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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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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1: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冬日很快就過去了,前兒倒春寒後,今日開始回暖。蘇禧穿著一條粉藍裙子,身段纖細,背影窈窕,便是走路的姿勢也說不出的好看。這兩年蘇禧變化太大了,不僅僅是容貌變了,舉止端莊也與兩年前不可同日而語,興許是內外兼修的緣故,既有習舞該有的柔軟,也有貞靜幽嫻的端莊,與她們站在一塊兒,即便什麼都不說,也能將她們比下去一大截兒。蘇淩蓉意識到這一點後,臉色愈發地不好看了。

    蘇禧走到廊下時,恰好聽雁端著一個盛了櫻桃的粉彩繪水仙紋碟往屋裡走去。她叫住聽雁,拈了一顆櫻桃蘸了蘸桂花蜜醬放入口中,笑眯眯地道:“還是這時候的櫻桃最好吃。”

    蘇淩蓉遠遠地瞧著蘇禧嬌憨的笑靨,心裡仿佛憋了一團子氣,非常地不甘心,憑什麼蘇禧能越來越好?憑什麼好處都是她的?

    蘇淩蓉咬咬牙,舉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剛到院子門口,見蘇祤從側面走來,想起他前陣子做的齷蹉事兒,沒來由地又是一陣煩悶,蘇禧的兩個哥哥蘇禮和蘇祉皆那般出色,偏她的四哥是個不學無術的,還跟那什麼慶安侯府的二公子一起玩弄丫鬟……

    蘇淩蓉忽然停住腳步,似是想起什麼,朝蘇祤看去。

    蘇祤走過來,厚著臉皮問道:“蓉姐兒,你身上有現銀麼?”他身上的錢都被竇錦兒那悍婦搜刮一空了。

    蘇淩蓉曉得他要現銀做什麼,無非是出門喝花酒罷了,擱在以前她是不會給的,不過今日卻大方地把荷包遞給了蘇祤。“四哥要出門見誰?”

    蘇祤掂量了一下荷包,不輕,咧嘴一笑,很樂意回答道:“慶安侯府的二公子,上回你見過的。”說著拍了拍蘇淩蓉的頭,頗為欣慰道:“還是咱們蓉姐兒好,不像你四嫂,成天只知道數落我。”

    蘇淩蓉不理會他這番渾話,拽著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一邊。

    蘇祤不解地問:“蓉姐兒?”

    走到一處牆根,蘇淩蓉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四哥,你幫我做一件事……”

    這日蘇禧從青水山學完琴回來,路過西大街時,想起蘇柏羽昨日說想吃禦和樓的藕粉桂花糕,便讓車夫在禦和樓門口停下,下車買了幾樣點心,這才往回走。

    剛走出禦和樓門口,便見一個穿豆綠色齊胸襦裙的丫鬟從面前走過。那丫鬟瞧著很面熟,像是蘇淩蓉身邊的二等丫鬟彩扇,蘇禧見那丫鬟神色匆匆忙忙,仿佛有什麼要緊事。不過蘇禧不打算多管閒事,正要坐上馬車回府,那丫鬟卻看到了她,重新折返回來,終於找著了救星一般道:“九姑娘,求您救救四姑娘吧……”

    蘇禧後退半步,下意識蹙了蹙眉。“怎麼回事?”她出門前蘇淩蓉還好好的,怎麼才過去半天需要人救命了,並且還是在大街上?蘇禧沒聽說蘇淩蓉今日會出門。

    彩扇便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一遍,道:“四姑娘今日族學下課後想吃翡翠樓的點心,便領著奴婢一塊來了。可是誰知一塊點心下肚,四姑娘竟肚子疼了起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已疼得人事不省了……奴婢擔心四姑娘出什麼事,只好去附近的醫館請大夫,可留下四姑娘一個人在翡翠樓,奴婢又實在不放心。九姑娘,求您去看看四姑娘吧……”

    蘇禧聽彩扇說完這番話,反而沉默了起來,沒有表態。

    彩扇有些著急,瞧著像是要哭了,“九姑娘,若是四姑娘出了什麼好歹……”

    蘇禧這才動了動眼珠子,看向彩扇,“你說四姐姐在翡翠樓吃點心,她吃了什麼點心?”

    彩扇頓了頓道:“棗泥山藥糕。”

    蘇禧面不改色,過了一會兒方道:“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九姑娘,四姑娘在樓上的雅間兒……”彩扇把雅間牌號告訴了蘇禧,似乎怕蘇禧不去,踟躕許久,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蘇禧站在原地,心裡是不相信彩扇那套說辭的。她記得蘇淩蓉不喜歡吃棗泥,上輩子蘇禧曾經遞了一塊棗泥山藥糕給蘇淩蓉,轉眼就被蘇淩蓉給扔到池子裡了。這輩子雖然沒發生過這件事,但人的喜好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蘇淩蓉既然不吃棗泥山藥糕,為何又要騙她?

    蘇禧想知道蘇淩蓉打的什麼主意,故意把她引去翡翠樓,是為了什麼?

    聽雁問道:“姑娘,您要過去嗎?”

    蘇禧想了想道:“過去瞧瞧。”

    翡翠樓跟禦和樓離得不遠,轉過一條街就到了。這會兒正是用晚飯的時間,一樓大堂裡不少人,蘇禧戴上了帷帽,領著聽雁與聽鶴往樓上走去。彩扇說蘇淩蓉在最裡邊的蘆雪閣,她走了幾步,停在門牌上掛著“蘆雪閣”三字的直欞門前,抬起手敲了敲門。

    “四姐姐。”

    門內無人回應。

    蘇禧看向身旁的聽雁,聽雁立即會意,錯身向前一步微微擋在她的面前。

    蘇禧又輕輕敲了兩下門,這次門內依舊無人應答。她收回手,雖不知蘇淩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她已經來過一趟,也算是仁至義盡,便是蘇淩蓉真有什麼事,她也問心無愧。她對聽雁道:“回去吧。”

    聽雁說是,引領蘇禧往外走。

    正此時,直欞門卻忽然被人從裡面打開,一股力道而出,毫無預兆地攬著蘇禧的腰,將她往房間內拖去。沒等蘇禧回過神來,門已經被一隻手“砰”地關上了。聽雁與聽鶴在門外驚呼“姑娘”,聽雁更試圖破門而入,卻不知為何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蘇禧一直被帶到四扇繪喜鵲登枝紋屏風後,正欲張口呼救,身後的人捂住她的嘴,接著一道低低的、略有些熟悉的聲音緩緩道:“是我。”

    蘇禧睜大眼睛,迅速轉頭,果真看到了衛渢的臉。

    她一惱,脫口道:“你……”衛渢怎麼會在這裡?他難道不知道這麼做若是被人看見,他們兩個的名聲都會有損嗎?

    衛渢卻仿佛沒看見她的憤怒,捏著她的下巴,讓她看向門口,道:“別出聲。”

    蘇禧不得已朝門口看去,不明白衛渢此舉何意。然而沒過多久,直欞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接著一個穿粉色纏枝蓮紋直裰的男子走了進來。

    蘇禧身子微微一滯,不再掙扎,透過屏風定定地看著推門而入的慶安侯公子。

    蘇禧之所以認得此人,是因為二房的四堂哥蘇祤經常跟他廝混,有一回蘇老太爺壽宴,他企圖往內宅裡去,好在被府裡的下人攔下了。蘇老太爺從此不准蘇祤再與此人來往,可是蘇祤若是會乖乖聽話,他就不是蘇祤了。

    狐朋狗友。

    蘇禧腦海裡第一個念頭。然而又一想,慶安侯府的二公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而且時間那麼巧合,自己剛進來沒多久他就進來了……蘇禧想起彩扇說蘇淩蓉在這間房,又想起彩扇千叮嚀萬囑咐自己一定要來的模樣,沒來由地身子一陣發冷,不敢相信蘇淩蓉竟然做得出這種事。

    讓她跟另一個男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敗壞了她的清白,對蘇淩蓉有什麼好處?

    因蘇禧和衛渢站在屏風後,屏風足夠大,四扇的朱漆底座繪喜鵲登枝花紋面,把他們兩個擋得嚴嚴實實,只要慶安侯府二公子不往屏風後面來,就看不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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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1: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慶安侯府二公子吳道面懷笑意,搓了搓手往屋裡走去。來之前便聽說屋裡是個美人兒,他是來者不拒的,若是能有些姿色就更好了。吳道掀開床上的彩繡幔帳,拖長了聲音慢悠悠道:“小美人,讓吳某來好好伺候你……”

    幔帳內空無一人。

    吳道動作一頓,聲音戛然而止。他放下幔帳往四周看了看,屋子裡空無一人,方才正是因為沒見著人,他才下意識以為人在床上的。吳道不死心地又找了找,站在四扇屏風跟前喃喃:“不是說人在屋裡麼?莫非蘇祤這小子騙我不成……”

    吳道在屏風外站了許久。蘇禧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生怕被吳道發現了自己,別說想到吳道會用他的手碰自己,便是他站在自己跟前兒,蘇禧都覺得一陣噁心。

    偏偏此時身後的衛渢動了動,發出一道低低沉沉的聲音。因兩人貼得很近,那聲音仿佛就在蘇禧的耳邊,嚇得她一個激靈,趕忙轉過身伸出手捂住衛渢的嘴,杏眼睜得圓圓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又氣又急地瞪著他,那意思,誰叫你出聲了?

    柔若無骨的小手貼上來,衛渢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小丫頭,烏瞳沉著,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拿下她的手,沒有鬆開,帶著她走出四扇屏風後。蘇禧不明所以,直到看見外頭躺著的人時,才明白衛渢為何能如此冷靜。

    吳道不知何時被衛渢的侍從李鴻打昏了,眼下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蘇禧沒有上前,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扭頭問衛渢:“庭舟表哥怎麼知道的?”

    衛渢出現得太巧合了,好像他早就知曉了一切似的,專程在這兒等著她。蘇禧早就想問了,只不過剛才那種時候,實在不適合問這種問題,這才忍到了現在。

    衛渢唇瓣略略一彎,想必是覺著她還不算傻。他道:“你有一個好姐姐。”

    原本衛渢是來這兒用膳的,卻見到慶安侯府的二公子和一個丫鬟在鬼鬼祟祟。多虧了衛渢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認出那丫鬟是蘇四姑娘身邊的人,多留了一個心眼,讓李鴻去打探他們兩人談論了些什麼。結果自然是大大出乎了衛世子的意外,一個庶出的姐姐竟然想用這種方法敗壞妹妹的清白,看來這蘇府,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光風霽月。

    蘇禧聽衛渢說完了事情因果,粉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小臉繃著,一聲不吭。

    衛渢瞧著她這模樣,小小的個頭,嫩生生的臉蛋,分明是個沒長開的小丫頭,那吳二怎麼下得去手?衛渢若有所思道:“禧表妹打算怎麼做?”

    蘇禧思索片刻道:“我會將此事告訴娘和祖母的。”讓娘和祖母處置二房的人,她是不會插手的。原以為蘇淩蓉對她的討厭只屬於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鬧,未料是她小瞧了蘇淩蓉,讓一個臭名昭著的男子壞了自己的清白,便是自己變得再好,這一輩子也都翻不了身了。

    蘇禧又問出一個疑惑:“聽雁與聽鶴在哪?”

    衛渢道:“我讓李鴻將她們請去了對面房間。”

    蘇禧低著頭,好半響才認真地說:“多謝庭舟表哥……”她是真心誠意地感謝,可是略一抬眸,卻看見自己的手被握在衛渢的手裡,衛渢的手掌寬大修長,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輕而易舉就被完全包住了。蘇禧一愣,飛快地把手一抽,臉色有些不自在道:“……我回去了。”

    手中沒了那抹嬌嫩柔軟,衛渢面色如常,絲毫沒有蘇禧的慌慌亂亂,道:“我讓李鴻送你回去。”

    蘇禧搖頭說不用,“聽雁與聽鶴會護我回去的,今天的事情麻煩庭舟表哥了。”說著看了看地上躺著的慶安侯府二公子,皺了皺眉頭,很快又移開視線,沒說什麼。

    “幼幼。”衛渢的嗓音沉緩,帶了一點點笑意。

    幼幼是蘇禧的小名,爹娘和兩個哥哥都這麼叫她,唐晚、鬱寶彤和傅少昀也叫過,可是不知為何從衛渢口中說出這兩個字,有一種跟別人不一樣的感覺。像清風拂過乾燥的砂礫,沒來由地讓人有些無措。蘇禧自認跟衛渢還沒熟到這地步,可是衛渢叫她“幼幼”,她也不能說出半個不字,只垂著兩手站在原地,慢吞吞地:“庭舟表哥還有什麼事?”

    衛渢道:“頭髮亂了,一會兒讓你的丫鬟再好好替你梳一次。”

    想必是剛才躲在屏風後面弄亂的。蘇禧紅著臉點了點頭,匆匆跟衛渢道了別,領著聽雁、聽鶴往蘇府回去。

    剛過二門,恰見蘇淩蓉迎面而來。

    蘇禧頓住腳步,不動聲色地看著蘇淩蓉,等她走到自己跟前。

    蘇淩蓉原本要去上房向老太太請安,見到蘇禧時愣了愣,沒想到她這麼早回來了,再看她鬢髮整齊,衣裳乾淨,沒有一絲一毫的淩亂,便猜到那吳二可能沒有得手。

    運氣真好。蘇淩蓉臉色沉了沉,走到蘇禧跟前時卻揚起笑意,道:“九妹妹,聽彩扇說你去翡翠樓尋我了。可真是不巧,我那會兒感覺身子好多了,便自己回來了。九妹妹找不到我,沒遇見什麼事兒吧?倒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蘇禧語氣淡淡的:“四姐姐不是在蘆雪閣嗎?”

    “蘆雪閣?”蘇淩蓉面露疑惑,朝一旁的彩扇看去,“我分明是在暮雲閣,你這蠢丫頭是怎麼跟九妹妹說的?”

    彩扇的頭幾乎埋到胸前,不敢看蘇禧的眼睛,戰戰兢兢道:“奴婢……奴婢記錯了。”

    蘇淩蓉啐了她兩句,又對蘇禧道:“既然記錯了,只要九妹妹沒出什麼事兒,那就行了,九妹妹別跟這蠢丫頭一般見識。”一邊說一邊看著蘇禧的臉,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究竟有沒有出事。

    蘇禧極不喜歡蘇淩蓉打量自己的眼光,移開了視線,話中有話道:“怎麼會,四姐姐管教下人有方,我應該向你學習才是。”

    蘇淩蓉臉色微微一變,聽出了蘇禧的弦外之音。

    蘇禧不想與她多說,錯身而過去了大房秋堂居。

    殷氏正坐在暖塌上翻看前朝詩集,見蘇禧過來,放下書冊道:“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可是路上有事耽誤了?小臉怎麼這麼白……”往常蘇禧從青水山回來,都是直接來秋堂居用晚膳的,一般太陽未落山她就回來了,今日日暮低垂了,才見她回來。

    蘇禧上了暖塌,聲音囔囔的:“娘……”

    殷氏一下慌了,伸手拭去她腮邊的眼淚,柔聲哄道:“怎麼哭了?發生了什麼跟娘說說,娘替你做主。”邊說邊心疼地輕輕拍打蘇禧的後背。

    蘇禧一遇見殷氏的懷抱,忍了一路的淚水便忍不住往外滾。從看到慶安侯府二公子開始,她便一直提心吊膽的,心裡既恐懼又委屈,更多的是憤怒,她自認沒做過什麼對不起蘇淩蓉的事,可蘇淩蓉一心要害她,若是真叫那種人碰了自己,蘇禧寧願現在就一頭撞死。

    蘇禧越哭越傷心,倒把殷氏哭得手足無措,拿眼睛看向兩旁的聽雁、聽鶴,詢問怎麼回事。

    聽雁與聽鶴不好說,便低著頭假裝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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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1: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過了一會兒,蘇禧終於哭完了,一雙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在殷氏懷裡絮絮叨叨地說出了事情經過。“……我以為四姐姐在屋裡,可是進去的卻是慶安侯府的二公子。若不是衛世子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早有準備,女兒興許就不能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殷氏聽罷,怒不可遏道:“二房的人真是無法無天了!”一雙手緊緊摟著蘇禧,既是憤怒,又是慶倖當初有衛世子在場,不然她的幼幼要是出了什麼事,她真是不敢想。

    蘇禧吸了吸鼻子,哭得累了,倦倦地摟著殷氏不再說話,因她知道娘親會為自己做主的。

    殷氏站起來便要去上房找老太太,今日這事不能善了。

    正好大老爺蘇揚從外頭回來,一身風塵僕僕,殷氏顧不得讓他先洗浴更衣,把才才的事跟他說了一說。

    蘇揚眉頭一皺,看向暖塌上哭得眼眶紅紅的小女兒,雖然憤怒,但好歹比殷氏更冷靜一些:“二房這件事決計不能輕饒。只不過若是捅出去,對咱們幼幼的名聲也不好。”

    無論傳出去是幼幼被慶安侯府的二公子玷染了,還是幼幼跟齊王世子共處一室,對她的名聲都不利。

    殷氏意識到這一點,更是惱透了二房的人,“那你說該怎麼處置?難道就這麼饒了二房,讓幼幼白白吃一個啞巴虧麼?”

    蘇揚道:“自然不能,你讓我想想。”

    最好有一個萬全的法子,將幼幼從裡面摘出去。

    這廂蘇揚和殷氏正商量,那廂大門便來了一個人。此時天色已晚,即便登門拜訪也不該挑這個時候,門房雖然疑惑,但還是進院通稟了。

    來的人正是慶安侯府的二公子吳道。吳道手裡拿著一塊繡金絲彩蝶紋的帕子,一看便是姑娘家的,左下角還繡了一個小字,正是蘇淩蓉的“蓉”。

    老太太已經準備歇下了,聽到下人通傳只好從床上坐起,去廳堂接待了吳二。

    吳二站在堂屋中間,拿著蘇淩蓉的手帕遞給老太太,說他跟貴府的四姑娘情投意合,私定終身,希望老太太能成全他們兩個。老太太見那帕子上果真繡著蘇淩蓉的小字,氣得兩眼翻,當時就岔過氣兒了。

    李嬤嬤趕忙著人請了郝大夫過來。

    郝大夫剛給老太太掐了人中,把她救過來,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聞訊趕來了。

    蘇淩蓉一見著吳道便心知不妙,再看他手上拿著自己的帕子,更是臉色一白,唇瓣哆嗦,語不成句道:“你,你這登徒子!為何手裡會有我的帕子?誰給你的?”

    吳道嘿嘿一笑,把那塊手帕疊了疊重新塞回衣襟裡,道:“四姑娘莫非忘了?這手帕是你今兒見我時給我的,你還托丫鬟給我帶了話,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蘇淩蓉矢口道:“胡說,我何時給過你手帕?你不要汙了我的清白,來人……快,快把他給我趕出去。”

    吳道站得倒是挺穩,道:“四姑娘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真是好傷吳某的心。今日四姑娘來找我的時候,不是給了我這塊手帕讓我幫你做事麼?只不過九姑娘年紀太小了,吳某沒有那等癖好,相比之下還是四姑娘與吳某更加般配,這帕子就當做咱們兩個的定情之物,改日……”

    蘇淩蓉再也聽不下去,舉起手“啪”一聲扇了他一個耳光,咬牙切齒道:“你,你給我閉嘴。”

    那廂老太太已經把話都聽明白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蘇淩蓉,顫著手道:“蓉姐兒,他說的是真的?你,你要他……他跟禧姐兒……”後半句話自是說不下去了。

    蘇淩蓉慌張搖頭,否認道:“不是,老祖宗,他污蔑我,我分明不認識他……”

    吳道挨了一巴掌,默默咬了咬牙,若非被齊王世子衛渢威脅,他才不願意淌這趟渾水。那手帕的確不是蘇淩蓉給他的,蘇淩蓉還沒蠢到這個地步,是他趁她不注意時拿的,當時只想著偷藏一塊帕子,日後還能拿出來把玩,哪想到竟然這會兒派上了用場。眼下誰還有那些旖旎的心思,若是真把蘇淩蓉娶回家,他定饒不了這個婆娘,把他害得不輕。

    本以為是一場巫山雲雨,誰知道陰溝裡翻了船,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腥。

    吳道咧嘴一笑,道:“是不是污蔑,把四姑娘身邊的丫鬟叫來一問便知。那個丫鬟叫什麼來著,彩扇?噯,我這記性真好。”

    老太太用雲紋拐杖狠狠地杵了杵地板,怒道:“蓉姐兒!”

    蘇淩蓉心裡一慌,知道自己這回是百口莫辯了,手掌握了握,卻說不上話來。

    郭氏見自己女兒釀成了大錯,忙“撲通”跪在地上向老太太求情:“娘,蓉姐兒年幼不懂事,您就饒了她這一回吧……過後我定會好好管教她的,蓉姐兒,快過來,向老祖宗認個錯,求老祖宗開開恩。”

    郭氏拽了拽女兒的手,卻見她木木的,不由得著急道:“蓉姐兒!”

    “年幼?”殷氏冷冷一笑,眼神刀子一般割在郭氏身上,毫不留情地指責道:“她已經十五了,比幼幼還大了三歲,怎麼好意稱得上年幼二字?她是幼幼的四姐,平日沒有姐姐該有的善良大度就算了,還處處跟幼幼作對,不過是個庶出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往常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這件事卻不能,蓉姐兒想害幼幼,這件事絕對不能善了。”

    這是殷氏頭一回點明蘇淩蓉的身份,以前是顧著一家人的面子,今日是氣狠了,便是撕破臉也不能讓自己女兒白白受這種委屈。

    郭氏心裡“咯登”,求助一般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捏著拐杖,眼看著郭氏跪在面前卻無動於衷,想必是認同了殷氏的話。“此事是蓉姐兒做得太過分了,你們對不住的人不是我,向我求情也沒用。”

    言下之意,就是看大房的意思了。

    郭氏看向殷氏,縱然以前有再多的不服氣,這會兒也只能向她低頭,“大嫂……”

    話剛說了一半,殷氏便移開視線,冷聲道:“蓉姐兒跟慶安侯府二公子私定終身,壞了自個兒的名聲不說,為了府裡其他姑娘的名譽著想,明日我便著人去慶安侯府商量她跟吳二公子的親事。”

    這下蘇淩蓉臉上終於有了別的表情,慌張地搖了搖頭,“不……我不嫁……”

    她還記得吳道跟他四哥一塊兒玩弄丫鬟的事,那種醃臢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人,能是什麼良配?若是嫁給他豈不一輩子都毀了?蘇淩蓉搖頭不迭,道:“大伯母,我不嫁,我不嫁給他。”

    殷氏面色不改,冷淡道:“你想害禧姐兒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是你大伯母?這些年大房何時苛待過你們,禧姐兒又哪裡對不住你?你竟然要這麼對她?說句不好聽的,你處處想跟禧姐兒爭個高下,可在我眼裡,你連跟禧姐兒比較的資格都沒有。”

    蘇淩蓉聽了這番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頭一回被人用這種刻薄的言語打擊,險些站都站不住了。

    殷氏一錘定音,不想再多看二房的人,“這件事便這麼定了,你們都散了吧。”吩咐下人送了慶安侯府的吳二回去後,又道:“明日起蓉姐兒便去祠堂罰跪,成親前一日都不許落下,好好想想你的過錯,省得到時候嫁去了慶安侯府還被人笑話我們蘇府不會教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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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蘇淩蓉一個勁兒地搖頭,頗有些絕望:“我不嫁,大伯母,我不要嫁給他……”

    那廂吳道走出了幾步遠,回身望瞭望廳堂,見從紫檀嵌螺鈿屏風後面走出一個穿雪青色衣裳的小姑娘,站在殷氏身後。吳道看向那姑娘的臉,一下看得眼睛都直了,差點兒忘了怎麼走路。他自認玩過不少女人,姿色上層的也不少,卻沒一個像這個這般,一眼就勾住了他的魂兒。

    當真是肌膚勝雪,花容月貌。

    一想到自己錯過的是這樣的小美人,吳道便惋惜得腸子都青了。跟這個九姑娘比起來,那蘇淩蓉又算得了什麼?

    次日殷氏說到做到,果真請媒人去了慶安侯府議親。

    慶安侯夫妻原本就在操心二兒子的婚事,如今聽說吳二壞了蘇家四姑娘的名聲,自然是沒二話就同意了這門親事。兩家直接跳過了納采、問名這二禮,合看了吳二與蘇淩蓉的八字,沒幾日就往蘇將軍府送去了聘禮。

    蘇淩蓉便是哭壞了眼睛也沒用。

    那日向蘇禧傳話的丫鬟彩扇自然也少不了罰,被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罰了二十板子,隔日便打發出府了。至於二房的四爺蘇祤……這件事他也逃不了干係,吳道就是他從外面找來的,二老爺蘇揚一怒之下把他趕出府了,還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將他從蘇家的族譜裡除名。

    二夫人郭氏得知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女兒稀裡糊塗地嫁進慶安侯府就算了,若是兒子再沒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廂二房水深火熱,蘇禧卻依舊每隔兩日去青水山跟谷先生學琴。

    今日谷先生總算教了她一點別的東西,不再讓她反覆彈奏《仙翁操》了。彈著彈著,谷先生又去堂屋會客,蘇禧便一個人在屋裡練習了一會兒。

    算上這一次,谷先生的朋友統共來過三次了,蘇禧卻一次都沒見過。不曉得跟上回是不是同一個人,她一邊彈一邊胡思亂想,不小心撥錯了一根弦,只聽“錚”的一聲,琴弦從蠅頭處斷了。她慌忙收回手,右手食指仍舊被琴弦割破了一道口子。

    蘇禧輕輕地“嘶”一口氣,把指頭放進嘴裡吮了吮,便抱著琴去堂屋找谷先生。

    蘇禧來到堂屋門口,正準備敲門,雕花門扇卻被一雙修長的手從裡面推開了。她以為是谷桐先生,張口便道:“先生,琴弦斷了,我……”話還沒說完,看清面前這張臉後猛地一頓,錯愕地道:“庭舟表哥,你怎麼在這?”

    衛渢從門內走出,身穿一襲藏青色繡忍冬紋錦袍,今日稍涼,外面又罩了一件黑裘披風,更是顯得他清冷矜貴,面如冠玉。他目光一垂,落在蘇禧粉妝玉琢的小臉上,仿佛一點也不驚訝谷先生新收的弟子是她,只道:“來找谷先生下棋。”

    蘇禧朝屋子裡看去,只見谷桐先生坐在棋盤後面,一隻手支著額頭,一隻手拈著一枚棋子,閉著眼睛顯然是睡著了。她這才知道原來谷先生的朋友是衛世子,既然先生睡著了,她也不便打擾,體貼地關上門扇道:“庭舟表哥跟先生的關係很要好嗎?先前幾次來拜訪的人也是你?”

    衛渢頷首,見她抱著琴的右手食指指腹洇出了一滴血珠,微微蹙了蹙眉頭道:“手指怎麼受傷了?”

    蘇禧低頭看了看,“哦”一聲道:“方才琴弦斷了不小心劃傷的,回去後我讓丫鬟上點藥就好了。”說完一心念著換琴弦的事,不知道守門的小童會不會換……

    正想著,衛渢卻伸手接過她的琴,走到院裡桐樹下的石桌旁,把琴放了上去,對她道:“過來。”

    蘇禧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眨巴眨巴眼,衛渢拿她的琴幹什麼?難不成是要幫她修?

    衛渢道:“手伸出來。”

    蘇禧緩緩伸出手攤在他面前,白白嫩嫩的手心兒,手指纖長,像春天新發的水蔥嫩筍,脆弱細嫩得好像一折就斷。偏偏手掌也小,上回擱在他手裡時,他一隻手就能全部包完了。

    過了半響,衛渢才緩聲沉沉道:“右手。”

    蘇禧聽話地換了右手,就見衛渢取出汗巾,替她拭去指腹上的血跡,又從袖中取出一個青釉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藥膏塗在她的指頭上。末了他用拇指輕輕揉了揉,將藥膏揉開,抬眸道:“我上回給你的藥膏用完了麼?”

    蘇禧有些怔愣,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旋即又趕忙搖搖頭,“沒有。”

    衛渢看著她,少頃唇畔緩緩噙起一絲淺笑,沒再說什麼,吩咐侍從李鴻去谷先生屋裡取了琴弦,打算給她換琴弦。

    換罷琴弦後,蘇禧抱著琴跟衛渢道謝。

    門外一個穿粉彩蝶紋衫裙的侍女走進,對衛渢屈了屈膝道:“世子爺,王妃讓人來請您回府。”

    衛渢面無微瀾,淡聲道:“何事?”

    侍女便附在衛渢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就見他輕笑了笑,唇邊露出一抹輕嘲,這位續弦王妃的手倒是伸得很長。他起身,對面前的小丫頭道:“幼幼,若是谷先生醒了,替我同他說一聲,我先告辭了。”

    蘇禧說好,目送衛渢坐上馬車後,踅身走回了琴室繼續練琴。

    練了半日,谷先生總算睡醒了,又過來給她指導了半日。蘇禧回到家後已是華燈初上,因今兒有些疲憊,便沒去秋堂居用膳,直接回了花露天香。聽底下的丫頭說,四姑娘蘇淩蓉為了抵抗跟慶安侯府的親事,今日和昨日一整天都沒進食,方才已經餓暈過去了,二夫人郭氏知道後跑去大夫人面前求了一頓情,大夫人絲毫不為所動。

    蘇禧一邊練習動作一邊聽丫頭說這些,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蘇淩蓉這麼做無非是苦肉計罷了,只不過蘇淩蓉不曉得她娘的性格,殷氏一旦決定了就不會更改,更何況這回不像往常那般小打小鬧,若是不給二房一個教訓,那她娘親這宗婦也就白當了。

    蘇禧道:“娘那邊情況如何?”

    那丫頭是花露天香的二等丫鬟攏春,一邊偷偷地瞧著蘇禧一邊道:“大夫人有些動怒,著人把二夫人請回去了,不過瞧著還好,晚上用膳也跟平時一樣多。”

    蘇禧點點頭,放心了,“你下去吧。”

    攏春頷首道是,臨走前忍不住多看了九姑娘一眼。

    平時蘇禧身邊有聽雁等四個大丫鬟伺候,用不著她們在跟前,所以攏春是第一回見蘇禧練這些稀奇古怪的動作。

    雖然姿勢奇怪,但攏春卻覺得由自家九姑娘做出來,有種說不出的好看。九姑娘的衣裳也頗奇怪,上衣下裳,只不過衣裳用柔軟的散花綾而制,貼合著身子,勾勒出玲瓏的曲線。九姑娘雙手一抬,便露出纖細柔軟的小蠻腰,那腰當真是雙手可握,露出的一小截皮膚也白得膩人,藏在衣裳下的肚臍眼兒小巧可愛……攏春慌慌張張地出去了,站在廊下摸了摸自己的臉,竟然燙得驚人。她從沒想過自己看著一個女子也能看得臉紅,而那個女子還是她家九姑娘。

    這廂,蘇禧自然不知攏春在想什麼,她練完動作洗了個澡,便早早地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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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翌日聽說威遠將軍呂馳攜兒女來府上拜訪蘇老太爺,蘇禧本沒放在心上。自從老太爺中風後,威遠將軍呂馳來過蘇府幾次,他曾經是老太爺弟子,跟著老太爺習過武。後來他參了軍,老太爺又對他有提攜之恩,他一直念著老太爺的恩情,每回來帶的都是外面尋不到的珍貴良藥。

    可是今天,蘇禧看著廊下穿藕荷色蘇繡折枝月桂紋襦裙的姑娘,愣了一會兒方道:“姝姐姐?”

    呂惠姝今日跟馬場那日的打扮大相逕庭,不怪蘇禧差點兒沒認出來。那天她穿著胡服,一身英姿勃發,說是英俊少年郎也不誇張。今兒她穿著姑娘家的衣裳,斂去了三分英氣,多了幾分清麗,她一笑,精神奕奕,比尋常的閨閣弱女子動人多了。

    呂惠姝走到蘇禧跟前,笑容大方道:“怎麼才幾日不見,就好像不認識我了?”

    蘇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姝姐姐今日穿得太漂亮了,我差點認不出來。”

    呂惠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想必是不大習慣這一身,摸了摸鼻子道:“我娘非要我這麼穿的。別說是你,我今兒站在鏡子跟前都差點不認識自己。”說著,想起什麼又道:“禧妹妹上回的腿傷好全了嗎?先前家裡有些事,隔了這麼久才來看你,你不怪我吧?”

    蘇禧搖搖頭,沒想到呂惠姝還記著這回事,若不是她提起,自己早已經忘了。“早就沒事了,姝姐姐別再自責了,況且這件事也不能怪你。”

    說到一半,蘇禧想起先前的那匹馬,問道:“姝姐姐查出來那馬為何忽然失控了麼?”

    呂惠姝抬了抬眉毛,表情有些無奈,“查出來了,是宛平翁主讓人動了手腳。”宛平翁主的人在馬的草料裡下了藥,若不是馬提前發瘋了,她跟宛平翁主比賽必然是輸定了。

    蘇禧微微擰起眉心兒,這宛平翁主還真是嬌蠻任性,要是一個不小心,這可是要出人命的。她問道:“後來呢?姝姐姐打算怎麼做?”

    呂惠姝笑道:“能怎麼做?她是翁主,為了不給我爹添麻煩,自然只能忍著了。”

    蘇禧不語,雖然替呂惠姝生氣,可是站在呂惠姝的角度,確實是只能忍著。她有些後悔提了這個話題,不想讓呂惠姝不高興,便提議道:“我家後院的西府海棠開花了,我帶姝姐姐去看看吧。”

    呂惠姝頷首道好,倆人便一塊兒去了後院。

    後院的海棠花大都是殷氏種的,殷氏喜歡花,每年都會花費大心血照料這些花,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遠遠瞧著一片粉蒸霞蔚,花團錦簇。蘇禧讓聽雁上了點心和茶水,與呂惠姝坐在樹下的石凳上聊天。

    雖然跟呂惠姝認識不久,但她性子開朗,大方活潑,兩人在一起倒是有說不完的話。

    不曉得呂惠姝說了什麼,只見蘇禧捧著雙頰,笑靨盈盈,一雙杏眼好似天上的月牙兒,那張漂亮精緻的小臉滿是笑意。饒是周圍的海棠花開得如火如荼,看在有些人眼中,卻仍舊及不上她的粲然一笑。

    蘇祉往前走了兩步,回頭見威遠將軍府的大公子呂江淮仍站在廊下一動不動,提醒道:“江淮。”

    呂江淮回過神來,臉上一熱,好在皮膚因常年習武而曬成了深麥色,不明顯,看也看不出來。他上前故作鎮定道:“蘇二哥想跟我比試什麼?”

    蘇祉語調平淡:“你定。”

    後院,蘇禧跟呂惠姝說了一會兒話。

    蘇禧正準備邀請呂惠姝去花露天香小坐時,她卻開口道:“我剛才聽哥哥說他要跟蘇二哥比武,禧妹妹想不想去看看?我聽說蘇二哥武藝精湛,戰場上一人能對抗十人,不知道他跟我哥哥誰更厲害一些?”

    蘇禧見呂惠姝一臉希冀,想必不是說服自己看,而是她想看罷了。蘇禧沒有點破她,正好自己也許久沒見過二哥練武了。以前小時候常常是蘇祉在院裡練武,她坐在廊下觀看,偶爾還會拍掌給二哥打氣,只不過自打她重生後就再也沒做過這種事了。

    蘇禧欣然道:“好啊,咱們去看看。”

    遂舉步去了秋堂居。剛到秋堂居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兵刃相碰的聲音,蘇禧和呂惠姝對視一眼,牽裙上了臺階,往院內走去。

    果見院子裡東南角站著兩個人,均持著一把劍。蘇祉穿一襲天青色蠶絲錦袍,長身玉立,眉目疏朗,呂江淮站在他的對面,身穿深青色柿蒂紋長袍,高大挺拔,猿臂蜂腰,分明比蘇祉還小了兩歲,仔細一瞧竟然比蘇祉還高了一點點。

    蘇禧與呂惠姝站在廊下,看向院子裡兩個人。

    呂江淮視線一轉,落在蘇禧身上,心跳一快,手下的動作就有些慢了。恰好此時蘇祉持劍上前,他匆匆忙忙地後退兩步,險險避開了蘇祉的攻擊。忍不住再看向廊下的小姑娘,見她臉上露出一絲歡快,想必是替她哥哥高興,心裡便有些悶悶的。

    呂江淮不想在蘇禧面前丟了面子,很快整理好情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蘇祉。兩人交戰了十幾個回合,劍刃相撞,竟是誰也不輸給誰。

    呂惠姝也會武功,這會兒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出聲給呂江淮大聲鼓勁兒。

    又過了二十幾個回合,兩人不分上下。呂江淮一心想在蘇禧面前表現,用了十二分的功力,手臂一轉挑開了蘇祉的劍,劍尖一指,便劃在了蘇祉的胸口。

    只不過這一下沒控制好力道,下手有些重了,只見蘇祉胸口洇出了一抹血色。

    呂江淮忙收回長劍,心裡“咯登”一聲,便知道不好。

    果不其然,那廂廊下蘇禧小臉一白,叫道:“二哥!”趕忙往這邊跑了過來。

    “二哥,你沒事吧?”蘇禧上前查看蘇祉的傷勢,見那傷口不斷地流血,臉色更加白了,忙讓聽雁、聽鶴去請郝大夫。

    蘇祉握住她不住輕顫的小手,安撫道:“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蘇祉說的是實話,呂江淮下手有分寸,雖然傷口流的血多,但是他自己清楚,並未傷到什麼筋骨,只是皮外傷罷了。可是蘇禧哪知道呢,她一見蘇祉流血就慌了,一時又想起二哥是怎麼受傷的,扭頭朝身後的呂江淮看去,抿著粉唇,漂亮的杏眼裡明晃晃地含著怒意。

    呂江淮握著劍,開始後悔跟蘇祉比武這回事了,他把小姑娘給得罪了,上前一步道:“我……”

    蘇禧瞪了他一會兒,然後又一言不發地扭回頭,掏出帕子給蘇祉止血,明顯是不願意理他。

    不多時郝大夫過來了,給蘇祉止住血後,又用紗布包紮了一番,並道:“傷口不深,這幾日二爺儘量不要碰水,每日換兩回藥,不出幾日便無大礙了。”

    蘇祉坐在檀木藤面羅漢床上,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織金錦袍,道:“有勞郝大夫了。”

    丫鬟送郝大夫離開後,屋裡便只剩下蘇祉、蘇禧和呂江淮三人。

    呂惠姝因身份不便,只能在屋外等候。

    蘇禧聽大夫說二哥傷得不重時才松了一口氣,不放心道:“二哥這幾天也不要練武了,好好在屋裡歇著吧,若是傷口撕裂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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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3: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蘇祉見她一本正經,雖然覺得她小題大做,這點小傷跟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但不想讓她擔心,還是依言點了點頭道:“好。”說罷轉頭對呂江淮道:“江淮也不必太自責。”

    比武本就如此,有勝有負,見點血算不得什麼。

    呂江淮知道這點傷對於蘇祉來說不算什麼,可是他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蘇禧的態度。一想起方才蘇禧動怒責怪的眼神,他便覺得心情沉悶,強打起精神道:“蘇二哥好好養傷,改日我再來看你。”

    從蘇祉屋裡出來,蘇禧走在前頭,呂江淮跟在後面。

    走了幾步,蘇禧頭也不回,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呂江淮出聲道:“九姑娘。”

    蘇禧這才停住腳步,回身看去,就見呂江淮站在幾步之外,紋絲不動地瞧著自己。她抿著唇,又大又亮的眼睛骨溜溜地轉了轉,沒什麼好氣道:“呂公子有事麼?”

    呃。其實沒什麼事,呂江淮也不知方才為何脫口就叫住了她,興許是想為自己解釋,可一對上她的視線,他便不太會說話了。他頓了頓道:“錯傷了蘇二哥,我向你賠罪,希望九姑娘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蘇禧小扇子一般的長睫毛扇了扇,繼續看著呂江淮,沒說話。

    呂江淮以為她不原諒自己,一時有些慌亂,上前一步道:“九姑娘若是氣不過,可以往我身上也劃一道傷口,我絕對不會反抗。”

    一邊說一邊取下自己腰上的佩劍,手握著劍柄遞到蘇禧面前,劍柄對著蘇禧,劍尖對著他自己。

    呂江淮本就生得高大俊挺,一看便是常年習武的武夫,此刻站在蘇禧跟前兒,輕輕鬆松就把嬌嬌小小的蘇禧全部罩住了,陽光從後面照來,地板上只留下他一個人的影子。他有些緊張地盯著面前的小姑娘,拿捏不准她會是什麼反應,若是能讓她消氣兒,那他就是被刺一劍也心甘情願。怕的就是他都這麼說了,她還不肯原諒他,那他就什麼法子也沒有了。

    蘇禧看了呂江淮一會兒,抬起手握住他的劍柄,仰頭道:“你為什麼怕我生氣?”

    他們兩個今日才第二次見面,便是自己生氣了,他也不用這麼巴巴地緊張吧?

    呂江淮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乾咳一聲,道:“九姑娘是蘇二哥的妹妹,此事本來就是我不對,況且上回馬場又害得你受驚了……”

    “罷了。”蘇禧見他說話沒頭沒腦的,聽也聽不出重點,出聲打斷了他,把劍重新遞回他手裡,唇角一彎,眼裡不再充斥著怒意,好說話地道:“大夫也說了傷得不深,二哥體魄強壯,應當過幾日就能好了,這件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呂江淮毫不掩飾面上的喜色,方才沉悶的心情一掃而空,一下子雲破日出。他笑道:“多謝九姑娘寬宏大量。”

    兩日後呂江淮再次登門拜訪將軍府,帶了藥材來看望蘇祉。

    蘇禧正在花露天香觀看繡春居送來的衣裳,這些年她偶爾會給繡春居畫一兩個衣裳的款式,每一件都能成為時興的熱款。

    岑氏將蘇禧奉若知己,對她也很大方,每回繡春居新出什麼款式的衣裳,必定先送一套給她。

    這兩年多下來,蘇禧的衣櫥都添了三四個了,占了房間許多地方。後來她想了個法子,讓人單獨辟出一間房專門放衣裳,如此便能省下來許多地方。

    今年繡春居的春衫統共只做了十件,岑氏送了蘇禧四件,都是根據蘇禧的尺寸量身做的。繡春居的衣裳自然是沒話說,只不過前幾日殷氏讓府裡繡娘做的幾套新衣服還沒穿完,蘇禧便讓聽雁先放進了衣櫥裡。

    蘇禧換上一條月白合天藍縐紗小袖衫,讓聽鸝挽了一個雙鬟髻,頭上戴一支水晶碧玉簪,既簡單素淨,又顯出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嬌俏。

    收拾完畢後,蘇禧便領著聽鸝和聽鷺出門了,今日是她去青水山學琴的日子。

    剛走出二門,遇見二哥蘇祉送呂江淮出門,蘇禧停下腳步,朝兩人道:“二哥,呂公子。”

    蘇祉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明日就能摘下紗布了。

    呂江淮見著蘇禧腳步一頓,低聲道:“九姑娘。”眼睛落在蘇禧身上,有一瞬間的癡愣,很快回過神來此舉不妥,又慌張地移開了。

    蘇禧見蘇祉神色凝重,眉心深蹙,忍不住問:“二哥,你的臉色不太好,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蘇祉看著她道:“幼幼,你要去哪?”

    蘇禧含笑答道:“自然是去青水山找谷先生學琴,二哥怎麼了,忽然問這個?”

    蘇祉如實道:“我聽江淮說京城近日流入了一批難民,就住在青水山下,你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

    蘇禧不知事態的嚴重性,笑道:“這有什麼,若是遇到那些難民,我讓聽鷺、聽鸝給他們些銀錢就是了。若是再不行,就多帶幾個家丁,總不會出什麼大事的。”她見蘇祉仍舊眉頭不展,補充道:“二哥別擔心,我會儘量避開他們,不會叫自己有事的。”

    蘇禧養在深閨,不清楚這些事情,可蘇祉知道,人一旦餓得狠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這些難民是從西南流入京城的,大約有數百人,朝廷正在想法子安頓他們,只不過他們人數太多,一時難以想出個萬全之策,這件事就耽擱了下來。

    蘇祉思忖片刻,決定道:“罷了,還是我送你過去更妥善一些。”說著就讓人備馬。

    蘇禧忙攔住他:“二哥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麼能騎馬?若是傷口裂了怎麼辦?”

    “不礙事。”蘇祉堅持。便是傷口裂了也不能讓他的妹妹有事。

    這廂一個堅持送,一個不讓送,呂江淮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提議道:“不如在下去送九姑娘?蘇二哥是因我而受的傷,我將九姑娘安全送到青水山,也算是向蘇二哥賠罪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呂江淮此人武功高強,又恪守禮數,是個信得過的人。

    蘇祉斟酌了一番,沒有推脫,“那就有勞江淮了。”

    蘇禧也不好一推再推,何況谷先生上課的時辰就快到了,若是她遲到了一會,谷先生的脾氣可不是開玩笑的。她只好點頭答應了下來。

    出發前蘇祉又多安排了幾個家丁跟著。

    蘇禧坐上黑漆朱輪馬車,聽鸝掀開繡金暗紋簾子對外頭的呂江淮道:“呂公子,可以出發了。”

    呂江淮騎著高頭駿馬,聞言收回看向馬車的目光,喊了一聲“駕”,往青水山而去。

    雖說前方有難民,但呂江淮的心情卻無比愉悅,佳人就在馬車裡。他護著她,這一刻他仿佛能為她遮風擋雨,又是難得獨處的機會,他只希望這條路更長一些,再長一些,倘若沒有盡頭就更好了。

    只不過再長的路還是會走完的。

    他們運氣不錯,這一路都沒遇上什麼難民,安全地抵達了青水山山頂。蘇禧掀開簾子踩著腳蹬從馬車上下來,朝呂江淮道:“多謝呂公子護送,我已經到了,呂公子回去的路上小心。”

    呂江淮看著蘇禧,本來想說他在這兒等她學完琴再送她回去,來的時候沒事,誰知道回去會不會有事呢。可是冷靜一想,他跟她非親非故,送她過來已經夠了,若是再等她回去,豈不讓人多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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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呂江淮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裡,改口道:“九姑娘進去吧,我在這站一會就走。”

    蘇禧說好,再次向他道了謝,這才抱著琴走進了谷先生的竹園。

    直到蘇禧進去了好一陣,呂江淮才收回目光,重新翻身上馬,往山下去。

    只見遠處一個高坡上,衛渢騎著棗紅色的駿馬,身披墨色鑲邊纏枝蓮紋披風,將這一幕遠遠地看了一會,臉上瞧不出什麼表情。

    衛渢停留了許久,面色淡淡的,直到竹園裡傳來一陣陣琴聲,他才握住韁繩,騎馬往前走了兩步。

    李鴻跟在一旁問道:“世子爺,咱們現在去哪兒?”

    昭元帝將這次難民一事交給了衛渢處置,讓他想法子安頓這些人,既是為了考察他的能力,也是給這些百姓一個交代。衛渢今日上山便是為了此事,他調轉馬頭,聲音有如古井微瀾:“去山下看看。”

    李鴻打馬跟上,緊隨其後。

    這頭蘇禧跟著谷先生練琴,練了半日,心中始終想著二哥說山上有難民的事,剛過未時,便提前向谷先生告了假,打算早點回府。

    谷先生想必也知曉難民一事,沒有多說什麼就准了,還讓小童送她到半山腰。

    蘇禧向小童道了別,吩咐車夫繼續趕路。

    前一段路走得很順暢,幾乎沒什麼阻礙。快到山腳下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車夫不得已將馬車停在路邊。聽鸝掀起簾子問道:“怎麼回事?為何忽然停下來了?”

    車夫指指前方,為難道:“前面難民太多,擋住了去路,這條路沒法兒走了,只能改另一條路。”

    只不過那條路崎嶇難行,路的另一邊就是山崖,容易出事,一般沒人願意往那兒走。

    蘇禧透過簾子往外看去,見前方不遠處烏泱泱地擠了一群人,各個面目黧黑,衣衫襤褸,一看便是好些日子沒有吃過飯的。其中有幾人瞧見了將軍府的馬車,拖著步子往這邊走來。蘇禧趕忙放下簾子,對車夫道:“給他們一點銀子,別為難他們。”

    車夫應是,從懷裡摸索出幾個銅板扔了過去。

    幾個難民趕忙沖到跟前拾銅板。車夫揚起鞭子正要調轉車頭,卻見他們湧到跟前,伸手向他討要吃的。車夫搖頭說沒有,這些難民們就伸出手要搶奪他手裡的韁繩。

    車夫大聲呼喝,可惜效果不大,仍舊有難民擋在馬車前。

    聽鸝從馬車裡鑽出來,扔給了他們一點碎銀子,以及來時路上帶的幾塊糕點。本以為這下他們就該走了,未料人卻越來越多,遠處難民見這頭有人施捨,也紛紛圍了上來。

    聽鸝被幾個面黃肌瘦的婦人拉拉扯扯,掉到了馬車下。蘇禧聽著外頭的動靜,心裡又慌又亂,她這會兒總算知道難民有多可怕了,二哥沒有騙她,是她想得太天真了,府裡帶出來的幾個家丁根本擋不住這些人。

    車夫把聽鸝從下面拉上來,重重地抽了馬背一下,不管不顧地從人群裡沖出去。災民們受到驚嚇趕忙往後退,直到馬車走遠了,他們才蹣跚地離開。

    馬車走上另一條路,山上的積雪未化,加上這條路本來就陡峭,車夫走得很是小心翼翼。山路濕滑,剛剛走到一半,頭頂的石頭鬆動,撲簌簌從上頭滾下來,其中一塊大石頭砸中馬背,馬受了驚,揚了揚馬蹄,不受控制地往前沖去。

    前方正好是一處轉彎,這條路本就窄,那馬轉彎時腳底一打滑,忽然就往一旁倒去。

    連帶著後頭的車廂也整個兒摔出懸崖,車夫趕忙死死地抱住了崖邊的一顆樹,一手拽住聽鸝,回頭一看,就見車廂連著馬一塊兒掉進了懸崖下。

    聽鸝大驚失色,叫道:“姑娘——”

    山下,衛渢清點完難民的數目,讓附近的縣令將難民們的名字逐個登記在冊,他夾緊馬腹,正準備往回走。

    李鴻騎馬從遠處奔來,停在衛渢跟前道:“世子爺,山上有馬車掉進了懸崖,車夫求您幫著找人。”

    衛渢看過去,道:“下山的道路平坦,怎麼會掉進懸崖裡?”

    李鴻道:“聽說是路上有難民圍堵馬車,車夫只好改走了另一條道,那條路不好走,近日又趕上積雪融化,山路又濕又滑,想必這才摔下去的。”

    衛渢聽罷安排了十幾個人,讓他們幫著過去找人,又問道:“掉下去的是什麼人?”

    李鴻搖頭道:“屬下也不清楚。”

    過了一會兒,這邊難民都安排完了,衛渢正準備打道回府,遠遠瞧見一個人,穿著湖綠色的襦裙,正是蘇禧身邊的大丫鬟之一聽鸝。他眉心一擰,心頭有股不好的預感,催馬上前,道:“蘇九姑娘呢?你為何不在她身邊伺候?”

    聽鸝急得都要哭了,車夫回去將軍府通傳了,這會兒將軍府人的還沒趕過來。她一人之力沒法營救九姑娘,只能求助這些人,為著九姑娘的名譽著想又不能說出她的身份,可這些人的動作實在太慢了,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他們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此時見著衛渢,聽鸝仿佛見著了救星,哭求道:“求世子爺救救我家姑娘……”

    衛渢聽聽鸝說完了事情經過,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回身冷聲吩咐李鴻:“立即調遣五十人,跟我一起去懸崖下。”

    李鴻這才曉得掉進懸崖底下的是蘇家的九姑娘,趕忙打起精神,叫上五十人,跟在衛渢身後騎馬往懸崖下沖去。

    這廂將軍府很快也得了消息。

    老太太一聽說小孫女掉進懸崖下了,兩眼一閉便暈厥了過去。

    那青水山雖然不高,可懸崖也頗陡峭,掉進去便是不死,也會摔成重傷。

    殷氏臉色煞白,跌坐回羅漢榻上,驚愕道:“你說什麼?”

    大丫鬟丹露也是極震驚,重複了一遍道:“車夫說九姑娘的馬車掉進了山崖,至今還沒找到九姑娘的下落……”

    殷氏腦中“轟”地一聲,還沒說話也昏倒了。

    將軍府上上下下都亂成一團,大老爺蘇振從官場上回來,路上已經聽人說了大概,趕忙理清了頭緒先安排人去青水山找人,又著人把郝大夫請來,給老太天和殷氏診脈。

    蘇振一回頭,見蘇祉正外走,大聲叫住他道:“祉哥兒,你去哪?”

    蘇祉握了握拳道:“我去找幼幼。”

    都是他不應該,明知青水山上有危險,卻還是讓幼幼一個人出門,若是幼幼出了什麼事,他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蘇振叫不住他,只好任由他去了。

    二房西斛園,郭氏也聽說了這消息,只不過她不像老太太和殷氏那般驚慌失措,反倒淡定地重新躺回床榻上,幸災樂禍地輕輕笑了笑。活該。郭氏如是想道,殷氏擅自做主把她的蓉姐兒嫁給一個聲名狼藉的公子哥兒,老天爺都來懲罰她了,讓她也嘗嘗失去兒女的痛苦。

    天色漸黑,夜幕低垂,山谷一片寂靜。

    蘇禧只覺得身上很疼,哪兒都疼,身子好像被十幾輛馬車碾過了似的,疼得她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半天不動。

    馬車摔下來的時候先是掉到了一棵百年老樹上,緩和了衝力,這才掉到地上。蘇禧就在馬車裡,因身下還墊著幾塊大迎枕,所以沒受什麼重傷。可是跟她一塊兒掉下來的聽鷺就沒這麼幸運了,半路上被甩出了馬車,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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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馬車摔成了一塊塊木板,自然是不能再用了。蘇禧躺了一會兒,等身子不那麼疼後,才慢吞吞地從地上坐起來。

    她看了看四周,身後是峭壁,身前有一片陰森森的樹林。此時太陽快落山了,樹林裡顯得很是安靜,又陰森黑暗。她順著林子往上看了看,發現若想從這兒出去,好像只能沿著樹林往上走。

    蘇禧猶豫了很久,還是不敢踏進林子裡。天已經黑了,誰知道裡面會有什麼?若是遇上豺狼虎豹,別說回家,她的小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蘇禧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找到自己,她垂著兩手站在空蕩蕩的山谷裡,孤立無援的,模樣頗慘兮兮。站了片刻,她低頭用手指擦了擦眼淚,轉身往後頭走去。

    蘇禧摔下來的時候頭髮亂了,水晶碧玉簪斜斜地掛在一邊,她索性把簪子拔下來,把一頭濃稠的黑髮用絹絲帕子綁在一側,緊緊地握著簪子,以防遇上什麼危險。

    小腿和後背都疼得厲害,尤其是後背,火辣辣的,大抵是摔下來的時候擦傷了。但是這會兒蘇禧卻沒工夫查看,周圍黑漆漆的,便是看也看不出什麼,她在附近找了找,想試著能不能找到聽鷺,只是喊了好幾聲,也沒得到任何回應。

    蘇禧害怕極了,她從沒在荒郊野嶺度過夜,何況還是自己一個人。越是害怕,眼淚就流得越凶,到最後把視線都模糊成了一片了,再也走不下去,蹲下來默默地哭了一會兒。又不敢哭得太大聲,生怕把什麼野獸吸引過來,她側頭在袖子上蹭了蹭眼淚,忍得眼睛、鼻子紅通通的。

    爹娘和哥哥們知道她在這裡嗎,明天能不能找到她呢?若是找不到,她一個人該怎麼回去?

    蘇禧一邊想著,一邊站起來繼續走路,這回不打算找聽鷺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個能落腳的地方。

    走了一會兒,前方有一個小小的山洞,洞口被稻草掩蓋住了。蘇禧抱著稻草一點點搬開,把裡面清理乾淨後,才坐了進去。

    山洞很小,大約只能容納兩個人,只是對於蘇禧來說卻足夠了,她身材嬌小,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那兒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蘇禧把剛才搬走的稻草墊在身下,下巴擱在膝蓋上,烏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洞口。

    饒是剛才走路消耗了不少體力,渾身又酸又疼,可是她現在也不敢睡覺。

    過了一會兒,蘇禧撐不住了,上下眼皮子打架,終於扛不住瞌睡地閉上了眼睛。

    睡沒多久,只聽洞口傳來一陣聲響。蘇禧身子一僵,飛快地睜開了眼睛,定定地往外看去。

    見一道修長的人影翻下馬背,朝這邊走來。她拿起身邊的水晶碧玉簪握在手中,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若是來尋她的就好了,可她今兒被山上的難民嚇壞了,不敢再隨便相信什麼人。萬一是歹人,她……想到這兒,蘇禧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當對方走到洞口時,蘇禧屏住了呼吸,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敢吭聲。

    下一瞬,就見對方吹亮了火摺子,一手扶著洞口,一手拿著火摺子,俯下身,朝她看來。

    蘇禧看清他的臉後,吃驚地張開了小嘴,不可思議道:“庭……”

    衛渢烏黑瞳仁鎖定她的小臉,俊容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只能聽到他嗓音沉沉的,略有些沙啞:“總算找到你了。”

    蘇禧萬萬沒料到來的人會是衛渢。她擦擦眼淚,定睛仔細看了看,眼前仍是他。

    這地方距離山頂十分遠,他是怎麼找過來的?且又是怎麼知道她出了事的?

    衛渢不顧她呆呆的模樣,彎腰走進洞裡,坐在對面。明明是坐在髒亂的山洞裡,但他表情淡定得像坐在殿堂之中,道:“今晚怕是沒法出山了,先委屈一宿,明日一早我再帶你出去。”

    蘇禧呆愣了半響,總算找回一點神智,慌忙朝衛渢看去:“庭舟表哥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怎麼會來……會來找我?我爹爹和娘呢,他們知道我在這兒嗎?”

    一迭聲的問題,問完眼巴巴地瞅著衛渢,等待他回答。

    衛渢舉起火摺子四處看了看,在角落裡找到一些乾燥的稻草,用火摺子引燃,不急著回答蘇禧的問題,起身去山洞外面找來了幾根乾柴,熟練地把火生了起來。

    生起火後,山洞裡一下子明亮起來,照亮了蘇禧那張狼狽的小小臉蛋。

    蘇禧從山上掉下來的時候根本沒工夫注意自己的形象,眼下臉上蹭了一塊黑,一塊灰的,髒兮兮的好不可笑。偏她又剛剛才哭過,淚水跟臉上的灰土糊在一起,淚痕斑斑,唯有那雙眼睛還算清澈,水汪汪的,又圓又亮,像小動物的眼睛一樣,看起來既可憐又無辜。她把一頭密密麻麻的長髮編成了麻花辮放在身前,這會兒哪裡還是蘇將軍府嬌貴受寵的九姑娘,分明像個山溝溝裡出來的小村姑。

    蘇禧等了好半天沒等到衛渢的回答,就見他唇邊勾出了薄薄一層笑意,問道:“庭舟表哥笑什麼?”

    衛渢笑而不答,氣定神閑地撥了撥面前的火堆,道:“你下山遇到難民怎麼處置的?”

    話題跳躍有些大。蘇禧愣了一下,道:“我讓丫鬟給了他們一點銀子和點心。”

    然後衛渢就抬起烏眸,看了她一眼:“這些東西是給不完的,下回再遇到這種事,直接繞路走就是了。”又道:“近日青水山上都有災民,你最好別再去那裡。”

    蘇禧點點頭,即便不用衛渢說,她也不敢再挑這種時候出門了。

    至於學琴的事,谷先生雖然住在山頂,但也不能保證沒有危險,若是可以,最好能勸動谷先生跟她一起回將軍府小住一段時間。等到解決了這些災民,再將谷先生送回來。

    蘇禧坐得久了,雙腿有些發麻,微微動了動,卻牽扯到腿上的傷口倒吸了一口冷氣。

    衛渢朝她看去,“受傷了?”

    蘇禧低頭“嗯”一聲,因為剛剛哭過,這一聲“嗯”帶著濃濃的鼻音,嬌嬌軟軟的,像在撒嬌。

    蘇禧想查看一下腿傷的傷勢,因著衛渢在跟前,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掀褲腳,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向衛渢,意思不言而喻。

    衛渢識趣地走出山洞,“我去找點吃的。”

    衛渢離開後,蘇禧一個人待在山洞,就著火光掀起裙裳看了看小腿受傷的地方,蹭破了一塊皮,還好不是太嚴重,就是穿衣裳時磨得有些疼,但她可以忍受。要命的是後背那塊傷,看也看不見,不知道傷得怎麼樣,這會兒還一陣一陣地疼,蘇禧扭頭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悻悻地放棄了。

    從山頂上掉下來,只受這麼一點傷,她算是極幸運的了。

    “這個藥對你的傷有好處,先敷上,省得感染。”衛渢的聲音忽然出現在洞口。

    蘇禧嚇一跳,趕忙把裙裳拉下來,蓋住一雙小腿,伸出手接過衛渢遞來的藥草。她抿抿唇,正要道謝,衛渢已經轉身離開了。

    爹爹和二哥偶爾會跟她說從軍時的趣事,也包括受了傷該怎麼處置,所以蘇禧是知道這藥草的用法的。她摘下幾片葉子放在口中嚼了嚼,然後塗抹在受傷的地方,皺了皺眉,雖然有點嫌棄自己的口水,但聊勝於無,眼下只能這樣將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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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3: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過了一會兒,蘇禧給自己上完了藥,衛渢也從外面進來了。

    衛渢手裡提著兩條魚,內臟都被清理乾淨了,他還順道帶回來幾個青果子,將兩條魚用剝乾淨表皮的樹枝串起來,再拿起果子擠出汁水,淋在兩條魚上,動作一氣呵成,頗為嫺熟。

    蘇禧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他一個養尊處優的世子爺怎麼會做這些事情,“庭舟表哥經常烤魚?”

    衛渢掀唇輕輕笑了笑,道:“不經常。”

    不知為何,笑裡有些不易察覺的諷刺,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了。

    蘇禧見衛渢不想繼續說下去,也就沒有追問,輕輕地“哦”一聲就等著吃烤魚。她早上只吃了一碗銀耳蛋奶羹,然後一天下來便沒有吃任何東西,肚子早就餓得受不住了,胃還有些疼。剛才是太害怕,顧不上肚子餓不餓的,眼下安全下來了,才感覺到胃裡的不適。

    興許是這兩年節食太過了,她的胃有些小毛病,一旦餓得狠了便會開始疼。

    很顯然,這毛病開始犯了。

    烤好魚後,衛渢遞到蘇禧面前一條,道:“嘗嘗。”

    蘇禧接過,見魚還很燙,便小口小口地吹了兩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裡露出幾分驚喜,想不到衛渢烤的魚還挺好吃的。可惜她胃裡不舒服,只能勉強吃了兩口,就一隻手壓著肚子,不能再吃了。

    衛渢向她看來。

    蘇禧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魚放回火堆旁繼續烤著,她躺到鋪了一層幹稻草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忍耐著疼痛道:“庭舟表哥,我先睡覺了。”

    衛渢看著她弱弱小小的背影,沒有說話。

    大約子時左右,皓月當空,山洞裡的火柴也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火星。衛渢換了個姿勢,偏頭朝山洞的角落裡看去,那個小丫頭自從說睡覺以後便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一點聲音都沒發出。現在想必是睡著了,呼吸比起之前均勻了許多。

    衛渢走到角落,坐在蘇禧身旁,只見她一隻手扔壓著胃的位置,眉頭微蹙著,睫毛上掛著幾顆尚未幹掉的淚珠。

    衛渢緩緩伸出手,彎起食指放在蘇禧的眼睛下,刮了刮她又長又翹的眼睫毛。

    就聽蘇禧發出一聲細細的嚶嚀,皺了皺鼻子,很快又繼續睡著了。

    衛渢頓了一瞬,脫下身上的墨色狐狸毛裡披風蓋在她身上,把她捂著肚子的手拿了下來,放進披風裡,自己則坐在山洞另一邊閉上眼睛睡覺。

    次日天明,蘇禧醒時山洞裡空無一人,她的胃疼已經好多了。

    不多時衛渢回來,探好了路,準備帶著她出山谷。

    昨日衛渢是騎馬來的,他解下拴在山洞外的韁繩,翻身上馬,伸出手遞給蘇禧。

    蘇禧看著面前寬大修長的手掌,沒反應過來:“嗯?”

    衛渢言簡意賅道:“上馬。”

    上馬?這下蘇禧聽明白了,跟衛渢騎同一匹馬?她下意識搖頭,道:“不行,這樣不太好……我……”

    蘇禧雖然重活了一輩子,可內心依舊很保守的,而且從小跟著先生學女四書,更是恪守男女之禮。昨天晚上他們睡在同一個山洞已經很不好了,現在又要共乘一騎,她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衛渢也不勉強她,略略抬了抬眉毛道:“不上來也行,只不過我騎馬走遠了,就說不準會不會有人再來救你了。”說著握緊韁繩,夾緊馬腹往前走了兩步。

    蘇禧趕忙提著裙子跟上去,叫道:“庭舟表哥,等等我。”

    衛渢垂眸看向她,再次伸出了手,意思不言而喻。

    蘇禧仍舊有些猶豫,“可是,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兩個……”

    那她的名聲就不好了。

    “幼幼。”衛渢忽然打斷她,聲音帶了一點點笑意。

    蘇禧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衛渢道:“你太小了。”

    好半響,蘇禧明白過來後臉“騰”地一下紅了,她臉皮子本來就薄,直接從臉頰紅到了耳後根,像一顆熟透了的林檎果。衛渢說她太小,一方面指她想多了,他對她根本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另一方面,蘇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許是羞惱得厲害了,她轉身就走,不想再多看衛渢一眼,更不想再搭理他了。

    衛渢騎馬跟上來,低低地笑了聲:“從這裡上山有好一段路,當真不上來麼?”

    蘇禧鼓著腮幫子,道:“我自己能走。”

    最後還是衛渢把馬讓給了她,他在前面牽著走。走了一段路,遇到將軍府尋來的人,蘇禧遠遠地瞧見了蘇祉的身影,驚驚喜喜地大聲道:“二哥,我在這裡。”

    蘇祉聞聲忙騎馬趕來,見到衛渢時明顯一滯,“衛世子?”

    衛渢解釋道:“昨日聽收下人說九姑娘出事了,便帶人去崖底找了找,最後在一處山洞發現了她。”

    蘇祉找了整整一夜,因為蘇禧掉落的地方有些偏,就一直沒找到。他聽罷向衛渢道了謝,把蘇禧抱到自己的馬上。

    蘇禧著急道:“二哥,聽鸝和我一起掉下來了,你們找到她了嗎?”

    蘇祉頷首,記得這個丫鬟:“找到了,只不過她受了重傷,方才已經送回府裡看大夫了。”

    蘇禧提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坐在蘇祉懷裡,一路回到家中。

    將軍府裡,殷氏一晚上都沒闔眼,眼巴巴地等著蘇禧的消息。直到聽下人說二爺把九姑娘帶回來了,她才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般,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幼幼,我可憐的幼幼……”

    蘇禧一進屋便撲進殷氏懷裡,母女倆抱著哭成一團,一旁的大老爺蘇振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殷氏哭完了,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圈,不住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蘇振問蘇祉是在哪兒找到的,蘇祉就把衛渢找到幼幼的事說了一遍,冷著臉,模樣有些嚴肅。

    蘇振思忖一番道:“咱們應該好好感謝衛世子。只不過事關幼幼的名譽,對外就不能說是衛世子找到了她,只說幼幼跟著谷桐先生學了兩天琴,今日一早才回來。”

    蘇祉也是這麼想的,道:“明日我去一趟齊王府,感謝衛世子的恩情,並與他說一說此事。”

    蘇振頷首說好。

    見過了爹娘,蘇禧回到花露天香,問了問聽鸝的情況。這才知道聽鸝摔斷了一條腿,身上也有多處擦傷,郝大夫給她接過骨後,她正在後罩房的床上躺著。

    蘇禧道:“讓她好好養傷吧。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三個月都不用到跟前伺候了,月錢還是會照樣發給她的。”

    聽鸝聽說後非要到蘇禧跟前跪謝,被蘇禧給攔下了。

    昨日又是掉懸崖,又是睡山洞,蘇禧覺著自己渾身髒得不像話,忙讓人燒了熱水,仔仔細細地把自己洗了一遍,又抹上護膚的膏脂,讓聽鷺給自己看了看傷。

    蘇禧後背的擦傷比較嚴重,她擔心地問:“會留疤嗎?”這是她最在意的了。

    聽鷺道:“應當不會。上回寶芝堂的藥尚未用完,姑娘每日塗抹兩回那個,不出幾日就好了。”

    蘇禧這才放心了,一時想起那瓶藥是衛渢送的,接著又想起今日衛渢說她“太小了”。她不服氣地鼓了鼓雙頰,不管衛世子指的是年紀還是什麼,都讓她頗為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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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蘇禧低頭看了看薄羅衫兒裡的櫻色繡金蝶戀花紋肚兜。

    哪裡小了?她心道,只是還沒開始長而已呢。

    次日,蘇禧趴在翹頭案上寫了一封信,讓人去送給青水山的谷桐先生,邀請谷先生到將軍府小住,等難民一事解決後再回去。她還記得谷先生說過不會出山,本以為自己要大費口舌才能勸說得動他,未料第二日谷先生就領著小童到府上了。

    蘇禧又驚又喜,趕忙讓人安排谷先生的住處。

    花露天香有兩個跨院,西跨院住著董蘭董先生,谷先生便進了東跨院。

    雖說谷先生只住一個月,但蘇禧還是頗為上心,過去詢問了先生還有什麼緊缺的東西。又道:“先生只管放心住在這裡,缺什麼告訴我就是了,我會讓人準備的。”

    蘇禧知道谷先生喜歡喝毛峰茶,又讓人送來了今年新摘的峨眉毛峰和一整套汝窯茶具,可謂是無微不至。

    這一個月蘇禧一邊在家養傷,一邊跟著谷先生學琴,因為難民一事受了驚嚇,倒是幾乎不怎麼出門了。很快她背上和腿上的傷就全好了,一點兒疤也沒留下,瞧著還是跟以前一樣,白嫩細滑得跟白糖酪一樣。

    後日是壽昌長公主的壽辰,蘇家的將軍府和總督府都收到了邀請。

    上輩子蘇禧沒有去,她雖然性子軟,但受了宛平公主那樣的侮辱,也是有骨氣的,後來再也沒有踏入過公主一步,因而錯過了傅儀彈奏的那首《春江花月夜》。

    這回蘇禧卻改主意了,決定跟著殷氏一起參加壽昌長公主的壽宴。

    五姑娘蘇淩蓉如今待字閨中,前兒她跟慶安侯府二公子的婚期已經商定下來了,就在明年二月,況且她被殷氏罰去祠堂反思,肯定是不能出門的。六姑娘蘇淩芸倒是自由,長公主壽宴這一日,她特意打扮得光鮮亮麗跟在二夫人郭氏身後。

    也是,府上五姑娘的婚事定下來後就該輪到她了,她的嫡母不幫她相看人家,她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

    另一頭總督府的八姑娘蘇淩苒今兒也出門。

    兩家湊在一起,倒是難得的熱鬧。

    蘇禧、蘇淩芸和蘇淩苒坐同一輛馬車,車輪轆轆,往公主府駛去。

    蘇淩苒今日穿了一件繡綾衫,下身配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襯得她更是活潑俏麗。她笑盈盈道:“四姐姐就快成親了,最近連門都不出,我上回去大房找她,就看見她在繡鴛鴦戲水荷包呢。噯,四姐姐要是也出嫁了,府裡就剩下我一個了。”

    蘇禧彎了彎眼睛道:“八姐姐若是覺得沒意思,可以常來將軍府找我啊。”

    蘇禧記得四姐姐蘇淩茵的未婚夫秦修是一個良配,成親後他們二人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彼時蘇禧還羡慕了好一陣兒來著。

    六姑娘蘇淩芸試圖擠入兩人的話題,道:“就是,八妹妹來找我和禧姐兒玩,反正咱們兩個離得近,只隔著一條街。”

    因為蘇淩蓉那件事兒,八姑娘蘇淩苒對將軍府二房這一家都沒什麼好感,所以聽了這句話並未露出喜色,反而道:“還是算了,六姐姐邀請我,誰知道裡面是龍潭還是虎穴。”

    這是暗指蘇淩蓉對蘇禧做的事。

    這件事總督府的多少知道一些。因為將軍府這邊為了蘇禧的名聲有意隱瞞了,所以傳到總督府就變成了“庶出姐姐想害妹妹,又跟慶安侯府的二公子私相授受”。

    當然,這只是蘇家的人知道,對外老太太是下了封口令的,這是家醜,誰要是敢說出去就決不輕饒。

    蘇淩芸臉色果然變了變。

    到了公主府後,一行人先去了花廳。

    蘇禧跟在殷氏身後向壽昌長公主行了禮,又說了祝壽的壽詞,便退到了一旁。

    壽昌長公主保養得宜,分明是快四十的人了,但是雙頰豐潤,容光煥發,瞧著更像是三十歲的年輕美婦。只不過看人的眼神略有些倨傲,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壽昌長公主不喜歡吵鬧,所以今日來得人不多,大都是京城勳貴的世家。

    饒是如此,姑娘家還是不少。

    壽昌長公主讓宛平翁主帶著大夥兒去後院露華園走一走,正好近日牡丹花開了,大家可以賞花。

    到了露華園,宛平翁主與傅儀站在亭子裡,周圍站著幾個姑娘,面孔有生有熟,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宛平翁主是個閒不住的,又被壽昌長公主寵得沒了邊兒,說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會兒嫌光賞花沒意思,便提議大夥兒一起玩一個遊戲。

    傅儀說賦詩,厲安宜說玩擊鼓傳花令,還說有投壺、飛花令等等,不一而足。

    這時有人問道:“禧妹妹,你說咱們玩什麼好?”

    蘇禧正在觀賞院子裡的姚黃魏紫,忽地被提名,扭頭看了看說話的人,是鎮國公府的三姑娘宋可卿。方才只顧著跟鬱寶彤和唐晚說話,沒注意宋可卿也在場,眼下見著她,蘇禧微微愣了一愣,然後才笑道:“我覺得猜枚令不錯,既簡單又有趣。”

    這個宋可卿不是別人,正是日後要成為她二嫂的人。

    若是沒記錯的話,明年年初兩家就要定親了。宋可卿被家中教養得很好,性子隨和,大方愛笑,又不失女兒家的柔媚。她嫁進蘇家後,與殷氏也相處得極好,婆媳和睦,還經常幫著殷氏打理內宅,比起李湘如那位大嫂,宋可卿好太多了。

    便是蘇祉那樣寡言冷淡的人,久而久之也被宋可卿給焐熱了,倆人夫妻融洽,後來還生了一對龍鳳胎。

    蘇禧對這位二嫂的印象還是很好的,雖然現在她們還沒有多少交集。

    最後宛平翁主決定玩擊鼓傳花令,今天既有鼓也有下人,就不用衛世子以笛代鼓了。幾個小姑娘坐下鋪了氍毹的樹下玩了幾輪,蘇禧的運氣好,牡丹花一次也沒落到過她手裡。

    宛平翁主道:“只這麼玩沒意思,不如咱們改一改規則。這花兒若是落誰手裡,大夥兒便隨意考她一個問題,若是答出來就過了,倘若答不出來,便應大家的要求做一件事,你們看如何?”

    傅儀含笑道:“這兒主意有意思,只是萬一提的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咱們做不到怎麼辦?”

    宛平翁主道:“儀姐姐放心,太過分的自然不會提。但要是提了就得做到,可不許耍賴啊。”後半句是對著大家說的。

    眾人皆點頭同意了。

    只是有些不湊巧,這擊鼓傳花令還沒開始,那廂就有一個穿粉紫色襦裙的丫鬟過來,附在宛平翁主耳邊道:“翁主,晉王世子、豫王世子和大皇子給長公主祝過壽後,說要來露華園看牡丹,長公主讓奴婢領著你們去一旁的金荷院回避一下。”

    今上只有一個兒子,名叫衛季常,這位大皇子指的就是他。

    壽昌長公主是幾人的姑母,今日長公主過壽,這幾人前來祝壽乃是理所應當。

    只不過祝壽就祝壽吧,還來露華園幹什麼?

    真掃興。宛平翁主不滿地撇撇嘴,肯定是她另一個表哥、豫王世子衛淵的主意。宛平翁主是瞭解她這個大表哥的,性子放浪不羈,不受拘束,喜好遊山玩水,更有些離經叛道,他才不會管露華園有沒有女眷,只要他想看牡丹,就一定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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