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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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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5: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唯有蘇禧遲遲沒有提筆,站在畫架後觀察水裡五顏六色的鯉魚。半個時辰後,蘇淩蓉見蘇禧仍是一筆未動,故意笑道:“禧姐兒,你若實在畫不了,交一張白紙,先生也不會怪罪你的。”

    蘇禧沒有回應,又過了一會兒,才提筆蘸了蘸墨,總算開始作畫了。

    一個時辰後,五人將各自的畫署名,交給教畫夫子。

    夫子散了課,蘇禧收拾好筆墨紙硯,同蘇淩蓉和蘇淩苒告別,便回了將軍府。

    次日畫課,夫子將幾人的畫作點評了一番。

    蘇淩茵的畫位列第一,她畫的栩栩如生,一群魚兒在她筆下仿佛活了般,獲得了夫子的盛讚。接著便是第二,夫子拿起另一張畫,頓了頓,良久,頗為感慨般道:“九姑娘的畫工進益了不少。”

    蘇淩蓉愣住,旋即向蘇禧投去不可置信的一眼。

    也是,以往的畫課都是蘇淩茵第一,她穩居第二的,如今蘇禧的畫竟得了第二,也難怪蘇淩蓉意難平!

    接著,夫子宣佈了剩下的幾名,蘇淩蓉第三,蘇淩苒第四,蘇淩芸居末。

    蘇淩蓉舉手道:“夫子,可否讓我們看一眼九妹妹的畫?”

    教畫夫子把五人的畫作一一發下,蘇淩蓉和蘇淩芸湊到蘇禧桌前,觀看蘇禧的畫作。

    不得不說,蘇禧作的畫確實有點兒意思。她深知自己的短處,是以不像四堂姐蘇淩茵那般畫大面積的魚圖,她只挑了兩條頗具特色的鯉魚,一紅一金,兩條鯉魚你追我趕,張著圓圓的魚嘴互相搶食,那畫面生動活潑,看得人想往魚嘴裡撒一把魚食,讓它們別爭搶了。

    蘇淩蓉頓時沒了聲兒,原本以為是夫子看走了眼,可她自己一看,也覺著蘇禧畫得不錯。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服氣,待畫課散後,將自己的畫三兩下撕成碎片,扔進九思書屋前面的一方水池裡。

    蘇淩芸安慰道:“五姐姐不必生氣,禧姐兒只是投機取巧罷了,這次畫得好,下次未必也能贏你。況且只畫畫兒好有什麼用,琴棋書畫裡,這畫可排最後呢。”

    往常都是蘇淩芸排第四,蘇禧墊底的,如今兒蘇禧一躍而成為第二,蘇淩芸反而成了最後一名,心裡自然也不痛快。

    殊不知這話戳了蘇淩蓉的軟肋,蘇淩蓉不是傅儀,傅儀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會,而蘇淩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作畫和背書了。且背書還是她私下挑燈夜讀,才苦苦背下來的。眼下聽聞蘇淩芸這番話,蘇淩蓉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給我住嘴。”大步離開。

    蘇淩芸不知哪裡得罪了她,追上去道:“五姐姐,等等我。”

    這邊蘇淩茵、蘇淩苒和蘇禧一塊兒走出書房,蘇淩茵道:“幼幼這次畫得真好,便是我也畫不出這般神韻,沒想到你能有這樣大的進步。”

    蘇禧曉得蘇淩茵是謙虛,她的畫向來精湛,自己的畫在她跟前根本不算什麼。

    蘇淩苒對畫啊琴啊都沒什麼興趣,不想談論這個,便提議道:“五哥昨兒送給我一隻藍眼睛雪白毛的貓,漂亮極了,幼幼想不想看看?我抱出來咱們玩兒吧。”

    蘇禧自幼喜歡貓兒狗兒,聞言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蘇淩苒讓她們去後院亭子裡等候,她回屋抱了貓就過去。蘇禧不急著回府,便跟蘇淩蓉去了總督府的後院兒,約莫等了一刻鐘左右,蘇淩苒抱著貓匆匆忙忙地來了。

    那貓兒確實生得漂亮,身上一絲雜毛也無,白得像是剛從雪地裡滾過一圈似的。蘇禧一見就喜歡上了,從丫鬟手裡接過一塊奶糕掰碎了,喂給小貓兒。很快這貓就跟蘇禧熟了起來,圍在她腳邊不時地打轉兒,還伸出舌頭輕輕舔蘇禧的手心兒。

    蘇淩苒笑道:“這貓跟禧姐兒可真投緣。”

    蘇禧問道:“它有名字嗎?”

    蘇淩苒搖頭,道:“昨天才得來的,還沒來得及起名。”

    蘇禧想了想,杏眼彎彎的像兩隻月牙兒,“八姐姐,你看叫糖雪球如何?”

    蘇淩苒品味了兩遍,稱讚道:“這個名字好,就叫這個名字吧。禧姐兒,你太會起名了。”雪和糖,不都是白的嗎?加之這貓又生得圓滾滾的,“糖雪球”這個名字倒是極襯它。

    三個小姑娘在亭子裡坐了一會,期間糖雪球不老實地往外跑了一次。蘇禧起身去追它,沒想到這貓看起來挺圓,跑得倒是不慢。蘇禧追了一段路,仍是沒追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貓就消失無影了。

    蘇禧走上一條小路,四處尋找:“糖雪球?”

    頭頂傳來一聲細細低低的“咪嗚”,蘇禧抬頭看去,見糖雪球趴在梅樹枝上,睜著湛藍湛藍的眼睛瞅著她。梅樹雖不高,但糖雪球臥的這一株蘇禧卻是夠不著,蘇禧舉起雙手,喚道:“糖雪球,快下來。”

    糖雪球不為所動,又沖她叫了兩聲。蘇禧這才發現它姿勢怪異,仔細看了看,原來是這貓太胖了,身子卡進兩根樹枝之間,不是它不想下來,而是下不來!

    蘇禧轉身想叫丫鬟幫忙,奈何她追趕糖雪球時把聽雁聽鶴都甩開了,眼下兩人尚未尋過來。沒法子,蘇禧只好踮起腳尖夠了夠,她的手距離貓身僅有半掌距離,正是這半掌,讓蘇禧夠了許久都沒夠著。

    糖雪球的聲音越來越弱,蘇禧心中一急,向上一跳,雙手總算托住糖雪球的身子,成功將它救了下來。

    糖雪球“喵嗚”一聲,撲向蘇禧的頸窩。蘇禧被它撞得連連後退數步,唇瓣微彎,笑道:“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上這麼高的地方……”只是一句話還沒說完整,蘇禧眼尾掃到斜對面站著的人,登時愣住,後半句話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裡。

    綿軟含笑的聲音戛然而止,氣氛陡然寂靜下來。

    衛渢站在一棵梨樹下,穿著月白色繡金寶箱花紋直裰,興許是位置比較隱蔽,蘇禧竟從未注意到他,更不知他何時起站在那裡的。眼下蘇禧懷裡抱著貓,唇邊的笑意沒來得及收起,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是該上前打招呼,還是假裝沒看到。

    衛渢怎麼會在二祖父的府裡?

    蘇禧咬了咬唇瓣,這一遲疑,就錯過了轉身離開的最佳時機。

    衛渢面色從容,視線略略一垂,落在蘇禧的手腕上。

    方才為了夠貓,她的袖子滑至一半,露出半截手臂。那片皮膚白得晃人眼睛,水蔥嫩筍一般,襯得手腕上那個綠松石的玉鐲也瑩潤亮澤了不少。短短一瞬之間,衛渢便想起了回京那日禦和樓那間緊閉的窗戶,關窗戶的那只手,戴著與這一模一樣的玉鐲。

    蘇禧循著他的視線往下一看,臉色微變,連忙扯了扯袖子,蓋住自己的手臂。這下想裝作沒看見都不可能了,蘇禧朝他輕輕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要離開。

    反正這時候她是不曉得衛渢身份的,自然也用不著行禮。

    誰知大堂哥蘇祒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上來便道:“庭舟,我找了你許久,你怎麼到此處來了?”

    衛庭舟是衛渢的字。

    衛渢收回視線,淡聲道:“見這裡梨花開得好,便來走走。”

    蘇祒輕輕一笑,“我倒不知你還喜歡梨花。若非下人看見你在此處站了許久,恐怕我也找不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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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5: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蘇祒是總督府大房長子,今年十八,同蘇禧的二哥蘇祉一般大。蘇祒走近後,見蘇禧立在幾步之外,微露驚訝,“禧妹妹也在?”

    蘇禧怕蘇祒誤會,舉了舉懷裡的胖貓咪,解釋道:“我是來找八姐姐的貓的,大堂哥。”

    說起這個,她想起蘇祒剛才那句話。倘若衛渢真的在這裡站了很久,那他一定也看到了她辛辛苦苦夠糖雪球的模樣,他竟眼睜睜地看著她蹦上蹦下,袖手旁觀?

    若真如此,蘇禧默默地想,此人還是同小時候一樣不近人情。

    蘇祒了然,旋即笑道:“既是如此,想必你與庭舟也見過面了。”說著介紹道:“庭舟是齊王府世子,生母齊王妃與我的母親是親姐妹,說來你還該稱呼庭舟一聲表哥。”

    衛渢的生母,齊王妃薛氏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如今的齊王妃袁氏是由側妃扶正的。因此,這聲表哥,還真是一表三千里。心裡這麼想,但蘇禧臉上很乖道:“庭舟表哥。”

    這一點蘇禧從小跟殷氏學得很好,無論面對什麼場合,無論是多不待見的人,她都能端出極好的儀態,於人前裝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當然,如果沒有小時候那樁翠玉豆糕的事件就更好了。

    衛渢看著她,少頃慢條斯理地應道:“禧表妹。”

    蘇禧一定不知道,她的表情雖然很真誠,笑容恰到好處,但那雙圓溜溜的杏眼卻騙不了人。她眼裡掠過一抹不情願,快得很,旋即烏黑明亮的杏眼一彎,濃長的睫毛似蝶翼般眨了一下,那抹不情願便消失不見。大抵是方才夠貓的緣故,小姑娘的臉蛋紅撲撲的,她的五官本就精緻,一顰一笑皆能入畫,眼下撲閃著大眼睛看人時,比懷裡的貓兒還要可愛。

    蘇祒似是忽然想起什麼,道:“方才我與庭舟出來時遇見了教畫的邱夫子,邱夫子誇讚你的畫工大有進益。邱夫子素來嚴厲,倒是許久沒見他這般誇人了,倒是讓我愈發好奇九妹妹究竟畫了什麼。”

    蘇禧哪想到教畫夫子居然會向蘇祒誇讚自己,而且還被衛渢聽見了。蘇禧清楚自己的畫是什麼水準,擱在她們姐妹之間還略可賞玩,若是放在大才子衛渢面前,那就純屬班門弄斧了。

    蘇禧道:“只是一幅雙魚戲水圖,邱夫子謬贊了,四姐姐畫的畫才叫好呢。”

    這話蘇祒很認可,茵姐兒的畫向來是最惟妙惟肖的,不過他也沒看低蘇禧就是了。“若非庭舟最擅長畫山水圖,不適合你們姑娘家,否則你倒是可以向庭舟討教一二。”

    衛渢畫的《高山流水圖》蘇禧是見過的,從齊州流傳到上京,足以見得有多少人追捧。確實是畫得不錯,行雲流水之間,大氣磅礴之意,一幅畫便將一種閒適、愜意的人生態度悉數展露於紙上。

    蘇禧下意識看向一旁的衛渢,見衛渢臉色淡淡的,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不過像衛渢這種清冷又難以接近的人,應該很不喜歡別人給他添麻煩吧?蘇禧識趣地道:“不必了,多謝大堂哥和庭舟表哥的好意,邱夫子的畫工也十分了得,我跟著他便能學到很多東西。”

    恰好此時聽雁和聽鶴尋到這裡來,蘇禧跟兩人道了別,便抱著糖雪球離開了。

    聽雁和聽鶴瞧見遠遠站著兩位公子,不由擔心道:“姑娘,你跟誰在一塊兒……”

    蘇禧坦然道:“我剛才找糖雪球找到這兒,跟大堂哥說了兩句話,你們怎麼才來?”

    輕輕鬆松一句話,連提都沒提衛渢,便將問題拋給了聽雁二人。

    聽雁、聽鶴果然認錯道:“都是奴婢不好,一時走錯路了,姑娘沒什麼事吧?”

    蘇禧說沒事,舉步往亭子裡走去。

    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又想起衛渢。

    蘇禧不僅知道今上為何忽然傳召齊王回京,還知道用不了幾年,這天下便要易主。今上子嗣單薄,膝下只有一個皇子衛泓,可惜衛泓生來耳聾口啞,難登大位。這皇位總不能傳給一個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的人坐,於是言官們開始想法子,要麼皇帝趕緊生一個皇子,要麼從藩王子嗣之中選一個有才能的立儲。關於前者,今上都四十好幾,將近五十的人了,再生一個委實困難。再者今上身體日益虧空,條件上也不允許,如此一來,能考慮的便只有後一個。

    昭元帝如今在世的兄弟只有兩人,一個是齊王衛連坤,一個是豫王衛遠征。

    齊王有三個嫡子,豫王有兩個,儲君之位日後便在這五人之中選擇。

    昭元帝不欲讓太多人知道此事,打算暗中觀察此五人一段時間,再做定奪,是以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也許連齊王和豫王本身都不知情。

    此次藩王回京,大部分人之所以只關注齊王,忽略了豫王,完全是因為衛世子的光芒太盛罷了。

    最後立儲的結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許多人意料之外。

    不是朝臣力捧的豫王世子衛淵,而是經文緯武的齊王世子衛渢。

    這日蘇禧趴在紫檀藤面美人塌上,骨溜溜的大眼睛亂轉,挺翹的鼻尖兒滲出薄薄一層汗珠,那張嬌嫩玉潤的臉蛋寫滿了焦慮,摳著美人榻邊沿的小手也微微顫抖著,幾乎每隔一瞬便要詢問聽雁一次:“到了嗎?到時間了嗎?”

    聽雁扭頭看一眼束腰琺瑯面心方凳上的小香爐,上頭的香支才剛剛燒到一半。聽雁苦口婆心道:“還早著呢,姑娘,既然這般辛苦,你又何必要為難自己呢?”她在一旁瞧著都累極了。

    蘇禧的上半身俯臥在美人榻上,從腰臀往下的半個身子卻是懸在半空中,兩條腿兒繃得直直的,漸漸往上抬至半空再慢慢放下,一來一回全靠腰、臀、腿的力量支撐。這養身塑體的法子不必想也知道是葉嬤嬤教的,聽說這麼做不僅能拉伸雙腿的長度,還能練出纖細的小蠻腰和翹臀。也不知道那葉嬤嬤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東西,聽雁覺著這結果好是好,可過程也忒辛苦了,要是她,她可堅持不下來。

    蘇禧深深呼吸一口氣,調整狀態後咬咬牙繼續堅持著,她不答反道:“聽雁姐姐,你給我說說笑話吧。”好歹還能分散分散注意力。

    聽雁知道蘇禧是聽不進去她的勸的,可是叫她說笑話,她哪會什麼笑話呢?聽雁只好搜腸刮肚地回憶自己聽過的趣事,終於想到一個:“姑娘,奴婢老家有一個秀才姓吳,奴婢當時才六歲,聽說這個吳秀才帶著書僮上京趕考,中途帽子掉了。書僮便道:‘公子,帽子落地了。’因落地與落第諧音,吳秀才便趕緊提醒道:‘不許說落地,要說及地。’誰知道那書僮把帽子撿起來後,牢牢地拴在吳秀才的頭上,然後說……”說到這兒,聽雁自個兒捂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

    蘇禧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說什麼呀?”

    聽雁笑夠了,接著道:“書僮說:好了,這次再也不會及地了。”

    蘇禧“撲哧”笑出聲來,肚子原本就繃得緊緊的,這麼一笑,險些笑抽筋兒了。也正因為如此消減了許多酸疼疲憊,一炷香後,蘇禧慢慢將腿放下來,整個人軟綿綿地倚倒在銀紅色大迎枕上,讓聽雁跟聽鶴替她捶腿。蘇禧不敢多歇,沒坐多久,待雙腿緩過一點勁兒後,便坐起來繞著屋子慢吞吞地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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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5: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不得不說,蘇禧這一個多月來的堅持是有效果的,不僅圓圓的蘋果臉變小了,腰上和腿上的肉也掉了一圈,就連身條兒似乎也長高了。只不過因為最近倒春寒,外頭穿的衣裳多,旁人便不怎麼看得出蘇禧的變化,唯有幾個親近的丫頭伺候蘇禧洗澡的時候方能看見她的不同,就連那張俏生生的臉蛋,瞧著也比往常精神多了。

    今兒族學休假,蘇禧練完動作後,又繞著花露天香跑了三圈,回屋洗了個澡,便坐在窗前練字。

    蘇禧的字寫得不太好,寫字是需要靜心鍛煉的,上輩子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只會偷懶耍滑,儘管殷氏能寫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這本事也沒落在蘇禧頭上。重活一回,蘇禧不想再庸庸碌碌,起碼不能給她心高氣傲的娘親丟人了。

    殷氏疼寵她,從來不會為難她。可是蘇禧一想起上回慶國公府世子夫人梅氏來府上,話裡話外都是炫耀自己女兒傅儀時,而殷氏卻只能聽著,就不由得慚愧。她娘親素來高傲,如今卻在女兒這方面被梅氏比下去了,儘管殷氏後來什麼都沒對她說,可她自己為何不能爭氣點呢?

    蘇禧寫了一張大字又寫了一張小字,正準備開口叫聽雁研磨,卻見聽鷺從外面走進,手裡拿著一封通道:“姑娘,繡春居的老闆娘給您送了一封信。”

    蘇禧展開看了看,上面畫著今年時興的幾種衣裳款式和花紋。上回蘇禧幫助的那位買硯的婦人,正是繡春居的老闆娘岑氏,岑氏為了答謝她,便說要送她一件繡春居特製的春衫。

    可蘇禧接近岑氏的目的遠不止於此,她隨手畫了幾張花樣子讓人給岑氏送回去,岑氏見後眼前一亮,直道蘇禧畫的花紋精巧別致,若是製成成衣,定會受到上京貴女的追捧。兩人這段時間互通書信,每回遞信都是經由聽鷺的手,岑氏並不知道蘇禧的身份,不過這不妨礙岑氏千里馬遇到的伯樂的心情。

    岑氏將蘇禧畫的衣裳款式和花紋綜合了一番,最終設計出幾套成衣的模樣,準備月底便讓繡春居的繡娘動工,並承諾制出成衣後,每一款都會先送給蘇禧一套。

    蘇禧自然沒有拒絕。

    蘇禧把信收進抽屜裡,正要繼續練字,聽鷺踟躕道:“姑娘,岑氏是商人……您為何要跟她接觸?”

    在聽鷺眼中,不,不僅是聽鷺,在所有上京貴女的眼中,商人是最為勢力的,並且在士農工商中排行最末,若非必要,那是能少接觸就少接觸的。

    蘇禧從澄心堂紙中抬頭,歪著腦袋思索片刻,坦白道:“我想把她收為已用。”

    日後聽鷺還要幫自己辦事,是以蘇禧不打算瞞著她。

    聽鷺聽後不解地問:“岑氏能幫姑娘做什麼呢?”

    蘇禧卻不再回答了,提筆蘸了蘸墨汁,只賣關子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隨後無論聽鷺怎麼問,她都不肯再多言。

    原本蘇老將軍和二爺蘇祉元月十五之前就能回京的,沒曾想路上偶遇大雪,耽誤了十來日,直到月底才抵達京城。

    蘇禧聽說祖父和二哥回來後,忙停下踢毽子,匆匆回屋換了身衣裳趕往前廳。

    自從蘇禧發現踢毽子也能出汗後,每天早晨除了跑步之外,還會額外踢兩刻鐘的毽子。踢毽子可比跑步有意思多了,蘇禧一口氣能踢上百個,各種踢法兒都輪一遍,什麼單飛燕,雙飛燕,單鴛鴦拐,雙鴛鴦拐,那叫一個身輕如燕、精彩紛呈。有時蘇禧還拽著幾個丫頭一塊兒踢,一時花露天香大興起踢毽子的風氣。

    這廂蘇禧趕到前廳後,見正中間站著一位穿玄青蠶絲戎裝的男子,身軀修長,背脊挺直,正在與大老爺蘇振回話。蘇禧提起繡金花鳥紋裙襴邁過門檻,撲向男子,口中驚驚喜喜地叫道:“二哥。”

    蘇祉一回身,懷裡便撞進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蘇祉方才還冷冷肅肅的眼裡染上笑意,垂眸摸了摸蘇禧的腦袋瓜,他道:“半年不見,幼幼長高了。”

    蘇禧抬頭,見自家二哥也長高了不少,便是自己抽條了,也得十分費力地仰頭才能看見他的臉。她彎起眼睛淺笑,側身,從蘇祉背後露出笑盈盈的小臉,朝前方坐在紫檀嵌螺鈿交椅上的老太爺脆脆甜甜道:“祖父。”

    蘇老將軍見著她自是高興,忙把人叫到跟前好生查看了一番。無論在外頭端的多麼嚴肅,一回府上,蘇老太爺便是個童心未泯、和藹可親的老頭兒。

    一家人許久未聚,自是要坐在一塊好生說說話。

    蘇老太爺詢問了家中近況,又關心起幾個孫兒們的課業。雖蘇府是武將起家,但蘇老太爺也不希望孫子們是只會舞刀弄棒的莽夫,是以這文和武都一樣重視。

    大房的兩個孫兒是無需操心的,三房的蘇佑和蘇祤在課業上也勤勤懇懇,唯有問起二房時,二夫人郭氏吞吞吐吐道:“……祤哥兒近來用心了許多。”

    老太爺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定是這蘇祤只顧著玩樂,沒把課業放在心上。

    蘇祤排行老四,今年十六,是郭氏進門三年後才生的兒子,因此格外愛重,久而久之便寵成了頑劣不羈、鬥雞走狗的性子。老太爺離開的這些時日,他更是連書院都沒踏進去過,更別提課業如何了。

    老太爺語氣有些不好:“祤哥兒應該多像他大哥學學。”

    這大哥自然是指蘇禮。

    二夫人沒吭聲,若是以往就算了,祤哥兒學業不精,起碼蓉姐兒是能拿得出手的。她二房並非樣樣都比大房差,好比蓉姐兒無論形象還是課業都比蘇禧優秀。偏生最近不知怎麼了,蘇禧不僅畫畫兒得了夫子盛讚,就連這模樣,也一日一個變化。

    郭氏看向殷氏身旁穿著月百合天藍冰紗小袖衫的蘇禧,只覺得她膚色瑩澤照人,有種說不出的神采奕奕,叫人挪不開眼睛。再一看自己身邊的蘇淩蓉,垂著眼睛,一言不發,連向老太爺老太太撒嬌賣乖都不會,能不被蘇禧比下去麼?

    郭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攥了攥手絹,再看二老爺蘇揚,一副絲毫不以為意的模樣,郭氏就更糟心了。

    雖說二房是庶出,可蘇揚到底是老太太親自養大的。大老爺蘇振是兵部侍郎,三老爺蘇拓是翰林院學士,將來很可能入閣拜相。唯有她的丈夫碌碌無為,只在戶部掛了個閒職,成日遊手好閒,花天酒地,這叫郭氏如何能沉得住氣?她總覺著老太太和老太爺偏心大房和三房。

    可她也不想想,大老爺和三老爺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掙來的,二老爺自個兒沒進取心,怪得了誰呢?

    老太爺剛從邊關回來需好生休息,眾人便沒有多留,用過晚膳後各自回了院子。

    秋堂居。

    蘇祉一走半年,殷氏自然有許多話對他說。蘇禧也捨不得回花露天香,便縮在一邊的玫瑰椅中聽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沒一會兒便閉著眼睛睡著了。蘇祉把她抱回幼時的房間,嘴角彎起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替她蓋上薄被後,這才離開。

    次日蘇禧醒來發現自己在秋堂居,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八歲之前。她在被窩裡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蹭了蹭大紅緞繡鳳穿牡丹紋枕頭,這才起床梳洗,前往正房跟父母兄長一道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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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因為老太爺和蘇祉回京之前,殷氏曾去過明覺寺上香許願,求佛祖保佑爺孫倆平安歸來。如今倆人毫髮無損地回來了,殷氏自然要去還願。殷氏說起這事時,蘇禧擱下筷子,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娘,我也想去。”

    殷氏不大同意,蘇禧明日還要去族學上課,“你去做什麼?”

    蘇禧嘟嘟嘴,“我也想給二哥和祖父求平安。”這只是其一,其二她聽說昭覺寺的藏經閣裡收藏著衛夫人的碑帖真跡《名姬傳》,若是可以,她想借出來翻閱學習一二,她的字真該好好練練了。

    去明覺寺上香這一日,蘇禧向族學的夫子告了半天假,便跟著殷氏一塊出門了。

    才出二門,迎面走來幾人。蘇淩蓉穿著秋香色齊胸襦裙,後面跟著一對母女,衣著打扮很是樸素,女兒身上穿的是去年時興的紅緞蝶戀花紋馬面裙,顏色洗得有些泛白了,不過瞧著倒是挺乾淨,十四五歲的模樣。待蘇禧看清那女子的臉後,腳步一頓,眉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蘇淩蓉領著那對母女走上前,朝殷氏蹲身行了一禮,展顏一笑道:“大伯母。”

    殷氏點點頭,目光落在她身後。“這兩位是?”

    蘇淩蓉順水推舟,向殷氏介紹那二人,道:“這是我表舅母廖氏,這是我的表姐李湘如,家住開封,此次上京有事情求助母親,我這會兒正要帶她們去西斛園。”

    西斛園是二房居住的院子,在蘇府的西北面。

    殷氏看向廖氏母女,廖氏忙攜著女兒李湘如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禮,“見過大夫人。”

    殷氏到底是宗婦,掌家近二十年,為人處事也很圓潤,便道:“既然是二弟妹的親戚,蓉丫頭便給好好安排個住處,不要怠慢了。”

    廖氏禮數周到道:“謝過大夫人。”

    後頭的李湘如也跟著道謝,直起身時偷偷覷了一眼殷氏旁邊的蘇禧,見蘇禧穿著櫻草色蘇繡如意雲紋短襖,底下穿一條松花綠裙子,樣式看著雖簡單,但用的布料卻是今年最時興的香雲紗。香雲紗素有軟黃金的別稱,一匹價值不菲,若不是家底殷實的人家,實在穿不起這樣的衣服。李湘如低頭,眼裡閃過一絲豔羨。

    因殷氏要去明覺寺還願,沒有多說,客套了兩句便離開了。

    李湘如望著殷氏和蘇禧離去的背影,詢問道:“那位便是九姑娘吧?生得好精緻。”衣裳首飾也很不俗,光腰上那塊雙鶴銜珠的玉佩就不知要多少兩銀子,一看便是金山銀山嬌養出來的小姑娘。

    蘇淩蓉自然是不認同這番話的,聽罷只不以為然地嗤了嗤鼻子,哪還有先才在殷氏跟前乖順的模樣。“精緻?我看是精緻的翡翠團子吧,如姐姐若是多吃點,也能變成她那個樣子。”

    話雖如此,但心裡卻有些遲疑。總覺著蘇禧近來變化很大,至於哪兒變了……她又說不上來,好像臉小了,身條高了,臉蛋白中透著粉,比以前更加瑩潤細膩。不知為何,蘇淩蓉竟然聯想到後院花叢裡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兒。

    這廂蘇禧跟著殷氏出門,直到坐上馬車仍舊緊緊蹙著眉頭。

    蘇禧想起李湘如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看人時很有幾分無辜可憐。上輩子李湘如就是用這雙眼睛欺騙了眾人,一口咬定是大哥蘇禮壞了他的清白,逼迫大哥不得不把她娶進家門做續弦。可若不是大哥救了溺水的她,她早就沒命了,哪還能好端端地活著呢?

    李湘如嫁給大哥後,因是小門小戶出身,眼界狹隘,與大哥根本沒有共同話題,偏生她又管大哥管得厲害。蘇禧只知道那幾年大哥過得很不快活,整日皺著眉頭,二十幾歲就長出了白頭發。

    再後來蘇禧嫁給了厲衍,便不清楚家中情況了,總之這李湘如是萬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

    蘇禧回憶了一下李湘如落水那天的情況,那日下著小雨,蘇柏羽剛去沒多久,大哥在後院湖心亭裡喝酒,李湘如便是在那附近落的水。

    蘇禧趕忙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頭的天氣,還好,豔陽高照,萬里無雲。

    殷氏見蘇禧自從出府後便肅著小圓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拿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腦門,“小丫頭想什麼呢?”

    蘇禧想著,這輩子蘇柏羽沒有出事,那他大哥應該不會去湖心亭喝酒了吧?蘇禧往殷氏懷裡坐了坐,仿佛一隻撒嬌的貓兒,故作隨口一提:“娘,大哥最近好像挺忙的?”

    馬車轆轆,駛出平安巷,往城門口而去。

    殷氏點頭,順著道:“你大哥剛進入鴻臚寺,官場上自是有許多打點和應酬,待過了這陣子,穩定下來後便好了。”說罷看了看懷裡的小女兒,美目柔和了點,“聽說前兒你把柏哥兒接去花露天香了,柏哥兒跟你相處得可好?這孩子脾氣怪,便是我跟他說話,他有時也不理會。”

    說起這個蘇禧就很自豪了,近日蘇柏羽跟她親近了不少,還會主動跟她說話,有時蘇禧在院子裡踢毽子,這小傢伙人小腿短學不會,蘇禧便讓他給自己撿毽子,沒想到他還真乖乖地撿起毽子來了。蘇禧道:“我是柏哥兒的姑姑,大哥最近忙,我自然該好好替哥哥照顧柏哥兒。”

    殷氏盯著她看了一會,黛眉驚訝地稍稍一揚,然後頗為感慨般道:“咱們幼幼懂事了。”

    蘇禧停頓片刻,仰頭問道:“娘,柏哥兒也不能一直沒有娘。大嫂走很久了,您就沒想過讓大哥再娶嗎?依照大哥的模樣和能力,便是續弦,也肯定能找到很好的。”起碼會比李湘如好。

    不是蘇禧自誇,她的兩個哥哥皆十分優秀,大哥成熟睿智,二哥英姿俊朗,放眼上京城裡,蘇禧就沒見過幾個比她兩位兄長更出色的。況且大哥重情重義,單從羅氏死後,蘇禮三年沒有續娶便能看得出來。蘇禧一想到這麼好的大哥後來被李湘如糟蹋了,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兒。

    “你當我沒有提過此事麼?”殷氏語氣無奈,這話她跟蘇禮說過不下十次了,“你大哥仍念著羅氏的舊情,不肯娶別的姑娘耽誤人家,便是我說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聽我的。”

    殷氏給蘇禮相看過許多姑娘,都是有出身有涵養又相貌標緻的,偏偏蘇禮看過以後,什麼都不說便闔上那些畫卷,道:“母親知道我的情況,若是讓對方嫁入我們家門,只怕會耽誤她的一生。”

    說什麼耽誤不耽誤的,還不是一個都沒看上,若是看上了,哪來那麼多藉口?

    蘇禧見殷氏臉色不好,便沒繼續往下說,沒多久,馬車便停在了明覺寺門口。

    知客僧引領她們走入寺廟,到了大雄寶殿,殷氏跪在蒲團上還願,蘇禧也跟著上了三支香。事後,殷氏聽說明覺寺的住持從外地雲遊回來了,便想找住持幫著畫幾道平安符,分別給自己的三個兒女。

    說起來,殷氏能認識明覺寺的住持還是蘇禧的功勞。當年若不是她打碎了住持的建蘭,殷氏另外賠了一株峨眉晨光,明空住持頗為喜愛,恐怕也不會與明空住持扯上關係。

    殷氏請一位小沙彌幫忙傳了話,不多時小沙彌回來道:“女施主,請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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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5: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蘇禧跟著殷氏走到一間禪房門口,推開門扇,便見一名身披袈裟的大師坐在朱漆螺鈿小桌後面。明空住持想必是聽說了殷氏的來意,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夫人請坐。”

    明空住持年過花甲,頭頂光滑,下頷蓄著白花花的長鬍子,像尊和和氣氣的彌勒佛。

    明空住持讓小沙彌去內室取了符紙和筆墨,一雙睿智的眼睛看向殷氏身旁的蘇禧,笑了笑道:“這位想必就是當初打碎了建蘭的小姑娘?”

    蘇禧沒想到住持這麼直接,一時很有些窘迫,坦白道:“是我……”

    明空住持面上依舊帶著笑,倒沒再說什麼。

    蘇禧抬了抬眼睛,不知是什麼意思,遂琢磨道:“當時是我不懂事,請大師別跟我一般見識。”

    明空住持道:“都過去這許多年了,那株建蘭的模樣我也忘了,施主不必太在意。”

    蘇禧暗暗松一口氣,她還以為住持記仇記到現在呢。既然如此,那接下來的事她便好意思開口了,蘇禧下意識坐直身體,水光瀲灩的大眼睛瞅著明空住持道:“聽說貴寺的藏經閣藏有衛夫人的《名姬帖》,大師,不知道可以借我賞閱嗎?”

    明空住持果然很好說話,道:“前人之作流傳下來本就是為了讓後人翻閱的,姑娘想看什麼,我讓你慧鏡領你過去便是。”

    慧鏡是方才帶路的小沙彌。

    蘇禧感激道:“多謝大師。”

    殷氏在禪房等候明空住持畫平安符,蘇禧則帶著聽雁去了客房後面的藏經閣。

    藏經閣內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入,明空住持只答應了蘇禧進去,卻沒答應讓聽雁進去。聽雁被慧鏡攔在門外,著急道:“姑娘……”

    蘇禧一心想著衛夫人的字帖,以為自己很快便能出來,寬撫道:“聽雁姐姐就在門外等我吧,我很快出來的。”

    聽雁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蘇禧走入藏經閣。

    藏經閣內光線昏昧,上方開了幾扇小窗,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勉強能照清裡頭一排排林立的書架。藏經閣共有三層樓,蘇禧先從第一層樓開始尋找,前面幾排全是經書,蘇禧找得眼睛都花了,也沒看見跟衛夫人有關的痕跡。她心道孤本真跡是不是全在樓上,正準備上二樓時,終於在最後一排看見了東晉時期的影子。

    蘇禧一本本細細掃過,最後發現衛夫人的《名姬帖》放在書架的最頂一層。

    藏經閣裡的書架建得頗高,饒是蘇禧踮起腳尖、伸長手臂也夠不著。蘇禧蹦了幾下,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不說,竟然連《名姬帖》的書脊都沒摸著。個子矮就是不好,她這輩子一定要長得比上輩子高,蘇禧恨恨地想。

    蘇禧終於放棄,想尋找藏經閣內有沒有能墊腳的小杌子,才轉身,便聽見一陣緩慢且從容的腳步聲。

    蘇禧以為是門口的小沙彌進來了,心中一喜,正欲開口讓對方幫自己拿書,卻發現那腳步聲不是從門口傳來的,而是從樓梯上傳來的。

    蘇禧不知藏經閣還有別人,怔怔地看著對方從樓上走下,先是墨綠色的衣擺,然後是檀色繡蓮紋的香囊和雙鶴銜草玉佩,再是繡金腰帶、挺直的身軀……

    蘇禧的眼睛越睜越大,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衛渢!

    興許是小沙彌慧鏡表現得太緊張,蘇禧下意識認為這藏經閣裡除了自己再沒別人了。眼下衛渢也在,蘇禧木木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下意識屏息凝神。她這個位置陰暗,又有些隱蔽,只要衛渢不刻意往這邊看,就不會發現她。蘇禧睜著圓溜溜的杏眼,盼著衛渢就這麼離開——

    偏偏衛渢的腳步停了下來。

    衛渢眼瞼微微一垂,視線移向一旁的書架:“誰在那裡?”

    不怪衛渢這樣毫無預兆地發問,若是蘇禧若無其事地做自己的事也就罷了,偏偏衛渢一下來,她就跟驚弓之鳥似的,站在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做賊心虛,讓人想不起疑都難。這藏經閣裡除了經書之外,還有許多文史珍藏、遺世孤本,雖然裡裡外外都有僧人看管,但也不保證不會闖入宵小之輩。

    衛渢看向最後一排櫸木書架,那裡安安靜靜沒有聲響。

    過得半響,才有一個磨磨蹭蹭的身影從裡面走出。蘇禧垂著腦袋,叫道:“庭舟表哥。”

    衛渢眉毛輕輕上揚,眼裡掠過一絲詫異,顯然沒料到“宵小之輩”會是個小姑娘。他看著面前的蘇禧,恰好天窗一束陽光落在她頭頂,照著那張圓潤白嫩的臉蛋跟玉娃娃似的,因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臉上打了一圈陰影,白得有些過頭了,讓人懷疑她是不是透明的。

    衛渢想起那天在樹下夠貓的小丫頭,緩慢道:“沒想到禧妹妹也在。”

    蘇禧抬眼看了看衛渢,見他臉上沒別的情緒,神態也跟著一松。原本她跟衛渢就沒什麼過節,之所以覺著尷尬,完全是因為小時候那樁“翠玉豆糕”事件。蘇禧認為她能把自己最喜歡吃的翠玉豆糕讓給衛渢,簡直是友善得不能再友善了,可是衛渢非但沒接,還露出那種嫌棄之色,深深地刺痛了她幼小的心。只是見最近兩次見面,衛渢的態度都很坦蕩,沒有任何不妥,想必早已經忘記這件事了,她才松一口氣,不記得就好,畢竟也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

    想到這兒,蘇禧的態度坦然了些,主動道:“我聽說明覺寺的藏經閣收錄了許多名書,便想來借閱幾本,庭舟表哥也是來借書的嗎?”

    衛渢想了想,雖然不是蘇禧猜的那樣,但還是點了點頭。“你想借什麼書?”

    蘇禧老老實實地說了,見衛渢沒有要走的意思,便沒話找話般道:“表哥從樓上下來,可否看到有凳子一類?這書架太高了,我夠不著。”蘇禧先才在附近看了一圈兒,除了書架還是書架,別說凳子,連個能墊腳的東西都沒有。

    衛渢看向蘇禧,小姑娘年齡還小,個子僅僅只有書架一半高,不怪她夠不著。他上前,直接問道:“你想拿哪本書?”

    蘇禧頗有些受寵若驚,依照上兩次的經歷,這回衛渢也應該袖手旁觀,置之不理才對,這才是衛世子一貫清冷孤高的作風。不過既然衛渢張口了,蘇禧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她抬起手指指向書架頂層的《名姬傳》,道:“就是中間這本。”

    衛渢今年十七,身姿頎長,蘇禧連他的胸口都不到,只見他長臂一伸,輕輕鬆松便把那本自己夠了許久都沒夠著的書拿了下來。衛渢問道:“是這本麼?”

    蘇禧點點頭,以為他要給自己,已經做好了道謝的準備,可是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都不見衛渢有下一步的動作。“……庭舟表哥?”

    衛渢垂眸,對上蘇禧明亮水潤的大眼睛,這雙眼睛又圓又亮,仿佛撒滿星輝的湖泊,璀璨又奪目,再看她粉嘟嘟的臉頰不知蹭到什麼地方,沾了一層薄薄的灰,她自己毫不知情,掛著一張花貓臉跟他周旋了這麼久,倒是可愛又可笑。衛渢嘴角噙起一絲淡笑,從袖中取出白湖綢汗巾遞給她,“先擦擦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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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5: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蘇禧莫名其妙,這時候不給她書,讓她擦臉做什麼?雖然疑惑,但還是接了,蘇禧擦拭了兩下左臉頰,問道:“我臉上有什麼嗎?”

    衛渢搖頭,“右臉。”

    蘇禧只好換一邊再擦了一下,衛渢的汗巾有一種清冽的沉香味兒,擦完一看,上頭沾了一層灰,她話語一凝,總算知道他此舉什麼意思。應該是剛才拿書時碰掉的灰,這麼說衛渢早就看到了,卻等到現在才提醒她?

    蘇禧捏著汗巾,有些欣慰地想,好歹衛世子還提醒她了,沒讓她出去丟醜。

    可是下一瞬,蘇禧就不這麼認為了。

    衛渢把《名姬帖》遞給她,等她伸手接的時候,不緊不慢的,狀似隨口一問:“小丫頭還喜歡吃翠玉豆糕麼?”

    蘇禧眨眨眼,又眨眨眼,怔怔地看著衛渢。

    待她回過神時,衛渢已經拿回自己的汗巾,走出藏經閣了。

    衛渢今日來明覺寺是見明空住持的,與明空住持談過話後,見時間尚早,便到藏經閣走走。門口的小沙彌認識衛渢,沒有阻攔,他在樓上看了一會兒書,下樓時聽見有人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他的聽覺敏銳,這一聲自然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衛渢沒料到那人是蘇禧,他確實是不記得蘇禧了。

    七八年前的事,又是極其平常的一段偶遇,衛渢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當蘇禧用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眼巴巴地看他時,他忽然覺得有些熟悉,再仔細一想,便想起了當初打碎花盆的那個粉團子。也是這種眼神,帶著些討好和不安,嗓音甜甜濡濡地叫他“哥哥”,並且拿自己吃剩一半的,沾滿口水的糕點賄賂他。

    倒是個貪吃的小丫頭。

    殷氏將求來的平安符放在織金八寶紋香囊裡,分了一個給蘇禧,“幼幼,找到你想要的書了麼?”

    蘇禧頷首,《名姬傳》她讓聽雁放進馬車裡了。

    殷氏同明空住持道別後,走出明覺寺門口,見蘇禧模樣不對勁,自從藏經閣回來後便心不在焉的,臉色也不大好。殷氏把聽雁叫來詢問,聽雁也不知怎麼回事,道:“回夫人,慧鏡師父不讓奴婢進藏經閣,只許姑娘一人進去,奴婢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姑娘出來時就是這樣了。”

    殷氏見從聽雁嘴裡問不出什麼,黛眉微蹙,正要直接問蘇禧,卻見一人從不遠處的側門走出,遠遠看著,模樣豐神俊朗,芝蘭玉樹。待人走到跟前,殷氏方才看清他的相貌,吃驚之余屈了屈膝道:“衛世子。”

    自從齊王攜家帶口回京後,殷氏只見過齊王妃袁氏的面,並未見過世子衛渢,不過衛渢跟他父親齊王長得七八分像,殷氏早些年是見過齊王的,再加上衛渢的氣度和容止擺在那兒,讓人想不猜出他的身份都難。

    衛渢的生母和總督府的大夫人是同胞姐妹,同是淮安薛家的人,按輩分來說,衛渢應該叫殷氏一聲姨母,不過衛渢畢竟是齊王府世子,加之這關係又有點兒遠,是以這時候他只需稱呼殷氏為“夫人”就行了。衛渢扶起殷氏,唇邊掛著淺笑,態度隨和,“蘇夫人請起,不知夫人也在此廟,不然庭舟該去拜見一下夫人。”

    殷氏道:“世子言重了,臣婦只是帶小女來求幾道平安符,這會兒正要回去。”說著,想起蘇禧來,忙把蘇禧叫到跟前,“幼幼,過來見過齊王世子。”

    蘇禧抿著嘴角,此時已經收拾好了情緒,坦白道:“娘,我已經見過衛世子了。”

    殷氏疑道:“哦,什麼時候?”

    蘇禧自然不會說是藏經閣,只道:“在二祖父的總督府,大堂哥當時也在場。”有大堂哥在,她和衛渢就不算私下見面了,何況她比衛渢小了那麼多,一般人也不會往那上頭想。這麼說既能解釋她跟衛渢見過面,也能證明兩人之間沒有什麼。

    衛渢笑了笑,這小丫頭倒比他想像中聰慧鎮靜,“禧妹妹說得不錯,我們是見過。”

    蘇禧看向衛渢,沒吭聲,不知道衛渢這句話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別有深意。

    當在藏經閣衛渢說出那句話時,蘇禧已經確定他記得自己了,可他偏要說出來是什麼意思?蘇禧覺著很丟人,衛渢一定是故意笑話她的,她喜不喜歡吃翠玉豆糕跟他有什麼關係?反正也不會給他吃了。

    回府後,當天晚上二夫人郭氏領著廖氏和李湘如去春暉堂給老祖宗請安。

    正好蘇禧也在,坐在臨窗暖塌上陪老太太說話,面前擺著一碟子今春新摘的櫻桃,老太太不喜歡吃,說酸得倒牙,便全推給了蘇禧。蘇禧一點兒也沒覺著酸,也不蘸糖酪,一會兒就吃了好幾個。自從她戒掉甜點糕點以後,這每季新鮮的水果便成了她唯一的慰藉了。

    郭氏給老太太請過安後,介紹道:“母親,這是兒媳表弟的妻子廖氏,這是我的表侄女兒如姐兒。”一邊說一邊拉了李湘如的手走到老太太跟前,笑道:“如姐兒,快來見過老祖宗。”

    李湘如乖乖順順地屈膝,“湘如見過老祖宗,老祖宗福壽安康。”

    這會兒李湘如換了身丁香色葡萄紋緞夾紗襖,穿一條百褶裙,比剛入門時體面了不少,舉止也很得宜,乍一看倒像是教養得極好的姑娘。蘇禧從老太太懷裡側頭看去,不由得想起李湘如嫁給大哥後的情景,大哥因公務繁忙幾天不曾回家,李湘如疑心他在外頭找了女人,在院裡鬧了一通不說,還跑到殷氏那兒撒潑吵鬧,完全是市井潑婦的形象,把殷氏生生地氣倒了,也更堅定了大哥要休棄她的決心。

    可惜蘇禧沒能等到大哥休妻,她自個兒先回到了十歲這年。

    便是大哥後來休了李湘如,也不能抹掉他那些年遭受的痛苦。而這痛苦的源頭,蘇禧要在這一輩子徹底掐斷了。

    老太太打量了李湘如兩眼,點點頭道:“倒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

    老太太讓身邊的李嬤嬤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見面禮,送到李湘如手上,是一對金絲蝴蝶嵌白玉簪,蝴蝶翅膀打磨得很精緻,栩栩如生。李湘如低頭掩飾眼裡的喜色,屈膝謝道:“多謝老祖宗。”

    老太太自然沒錯過李湘如的表情,卻沒說什麼,淡淡地收回視線,“既然是老二媳婦的親戚,便只管安心住下來,只消沒什麼大事兒,府裡都不會慢待你們。”

    這話既是客套也是提個醒兒,讓她們母女倆不要鬧出什麼么蛾子。

    廖氏連連道是。

    接著郭氏和廖氏便陪老太太說話,蘇禧幾個小姑娘去了一旁的暖塌上聊天兒。

    蘇禧跟蘇淩蓉沒什麼好聊的,跟李湘如自然更不想搭話了。不過殷氏從小教養她,在人前要乖順大方,即便再不喜歡這個人,也不能失了禮數,讓人看笑話。尤其是蘇禧見識過李湘如潑婦般的真面目後,對這種人更加厭惡,打心眼兒裡不想跟她們成為一類人。

    所以也不會多親近就是了。

    蘇禧把粉彩纏枝蓮紋碟子推過去,脆生生道:“五姐姐和如姐姐吃櫻桃吧。”

    李湘如比蘇禧大了四五歲,只當她是小妹妹,“多謝禧妹妹。”

    蘇淩蓉卻不領情,以為老太太坐得遠,沒注意她們這邊的情況,用鼻子哼氣:“誰要吃你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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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6: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哪知老太太雖年紀大了,但卻頭不昏腦不聵,自然把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老太太放下手裡的茶盅,朝暖塌叫了聲“幼幼”。

    蘇禧跑到老太太跟前,乖巧地叫道:“祖母。”

    老太太摸著她的花苞頭,慈祥道:“還是咱們幼幼懂事,知道把好東西讓給姐姐。”言下之意,就是蘇淩蓉身為姐姐,卻還沒有妹妹懂事。

    郭氏臉色微微一變。

    老太天素來不怎麼瞧得上老二媳婦,只覺得她目光短淺,又善妒,將老二管束得三五天都不敢回一次內院,兩個孩子也被她寵得沒有規矩,只說了幾句話,沒讓她在跟前多待,便打發她跟廖氏一起回去了。

    二房的人剛出門,便遇上蘇禮從外面進來。

    蘇禮是來找蘇禧的,蘇柏羽那孩子解不出蘇禧給他出的“孔明連環鎖”,想請蘇禧告訴他答案。蘇禮才走到門口,面前卻擋著一位姑娘,他看向李湘如,頷了頷首,然後繞過她走進了屋子。

    李湘如直到走遠後,腦海裡還回想著蘇禮方才看她的眼神,雖然只有一瞬間,但蘇禮冷靜穩重的氣度,卻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裡。

    到了初八這一日,是蘇老太太的壽辰。

    因年初蘇老太爺剛立了功,擊退了北狄入侵,守住了邊關七八座城池,帝心大悅,賞賜了蘇清波食封一百二十戶和金銀珠寶無數。如今蘇老將軍在朝中炙手可熱,借此機會來向蘇家示好的人不在少數,是以今年老太太的壽辰辦得格外熱鬧,提前請如意班的人來府上唱了三天三夜的戲,從早到晚,咿咿呀呀,聽得蘇禧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這日府上來了不少人,聽說廬陽侯府也來了。

    廬陽侯厲行弈早年喪妻,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名叫厲安宜,比蘇禧大三歲,兒子正是蘇禧上輩子的夫君——厲衍。

    自打蘇禧重生後,還沒有見過厲衍。

    蘇禧上輩子是喜歡厲衍的,因為厲衍生得高大英俊,又沉穩持重,對於沒接觸過多少外男又懷揣著一顆芳心的蘇禧來說,最容易對厲衍這種男子動心。是以殷氏給她說這門親事的時候,她沒有拒絕,紅著臉默認了。只是當她嫁給厲衍之後,才發現當初的決定多麼草率,兩人之前根本沒有多少交集,那點兒情竇初開的喜歡,後來想想,或許只是一絲絲好感罷了。

    成親以後,蘇禧發現厲衍並非真心娶她,他心中另有其人,那人正是才貌雙全的傅儀。厲衍書房裡藏有一幅傅儀的畫像,他從不讓蘇禧踏足那間書房,若非有一回蘇禧忍無可忍闖了進去,或許她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夫君心裡有一抹明月光,而自己卻什麼都不是。

    便是傅儀後來嫁給了豫王世子衛淵,厲衍也不曾放下她,甚至除了她不肯碰別的女人。

    成親兩年無子,殷氏不知明示暗示了多少次,可蘇禧心裡清楚,沒有圓房,怎麼會有孩子?

    也是後來,蘇禧才知道厲衍當初娶她是被廬陽侯逼迫的,廬陽侯想藉著蘇家當跳板,鞏固厲家的地位。蘇禧得知真相後一心要與厲衍和離,可惜沒有和離成,她就染病身亡了。

    這輩子既然知道了一切前因後果,蘇禧是萬不會再傻得嫁給厲衍了。

    見過幾位夫人後,殷氏便讓蘇禧帶著幾位年紀相仿的姑娘去後院玩耍。

    傅儀自然是人群的核心,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有人捧著,頗有些眾星拱月的架勢。傅儀身邊的姑娘是殷氏娘家的大女兒殷萋萋,與傅儀同歲,也是教養得極好,內外兼修,落落大方,才名雖比不上傅儀,但在同齡的姑娘裡也算很難得了。同這倆人走在一塊兒的,不是甘願當那襯托紅花的綠葉的,便是努力往才女方面靠攏的。

    蘇禧記得殷萋萋,是因為三年後殷萋萋同齊王世子衛渢定親了,羨煞上京一眾貴女。只是這姑娘福薄命薄,才剛定親沒多久,便掉進自家後院的湖裡淹死了。

    倒是可憐之人。

    後來衛渢又定下一門親事,好像是文淵閣大學士的孫女兒,可惜沒過去多久,這姑娘也意外身亡了。蘇禧覺得一定是衛渢克妻,不然怎麼先後定了兩門親事,對方都死了呢?

    “那邊海棠花開得好,咱們去那邊走走吧?”郁寶彤指著前方一處道,打斷了蘇禧的思緒。

    郁寶彤是榮國公府的三姑娘,上頭有兩個姐姐出嫁了,下面還有一個妹妹才三歲,今日便沒帶出來。鬱寶彤今年十二,比蘇禧和唐晚都年長些,是以平日裡很照顧兩人。

    蘇禧收起胡思亂想,關心道:“郁姐姐這陣子是不是很忙?我和晚姐姐好些天沒見過你了。”

    郁寶彤這陣子關在家中,確實許久不曾出來了。“我娘給我尋了一位女先生,讓我每日學習女四書,今日若不是你寫信邀請我,恐怕我娘還不肯讓我出來呢。”

    唐晚不無同情道:“郁夫人好嚴厲。”

    “倒也不是。”鬱寶彤到了快說親的年紀,郁夫人這麼做也是為了女兒著想。不過對著兩個妹妹,郁寶彤不好說出來,便轉移話題道:“噯,幼幼是不是長高了?我瞧著比年前高了點兒。”話語一頓,認真打量起蘇禧來,仿佛才看清她似的,“臉蛋兒也小了,都說姑娘家抽條以後會越來越苗條,這話果真一點兒沒錯。幼幼生得這麼好看,日後長大了不知該多漂亮呢。”

    蘇禧慚愧地抿抿唇,她讓郁姐姐失望了,上輩子她長大後非但沒有變得苗條,還變成了大胖團子,跟漂亮一點也沒扯上關係。

    三人坐在樹下的石凳上說了會話,便有丫鬟送上點心,有紅棗山藥糕、桃花酥、如意卷等。過了會,鬱寶彤見蘇禧對桌上的點心一口未動,不由得好奇地問:“幼幼不是很喜歡吃桃花酥嗎,怎麼今兒卻不吃?”

    蘇禧跟唐晚、鬱寶彤的關係要好,即便上輩子成了親,三人也如同親姐妹般,便沒有隱瞞,把自己最近節食運動的事情跟她們說了。

    鬱寶彤最先想的是:“你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東西怎麼成?可別把身子餓壞了。”

    蘇禧捏捏自己的臉頰,吐了吐舌頭道:“郁姐姐覺得我是會餓壞自己的人嗎?”

    “鬼丫頭。”鬱寶彤啐她一口,不過心裡卻是放心了,又想起她說每日練的動作,道:“我家裡有一位女師父,幼時是專門教我跳舞的,她的舞不僅跳的好看,還能塑儀造體,讓身段變的美好,幼幼既然有這方面的心思,不如我把她介紹給你如何?”

    大燕朝很注重女兒家的教養,雖說跳舞多是舞姬會做的事,貴女一般不公然獻舞,但是在自己家中,習舞卻是很常見的。

    那自然再好不過了,蘇禧喜道:“我先請示一下我娘,若是她同意了,我再寫信給郁姐姐成嗎?”

    鬱寶彤說好。

    半個時辰後,外頭漸漸起風了,蘇禧幾人便準備回屋去。剛轉過一道月洞門,便見廊廡下站著兩個人。

    傅儀穿著鵝黃色蘇繡鶯鳥紋春衫,亭亭玉立,身姿綽約,光是看背影便頗為賞心悅目。

    而站在傅儀對面的男子,穿著選青色直裰,高大俊朗,烏目黝黑,正是蘇禧上輩子的夫君厲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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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6: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蘇禧想起來,厲衍的母親是慶國公傅鴻生的女兒,厲衍是傅儀名正言順的表哥。

    雖然是表哥,可這後院大多是尚未出閣的姑娘,厲衍此時出現也有些不妥吧?

    唐晚自然也看到了,故意問道:“郁姐姐,你說咱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呀?”

    鬱寶彤比她大兩歲,行事也有規矩了,嗔她一眼道:“別胡說,傅姑娘是有分寸之人。”

    距離不遠,這話自然被廊下的兩人聽見了。傅儀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回過身,朝鬱寶彤幾人微微一笑:“郁妹妹,唐妹妹,禧妹妹,你們也在這裡。”

    鬱寶彤客氣道:“院子裡起風了,我們便想回屋裡坐坐。傅姑娘這是在……”

    傅儀沒有開口,對面的厲衍朝幾位小姑娘行了禮,面不改色地解釋道:“在下的衣服被酒水打濕了,蘇二公子讓下人帶我來換衣服,恰好遇見儀表妹掉了帕子,便順手幫她拾了起來。”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也確實有這麼巧的事,傅儀的帕子被風一吹,恰好掉落在厲衍的腳邊,這才有了先才蘇禧她們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厲衍沒有說,他把帕子還給傅儀的時候,本該就這麼離開的,偏偏停了下來。

    唐晚和鬱寶彤看不出來,但是蘇禧好歹跟厲衍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了兩年多,對他的一舉一動都頗為熟悉,厲衍看著傅儀時眼裡的傾慕,可沒逃過蘇禧的眼睛。

    厲衍看她的時候,就從來沒有過這般神情。蘇禧這會兒的心情竟然十分地平靜,不惱不怒,唯一剩下的一點點波瀾,大概是生氣厲衍曾經欺騙過她的感情。

    蘇禧移開視線,對唐晚和鬱寶彤軟聲道:“唐姐姐,郁姐姐,我們快回去吧。”

    小姑娘聲音婉轉嬌嫩,仿佛裹了一層蜂蜜,聽起來既像撒嬌又像抱怨,配著蘇禧這樣半大不小的年紀,真是說不出的天真嬌憨。

    鬱寶彤戳戳她的小圓臉,小丫頭皮膚又嫩又滑,“瞧把你急的。”

    蘇禧道:“再不走,宴席就散了。”

    厲衍微微一滯。

    蘇禧這句話聽起來沒有任何含意,只是單純的一句家常,可是聽在厲衍耳中,卻像是提醒他該回前院了。厲衍這才注意到自己失了規矩,朝傅儀和蘇禧幾人抱了抱拳,“打擾幾位姑娘賞景,厲某告退。”

    轉身離去的時候,厲衍看了一眼那位穿水粉色繡花蝶如意紋短衫、月白湖羅裙的小姑娘,生得白嫩圓潤,眼睛很大,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起觀音座下的小童女。只是她並未往他這邊看過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厲衍覺得這小姑娘似乎對他有一種敵意?

    厲衍想了想,應該不可能,他們今日是第一次相見。

    這念頭只是一瞬而過,很快便被他遺忘了。

    回到上房,幾位世家夫人坐在下方一溜紫檀木玫瑰椅中,陪伴蘇老太太說話。

    蘇老太太見姑娘們都回來了,讓李嬤嬤收拾好十二扇屏風後面的偏室,領著她們去屏風後面小坐。這廂姑娘們剛坐好,那廂就有下人進來道:“太夫人,齊王世子要來給您賀壽。”

    老太太忙站起來,道:“快請進來。”

    齊王世子來給老太太祝壽,代表的是齊王的態度,蘇家再怎麼得聖寵,也是不敢怠慢皇室子孫的。衛渢一進門,老太太便領著幾個兒媳婦上前行禮,衛渢哪能真正讓她行禮,忙伸手扶住她道:“老夫人見外了,庭舟今日是來給您賀壽的,望老夫人福延新日,慶壽無疆。”

    說著,讓身後穿玄色青衫的隨從送上賀禮,是一個嵌螺鈿雕福祿壽的方盒子。

    老太太請衛渢入座,有讓李嬤嬤上了一杯熱茶,感慨道:“世子剛從齊州回來,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世子有心了。”說著又道:“聽聞齊州那地方濕潤多雨,不知世子在那住得可習慣?”

    衛渢只笑了笑,客觀道:“齊州是個風景秀美的地方,老夫人得空可去看看。”

    這邊老太太跟衛渢聊著家常,屏風後面的姑娘們可就不淡定了。

    早就聽說齊王世子回了上京,只是無緣得見,便是見了也是遠遠地看上一眼,哪能像這會兒一樣僅隔著一道屏風的距離,連衛渢腰上的荷包是什麼花紋都看清清楚楚。

    蘇禧和唐晚是見過的,便把位置讓給了其他姑娘,郁寶彤對衛渢沒什麼感覺,也跟著坐到一旁。

    倒是有好幾個姑娘想看又不好意思看,臉上含羞帶怯,偶爾透過屏風的縫隙,往外邊瞅去一眼,視線一落在衛渢身上,趕忙又移開了,生怕被人發現似的。殷萋萋也是這其中之一,連續看了好幾眼後,她的妹妹殷芃芃轉了轉眼珠子,問道:“姐姐,這齊王世子長得真好看,又文采斐然,不知道日後會娶什麼樣的姑娘?”

    殷萋萋臉紅紅的,“我怎麼知道。”

    殷芃芃笑道:“姐姐生得也美,又熟讀四書五經,我瞧著你們就很合適……”

    這話可真是大膽,殷萋萋趕忙捂住她的嘴,又羞又惱道:“快別胡說八道了。”

    殷芃芃跟蘇禧一般大,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性子比殷萋萋略活潑一些。

    她們這番話聲音不高,幾乎是咬著耳朵說話,周圍嘰嘰喳喳的聲音多了,便沒引起注意。蘇禧坐在她倆旁邊,好巧不巧地把這番話聽了進去,胡思亂想道,還真讓殷芃芃說對了,殷萋萋上輩子差點兒就嫁給了衛渢。如果殷萋萋沒死,她看起來跟衛渢還挺般配的。

    過了一會兒,衛渢起身告辭。

    老太太將他送到門外,忽然道:“咦,儀丫頭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傅儀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柔柔和和的,聽起來很舒心:“回老夫人,我回來路上見院裡有一株萱草開花了,便想采來送給老夫人,祝您萱草長春,松鶴延年。”

    蘇老太太仿佛心情很不錯,接過萱草花道:“你這丫頭,倒是個有心的。”到底是在門口碰面了,老太太向衛渢介紹道:“世子,這位是慶國公的孫女兒。”

    衛渢頷首道:“傅姑娘。”

    傅儀屈了屈膝,“見過衛世子。”

    屋內,蘇禧才注意到傅儀沒跟她們一塊兒回來,剛才在廊下偶遇,她還以為傅儀也回來了呢。她消失這麼久,只是為了采一朵萱草花?

    對面殷萋萋的臉色變了變,暗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臉上的羞澀早就沒了,一陣青一陣白的。

    蘇禧見狀,忽然茅塞頓開,想明白了。

    傅儀……該不是故意挑這個時候回來的吧?

    家宴散後,殷氏和老太太送走了一干女眷。

    晚上蘇禧照常踢了兩刻鐘的毽子,又練了個幾組動作,洗完澡後想起白日鬱寶彤說的話,便想去秋堂居找殷氏請示一下那位女師父的事。還沒出門,便見蘇柏羽迫不及待地朝自己跑來,那張素來冷峻老成的小臉,居然露出一點兒興奮的意思。

    崔嬤嬤在後頭緊張地喊:“少爺,您慢點兒,仔細摔著……”

    蘇柏羽飛快地跑到蘇禧跟前,舉起手裡的東西,眼睛亮晶晶地道:“我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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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6: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蘇柏羽手裡的東西叫“魯班連環鎖”,這鎖是蘇禧根據其他的魯班鎖,閑來無事自己設計的,前天早晨拿去考蘇柏羽了,聽大哥說他這兩天都關在屋裡擺弄這個,蘇禧還以為他要再過幾天才能解出來,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蘇柏羽坐在蘇禧對面的羅漢塌上,小胖手靈活地解開了第一根木條,接二連三,很快便把連環鎖全拆下來了。這步很容易,幾乎所有人都能做到,可接下來把所有的木條組裝回原來的樣子,就沒那麼容易了。蘇禧好整以暇地看著,當蘇柏羽說會了時她就相信他是真的會了,畢竟這小傢伙的早慧她是見識過的,只是沒想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便全部裝好了。

    蘇禧錯愕地眨眨眼,快得出乎她的意料,她正準備誇蘇柏羽一頓,沒想到他卻老老實實地承認:“姑姑,這方法不是我想的。”

    不是他?蘇禧問道:“那是誰?”

    蘇柏羽道:“是一個哥哥,他教我解開的。”小傢伙想起白日那個俊雅的哥哥,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說:“他還問我這個鎖是誰設計的……我說是我姑姑。”

    蘇禧再問是哪個哥哥,蘇柏羽卻搖頭說不知道,只說對方穿著一件藍色的衣服。

    今日壽宴上穿藍色衣服的不少,單蘇禧見過的就有兩個人。一個是傅少昀,穿著寶藍色柿蒂紋緞直裰,另一個是衛渢,著一身藏藍色忍冬紋錦袍。蘇禧想了想,應該是傅少昀,衛渢可不是那種喜好多管閒事的人,她便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摸摸蘇柏羽的頭道:“那也是柏哥兒聰明,一學就會了。”

    蘇柏羽到底是孩子,被誇獎後有些小得意,嘴角翹起一絲絲弧度,又要故作鎮定地道:“姑姑,放風箏。”

    蘇禧答應過蘇柏羽,若是他三日之內想出魯班連環鎖的解法,她便帶他去放風箏。雖說這次不是蘇柏羽想出來的,但蘇禧也不是那種小古板,好說話地應允道:“好,過兩日族學休息時,我和二哥便帶你去城外別院放風箏。”

    蘇柏羽高興地點點頭,忽地想起什麼,從衣襟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油紙包,展開,遞到蘇禧面前:“你吃。”

    蘇柏羽手裡是幾塊琥珀核桃,核桃仁外面裹著一層透明的糖漿,看起來很是誘人。蘇禧記得府裡的廚子不會做這道甜點,因是外頭街上常見的零嘴,在將軍府裡根本不顯得珍貴,蘇柏羽從沒出過府,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蘇禧問道:“柏哥兒,這是哪來的?”

    蘇柏羽想了想,道:“二祖母的親戚給我的。”他把琥珀核桃放到蘇禧手中後,便繼續去擺弄連環鎖,垂著長長的眼睫毛道:“我不喜歡,甜。”

    殊不知這句話在蘇禧心中驚起巨浪,她追問:“哪個親戚?廖氏還是李湘如?”

    蘇柏羽抬起頭,回憶了一下,“她讓我叫她姑姑。”

    那就定是李湘如無疑了。蘇禧臉色變得不太好,一時不知李湘如是聰明還是愚蠢,竟然敢從柏哥兒這裡下手。若非上輩子蘇柏羽出事時李湘如還沒出現,蘇禧十之八九會懷疑蘇柏羽落水跟她有關,“那你吃了麼?身子可有哪兒不舒服?”

    蘇柏羽搖了兩下腦袋,擰著眉頭,有幾分小大人的嚴肅:“我不喜歡吃。”

    蘇禧松一口氣,雖然李湘如沒那麼大的膽子敢給蘇柏羽下毒,但防患於未然,誰也不能保證以後。她擺正蘇柏羽小小的肩膀,難得地板起小圓臉,一本正經道:“柏哥兒,無論以後二房的人給你什麼東西,你都不能吃。”想了一下,補充道:“你可以收下,事後交給我或是交給你爹爹,記住了麼?”

    蘇柏羽瞧著她,似懂非懂地“嗯”一聲。

    送走蘇柏羽後,蘇禧叫來聽鷺,把油紙包裡的琥珀核桃推到聽鷺面前,讓她檢查裡頭有沒有摻別的東西。聽鷺拿回屋檢查了一晚上,次日早晨回稟蘇禧道:“姑娘,沒發現什麼異常。”

    想來只是普通的甜點,李湘如想以此拉攏蘇柏羽,這樣她當上蘇府大奶奶的機會就更大了。

    蘇禧剛從淨室出來,穿著一件雪花緞彩繡花蝶紋薄衫兒,腳上趿著軟緞繡鞋,似是思考了許久,撲扇兩下長長的眼睫毛,把聽雁從外頭叫進來道:“聽雁姐姐,你安排兩個靠得住的丫鬟,吩咐她們暗中看著廖氏和李湘如的動靜,每日早午晚都要彙報給我。”說完仍舊覺得不放心,又道:“你也看著,這些天不用在跟前伺候了,把她們的一舉一動彙報給我就行。”

    難得見到蘇禧有這般嚴肅的時候,聽雁不解地問:“姑娘,可是她們做了什麼?”

    蘇禧點點頭,沒有隱瞞:“二房的人極少關心柏哥兒,更別說無緣無故給他吃的,我覺著李湘如後面興許還會做什麼。”

    秋堂居。

    蘇禧來找殷氏,把李湘如給蘇柏羽糕點的事情說了說,順便給殷氏提個醒兒:“娘,那位李姑娘是不是另有所求?我見有一次她在院裡遇見大哥,大哥走遠了,她還在後頭看著,你說她是不是……”

    蘇禧覺得重生後有一點好,便是仗著年紀小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十歲正處於青黃不接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在父母眼裡,仍然是個小孩子罷了。

    殷氏剛用完早膳,正接過大丫鬟丹露遞來的茶漱口,把水吐進盂皿裡,聞聲蹙了蹙眉,“你看見她跟禮哥兒了,他們可說了什麼?”

    蘇禧實言:“大哥什麼都沒說,只點點頭便走了。”倒是李湘如,一副很想跟蘇禮攀談的模樣,奈何沒想好怎麼開場,蘇禮已大步走遠了。

    沒想到那李湘如存著這等心思,先前倒是小瞧了她。殷氏眼裡掠過一絲厭惡,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李湘如有這等心思,不可能是她一人的想法,這後頭定然還有二房的功勞,只是不知此事是二房推波助瀾,還是一手策劃?無論哪一種,若是李湘如真攀上了蘇禮,都少不了二房的好處,二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殷氏把蘇禧叫到跟前,思忖片刻後道:“這幾日暫且把柏哥兒接到秋堂居住,一會兒我讓丹露把他接來。幼幼,這件事你還同誰說過?”

    蘇禧搖搖頭,道:“我只跟娘一個人說過。”

    殷氏這就放心了,摸著蘇禧的頭道:“如今咱們只是猜測,事情尚未有定論,若是說出去恐怕會給你大哥添麻煩。”

    蘇禧偎進殷氏懷裡,愛嬌地蹭了蹭,“娘,我知道的。”

    殷氏辦事一向果決,沒多耽誤,很快便叫丹露去墨林院接蘇柏羽。趁著這功夫,蘇禧仰起頭,烏黑杏眼骨溜溜地轉了轉,拖著長腔道:“娘,我還有一件事。”

    殷氏只當她要說關於李湘如的事,便道:“又怎麼了?”

    蘇禧將那日鬱寶彤說的教跳舞的女師父提了提,問道:“咱們把她請進府裡,成嗎?”

    殷氏沉默了下,臉上很有些不贊同,“你知道她是什麼出身?既是教舞的,恐怕不是什麼良家女。”到時候可別把蘇禧給帶壞了。

    這些蘇禧早就打探清楚了,為的就是說服殷氏:“郁姐姐跟我說了,那位女師父姓董,曾經是宮裡的司樂,後來被安排出宮了,才去榮國公府教郁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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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9-2-1 00:06: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至於為何出宮……就不能對殷氏說了。

    那女子全名董蘭,因掌管宮中禮樂一事,氣質上佳,既有蘭花般高潔的品格,又有薔薇般妖嬈的身段。據聞惠妃娘娘嫉妒她的美貌,生怕皇上看上她,被她搶走自己的榮寵,便隨意尋了個錯,把她發落到宮外去了。董蘭跟榮國公夫人是遠房親戚,便投奔了榮國公府,一面教郁寶彤習舞習樂,一面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殷氏聽了董氏的身份後,臉色果然緩和了些,語氣也放鬆了:“你若是喜歡,便尋個日子把她接到府裡來吧。”

    蘇禧大喜過望,摟著殷氏的脖子道:“明天行嗎?”

    殷氏點了點她的腦門,“就屬你猴兒急。”

    第二日,殷氏果真安排馬車去了榮國公府,將董蘭接了過來。

    殷氏將董蘭安排在花露天香後面的一間跨院裡,距離蘇禧近,方便平時授課。

    蘇禧見到董蘭的第一面,便知道為何連以美貌著稱的惠妃娘娘都忌憚她了。董蘭生得並不絕色,甚至只能算五官清秀,然而她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腰肢纖細,娉婷嫋娜,只是往那兒一站,美好的身姿便吸引人情不自禁地觀看。若不是鬱寶彤說她已經三十幾歲了,蘇禧幾乎以為她是十幾歲的姑娘。

    蘇禧客客氣氣地道:“董先生。”

    董蘭是個有幾分傲骨的,雖然蘇府請她當蘇禧的老師,但她卻不做那等諂媚討好之人。

    董蘭應後,詢問了蘇禧的年齡,又摸了她的筋骨,直奔主題,讓她做幾個考驗韌性的動作。

    蘇禧這陣子早晚都鍛煉身子,什麼高難度的動作都做過了,董蘭考的這幾個,自然也不成問題。

    董蘭見狀,點點頭道:“九姑娘的筋骨很柔軟。”

    接著董蘭結合蘇禧在族學上課的時間,給她制定了課程,最後時間定在每旬逢三、逢五、逢七、逢十這四日。蘇禧記下時間,跟董蘭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回花露天香的路上毫無預兆地下起了雨,倒是不大,聽鶴舉起袖子擋在蘇禧頭頂,道:“方才還是晴天,怎麼說下雨就下雨了……姑娘,咱們走快點兒吧,別把您淋病了。”

    蘇禧走了兩步,只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空,站了好一會,腦海中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有如醍醐灌頂,想起什麼。

    與此同時,聽雁從遠處跑來,道:“姑娘,李姑娘去了後院湖畔……大爺也在那兒。”

    上輩子正是這樣的下雨天,李湘如落水,大哥不能見死不救,便把她救了上來,沒想到從此救了個禍害。

    蘇禧牽起裙襴,再軟和的人,此時也有些動怒:“帶我過去。”

    這李湘如還真是賊心不死。

    這廂,湖畔八角亭內,蘇禮難得空閒,原本是帶著柏哥兒來後院練習武功的,蘇家的男兒從小便要習武,日後長大了即便不上陣殺敵,也能強身健體。只是天公不作美,蘇禮剛打完一套拳,天上便下起小雨,他擔心淋壞了柏哥兒的身子,只好先讓崔嬤嬤帶著柏哥兒先回了墨林院。

    蘇禮沒有回去,讓丫鬟拿來一壇雪梅花釀,就著細雨小酌。

    這種酒是蘇禮的亡妻羅氏調配的,酒勁不大,帶著甜味,適合姑娘家喝。

    羅氏是個溫婉嫺靜的女子,平日閑來無事喜歡蒔花弄草,這酒便是她偶然一日釀成的,當時羅氏心情頗好,邀請蘇禮一起坐在梅花下,一邊賞景看雪,一邊飲梅花釀。

    自從羅氏去後,蘇禮再也沒喝到過那般香醇清甜的梅花釀,他試了許多方法,始終釀不出羅氏那日給他喝的味道,便是面前這一壇,跟羅氏的比起來也只能用“寡淡”形容。

    蘇禮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梅花釀,捏著月白釉酒杯,低眸陷入了沉思。

    耳畔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哎呀,這雨怎麼說下就下。”

    蘇禮掀眸,見李湘如兩隻手疊在頭上,身穿一襲淡紫色的寶相花紋襦裙,梳垂鬟分肖髻,衣服和頭髮都被雨水打濕了,匆匆忙忙地趕到八角亭下避雨。接著,她像是才發現蘇禮一般,吃驚地睜了睜眼,放下雙手道:“大爺,您也在這避雨?”說罷才想起行禮,忙欠了欠身。

    蘇禮輕一點頭,聲音沒有多少起伏:“李姑娘。”

    李湘如站在原地,見蘇禮說過這句話便不再開口,咬咬唇,上前道:“大爺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喝酒?可是心中有什麼不痛快?”一邊說一邊看向桌上的酒。

    蘇禮思念亡妻的情緒被打算,語氣委實談不上有多好,平平淡淡道:“圖個清靜罷了。”

    這話一語雙關,既回答了李湘如的問題,又暗示李湘如擾了他的清靜。

    李湘如抿起唇笑了笑,假裝聽不懂蘇禮的暗示,順著道:“這裡確實挺清靜,下雨天很少有人會路過此地。”這時雨聲下得急了些,雨珠打在湖面的荷葉上,“咚咚”作響,李湘如道:“我最愛聽雨水打在荷葉上的聲音,舒緩又不沉悶,不知大爺是否跟我一樣?這聲音能叫人平靜,無論心中有再多煩悶,聽一聽這雨打荷葉聲就心情舒暢了。”

    蘇禮沒有接話,淡聲問:“李姑娘為何路過此地?”

    李湘如未料他問得這麼直接,這跟明著趕人有什麼區別?不過李湘如既然來了,便是有備而來的,笑了笑繼續道:“我見這附近海棠花開得好,便想來看看,未料還沒走到跟前就下起雨了,這才不得已到這兒來躲雨。”

    蘇禮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既然李姑娘來躲雨,我在恐怕不妥,這亭子便讓給姑娘。告辭。”

    李湘如忙攔住他,“明明是我擾了大爺的清淨,怎麼能讓您走呢?要走也該是我走,我瞧著這雨馬上要停了,那邊海棠花開得好,我去那兒看看。”

    可雨非但沒停,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這李湘如睜眼說瞎話的本領也是高強。她回身看了蘇禮一眼,抽出手絹遮在頭上,往亭子外跑去,沿著湖畔的青石小路,沒一會兒就跑出了一段距離。

    跑了一會,李湘如估摸著差不多了,這地方不算遠也不算近,蘇禮見到她落水,一定會跳下去救她。

    李湘如下定決心,腳一崴,身子輕輕一扭,便掉進了湖裡。

    李湘如其實不會水,她把所有的賭注都下在蘇禮身上,篤定蘇禮不會見死不救。

    “救……救命……”

    過了許久,李湘如喝了一肚子水,視線漸漸變得不清晰。她仿佛看見一個穿碧羅裙的小姑娘朝這邊走來,再閉了閉眼,終於看到蘇禮從岸上一躍而下。她松一口氣,再後來便兩眼一閉徹底昏迷了。

    李湘如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蘇府的客房裡,她在這兒住了好幾天,已是頗為熟悉了。廖氏不在跟前,屋裡只有一個穿綠色襦裙的小丫頭在忙碌,見她醒了,忙過來問道:“李姑娘,您醒了,可有哪兒不舒服麼?奴婢給您倒杯水吧。”

    李湘如猜這丫頭應該是蘇府安排照顧自己的,便沒拒絕,待丫頭端來水後,她就著喝了幾口。腦海裡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幕,蘇禮毫不猶豫地從岸邊跳下,英俊挺拔的身姿看得她心馳神往,後來蘇禮把她救上岸,她雖然神智昏迷不清了,但卻知道是他,故意緊緊攀著他的身軀,往他健朗的懷裡縮了縮,道自己“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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