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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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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後頭的事李湘如記不清了,不過她都跟蘇禮那般親近了,清白也被他壞了,除了他,還能嫁給誰?

    想起這個,李湘如便情不自禁地翹起嘴角。

    李湘如獲救得及時,只是稍微受了點風寒,將養幾日便好了。她在床上躺了會,待身子緩過來勁兒後,便穿了衣服準備去墨林院找蘇禮討個說法。倒也奇怪,她落了水,二夫人和娘親都不知上哪兒去了,也沒一個人來看她,不過李湘如這會兒只想著如何讓蘇禮娶她,旁的也沒工夫細想。

    到了墨林院,守門的婆子說大爺去了花露天香,花露天香是九姑娘的住處,蘇禮怎麼會去那?

    李湘如一面疑惑,一面還是往花露天香去了。

    到了門口,丫鬟進去通傳,不多時回來道:“九姑娘請您進去。”

    李湘如跟著大丫鬟聽鸝走進蘇禧的閨房,一進門便被屋裡的擺設震驚了,整塊的紫檀木傢俱,瓔珞串翡翠珠簾,屋裡每一件擺設看起來都價值不菲,便是牆上掛著的那幅《杏花爭春圖》,李湘如看了看底下的刻章,竟然是前朝書畫大家鄒一榮的作品。

    李湘如對書畫瞭解得不多,之所以曉得鄒一榮此人,完全是因為他太出名了。

    到了內室,便見蘇禧裹著絳紫色毯子坐在美人榻上,她本來就白,眼下更是白得近乎透明,烏黑清亮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正一口一口地喝殷氏喂的姜湯,見李湘如進來,含笑叫了聲“李姐姐”。

    李湘如不知殷氏也在,忙朝殷氏行禮,“見過大夫人。”

    殷氏喂蘇禧喝完湯,用帕子擦了擦蘇禧的嘴角,美豔的桃花眼淡淡睨去,開門見山道:“李姑娘不是也落水了,這時候不在屋裡歇著,到禧姐兒這兒來做什麼?”

    李湘如朝站在窗邊的蘇禮看去一眼,複又紅著臉低下頭:“我是來答謝大爺的救命之恩的。”

    殷氏表情未變,輕輕抬了抬眉,“哦?”

    李湘如羞赧道:“大爺救了小女的性命,小女感激不盡,無以為報。若是大爺不嫌棄,我願以身相許報答大爺的恩情。”

    蘇禮收回看向院子的視線,淡淡地朝她看去。

    蘇禧則坐在一邊兒,讓聽雁給她擦頭髮,小圓臉白生生的,模樣可淡定多了。

    殷氏輕輕一呵,表情終於有點變化了,冷聲問:“李姑娘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禮哥兒是蘇家的嫡長孫,將來要繼承家業的,你的身份恐怕配不上禮哥兒。”

    李湘如料到殷氏會阻攔,“撲通”跪在地上,流淚道:“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大爺……可大爺將從我水裡救出來,我的清白已經沒了,日後也不會有人要我,若是不能伺候大爺,我只能一死證明清白了。”

    大家族裡最注重名聲,若是李湘如今兒個真死了,傳出去不僅會壞了蘇家的名聲,要是被有心人傳到今上的耳朵裡,蘇老太爺的官途保不齊也會受到影響。

    這李湘如也不算蠢,知道拿這個威脅殷氏。

    果然,殷氏臉色變了變,許久才問:“這麼說,你是想報答救你的那個人?”

    李湘如含淚點了點頭。

    殷氏瞥開視線,恢復了适才的冷靜,“李姑娘怎麼知道救你的是禮哥兒?”

    李湘如本以為殷氏鬆口了,聽到這句話後,心中陡然一沉,道:“我看見……”

    殷氏連看她一眼都不想多看,“李姑娘一心想給禮哥兒做續弦,設計了這麼一出好戲。可惜了,救你的人不是禮哥兒,而是蘇府的家丁,既然你說沒了清白,那我就自作主張,將你許給你的救命恩人。”

    說罷不看李湘如驚愕的臉,吩咐丹霧把那家丁帶到門外。

    過了一會兒,丹霧說人已經到了。

    李湘如跟著殷氏走出屋子,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赭色短褐的青年,生得膀大腰圓,國字臉,模樣很普通。青年見到殷氏後道:“夫人。”

    殷氏應了一聲,回身對李湘如道:“他叫常平,是前院負責雜役的下人,是他將你從水裡救出來的,李姑娘仔細看看,可別認錯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李湘如後退兩步,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不,不是……我分明……我明明看見是大爺跳下水的。”她仿佛一瞬間想通了,轉頭看向殷氏,“夫人不想大爺對我負責,所以才找了這個人騙我?是不是?”

    殷氏冷笑:“我為何騙你?當時有許多丫鬟婆子在場,你若是不信,問問他們便是。”

    那位把常平帶過來的小丫頭道:“我看見了,夫人,李姑娘當時緊緊抱著常大哥,嘴裡還一直說冷呢!”

    李湘如臉色煞白,活見鬼了似的,“怎麼可能……這……”

    她明明看見蘇禮跳下水的。

    為什麼救她的卻不是蘇禮?

    這時一個穿綠色襦裙的丫鬟領著一位老者從廊廡走來,朝殷氏道:“大夫人,郝大夫請來了。”

    殷氏道:“快請大夫進去,替禧姐兒看看。”說完,見李湘如還杵在原地,冷了冷臉道:“李姑娘還站這做什麼?你跟常平的事我會告訴老夫人的,你且回吧。”

    殷氏說罷,命丹霧送客。

    屋裡,大夫給蘇禧看過後,只道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一點風寒,便開了副辛溫解表的藥方,讓蘇禧連著吃兩日。

    蘇禧婆娑著手裡的白玉玉佩,揚起笑臉,脆生生道:“多謝大夫。”

    聽雁付過診金,將大夫送走了。

    蘇禧想起自己趕到八角亭的那一幕,李湘如動作倒快,已經掉進水裡了。蘇禧因走得急,腰上的玉佩掉進水裡,那玉佩是她滿百日時蘇禮送的,戴了足足十年,她急得掉淚,蘇禮二話不說便跳進水裡替她尋找玉佩。

    當時下著小雨,蘇禧淋了雨,回來後便染上了風寒。

    至於李湘如……蘇禧在去的路上便讓聽雁去前院找人了,那常平正是聽雁找來的。

    二房西斛園。

    自從李湘如被丹霧送回來後,便一直處於恍惚之中,一想到可能要嫁給那個粗俗不堪的雜役,就止不住哭泣。

    “哭,哭,哭,哭有什麼用?瞧瞧你做的蠢事,若是大房將這事兒告訴老夫人,連我也會被你拖累!你不是說保證萬無一失麼,那蘇禮怎麼沒救你,救你的反而是個下人?”郭氏恨恨地瞪了李湘如一眼,沉著臉道。

    廖氏站在一旁,見自家女兒哭得可憐,心疼得想安慰一兩句,卻礙于郭氏在場不敢上前。

    李湘如落水後,郭氏本以為她成事了,想去客房看看她,卻被大房的魯嬤嬤絆住了手腳。魯嬤嬤跟郭氏閒話了一通家常,待離開後,郭氏才從丫鬟那裡聽說了花露天香的事。

    李湘如這蠢貨,郭氏想想都覺得臉上臊得慌。

    郭氏仍不解氣,丫鬟端來茶水,她一揚手把茶盅打翻了,李湘如瑟縮了一下。過了會兒,郭氏才勉強順過氣兒來,對廖氏母女道:“表嫂,今日這事是如姐兒錯了,她識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攀龍附鳳,過後你好好教她,別再有這種事了。至於大房和老夫人那邊,我自會有交代。”

    言下之意便是,這事是李湘如一手策劃的,跟二房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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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7: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郭氏這會兒撇得乾淨,廖氏自然不同意了,怎麼說也是她的親閨女,不能叫一個雜役糟蹋了。“二夫人,您怎麼能這麼說……當初若不是你把我們接到蘇府,跟我們說……如姐兒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郭氏可不承認,掀唇道:“是麼?我可從沒明確說過吧,要不是你們有這般心思,便是我說破了嘴皮子你們也不會做吧。”還不是自己癡心妄想,以為麻雀飛上枝頭便能當鳳凰,她不過是引導了一兩句,她們就迫不及待地往坑裡跳了。

    廖氏渾身發抖,氣道:“你……”

    李湘如雖然也恨郭氏摘得乾乾淨淨,可這會兒卻不得不求助於郭氏,“姑母救我,我不想嫁給那家丁……求求您……”這會兒叫“姑母”,是為了拉近彼此的關係。

    郭氏道:“不是我不願幫你,而是你把話說死了,口口聲聲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如今可好,大夫人成全了你,你卻不願意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

    李湘如這會兒真是後悔死了,誰知道救她的不是蘇禮呢?一想到她跪在殷氏跟前信誓旦旦說的那番話,便羞愧欲死。“姑母跟大夫人說我是燒糊塗了,我……”

    郭氏打斷她:“是不是燒糊塗了,請大夫來一看便知。這事兒不由我說了算,端看老太太怎麼說,若是老太太點頭了,看在你叫我一聲姑母的份兒上,我也只能給你多添一份嫁妝了。”

    這就是沒有回圜的餘地了。李湘如身子一軟,想到蘇禮英俊無儔的面龐,頓覺無望,不甘地捂臉嗚咽。

    這事最終還是傳到了老太太耳朵裡。

    老太太把大房二房的人都叫了過去,因事先聽殷氏說過,臉上看起來還算平靜,詢問了一番前因後果,十分善解人意道:“雖說嫁給常平是委屈了些,但李姑娘執意要報恩,蘇府斷然沒有阻攔的道理,既這麼,那就改天商量個日子,把婚事辦了吧。”

    老太太在後宅生活了大半輩子,醃臢手段見得多了,這李湘如的心思她一看便知,因心裡厭煩,也就故意說出此番話噁心她。

    果不其然,廖氏和李湘如臉上皆一白。

    老太太懶得同她們多說,讓人送走廖氏母女。

    “老二媳婦。”待廖氏母女離開後,老太太看向下方坐在玫瑰椅的郭氏,“我把老二視若己出,對待你也跟老大、老三媳婦一般一視同仁。原本我還道你只是一時糊塗,這次你委實讓我失望了,那廖氏母女做出這種事,你會不知?若非禮哥兒謹慎,不然豈不是要落入她們的圈套?她們是你領進府的,這事兒你也有錯。”

    老太太這番話說得夠委婉了,沒有點破,是看在蘇揚的面子上給郭氏一次機會,借此敲打敲打她。

    郭氏低頭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媳知錯。”

    老太太道:“過兩日我要去香山庵靜養,就罰你跟我一塊兒去。那地方清靜,不許太多人進入,我每回去都只帶李嬤嬤一人,李嬤嬤年紀大了,伺候起來不得勁,這回你去了,正好能接替接替她。”

    老太太每回去香山庵都得十天半個月,也就是說這些天都是她在跟前伺候?況且連老太太都只帶李嬤嬤一人,那她便不能越了老太太,最多只能帶一個丫鬟。郭氏咬咬牙,半響才道:“……是。”

    沒兩日,廖氏和李湘如便從蘇府搬了出去。

    蘇禧聽聽雁說,那日李湘如一心報恩的“宣言”被常平知曉了,後來老太太又親口允了兩人的親事,常平便每日都去李湘如的客房門口,商量兩家議親的事,還把親娘從外地接了過來。李湘如不勝其煩,又不願真嫁給他,一日終於受不住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廖氏對老太太說擔心把病氣傳染給府上的人,沒等大夫來瞧,連夜便收拾了包袱趕回開封老家了。

    再也不敢提什麼報恩的事。

    老太太領著二夫人郭氏去香山庵那一日,恰好是族學休息的日子。

    蘇禧和殷氏將老太太送到門口,郭氏臉沉得能擰出水來,身後只跟著一個小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

    老太太站在黑漆平頂齊頭馬車前,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郭氏才反應過來,扶著老太太道:“娘,您慢點兒。”話語雖然恭敬,可臉上卻不怎麼情願。

    老太太道:“香山庵是個清靜之地,你去了那裡還能修身養性,對你沒壞處。”

    郭氏不吭聲。

    待馬車走遠後,蘇禧回到花露天香。她今天答應了蘇柏羽帶他去別院放風箏,正好二哥也在府上,便讓聽雁準備了馬車,跟殷氏說了一聲,一行三人前往西郊隆安山別院。

    西郊隆安山是山水秀美之地,面朝太清湖,背後是綿延不斷的山脈,東邊是桃樹林,西邊有一片溫泉池,風景堪比世外桃源。能在這裡建得起別院的,要麼上京城的豪門勳貴,要麼是皇孫貴胄,饒是蘇家這樣的名門望族,也只能在半山腰建一個三進的院子,山頂那是皇室的地盤。

    到別院後,管事朱笠領著他們去各自的房間。

    蘇禧剛坐下,還沒來得及歇會兒,蘇柏羽便拿著他的蒼鷹風箏站在門口,邁開小短腿進屋,走到她跟前,伸手拽了拽她的裙襴,烏黝黝的眼裡明晃晃地寫著“我們去放風箏”。

    “下午再去成嗎?”坐馬車雖然不耗費多少精力,可蘇禧今早卯時就起床了,這會兒瞌睡得厲害,想補補眠。

    蘇柏羽不說話,只安安靜靜地瞅著她,那眼神,仿佛她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大事。

    蘇禧被他看得心裡發虛,沒法子,只好苦唧唧地從軟榻上坐起來,“好好好,我陪你去就是了。”說著讓聽雁拿上她的披風,山上風大,她見蘇柏羽也穿得少,便讓聽雁又另外準備一件厚衣服,不解氣地捏捏蘇柏羽的小臉蛋,“咱們先說好,只放一個時辰,放得時間長了會生病。”況且她風寒剛痊癒,不宜吹太多的冷風。

    蘇柏羽後退一步避開了,稚氣的小臉一派認真,道:“我又不是姑姑,不會動不動就生病。”

    蘇禧:“……”

    一應收拾妥當後,蘇禧領著蘇柏羽往別院的後門走去。後門對面是一片空地,再遠一些便是青翠蓊郁的山峰,半山腰上建了一座亭子,翹角飛簷,很是別致。

    蘇禧出門前問了二哥,蘇祉正好有空,也跟他們一起來了。

    蘇柏羽以前沒放過風箏,只見別的小孩子玩過,他手裡扯著棉線,跑了幾步,回頭見老鷹風箏蔫耷耷地貼著草地滑了一段距離,不解地看向蘇禧,“姑姑,它為何不飛?”別人的風箏都是飛在天上的。

    蘇禧小時候很喜歡放風箏,可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重生回十歲以後還沒碰過風箏呢。

    “看我的。”她從蘇柏羽手裡接過棉線,抬頭觀察了一下風向,便順著風向,揚起手中的風箏跑了幾步,到底是生疏了,風箏只在半空掙扎了兩下,便搖搖晃晃地掉到了地上。

    蘇柏羽從後面跑上來,看了看地上的風箏,再看看一臉受挫的蘇禧,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小傢伙把地上的風箏拾起來,舉到自己頭頂,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蘇禧,“姑姑,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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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7: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蘇禧點點頭,也不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往後退了兩步,對蘇柏羽道:“柏哥兒,你先別鬆手,咱們一起跑,我叫你鬆手時你再鬆手。”

    也不知是不是跟蘇柏羽在一塊兒的緣故,蘇禧竟然被他帶出了幾分孩子氣,風箏越是放不到天上去,她就越想放上去。

    蘇柏羽聽話地“嗯”一聲。

    兩刻鐘後,蘇禧和蘇柏羽仍舊沒把風箏成功放到天上去。

    蘇祉站在樹下,低低沉沉一笑,冷峻的眉眼看起來柔和不少。他大步走上前,取下腰上的水囊,拔掉軟塞遞到蘇禧面前,問道:“幼幼,當真不用我幫忙麼?”

    蘇禧臉蛋紅彤彤的,興許是方才跑得太厲害,額頭、鼻頭冒出一層薄薄的汗,就連兩隻小小軟軟的耳朵也通紅通紅的。她接過水囊喝了一口水,粉唇輕輕一抿,水汪汪的杏眼轉了轉,頗有些不服氣:“我今天一定能放上去的,二哥再讓我試一次。”

    說著,把水囊遞給一旁的蘇柏羽,又彎腰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柏哥兒,你說呢?”

    蘇柏羽也說要再試一次。

    於是倆人歇了一會兒,便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繼續鍥而不捨地放起風箏來。

    這一次,風箏終於成功飛起來了。

    蘇禧倒著後退,仰起粉潤潤的小臉朝天上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口中驚喜道:“二哥,柏哥兒,快看!”

    蘇柏羽難得地露出幾許雀躍之情,舉起小小的手臂,“姑姑,姑姑,給我……”

    蘇禧便把棉線交給了蘇柏羽手裡。

    蘇祉唇邊噙笑,目光落在笑靨盈盈的蘇禧身上。自從這次他從邊關回來之後,便覺得蘇禧與之前有些不同,雖然本質上仍舊是個嬌氣乖巧、偶爾使使小性子的小姑娘,可仿佛又長大懂事了許多,以前她覺得蘇柏羽性子古怪,極少主動關心蘇柏羽,這次竟然想起來帶他到別院放風箏,還手把手地教他。

    蘇祉正要走上前,管事朱笠卻從後門出來,來到他跟前低語了幾句。

    蘇祉斂眸聽完,只道:“你留下看好九姑娘和柏哥兒,我過去看看。”

    朱管事道:“二爺放心,交給小的。”

    蘇祉離開後,這廂蘇禧和蘇柏羽毫無察覺,倆人都只顧著看天上,連蘇祉何時走的都不曉得。

    此時,山腰涼亭中。

    兩人正在下棋,其中手執黑子、穿絳紫繡金圓領袍的男子落下一子,看了眼山下的平地,笑了笑,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上寫道:“你賭贏了,風箏放上去了。”

    衛渢的目光落在棋盤上,沒有看山下,“只是隨口一猜罷了,算不上是賭注。”

    男子搖搖頭,又寫道:“願賭服輸。”旋即想起什麼,食指重新蘸了蘸茶水,一筆一劃道:“倒是很少見到這般執著的姑娘。”

    衛渢在棋盤中央落下一枚白子,想起方才蘇禧執著的小模樣,動作微微一頓,忽然覺得蘇禧跟手下的這枚棋子有些像,圓圓的,白白的,若是拿在手裡,應當也是極好掌控的。他想起什麼,唇瓣略略一彎,“確實少見。”

    少見的貪吃嬌憨。

    男子還想說什麼,剛一張口,便止不住地咳嗽。

    山頭風大,看來這盤棋是下不完了。衛渢對一旁的侍衛道:“楊智,送你主子回去。亭子後方有一條近路,從那走很快便能抵達別院。”

    楊智扶起紫衣男子,道:“公子,請您回吧。”

    男子勉強站起來,朝衛渢告辭。

    紫衣男子走後,衛渢看一會面前的殘局,黑子被白子逼至絕路,再有幾步便全盤覆沒了。衛渢站在黑子的立場思索片刻,執起一子正要落下,卻見遠處有一個黑影漸漸朝亭子掉落,待離得近了,衛渢才看清那是一個紙糊的蒼鷹風箏。

    風箏斷了線,恰好掉在衛渢腳邊。

    這廂,蘇禧和蘇柏羽面面相覷,誰都沒料到風箏會突然斷線。

    蘇柏羽捏著僅剩一截兒的棉線,仰頭看了看山腰的亭子,再看了看蘇禧,“我不是故意的。”認錯倒是認的挺快。

    蘇禧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眼下要緊的是怎麼把風箏拿回來。那風箏是大哥給蘇柏羽糊的,意義非比一般,不然蘇柏羽也不會一直留到現在,要是真丟了,蘇柏羽肯定要傷心很長時間。她目測了一下那座亭子的高度,不算太高,可以上去,若是風箏沒掉到別的地方,十之八九能拿回來。

    蘇禧轉頭尋找蘇祉,想跟著蘇祉一塊兒上去,卻找了一圈都不見蘇祉的蹤影,這才知道二哥适才有急事先回去了。

    朱管事道:“姑娘別急,小的這就叫人上去尋找風箏。”

    可蘇禧看見那亭子裡有人走動,若是去的晚了,會不會被亭子裡的人拾走了?

    蘇禧把蘇柏羽交給管事,道:“管事先把柏哥兒帶回去,我跟聽雁上去找吧。”聽雁會武功,保護她不成問題。

    朱管家忙說不行,“還是小人去吧,姑娘若是遇上什麼危險……”

    蘇禧道:“朱管事不知風箏長什麼樣,怕是去了也找不到。你放心,這麼近的路,不會有事的。”

    朱管家勸說未果,眼睜睜地見蘇禧和聽雁離開後,一面讓人去通知二爺,一面把蘇柏羽帶回別院,一面又要安排人手去後山找九姑娘,一時忙得昏頭轉向。

    多虧了蘇禧平日常常鍛煉身體,不是跑步便是踢毽子,近日還開始跟著董先生習舞,體力好上兩倍不止,到山腰時,只是稍微有些喘息,臉色卻是一點不變。

    蘇禧看向前方的亭子,驚喜道:“到了。”

    說罷不等聽雁,牽裙快步往亭子走去。遠遠地看見亭子裡坐著一個人,穿著青蓮色繡金暗紋長袍,背對著她,看不見臉,應當是個男子,年紀看起來不太大。蘇禧腳步頓了頓,走得沒方才歡快了,怎麼說她如今都是半大的姑娘了,接觸外男總是不大好的。

    不過還好,她這個年紀便是裝得稚嫩一些,也不會顯得突兀。

    於是蘇禧站在亭外,斟酌了下,脆脆濡濡地開口:“請問,你看見有一個風箏落在此地嗎?”

    男子不回頭,淡聲問道:“風箏是你的?”

    蘇禧道是,覺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仿佛前不久才在哪兒聽過。只是沒等她想起什麼,男子從對面的石凳上取出一個斷線的老鷹風箏,問道:“是這個麼?”

    蘇禧眼前一亮,歡喜道:“正是。”

    果然掉在這裡了,蘇禧舉步,走到青蓮色男子的跟前,接過他手裡的風箏,真誠道:“多謝……”話未說完,看清對方的臉容,笑臉凝了一凝,“庭、庭舟表哥?”

    衛渢面不改色,眉梢微抬,“禧妹妹似乎不大想見到我?”

    “不,不是。”只是太驚訝了,蘇禧搖頭道。

    她垂著眼睛,正琢磨著告辭離去,卻見老鷹風箏的翅膀上斷了一根竹條,塌陷了一角,想必是剛才掉下來時摔壞了。風箏斷了一根翅膀,便不能飛了。

    衛渢見她垂著腦袋不說話,難得主動:“怎麼了?”

    蘇禧眨眨眼,沒有多想,把風箏摔壞的那半邊翅膀舉到衛渢眼前,沮喪道:“摔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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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衛渢收回視線,淡聲道:“再換一個就是了。”

    不過是一個風箏,在衛渢眼中同其他風箏沒什麼區別。

    蘇禧捏著風箏骨架沒有說話,換一個自然可以,可就不是大哥送給蘇柏羽的了。她想起蘇柏羽拿著這個風箏時寶貝的模樣,想起蘇柏羽放風箏時克制不住的小小興奮,況且是她提議帶蘇柏羽來放風箏的,眼下風箏壞了,她也有一半責任。

    蘇禧看了看摔斷的翅膀,只斷了兩根竹篾,若是用別的竹篾替換這兩根,風箏說不定還能重新飛起來。可是要怎麼替換呢?上哪兒弄竹篾?上輩子她雖然喜歡放風箏,可是從沒修過風箏呀。

    蘇禧下意識看向一旁的衛渢,衛渢長身玉立,眉眼清冷,兩指夾著一枚棋子,正往棋盤中央落子。他的手指又長又好看,骨節分明,不知道會不會修風箏?

    轉念一想到他曾經多次對自己袖手旁觀,實在是不近人情,便是上回在藏經閣幫她拿書,也是為了笑話她小時候那樁窘事,蘇禧不得不歇了這個心思。罷了……指望衛渢幫忙,還不如指望自己呢。

    蘇禧環顧四周一圈,這裡處於半山坡,茂林環繞,樹木蓊鬱,想找一片竹林應當不難。她兩隻手抱著風箏,對衛渢道:“今日多謝庭舟表哥,我先回別院了。”

    衛渢總算再次看她了,眼裡瞧不出什麼情緒,只道:“不必客氣。”

    蘇禧走出八角亭。聽雁在亭外等著,見她出來,松一口氣道:“姑娘,咱們回去嗎?”這地方雖然距離別院不遠,且聽雁自己有功夫傍身,可是不能保證就不會有危險啊,萬一遇上個什麼豺狼虎豹,那就糟糕了。

    蘇禧卻搖搖頭道:“你陪我去前面看看。”

    聽雁疑道:“姑娘不回別院?”

    蘇禧扭頭,把風箏往聽雁面前舉了舉,故意讓她看老鷹摔斷的翅膀。“不知道前面有沒有竹子,聽雁姐姐幫我砍幾根篾片,回去後我讓二哥給我修風箏……這個翅膀還能修得起來嗎?”

    “修是能修好。”聽雁踟躕道,“您何不回去後再讓人過來?”

    蘇禧道:“我不想讓柏哥兒知道風箏壞了,我想修好再還給他。”

    聽雁只好寸步不離地跟上蘇禧,時刻注意著周圍的情況,一邊走一邊記下回去的路。

    沒走多遠,前方有一大片竹林,竹子茂密,正是春筍氾濫的時候。蘇禧快走兩步,一踏入竹林便覺頭頂的光線昏昧了許多,抬頭一瞧,竹葉濃密,大有遮天蔽日之勢。她回身對聽雁道:“快跟上來。”

    見聽雁跟上,蘇禧往深處又走了走。

    這片竹林想必有許多年頭了,越往裡走越是清幽寂靜。蘇禧沒敢走太遠,挑了一根長勢較好的竹子,讓聽雁截取最中間的一段。聽雁為了保護蘇禧的安全,身上隨時帶著一把鑲銀匕首,那匕首是蘇老太爺賞給她的,提醒她時刻記得自己的本分,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聽雁三下五除二便削好了竹子,將那截竹子用絡子栓在腰上,走回蘇禧身邊,“姑娘,可還需要別的竹子?”

    蘇禧估摸著一根就夠了,把帕子遞給聽雁,讓她擦擦汗,道:“夠了,咱們回去吧。”

    然後便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聽雁謹慎,一路上都做了記號,每走二十五步,便用石頭在竹身上刻一個記號,不迷路最好,萬一迷路了,這些記號還能派上用場。可也不知怎麼回事,她們分明是沿著記號往回走的,走了一圈兒卻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原地。

    蘇禧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回身尋找聽雁,不可置信地道:“怎麼會……”

    聽雁強自鎮定,反而安慰蘇禧:“姑娘別怕,許是方才走錯了,咱們再走一次。”

    蘇禧點點頭,這次走得更小心謹慎了。

    然而一刻鐘後,兩人依舊再次站在了原地。

    蘇禧這回是沒法淡定了,誰能想到看起來一切正常的竹林,裡頭竟然還有迷陣?她體力再好,這會兒雙腿也有些泛酸,卻又不敢坐下休息,害怕都來不及呢,哪還有心思休息。要是再走不出這竹林,天黑之後就更不可能走出去了,那就表示得在這兒過夜。

    蘇禧上輩子雖然過得不太如意,但也沒吃過什麼苦,這輩子更是嬌生慣養的,何曾在外頭度過夜?這麼一想更加著急了,她拉著聽雁的手,指向另一個方向,道:“那條路咱們還沒走過,聽雁姐姐,再試試那條路吧,說不定就能出去了呢?”

    聽雁卻不大贊同,勸說道:“那條路通往竹林深處,萬一走得更深,姑娘,咱們豈不是更加回不來了?”

    蘇禧一想也是,她們留在原地說不定還能被別院的人找到,若是去了更深處,那是找也找不回來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含了一包淚,卻又強忍著沒落下,用手指擦擦眼角,自己安慰自己:“二哥肯定會來找我們的。”

    聽雁跟著說是,然而心裡卻不太確定。

    太陽漸漸升至頭頂,約莫中午了,其中倆人又沿著記號走了兩次,結果仍是一樣。蘇禧捂著肚子,餓得兩眼昏花,隱約似乎瞧見有一個人朝自己走來,青蓮色錦袍,身姿頎長,容貌昳麗。興許是餓昏頭了,蘇禧心道,她怎麼看見衛渢了?

    可是衛渢真的站在她面前,俯身拾起她放在地上的風箏,對上她因驚訝而睜得圓溜溜的杏眼,“人都出不去了,這破風箏你還一直帶著?”

    蘇禧根本顧不上計較衛渢的語氣,唇瓣囁嚅,不可思議地問:“庭舟表哥……你怎麼來了?”

    衛渢看了看她,小姑娘臉上的淚痕猶在,想必剛才哭過。他直起身,從袖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放到蘇禧手中,拿起風箏走在前頭,“這林中有一個迷陣,跟著我的腳印走,別走多餘的路。”

    蘇禧連忙跟上,這時候就是衛渢說什麼她都信,之前幾次的不愉快同這會兒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衛渢的形象在她心中拔高了一個地位不止。她驚喜地問:“庭舟表哥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衛渢腳步不停道:“路上有記號。”

    這一點,衛渢不得不誇蘇禧的丫頭聰明了。

    蘇禧“哦”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蘇禧打開油紙包,裡面躺著幾塊完整的翠玉豆糕,她愣了愣,也不知衛渢是特意準備的,還是只是巧合。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衛渢已經走遠了,她忙追上去,“庭舟表哥等等我。”

    衛渢回身,見那小丫頭抱著翠玉豆糕正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著他的腳印前行,眉毛微微一抬,眼裡笑意一閃而過。等蘇禧走到跟前,他道:“不急,等你吃完再走。”

    蘇禧睜了睜眼,很意外衛渢居然有這麼體貼的時候。

    衛渢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唇畔略彎了彎,沒有說話。

    下一瞬,蘇禧的肚子十分應景地叫了一聲,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他們兩人聽見,巧合得就像回應衛渢的話一般。蘇禧臉皮子薄,容易臉紅,一紅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這會只見她的臉蛋紅彤彤的像個紅蘋果,直燒到了耳後根,可愛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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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7: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蘇禧解釋道:“我走了很多路……”

    衛渢抬眉。

    蘇禧抿抿唇,又道:“也沒吃午膳。”

    衛渢繼續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蘇禧終於洩氣了,實話實說:“庭舟表哥不許笑話我。”

    衛渢看著她,旋即低低一笑,踅身繼續走路,少頃才道:“走吧。”

    蘇禧再次回到半山腰的涼亭。

    蘇祉帶著人找來時,她已經累得趴在石桌上睡著了,身上蓋著衛渢的墨色繡柿蒂窠紋披風。

    蘇祉大步上前,對衛渢拱手道:“多謝衛世子救了小妹。”蘇祉在來時路上已經聽下人說了大概。

    衛渢站起來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蘇祉卻誠懇道:“衛世子客氣了,改日我定帶著小妹去齊王府道謝。”說著目光一移,落在蘇禧身上,卻在見到她身上的披風時滯了滯。

    衛渢面無異色,“山上風大,禧表妹睡著了容易著涼。”

    蘇祉見衛渢神色坦蕩,便知自己多心了,又感謝了衛渢一番,這才打橫抱起蘇禧。

    蘇禧睡得很沉,饒是這般都沒被驚醒,想必是很熟悉蘇祉的懷抱,往蘇祉懷裡鑽了鑽,雙手下意識緊緊地摟著他,像受了委屈的貓兒終於找回了窩,囔囔地道:“二哥……”

    蘇祉騰出一隻手揉揉她的頭,道:“二哥在。”

    她安心了,複又睡去。

    蘇祉帶著蘇禧回到別院。興許是這次擔心受怕,又累得不輕,蘇禧回去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次日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架子床上,這才曉得已經回來了。

    蘇禧回憶了一下昨日種種,末了猛地驚醒,蘇柏羽的風箏還在衛渢那兒,她昨兒睡著了,竟然忘了拿回來!

    今日就要回府了,蘇禧不知衛渢住在何處,沒法找到他。正不知該如何跟蘇柏羽解釋時,聽雁進來道:“姑娘,外面有人求見您。”

    蘇禧洗漱一番,往廳堂走去,裡面站著一位穿玄色布衫、侍從打扮的男子。男子朝她行了行禮,道:“九姑娘,世子爺吩咐小人,將您昨日落下的東西還給您。”

    蘇禧松了一口氣,猜測八成是蘇柏羽的風箏。待那隨從把風箏遞上來時,她沒有多想,接過道:“勞煩你幫我轉達一聲,昨日的事,多謝庭舟表哥。”

    隨從應下,告辭離去。

    蘇禧回到屋裡,想起昨兒摔斷的風箏還沒補好,一會兒蘇柏羽就該起床了,她忙把風箏拿過來,看了看,驚疑道:“咦?”

    原本摔壞的那一隻老鷹翅膀,此時已經修補好了,瞧著與原來無異。

    回府後,殷氏聽說了別院的事,怪聽雁當時沒有勸住蘇禧,罰了她半月月錢。又狠了很心,把蘇禧一塊兒罰了,叫她這半個月除了族學哪兒都不許去,抄寫十遍《道德經》。

    殷氏道:“若非齊王世子救了你,興許這會兒你還困在林子裡。你這丫頭……平日就是太慣著了,不曉得天高地厚,幸虧這次有驚無險。改日我帶著你去齊王府,好好向齊王世子道一番謝。”

    蘇禧趴在殷氏腿上,側仰著臉看她。想起衛渢幫自己修好的那只風箏,乖順地點了點頭,她是該好好跟衛渢道謝的,要不是他,她和聽雁也走不出那片竹林。

    只是有些不湊巧,殷氏要帶她去齊王府的那一日,族學裡的楚先生要考小試。楚先生教學頗為嚴厲,平時便不許學生隨意請假,更別說是小試這般重要的時候。

    蘇禧自然是去不成齊王府了,跑去跟殷氏說了一聲,殷氏只叫她專心小試,小孩子家家不去也成。況且蘇禧快長成大姑娘了,不好再跟著抛頭露面,這次有她和蘇祉前往就行了。

    殷氏和蘇祉出發後,蘇禧跟蘇淩蓉、蘇淩芸一塊兒坐馬車去總督府的學堂。

    楚先生小試的內容是前陣子學的《論語》,楚先生當堂提問,抽點學生回答,誰答對便在誰的名字後面畫一條線,最後根據誰得到的“正”字最多來排列名次。這對蘇禧來說是小菜一碟,她上輩子有兩門課學的最好,一個是姬先生的琴課,另一個便是楚先生的課。

    課後不出意料,蘇禧名字後面有四個“正”,比第二名的蘇淩蓉足足多了兩個,蘇淩茵比蘇淩蓉少一條橫線,蘇淩芸和蘇淩苒皆只有一個“正”。

    楚先生把蘇禧表揚了一頓,道:“九姑娘天資聰穎,敏而好學,七姑娘和八姑娘都應該向九姑娘學習。”

    楚先生走後,七姑娘蘇淩芸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她可不認為蘇禧有多厲害,八成只是運氣好罷了。

    蘇淩蓉沉著臉,沒說話。

    蘇淩茵和蘇淩苒朝蘇禧走去,蘇淩苒一臉欽佩地問:“幼幼,那些句子你是怎麼記住的?我昨兒背了一晚上,今早起來就全都忘了。先生還要考句子的意思,你比我還小一歲,你是怎麼記住的?快讓我瞧瞧你這小腦袋瓜裡裝了什麼。”

    蘇禧往後一躲,不讓她看,蘇淩苒便改了方向,往蘇禧的肚子上撓去。

    蘇禧怕癢,笑得東倒西歪,軟聲求饒道:“論語那麼多篇,一晚上哪看得過來……八姐姐放過我吧,別欺負我了,日後我教你一塊兒學好嗎?”

    蘇淩苒這才滿意地撒手了,見蘇禧笑得臉蛋兒紅紅的,眼角泛著淚花,眼睛又大又亮,忍不住也“撲哧”一笑,故意說道:“瞧你這樣,看得我更想欺負了。”

    蘇淩茵比兩人大,不與她們一起鬧騰,見時間差不多了,領著她們去偏室用午膳,“下午還有邱夫子的畫課,苒苒,不許欺負幼幼了,快過來。”

    因著蘇禧三人住在將軍府,晌午沒時間回去用午膳,蘇淩茵和蘇淩苒為了遷就她們三人,便一起在學堂的偏室共進午膳。偏室裡設了暖塌和羅漢床,若是累了還可以在這裡歇會兒,房間佈置得很是整齊乾淨。

    眼下五個小姑娘圍成一圈兒坐在浮雕松獅紋圓桌上,俞老太太身邊的華嬤嬤親自布菜,將一道道菜布上桌後,華嬤嬤道:“姑娘們慢用。”便退到了一旁。

    雖說是一起吃飯,但五人之間的界限還是很分明的,蘇禧、蘇淩茵、蘇淩苒坐一頭,蘇淩蓉和蘇淩芸坐另一頭,若非必要,兩邊幾乎不怎麼對話。

    蘇禧想起什麼,放下筷子朝一旁的聽鶴跑去,仰頭問道:“聽鶴姐姐,我帶的東西呢?”

    “奴婢這就去拿。”聽鶴猛地想起,忙轉身去了後面,不多時拿回來一個描金瓜蝶紋葵瓣式捧盒,遞給蘇禧:“姑娘。”

    蘇禧接下,回身一邊走回圓桌一邊喋喋不休:“四姐姐,八姐姐,這是我特地讓聽鶴做的海棠酥和四喜餃子,你們嘗嘗,比外頭禦和樓做的還好吃呢……”

    剛走到蘇淩蓉身邊,蘇淩蓉卻停下筷子,忽然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道:“我吃好了。”

    這一退恰好撞到蘇禧身上,蘇禧猝不及防,倉皇後退一步。本來還能站穩的,但是蘇淩蓉又往她身上一傾,壓了一壓,她手上的捧盒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海棠酥和四喜餃子灑了一地。

    蘇淩蓉見狀“哎呀”一聲,愧疚道:“九妹妹,我不曉得你在身後,沒撞疼你吧?”

    蘇禧抿了抿唇,她就在蘇淩蓉身後說話,蘇淩蓉怎麼可能不曉得她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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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8: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蘇淩苒也瞧見了,站起來忿忿不平道:“五姐姐怎麼能這樣?幼幼比你還小,你怎能這麼欺負她?”

    蘇淩茵也是一臉不贊同,皺著眉頭,十分不能理解蘇淩蓉的行為。

    蘇淩蓉不甘落後地回視,底氣十足道:“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的,什麼叫欺負她?她自個兒走路不看著點兒,卻還怪到我頭上,什麼道理。”說著大步往外走。

    蘇淩蓉走了,蘇淩芸自然也不吃了,可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精緻的點心,“五姐姐,等等我。”

    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蘇淩苒氣得鼻子都歪了,上前握住蘇禧的手,道:“幼幼,別難過。明日我跟四姐姐一起去將軍府,告訴大太奶奶,讓大太奶奶懲罰她。”

    蘇淩茵也上來安慰蘇禧,道:“糕點打翻了不要緊,下回再讓聽鶴做就是了。”

    蘇禧抬頭。蘇淩苒和蘇淩茵本以為她哭了,要麼就是既憤怒又委屈,沒想到她看起來平靜得很,沒有一點要哭的跡象,反倒是兩人愣了一愣。

    蘇禧捏捏手心,稚聲稚氣道:“我沒事,四姐姐,八姐姐,我們回去上課吧。”

    自從上回蘇禧的畫得了邱夫子稱讚後,接下來幾次畫畫兒,蘇禧畫得都不錯,不是第二便是第三,這第二的位子不是她的便是蘇淩蓉的。

    蘇淩蓉惱死蘇禧了,只覺得蘇禧什麼都要同她爭,楚先生的課學得好也罷了,偏生教畫的邱夫子也對她刮目相看。以前蘇淩蓉只能在畫畫上頭找著一點優越感,眼下卻連畫畫這個優勢都沒了,且蘇禧比她還小了三歲,便是兩人打成平手,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可高興的。

    這次上課邱夫子讓幾人以“春”為題作畫,限時一個時辰。

    蘇禧坐在翹頭案後面,後邊兒坐著蘇淩蓉。她先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幅景象,再提筆蘸墨,開始作畫。這次蘇禧畫得很快,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其他人還在埋頭認真畫畫,蘇禧已經把自己的畫作交給夫子了。

    回到位置上,蘇禧順便看了一眼蘇淩蓉的畫作。蘇淩蓉已經畫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後幾筆收尾。

    蘇禧的毛筆掉到地上,她彎腰拾起來,然後便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時蘇淩蓉的畫畫好了,她滿意地擱下筆,站起來準備交給夫子。剛一站起,便覺得腿上仿佛被什麼力道拉扯一般,絆得她狠狠踉蹌了一下,身子一傾,她還沒反應過來,便已連人帶桌倒了下去。

    動靜不小,翹頭案翻到了一旁,岸上的筆墨紙硯灑了一地,就連蘇淩蓉剛作好的畫,也被染上了一團一團的墨汁,瞧著亂七八糟。

    蘇淩蓉摔得不輕,整個人有點兒懵,待回過神後第一反應便是看去自己的畫。她雙手顫抖地拿起那張看不清原本內容的畫作,哆嗦道:“這,這……我的畫……”

    蘇淩芸過去扶她:“五姐姐,你沒事吧?你怎麼走路也站不穩呢?”

    在旁人眼中,蘇淩蓉是一個沒站穩摔倒了,可是蘇淩蓉心裡清楚,她是被什麼東西絆倒的。她扶著蘇淩芸的手臂站起來,往翹頭案底下看了看,什麼都沒有。

    蘇淩蓉忽地想起什麼,憤怒地朝蘇禧瞪去,質問道:“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蘇禧撲扇撲扇濃長的睫毛,一臉聽不懂的模樣,“五堂姐說什麼?”

    蘇淩蓉認定是蘇禧所為,一手攢著被墨汁浸濕的畫作,一手揚起,憤怒地道:“你別裝傻,除了你還能是誰?你賠我的畫——”

    只是手掌尚未落下,便被蘇淩茵牢牢地擒住了。

    蘇淩茵臉色慍怒,冷聲道:“五妹妹,無憑無據,你憑什麼說是九妹妹所為?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個兒站不穩摔下去的,你畫毀了,關九妹妹什麼事?”

    那廂蘇淩苒把蘇禧護在身後,一臉警惕地瞧著蘇淩蓉。

    最後是邱夫子從中調解,幾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蘇淩蓉憋了一肚子氣撒不出去,又因為沒能交上畫作,那幅畫是她費了許多心思的,本以為這次定能壓過蘇淩茵拿第一。如今畫沒了,她憋紅了眼睛,又氣又惱,把蘇淩芸重新擺好的筆墨紙硯一股腦全掃到地上,不管不顧地沖出了書堂。

    蘇禧望著她的背影,烏溜溜的杏眼轉了轉,模樣與往常無異。

    其實蘇禧也沒做什麼,只是彎腰拾筆的時候,把蘇淩蓉的裙擺跟桌子綁到了一起而已。

    蘇淩蓉打翻了她的海棠酥和四喜餃子可以說不是故意的,那她把蘇淩蓉的裙子綁在桌腿上,也不是故意的。

    蘇禧原本是不想跟蘇淩蓉計較那麼多的,她都活了兩輩子的,蘇淩蓉在她眼裡就是個小丫頭。況且蘇禧知道,再過不久蘇淩蓉便要定親了,對方是惠安侯的嫡子孫睿,這門親事看起來風光無限,便是她上輩子也覺著這門親事不錯,可是後來蘇淩蓉每次回門時,臉色都不太好。後來蘇禧才知道,那孫睿表面看著光風霽月,竟然有分桃斷袖之好,只喜歡男人,跟自己府上的許多小廝都不清不白的,屋裡還養了許多戲子。

    這門親事是蘇淩蓉自己看上的,厚著臉皮在老太太跟前求了許久,老太太才幫她說下來的。彼時哪知道孫睿是這種人,事後蘇淩蓉便是悔斷了腸子,也沒臉再跟老太太提了。

    蘇禧之所以曉得這回事,是因為郭氏得知真相後氣得不輕,大鬧了一通不說,還親自上惠安侯府討說法去了。

    後來蘇淩蓉雖跟孫睿和離了,但名聲也被她那個沒腦子的娘敗壞得差不多了,在將軍府深居簡出一年後,平平淡淡地嫁給了一個侯爺的庶子。

    回府後,蘇淩蓉沒心思換下沾滿墨點的衣裳,撲到美人榻上大哭了一場。

    因著郭氏跟著老太太去了香山庵,這會兒也沒人給她做主。

    殷氏從齊王府回來後,得知了今日學堂發生的事,把蘇禧叫到跟前端詳一遍,瞧了瞧她玉嫩光潔的臉蛋,心疼道:“二房的人打你了?”

    蘇禧搖搖頭,實話實說道:“四堂姐攔住五堂姐了,她沒打著。”

    沒打著,那就是起了打人的心。殷氏眼神冷了冷,二房的人真是愈發無法無天,那蘇淩蓉也被郭氏慣得沒有規矩,不過是個庶出,成日卻擺不清自己的身份,以為二老爺蘇揚被老太太撫養成人,便能跟大房三房相比了麼?郭氏不在府上,她吩咐丹露道:“你去二院門口等著,若是二老爺回來了,便同我說一聲。”

    待丹露離開後,蘇禧慢慢踱到殷氏跟前,小手抓著殷氏的手,坦白道:“娘,五堂姐摔倒是我設計的,我把她的裙子和桌腳綁在一塊兒了。”

    殷氏隱約猜到是蘇禧所為,女兒的性子她最清楚,表面看著乖順,實際上卻有些狡猾,只是沒想到她會老老實實地交代出來,故意問:“哦,你為何這麼做?”

    蘇禧嘟嘟嘴,往殷氏懷裡鑽去,現在想起來還有些鬱悶:“五堂姐打翻了我的點心,我還沒吃一口呢,多浪費啊。”

    殷氏輕笑了笑,抬手撫摸蘇禧的頭髮,道:“這次娘不怪你,下回別這麼做了。誰若是欺負你,你便來告訴娘,娘親替你做主,這種暗中的小奸小詐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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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蘇禧聽話地點點頭,她也覺得自己怪幼稚的,居然跟蘇淩蓉一般見識。一定是重生回小時候,心態也跟著變小了。

    只不過蘇禧顯然沒有認清自己,饒是上輩子嫁了人,她的心態也沒成熟多少。

    申末時,日落西山,二老爺從外頭回頭。蘇揚聽說了今兒的事,主動帶著蘇淩蓉上大房來賠罪,並讓蘇淩蓉向蘇禧認錯道歉:“禧姐兒比你小三歲,蓉姐兒,你身為姐姐,不愛護妹妹便罷了,還動手打妹妹?學堂裡的夫子怎麼教你的,孝悌的悌怎麼寫?還不快來向妹妹道歉。”

    蘇淩蓉兩隻眼睛紅紅的,不服道:“禧姐兒故意讓我摔倒……還毀了我的畫。”

    二老爺道:“你還強嘴是不是?誰教你的胡亂誣賴別人?”

    “二伯父,是我做的。”蘇禧站出來道,适才殷氏那番話有如醍醐灌頂,此事她確實做的不光彩。她走到蘇淩蓉跟前,彎起杏眼兒,大大方方道:“五姐姐,此事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吧。”歪頭想了想,“不過你毀了我的點心,卻是你不對在先。”

    蘇淩蓉憤憤地瞪著蘇禧,她毀了她的點心怎麼了,反正她讓丫頭再做就是了,可那幅畫卻是自己的心血,怎能相提並論?

    二老爺蘇揚道:“還是禧姐兒懂事。妹妹都向你道歉了,蓉姐兒,你是不是也該有點表示?”

    蘇淩蓉低著頭,惱紅了眼眶極不情願道:“我也有錯,禧妹妹,你原諒我吧。”

    蘇禧抿起嘴角,說了聲好。

    “這不就結了。”二老爺滿意地點點頭,朝殷氏拱了拱手,客氣道:“今日給大嫂添麻煩了,我這就帶蓉姐兒回去。”

    殷氏讓丹露和丹霧送二老爺到秋堂居門口。

    這二房裡頭,頭腦最清醒的恐怕就數二老爺蘇揚了。蘇揚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在老太太跟前向來規規矩矩,雖然名聲不怎麼好,花天酒地、不務正業的,可從未想著與大老爺爭過什麼,素來安守本分。正因為如此,老太太才對他另眼相待,許多次容忍郭氏的無理取鬧,也是看在二老爺的面子上。

    這日天氣晴朗,一碧如洗,蘇禧去了西跨院跟董蘭習舞。

    為了跳舞方便,蘇禧特地讓聽鸝做了一套輕便的衣裳,布料用輕薄柔軟的散花綾,上臂袖子的布料貼合皮膚,下臂袖子則向外敞開,像盛開的喇叭花,樣式很別致,是蘇禧自個兒突發奇想的交代聽鸝這般做的。腰身也收得頗緊,裙子倒相對寬鬆一些,穿在身上意外地好看。

    這種衣裳定然是穿不出門的,蘇禧只有跟著董蘭習舞時才會穿。

    因是初學,董蘭就先教蘇禧打開全身的筋骨,這步聽著輕鬆,事實上一點兒也不輕鬆。一個早晨下來,蘇禧軟綿綿地癱在榻上動也不想動。她覺得手和腳都不是自己的了,被董先生掰得七零八落,這可比葉嬤嬤教她的動作難多了,相比之下葉嬤嬤對她可太仁慈了。

    董蘭披上一件深藍色繡月季紋披風,走到蘇禧跟前,俯身捏了捏她的腰:“疼?”

    蘇禧猛地一縮,淚眼汪汪地瞅向董蘭:“先生,又酸又疼……”

    董蘭笑了笑,毫不留情道:“這就對了,疼才能將你身上的肉練下去,若是不想日後長成水桶那般粗的腰身,就咬牙忍著。”

    蘇禧往下摸了摸自己肉呼呼的腰,再一想自己兩三年後的胖墩兒身材,默默忍了。

    從西跨院回到花露天香,聽鸝一路扶著蘇禧,把剛才聽到的話說了:“姑娘,繡春居的人送來了幾套成衣,您這會兒可要看看?”

    蘇禧想起當初繡春居的老闆娘岑氏說要送她幾件衣裳的事,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道:“拿來讓我看看吧。”

    不多時,聽鸝便領著幾個丫頭捧了衣服來。

    統共有四套,皆是春衫,是結合了蘇禧的想法縫製的。第一套是杏黃色襦裙,袖口和裙襴皆繡了暗金色薔薇花紋,大朵大朵的薔薇接連盛開,精緻又不顯張揚,胸口的藏青色訶子也繡了兩朵小薔薇,聽鸝將這套衣裳展開時,蘇禧眼前亮了亮。

    第二套是雨過天青色衫裙,裙子百褶,裙襴上繡著百鳥鬧花紋,走路時裙褶晃動,那些鳥兒就像活了一般,撲棱棱地飛了起來。剩下兩套是粉色如意紋襦裙和嬌綠色春衫,各有各的獨特之處,難怪繡春居如此受京城貴女的追捧,委實是有他們的厲害之處,蘇禧只是略略一提,岑氏便把她想要的效果做出來了。

    聽鸝的眼睛幾乎黏在衣服上了,感慨道:“姑娘,何時我能做出一件這樣的衣裳,這輩子也就無憾了。”

    蘇禧跟聽鸝年紀一般大,安慰道:“聽鸝也很厲害,遲早可以做出來的。”

    蘇禧讓聽鸝把衣服收入衣櫥,這些衣裳漂亮是漂亮,可是她現在卻不會穿。待何時她瘦下來了,何時再把這些衣服拿出來。

    三月初一這日,是慶國公夫人小譚氏的六十大壽。

    因蘇府老太太譚氏和慶國公府夫人是堂姐妹,這次小譚氏過壽,蘇家肯定要去的。只不過老太太尚未從香山庵回來,便寫信跟小譚氏說了一聲,由殷氏和三房郁氏前往慶國公府賀壽。

    蘇禧跟著殷氏一同來到慶國公府,內院堂屋已經來了不少人。慶國公夫人見著蘇禧,笑眯眯地把她叫到跟前:“禧姐兒,快來讓我瞧瞧,幾日不見,這小臉仿佛更加標緻了。”

    蘇禧糯糯甜甜地叫了聲“譚夫人”。

    慶國公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近日也不見你來慶國公府玩耍了,我記得你小時候,三不五時便要來找你少昀表哥和儀表姐玩。如今我上了年紀,想見你一面還得老天拔地的動作,你也不來多看看我這老太婆……”

    “老夫人。”殷氏打斷道,“禧姐兒年紀大了,總不好常來慶國公府。況且禧姐兒前年去了族學念書,平日裡緊張得很,便是我也不能天天見著她,您就別怪她了。”

    那廂梅氏也道:“是啊,娘,不是還有儀姐兒陪著您嗎?您這麼說,叫儀姐兒聽了多難受。”

    慶國公夫人打的什麼主意,殷氏和梅氏都能猜到七八分。傅少昀今年十六歲,到了該定親的年紀,跟蘇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蘇禧雖小了點,但再等上兩三年,也未嘗不可,只要先把這門親事定下裡就成了。慶國公夫人早就相中了蘇禧,覺著這姑娘是個面相好,有福氣,一雙眼睛清澈又靈氣逼人,喜歡的不知怎麼是好。

    只不過殷氏和梅氏都不怎麼同意。

    殷氏一心為了女兒著想,若是蘇禧真嫁給了傅少昀,梅氏這個婆婆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兒,且還有傅儀這位小姑子,日子恐怕不會太好過。

    再說梅氏,傅少昀能文能武,又生得相貌堂堂,娶哪家千金不好,為何偏要娶蘇家那個胖團子?

    所以說這倆人是萬萬不會同意的,只有慶國公夫人一人剃頭擔子一頭熱罷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傅儀出現在堂屋門口,朝慶國公夫人屈了屈膝,“祖母。”

    屋裡的姑娘們將視線投在傅儀身上,傅儀就是有這樣的本領,走到哪兒都能成為人群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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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慶國公夫人一手拉著傅儀,一手拉著蘇禧,笑容慈祥道:“儀姐兒來得正好,這屋裡人多了,別悶著你們這群小姑娘,你領著禧姐兒和其他姑娘去後院轉一轉。咱們府裡的月季花不是開了嗎,你們都去瞧瞧吧。”

    傅儀輕輕一笑:“祖母放心,我這就帶著妹妹們過去。”

    於是一群十幾歲的姑娘們便出了堂屋,往後院而去。

    傅儀和厲衍的妹妹厲安宜一起走在前頭,後面跟著蘇淩蓉、蘇淩芸等幾位姑娘。唐晚和鬱寶彤今兒都沒來,蘇禧不愛跟旁人一樣圍著傅儀打轉,便走在最後頭。

    厲安宜今年十二,模樣俏麗,驚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儀一遍,誇讚道:“儀姐姐,你這身衣裳可真漂亮,是府上那位繡娘做的?我讓我府上的繡娘也來學學。”

    傅儀握了握厲安宜的手,笑道:“是我哥哥讓繡春居做的,昨兒才送過來。”

    沒錯,傅儀穿的這身兒衣裳,就是岑氏送給蘇禧那四件衣裳的其中一件。嬌綠色的大袖衫,顏色從衣擺到領口逐漸變淡,領口繡著纏枝葡萄紋鑲邊,如今世面上極少有這種漸變色的衣裳,是以傅儀剛一出來時,著實讓人驚豔了一番。

    岑氏做出這四件衣裳後,做了一全套送給蘇禧,又分別另做了一件大袖衫和粉色襦裙賣了出去,剩下那兩件黃色和雨過天晴色的衣裳,僅蘇禧手裡有。

    傅少昀素來寵愛傅儀這個妹妹,她有這件大袖衫並不稀奇。

    蘇禧心道,好在她今兒沒穿這一件,否則豈不撞衫了嗎。

    蘇禧今日穿了一件粉藍色蘇繡對襟短衫,配一條彩繡花鳥紋裙子,衫裙寬鬆,顯不出身形,其實她這段時間瘦了太多了,圓圓的蘋果臉漸漸顯出鵝蛋臉的雛形,腰上、手臂和腿上的肉明顯少了許多,身段兒也比前陣子高了半個手掌。

    只是蘇禧刻意穿了身寬鬆的衣裳,加之傅儀又穿了件新衣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傅儀吸引了去,便沒人注意她了。

    蘇禧樂得清閒,其他人在前面賞月季,她便坐在八角亭下,品嘗國公府的芙蓉花茶。

    花味寡淡,勉強可以入口。蘇禧去一旁摘了幾片月季花瓣,放入滾水中煮了煮,再將花瓣放入芙蓉花茶中沖泡,如此一來香味就濃郁多了。

    剛喝第一口,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倒是很少看見這樣喝茶的。”

    蘇禧放下茶杯,回過身去,見傅少昀含笑站在幾步之外,他身旁的人穿著鴉青色長袍,正是厲衍。

    蘇禧抿唇,下意識看了看四周,這兒分明是內院,傅少昀怎麼把厲衍帶來了。她後退兩步,眼珠子骨溜溜地轉了轉,“少昀表哥怎麼在這?”

    傅少昀沒錯過她的小動作,桃花眼裡的笑意微微一深,“廬陽侯府送來一盆墨菊,祖母吩咐下人搬到後院來,讓我也跟著一塊過來。”

    蘇禧懊惱地耷拉下耳朵,這慶國公夫人真是用心良苦,非要撮合她跟傅少昀。可後院這麼多姑娘家,慶國公夫人就不怕傅少昀衝撞了別的姑娘麼?況且厲衍怎麼也來了?她一看見厲衍就想起上輩子的事情,想起她跟厲衍同床異夢的日子,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傅少昀看出她的排斥,介紹道:“這位是廬陽侯府的長子厲衍,也是我的表兄。”

    蘇禧朝厲衍的方向低了低頭,並不抬頭看人:“厲公子。”

    這劃清界限的態度再明顯不過了,看都不看,便是不想有任何接觸。厲衍看向八角亭內的小姑娘,因低著頭,厲衍只能看到她濃密的睫毛和小巧的下巴,身量不高,瞧著只有十歲左右。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將軍府,這小姑娘也是這般態度,不冷不熱,甚至帶著一絲絲反感。

    厲衍面色不改,點點頭道:“蘇姑娘。”

    傅少昀讓後頭的下人把花搬過來,放在一處較為顯眼的地方,忽然想起什麼,問蘇禧道:“方才見你喝茶,似乎對我府上的花茶頗為不滿?不知這茶哪裡不好,竟然入不了禧妹妹的口?”

    蘇禧原本想走開,眼下只好解釋道:“芙蓉花茶本身花味清淡,容易讓人覺得無味,這花茶裡雖然加了薄荷和橘皮,但這二者味濃,非但提不出花瓣本身的清香,反而更壓制著了。若是試一試跟峨眉雪芽一起煮,想必茶味會比現在好上許多。”

    蘇禧平時也喜歡喝茶,上輩子收藏了許多名貴茶葉,於茶一道,雖談不上頭頭是道,但也是小有見解的。

    傅少昀聽罷揚了揚眉,輕笑道:“不知儀姐兒聽到你這番話,會不會覺得慚愧。”

    這芙蓉花茶是傅儀窨制的,慶國公府每回來客人,都是用這種茶招待。一般人都會誇讚這茶味道清香淡雅,接著稱讚慶國公府的姑娘心靈手巧,便是自家人,也覺得傅儀的茶制得不錯。倒是很少有像蘇禧這樣直白地說出茶的不好,還給出建議的。

    殊不知蘇禧不是刻意踩低傅儀,而是不知道這茶是傅儀窨制的罷了,若是她知道,才懶得說出來呢。

    傅儀的東西好不好跟她沒關係,她巴不得永遠不好呢。

    厲衍身為傅儀的忠實擁躉,聽到蘇禧的話自然忍不住了,道:“各花入各眼,這茶不合蘇姑娘的口,不代表它就不是好茶,興許有人便獨愛這種茶味。”

    蘇禧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這“有人”指的就是他自己吧?這厲衍還真是喜歡傅儀喜歡得厲害,她只是說了這茶几句不好,他就忍不住站出來反駁自己了。他對傅儀的心思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上輩子自己是瞎了不成,怎麼會瞧不出來呢?

    蘇禧懶得搭理厲衍,假裝沒聽見他的話,指了指另一邊道:“我去那邊走走,不打擾少昀表哥和厲公子了。”說著舉步便走。

    “幼幼。”傅少昀叫住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彩繪卷雲紋小圓盒,遞到她手中,掀唇微微一笑:“知道你今兒要來,這是我命人去四季果脯買的冬瓜蜜餞,嘗嘗。”

    蘇禧不知接還是不接,猶豫了半響,還是在傅少昀的注視下慢慢地搖了搖頭。她道:“多謝少昀表哥的好意,可是我現在不喜歡吃蜜餞了,少昀表哥日後不要送我吃的東西了,且不說麻煩了你,被旁人知道興許會誤會的。”

    傅少昀動作微微一滯,眼神有些怔忡,很快笑道:“小丫頭說什麼呢?我是你表哥,給你送好吃的是我的心意,這有什麼可誤會的。”說著敲了敲蘇禧的頭,又道:“小小年紀想的倒是挺多,快接著吧,瞧瞧你臉上都沒幾兩肉了,家裡的人苛待你不成?”

    蘇禧道:“當然不是……”

    傅少昀見她仍舊不接,便把小圓盒交給了一旁的聽雁,放緩了語氣又道:“先嘗一口試試,你若是不喜歡,我日後便不買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蘇禧就是想拒絕也拒絕不了了。直到傅少昀和厲衍走遠了,聽雁拿著那糖盒就像拿著燙手山芋,扭頭問蘇禧:“姑娘,這個該怎麼辦……”

    聽雁在蘇禧身邊伺候,曉得她最近一點甜食都不吃,別說甜食,飯都吃得少了。

    蘇禧想了想,到底是傅少昀的一番心意,不能扔了,便道:“送給你和聽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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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三老爺蘇拓見狀,忍不住道:“禧姐兒都兩歲了,祤哥兒兩歲都會走路了,她怎麼連燈籠都拿不住?”

    可憐蘇禧當時不過才半個月大而已。

    這是殷氏後來告訴她的,她至今想起仍覺得好笑。蘇禧坐在臨窗暖塌上,支著下巴看外頭的夜空,殷氏催了她好幾遍,她還是不肯回花露天香,偏要睡在這兒。

    殷氏拿她沒辦法,道:“要睡這兒也行,我讓廚房給你煮一碗餃子,你吃了,瞧瞧這兩年都瘦成什麼樣兒了。還是小時候可愛些,圓乎乎的,讓人瞧了就歡喜。”

    蘇禧把一張小臉湊到殷氏面前,笑嘻嘻地問:“娘是說現在看見我不歡喜嗎?”

    便是這兩年殷氏見多了蘇禧,此時看著她的容貌,也不免有些怔愣。殷氏一直曉得女兒的模樣生得好,但是從不知道她長大後會這樣好看。漂亮得有些不像話,那眉眼,那唇瓣,饒是最厲害的匠工精雕細琢恐怕也雕不出這樣完美的。配上蘇禧一把綿軟甜糯的嗓音,像一尊會說話的白瓷娃娃,誰還捨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殷氏伸出手摸了摸蘇禧的頭髮,暗中歎一口氣,歡喜是歡喜,可是太漂亮了,也未必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幼幼,為何這一年都不見你怎麼出過府?”

    蘇禧順勢伏在殷氏的腿上,讓殷氏方便給她摸頭髮,她眨巴眨巴水潤潤的大眼,甜濡道:“與其出府玩耍,還不如留在府裡多陪陪祖父,祖父看見我就高興,晌午還能多吃一碗飯。娘不也是麼?這一年你推了許多請帖和邀請,連街上也很少去。”

    殷氏摸著蘇禧的頭髮,只覺得她頭髮又稠又滑,尚未抓在手裡便已經到頭了,黑亮得像海藻一般。殷氏道:“我不出門是因為老太爺尚在病中,我身為兒媳,跟前自然要盡孝。”說著點了點蘇禧光潔的額頭,垂著眼道:“你少拿這些話糊弄我,我會不知道你的心思?本來就是閒不住的性子,如今反而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究竟是為什麼?”

    蘇禧“哎唷”一聲,團成一團往殷氏懷裡鑽了鑽,兩隻手臂緊緊纏著殷氏的腰,“娘,女兒長大了,不想出門不行嗎?我每日去族學念書,跟董先生學跳舞,回來再看看書練練琴,還要去上房陪祖父祖母說話,已經很累了,哪有時間出門啊。”

    蘇禧說的這些,殷氏心裡是清楚的,這丫頭這兩年於課業上確實用心了不少,也大有進益,學堂的幾位夫子輪番誇讚過她一遍,道她勤勉用功,又不驕不躁。

    便是回到家中,殷氏也常常見她一面練那古裡古怪的動作,一面捧著書看。

    原先殷氏是不能理解蘇禧做這些動作的意義的,可是自打她抽條之後,殷氏便覺著女兒不僅長高了,而且身段勻稱,窈窕有致,尤其是一雙長腿又細又直。

    捫心自問,殷氏可沒有這麼長的腿,想來應該是蘇禧自個兒的功勞。

    殷氏順著道:“少出點門也好,翻過年你就虛十三了,是大姑娘了,行事舉止都該注意著些,可不能再像兒時那般任性了。”殷氏現在可不敢隨意讓蘇禧出門了,她這張臉生得太招搖,若是不慎被什麼人看入眼裡,也許只能是禍不是福。

    蘇禧嬌嗔道:“娘也知道我是大姑娘了,還同我說這些。”

    殷氏心裡裝著事兒,沒跟她說明白。正好丹霧端著煮好的餃子進來了,殷氏便讓她吃幾個。

    蘇禧雖乖乖地吃了,可如今她胃口小了,只吃了兩三個便擱下筷子搖搖頭道:“吃飽了。”

    本來就不怎麼餓,傍晚剛同家人一塊兒吃過年夜飯,這才過去一兩個時辰。殷氏也沒勉強蘇禧,同她說了幾句話便起身要走,讓她早些睡覺。

    這兒是蘇禧在秋堂居的閨房,她熟悉得很,隔三岔五便要回來睡一覺,是以很輕車熟路,笑盈盈地送殷氏出門了。

    過得兩日,唐晚來將軍府看望蘇禧。

    因兩人關係好,就不講究那麼多規矩,唐晚直接進了蘇禧的閨房尋她。

    唐晚撥開瓔珞珠簾,見蘇禧正穿著散花綾裙子練舞,她骨架本就纖細,瘦下來之後更加苗條,穿著這一身自己設計的裙子,就像是春天裡破土而出的嫩筍芽,嬌嫩甜白,生機勃勃。

    蘇禧平時不會在閨房練舞,要練也是去董先生的跨院,今兒是看書看得累了,這才站起來練了幾步。雖然只是短短幾個動作,可那一舉手一投足流露出的柔美,讓唐晚呆愣楞地看了許久也沒回過神來。

    蘇禧停下動作,扭頭看見唐晚,甜吟吟地一笑:“唐姐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唐晚這才把目光放到蘇禧的臉上,只是短短兩年,她就好像有些不認識蘇禧了,昔日白嫩圓潤的小姑娘長開了,竟然出落得如此貌美絕麗。饒是這兩年裡已經見過許多次,唐晚還是又一次被驚豔住了。

    蘇禧見唐晚不吭聲,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唐姐姐想什麼想得出神?”

    唐晚抓住蘇禧的手,眼睛定定地瞅著她,有些語無倫次道:“幼幼,你怎麼……若是郁姐姐看到你現在的模樣,肯定會跟我一樣說不出話的,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郁寶彤家規甚嚴,加之她今年十五,到了說親的年紀,榮國公世子等閒是不會讓她出門的,蘇禧已經有半年不曾見過她了。

    蘇禧歪頭:“嫉妒我什麼?”

    唐晚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臉頰,噘嘴道:“嫉妒才貌雙全,滿意了嗎?”唐晚知道蘇禧喜歡聽別人誇她什麼。

    果不其然,蘇禧抿起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有些小小的得意還有一絲羞赧,這般生動的表情,更加叫人只管盯著她花朵般嬌嫩的臉蛋,移不開視線。

    唐晚好不容易回神,想起正經事來,道:“差點兒被你迷惑了,我今日來是有事同你說的。宛平翁主要在京西馬場與人比賽騎馬,邀請咱們前去觀看,我和郁姐姐都去,聽說齊王世子和幾位世家公子也去,幼幼,你也跟我們一塊兒去吧?”

    蘇禧下意識搖頭,“我……”蘇禧不會騎馬,況且馬場塵土飛揚的,她委實提不起興趣。

    唐晚趁她拒絕之前使出殺手鐧:“郁姐姐好不容易得到家裡同意能出門一趟,你們有半年沒見了吧?說不定下回見面,郁姐姐都出嫁了,以後再見面可就難了。”

    女子出嫁後確實不如做姑娘時自由,一旦嫁為人婦,不知不覺便與以前的閨蜜疏遠了。

    蘇禧猶豫片刻,點點頭道:“好吧,我會去的。”

    唐晚滿意地笑道:“那到時我來接你,咱們一同前往京西馬場。”

    蘇禧說好。兩個小姐妹許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蘇禧把唐晚留下來共用午膳,一直到了寅時,唐晚才站起來說要走了。

    蘇禧把唐晚送到二門,目送唐晚離開後,才踅身走回花露天香。

    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個穿寶藍色繡金蓮紋的男子從門外走進來。

    四爺蘇祤跟朋友喝了一點酒,頭腦還算清醒,就是腳步有些虛浮。他前兒剛娶了安平侯的小女兒竇錦兒為妻,竇錦兒是個性子要強的,管他管得嚴不說,還跟郭氏婆媳不和,見天兒吵得他腦仁兒疼,這才總往外頭躲。今日若不是郭氏叫他回來,他這會兒說不定還在遊芳院聽曲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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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蘇祤瞧著前方粉藍色的倩影,眯了眯眼睛。

    恰好蘇禧偏過頭跟丫鬟說話,側臉便毫無防備地被蘇祤看了去。蘇祤呆了呆,一時想不起家裡何時出過這樣的絕色,再看她舉步走進了花露天香,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大房的九妹妹住的院子正好叫這個名字。

    印象中九妹妹一直是圓滾滾肉呼呼的,何時出落得這般水靈漂亮了?

    不怪蘇祤如此驚訝,他成日花天酒地,常常留宿外面,連將軍府都很少回來,更別說進內院來了,便是進了內院,也是悶頭在自己院子裡睡覺,極少操心別人。認真算一算,他已經有一年多不曾見過蘇禧了,今年除夕他是在遊芳院過的,老太太都有些看不過眼,冷著臉數落了郭氏兩句,怪她把老四慣得如此不成氣候。

    所以蘇祤猛地見到蘇禧,若非身邊的小廝說那是九姑娘,他還真有些不敢認。

    到了初十這一日,唐晚來接蘇禧去京西馬場。

    京西馬場位於上京城外,坐馬車約莫兩刻鐘,倆人到時,馬場外面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蘇禧和唐晚一同走下馬車,因馬場裡有別的男子,所以倆人頭上都戴著帷帽。進了馬場,便有公主府的下人領著她們往裡面走。

    宛平翁主是壽昌長公主的女兒,深得壽昌長公主喜愛,聽說性子很是驕縱大膽,從今日這場騎馬比賽便能看得出來。雖說京城貴女大部分都會騎馬,但公然舉辦比賽的可沒有幾個,況且還邀請了這麼多人觀看,那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不知道跟宛平翁主比賽的是誰,不管是誰,都該稱讚一聲勇氣可嘉。

    唐晚一邊走一邊道:“當初約定比賽之前宛平翁主曾說,對方若是輸了,便要……”唐晚附在蘇禧耳邊說了一句,又道:“這不是故意刁難人麼,叫人輸也不是,更不能贏她。”贏了只怕更沒好日子過了。

    蘇禧倒不關心這些,因為她遠遠地看到了幾個身影。

    看臺前面站著幾個姑娘,最中間穿一身煙霞色灑金百蝶穿花紋大袖衫的正是傅儀。好些日子不見,傅儀長高了許多,身條娉婷,胸前鼓鼓的,已有十四歲少女該有的樣子了,玉頰潔白,芳顏嬌美,只靜靜地站在那兒,便讓人覺著無比美好。

    傅儀周圍好幾個姑娘,蘇禧大都認識,其中還有她外祖母家的兩家姑娘,殷萋萋和殷芃芃,另外一個裹著櫻色披風的是廬陽侯府的厲安宜。

    不知誰道:“唐妹妹和禧妹妹來了。”

    唐晚拽著蘇禧的手,往那處走去。

    還沒走到跟前,側面有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駛出。

    馬蹄從蘇禧面前踏過,走了幾步,穩穩地停在看臺旁邊。馬背上的人穿著一襲天青色織金柿蒂窠紋華服,腰上垂掛著檀色香囊和翡翠荷葉魚玉佩,身如修竹,人如玉樹。

    看臺前的姑娘放柔了說話的聲音,有些忍不住的,悄悄拿眼睛餘光掃了過去。

    衛渢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將鞭子交給一旁的僕從,朝宛平翁主走去。

    宛平翁主身穿紅色窄袖胡服,腳蹬一雙透空軟綿靴,打扮得乾淨俐落,正在撫摸她的愛馬白絨。見著衛渢過來,宛平翁主停下動作,欣喜地上前道:“表哥。”

    衛渢道:“聽說你要與威遠將軍之女比賽騎馬?”

    “正是。”宛平翁主顧合黎驕傲地承認,轉身把白絨牽過來,讓衛渢幫忙瞧瞧,“表哥看我這匹馬如何?這是我讓人從漠北買來的,聽說能日行千里,別說是呂馳的女兒,便是贏你的汗血寶馬,我看也不成問題。”

    衛渢面色不變,只道:“呂馳身經百戰,以騎射著稱,他的兒女自然也不在話下,這場比賽你未必能贏。”

    顧合黎還以為能從衛渢這兒聽到幾句鼓勵,沒想到他竟然是來打擊自己的,當下就有些不高興了,噘嘴道:“我的騎術可是連陛下都稱讚過的,表哥既然不是來給我助威,而是給我潑冷水的,就到別的地方站著吧。你一來這兒就不安寧,擾得我不能安心比賽。”看臺上投過來的目光太灼熱了。

    衛渢輕輕掀了掀唇,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過輕敵。”

    顧合黎可不領情,催促他趕緊離開。

    正此時,馬場另一側傳來異動。

    一人一騎橫衝直撞地闖進馬場,那匹馬明顯是受驚了,不受馬背上的人控制,直直地朝著看臺沖去。看臺上的姑娘們花容失色,紛紛往後退去,眼看著便要撞上看臺,好在騎馬的男子騎術嫻淑,最後關頭生生勒緊了韁繩,強迫馬停了下來。

    男子俯身趴在馬背上,用手掌輕輕撫摸馬的頭部,不一會兒,那馬不再狂躁不安,安靜了下來。

    男子直起腰身,想向看臺上的姑娘們道一聲歉,視線一轉,卻呆呆地愣住了。

    蘇禧就站在看臺前,馬失控的時候,從她眼皮子底下險險地擦過去,掀掉了她頭上的帷帽。這會兒她小臉一白,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餘悸未消的表情,濃長的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晶瑩剔透的淚珠,像往湖泊裡灑了一把星辰,璀璨奪目。

    一時間,呂江淮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的眼睛更漂亮的東西了。

    蘇禧嚇得不輕,後退半步,低頭用手指擦了擦淚花,若非唐晚在一旁拉著她,恐怕她這會兒已經腿軟得坐到地上去了。

    呂江淮從馬背上跳下,走到蘇禧跟前,喉結滾動,冒昧道:“姑娘,你沒事吧?可有傷著你?”

    呂惠姝匆匆騎馬追上來,見著這邊的狀況,吃驚地問:“哥哥,你傷著人了?”一邊說一邊跳下馬背,從地上拾起蘇禧掉落的帷帽,送還給蘇禧手中,“姑娘,這是你的東西吧?實在是對不起,這馬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就發起瘋起來了,我哥哥是為了制服它,有沒有傷著你哪兒……”

    呂惠姝便是威遠將軍的女兒,身形高挑,頭髮全部束上頭頂,乍一看英姿瀟灑,有些像十四五歲的少年。

    這匹馬是呂惠姝跟宛平翁主比賽時騎的馬,剛才呂惠姝給它喂草料的時候,它突然長嘶一聲,撒開四蹄便狂奔了起來。這匹馬素來溫和,極少有這種反常的行為。

    兄妹倆都這麼道歉了,蘇禧自然也不能再責怪人家,雖然她剛才真的嚇壞了,如果呂江淮沒有控制好方向,那馬蹄興許會從她的腦袋上踩過去。她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去一旁坐一會兒就好了。”

    蘇禧接過帷帽,正要重新戴在頭上,旁邊一道聲音不可思議地問:“……禧姐兒?”

    蘇禧看去,見殷萋萋站在幾步之外,滿臉的驚疑和不確定。

    蘇禧彎起唇瓣,微微一笑:“萋姐姐。”

    竟然真是……殷萋萋怔怔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印象中蘇禧一直是圓潤潤、肉嘟嘟的,因五官生得精緻,大傢伙兒都覺得她玉雪可愛,然而到了十歲左右,再胖就不如小時候那樣好看了,所以她和殷芃芃也不太愛跟她一塊兒玩。

    可是誰能想到昔日的小胖團子長開後會漂亮得這樣驚人?不僅身段兒變得纖細窈窕了,五官也長開了,皮膚白得跟雪一樣,一身冰肌玉骨,站在太陽底下隨時可以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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