩蓉道:“我也是偶然聽大伯父跟老祖宗說起的,似乎是今上傳召晉王回京,約莫過幾日便能抵達京城了。”說著,她偏頭看向傅儀,“儀姐兒,你跟宛平翁主要好,你知道晉王妃何時到京城嗎?”

    宛平翁主顧合黎是壽昌長公主之女。

    傅儀笑著搖搖頭,“合黎不與我說這些。”

    蘇淩蓉明顯有些失望。

    雖說打探的是晉王妃的消息,可又有幾個是真正對晉王妃感興趣的,晉王世子衛渢芝蘭玉樹,豐神俊朗,那才是上京貴女心中嚮往的物件,此次晉王回京,衛渢想必也會一同回來。

    雖然他遠在齊州,但才名和美名早已傳遍上京,時人往往用一句話稱讚衛渢——

    “松風水月,未足比其清華;仙露明珠,詎能方其朗潤。”連仙露明珠都不能形容他的俊朗,那該是怎樣的相貌?

    蘇淩蓉雖未見過其人,但不妨礙她在心中描摹出衛渢的模樣。

    蘇禧和唐晚慢慢走在後頭,一邊觀賞院子裡的梨花,一邊有說不完的話。

    唐晚道:“開春後我二哥便要去三松書院念書了,我想上街給他挑一件餞別禮物,你陪我一塊去吧,正好外面上了許多時興的新料子,咱們還能隨處逛逛。你說呢,幼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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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蘇禧正在端詳面前的一簇梨花,聞言回頭,玉嫩的雙頰堪比梨花。她笑道:“好啊。”

    逛完園子後,蘇禧幾人便回了前廳。

    今日譚氏去了明覺寺上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由殷氏待客。

    殷氏坐在主位上,下方的紫檀玫瑰椅中坐著兩位婦人,其中穿煙裡火夾紗襖的婦人見著蘇禧,親切地笑道:“幼幼,過來讓我瞧瞧,一個月不見,似是長高了不少。”

    蘇禧走到婦人跟前,乖乖順順地叫道:“唐夫人。”

    這位正是唐晚的母親,兩淮鹽運使夫人田氏。

    另一個穿絛紫滾邊對襟褂子,頭戴銀點藍如意步搖簪的婦人放下手裡的茶盅,也跟著笑道:“禧姐兒生得越發標緻了,這眉眼、這鼻子,同殷姊姊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大後定是珠圓玉潤、有福氣的。”說話的這位是傅儀的母親梅氏。

    梅氏只比殷氏小半個月,這麼些年卻一直堅持稱殷氏為“姊姊”。她是殷氏母親的娘家侄女兒,因梅家家道中落,殷氏的母親瞧梅氏可憐,便將她接到了殷府居住。

    殷氏的父親既然能成為內閣首輔,必是滿腹經綸、才華橫縱,是以教出來的女兒自然差不到哪兒去。殷氏自幼跟著父親熟讀四書五經,是上京當之無愧的第一才女,容貌又美豔,當時不知有多少世家公子對她仰慕傾心。

    梅氏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便是寄人籬下,也沒埋沒她那一身的傲骨,雖自幼跟殷氏一塊兒長大,但暗中一直與殷氏較著勁兒。論家境,她不如殷氏;論相貌,她也比不上殷氏,唯一能比的只有才華,可惜饒是如此,梅氏還是稍遜殷氏一籌。

    梅氏被殷氏壓了這麼多年,如今生了個女兒總算有一樣是能勝過殷氏的,叫她如何不揚眉吐氣。殷氏再美再有才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她的女兒更優秀!

    她歎息道:“哪像我們儀姐兒整日只知道把自己關在書房,沒日沒夜地看書,有時連飯菜都顧不得吃,倒把自己的身子給餓瘦了。你看,這身上哪兒有幾兩肉,偏我怎麼說她都不聽,真教人操心。”話裡話外都在炫耀自己的閨女。

    傅儀站在她身旁,阻止道:“娘……”

    梅氏不停,拍了拍她的手繼續道:“依我說,書何時讀都可以,可你萬不能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

    唐夫人聽了梅氏的話,卻默不作聲,只心歎道: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便是當了慶國公世子夫人,眼界也不見寬闊多少。

    殷氏更是不為所動,垂眸撥了撥墨彩茶盅裡的浮葉,淺笑道:“可不是麼,還是身子康健最要緊,我還記得當初梅妹妹為了背書,生生把自己累倒了,在床上躺了好些時日,最後是父親延請名醫才將你給救回來的。”

    梅氏的臉色立即變了變,她當然記得這回事,彼時殷閣老給兩人佈置了課業,讓她們三日之內背誦《中庸》。殷氏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一天之內便背誦得七七八八了,而她卻辛苦一些,需要三日不眠不休才能勉強背完。

    三日之後,梅氏不出意料地病倒了,如今殷氏提起,無疑是往梅氏活蹦亂跳的心口紮了一針,一直到慶國公府的人告辭離去,梅氏的臉色都沒緩過來。

    蘇禧站在殷氏身旁,目送梅氏和傅儀坐上馬車,正準備往回走,便見傅少昀策馬朝她這邊走了兩步。

    傅少昀騎上馬背,越發顯得身姿挺拔。他朝蘇禧微微一笑,“禧妹妹,今日的烤麻雀很美味,多謝你的招待。”

    這會兒因著殷氏在場,他倒是看著挺正經的。

    蘇禧只道:“少昀表哥不必客氣。”

    傅少昀沒再說什麼,笑了笑,打馬追上前頭慶國公府的馬車。

    殷氏送走慶國公府和唐府的人,回到秋堂居,換下先前面客的衣裳,穿上一身淡紫色蘇繡蓮花紋褙子,卸了滿頭珠翠,讓大丫鬟丹霧挽了一個墮馬髻,便斜倚在引枕上閉目休息。

    蘇振從外頭回來時,見自家娘子正睡著,便沒出聲打擾,自己去里間換了衣裳,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條織金鴛鴦紋的毯子,輕手輕腳地給殷氏蓋上毯子,還沒收手,榻上的殷氏便睜開了眼。

    蘇振笑道:“把你吵醒了。”

    殷氏從榻上坐起,其實她原本就沒睡著,蘇振一回來她就聽到腳步聲了。“今日慶國公府的人來府上了。”

    他回來時已經聽丫頭說了,知道殷氏在指什麼,也曉得她因何心情不豫,遂問:“可是梅氏跟你說了什麼?”

    她面無表情地道:“倒沒說什麼,無非是誇讚儀姐兒。”梅氏把這女兒當成寶貝,逢人便要說上一兩句,並非什麼稀罕事。

    梅氏當初嫁給慶國公世子傅舉時,不是明媒正娶,而是梅氏先與傅舉私通,他才將她迎入府中。彼時慶國公和慶國公夫人都不同意梅氏進門,傅舉卻被梅氏迷了心竅,非她不娶,與兩老抗爭了許久,將兩老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後才以正妻之禮迎入慶國公府。

    這些年過去,若非看在梅氏生的兩個孩子還不錯的分上,慶國公和慶國公夫人是萬萬不會對梅氏有好臉色的。

    此事只有極少數人知曉,而殷氏正是那為數不多的幾人之一,畢竟當初梅氏住在殷府,凡事都瞞不過去。

    殷氏道:“我瞧少昀是個不錯的,相貌堂堂,進退有禮,又對幼幼頗為上心,倒是不錯的良婿人選。”說罷,她可惜地搖了搖頭,“只是有梅氏那樣的母親,幼幼若真嫁入慶國公府,日子恐怕並不好過。”

    女兒十歲了,大燕的姑娘十二、三歲便可以議親,是以殷氏考慮這些雖然有些早,但也不離譜。

    蘇振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細細摩挲,寬慰道:“幼幼還小,何必急著考慮這些,我倒想多留她幾年,到十八歲上頭再讓她嫁出去也不遲。”正說著,他忽然想起什麼,沉沉一笑,“當初岳父大人是否也這麼想?女兒越留越顯得珍貴,險些將婚期定在你雙十那年,可把我急壞了。”

    她瞪他一眼,把手抽出,“那是因咱們兩家的婚事都定了,同這哪一樣!”

    殷氏眉目精緻,天生一雙桃花眼,美得有些張揚,尤其此時含嗔帶斥的一眼,更是風情萬種,儀態萬方,三十多歲的女人容貌仍舊停留在二十幾歲,難怪蘇振這麼些年心裡、眼裡都只有她一個,從未多看過旁人一眼。

    彼時殷氏同蘇振訂親後,委實讓一眾世家公子傷心加惋惜,傷心的是才女名花有主了,惋惜的是她要嫁的人竟是個武夫。花容月貌的殷氏和高大魁梧的蘇振站在一塊兒,委實不怎麼登對,時人都以為這門婚事糟蹋了她,可事實上,過日子嘛,個中滋味只有殷氏自己心裡清楚。

    蘇振看似粗糙,然而待她一心一意,這麼些年不僅對她呵護備至,更從未讓她受過一丁點委屈,糙是糙了點,但格外有男子漢氣魄不是麼?

    蘇振瞧著自家娘子的玉潤雙頰,忍不住低頭親了她一口,啞著嗓子道:“反正你考慮這些過早了,有這功夫,倒不如做些別的事……”說著,寬厚又溫熱的手掌便放到她腰上。

    殷氏美目一圓,聲音漸漸低下去,“你這……”青天白日的!

    過了兩日,唐晚過來接蘇禧出門。

    因蘇禧提前跟殷氏打好了招呼,是以殷氏並未加以阻攔,只是仍舊有些不放心,便給蘇禧另外安排了兩個婆子、兩個丫鬟和四名僕從。

    蘇禧坐上唐府的黑漆雙駕馬車,問唐晚,“唐姊姊,咱們先去哪兒?”

    唐晚今日著一身蜜合色蜂蝶趕花紋短襖,下配一條石榴裙,很是活潑俏麗。她道:“東大街多是書畫鋪子,咱們先去那兒看看,我想給二哥買一套筆。”

    馬車駛出平安巷往東大街的方向而去,約莫過了兩刻鐘,馬車抵達東大街,唐晚和蘇禧戴上帷帽走下馬車,進入一間間書畫鋪子看了起來。

    唐晚目光挑剔,只想尋王壽山先生制的翠毫筆,可王壽山先生五年前就去了,目前他流傳在世的筆少之又少,更別提是一套翠毫筆了,所以唐晚和蘇禧走了一個時辰,幾乎逛完了東大街所有書畫鋪子,仍舊沒找到合適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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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兩人來到最後一家,唐晚看過掌櫃拿來的所有筆後,失望地搖搖頭,對蘇禧道:“罷了,我看還是送些別的吧。”她一邊說一邊牽著蘇禧往外走,卻見蘇禧不動,定定地看著一旁,心中疑惑,也跟著看過去,只見有個夥計正在向一位穿紫灰縐紗滾邊褙子的女子推薦端硯,她看了那硯一眼,上頭有翠綠色、像眼睛一般的石眼,是硯中上品,頗為名貴。

    夥計說得天花亂墜,那女子細細看了片刻,開口詢價,夥計便伸出三個指頭,女子思忖片刻,準備讓身後的丫鬟遞上銀票。

    蘇禧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便道:“端硯石眼大都細潤清晰,但這塊硯的石眼卻有些模糊,輪廓不明,不知店家可否解釋一二?”

    夥計和掌櫃的臉色一變,紛紛向她看來。

    蘇禧頗為慶倖自己此時帶著帷帽。

    那女子聽聞蘇禧的話,果真又仔細看了看那龜伏荷葉紋端硯,微微擰起眉心對夥計道:“小兄弟不是說此硯是真品無疑嗎?”

    夥計連連賠不是,對旁邊管閒事的蘇禧又氣又惱,然而看她穿著非富即貴,身後光僕從便跟了七、八位,不是他們惹得起的,只好摸摸鼻子不作聲。

    蘇禧和唐晚出了書畫鋪子的門,正欲登上馬車,方才的婦人卻叫住她們。

    婦人對蘇禧道:“多謝姑娘提醒,我才避免買下一塊假硯。”

    蘇禧笑道:“夫人不必謝我,我只是看不慣此種行為罷了。”一塊假硯敢賣三千兩銀子,這跟搶有什麼區別?

    婦人解下腰上的雙鶴銜珠紋玉佩贈予她,“我姓岑,為了答謝姑娘今日恩情,若有何事,姑娘可以拿著這玉佩去西街梨樹胡同尋我。”

    梨樹胡同在繡春居的後面,那裡是繡春居的管事們居住的地方。

    離開後,唐晚並未將這一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另外給她二哥唐煒挑了一套剔紅纏枝蓮紋筆具盤,便領著蘇禧去附近的禦和樓稍作休息。

    此時距離晌午還有一陣子,禦和樓內的客人不多,唐晚便要了二樓一間臨窗的雅間,摘下帷帽,點了茶水和幾樣點心,待小二離開後,她才想起來問蘇禧為何懂得識別端硯的石眼。

    蘇禧也摘了帷帽,解釋道:“我娘的書房便有一塊端硯,是前朝康盛年間流傳下來的,上頭的石眼清晰分明,同那夥計拿的明顯不同。”

    唐晚恍然。

    不多時,小二端上茶水糕點,兩人一面喝茶用點心,一面閒談,不知不覺便過去半個時辰。

    唐晚苦著臉道:“今兒太累了,咱們改日再來看料子吧,走這麼多路,我這兩條腿都酸了。”

    蘇禧這些天每日跑步,所以不覺得有多累,只是唐晚既然這麼說,她便應下。

    兩人正要走出雅間,街上忽然傳來陣陣喧嘩,方才還沉寂清靜的街道霎時熱鬧了起來。

    她們對視一眼,好奇地推開了雅間的窗戶,只見遠遠地走來一隊馬車,馬車用上等黃楊木所制,垂著黑色繡金暗紋布簾,一看便知是有身份之人乘坐的馬車。

    然而引起轟動的並非這幾輛馬車,而是前面騎棗紅駿馬的公子。

    騎個馬也能引起這般轟動,除了晉王世子衛渢便沒有第二人了。

    街上買胭脂、首飾的姑娘們紛紛放下手裡的東西,癡癡地朝衛渢看去,這時候姑娘家的矜持與教養都拋在腦後了,本就是知慕少艾的年紀,對方又這般優秀,誰能忍住不看?

    倒是有些尚保持幾分冷靜的世家貴女,或是偷偷掀起馬車的車簾,或是頭戴帷帽以作遮掩,含蓄又羞澀地打量這位面容清冷的貴公子。

    衛渢確實生得好看,目若朗星,鼻如懸膽,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既有儒生的清雋儒雅,又有一種英姿勃發的挺拔之氣。且聽說衛渢不僅才華天縱,而且經文緯武,這天底下大概沒有他不會的東西。

    此時他目視前方,對路旁的躁動充耳不聞,手持韁繩,普通尋常的街道竟被他走出了一種氣定神閑之意,不過短短幾步路,便不知擄獲了多少姑娘的芳心,擲果盈車之效也不過如此。

    蘇禧看向行將走到禦和樓下的衛渢,因上輩子她見過他幾次,是以並未像別的姑娘那般失態,情緒也沒什麼起伏。彼時衛渢已榮登寶位,成熟內斂的模樣比這會兒年輕俊朗的面容有魅力多了。

    唐晚欣賞了一番衛渢的英姿,讚歎道:“不知是誰家的公子?模樣真俊啊!”

    蘇禧指了指後面那輛馬車上面的字,“唐姊姊,你看那上面寫著什麼?”

    唐晚湊近一看,馬車前標著明晃晃的“齊”字,她霍地一驚,“竟是晉王的馬車!”齊是晉王的封地。

    蘇禧托著兩腮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那騎馬的公子是……晉王世子?”唐晚先前沒見過衛渢,衛渢跟著晉王定居齊州時,她還是個六、七歲的黃毛丫頭。

    蘇禧沒回答,她知道唐晚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況且她這會兒才十歲,還小呢,可不該隨意議論別的男子。

    唐晚也沒指望蘇禧回答,驚訝過後,情緒很快平靜了下來。平素關於衛渢的美言太多了,她聽過許多回,今日一見,倒覺得這般儀錶委實襯得上那些溢美之詞,然而純粹只是欣賞,別無旁的心思。

    反倒是蘇禧,不知想起什麼,表情看起來愣愣的,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唐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幼幼?”

    蘇禧烏溜溜的眼珠子隨著唐晚的手轉了轉,下一瞬,她恍然回神,伸手飛快地關了窗戶。

    “砰”的聲音淹沒在街道的喧鬧聲中,聲音雖不大,但在家家戶戶都打開窗戶觀瞻衛渢的俊容時,這唯一一個關窗戶的,便顯得格外突兀了。

    衛渢抬頭看向禦和樓二樓,靠東邊的那間雅間兒的窗戶關得牢牢的,仿佛從未打開過一般。他清冷的烏瞳未起波瀾,很快便收回視線,腦海中掠過那只關窗戶的手上戴的綠松石手鐲。他面上瞧不出是什麼情緒,夾了夾馬腹,不多時便消失於眾人的視線之中。

    至於關上窗子的蘇禧,她正陷在回憶中。

    唐晚瞧著蘇禧的臉色不大對勁,疑惑地問道:“幼幼,你怎麼把窗戶關了?”

    蘇禧坐在窗邊,抿起粉嫩嫩的唇,許久才輕輕搖搖頭道:“沒……沒什麼。”

    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時她才三歲,跟隨母親殷氏一塊兒去明覺寺上香。上罷香後,殷氏帶著她去後院的客房午休,殷氏很快入睡了,而蘇禧因為正是好動的年紀,自己玩了一會,睡不著,便爬下床榻走出客房。

    奶嬤嬤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可她不知怎麼跑到了客房後面的藏經閣,藏經閣大門緊閉,她進不去,一邊吃著奶嬤嬤準備的翠玉豆糕,一邊好奇地在藏經閣外亂晃。

    忘了怎麼回事,她不慎碰倒了廊廡上的一盆蘭花,既害怕又心虛,偏生一抬頭,便看見一個穿藏藍色錦衫的小少年站在藏經閣門口。

    蘇禧雖小,但是深諳賄賂之道。她撒開小短腿跑到小少年跟前,舉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翠玉豆糕,軟軟糯糯地道:“哥哥,你吃。”

    少年衛渢看了一眼沾滿口水的豆糕,冷淡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嫌棄之色,沒有接。

    她更加慌了,仰頭瞧著面前這位比自己高許多的小哥哥,想把翠玉豆糕塞他手裡,可是他卻將兩隻手背在身後,拒絕了她。她眨巴著水潤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哥哥,不要說,好不好?”

    衛渢當時說了什麼來著?蘇禧想了又想,終於想了起來。

    衛渢只淡淡地道:“敢做便要敢當。”

    只可惜當時的蘇禧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後來衛渢離開了,殷氏知道她打碎了明覺寺住持最喜愛的建蘭盆栽,把她訓了一頓,末了又另外賠了住持一盆新的蘭花,這事才算了了。

    其實殷氏根本沒有訓蘇禧,訓的是蘇禧的奶嬤嬤,不過這事在蘇禧幼小脆弱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筆,至今她都沒法忘記有一個小少年拒絕了她的翠玉豆糕,還去向住持告狀,不然住持怎麼會知道花盆是誰打碎的?

    她不知道的是,藏經閣外有打掃庭院的小沙彌,小沙彌早就將她的所作所為看進眼裡了。

    蘇禧一想起自己曾經拿翠玉豆糕賄賂過衛渢,便覺得丟人得緊,也不知他還記不記得這回事,她希望他早已經忘了。

    回府之後,蘇禧整頓了心情,傍晚去秋堂居跟父母、兄長一塊用飯。

    她不敢吃多,只吃了個三分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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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4: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蘇振見她吃得還沒貓兒吃得多,讓她再吃一碗蟹黃豆腐,她推託說白日跟唐晚在街上吃過了,蘇振這才作罷。

    他感慨地道:“幼幼如今吃得少了,往常我看著你吃飯,覺得這飯菜都變得香了,能再多吃一碗。”

    蘇禧把蟹黃豆腐推給蘇禮,臉蛋紅紅的,小聲地道:“大哥吃吧,這陣子你忙得很,多吃點補補身子。”

    蘇禮笑看了她一眼,清楚自家妹妹是不想吃才讓給自己的,雖他已經吃得八分飽,但也沒拂了她的好意。

    用罷飯後,殷氏提起一件事,“上元節那日壽昌長公主設宴,邀請了我們府裡的女眷去露華園賞牡丹,到時我帶著幼幼一起去。”

    壽昌長公主的露華園很是出名,園裡培育了上百種牡丹,因有專人照料,能比一般地區早一些開放,每到春日牡丹盛開時,是京城裡的一道盛景,是以壽昌長公主往往會設宴款待眾人。

    蘇禧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沒曾想,到了上元節前一天,蘇禧卻忽然病倒了,原因是蘇柏羽想去後院的湖邊釣魚,她想起他上輩子的死因,十分不放心,本來不想讓他過去,可蘇柏羽一用他那烏黑執拗的眼神看著她,什麼都不說,她便心軟了。

    之後她寸步不離地看著他,在湖邊吹了一下午的冷風,到頭來他沒什麼事,可她當天夜裡就發起熱來,這下自然是不能去露華園參加牡丹宴了。

    殷氏出門時很不放心,一再叮囑聽雁四人好生照顧蘇禧,若有什麼情況,立即差人去露華園通知她。好在殷氏回來時,蘇禧已經好得差不多,身子不熱了,腦袋也清醒了。

    蘇柏羽站在床邊,耷拉著腦袋,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著蘇禧的被子,低聲道:“姑姑……我以後不釣魚了。”

    蘇禧睜了睜眼,見他可憐巴巴地站在床頭,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奈何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抬不起手,且嗓子乾澀得緊,說不出話,等聽雁端來一杯熱茶,她喝下後才覺得好點。

    蘇禧喝完藥後又睡了過去,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風寒才算痊癒。

    這場病雖不大嚴重,但兩天下來,蘇禧還是清減了一圈。

    過了上元節,蘇禧和蘇淩蓉、蘇淩芸便要回到族學念書。蘇家的族學設在總督府,每天早晨卯時開課,所以蘇禧一大早便要起床,跟蘇淩蓉和蘇淩芸一起乘坐馬車前往總督府。

    到了總督府的九思書屋,四姑娘蘇淩茵和八姑娘蘇淩苒已經到了。

    兩人見著蘇禧,熱情地招呼道:“幼幼。”蘇淩茵又看向蘇禧的身後,微笑道:“蓉姐兒,芸姐兒。”

    蘇淩茵今年十四,排行第四,上頭三位姊姊都出嫁了,她是蘇家沒出閣的姑娘裡年齡最大的,性子也最溫柔和婉。興許是比蘇禧大得多的緣故,蘇淩茵最喜愛自家玉雪可愛的九妹妹,每次見到她,都忍不住想捏捏她粉嫩玉潤的圓臉蛋。

    蘇禧叫道:“四姊姊、八姊姊。”

    八姑娘蘇淩苒實在多了,直接上手捏了捏蘇禧嫩生生的臉頰,力氣不大,怕把自己這粉妝玉琢的九妹妹捏壞了。她問說:“聽說前天禧姐兒病了?那兩天我恰好回了外祖母家,沒能去看你,怎麼樣,你這會兒好了嗎?”

    蘇禧頷首道:“好多了,多謝八姊姊關心。”

    不一會兒,講課的先生來了,這是個頗有才情的女夫子,名叫楚玉茗,是總督府老太太費了一番功夫才請來的,專門給蘇家的幾位姑娘講課。

    楚玉茗一來,蘇禧等人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翻開年前楚玉茗講到的那一頁,正是《論語》裡的〈顏淵篇〉。

    楚玉茗先抽兩人背誦,第一個恰好抽到蘇禧。

    這些都是蘇禧上輩子學過、背過的,況且這陣子她也沒有荒廢課業,每日練塑身動作時,為了分散注意力,她都會捧著一本書看,是以這段〈顏淵篇〉她很輕鬆便背了出來。

    楚玉茗點點頭讓蘇禧坐下,又抽點了蘇淩蓉。

    蘇淩蓉也很順利地背了下來,甚至把後面的〈子路篇〉也跟著一塊背了。

    楚玉茗面露滿意,表揚了她一番,便開始講今日的內容。

    蘇禧畢竟學過這些知識,且倒背如流,楚玉茗在上頭講課的時候,她便忍不住走神觀賞書屋角落擺放的一株紫色吊蘭。楚玉茗發現後,拿戒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回過頭,對上楚玉茗板著的臉,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後頭再聽課時便專心多了。

    蘇淩蓉和蘇淩芸皆在一旁偷笑。

    隨後楚玉茗佈置了課業,便讓她們各自離去。

    接下來她們還要上琴課、棋課、畫課和繡課。

    蘇禧棋課和畫課不精,這輩子想彌補這兩方面的短處,是以夫子講課的時候,她聽得格外專心。

    教畫的邱夫子讓她們今日畫“魚”,便領她們去了後院的亭子旁,沉聲說道:“我只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我便收畫。”

    蘇淩茵和蘇淩蓉畫畫最拿手,兩人各自挑好位置,沒思考多久便開始動手。

    不多時,蘇淩芸和蘇淩苒也開始畫了,唯有蘇禧遲遲沒有提筆,站在畫架後面觀察水裡五顏六色的鯉魚。

    半個時辰後,蘇淩蓉見蘇禧仍是一筆未動,故意笑道:“禧姐兒,你若實在畫不了,交一張白紙,先生也不會怪罪你的。”

    蘇禧沒有回應,又過了一會兒才提筆蘸了蘸墨,總算開始作畫了。

    一個時辰後,五人將各自的畫署名,交給邱夫子。

    邱夫子散了課,蘇禧收拾好筆墨紙硯,同蘇淩茵和蘇淩苒告別,便回了將軍府。

    次日畫課,邱夫子將幾人的畫作點評了一番。

    蘇淩茵的畫位列第一,她畫的花兒栩栩如生,一群魚兒在她筆下仿佛活的般,獲得了教畫夫子的盛讚。接著便是第二,邱夫子拿起另一張畫,頓了頓,頗為感慨地道:“九姑娘的畫工進益了不少。”

    蘇淩蓉愣住,旋即不可置信的看向蘇禧。

    也是,以往的畫課都是蘇淩茵第一,她穩居第二的,如今蘇禧的畫竟得了第二,難怪她意難平。

    接著邱夫子宣佈了剩下的幾名,蘇淩蓉第三,蘇淩苒第四,蘇淩芸居末。

    蘇淩蓉舉手道:“夫子,可否讓我們看一眼九妹妹的畫?”

    邱夫子把五人的畫發下,蘇淩蓉和蘇淩芸湊到蘇禧桌前觀看她的畫作。

    不得不說,蘇禧作的畫確實有點意思。她深知自己的短處,是以不像蘇淩茵那般畫大面積的魚圖,她只挑了兩條頗具特色的鯉魚,一紅一金,你追我趕,張著圓圓的魚嘴互相搶食,畫面生動活潑,看得人想往魚嘴裡撒一把魚食,讓它們別爭搶了。

    蘇淩蓉頓時沒了聲,她原本以為是邱夫子看走眼,可如今一看,也覺得蘇禧畫得不錯,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服氣,待畫課散後,將自己的畫三兩下撕成碎片,扔進九思書屋前面的一方水池裡。

    蘇淩芸安慰道:“五姊姊不必生氣,禧姐兒只是投機取巧罷了,這次畫得好,下次未必也能贏你,況且只畫畫好有什麼用,琴棋書畫裡,這畫可排最後呢。”

    往常都是蘇淩芸排第四,蘇禧墊底,今兒蘇禧一躍而成為第二,蘇淩芸反而成了最後一名,心裡自然也不痛快。

    殊不知這話戳了蘇淩蓉的軟肋,蘇淩蓉不是傅儀,傅儀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會,而蘇淩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作畫和背書,且背書還是她私下挑燈夜讀才苦苦背下來的,眼下聽聞蘇淩芸這番話,哪會高興。她狠狠地瞪了蘇淩芸一眼,怒道:“你給我住嘴。”語畢,她大步離開。

    蘇淩芸不知哪裡得罪了她,連忙追上去,“五姊姊,等等我。”

    與此同時,蘇淩茵、蘇淩苒和蘇禧一塊走出書房。

    蘇淩茵道:“幼幼這次畫得真好,便是我也畫不出這般神韻,沒想到你能有這樣大的進步。”

    蘇禧曉得她是謙虛,她的畫向來精湛,自己的畫在她跟前根本不算什麼。

    蘇淩苒對畫啊、琴啊都沒什麼興趣,不想談論這個,便提議道:“五哥昨兒送給我一隻藍眼睛雪白毛的貓,漂亮極了,幼幼想不想看看?我抱出來咱們玩兒吧。”

    蘇禧自幼喜歡貓兒、狗兒,聞言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蘇淩苒讓她們去後院亭子裡等候,她回屋抱了貓就過去。

    蘇禧不急著回府,便跟蘇淩蓉去了總督府的後院,約莫等了一刻鐘左右,蘇淩苒便抱著貓匆匆忙忙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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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蘇禧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時她才三歲,跟隨母親殷氏一塊兒去明覺寺上香。上罷香後,殷氏帶著她去後院的客房午休,殷氏很快入睡了,而蘇禧卻正是好動的年紀,自己玩了一會,睡不著,便爬下床榻走出客房。奶嬤嬤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不知怎麼跑到了客房後面的藏經閣,藏經閣大門緊閉,她進不去,一邊吃著奶嬤嬤準備的翠玉豆糕,一邊好奇地在藏經閣外晃悠。忘了怎麼回事,她不慎碰到了廊廡上的一盆蘭花,既害怕又心虛,偏生一抬頭,便看見一個穿藏藍色錦衫的小少年站在藏經閣門口。

    蘇禧雖小,但是深諳賄賂之道。

    她撒開小短腿跑到小少年跟前,舉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翠玉豆糕,軟軟糯糯道:“哥哥,你吃。”

    少年衛渢看了一眼沾滿口水的豆糕,冷冷淡淡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嫌棄之色,沒有接。

    蘇禧更加慌了,仰頭瞧著面前這位比自己高許多的小哥哥,想把翠玉豆糕塞他手裡,可是衛渢卻將兩隻手背在身後,拒絕了她。蘇禧眨巴著水潤潤的大眼睛,奶聲奶氣道:“哥哥,不要說,好不好?”

    衛渢當時說了什麼來著?蘇禧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來,衛世子清風明月般道:“敢做便要敢當。”

    只可惜當時的蘇禧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後來衛渢離開了,殷氏知道她打碎了明覺寺住持最喜愛的建蘭,把她訓了一頓,末了又另外賠了住持一盆新的建蘭,這事兒才算了了。其實殷氏根本沒有訓蘇禧,訓的是蘇禧的奶嬤嬤,不過這事兒在蘇禧幼小脆弱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筆,至今她都沒法忘記,有一個小少年拒絕了她的翠玉豆糕,還向住持告了狀,不然住持怎麼會知道花盆是誰打碎的?

    蘇禧不知道的是,藏經閣外有打掃庭院的小沙彌,小沙彌早就將她的所作所為看進眼裡了。

    蘇禧一想起自己曾經拿翠玉豆糕賄賂過衛渢,便覺得丟人得緊。也不知衛渢還記不記得這回事,蘇禧盼道,希望他早已經忘了。

    回府之後,蘇禧整頓了心情,傍晚去秋堂居跟父母兄長一塊兒用飯。

    蘇禧不敢吃多,只吃了個三分飽。蘇振見她吃得還沒貓兒吃得多,讓她再吃一碗蟹黃豆腐,她推脫說白日跟唐晚在街上吃過了,蘇振這才作罷。蘇振感慨道:“幼幼如今吃得少了,往常我看著你吃飯,覺得這飯菜都變得香了,能再多吃一碗。”

    蘇禧把蟹黃豆腐推給蘇禮,臉蛋紅紅的,道:“大哥吃吧,這陣子你忙得很,多吃點補補身子。”

    蘇禮笑看了蘇禧一眼,清楚妹妹是不想吃才讓給自己的,雖他已經吃得八分飽,但也沒拂了蘇禧的好意。

    用罷飯後,殷氏提起一件事:“上元節那日壽昌長公主設宴,邀請蘇府的女眷去露華園賞牡丹,到時我帶著幼幼一起去。”

    壽昌長公主的露華園很是出名,園裡培育了上百種牡丹,每到春日牡丹盛開時,是京城裡的一道盛景。蘇禧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沒曾想到了上元節前一天,蘇禧卻忽然病倒了。

    原因是蘇柏羽想去後院湖邊釣魚,蘇禧想起他上輩子的死因,十分不放心,本不想讓他過去,可蘇柏羽一用他烏黑執拗的眼神看著她,什麼都不說,蘇禧便心軟了。之後蘇禧寸步不離地看著蘇柏羽,在湖邊吹了一下午的冷風,到頭來蘇柏羽沒什麼事,她當天夜裡就發起熱來。

    這下自然是不能去露華園參加牡丹宴了。

    殷氏出門時很不放心,一再叮囑聽雁四人好生照顧蘇禧,若有什麼情況,立即差人去露華園通知她。好在殷氏回來時,蘇禧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身子不熱了,腦袋也清醒了。

    蘇柏羽站在床邊,耷拉著腦袋,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著蘇禧的被子,低聲道:“姑姑……我以後不釣魚了。”

    蘇禧睜了睜眼,見蘇柏羽可憐巴巴地站在床頭,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奈何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抬不起手。且嗓子乾澀得緊,說不出話,聽雁端來一杯熱茶,她喝下後才覺得好點兒。

    蘇禧喝完藥後又睡了過去,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風寒才算是痊癒。

    這場病雖不大嚴重,但兩天下來,蘇禧還是清減了一圈兒。

    過了上元節,蘇禧和蘇淩蓉、蘇淩芸便要回到族學念書。蘇家的族學設在總督府,每天早晨卯時開課,是以蘇禧一大早便要起床,跟蘇淩蓉和蘇淩芸一起乘坐馬車前往總督府。

    到了總督府的九思書屋,四堂姐蘇淩茵和八堂姐蘇淩苒已經到了,倆人見著蘇禧,熱情地招呼道:“幼幼。”蘇淩茵看向蘇禧身後,微笑道:“蓉姐兒,芸姐兒。”

    蘇淩茵今年十四,排行第四,上頭三位姐姐都出嫁了,她是蘇家沒出閣的姑娘裡年齡最大的,性子也最是溫柔和婉的。興許是比蘇禧大得多的緣故,蘇淩茵最喜愛這個玉雪可愛的九妹妹,每次見到她,都忍不住想捏捏她粉嫩玉潤的圓臉蛋。

    蘇禧叫道:“四姐姐,八姐姐。”

    八姑娘蘇淩苒實在多了,直接上手捏了捏蘇禧嫩生生的臉頰,力氣不大,怕把這粉雕玉琢的九妹妹捏壞了。“聽說前天禧姐兒病了?那兩天我恰好回了外祖母家,沒能去看你,怎麼樣,你這會兒好了嗎?”

    蘇禧頷首道:“好多了,多謝八姐姐關心。”

    不一會兒講課的先生來了,是個頗有才情的女夫子,名叫楚玉茗,是總督府老太天費了一番功夫才請來的,專門給蘇家的幾位姑娘講課。楚玉茗一來,蘇禧等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翻開年前楚玉茗講到的那一頁,正是《論語》裡的“顏淵篇”。

    楚玉茗先抽兩人背誦,第一個恰好抽到蘇禧頭上。

    這些都是蘇禧上輩子學過背過的,況且這陣子她也沒有荒廢課業,每日練動作時為了分散注意力,都會捧著一本書看。是以這段“顏淵篇”,她很輕鬆便背了下來。

    楚玉茗點點頭,讓蘇禧坐下,又抽了蘇淩蓉。蘇淩蓉也很順利地背了下來,甚至把後面的“子路篇”也跟著一塊背了。

    楚玉茗面露滿意,表揚了她一番,便開始講今日的內容。

    蘇禧畢竟學過這些知識,並且倒背如流,先生在上頭講的時候,她便忍不住走神兒觀賞書屋角落地擺放的一株紫色吊蘭。楚玉茗拿戒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回過頭,對上楚玉茗板著的臉,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後頭再聽課時便專心多了。

    蘇淩蓉和蘇淩芸皆吃吃偷笑。

    隨後先生佈置了課業,便讓他們各自離去。

    接下來還要上琴課、棋課、畫課和繡課。

    蘇禧棋課和畫課不精,這輩子想彌補這兩方面的短處,是以先生講課的時候,她聽得格外專心。教畫夫子讓她們今日畫“魚”,便領著她們去了後院蕊心亭子旁,道:“我只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我便收畫。”

    蘇淩茵和蘇淩蓉畫畫兒最拿手,兩人各自挑好位置,沒思考多久便開始動手。

    不多時,蘇淩芸和蘇淩苒也開始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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